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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素素一时心急,唤出了声来。

    她与张翠山都是被谢逊生生掳到冰火岛上来的,昔日在龟盘山时,谢逊那凛凛神威,早已深深印入了他们的脑海深处,尔后与谢逊数次争斗,更是深刻体验到了谢逊武功达到了一个何等骇人的地步,后来虽然因张无忌的缘故,与他化敌为友,甚至义结金兰,情逾兄弟,自此再不曾刀剑相向,但他们都自知道,若论武功,便是在此时谢逊双目已盲的情况下,自己夫妇二人加起来,也绝对毫无抵敌得过的可能。

    “放心,省得的!”谢逊哈哈大笑,蓬蓬两拳,力猛风疾,打得四处土石乱溅,却尤有余裕回了一句。

    张翠山正自沉浸在方才那丝明悟的心境之中,却是夷然不惧,手中树枝当笔,点划勾连,竟尔轻轻巧巧地将谢逊的这两拳卸了开去,最后一捺长按而出,神完气足,竟是转守为攻,直取谢逊胸口,口中长笑道:“好久没见识过三哥的拳头了,今日正好要打个痛快!”

    谢逊双拳一横,险险化去他这一击,心下却也不禁啧啧称奇,又复豪兴大发,一拳击去,大喝了一声:“好!五弟小心了!”。

    拳风凌厉,却是比方才更盛了几分。

    以他的武学修为,他对于自己这个五弟的武功,较诸张翠山对他更为明了。

    方才那两拳虽然他只使了三分力,但若是换了以前的张翠山,纵然不手忙脚乱,却也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接得下来,眼下看他却是直如信笔挥洒,便将自己拳风化于无形,而那长捺一击,更是直如天马行空的神来之笔,即蕴含于笔意之中,又复出于意料之外,端的浑若天成,神妙无比。

    他也是听得张翠山纵声长啸,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这才急忙赶了过来,却正好“见”到张翠山那飘潇自若的笔法演练,心知张翠山武功上另有突破,一时技痒,这才下场邀战。

    他虽已双目失明,但一双灵耳,对于方才张翠山铺陈出来的笔法转折,无不洞悉无遗,只怕比殷素素还要看得更明白上几分。

    他原本便天性好武,尔后因着家中变故,更是嗜武成痴,每每知道何处有厉害的武学,便欲想法设法习来,在这荒岛之上,原来苦于张翠山夫妇与之武功相差太远,难以与他相互砥砺切磋,实是憋得久了,此时张翠山忽然使出一套连他都从未见过的神妙武功,不由得见猎心喜,意兴遄飞。

    “蓬”、“蓬”连响。

    转眼间,场中两人已然翻翻滚滚已然拆解了一百余招,只见张翠山益转益快,几乎已然看不清身形,那谢逊却是凝立原地,一拳一脚,似是慢吞吞的,却自迫得张翠山不断旋了开去。

    只可怜了殷素素一颗心全系在张翠山身上,此时早已连欢喜自己相公徒然间武功大进的念头都忘了,只怕谢逊一时使发了性,收不住手,误伤了张翠山,却又自怕忍不住出声惊扰了场中二人,素手捂着樱唇,娇躯居然微微发起抖来。

    张无忌站在她身边,看着异样,忙拉着她的手说道:“娘,爹爹还能抵挡,不碍的。”

    他虽然身无内力,但眼力仍在,自招式转折间,知晓张翠山虽然居于下风,却尚能抵挡,只是殷素素又怎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素手反握着张无忌的小手,却是手心冰凉,早已全是冷汗。

    谢逊也自越打越心惊,他开始时始终还是怕伤了自己这位义弟,举手投足间,最多不过用了七分力,却是发现眼下这位五弟已是不过只是以神妙的招式勉强能化解得了,原本以为只待自己再加一分力,他便非束手认负不可,却不料眼下自己已然使动了九成功力,他虽然被拳风所带,不住后退,却仍然尤自可以恰好抵敌得住,更隐隐蕴含着极坚韧的反弹。

    内力修为,讲究日积月累,绝非可以一蹴而就,眼下这位五弟的内力修为仍然较之自己相去甚远,他自是心下明了,只是他这使发了的招式,竟尔颇可以弥补内力的不足。

    昔日在海船之上,张翠山曾以武当绵掌与其对敌,他亦曾啧啧赞叹于武当心法中这种特出的以弱胜强,四两拔千斤的特殊法门,但今日张翠山使发了的招式,却无疑才是将以弱制强的法门习至了大成之境。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柔弱胜刚强。

    张翠山眼下使出来的招式,便如那潺潺流水一般,看似柔弱,却是遇强则强,无论何等重击,都难以截得断,破得开,委实是怪异无比。

    殷素素却哪里知道谢逊心中的想法,她只看得而自己的丈夫,不住后退,显是已然抵敌不住。

    而谢逊此时一拳一掌,竟尔均是发出霹雳般的声响,掀起地上草木土石乱飞,端地凌厉刚猛,难以匹敌。

    眼见谢逊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自一声长啸,合身扑上,平平一拳击出,却是恰若风雷激荡,连远在数丈之外的自己,也感到一般沉重的压力迫来,再按捺不住,唤了一声:“三哥……”

    谢逊微微一愕,手下缓了一缓,张翠山蓦然揪得沉重压力间的一点空门,手中树枝如斯响应,下意识地勾点而出,竟尔奇准无比地穿过拳风空隙,直点向谢逊胸口。

    谢逊也自反应奇速,膝不弯,足不移,整个人竟尔蓦地平移了开去,只是肩头仍自被树枝点了一下,虽则毫无损伤,但若以试招论,却也自输了一招。

    张翠山一时也有些呆住了,收起树枝,唤了一声:“三哥……”

    他刚刚悟通这行云流水的笔意,转折之间,尚未能收发如意,更兼在谢逊拳风沉重压力之下,实已是晕头转向,只能勉强抵御,方才一招亦是下意识出手,却是未料到居然能点中谢逊。

    谢逊蓦然仰天一声哈哈,喝道:“好五弟,再接三哥这一拳!”

    他一声叱咤,直如平地里起了一声霹雳,殷素素人在场外,都自觉得耳中一阵嗡嗡作响,不由大惊失色,抬眼望去,却见谢逊已然一拳当胸,正向张翠山击去,疾如星火,猛若雷霆。

    一旁的张无忌突然大声喝了出来:“七伤拳!这是七伤拳!爹爹小心!”

    第一卷重生冰火岛第五章误伤义弟

    (更新时间:2006-11-190:29:00本章字数:2157)

    一练七伤,七者皆伤。

    张翠山并未曾听过“七伤拳”这个名字,但却也感觉谢逊这一拳与方才那些招式大有不同。

    这一拳看似刚猛绝伦,及身处却又如同绵软无力,隐隐竟似包含着许多种不同的劲道,或刚猛,或阴柔,或横出,或直送,变幻莫定,却自是将自己的前后左右,每一处空门都自封得死死的,却是几无法再有半分闪转腾挪。

    张无忌的呼声入耳,他却再无暇思考任何东西。

    谢逊的拳头由小而大,拳劲看似将至未至,周遭空气竟然忽尔凝固若铁板,令自己几乎难以呼吸,忽尔却又若狂风大作,触面生痛,忽尔炙热如置身炎炎酷暑,忽尔又自冰寒若三九严冬。

    周身六识,居然尽数被谢逊这一拳所慑,而颠倒错乱。

    甚至连身旁殷素素的惊呼声,都自遥远得如同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

    一拳之威,一至于斯!

    值此生死一线之际,张翠山却只觉灵台方寸反是清明无比,一切生死胜负之念尽皆排出脑外,手中树枝微举,似缓实急,一笔一划,凝空划出,虚空中飞舞这树叶柳絮之属居然恍似随着其笔风飞舞,在其身前凝而不散,依稀聚成由一个大大的“永”。

    永字八法!

    在这等时刻,张翠山所施展出的,居然却是书法中最为基础的永字八法。

    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弩、钩为趯、提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磔。

    一个“永”字之中,包含了构成所有中国字的八种基本笔画,是以永字八法本来是书法之中最基础的东西,却也是最难把握的东西,学晓了永字八法,便等于在书法修为中捷径登堂,只待入室了。

    张翠山以永字八法对敌,着实是因为谢逊这一拳中所蕴含的力道,便如重重巨浪,一重更复压一重,在这等压力下,再难如先前般提笔书写,挥洒成字,而谢逊之拳劲,更是诡异莫名,飘乎难没,让自己亦不可能如方才般借力卸力,是以不得以至简驭至繁,用这八种最基本的笔画加以破解。

    每人体内,均有阴阳二气,金木水火土五行。心属火、肺属金、肾属水、脾属土、肝属木,一练七伤,七者皆伤。七伤拳原本便自以激发人体内七种最基本之劲气而练就,张翠山这一招,却是以基本对基本,无形中暗合天地自然运行之道。

    谢逊一拳击出,已自后悔,这七伤拳是其苦心孤诣练就的绝学,只为有朝一日向生平大仇讨回公道,自问天下间能抵敌者只怕不过一掌之数,自己这个五弟自是势难抵挡,只是一拳出手,却见得张翠山手中树枝点、横、竖、钩、提、撇,巧巧化去前六股劲道,心中大喜,正欲喝出一声好,却便在此时,异变突起。

    张翠山手中所持,本是树枝,却不是原本使惯了的铁笔,方才一番打斗,都是借力卸力,全未硬接,倒也还罢了,而今要化去这七伤拳的劲道,却是恁般大力,一时间手上树枝竟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不堪重压,化成了粉末。

    场中三人同时惊呼,却是眼睁睁地看着张翠山便如被无形的大铁板拍中一般,横飞丈许,口喷鲜血,再难爬起身来。

    “五哥!”殷素素撕心裂肺地一声吼,飞身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扶起张翠山,却见他已然气息微弱,面如金纸,口中兀自不断渗出鲜血来,不由得一时泪流满面,心中翻来覆去地只有一个念头:“他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张无忌也飞奔了过去,心下也自焦急万分,却是无暇劝慰娘亲,小手一伸,竟尔搭在张翠山手腕之上,号起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