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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通常只想着悠悠,竖起耳朵听她的动静,想到带她出去散步时路人羡慕的眼光,迷蒙中会忍不住微笑。不想着悠悠时我会想着大头,眉头皱一皱,想要大头抱,但那跟性幻想无关,只是温暖,大头才会有的温暖。

    连那天小明看到都吓一跳,笑着说:“哎呀梅梅,你完全不一样了呀,我可以考虑为了你变成异性恋。”被阿泽在手臂上狠狠捏了一下。

    老妈则是感动到痛哭流涕,说真没想到她可以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当兵放假回来理了很丑平头的吴可松拍拍妈的肩膀提醒她,“妈,这不是你生的啦,是整出来的。”

    当初吴可松可也是吓了好大一跳的,想起来就令人得意洋洋。

    那天他从部队放假回家包包往沙发一扔,就进厨房找吃了,竟没发现在客厅跟老爸讲话的是我,他一定以为我是老爸的学生了,等到他拿着一盘水果回到客厅觉得哪里不太对后,才突然醒悟。

    27每天五个甘蔗嘴唇(4)

    “哟!”他吞下苹果,看了我老半天,“这下真是母猪赛貂禅了。”摇摇头再吃一块苹果,“当兵实在太伤害男人的审美观了。”

    这可是我认识吴可松二十几年来,他所给过我的最高评价。

    姑姑很是羡慕,一直问我抽脂多少?垫鼻子多少?然后回想一下自己的存款,用手肘顶顶我爸说:“哥我也去整好不好?这样鲁肉说不定会更爱我。”老爸斥道:“为老不尊!”

    “这是我的名片,”福山雅治说:“有空一起出来吧,我带你去海边玩风帆呀!”

    接着我的手上一下子多了十几张各色名片。

    突然想起我那叠放在抽屉里的自印名片,现在我已经不用发名片了,谁都一眼看了我难以忘怀,手机号码也总是被背得滚瓜烂熟,喜儿打工的啤酒屋经理不可思议我的巨大改变,立刻当面说终于有缺了邀请我立刻去当他们的啤啤美眉。

    我跟喜儿在那里常被视为姐妹,很多人专门来看啤啤姐妹花,生意好到经理乐得坐不住,分别帮我们两个的时薪多加了一百。客人都在讨论,大啤啤全智贤腿漂亮,小啤啤宋慧乔胸部大,网络上不断转寄我们两个的照片,电视台的记者还出机来拍我们,问说:“两位都是大传系的,将来有没有当主播的打算?”

    问这个问题的记者其实我认识,援交事件时在警局,他问过我为什么这么胖还敢出来援交,不过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我是谁了,还问我想不想当主播,我扑哧一笑,他眼睛发亮说我笑起来好可爱,跟我要手机号码。

    后来他打来约我出去。

    “我干吗要跟你出去呀?”

    电话那头他自以为老练地嘿嘿地笑,“你不是新闻系的吗?我来教你怎么当电视记者怎么样?”

    “我才不是新闻系的,是大传系的啦!”

    “好好,”像哄小孩,“大传系大传系,哥哥我说错了你出来罚我吧,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便你处置。”

    还哥哥勒。

    “这位叔叔你常常说错话喔。”

    “是吗?你说说我还说错了什么呀?”好像可以看见他在电话那头嬉皮笑脸口水流满地。

    “你上次不是有报过一个百公斤恐龙妹援交的新闻吗?”

    “喔,那个呀,对呀对呀,你看过那个报导喔?”

    “叔叔您讲得也太离谱了吧,那个女生我认识。”

    “怎么说?”他听起来有点想翻脸,但又色欲难耐,只好忍着继续听我说。

    “人家她才没有百公斤,而且也不是恐龙妹。”

    “那都是警察说的也不是我说的,好啦,那你要不要出来?”

    27每天五个甘蔗嘴唇(5)

    “叔叔,”我清清脆脆再喊他一声,“我们老师说电视台很黑暗,要我们多多小心像你这种新闻界的败类喔。”

    说完电话轻轻按掉,然后直接关机。

    嘿!吴可梅同学,我帮你报了一箭之仇了。

    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就算是以前的吴可梅也高兴不起来。我们都不想扮演复仇女神,更不想弄糟我们与别人的关系,只是侵害一再地来,我们实在不想再一直一直地被踩扁压烂了。

    我想要做一些反抗,即使只是拔掉吴悠将来成长道路上的一棵杂草也好。

    现在抱吴悠出去人家都说好像妈妈啊,不再误认喜儿才是妈妈,而我是她家的菲佣。吴悠最令人感动了,她是惟一一个没感觉到我有什么改变的人,她是用气味和拥抱记忆我的。

    板聚整个乱了,比较像是我的歌友会。

    男生都挤在我这块,女生们垮眉塌眼地坐在角落,很不满意地斜眼瞄我。

    以前我也是坐在那一桌的,心里骂那些受男生欢迎的女生空有外表浓妆艳抹妖精一个,根本没有内在嘛!我以前最喜欢这样骂她们,就个空壳子,男生怎么都这么轻浮啊?

    但现在我在这桌了,最初的晕陶陶的浪潮升起又落下后,心里骤然空荡荡。

    阿光很久以前亏过我,如果真有男生爱上我的话,他一定是真心爱我,不会是爱我的外表。

    现在我怎么去筛选谁是真心爱我的呢?

    或者是说,这些人多么摆明了是爱我的外表啊!他们又知道我什么了?

    “喜儿。”

    “干吗?”

    休息时间我们俩买了米粉汤坐在啤酒屋后方的石阶梯上吃着,鞋子脱掉,让累得要死的脚丫子晒太阳。

    “漂亮原来没什么好。”

    “很好,你终于明白啦。”

    然后我们无言地把米粉汤吃尽。

    “喜儿你毕业要干吗?”

    “不知道,等你哥当完兵吧。”

    “然后呢?”

    “我跟你哥商量好了,一起去美国念书。”

    “哇!怎么都没听你们说?”

    “你呀,天天约会都来不及了,哪还会管我们啊?”

    “什么约会呀!”我用力把鞋踢到阶梯最下方去,“原来大部分的男生都很无聊!”

    “知道就好!”喜儿把两个纸碗收进塑料袋里绑起来,“美丽是上帝用来试探女人的工具。”

    “哇真有道理!谁说的话?”

    “我,宋喜儿!活生生血淋淋的亲身经历!”

    “你是活生生,我才是血淋淋。”

    喜儿听懂了,哎哟了一声咯咯地笑。

    27每天五个甘蔗嘴唇(6)

    “你也去美国吧。”喜儿说。

    “为什么?”

    “因为有人计划要在那边继续念博士啊。”

    大头……

    好久没有大头的消息了。

    他老是写信来说,梅梅来看看我好吗?不知怎么常常想你。不然就说,我们一起去芝加哥自然史博物馆吧,暴龙苏在那里,我去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有新的发现,你来吧,带着悠悠来,我带你们好好逛一逛。

    或许这只是只身在异国以至于太孤单造成的喃喃自语。

    但最近他的信和电话变少了,打去他住的地方也常没人接。

    “大头最近没消没息,不知道怎么了。”

    喜儿看了看我,“难免吧,一个人在外面念书那么寂寞,可能需要交些朋友解解闷。”

    “会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啊?”

    “可能吧,”她小心翼翼地说,“他上次e-mail好像有提到一个女孩子。”

    “你电话留给我吧。”福山雅治说。

    我笑而不答。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要。

    头头说:“这样吧,你留给我,我再帮你过滤给谁不给谁。”

    立刻有个站在后面的开骂,“靠,你是谁呀来这套!”

    “我是主办人你有什么意见?”

    “主办人屌喔!”谁的手从后面推了他一下,他呼呼起身大喝:“谁!”

    “快!”福山雅治趁乱,一把握住我的手,低声说:“小宝贝,快给我你的电话。”

    我猛地甩开他,他原本俊秀的脸在那同时一阵青一阵白,“干!跩什么跩,还不是来这边招蜂引蝶的贱货!”

    心脏一阵下沉,我站了起来,连伞都顾不得拿,哒哒冲下楼去,刚刚那个服务生手里端着个盘子吃惊地看我。

    再度拉开了那扇重得要命的门,风将雨丝吹了我满脸,闭着眼继续往外走,张开眼时却撞见一家音乐开得极大声的卖年轻人服饰的店里矗立着一头塑料恐龙。

    大头!

    我站在雨中的马路上大喊。

    28大头(1)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终于到了芝加哥欧海尔国际机场,悠悠很乖,吃完我带来请空服员帮我冷藏再加热的稀饭后就睡着,醒来用奶瓶喝果汁,然后我们一起唱了几十首儿歌,虽然是轻轻的,但一定还是吵到别人了。下飞机时一个走在我们前面的外国男人不知是否有意识到,他正在哼着我们唱最多次的那首“烟火烟火烟火真美丽,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旋律。

    起飞时台北气温还有十七度,我跟悠悠都只穿了薄薄的长袖加外套,厚重的羽绒衣则塞在随身行李箱里,大头写e-mail说芝加哥现在白天气温是摄氏零到五度。

    喜儿舍不得悠悠,抱着她泪眼婆娑:“悠悠,悠悠,阿姨已经在想你了,你一定要想喜儿阿姨喔。”悠悠不知真懂假懂,伸出手去摸喜儿的脸。

    “来来我跟你说。”喜儿把我拉离爸妈到角落坐下,“我那时候说大头可能有女朋友是假的,是想刺激你下定决心的,你见了大头千万不要没头没脑说出奇怪的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