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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长有点动怒。

    潜台词很明显——我们的勇士可能命都没了,你连颗烟都不能点?!让你点是看得起你!

    方子君不卑不亢:“这颗烟,我等他回来点!我相信,他会回来!”

    首长释然,豪爽地:“好!”

    张云一愣,苦笑。

    方子君得意地看着他。

    张云拿出钢笔,在烟上写了几个字,众目睽睽之下庄严地交给方子君:“这颗烟你收好了,等我回来点!”

    方子君不能不接,气得胸脯鼓鼓的,低声说:“算你狠!”

    “烟上是我的名字,你记住——等我回来点!”张云大声说。

    这种场合,勇士说什么都没人说不行。

    方子君咬牙切齿,但是还是大声说:“祝你凯旋!”随即又低声:“你回来我也不点!”

    张云想想,没说话,笑笑。

    分队出发了,消失在暗夜里面。

    方子君拿着那颗烟,想扔又不敢,只能收好了。

    回到医院宿舍,她还拿着那颗烟。她看见纸篓子,随手就扔进去。突然觉得不合适,急忙翻出来,好在烟还完好。拿着犹豫半天,看见上面写的是“飞鹰张云”,书法很好,笔锋劲道,能在香烟上把字写成这样,显示出张云非同一般的素质。她想了半天,塞进自己床头的花瓶当中。一颗烟和老山兰插在了一起,倒是别有趣味。

    熄灯了,方子君想了半天还是气鼓鼓地,拉上被子睡觉。

    ……

    何小雨已经笑得不行不行的了:

    “我说,不就是一颗烟吗?换了我,点十颗都无所谓!”

    “得了!”方子君说,“你不知道这个家伙多气人!他那个架势,那种傲气,就是要我服输!换了你也不可能会答应他任何要求!别管合理无理,总之就是这种人看了就来气!”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何小雨问。

    “我也不知道。”方子君陷入沉思,“对他有了担心好像就是知道他的名字开始的吧?如果你对一个兵不了解,你不会有感觉,因为他们对你都是一样的;但是如果你认识了他,你对他就有感觉了,这种感觉倒不一定是爱情,可能只是一种战友之情,你不愿意他出事。但是张云太不一样了,他太傲气了,傲气的我恨不得亲手给他一拳;也让我担心他出事,和他相比我是老前线了,我知道这种傲气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

    “快!快!快!”主任高喊,“都做准备!我们的伤员马上下来了!”

    炮声清晰可辨,自动步枪声、轻重机枪声连成一片,显示战斗很激烈。野战医院立即开始忙活,方子君和姐妹们一起在腾出手术室,准备急救器材。

    几辆吉普车急驰而至,伤员们被身穿迷彩服的战友们抬下来。

    “医生!医生!赶紧救他!”

    一个侦察兵满身血污,抱着自己的队友嘶哑着喉咙高喊:

    “他肠子出来了!医生!救人啊!”

    方子君和几个女兵接过来。方子君麻利地撕开伤员的迷彩服,撕成碎片。大夫赶紧开始手术。方子君正在递给他剪刀,突然愣住了。

    飞鹰臂章。

    她看见伤员戴着飞鹰臂章。

    “愣什么?!赶快去接别的伤员!”大夫高喊。

    方子君急忙答应一声,前去门口接伤员。她拽住一个满身血污的侦察兵:“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空降兵!”侦察兵的耳朵有点不好使了,声音巨大。

    方子君顾不上那么多,也是对着他的耳朵高喊:“张云呢?!”

    “什么?云爆弹?!对,是云爆弹受的伤!他们都是!”

    “我是问——张云呢?!”

    侦察兵仔细听,听清楚了,高喊:“他还没下来!断后!”

    方子君愣了一下,手松开了。

    侦察兵跑过去接别的队友。

    方子君一咬牙,投入到抢救当中,麻利干练。但是她总是仔细辨认每一个伤员的脸,没有发现张云。她的脸上有几分失落,泪水突然流出来。她含着眼泪抢救伤员,手下依旧麻利。

    又一辆吉普车开来,一名伤员送下来。方子君再次迎上去,还不是张云。

    枪声炮声依然密集,方子君流着眼泪在抢救伤员,压抑着心中涌动的情绪。

    黄昏。方子君独自站在医院外面的山坡上,劳累了一天的她洗了脸换了衣服,却掩饰不住已经哭肿的眼睛。

    她突然高喊:

    “张云——我恨你!如果你不回来,我恨你一辈子!”

    她喊完,全身已经没有力气了,腿一软坐下了,大声哭起来。

    带着一个十八岁少女的哀怨。

    一直到哭的没有力气,奇迹还是没有出现。

    巡逻过来的医院哨兵同情地看着她,握紧自己的冲锋枪远远地为她站岗。

    方子君破灭了自己的希望,转过身,摇摇晃晃走下山坡,走向自己的宿舍。这个时候才发现,姐妹们都在帐篷口口同情地看着她。她的眼泪又出现了,委屈地扑在姐妹们的怀里哭起来:

    “他为什么不回来?他为什么不回来?……我答应过他,等他回来给他点烟的……只要他回来,我给他点多少烟都可以……”

    姐妹们安慰着她送回宿舍,她看见床头花瓶里面放着的烟,又大声哭起来。

    ……

    方子君说不下去了,开始抽泣。

    何小雨抱住她的肩膀,泪水也在陪着她流。

    “当我看不见他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已经爱上他了。”方子君哭着说,“他真的是一个大坏蛋,他闯入我的心,又不回来了……我以前从没喜欢过一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我见过那么多出色的军人,从来没有动过心!可是为什么我会喜欢他?喜欢他这个甚至有点讨厌的伞兵?”

    何小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因为,毕竟,张云后来还是牺牲了。

    她只能同情地说:“别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清晨,没有朝霞,因为今天是阴天。

    女兵,没有笑容,因为今天是葬礼。

    方子君站在三座新坟前。

    她的身后是一队摘去钢盔的空降兵飞鹰侦察队员,清一色的光头迷彩服飞鹰臂章56-1冲锋枪伞兵靴。

    两名勇士的遗体抢回来了。

    张云没有消息。

    已经是第三天了。

    没有人相信他会当俘虏,这个傲气如同飞鹰一样的年轻侦察兵会成为敌人的阶下囚。

    他的骄傲,足以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拉响光荣弹,会将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所以,飞鹰侦察队已经将他列入牺牲名单。

    方子君洁白如玉的脸上没有眼泪,只有神圣。

    她为了他骄傲。

    她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骄傲。

    因为他是天杀的伞兵,他是傲气的飞鹰,他是杀敌的勇士。

    方子君拿出打火机。

    啪!

    黄色的火焰点燃了。

    带着蓝色的迷幻色彩。

    飞鹰侦察队员们举起自己手中的冲锋枪对天45度角齐声射击,枪口喷出的烈焰在呼唤着自己战友的英魂。

    一滴眼泪,滑过方子君的脸颊。

    火,还在燃烧。

    方子君的眼泪,却只有一滴。

    她的嘴唇翕动着:“我给你点烟了……”

    突然,泪花盈盈的眼睛睁大了。

    一辆吉普车歪歪扭扭开上山坡。

    她不奢望奇迹发生,但是她还是在幻想奇迹。

    车开到飞鹰侦察队营地前面,一个身材高大的侦察兵跳下车:

    “妈拉个巴子的!快来接你们的人!”

    “何叔叔!”

    方子君高喊。

    何志军把钢盔一摘随手就扔一边也不管扔到哪儿:“妈拉个巴子的,你老子方峻还没死呢!你在这儿干什么?——说你们呢!赶紧来接人,张云是不是你们的人?!”

    所有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方子君手中的打火机已经扔出去了。

    何志军还没反应过来,方子君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几乎是飞向吉普车。何志军吓了一跳:“你个丫头片子跑什么跑?!这车上没你爸爸!”

    方子君哪儿还管他啊?!直接就跳上敞蓬吉普车。

    两个陆军侦察兵看护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战士。

    方子君睁大眼睛,那个战士已经奄奄一息。

    伞兵们冲上来,把战士抬下来:“快!去叫医生!”

    “妈拉个巴子的一时半会死不了,给我找口水!路上捡着的,这小子命大,没受内伤!别看表面,吓唬人的!”何志军接过一个伞兵丢过来的水壶,看方子君眼泪汪汪就要往前跑,纳闷:“你个丫头片子在他们伞兵的地盘干什么?”

    方子君来不及跟他说,就冲入人群,抚摸着担架上张云的脸:“张云!张云!是我!”

    张云微微睁开眼睛,嘴唇翕动了一下,脸上绽出微笑。

    他在努力说着什么,方子君仔细贴在他唇边听。

    张云全身关节蠕动着,积蓄着力气到喉咙,就是在吐出一个字:

    “烟……”

    方子君泪流满面:“我给你点,我给你点!”

    她拿出那根烟,写着张云名字的烟,高喊:“火!打火机!”

    何志军诧异地看着,好像明白过来了,他右手拿着一颗烟还没放在嘴里,左手拿着的打火机也僵在半空。

    方子君一眼看见了,急忙冲过去夺过打火机:“何叔叔!我用一下!”

    何志军张大嘴看着她冲入人群,连说:“坏了坏了坏了……”

    车上的一个侦察兵就问:“大队长,那是方参谋长的女儿吗?什么坏了?”

    “我说坏了就是坏了!”何志军懊恼地转身指着他们鼻子骂,“我说你们!啊?!妈拉个巴子的差哪儿了啊?!怎么肥水流外人田啊?!多好一个姑娘,怎么就被他们伞兵撬走了?!你们要好好反省!唉——”

    长叹一口气,痛心疾首不是一般的。

    方子君把烟叼在自己嘴里,点着了,咳嗽了几声。她在此以前从没抽过烟啊!她把点着的烟插在张云嘴里,张云叼着烟,吸了一口,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