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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超追了数步,突然把手中长枪直抛出去。

    那枪在空中有如一道电光,直直插在胡人头领的马前。

    “马超大意了,没刺中敌人,反而失了兵器。”我急道。

    却见那胡人头领一带马,在长枪前停了下来,略一犹豫,随之跳下马来,将长枪拔起,双手横托着,举过头顶,向着马超的方面跪了下去。

    马超纵马奔了过来,伸手接过长枪,在那胡人头领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如蒙大赦,挺身而起,引军反向曹军冲杀过来。事后我才得知,原来孟建为防马超,将亲马的羌胡部众都调来此处,参与攻城,但却想不到马超星夜兼程赶来解围,给了孟建最后一击。

    一时之间战场大乱,有汉军与曹军打的,有汉军与羌胡打的,有曹军与羌胡打的,甚至还有羌胡各部之间开战的。但马超行到何处,何处的羌胡部族不是退却,便是降顺,渐汇成一股不可挡的洪流,向曹军直冲过去。

    此时我才发现,马超所部,竟不过二十余人!

    他竟是抛却大部人马,只带了一杆大旗就来为我解围的!好一个神威天将军!在这些数日攻城如狼似虎的羌胡战阵之前,我深深体味到这几个字的真实意味。莫名的,我简直带了一丝忌妒了。此生,若能如他一样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纵横无敌,该是何等的令人羡慕。但是,这却永远只是我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罢了。我毕竟只是阿斗。

    不过,我却是一个可以令马孟起为我所用的阿斗,一个可以引军阻住十倍之敌,战败孟建的阿斗!只此一点,便也足已自豪了。

    在西方,“魏”字旗也围拢了过来,战阵四合,鼓声如雷,敌军临时组合,指挥不灵的劣势立时暴露出来,阵角大乱,人马乱奔乱突,互相踩踏,孟建于阵前连斩数员大将,却无法弹压的住。胜利只在倾刻之间了。我这样想法,摆动大纛,另马超魏延不要急着向我靠拢,而是以尖刀之势,直刺敌军,压得敌军无法收拢阵列,自家压垮自家。

    曹军败局已定,此时便是孔明先生指军敌军,也无法扭转战局了。

    孟建似乎发现了我,挥动大纛向我冲来,正对上关平所部。两军如同巨锤对撞在一起,由于我在身后,关平军寸步不让,使敌军驻足在距我三百步的地方,再无法前行一步。

    一骑熟悉的黑马卷过,那是阎行再次举刀直冲过来。

    被黄忠击落城墙后,数日间他从未露面,但此时复出,竟如未受伤一般。人似一头黑豹,穿过重重兵马,竟无人能阻他片刻。

    关平拍马舞刀向前冲去,两刀相遇,响声铮然,阎行大叫一声,突然从马上飞起,半空中掠过关平头顶,向我扑来。我吃了一惊,阎家父子都是身手极为敏捷之人,行动之间有如巨鸟凌风,竟似没有重量一般。可是他此次扑向我,却未如愿,才一落身,刀枪闪动,却是黑塞之外的另半个八阵图围住了他。

    孔明先生送给我的一整套八阵图,共十六人,黑塞所领八人死伤只剩三人,阵式已残,但这八个人却没有受损。阎行大叫一声,向前猛扑,直冲向一个用盾的武士,要凭着巨力将八阵冲出。那武士未动,身侧两杆长枪却循着一个诡异的角度向阎行刺去。阎行半空中长刀横斩,那两杆枪却退了回去,可阎行进身之势却也被阻住了。

    随着八阵图阵式发动,攻势连绵不绝,只如潮水一般,阎行怪叫连连,却只能全力应付。这八人人,论力量,论本领,远及不上阎行,就算是合力,也无法与他相比。可是,他们之间的配合妙到毫巅,总能攻敌所必救,招招不离阎行要害之处,令阎行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的出。

    我不由暗叹,想不到先生送我的八阵居然可以将阎行这样的大将困住。往深处一想,却又释然,若非有如此之力,他们安能在地下阻击敌人,并重创敌将成公英呢。

    便此时,一道白光如飞而来,有似长虹经天,正是马超。八阵两边一分,马超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连人带枪向阎行刺去。阎行大惊之下,长刀横架,一声响亮,环首刀被马超的巨力击中,那刀与黄忠交战之时,被赤血磕出无数伤痕,此时竟碎成千片万片,四下飞溅。马超的银枪余势不息,已深深刺入阎行的胸膛。

    一招之间,这两个一生的宿敌竟然便分出了高下!

    阎行被挑在空中,张嘴笑了一下,鲜血从口中狂涌而出,声音似被戳破的破囊:“好,好个马超,死在你的手中,我不算冤。可你们要当心,我儿子会给我报仇的!”说完头一歪,就此死去。

    马超把阎行的尸体丢在地上,看了片刻,脸上表情有如深深的大海,这片刻间都想了些什么--是少年时与阎行那场险而又险的拼杀,是征曹时带领阎行穿行于千军万马,是阎行降曹后的第二次反目成仇?

    但他终于冷冷道:“枭其首,示众!”

    阎行一死,曹军更是败忙的快,孟建很快被合围在一个黑水河边,身边兵士越杀越少,终于长叹一声,将宝剑横在自己的肩上。

    我抢了一匹马冲出去,大声叫道:“住手!”

    身边关平诸人也忙随着奔来,马超长枪飞出,将孟建手中宝剑击飞。

    孟建看着我,冷笑道:“怎么,刘世子还想活擒孟某不成?”

    我跳下马来,深施一礼:“孟先生何出此言,您是我家先生孔明的好友,本领见识,无不强阿斗百倍。方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正要靠先生展大才,定乾坤,怎可轻易言死?”

    孟建道:“这些话,你再会说,怎及得上你父亲,当年他与关张二人,来隆中二请孔明,亦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当年我且不扶佐于他,而今安能折腰于你?算了,话不必多讲,多说也是无益。我来问你,此次征战,你所带之兵,可是孔明练出的?”

    “不错,正是先生所练精兵。”

    “他们在城头所布,可是八阵?”

    “不错,正是先生亲传的八阵。”

    “哈哈哈哈哈,果然,果然,孔明啊孔明,也只有你所练的精兵,才能以少胜多,抵挡住我的风云铁骑。罢了,罢了,想不到你身在长安,我却依旧无法胜你。想我孟建,幼读诗书,才华盖世,心比天高,却一直被你的光芒盖住。难不成,果如元直所说,我四人合力,亦非你敌手?罢了,罢了,天意弄人至此,夫复何言!刘阿斗,若非孔明打下基础,你便引多一倍之兵前来,亦已为我所擒,你承认不承认?”

    我点头:“当然,论智谋,我与你相差甚远。此次出兵,我虽胜,但胜的侥幸,胜得极险。”

    “小小年纪,知道谦抑之理,也算不错。孔明啊孔明,得主如此,是你之幸耶,是你之不幸耶?隆中一别,已成陌路,纶巾羽扇,久染尘灰,猿鹤何知,瑶琴空响,归去来兮,夙愿难成。罢了罢了,人生至此,复有何言也。”他整整身上的衣服,突然从腰间抽出一口短刀,猛得向我扑来。

    我大惊失色,高叫道:“不要!”

    他不是行刺,而是自己求死!

    但是晚了,四杆长枪已透入他的前心,将他钉在了地上。

    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部风云渐掩英雄色第五十四章残局

    未来曹魏的凉州刺史、征东将军,位极人臣,堪比三公的孟公威就这样陨落在黑水河边。他倒在地上,已然气绝,但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他是回想到年轻时,与孔明诸人相与悠游的时候了么?还是投向曹操之后,受到的重用?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知道先生就在长安,雍凉之势已经难为,还要费尽心机,与我交战?你若投城,功名岂在曹魏之下?你只是从事而不是刺史,若提前离开回到潼关,又有何人能怪罪于你?为何要独自挑起这万斤的重担,引雍凉之兵来对抗于我?为何败局已定,却不肯降顺于我?为何要以这种方式来自尽?

    看着孟建那张微笑的脸,想到这段日子以来他给我的压力和震撼。不知为什么,我联想到史上六出祁山,星陨五丈原的先生。明知不可为而耗尽心力去做,只为曾经的一个信念,一个托付,就算身死也再所不辞。

    而父亲与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不想做一个碌碌无为的阿斗,所以我才会抓住一切的机会,去全力拼争!

    拼!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做!

    “用最好的棺椁成殓起来,送回长安,请军师代为送为回原籍。”我缓缓说道,“此人之志,实为我辈之楷模!”

    环顾诸人,却发现少了姜维,似乎他就一直没露过面。功高莫过救主,他不来救我,却去做什么?我问关平道:“伯约怎么没来?”

    关平道:“姜维说大局已定,他引军追苏则去了。”

    我点点头,比之来见我,的确这要重要的多。姜维,能将个人情感和名利放在一边,以大局为重,在引军方面,确有大将之才。

    鹑觚城之战,以我军大获全胜而告终。斩敌八千,俘敌六千,溃敌一万有余。敌将孟建自尽,阎艳战死,成公英被俘,安定太守崔谅被魏延阵斩,天水太守马遵战死,广魏太守王赟投降,杨阜族弟南安太守杨陵逃走,其部将韩德引军投降,陇西太守游楚归降。郝昭被击败,退守枝阳,现被马岱包围。金城太守苏则逃到胡地,被姜维引军数百里,设计擒归。至此,雍州全部归我所有。经过父亲与我两代人三年多的努力,牺牲了关羽、黄忠和半个荆州(关羽攻襄阳吸引了曹军兵力,保住了长安),将张鲁多年来积存于汉中的粮草耗尽,终于占据了高祖的龙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