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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翠山与殷素素,都自被空见神僧那一腔慈悲心肠所感怀,却又为谢逊这一生际遇所震憾,都是低头沉思,默然不语。

    结义数年,直至今日,他们才真正明白这个义兄为甚么这数年以来,无日无夜不苦思焦虑地要探索屠龙刀中的秘密;为甚么平时温文守礼,狂性发作时却如野兽一般;为甚么身负绝世武功,却是终日如此忧怀愁苦……

    张翠山出身名门,平日以行侠仗义为己任,原先虽然认可谢逊行事,光明磊落,端的是一条汉子,然而对于谢逊原本那般行事率性而为,不念善恶,满手血腥的举动,却是一直颇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因缘际遇,与谢逊同时漂流到这片隔绝世外的孤岛之外,只怕他也不会尚与谢逊义结金兰,然则此时听罢了谢逊的遭遇,他却是不由得心下暗想:如果自己与谢逊易地而处,自己却又会如何?

    只是他对于张三丰尊崇极深,这种念头也只不过是稍闪即逝,未敢深究。

    谢逊转过脸来,对着张无忌说道:“无忌孩儿,眼见你们不日就要回归中土了,要是咱们的大木排在海中沉了,或是飘得无影无踪,那也罢了,一切休提。但若真的能回中土,我跟你说,这世上人心险恶,谁都不要相信。除了父母之外,谁都会存着害你的心思。你的武功哪怕再高,却也未必就能抵敌得住人世间那如许多狠毒的技俩,就像我那师父……嘿……师父……”

    张翠山皱眉道:“三哥,那恶人害你到如此田地,你还叫他师父?”

    谢逊苦笑道:“我从小叫惯了,再说,我的一大半武功总是他传授的。他虽然是个大坏蛋,我也不是好人,说不定我的为非作歹也都是他教的。好也是他教,歹也是他教,我还是叫他师父。”

    张翠山一时哑然,不敢反唇相驳,心下却是大不以为然,暗忖道:“大哥一生遭遇惨酷,愤激之余,行事不分是非。无忌听了这些话记住心中,于他日后立身大是有害,过几天可得好好跟他解说明白。”

    张无忌把谢逊这番话听在耳中,心下也是微微苦笑感叹,沉吟不语。

    他在梦中那场人生之中,同样是迭逢巨变,几度沉浮,对于谢逊此言,不但早已有所体悟,甚至还有着切肤之痛。

    与谢逊所不同的是,冰火岛上的温馨岁月,父亲与太师父的磊落胸襟,却让他无论置身在何等境遇之下,始终还能对于人间世里的一切,抱有一份光明的希望,一直没有像昔日的谢逊一般,被仇恨蒙蔽了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些日子来,眼见又到了刮那股北风的季节,他心中也一直犹豫着几个问题。

    眼下他们关于大海航行的诸般准备,也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在这两年的时间里,闲来无事,贮存清水的皮囊、腌制风干的干粮野味,他们早已然备下了无数,只要季风一起,推舟入海,立时便可扬帆远去,顺风顺水。

    然而张无忌心下却着实舍不得冰火岛,也舍不得谢逊。

    他的心下早已无数次地推演盘算过将谢逊一同半架半劝,带返中原,但又无数次地推翻掉自己的这个打算。

    不是他忍心让谢逊耐得住这独守孤岛、寂寞十年的苦痛,而是谢逊在那十余年向成昆寻仇不遇的日子里,因着成昆的挑拔,双手实在沾染了太多太多的血腥,更加成昆有意地架桥拔火,只要他双脚一旦踏上中原的土地,只怕立即便要应对那无穷无尽的滋事寻仇之人。

    谢逊武功之高,原本在江湖之上便是一等一的人物,兼之孤家寡人,行踪飘忽不定,侥是仇人之多,只怕要占到大半个江湖,然而那些要找他寻仇之人,却也不容易追摄得上他。

    只是如果他与自己一家三口一同回转中原,到时谢逊躲得了,自己的父亲却躲不了,而纵然自己的父亲也躲得了,那武当派却终究也是不能躲,也不会躲。

    到时为了不欲牵连自己的父亲、母亲,谢逊却势必要挺身而出,将这一切承担下来,却等若是自己三人牵连了谢逊,将他推上了绝路。

    只是当真要让义父独身一人居住在世外孤岛之上,与草木禽兽为伍,孤苦十年?

    张无忌思来想去,心下微酸,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他,自问武功虽未大成,但也已然不惧于天下任何一名高手。

    只是谢逊之事,牵连之广,侥是他有着通天彻地之能,也绝非一人之力所能抵敌得住的。

    众人各怀心事,一时冰火岛上只余下涛声鸟语,月静如水。

    殷素素看谢逊心下拂郁,开口说道:“现下三哥功力大进,未必便及不上那个恶人,而五哥的修为,却也是一日千里,我们三人结义,情同骨肉,三哥的大仇,就是我们夫妇的大仇……”

    “喝!”谢逊蓦然一声大喝,拔手一拳,将眼前一株十人合抱的参天巨树,打得从中断折,上半截更是飞出半丈来远,撞得满地飞沙走石,在暗夜中惊起无数飞禽走兽,声势喧赫无比。

    “五弟、五妹,你们的情,谢逊心领了”,谢逊缓缓说道:“但谢某与他恩仇纠葛,不共戴天,今日谢逊在此以苍天大海为誓,此生此世,若不能亲手复得此仇,有如此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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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重生冰火岛第二十八章亢龙有悔

    (更新时间:2006-11-2617:28:00本章字数:2337)

    冰火岛上的夜,益发深了。

    四周万籁俱静,只余下海浪奔涌、长风呼啸的声音。

    谢逊手拄屠龙刀,仰立在石室左近的高崖之上,任夜风吹拂着他的满头黄发,飘扬风中,却仍自一动不动,恍若站成了一尊亘古不化的雕像。

    自那日跟张无忌他们一家三口讲述完往事之后,谢逊这数日来,便一直终日不眠,佇立在这高崖之上,遥望着海的那方。

    张翠山夫妇自然也曾苦劝过几次,谢逊却都只是笑着摇头不语,张翠山夫妇也是无法,只好听之任之了。

    张无忌自石室中踱了出来,缓缓走到佇立崖上的谢逊身后。

    张翠山夫妇只当谢逊是在那日激起了伤心之事,是以这几日来寝难安枕,只有张无忌知道,谢逊这数日来徹夜独立在这高崖之上,却是为了仔细探察风向水流那即将到来的变化。

    一年之中黑夜最长的日子来了,那一年一度终日向北的季风,却也终究是要到了。

    谢逊希望能够早日将自己一家三口,安然地送返中原,也早已准备好了要自己留下来,面对这孤岛之上的无尽寂寞。

    张无忌来到谢逊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谢逊却不曾转过头来,只是手指由下至上,拂过屠龙刀刀锋,脸上却是现出几分惨笑:“八年了,我对着这屠龙刀,也有足足八年了,却仍然是一无所获,‘武林至尊,宝刀屠龙’,看来这八个字,终究也不过虚妄而已。”

    他自知武功不及成昆,从当年受空见神僧指点以来,就一直将这屠龙刀的刀中之秘,当成了自己复仇的唯一希望,虽然这两年来武学修为大有精进,参详屠龙刀之心也不若昔日般焦灼急切,然而一说起此事来,仍不由得言下感伤。

    现下他心下早已决定,为了保得自己义弟一家人的安全太平,自己不惜让今后的岁月,都耗费在这世外荒岛之上。

    除非自己有朝一日,武功大成,能够有把握向自己那个生平大仇讨回公道,自己此生些世,绝不会走出这个冰火岛,踏足中原一步。

    只是他心目之中对于空见神僧的话,一向奉若佛旨纶音,空见大师当日曾说自己再参不出这刀中之秘,便自难以胜得过成昆,现在他独对屠龙刀八年,仍然苦思不得其所,面对着这无际大海,蓦然间却是忽然觉得自己只怕此生此世,复仇无望,不由得涌起一阵心灰意冷的感觉,神色微微黯然。

    张无忌看着谢逊的神色,却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说道:“义父,孩儿试想地武学之道,渊深海阔,想要胜过那成昆,应当也未必只有屠龙刀这一条途径。”

    “哦?”谢逊微微动容,转过脸来:“无忌孩儿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这两年来,张无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自是大不相同,此时听得张无忌之语,却是知道自己这个无忌孩儿,只怕又要有些惊人之语。

    一向以来,他都认为张无忌是某个高人转世,因缘巧合,明瞭了前世的记忆,是以医学、武学甚至物候天文之上,时常能有些高明至极的想法,然而他也觉得毕竟张无忌年纪尚幼,却是未必能将这些前世所学的东西,尽数融会贯通,然而现在看张无忌的说话,却是明明有的放矢,只怕又要有些自己意想不到的惊喜了。

    张无忌指着旁边一座高大的山石,说道:“孩儿那日看义父一拳断树,委实刚猛无双,然而不知义父那一拳若是击打在这山崖岩石之上,却又如何?”

    谢逊一呆,说道:“不管武功修习到何等境界,终究是血肉之躯,又如何能够这等与金石之属以硬碰硬?”

    张无忌轻轻一笑:“孩儿正想跟义父切磋一路掌法,还请义父看看这一掌如何!”

    他说着话,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正正击在那高大的山岩之上。

    “无忌……”谢逊吃了一惊,身形一飘,正欲阻止,却听得“轰”一声闷响,那块高大的山岩,在张无忌那一掌之下,居然就这么拦腰崩绝,砸在地面之上,尤如山峦崩摧,一阵地动山摇,更是断口光滑,就像被什么神兵利器当中而斩一般。

    张无忌纳气收招,神完气足,站在山岩面前,连身子都未曾摇晃过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