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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山河赋 > 201 第二十七章 传檄 下
    兰隽独自一人坐在房中,仪凤殿的一切都富丽堂皇到了像一场梦,而他的后宫生涯也像是一场梦。梦来的华丽,醒得也快,而现在,东方欲晓,到了该醒得时候了。

    三月里,原本很多事情都像是有了好转,年初沸沸扬扬的传言传了几个月后也渐渐淡化了。皇帝虽然非常不满,尤其是那个旧宫女“暴毙”让她充满怀疑,可毕竟死无对证也没有其他的证据。秋水清也确实是一个端正的人,尽管讨厌他,只怕也知道那一次中毒与他这个皇后脱不了干系,对他还是留了三分情,不伪造证据,在皇帝面前只说知道的事,其余不加一字评论。时间慢慢过去,而偌娜对他倒是真情,一段时间不见便想念起来,终于在三月头上,帝后冷战几个后又一次同床共寝。

    那个时候偌娜怜爱的对他说:“朕前些日子冷落了你,卿可怪朕?”他摇头说当然不会,陛下怎么对臣,臣都没有怨言。偌娜深深叹了口气,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道:“说这样的话就是还在生气。”然后她拉过他的身子,直视着他柔声道:“朕非常地喜欢你。朕有那么多妃宾,可朕真正喜欢的只有你一个。朕想要和你生儿育女,让你的孩子当朕的太子,继承凰座。朕要你眼里只有朕一个,你明白么……”

    那一刻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知道偌娜好新鲜,也不是长情的人,可这一段话说得情真意切,又想到这两年皇帝一心要与他生儿育女,可见这番话也不是一时兴起或者哄他高兴随口说的。有那么一刻,他想过从此就这样和偌娜过下去,忘了清扬,做一个真正的好皇后,和偌娜一起养育一群儿女,培养一个能够继承凰座的太子……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他知道自己是回不到起点了。他背叛了皇帝,和清扬私通,他又不能忠贞于清扬,对这两个女子而言,他都是背叛者,只不过程度和内涵不同。

    那日紫妍惊慌失措的来找他,说皇帝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朝堂上询问群臣,臣子们说了很多可陛下都觉得不合,要等内神官皎原祈福后再问。他一开始还莫名其妙,说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问就问呗,与本宫有什么相干。紫妍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有人说这个梦征兆的是后宫不贞。”他愣了一下,喃喃道:“又开始了么?”紫妍有点时间回神后反而镇定下来,骂自己糊涂,说“内神官大人知道怎么说话才合适的,我真是大惊小怪了。”

    那时,他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大神官也说这个梦是要圣上惠泽万民,千漓大可以顺着这个意思解释,圣上即使不满意也就这样了。

    然而,他终究还是想错了。

    想到紫妍又一次惊慌失措的冲入仪凤殿,脸色苍白,声音都是颤抖而破碎的,一如世界末日般惶恐的扑倒在他面前,告诉他内神官的解释——主后宫高位者不贞。

    紫妍说内神官背叛了殿下,让他早作打算。那一刻,他也是害怕的,望着紫妍说:“怎么作打算?让我去对陛下说,不管这个后宫高位者是谁,一定不是本宫么?”

    紫妍说,我们逃吧,趁现在还有机会,找个借口出宫,然后改装逃走,去投奔和亲王殿下吧!

    他冷静地对那个人说:“怎么逃?我是皇后,你是紫家的小姐皇后典瑞,这样的身份地位怎么逃才能越过千山万水,摆脱一路追兵到永州?还有,我们的家眷怎么办,你的双亲,本宫的母亲都在京城。你们紫家更是家大业大,仆从如云,就算我们能逃,这些人逃得掉?”

    紫妍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这个女子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家族的安泰。

    窗外传来相思鸟的叫声,把他从回忆中唤醒。兰隽忽然笑了起来——相思鸟,比翼双飞生死相许——这是偌娜十来天前送给他的礼物,也是对他的赔礼。不知道为什么,真正熬了这个时候他的内心反而异常平静,虽然他整夜整夜得睡不着,却不是害怕或者后悔,而是总有那么多回忆充斥在他脑海里,仿佛争着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跳出来展示一番。

    紫妍已经失踪了,皇后典瑞的失踪仿佛是在为“皇后不贞”这件事做旁证。又也许,皇帝已经不需要这个旁证了。

    他对紫妍感到可惜,这个女子够心狠,可惜太不了解清扬。她以为是千漓背叛了清扬才抖出他和和亲王的私情,可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敏感,但悲哀的理解到,清扬已经彻底的抛弃他了。不但是抛弃,更是将他当成了累赘,要借偌娜的刀取他的性命。是啊,他早就该明白这一点的,清扬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她在永州筹谋了那么久,明明在偌娜还是一个孩子花子夜摄政的时候起兵更为容易,或者在北辰铁骑于安靖国内横冲直撞的时候乘势而起事半功倍。这些清扬都知道,可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她不但要苏台的凰座,更要后代史书上清白无瑕的名声。

    这样的苏台清扬,如何能让一个与她私通的皇后存活下去,成为她登基后的污点呢?后代的史官能原谅一个为“解民于倒悬”而高举叛旗的亲王,却绝不会赞美一个与自己的妹夫私通的姐姐。

    他轻轻摇了摇头“可怜的紫妍,留在京城她活命的机会还大一些”,他这样想着几乎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情。

    他还有两个忠诚于他的宫女,带来对他越来越不利的消息。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内,清扬不想要他了,当然要什么证据都有。然后呢……

    他对自己苦笑起来,直到这个地步,偌娜依然没有见他,或许是被他伤害得太严重了吧。他知道偌娜的要强好胜,更知道她和清扬一样要面子,或者说更为甚之。也许这是他的运气吧,圣上不会愿意让天下人知道她的皇后背叛了她,也许因此他的母亲还能多留几天性命。他希望兰颂卿足够聪明,听到他“暴毙”的消息后能够有所预感早点逃离京城。对这段私情一无所知的兰颂卿或许能在清扬那里得到一条活路。

    至于清扬……他笑了起来,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就是他对清扬最后的价值吧——给他提供一个举兵的借口,一个史书中暧昧的皇帝要杀害和亲王的理由。

    门外传来异样的动静,他听到了女官长卫秋水清的说话声。

    他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衫。

    这是他最后的时光。

    四月十三日,苏台王朝皇后兰隽去世,对外公布的理由是“暴病不治”,然而朝廷中都传言是因为皇帝所作的那个被内神官判断为“主后宫至高者不贞”的梦,而被皇帝赐死。皇后去世的时候其母兰颂卿正好不在京城,此人倒也聪明,一听到儿子“暴病而亡”的消息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夜化妆逃亡,直奔永州,只不过还没有到永州便因各地蜂拥而起的盗匪切断了道路,最终停留在丹州,隐姓埋名藏在一个小山村,直到天下重新获得太平。然而,她在京城的家眷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兰颂卿潜逃后没多久,皇帝果然寻了她公务上的一个错处下令缉拿,而她的潜逃又成为证明。半个月后,皇帝下令将兰家上下悉数收监,最后经过秋官审判断了个流放三千里,可皇帝还是不满意,又改判斩刑,成年者尽杀,未服礼者流放,但是不剥夺兰家家名,另选族中品行出色者继承。

    可怜兰颂卿的一个侧室,一个小妾外加卖死在这家的奴仆,上下二十余人尽斩于市。兰颂卿另有一个庶出的儿子,也就是兰隽的异父兄弟,只有十三岁,幸免于死,发配边关,从此生死不知。

    紫家反而没有受到大的牵连,原因也就是兰隽预计到的——皇帝要面子。顺手弄死兰家这种小家系的人很容易,但是苏台五大名门之一就不是想杀就能杀的。尽管皇帝对协助皇后出轨的典瑞紫妍恨得牙根痒痒,还是没有找其母紫名彦的麻烦,唯一的报复就是亲自下旨,将紫家当家之位给了尚且躲在皇太后宫中的紫千,至于紫千牵连安平王谋反的罪名自然是赦免了。对于紫千而言,一阵飞来横祸,一阵又飞来横福,悲喜交加真不知什么滋味。

    太皇太后倒是知道皇后之死的真相的,说来也奇怪,偌娜对这个平素见面也不是很多的祖父格外尊重,按照宫礼,后宫中太皇太后至尊,故而偌娜在决定赐死皇后的前一天,亲自到了慈心宫,将事情始末告诉紫千帆。紫千帆非常平静得听完所有叙述,只问偌娜一句“可有确实证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叹了口气:“本宫原本看那孩子还算端正,真可惜。”顿了顿又道:“皇后咎由自取,罪不可赦,不过其余的人就请皇上手下留情,能原谅的便原谅了吧。事关皇家的面子,还是不要声张的好。至于那孩子,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还是好好的把他葬了。”偌娜点头称是,紫千帆看了看年轻的皇帝,深深叹了口气,目光中满是同情和爱护。随后皇帝说了关于紫千的安排,太皇太后微笑着点点头说:“如此甚好,紫家交到千儿身上,本宫很放心。咏恩也是个好孩子,虽然门第不怎么样不过好好□□两年,必定是个好当家。”

    赐死皇后的命令是由卫秋水清亲自执行,一杯毒酒、三尺白绫,都是符合皇后身份的死法。秋水清独自一人与皇后在一起,一直到确认兰隽已经咽气,才打开门走出来,命后宫鸣钟,宣布皇后薨。随即,唤来司礼女官,会同春官各部安排举哀和安葬仪式。

    直到这个时候偌娜才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她为了面子不愿对外公布皇后的罪状,所以兰隽依然要以皇后之礼安葬。这时她才明白那天秋水清劝她“先寻一可对外说的理由废皇后,降为妃、宾,然后再赐死”的道理。然而,就算当时有那个耐心听秋水清解释,她恐怕也不会那么做,兰隽真正伤透了她的心,以至于她不想多留他一日,或者说她内心深处深怕多留那人几日,她便会再度心软,再度原谅。

    四月里倒也不是什么好消息都没有,至少从鸣凤那里传来了捷报。安平王玉梦调一万多兵马,以鸣凤大都督为主帅,世子秋嗣为副帅,收复鸣凤两州。茨兰虽然兵马众多气势如虹,可鸣凤两仗皆败,凤凰将军被包围在城中,鸣凤军兵分四批昼夜不息的攻城。十日后,在城中某士绅的带领下,城内百姓暴动,打开城门迎入官军。两名叛将一人逃脱,一人则被部将斩杀。官军入城后,秋嗣旋即以安平王鸣凤郡守府的名义发布安民公告,叛军众人除首恶者斩杀,其余均不问罪,放下兵器后还是苏台的良民。大战后不过两天,街市恢复平静,商家纷纷营业,一切如旧。原来安平王在鸣凤将近三十年,虽然名义上是郡守,实际上这鸣凤和玉梦的封地差不多,除了税收不能自主,所有官员录用,大小政务,军队指派令皆出于安平王府。玉梦对百姓甚好,律法严明,对官员颇多节制,加上鸣凤原本就是风调雨顺之地,三十年来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对这位安平王皆赞誉有加。

    鸣凤那个州的叛乱并没有得到任何民心,相比较不知好坏的叛匪,鸣凤的百姓更愿意跟着安平王过日子。官军收复州治的那一日,家家欢喜,不少人燃放起鞭炮庆祝重归朝廷。茨兰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决定放弃鸣凤,继续她进攻中原的战略。

    捷报送到京城的时候给因为皇后之事正处在低潮期的偌娜打了一剂强心针,她在朝堂上哈哈大笑,对臣子们说你们看到没有,天下依然是朕的天下,大司徒说得对,那些叛匪不过是一群别有用心的野心家,不成气候,也得不到民心,只要官军一出立刻可以平定。以前那些打败仗的都没用,都别有用意,朕要处罚他们。而你们,你们这些人也不要大惊小怪了,凰座乃天命所授,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夺走的。

    另外两个喜讯对于偌娜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其一是正亲王苏台花子夜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继承人,王妃在故乡生下一名健康的女孩,母女皆安好,准备夏天就带着孩子回京城。这个消息偌娜多少关注了一下,说了句恭喜,赏赐下一些物品。另外一个只在小范围内传出,洛远带着女婿回京的时候告诉照容,他们出发前苏台迦岚已经证实有喜——想来是洞房花烛夜就怀上了,他这样告诉自己的妻。

    实际上西城照容非常不希望洛远返回京城,苏台全国烽烟四起,京城压抑且不安,到处都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照容在新年里给侧室写信,让他不要着急,在鹤舞多住些日子,一来陪陪远嫁的玉台筑,二来他甚少离京,正好在明州四周转转,看看山水品鉴古迹。又说静选一切都好,让姑爷也不用急着回来,好好伺候洛远便是。哪里想到这封信没来之前,洛远还真被劝说着准备四下里走走住到四月之后才动身。这封信一到,洛远眉一皱就吩咐整理行装马上回家。等返回京城,照容说怎么回来得那么快,不是让你多玩几天么,信没送到?洛远咬着嘴唇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往自己房间走,照容看看女婿,后者摇摇头一脸迷糊,只说他一路兼程倍道赶着回家,也不知为什么。

    到了晚上,照容到侧室房里陪着笑问他有什么不顺心的,是不是累了,是不是女婿没有伺候好?问了好半天,洛远把手上的针线活一放,坐正了看着她道:“夫人把洛远看成什么人了?洛远只能与您共富贵不能共患难么?夫人真的当洛远什么都不懂,还是觉得我不配懂。什么叫做四下里看看陪陪玉台筑,您明明是知道京城会不太平想让我在那里躲事。夫人,我早和您说过,远儿永远陪着你,生也好死也好,都陪着您,您不信我这句话么?”

    四月下旬,皇后的灵柩暂时安放在城外的皇家庙宇中,等待皇陵完成在举行奉安大典。此时皇后去世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州府,当然也传到了永州,和这个消息一同来到永州的是皇帝偌娜派出的使臣。

    清扬当然不用等到驿报来到才得知京城信息,皇后之死几乎是她一手策划的,而千漓在顺利播下种子后没等开花就密报清扬“一切顺利”。

    永州的举兵大业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千漓也已经找理由离开京城,这一次这位闻名苏台的神司不会再返回永宁城。清扬需要千漓在她起兵的时候站在她身边,这位内神官在永宁、苏郡祈雨成功;预言了青州的谋反和北方的雪灾;她的名字早就驾临朝廷大神官之上,成了神司的传奇。而鸣瑛早就命人在各地散播内神官是千月素重生,水缨女神的化身,当这些内容深入人心后,“千漓的选择,千月素的选择”便成为清扬拉拢民心的一件利器。

    苏台历两百二十九年的这个春季,各处仿佛都在忙碌。鸣凤在收复失地,茨兰的势如破竹到沈留也遇到了瓶颈,平叛的官军与叛军在沈留得旷野上数度鏖战。宋茨兰开始调整方略,不再急着攻城掠池,转而采取守势,悉心经营已经得到的郡县,继续征兵买马,然后派出使臣照会各国。扶风一方面防备清扬叛乱,一方面戒备着乌方。西珉叛军在乌方指使下已经两次进犯扶风,邯郸蓼忙着调兵遣将,同时一道折子连着一道折子向朝廷要求更多的粮饷物资。

    此时,鹤舞刀还算太平,这一年风调雨顺,各处春耕都有条不紊的展开。然而,正亲王府的官员们却一个个忙得乱转,每日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原来迦岚怀孕到了三四个月后反应极大,每天早上起来吐得不成人样,吃也吃不下,整日里恹恹得,公务八成丢给了兄长蕴初和秋林叶声,昭彤影三个。

    老实说,如果不是“心怀鬼胎”,这些鹤舞高官们也不至于忙得不成人样,真正处理鹤舞事务的时间还不满五成,其他的心思都用在别的地方上了。昭彤影到了明州后,当即授了司寇职,位在三阶,其后又加授中军都督,负责兵马征召训练,位与鹤舞司马黎安永相等。转眼间就成了与秋林叶声平分秋色的鹤舞官场第二号人物。

    昭彤影初入鹤舞便大权在握,自然震动了鹤舞这个小朝廷。鹤舞虽然只有一个郡,大小官员也上百,其中位在五阶之上的也有十来二十人,至于八阶以下那些小官员就不在计算范围内了。以往秋林叶声、白皖、黎安永三足鼎立,秋林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而今这份平衡因昭彤影得到来破坏了,自然一群人苦于重新找能依傍的主子,掂量哪一方才能坐大等等。

    秋林叶声当然注意到这一点,她倒是不在意,觉得大家都是侍奉苏台迦岚,自家主子又是个公平的人,官职高低各自看本事,昭彤影能成为后起之秀那也是她自己的才能,其间无私无弊,没什么可怨言的,然而,黎安永却不这么看。

    黎安永这一年四十八岁,和秋林叶声等人一样,当年跟随迦岚来到鹤舞的时候原本是前途无量的青年俊才。最初这群人以西城雅第一,他没什么意见,毕竟西城雅年龄最长,官位最高,在京城就是少司徒兼拜太子傅,西城照容的姑母,怎么看都比他高不止一截。西城雅去世后,迦岚以秋林叶声为鹤舞官员之首,他就有些不满了,但想想秋林确实能力出众,他自己又是男人,难免提升上吃亏点,倒也忍下。然而,紧接着白皖开始声名鹊起,成为后起之秀,没多久便与他分庭抗争,看迦岚、永亲王和秋林的意思,对此人的信任更在自己之上。如今昭彤影一来,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居然比自己这个跟了迦岚十多年的功臣爬得更快,获得的信任更多,多年来郁积起来的不满便爆发了。

    昭彤影对付完桌案上小山一样的文件,伸了个懒腰,下人瞅准空送上养身的甜汤,她一边吃一边问今天还有没有公文送来,回答是没有,她呼了口气说等下准备轿子去给殿下请安。正说着,下人禀告说建州有人送来密件。昭彤影眼睛一亮,连声说快送进来,我正等着呢。建州位于鹤舞西南,大半属于天朗群山,与南平、四海接壤,紧连扶风,是鹤舞四个州中山地面积最广,治理难度最大的地方。鹤舞著名的关口,比如玉珑关便在建州管辖内。建州州治卢漳,下属三个县,分别是霖南,连杨和天朗。其中天朗县最为特别,没有县城,也不设县官,设置天朗县厅,最高官员只有八阶,作为朝廷和天朗那些部落、部族间的联络官。另外两个县除了县官外,还设了一个总辖两县政务的巡查官员,也就是建州载师,位在六阶。现任建州载师便是在鹤舞三年官考均表现上乘的肃阴县知县秋之——白皖的前妻。昭彤影从玉藻前那里了解了些秋之的事情,玉藻前对此人的评语便是“有些能力,也有往上爬的愿望,是个可用之人,正苦于没有可供攀依的大树。”昭彤影在经过肃阴的时候也见了此人一次,然后决定在这位已经不算太年轻的女子苦熬多年终于等到第一次升迁的时候,给她一个攀附的机会——也就是她自己。她让任职于边关,能够第一线注意到南平、四海以及经常留在边关的鹤舞司徒黎安永一举一动的秋之,将她所看到的、打听到得事尽皆密报于她。

    昭彤影就着密报吃甜汤,吃吃叹叹兴味盎然,正在兴头上有人报秋林叶声来访。昭彤影说了声请,话音未落来宾自己登堂入室,笑盈盈的说司寇真懂养生道,我们鹤舞的吃食还算满意么?昭彤影手一扬:“且看看这个。”秋林一边坐下,下人也端了吃食上来,她看了几眼皱眉道:“黎安做事越发不像样了。”过一会儿又道:“好啊,和亲王殿下往来我们鹤舞还有南平倒是很勤快,看这模样对我们鹤舞的司马也很上心。”

    “司马只怕也同样对和亲王上心。”

    叶声将密报一放:“当年他拿花子夜殿下私赠的金银,我便请殿下向他问罪。可殿下说‘大家都是朝廷的臣子,花子夜殿下以正亲王监国摄政,赏赐臣下东西那是臣下的福气,收了就收了,有什么可问罪的。’这一次又收和亲王的东西,难道和亲王也监国摄政?过会儿我去向殿下禀告。”

    昭彤影一阵摆手:“别,千万别。留着他将来有的事用处,可别打草惊蛇坏了我的谋划。”叶声眼睛微微眯起:“卿在动什么鬼脑子?”

    “你我皆知道和亲王与乌方有密谋,与南平、四海也有来往……”

    “啊,与四海有来往那是肯定的。”

    “永州并不直接与异国接壤,乌方倒也罢了,扶风大小官员换来换去,能钻进去的缝隙多的是。可我们鹤舞不同,上下官员由亲王府直接任命,虽然算不上铁桶一般,可想要随便钻空子也不容易。然而,和亲王却能够越过我鹤舞重重关卡,将这关系一直拉到四海皇宫,皇帝陛下面前,没有鹤舞位极人臣之人的协助,做得到么?”

    叶声听到这里一拍掌哈哈大笑:“好,卿之法甚好。和亲王想要民心所向,到时候我们就让她丧尽民心!”

    说到这里两人心情欢叙,相对大笑,正当此时外面人一路喊着“急报”跑进来,到得昭彤影面前跪下:“禀告司徒大人,司寇大人——和亲王殿下在永州起兵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