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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很清楚,在当时台湾财力拮据的情况下,在五六十年代,100元对一个普通公务人员是多么大的鼓励。那时,其他的侍卫人员都是“总统”按造册发给的,但我是“总统”办公室内勤人员,是“总统府”第三局的公务员,尚未编列“总统”侍卫人员名册之中,只是所服任务与侍卫相关,所以,必须动用他自己的钱来发给我,尽管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老先生每次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来不会遗忘。

    照他的惯例,侍卫官每年三节犒赏是给300元台币,侍卫每人给150元,我是内勤人员,因工作性质不同,每逢年节日当面犒赏100元奖励,真是一种殊荣。

    记得有一次,他正在数钞票,数着数着,怎么多了一张?他又从那叠原本要给我的新钞中,抽回了一张,刚好是10张10元纸钞。由此可见,老先生对于用钱是那样的谨慎,这和他节俭的个性是密切相关的,从这些小地方看得出,老先生在许多方面,还是保有中国传统的那种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的美德。

    “八二三炮战”蒋介石逃过一劫

    1958年8月24日,那天恰巧是星期天。一大早,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又和往常一样,在“总统办公室”把惯常的公务做完,然后就到隔邻的“参谋总长办公室”,找王叔铭“总长”的幕僚翁显梁中校聊天。聊天正聊到兴头上,忽然,翁中校接到一封特急电,上面赫然写着金门爆发了大规模的炮战,金门在前一晚上竟然被解放军轰击了几十万发炮弹,翁显梁马上打电话向“总长”王叔铭报告,然后再由王“总长”向“总统”报告。

    我们乍听之下,真是紧张万分,海峡两岸当时固然零星战火频仍,可是,像这样一个晚上就打过来几十万发炮弹的情况,不但金门从来未有,就是整个国共战史,甚至整个世界战史,都是闻所未闻的。

    当时,我心里就有一种感觉,怎么会那么巧,前几天,老先生才刚去视察过金门,23日当天,“国防部长”俞大维刚去金门视察防务,不知是不是中共方面误把俞大维去金门的情报当作是老先生去金门?还是纯属巧合?总之,老先生这一次算是化险为夷,逃过了一劫。

    *第四章:在蒋介石身边

    在台湾岛内,蒋介石是绝对的政治强人,蒋的政治敌人根本无法在“复兴基地”立足,而在“保卫台湾,反攻大陆”的金字招牌下,蒋一直握着绝对的统治权。1966年3月,蒋介石以80岁高龄连任“中华民国”第四任“总统”。不久,我离开“总统府”,就“总统”贴身副官职。

    官邸空降部队

    会成为蒋介石的贴身侍从副官,实在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事实上,我在“总统府”担任内勤,严格讲起来,不但工作轻松,而且下午的时间几乎都可以自己自由支配,无牵无挂,也不受任何的限制。只要把“总统”办公室的环境弄好了,没有人会管我到底平时在干什么。

    1961年以前,我尚未结婚时,就住在“总统府”办公室内,结婚以后,下了班就回家,和太太在一起享受家庭乐趣,所以,当我最初接到要我立刻到“总统”官邸报到的命令,心中真是有一百个不情愿。可是,我毕竟受过长期的侍卫训练,自己很清楚,我一旦做了侍卫,就得认命,“总统”一句话,即使是再辛苦的任务,我还是得去复命。

    记得我们刚入伍当卫士的时候,上面发给我们一篇“侍从人员训条”,里面有一段话,我到现在还没忘掉:“古人教养子弟门人,先令其学习洒扫应对、进退,再进而讲习养心修身,所谓礼义廉耻之道。今之侍从人员即古之弟子门人也,若不自重自治刻苦耐劳,敬事慎言,则下惟其本身无成,即为其师长者,亦必受其影响,甚至左右不良,以致身败名裂,比比皆然……”那句“今之侍从人员即古之弟子门人也”,可以看出蒋先生是如何看待侍卫人员了。

    为什么蒋介石会挑选我作为他的贴身副官,这是我后来进入官邸真正到蒋介石身边服务后,才知道整个的内情。

    那是1966年间的事,有一天下午,老先生有位贴身副官觉得非常疲累,就告诉侍卫官,说他想去仓库稍微睡一下,如果有什么事,请侍卫官叫醒他,结果,那位侍卫官忘了叫醒他,老先生下午想要洗澡,就在楼上打铃叫人,结果怎么叫也没人回应,他气得不得了,想起这个贴身副官平日就小过不断,一气之下,就把这个副官调回“总统府”,当一般行政人员任用。可是,“总统”官邸不能一日无人,而且少了一个贴身副官,轮值就十分吃力,内务科的科长陈杏奎,就找了一个浙江籍的便衣卫士去递补空缺,然而,这位新副官并不得“总统”的欢心,老先生就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有一日,蒋介石午后外出兜风,在车上他突然心血来潮,问起他的座车侍卫官季峻宫:“在总统府服内勤的那个小的叫什么名字?”季峻宫不知道“总统”为什么会问起我,但却毫不迟疑地答复:“他叫翁元。”蒋先生点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等新副官来了几天后,记得是1966年的7月7日,蒋介石要内务科长陈杏奎,打电话给“总统府”庶务科长蒋孝杰,命令我立刻于当天上午,到阳明山官邸报到(每年蒋介石都在阳明山官邸避暑),而且连车子都已经派好,上午就会来接人。刚接到蒋孝杰口头下达的调职令,自己真是有些莫名其妙,还不太相信,可是,我又岂有不去的权利,就这样,开始了我20年真正在蒋介石父子身边,担任有如古代帝王身边内侍角色的贴身副官生涯。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年的7月7日是个星期三,照例那天开国民党中常会。上午10时左右,我被送往阳明山官邸,我向官邸内务科长陈杏奎报到。陈杏奎说,老先生回来后带我去晋见他,中午待老先生回到官邸,我就跟着他,一起走进官邸的书房。那时,老先生正在书房坐着休息,陈杏奎过去报告:“先生,翁元来了!”老先生看了我一眼,很随和地说:“好!好!那就开始工作吧!”说完,我们就立刻退了出来,就这样,我正式成为官邸内务科的成员,正式加入“总统”贴身副官的行列。

    赶鸭子上架

    从我正式成为贴身副官的一分子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可以感受到,在官邸这样一个重视派系和关系的“大内”深宫,以我一个这样被“总统”直接“空降”而来的人而言,要能够生存下去,的确是十分不容易的,除非我真的拿出一些本事和能耐出来。

    早在我担任便衣卫士和“总统府”内勤工作时,我就多多少少听过一些关于官邸内务科人员派系的传说,但是,那时毕竟没有实际的接触,只知道在官邸内部,内务科他们那群人,分为“夫人派”和“先生派”。两个人有各自的贴身副官和服侍的人马,分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这两个系统里面的人,要想在官邸内务科占有一席之地,实在是谈何容易。

    对我做的陌生工作,有关人士根本不闻不问,也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什么事该怎么做,有时候我主动问他们资深的副官,那件事情该如何做法,可是得到的答复竟然是:“就是这样做嘛!”却从来没有人指点我要怎么“这样做”。

    然而,我原本那种不服输的个性解救了自己,我那时曾经这样想着:既然“总统”这样欣赏我,这样肯定我的能力和工作精神,而且是他主动提起我的名字,这是一种信任。另外一个方面,我也在想,虽然我在副官这个圈子现在还是外行,可是,这不外是做侍役的工作,并没有什么特别困难奥妙的地方,又何必那样神秘兮兮的呢?

    我开始认真地私下观察老副官们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我都毫不遗漏地看个仔细。譬如说,老先生吃饭时,哪些东西是必备的?碗、筷、杯、盘和各式餐具是怎么摆的?他最喜欢吃哪些东西?他的生活习惯有哪些需要特别留意的地方?我都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地看在眼里,然后以当时还年轻的记忆力,强迫自己一项一项地记下来,一点也不马虎。

    我心想,只要我这样好好学上一阵子,看还会有谁来排挤我。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更大的考验,很快降临到我的面前,“总统”要出游度假,轮到我要服侍他了!

    大概是那年的7月13日或是14日的样子,反正是我去官邸报到大约一个星期左右,老先生要去花莲度假,他带着我们所有的侍卫人员,一起搭乘“总统”专用座机,飞到花莲,住进他最喜欢去的花莲文山招待所。第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可是到了花莲的第二天,和我一起的正班副官钱如标,突然临时罹患感冒,他还跑到“总统”医官熊丸、陈耀翰那里求诊,医官听他说自己伤风了,怕他就在老先生身边,把感冒传染给老先生,这个责任可担待不起,所以,就叫钱如标远离老先生,让他好好休息,等感冒好了再上班。

    钱如标一生病,我们的人手马上就明显不足,可是,服侍老先生不是说没有人就可以停顿片刻的,所以,尚在“见习”阶段的我,到任不满一个星期,上面就交代我,去接替工作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