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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近侍拿着那奏章来了,张嘉福忙迎上去问:“公公,皇上对这事怎么说?”

    “皇上要几位宰相大人将此事讨论一下,再报给她。”

    “好,好。”张嘉福接过奏章,说:“公公,您先回去吧,这事我给你办了。”

    张嘉福拿着奏表,先跑到昔日的同事,现任夏官尚书兼平章事欧阳通的办公室,进了门张嘉福就嚷嚷着:“大事!大事!”

    见张嘉福如此冒失,欧阳通看在昔日同事的份上,没有喝斥他,只是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张嘉福拿着奏书,径直来到欧阳通的办公桌前,说:“欧阳大人,皇上让你在这奏表上签字。”

    “签什么字?”

    “你在这表上写个‘同意’就行了。”张嘉福把奏章铺开在欧阳通的面前说:“这是洛阳人王方庆请立魏王为皇太子的奏章,大人若同意,就请在这上面签字,皇上吩咐的。”

    欧阳通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也不看,就把奏表拿起来扔到张嘉福的怀里,说:“我现在没空,你找其他宰相去。”

    “那,他们签了字,等会儿你也得签?”张嘉福不放心地问。

    “去去,我没功夫跟你啰嗦这无聊的事。”欧阳通不耐烦地说。

    “这是正事,怎么是无聊的事?”张嘉福梗着脖子说,早有欧阳通的秘书走过来,一把把张嘉福推出了门外。

    头一下子就放了哑炮,张嘉福始料未及,垂头丧气地来到了岑长倩的办公室,进了门先点头哈腰,双手把奏表呈上说:“宰相大人,皇上请您在这上面拿个意见。”

    岑长倩接过奏表,看了一遍,问:“午门外那些人还在鼓噪吗?”

    张嘉福忙说:“听王方庆他们说,皇上若不答应魏王为皇嗣,他们就天天来宫门外请愿,直到皇上答应为止。”

    这时,新任地官尚书兼平章事格辅元走进来说:“那些泼皮无赖在外鼓噪不已,得想个办法。”

    “格大人来得正好,”岑长倩站起来说,“走,咱们登上城楼,看看去。”

    俩人登上了南衙的门楼,往西望去,只见午门外的空场上,有数百人聚在那里,其中有一个人看样子是头,站在一辆马车上,挥舞着拳头,带头喊着:

    八.4

    “不立魏王,誓不罢休!”

    “武氏江山,武氏为嗣!”

    岑长倩指着广场上那些人对格辅元说:“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为,不可等闲视之,得赶快向皇上汇报。”

    格辅元点点头,俩人急步下楼,赶往内宫,张嘉福还跟在后边催着问:“两位大人到底是签字不签字?”

    到了月华门口,因为官职小,不是常朝臣,张嘉福被把门的羽林军挡在了门外。张嘉福探头探脑往里张望了一会儿,知道不妙,忙飞奔去找武承嗣去了。

    宫外改立皇嗣的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幽居东宫的皇嗣李旦,面对这公然的挑战,自然不敢应战,只是躺在床上不住地唉声叹气。李旦的三儿子、年仅八岁的楚王李隆基愤愤地说:

    “吾家江山,岂能落外人之手,爹爹何不找皇帝说说去?”

    “说又有什么用?”李旦叹了一口气,抚摸着爱子的头说:“三郎啊,你年纪还小,不知这里面的利害,万事还以少说为妙啊。爹爹就因为少说不说,才平安地活到现在啊。”

    与此同时,武承嗣也从内部消息得知,岑长倩和格辅元去见女皇,极力反对更改皇嗣,岑长倩还向女皇上书,要求切责宫门外的王方庆等人,勒令其自行解散。

    武承嗣气得咬牙切齿,赶紧来找武三思商议对策。

    武三思沉吟良久,对武承嗣说:“不除掉岑长倩、格辅元这些绊脚石,武氏兄弟难有出头之日。”

    “岑长倩为相十几年,皇上尤为信任,想搞他怕不容易。”武承嗣说。

    “只有我亲自出马了。”武三思恶狠狠地说。

    当即,武三思收拾一番,赶往宫中去见女皇,女皇也正想召见他,见面就问:“三思啊,你对老百姓诣阙上表,请立承嗣为皇嗣有什么看法?”

    武三思垂手侍立,恭恭敬敬地说:“臣没往这方面多想,但武氏江山,当立武氏为嗣,老百姓的请愿还是很有道理的。”

    “朝中文武群臣,对这件事的反应如何?”

    “臣宰们大多数还是倾向赞成魏王为嗣的。”武三思扯了个谎说。

    “可岑长倩、格辅元等几个宰相却坚决不同意啊。”

    “岑长倩、格辅元不同意立我武氏也还罢了,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出言伤我武氏,着实令人可恨。”武三思恨恨地说道。

    “他俩说什么啦?”武则天问。

    “三思不敢妄议大臣。”

    “说!”

    “回皇上,岑长倩和格辅元在南衙里密谋,说千万要保住李旦,阻止武家承嗣为皇嗣,不然,唐朝的天下就永无复原之日了。”

    武则天听了,果然勃然大怒,把手中的茶碗往地上一摔:“他俩真敢这么说?”

    “皇上若是不信,让来俊臣推问一下就知道了。”

    武则天把手往桌上一拍喝道:“你马上传令来俊臣,把岑长倩、格辅元抓起来,问明真相,若果有反武复唐言行,可立即斩首。”

    武三思内心窃喜,真是几句话就把岑长倩、格辅元搞定了。出了宫,武三思马不停蹄,去找来俊臣。

    不久,武三思将岑长倩、格辅元抓了起来,同时又将欧阳通、乐思晦等数十名朝臣构陷入案,一并斩于东市。

    几位宰相同时被杀,诸武及其同党欣喜若狂,以为有机可乘,每日不但在午门外呐喊示威,而且还花钱请来一个吹鼓班子,每日里敲锣打鼓,打板吹笙,鼓噪不已。武则天被闹得心烦意乱,叫人把领头的王方庆召进宫里,当面问道:“皇嗣我子,奈何废之?”

    王方庆对女皇问这句话早有准备,早有人暗中为他排练好台词,遂引用《左传》里晋大夫狐突之言,正色对答道:“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今谁有天下,而以李氏为嗣乎!”听王方庆这一说,还真有些道理,武则天不禁有些心动,可接班人问题是关系千秋万代的大计,不好贸然决定,于是对王方庆说:“你先回去吧,容朕考虑考虑再说。”

    “皇上不答应,小民就不起来。”王方庆趴在地上,咬咬牙,铆足劲,嘣嘣嘣连磕了几个头,哭道:“望皇上能明白小民的拳拳赤子之心,立我武氏为嗣。”

    武则天被缠得无计可施,无可奈何之下从抽屉里摸出一个腰牌说:“别哭了,起来吧。也别带人在宫门口闹了。想见朕的时候,拿着这印纸给守门的看看就行了。”

    王方庆心里非常高兴,嘴上却说:“皇上不答应我,我以后还会来的。”

    “好了,好了,你走吧,朕还有许多事要忙呢。”武则天不耐烦地挥挥手说。

    出了宫门,王方庆直奔旁边的客栈,早已在房间里等候多时的武承嗣急忙迎上来问:“怎么样,方庆,皇上跟你说了些什么?”

    王方庆说:“皇上虽没马上答应我,但也八九不离十了。皇上还给了我一个腰牌,说我随时都可以去见她。”

    武承嗣也很高兴,鼓励王方庆说:“要趁热打铁,隔一天、两天去一次。事成以后,我送你十万安家费。

    王方庆非常高兴,问武承嗣:“武大人,宫门口那些人还撤不撤?”

    “不能撤,告诉他们,都打起精神来,每日工钱照旧,另外再加二十文钱的补助费。”

    第二天,王方庆趾高气扬,大模大样地进了宫,惹得围观的人们一片艳羡之声。到了朝堂,女皇正在和兵部的人研究出兵吐蕃的军国要事。王方庆不识好歹,走过去喋喋不休地说:“魏王乃武氏正宗,理应立为皇太子。李旦乃外姓之人,旧党余孽,不杀他就算高抬他了,让他做皇嗣,实在是家国的不幸……”

    见女皇不理他,王方庆抬高声音说:“皇上,您不能不考虑民心民意啊。”

    武则天不胜其烦,挥挥手说:“你先回去吧。”

    第二天,王方庆又去了,又喋喋不休,颠三倒四翻来复去地说了一番。武则天又说:“朕日理万机,立皇嗣的事,暂时还不能考虑,你还是过一段时间再来吧。”

    过了两天,王方庆觉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应该趁热打铁,于是又入宫了。武则天因为连杀了几个宰相,朝中空空荡荡,急需人才,正和凤阁侍郎李昭德商议开科取士的事,见王方庆又来了,不胜其烦,没等他开口,武则天就对李昭德说:

    “把这个讨厌的家伙拉出去,赐他一顿棍杖。”

    李昭德早就想除掉这个无赖了,一挥手,上来两个侍卫,把王方庆脚不沾地地拖了出去,一直拉到先政门,听说李昭德要杖打王方庆,不一会儿,先政门前就围满了看热闹的朝士,李昭德指着王方庆大声宣布道:“此贼欲废我皇嗣,立武承嗣。”

    武承嗣就在旁边,此话分明是说给武承嗣听的,躲在屋子里的武承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坐立不安。

    “把这个逆贼给我狠狠地揍一顿。”李昭德喝道。

    立即窜上来几个卫士,抡起练过朱砂掌的蒲扇般大的手掌,照着王方庆的嘴脸劈劈啦啦地打起来,打得王方庆耳鼻出血,杀猪般地嚎叫,嘴里还喊着:“武大人啊魏王爷,快来救救我啊……我快要叫人打死了。要不是你花钱请俺……俺怎么也不会受这份洋罪……武大人啊,你得讲究点仁义道德,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朝士们一听,都明白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