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臣明崇俨出言惊驾,死罪!死罪。”明崇俨跪倒在地上,连磕了二个响头,又趁势往眼皮上抹了一些唾沫,带着哭腔说:“但臣又不得不说,不说无以报陛下对臣的知遇之恩也,不说无以尽正谏大夫之职也。”

    见高宗不理他,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明崇俨接着说:“禅位于皇后,可顺天应人,保皇上玉体安康,皇太子重新振作……”

    六.6

    “若禅位于皇后,我李唐天下岂不是完了。朕百年后,又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于地下。”高宗说。

    “武后称帝,太子仍将是太子,等十年八年以后,天下安定,武后仍推位于太子,退居后宫与陛下安居天年,那时李唐天下仍将是李唐天下,有何不可?”

    明崇俨的强聒不休,弄得高宗头脑又昏沉起来,一时理不清头绪,只顾哼哼着,好半天才问:“这……这能行吗?”

    “皇上--”明崇俨又伏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天命不可违啊,若不让武后称帝,几位皇子殿下定然沉沦不保。且武后才能非凡,治国有才。远的不说,单说现在的‘建言十二条,’给国家带来多大的好处啊,人民逐渐摆脱了饥馑,国库逐渐得到了充实。皇上,应早下决心,痛下决心啊!”

    “这--”高宗觉得也有些道理,于是说,“朕倒不在乎这个帝位,只是若禅位于皇后,必遭王公朝臣的反对。”

    “皇上,您没和他们说,怎知他们会反对。臣恳请皇上明天早朝时,向王公朝臣提出‘禅让’之议。”

    “提好提,不过此事是否先和皇后商量一下。”

    “皇上,皇后与您情深义笃,必不会接受‘禅让’之义,但若朝臣们赞成,想皇后最终也不得不接受大位。”

    “等明天早朝时再说吧。”高宗挥挥手说,“朕也要休息了,你退下吧。”

    “是。”明崇俨倒退着,恭恭敬敬地走出高宗的寝殿,然后又一溜烟奔向武则天的寝殿,邀功报喜去了。

    第二天早朝时,几位老臣见病中的高宗也来了,纷纷含泪探问病情。

    宰相郝处俊埋怨道:“陛下,您有病在身,为何又起得这么早,为何不在后宫休息,让臣子们担忧。”

    高宗看这些忠忱的老臣们,亦有些心酸,即令近侍给几位老大臣看座。

    见皇上当廷赐座,大臣们感动之余亦惶恐不安,有的眼瞅着高宗旁边的武则天不敢坐,有的斜坐在御凳上,始终坐不安稳。见高宗欲言又止,不住地长吁短叹,武则天故意问道:“皇上好像有什么事吧?”

    高宗点点头,手抚在龙案上,深情地一一看过他的臣子们,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方才说道:“众位爱卿,朕有一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大臣们见高宗神态举止有些异样,都心中无数,不敢应承他的话。倒是明崇俨心里有数,出班嚷道:“陛下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保证遵旨。”

    高宗不理他,只是眼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几位老臣吞吞吐吐地说:“朕……朕……朕欲禅大位于武皇后,何如?”

    “啊?”众大臣一听,都惊呆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有宰相郝处俊还比较镇定,立即叩首奏道:“陛下,禅位于皇后乃何人的主意,此人可即刻捕杀!”

    “是,是……”高宗两眼在文官队伍中搜寻着明崇俨,吓得明崇俨“滋溜”一声闪到了人群的背后,还没等高宗说出他的名字,朝臣们都已缓过劲来,除了武则天的几个死党外,都纷纷跪倒在地上,有的大声劝谏,有的失声痛哭。

    另一个宰相李义琰站在人群前面,手指着嗡嗡响着的一大片跪着的臣工们,慷慨激昂地说:“陛下若再说一句这样的话,臣等将立即碰死在朝堂上。”

    望着这激愤的场面,高宗手足无措,嘴里“朕朕朕”地嗫嚅着。只见郝处俊接着又说道:“高祖、太宗出生入死,积功累仁,费尽千辛万苦,方挣得这大唐的赫赫基业,及至陛下,仅历三世。而陛下却不加珍惜,不以为贵,臣等人实在、实在是难过啊……”

    “请陛下万勿再说此事!”群臣异口同声地含泪请求道。

    武则天见这场面和自己估计的大不相同,没想到有这么多的人坚决反对这件事,知道事办不成了,其势不可阻,直如滔滔黄河水。也离座起立,含着眼泪说:“陛下禅位于臣妾是陷臣妾于不义也。臣妾上朝听政,乃为陛下分忧也,万望陛下不要有别的想法,恳请陛下收回此动议。”高宗见状,只得长叹一口气,伸出胳膊,让近侍扶着,下朝回宫去了。

    后宫里关于李贤是否是皇后亲生子的谣言,武则天寒冬催发百花,英王和相王赋诗比才能,父皇高宗的当场昏厥,朝堂上禅位皇后的动议。

    --这一连串的事件让太子贤再也坐不住了,再也顾不上喝酒张妓,装疯卖傻了,他立即密令自己在京城各处的情报人员火速弄清这些事件的来龙去脉。不久,各处把侦知的情况都报了上来。密室里,太子贤一拍桌子吼道:“都是那个叫明崇俨的老小子干的,此人不除,国无宁日,我东宫无宁日!”

    “殿下,这明崇俨还经常出入后宫。现在外间已有谣传,说他和皇后如何如何。此人不除,不但危害社稷,而且还给太子脸上抹黑。殿下只要一声令下,我保叫这老小子活不到明天。”太子的户奴赵道生说。

    太子贤沉吟一下说,“道生,你先把明崇俨每天的活动规律掌握,然后听我的命令再下手。”

    “殿下,明崇俨的活动规律早已掌握在我的手中。望殿下早下决心,早除此贼,不然,再等几天,他不定又干出什么坏事来。”

    “好!你准备行动吧。第一,务必一举除掉此贼,第二,要做到干净利索,不留痕迹,完事后立即撤出。”

    “放心吧殿下。”说着,赵道生钻出密室走了。

    太子贤一个人在密室里静坐了一会,思前想后,觉得装疯卖傻仍不是避祸的好办法,随时随地仍有被废黜的可能。决定采取以进为退的方法,主动出动,主动寻找机会。主意一定,太子贤叫人把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又穿上英武合体的戎装,去长生殿看视父皇。

    长生殿里,高宗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想不出个好头绪,一听说太子贤来看他,忙从床上坐起来,劈头就问跪在地上的儿子:“这一段时间你怎么不来看朕了?听说你……”

    “父皇,”太子贤站起来,弯腰准备给高宗穿鞋,让高宗制止住了,高宗说:“你站好,让父皇看看。”

    高宗上下仔细打量着儿子,见儿子一身戎装,神采飞扬,还像过去一样,拥有火热的目光,勇敢的面孔,宽广的额角,一点也不像沉湎于酒色的样子,不禁大惑不解,问:“贤儿,人都说你整天沉湎于酒色,不能自拔,是不是有此事?”

    “父皇,您看我像一个甘于堕落的人吗?”

    “不像,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他们说我什么?”

    “说你脸面浮肿,骨瘦如柴,两眼无光……”

    “父皇,你整日病卧深宫,难免有小人在您面前诋毁我。贤是父皇的好儿子,贤决不会做出让父皇失望的事。”

    “贤儿,听说你变坏了,父皇没有……没有一天能睡好觉啊……”高宗说着,拉住太子贤的手哭了起来,“……看你还是过去那种英武的模样,父皇……父皇心里是多么地高兴啊。”

    “父皇要善保龙体,且莫过度哭泣。”

    太子贤小心仔细地帮高宗擦着眼泪,高宗乖乖地享受着儿子的孝心,渐渐地平静下来了,问:“这些日子,为何不上朝,不过问政事?”

    “父皇,母后临朝,凡事多强自决断,儿臣几无可发言之处。因此退居东宫。”

    “孩儿,你退居东宫,可知最近朝中发生了多少事。”

    “儿臣都知道,且明白这些事件的真相。”太子贤于是凑近高宗,把寒冬催百花的把戏,英王、相王打油诗等秘密都和盘托出。高宗听了大惊,急问儿子是怎么知道的。

    “父皇,您也别问儿臣是怎么知道的,您也别再去责问母后了。父皇您悄悄地知道,心里有数就行了。”

    “难道你母后真的处心积虑想当皇帝?”高宗有些害怕地说。

    “父皇,如今您因病不能正常上朝视事,所以给一些人以可乘之机。父皇现在就应该让儿臣多分担朝政。”

    “贤儿说得对,这样吧,你明天上朝,朕即诏令天下,令你监国,所有政事皆取决于你。”

    “谢父皇恩遇。”

    调露元年(679年)五月,李治下诏令太子李贤监国。不久明崇俨被暗杀在回家的路上。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嗅觉灵敏的武则天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于是一面派人监视李贤的举动,追查剌杀明崇俨的凶手,一面在朝中任命与太子贤有隙之人,来牵制太子贤的手脚。

    面对母后武则天的步步进逼,太子贤和东宫的太傅们焦虑不安,接连在东宫的密室里召开秘密会议,商讨对策。太子贤说:“拘捕了赵道生,下一步就可能轮到我,以母后的性格也决不会轻饶于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我打算秘密筹备一些兵器铠甲、招募一些江湖勇士,必要时突入后宫,逼母后归政。”

    一听这话,太子太傅张大安吓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不由自主地摸摸项上的人头,颤声地说:“殿下,此……此事万万不可为。一来危险性大,二者一旦事败,殿下与臣等人的家眷老小必然徒遭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