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统急急来到他的身边:“校尉,城中大乱,要不要我去支援?”

    李丰摇头:“要相信邓烁和傅佥。我们的战场,在城头,不打退孟获的进攻,什么都是假的。”

    赵统道:“想不到孟获会来这样一手。”

    李丰道:“其实我们该想到的,比起孟获,我们几个还是太年轻了些。不过,想取且兰,让他从我们身上踩过去,否则,休想!”

    赵统道:“我去城门,城里城外,一只老鼠也别想从我这里经过!”我是阿斗

    这真是漫长的一夜。内忧外患狂风暴雨般考验着季汉的四员小将,考验着且兰城。

    孟获全军不攻则已,一攻之下,便是雷轰电闪,倒海崩山一般,乘着城中大乱的时候,他全军进攻,不要命一样向且兰发动攻击。

    无论的蛮军如同蚂蚁一样涉过浅浅的护城河,蹬着梯子举着盾牌冒着箭雨向城头攀爬,个个长声嚎叫,有如不要性命一般。更有甚者,那董荼那等洞主元帅居然亲自上阵,率先登城。初次交战便成绝战之势,没有试探,没有佯攻,四面八方一齐动手,形成合力进行围攻,这一夜的攻防,就如海潮攻向孤岛一样,扑天盖地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涌上,要吞没这个且兰城。

    在天明时的那一刹那,李丰几乎以为且兰必定失守了。蛮军从三个方位冲上了城头,形成混战,李丰自身边,都挤上了四五个蛮人,对他进行围攻,城头上到处是死尸,又粘又滑,刺鼻的腥气弥漫了整个城市。汉军每一个人都拼了命,靠着阵法之利,坚守不退,一个人倒下了,后面的人不加思索的便冲上来,塞住缝隙。在最危急的时刻,傅佥引领一部蛮军冲上了城头,把蛮军生生挤了下去。

    一夜之间,季军战死多达一千二百余人。

    李丰直欲放声大哭。这些子弟兵,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好多如同兄弟手足一般,便是前几日围歼忙牙长时,也没有死这么多人。这样下去,再有个蛮军再攻个三天两天,自己的人岂不是要损耗净尽?

    赵统再次过来,他竟然受了伤,一条小臂用细绳挂着,一见李丰,便叫道:“校尉,你还没死吧?”

    李丰没好气:“你死了,我也死不了。哼,令尊身经百战,身上没有一处伤,你小子倒好,一仗没打下来,倒残了一条爪子。”

    “没办法,孟获太照顾我啊。不过,我也挑了他几十个,生平没杀这么痛快过。”赵统靠近李丰,低声道:“校尉,这样下去只怕不妥。”

    李丰自然知道,而且适才邓烁来报,城中叛乱已经消除,他迅速发动,控制了石厉根部,最后上城的就是他们。原来的李丰不相信蛮人,甚至他总觉得,陛下和丞相的政策是对蛮人的纵容,甚至他对且兰城中蛮人起过杀心,觉得若是杀光了他们,可以去除内患,可以多守些日子。可是眼下,一夜的交战使他对自己的力量失了信心。蛮人或许没有太高的智慧,但他们凶悍,残暴,不在乎别人的性命的同时,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们虽然不擅于攻城,没有什么器械,但就凭着简陋的梯子,居然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眼下无论如何,都只能靠蛮人来对付蛮人了,甚于会是个什么结果,那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李丰长叹一声:“让他们上城吧,我相信他们一次,或者死在他们手里,或者一起死在孟获手里。”

    赵统也不知说什么好。援军会来么?向都督能指望么?益州的人马还有谁?……

    王濬引五十骑飞马追踪孟优。

    他从马上跳下,仔细分辩着路上的痕迹,用手一指:“向这边追,他们就在前面。”

    说罢跳上马,啪的一鞭,向前冲去,后面人马跟上,踏起漫天尘土。

    穿过茂密的树林,转过一个山坡。王濬的心,忽然间巨烈的跳动起来,他猛一勒丝缰,战马被他勒得前蹄高高抬起,发出一声嘶鸣。

    王濬感到,一股强大的无名的压力,一股冲天的可怕的杀气,逼得他简直透不过气来。

    “校尉,怎么了?”后面的士兵问道。

    王濬深吸一口气,转出山坡,眼前霍然开朗。

    山坡后面,是一大片平坦坦的草场,轻风吹来,草木微微颤动着。草场中央,站满了蛮族武士!他们足有一万人,却静悄悄的没有半分声息,强烈的杀气就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那种杀气,只有身经百战,从血与火的考验中冲出来的人才能具备,只有勇猛刚强,百战百胜的军人才能具备。这种杀气,王濬只在三支部队身上见过。一是白耳军,二是虎步营,其三就是眼前这支可怕的蛮军。

    他们一个个身着怪异的甲胄,手持着明亮的兵器,虽然没有动,但是那杀气却无处不在。

    王濬呆住了,他身后的士兵们呆住了。

    “呼拉拉--”他们看到那些蛮人高举的大族,看到一个火红的大字:汉!

    那是益州最精锐的部伍,那是无当、无前两部飞军!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原乌戈国主,现在益州绥南中郎将兀突古。

    “是汉军!是我们自己的队伍!”

    王濬与士兵欢呼着冲了上去……

    “江水校尉王濬参见兀突将军。”

    兀突骨怪眼一翻,道:“起来吧。丞相有令,南中诸军,暂时皆由在下节制。这是丞相钧旨,验看之后,速速归队。前线情况如何?”

    王濬再也想不到老师会让这个蛮人来统领大军,而且直接爬到向都督头上。虽然说论官职他们两个差不多,但是蛮人当汉人的头领,这也太……看那钧旨,正是相府所出,确然无疑,自然要遵从。心下却想,丞相好快的速度,按时间计算,此时他自己只怕也没有到益州,却下达急令,竟将无当无前两部飞军派往南中,若是自己,说什么也不敢有这样的决断。要知道,刺史马良都不敢动用蛮军前来。可是,这两部蛮军的军力之强,的确是世所仅见的呢。当下向兀突骨汇报情况。

    兀突骨点点头道:“丞相令下,此番孟获叛乱,貌似强大,其实并不足惧。丞相已经飞书至越巂郡,调高定部将鄂焕引军东下,听我指挥,飞书给归属蛮人杨锋,要他引军南下,切断孟获退路。眼下这一仗,抢得就是时间,谁速度快,谁就胜了。所以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你立即带了丞相钧旨去见向宠,令他前往夜郎,会合杨锋,安抚各部蛮族,特别注意朵思部和木鹿部。然后你速速归来,到我军中,攻打且兰,还要靠你出谋划策呢。”

    王濬施礼点头。心下道,人言兀突骨有勇无谋,此时看来,传言未必属实。正想着,兀突骨却微微俯下身子,向王濬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丞相只是给了我几个锦囊罢了。早去早回,攻击孟获,到时就要靠你的脑袋了。丞相说,你的脑袋,够用。”说罢哈哈大笑。一挥手,部队开拔,竟是行动无声。王濬自然知道,这些蛮人天生强悍,山地作战,又一个个精得象鬼,在益州全都得到系统的训练,论起山地作战,说是天下第一精兵亦不为过。

    飞军,在南中,他们当真如飞一般!

    他看兀突骨并没有把孟优交给自己的意思,当下也不索取,竟自带了人马返回与向宠汇合。

    有了兀突骨,孟获在人数上已处于劣势,这下子,可要好好的出一口气了……

    “天帝保佑,丞相神算,这援军来得太及时了。”向宠看完钧旨,竟是激动不已。对于他们听从兀突骨指挥,向宠没有任何异议,前军大败,丞相不知具体情况,自然要临时指派后路统辖前路。行军领兵大多都是如此。

    “拿地图来!”在建安二十五年之前,汉人对南中的了解极少,但自从少主那年入主执中枢,就加强了与南中蛮人的联系,南中各部蛮人的山形,地理,河流,物产大都已经不是秘密。他看着地图,点头道:“好一招断敌后路。这样一来,孟获便是退军,也无法进入益州郡,影响张裔。孟获想走,已是不可能了。丞相天人,他只拨动了几下手指,整个南中便涣然一新,孟获啊孟获,看你此番还能如何?”……

    孟获想到过向宠可能可能逃出,想到过且兰不能一鼓而下,但他有着优势的兵力,他相信以季汉的运作速度和实力,谁也挡不住他前进的脚步。但是他没想到,季汉会这么快派来援军,他再也想不到,这些援军,竟是他一直以为的“自己人”,得知兀突骨前来时,他开始以为是兀突骨来与他汇合,可是当知兀突骨是要与他交战时,他心猛的一沉,好似是落入冷水中一样,喘不上气,说不出声,他几乎坐倒在地上,全然失了大王的威严。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复兴蛮族,你为什么要与我为敌?

    孟获想不明白,发怒的孟获亲自上阵,前去责问兀突骨。兀突骨亦排众而出,与之相见。

    “想不到,你会帮着诸葛亮!”孟获的声音在发抖,“你忘了你还是蛮族了么?你忘了你曾经是我的兄弟了么?你忘了你血液的颜色了么?你-真-得-忘了么?”

    “我没有忘。所以,我现在站在你里,你现在站在那里。但是,下一刻,我就很难保证,你还能站在那里。”

    “你想要我的命?”

    “我不想和你动手。我希望你也不要。”

    “我们本来可以并肩做战的。”

    “我们现在还可以。只要你过来。”

    “你不可以过来么?在成都,在江州,在整个益州,谁把你当成自己人过,你就算是换了服装,他们还是对你们猜疑,恐惧,认为你是吃人的生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