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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明。”我又轻轻叫了一声,还是没回应,我肩膀一耸一耸,极力忍住想哭叫的冲动,所有人都站在旁边,安安静静。

    “他刚刚才睡着,”突然有人从后方发话,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可以大声一点叫他。”

    回头看见一个男生从旁边床上坐起来,他个子不高,瘦瘦白白的,染过的头发盖过脖子,脸很好看,很像,很像泷泽秀明!

    可惜现在没心情欣赏,我只顾大声叫小明,“小明小明!”还推推他。

    小明摇摇头,眼睛慢慢张开,他一定是大吃了一惊,因为氧气罩上有一会完全没有雾气出现。他把氧气罩拿下来,虚弱地说梅梅、老师你们来了,说完看向泷泽秀明。

    随着他这眼光,全体再度注视那位美少年一次,他已经坐在床沿脚触到地上踩着拖鞋了。他看起来也很虚弱,但很客气地对所有人都笑一笑。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刚刚就像在黑暗的房间里要找一双黑袜子似的,隐隐约约闻到气味,却摸不到关键,现在有人把房间的灯打开了,所有人都看到黑袜子躺在白色的地板上。

    他就是我在电视上看到被救护车送进医院里的那个人,跟小明一起的。

    跟小明一起,全身赤裸在公寓床上被发现的另一个男生。

    他看着小明,小明也看着他,我们轮流看着他们两个。

    赤裸的泷泽秀明该是多么干净英俊,一如日剧《魔女的条件》中和松岛菜菜子一起躺在洁白床单上的正牌泷泽秀明。

    嘿,泷泽秀明!我就是你的松岛菜菜子喔。

    用力甩了好几次头才从幻境中清醒,这位泷先生并不属于我,就像小明也不属于我一样,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20刺哪里最痛?(8)

    不会吧,我说,我不相信。

    这次我还没哭,小明却抢先了。

    “梅梅,”他摘掉眼镜,揉揉太阳穴,“我对不起你。”

    他眼泪一直一直落下来,打在他浅蓝色的睡衣上,很快浸出一大块不规则的深蓝色,摆在腿上的右手握着眼镜,一直发抖,“老师师母,我对不起你们。”

    爸爸叹了很长一口气,妈妈张开嘴好像要说没关系,可是没说出来。

    “干吗要说对不起?”我说,“你现在没事啦,我们还是可以结婚呀。”我用力挤出笑脸。

    “梅梅,你还不了解吗?”喜儿的声音听起来好镇定又好遥远,“小明是,小明是同性恋,他喜欢的是男生,是旁边这位先生。”

    “我了解啊,我全部都了解,”我还是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在乎呀小明,我会装作不知道的,只要你肯娶我就好。”

    小明双手捶头大声哭出来,泷泽秀明走过来抱住他,两人挣扎了一阵,小明终于在他怀里慢慢缓和下来。

    我站起来离开他们,喜儿过来搂住我。

    “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泷泽秀明开口说话,“那时候我跟小明都是那种模模糊糊的同性恋者,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觉得会对男生动心,却又害怕自己真的是。一直到我们在社团认识,才真正确定了,我们,我们一见钟情,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清楚了。”

    小明在他怀中轻轻啜泣。

    “可是我们都知道家里一定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后来我爸妈发现,那时候我们家办的绿卡已经下来了,就立刻全家搬到波士顿去,希望我跟小明断了就没事了。”

    “我忘不了阿泽,买了波士顿的地图和好多哈佛大学校园照片贴在床边,我最想跟阿泽在那尊哈佛雕像前合照一张,阿泽说,光是那雕像就代表了三个谎言,就像我跟阿泽的人生一样,都是谎言,我还天天梦游一样到处吃不同家的波士顿派,以前阿泽真的就很喜欢吃波士顿派,没想到最后真是这个地名把我们分隔两地了。”小明抬起头来,眼圈还是红的。

    天呐!他真就叫阿泽?是阿则还是阿泽?还是不卷舌时说的阿哲?满脑子里只想着这件事。

    “吃着波士顿派就想阿泽,想阿泽我就哭,这样弄了一年多,突然发现我的指导教授给我一种阿泽的感觉,那是如此有亲切感,所以就忍不住开始常常跑到老师家去了。”

    没转过头去看老爸的表情,不过我猜老妈的表情会更有趣。

    我那老爸跟这位美少年哪里像?惟一有的共同点就是都是人类而且都是男性而已吧。

    20刺哪里最痛?(9)

    我咯咯笑出声,喜儿的下巴抵在我头顶上,箍着我。

    “我很羡慕梅梅。”

    羡慕我?

    “在老师家跟梅梅相处久了,慢慢觉得梅梅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活得诚实,真的,很羡慕。”

    小明抬头看着阿泽,阿泽回看他,画面美好得会让人昏过去。“我有跟阿泽说过,梅梅长得,长得不太可能嫁得出去,但人很好,很善良,又很渴望有人爱她。既然我爸妈一定要我结婚,我希望我可以娶梅梅,这样梅梅得到幸福,我爸妈高兴,情感上也不会背叛他。”

    小明的爸妈冲进病房,小明和阿泽维持原来相拥的姿势坐在床上,四只清澄无比的眼睛看向暴怒粗喘的林爸爸和脸色青白的林妈妈。

    “可是渐渐的,我发现我实在做不到。”小明继续说话,林爸爸和林妈妈被气氛所慑,竟也不发一语地听着。

    “我演不下去,我不行,我没办法跟梅梅有亲密关系,那次和梅梅一起睡,才惊恐地想到,我这样是在害梅梅,梅梅是个健康成熟的女性,她跟着我根本不可能有幸福的。”

    “你骗人!”我大叫,“你以前说你有交过女朋友,因为她出国念书才分手的!”

    小明眼眶有泪,看着阿泽。

    我懂了。

    他那时说的就是阿泽。

    我哥真是很了解我,我真的蠢得像猪,连大麦都不配吃。

    “小明说他要结婚了,我赶回来跟他见面,我们在我家,就是我家原本的房子,我把钥匙给了小明,他一直住在里面。我们在那里,第一次,做爱,所以昨天晚上我们决定也在那里,做最后一次。”

    “早上我们都闻到瓦斯的味道了,我们躺在床上,手牵着手,我说小明有瓦斯漏气的味道耶,可是我觉得现在很幸福,小明也觉得,所以我们就继续躺着,回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阿泽笑起来,帅得不可思议,“那是多么美丽的时光啊,然后我们就睡着了。”

    “混蛋!丢脸!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林爸爸一个箭步上去,劈头劈脑一阵乱打,阿泽上前用自己的肩膀保护小明,结果背后也被狠狠地砸了一下,林妈妈去拉,拖着林爸爸的手臂跪下来,没有开口求,只是流泪。

    “小明我们还是要结婚呀!”全部的人都看我,我突然感到一种茫然的喜悦,“我都准备好了你看。”

    我慢慢把两根辫子拆开来,“为了婚纱照做造型好看,我去烫了新头发喔。”拆开来的鬈发蓬然如狮鬃,染成金黄,我微微笑,“怕太蓬,这几天都绑辫子耶,想拍照那天给你一个惊喜。”

    “还有这个,”猛然拉下上身穿的小可爱,喜儿伸手想阻止,被我打掉,“为了你,为了在新婚之夜给你一个刺激的,火辣辣的秘技……”

    20刺哪里最痛?(10)

    胸罩也扯下一半,小明阿泽和林爸爸林妈妈表情惊骇。

    我的脸上浮起满足的微笑,“好痛喔,超痛的,但一想到你看到时的表情就一点都不痛了,反而觉得很甜。”

    我右边的乳房刺着“日”,左边的乳房刺着“月”。

    不用低头看我也记得它们的样子,新婚之夜小明将会看见他的新娘巨大丰硕的胸部上,迎他面而跳跃的是挤在一起就可以凑成的“明”字,曾经对着镜子抚摸过这两个字无数次,想像小明将如何亲吻舔舐爱怜它们。

    喜儿尖厉地哭叫出声,妈咚地倒地上。

    小明喊:“梅梅!”

    我微笑着,意识渐渐模糊。

    21像海豚背那样的做爱(1)

    其实第二天一醒来我就没事了,每天还是高高兴兴起床化妆打扮然后上课打工,只是胸前有时会突然热辣辣地痛一阵,拿冰块敷敷就好。

    小明跟阿泽来家里好几次,我都亲自煮咖啡请他们喝,搭配的自然是波士顿派。小明起初还是很愧疚,话说着说着就眼眶红,“喜儿说你们班上的同学有人在背后笑你。”

    “哎哟管他们去死啦,总是有人会羡慕我么戏剧性的人生啦!”我哈哈笑着,然后吞下一块波士顿派。

    阿泽看起来真的很喜欢波士顿派,秀气地拿着叉子切下一小块抿进嘴里,甜得眼睛弯弯眯起来好满足。

    其实难怪小明会爱他,看到这样漂亮好性情的男生,连我都恨不得像咬水蜜桃那样狠狠咬他一口。后来慢慢可以理解为什么小明会说我老爸跟阿泽像,他们都有一种很聪明的傻气。

    哎其实如果没小明,阿泽给我我也要啦。偏偏他们两个都是喜欢男的。我看我干脆去变性好了。

    “你真的要去波士顿?”我问小明。

    “对呀,我爸已经表明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了,”小明看起来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我妈偷偷给我钱,现在先申请学校。”

    “a,”我坐近他们一些,脸上带着谄媚的笑,“问你们一个问题好不好?”

    “好啊。”小明说,阿泽喝了一口咖啡也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