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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血琥珀 > 第一节 梦里花落知多少
    段睿: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是一个秋日的黄昏,落霞映着泣血般的夕照,秋风追逐着落叶,一片无言的凋零。

    而这天又是秋水出阁的日子,侗府门前车水马龙,触目皆是宫中的宫嫔喜妇。

    因为她已经鹊屏中选,即将成为东宫的国后。

    巷子前头一阵鼎沸的人声,接着笙笛竽瑟和鸣,传来隆重的大婚喜乐,无数名盛装的彩女手捧花蓝,将一把把五颜六名的花瓣当空扬洒,在落英缤纷中,秋水踏着大红龙凤毯步出侗府。

    各种珍珠、翡翠、美玉造成的花饰与她一身华丽的喜服交相辉映,绚烂夺目,夕阳也为她镀上了一层层柔和的金黄。

    秋水的一头黛色的青丝,被高高地挽起,结发束在步摇和凤冠下。

    凤冠上覆着一张嫣红的鸳鸯帕,覆盖了她的一双深髓的秋水。

    我不敢出现在秋水的周围,也不忍让她察到自己的身影。

    因为知道,这对我们而言都是一种锥骨切肤的残忍,既然她选择了入宫,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是不使她再有痛的牵挂。

    于是,我匿藏附近的一处高檐上,一如毫不能与之相干的过客。

    但,此时,在后面围观的小孩儿可能已经腻倦了这种繁重亢长的仪式,他们不约而同地自顾自地玩闹嬉戏起来。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熟悉的童谣,又在这长巷后面,一遍一遍清脆和唱。

    听着这曾经多少在年少时被一唱再唱的歌声,那刹间,秋水骤然回首……

    当时的风突然间凛冽起来,肆意地张牙舞爪,秋水的喜服在风中翩跹扬动着,而风一下子将她头上的锦帕吹走了。

    我看到,映目而入是她令我日夜梦寐的满泓秋水,就是在这一瞬间,她笑了。

    那如同涟漪一般徐徐散开的笑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似水般的月光。

    心无彩凤双飞翅,心有灵犀一点通。

    是莫名的默契,让她隔过了万水千山地知道,我在此处,一直地守在此处。

    一袭风飘的红裳,两颊酡红的胭脂,扣人心弦的盼颦巧笑,丹绯的樱唇仿佛在问:今夕何夕?

    执着的目光中是无尽流泻着绝代的风华,秋水笃定的神情,让我明了,她要在所有灿烂的初衷即将归于灰烬前,为我展放最动人的一缕美丽。

    知我者莫若秋水,在那一刻,在这可以使所以都为之黯然失色的笑妍中,仿佛天地,只有,我她。一切全然置于度外,我暂时忘却了悲,灭去了痛,

    “娘娘万福,万福。贵人出路引风雨!”

    是喜娘,她马上又取出一块大红帕替秋水覆上,迎亲的宫乐又再惊天动地的响起。

    暮色重,几留重。

    我目送着秋水登上凤辇,消失地茫茫四合夜色的残阳中。

    而我的手上,又多了一块锦绣红帕,石榴嫣色的流苏拂动着面颊,提醒我:秋水走了。

    大婚的礼乐在城里城外,不断地此起彼伏,这他人眼中喜天欢地的天籁,却凌迟我心的离别曲。

    我不断地痛饮着各种或知道或不知道名字的酿酣,希望在醉里忘忧。

    “别再饮了,哥哥,这只是断肠酒。”

    “宸弟,为兄喝的是黄婆的忘情汤。”

    可是,事与愿违,我越醉越清醒,无奈的心悸、欲绝的悲痛,时时噬食着本来已经无法合愈的伤口。

    我一次一次地要宸将玉杯满上酒,一次一次地在院子中回风舞雪。

    碎的是我不成章法的青锋剑影,碎的,更是死止的心。

    我要离去,远远地离开大理。

    因在大理的每月每日每时每刻每处每一草每一木,都是秋水的影子,都漫留着她的气息。

    所以,决定飘泊,我决定浪迹,心已经无根,无处可为家。

    母亲没有阻止,因为她知道,所有人都要经历不如意和痛楚,只有当他可以自己爬起来时才方能将伤口治愈。

    她只是派了六名亲王府的仆人,作了我的随从。

    离开大理,往北,我踏足了大江南北。

    在各大小风月楼中的衣香鬓影中,总有我不断流连的身影。

    我每每都在独自坐在一隅,无言静静地旁观着烟行媚视的女子,她或她,或她或她,有着秋水的眼睛,秋水的鼻儿,秋水的黛发……

    在这些苦心拼凑的片影残像中,一次又一次地醉去。

    一转眼,快三载过去了。

    此日,西湖畔芙蓉舫上,我遇到了她,一个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与秋水相仿的绝色女子。

    但她的笑妍,她意外中的回眸一笑,让我几乎冲口而出,唤了秋水的名字。

    但出声,又怕亵渎了秋水与她相似的美丽。

    于是,在这次意外中,她成了我的红颜知己。

    我也在情不自禁地告诉了她,关于与秋水之间一去不返的过去。

    记得,秋水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她只是一刚落地的手抱婴孩。

    粉嫩的面儿上,在茸毛的发间朦胧是一双渴睡的倦眼,小小的口儿一张一开地嘟着,藕色的手指握成小拳……

    那年,我五岁。

    童言无忌,我冲口而出说,

    “好可爱的娃娃哦!母亲,她比父王做的泥人儿比好看多了。母亲把她送与孩儿吧!”

    沈园,风在林间,迎着扶疏的阳光起旋舞着。

    我们踩着地上斑澜的影子、或黄或翠的树叶追逐着无忧的岁月,一任茵草的晨露沾湿了自己快乐的豆蔻风华。

    涉水采芙蓉,啖着青莲子惊飞了小荷尖上多少驻足的蜻蜓子,巧笑嬉嬉,手簇秋千架荡过了几许春夏秋。

    每每日薄西山,母亲与侗夫人总是忍俊不及地笑骂着呆儿,因为我与秋水的头上,插满了并蒂芙蓉或香沁人的雪茶花。

    我们不知不觉地睡在繁茂的树下,鸟语鸣虫,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那首李白的乐府,一遍一遍地在山涧水渚之中响起。

    醒来时,暗香浮动,身上遍是无数梦中的落英,缤纷花雨满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