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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好像心烦意乱,并不十分快活。只是一边抚摸杰克,一边急促地、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驯兽师十分惊奇,他从来没有见过埃杰克斯爱抚过别人。不一会儿,巨猿爬进包厢。紧挨男孩儿坐了下来。观众们看到这里,情绪变得十处热烈。当驯兽师试图劝说埃杰克斯离开包厢时,观众越发兴奋不已——一那个宠然大物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演出因此而拖延了。经理十分生气,再三催促驯兽师赶快收场。驯兽师只好爬进包厢,去拖埃杰克斯,埃杰克斯还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还龇开满嘴獠牙朝他怒吼。

    观众们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个劲儿地给埃杰克斯和小男孩儿鼓掌、喝彩,向驯兽师和经理打口哨,跺脚,发出阵阵表示轻蔑的嘲笑声——不走运的经理忘了自己的身份,也跑出来帮助驯兽师从包厢里往外拖埃杰克斯。

    最后驯兽师终于绝望了,而且意识到,如果不立即采取措施制止埃杰克斯的反叛行为,以后这棵摇钱树就会变得一钱不值。于是他匆匆忙忙跑到化妆室,拿出一根又粗又重的鞭子。当他举起鞭子威胁埃杰克斯的时候,发现面对他的已经是两个而不是一个愤怒的敌人——小男孩儿也跳起来,抓起一把椅子,站在猿的身边,随时准备保护他的新朋友。微笑已经从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消失了,灰眼睛里的一种表情一下子镇住了驯兽师,他旁边站着那头身材高大的巨猿,咆哮着也准备向他猛扑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插曲使得本来要发生的那些事情没有发生。因此,驯兽师的鞭子倘若落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从两位对手当时的态度,可以预料,他肯定会被巨猿和男孩儿打个半死。

    面色苍白的男仆冲进格雷斯托克勋爵的图书室,气喘吁吁地报告说,他发现杰克的门从里面反锁着,敲了半天役人答应,只是听见一种奇怪的叩击声和可能是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约翰·克莱顿一步跨过四级台阶,直奔楼上儿子的卧室。妻子和仆人们急匆匆跟在后面。他大喊一声儿子的名字,听不到回答,便后退几步,使出没有丝毫衰减的力气,去撞那扇厚实的门。门的铁铰链一下子断成两截,碎木片落了一地,门板向里倒了下去。

    门口躺着已经失去知觉的摩尔先生。门板从他身上砸过去,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哒一声脆响。泰山一个箭步冲进卧室,打开电灯开关,屋子里骤然间变得通亮。

    过了好几分钟,泰山才发现家庭教师。原来门板正好严严实实压在他的身上。大伙儿七手八脚把他拖出米,取下嘴上勒着的布条,割断捆绑手脚的绳索,又泼了一桶冷水,他才慢慢苏醒过来。

    “杰克哪儿去了?”约翰·克莱顿焦急地问。“这是谁干的?”他想起茹可夫,生怕又发生了第二次劫持儿子的事件。

    摩尔先生挣扎着慢慢地爬了起来。一双目光迷离的眼睛在屋子四周扫视着,渐渐拚凑起支离破碎的记忆,想起刚才发生的这场不幸的每一个细节。

    “我提出辞职,先生,马上就办!”他第一句话就这样说。“你们不需要给儿子雇家庭教师,他需要的是一个驯兽师!”

    “可他上哪儿去了?”格雷斯托克夫人焦急地问。

    “看埃杰克斯去了!”

    泰山好不容易才忍着没笑出声来。他满意地发现家庭教师不过是受了点轻微的擦伤,没有伤着筋骨,便坐上汽车直奔那个出名的音乐厅。

    03-剧场相逢

    就在驯兽师举起皮鞭,面对男孩儿和巨猿站在包厢入口处,踟躇不前的时候,一个膀大腰圆、身高体壮的男人一把推开他,走了进去。小男孩儿看见他,脸上泛起两朵红云。

    “爸爸!”他喊了一声。

    巨猿看了一眼英国勋爵,突然朝他扑过去,嘴里急促地、含混不清地喊着什么。勋爵十分惊讶,站在那儿目瞪口呆,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

    “阿卡特!”他大喊一声。

    男孩儿大惑不解,看着猿又看看父亲,然后又看看猿。驯兽师惊讶得半晌合不拢嘴巴,他听见英国勋爵发出一种只有猿才会有的喉音很重的声音。巨猿偎依着他,用同样的声音和他“说话”。

    舞台侧翼有一个弯腰曲背、十分丑陋的老头,注视着包厢里突然出现的这个戏剧性场面。他那张麻脸痉挛着,变幻出由喜悦到恐惧的种种表情。

    “我找了你多久啊,泰山!”阿卡特说。“现在总算找到了你,我要跟你一起回到丛林,永远和你们生活在一起。”

    泰山抚摸着阿卡特的脑袋。许多年以前,这只身高体壮、与人相似的猛兽在非洲原始森林和他并肩战斗的情景一幕幕从他脑海里闪过。他仿佛又看见黑人武士木加贝挥舞着那根置人于死命的大头棒和他们一起拚搏。还有凶猛的豹子席塔张牙舞爪,唇须如钢针倒竖,身后紧跟着那几只巨猿。泰山长叹一声。他以为对丛林的渴念之情早已在心中死灭,谁知道此刻又汹涌澎湃起来。啊!如果能再回那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该有多好!那怕只一个月,他也心满意足。他希望再体验体验裸露着的皮肤与树枝树叶相融的感觉;他希望再嗅一嗅,枯枝败叶散发出的那股霉味儿——对于原始森林中出生的人来说,那简直是一种温馨的乳香;他还希望再去体味那些食肉动物晃动着庞大的身躯从它们经常出没的小路上悄无声息地走过时,自己心灵深处那种感觉。猎取,或者被猎取!杀戮,或者被杀戮。这画面何等壮阔,何等诱人!可是,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另外一幅画图——尚且年轻、漂亮的妻子,朋友,家庭,儿子。他耸了耸宽阔的肩膀。

    “我回不去了,阿卡特,”他说。“不过,如果你愿意回去,我可以安排一切。在这儿,你不会快乐的。我也不会快乐。”

    驯兽师走过来,巨猿阿卡特朝他毗牙咧嘴,大声咆哮。

    “跟他去吧,阿卡特,”人猿泰山说。“明天我再来看你。”

    阿卡特闷闷不乐地走到驯兽师身边。驯兽师在约翰·克莱顿的请求之下,把住址告诉了他们。泰山回转头望着儿子。

    “走吧!”他说。两个人离开音乐厅,钻进那辆大型高级轿车之后,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后来。还是小男孩先打破沉默。

    “这只猿认识你,”他说,“你们一起用猿语交谈。可它是怎么认识你,你又怎么学会猿语的?”

    于是,人猿泰山第一次把他早年的生活告诉了儿子。告诉他自己的出生,父母的死亡,以及母猿卡拉怎样养育他直到成年;告诉他丛林里的危险和恐怖;告诉他,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有神出鬼没追寻猎物的巨兽;告诉他,旱季的干渴,雨季的淫雨;告诉他饥饿、寒冷、闷热;告诉他裸体、恐惧以及种种磨难的滋味儿。他把所有这些在文明社会长大的人看来十分可怕的事情告诉儿子,目的是希望因此而打消小伙子对丛林生活的向往。然而,正是这些事情,泰山永远难以忘怀,正是这些事情构成了他所热爱的丛林生活的全部内容。讲这番话的时候,他忘了最根本的一条;坐在他旁边、支楞着耳朵今神贯注地听他说话的孩子,是人猿泰山的儿子。

    把男孩安顿在床上睡觉之后——没有像先前威胁的那样,给他什么惩罚——约翰·克莱顿把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妻子,还告诉她,他终于把自己在丛林里度过的岁月讲给了杰克听。母亲早就预感到儿子迟早要知道父亲像野兽一样,赤身露体在丛林里漫游的可怕经历。听了泰山的叙述,只是摇着头,暗自希望父亲胸中埋藏的对于原始丛林尚且十分强烈的向往,不要传给儿子。

    第二天,泰山又去看望阿卡特,杰克虽然再三请求与爸爸同去,还是遭到拒绝。这次,泰山见了阿卡特那位麻脸老主人,他当然认不出这就是鲍尔维奇。泰山按照阿卡特的请求,提出要把巨猿买过来。司是鲍尔维奇一直不说价钱,只是说要考虑考虑。

    泰山回家之后,杰克兴致勃勃地听父亲讲这次访问的每一个细节,后来他建议爸爸把猿买回来。养在家里。格雷斯托克夫人听了这个建议吓了一大跳。男孩儿坚持自己的意见。泰山解释说,他希望把阿卡特买回来,送回他的老家—一非洲丛林。这个主意,珍妮倒是欣然同意。杰克又提出去着巨猿的要求,又遭到父母的拒绝.不过,他有驯兽师给父亲的那个地址,两天之后,便找机会从新老师——他代替吓坏了的摩尔先生——的看管之下逃了出来。伦敦这个区来克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麻脸老头那个臭烘烘的住处。老头听见敲门声,大声问来者何人。杰克说明他是来看埃杰克斯之后,便打开门。领他走进他和巨猿住的那间小屋。过去,鲍尔维奇是个很讲究衣着的无赖,可是在非洲食人肉者的部落里度过可怕的十年,彻底改变了爱好整洁的生活习惯。衣服皱皱巴巴,十分肮脏。手没洗,那几缕白头发也不梳,屋子更是乱七八糟。男孩儿一进屋便看见巨猿蹲在床上。床上乱糟糟地铺着肮脏的毯子和臭烘烘的被子。巨猿看见杰克马上跳到地板上,拖着两只脚向他走了过去。老头没认出男孩儿是谁,生怕猿恶作剧,连忙走到他俩中间。命令猿回到床上。

    “它不会伤害我。”男孩儿大声说。“我们是朋友。以前,它是我爸爸的朋友。他们是在丛林里相识的。我父亲是格雷斯托克勋爵。他不知道我来这儿。母亲禁止我看埃杰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