<
    弘昀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结果看着额娘这阵势,反而就疑惑了。

    他脸上的笑容敛去了一些,神色也变得庄穆起来:“额娘……是出什么事了么?”

    顾幺幺也不和他多绕弯子——她和弘昀母慈子孝,又不是宫里德妃和四阿哥那种隔阂生硬的关系。

    没什么不能说的,从小就是如此。

    弘昀最信任她,什么事情也都愿意和她说。

    “你今天在园子里碰见了什么人?”

    顾幺幺问他。

    弘昀将手中的凉水荔枝膏给放下来,仔细的想了想,就对着额娘一笑:“是嬷嬷多嘴了。”

    顾幺幺道:“嬷嬷不是多嘴,嬷嬷是替你长着眼呢!”

    弘昀有点莫名其妙,声音里带着变声期的青涩:“儿子遇见了弘晖哥哥身边的人,那小丫头在园子里偷偷地唱戏,正好扰了儿子看书,儿子……也没说她什么。”

    他一边说,就看额娘一边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热不热?”

    弘昀道:“什么?”

    顾幺幺一笑,问他:“额娘问你——这天热不热?”

    弘昀不知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顾幺幺望向弘昀,目光深邃,轻声道:“这种天,咱们在屋子里,边上有着冰桶,手里捧着冰饮,尚且觉得燥热,更何况园子里?”

    弘昀是很聪慧的,微微动了动嘴唇,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已经反应过来了。

    顾幺幺眸中漆黑:“圆明园占地多少,这后园又有多大?她为什么别的地方都不去,偏偏能在你读书的地方唱戏?”

    这戏——多半是唱给你听的;这人——也多半是钻到你面前,让你来瞧见的。

    弘昀脸蛋微微有一点红,是少年难得的窘迫,又有一点委屈:“额娘,儿子只是让嬷嬷不必让她难堪,别的什么也没做,更没有与她多说什么。”

    顿了顿,大概是怕额娘误会,弘昀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儿子之所以护着她,没让嬷嬷多说她,是因为知道她是伺候在弘晖哥哥身边的人,嬷嬷训斥不合适。”

    顾幺幺和颜悦色地道:“你说的很对,她是弘晖身边的人。你既然是做弟弟的,多少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这面子不是给她,是给兄长,也是给你自己。”

    顾幺幺道:“但是,还有一件事,你也要记住——她既然是弘晖的人,便是你兄长的女人,你不要因为自己年纪小,便忘了避嫌,切记切记。”

    说完了“兄长的女人”五个字,顾幺幺多少还是尴尬了一下,然后就看弘昀一张稚气未脱的孩子脸——那神情更复杂了。

    简直是……百味陈杂。

    “额娘,我……我……”

    弘昀结结巴巴地道。

    真的很窘!

    顾幺幺站起身来,用刚才奴才们送上来的冷水帕子擦了擦脸,走到弘昀面前。

    她弯腰,将手撑在儿子的肩膀上,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儿子,你嫡额娘身子很不好,纵然阿玛让人四处寻医问药……这些,弘晖应该不怎么对你说吧?”

    弘昀盯着额娘,手指微微在自己丝滑的袖子上摩挲了一下,一只手抓紧了另一只手的虎口。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还没有完全明白额娘的意思。

    但是现在都明白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默立良久,轻声道:“额娘,儿子都有数了,额娘放心。”

    ……

    屋子里,三格格趴在二格格的妆台上,伸手随意地拨弄着胭脂盒子。

    除了胭脂,还有其他很多有趣的东西。

    比如说香膏。

    这些香膏也分了很多种类——有装的小瓶子里的,有装在罐子里的,也有做成的便携的片状。

    都是二姐姐跟着额娘学的。

    二姐姐很是喜欢制香——常常在屋子里摆了一架子的器具,然后一折腾就是大半天。

    “这是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了一只细长小瓶,看见瓶口卡着一只珠子——这珠子也算是宝石,灿然生辉,十分光润圆滑,最妙的是大小和瓶子的口径完全吻合。

    看上去就像个瓶塞子一样,卡在瓶口。

    但是真的伸手去拨弄拨弄的话,珠子也能转的动。

    三格格随手就把这小瓶子倒了过来,在自己手腕上划了几下,正好就看见那小珠子转动了起来,里面的香露渗透了出来,留在了肌肤上,发挥出馥郁的芳香。

    “哈哈!有意思!”

    三格格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笑了一会儿之后,喊着身边婢女就过来:“你,伸手!”

    边上一个小丫头,扑通一声就跪倒了,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即就把手给伸出来了。

    那样子……简直比见了阎王还害怕。

    三格格身边伺候的婢女个个都是终日战战兢兢的——因为三格格的脾气实在是太火爆了,简直像个炮仗,随时都能点燃。

    最糟糕的是:三格格从前年纪小,在人前不懂得掩饰,往往还每次都被侧王妃训斥教育。

    但是等她长大了一些之后,她已经懂得在侧王妃面前掩饰了。

    如此一来,屋子里的奴才就更遭罪了。

    而且侧王妃再三说不许严苛虐待奴才,于是三格格体罚众人的时候便往往想着各种阴损点子,试图让肌肤上不留下痕迹。

    不过眼下,三格格倒并没有惩罚众人的意思。

    她饶有兴趣的将那只滚珠香水对着小丫头满手涂抹了七八道,然后又换了一个婢女过来。

    不但在手上涂,三格格还按着婢女的脑袋,在她们头发上也涂了。

    如此反复几下,人人都被熏得香喷喷的——那香水瓶也明显的轻了许多,基本上就只剩下一点。

    三格格哈哈一笑,将香水瓶随意地扔回了姐姐的梳妆台上,拍了拍手,一挑眉对着几个小丫头道:“一会儿,等二格格回来,你们自个儿去格格面前请罪吧!”

    她乌溜溜的转了转眼珠,满脸都是恶作剧作弄后的痛快:“好大胆子,敢擅用二姐姐的香露!”

    几个小丫头都急得哭了起来,一边连连磕头,一边就说求小主子开恩——这种罪名她们可承受不了。

    三格格是从来不管下人死活的,站起身来,见桌上香膏随手挑了一盒抓在手上,然后就扬长而去了。

    小丫头们还在哭,倒是旁边有嬷嬷过来把她们搀扶了起来,又安慰说二格格从来心慈宽宏,别说奴才们只是被恶作剧了,就算是奴才们真的用了这香水露,也不至于就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