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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图鲁老哥,你今年多大了?”想了想,杨开问道。

    “六十岁,哈哈,但大家都说我和村里的小伙子一样年轻,健壮。”巴图鲁说道。

    “六十岁?”杨开皱紧了眉毛。

    “对呀,你也觉得不像?”巴图鲁响亮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是看不出来,在我们城市里,六十岁的老人家,都得有丫鬟专门伺候起居了。您倒好,又是巡山,又是狩猎,乐此不疲。”杨开敷衍道。

    “自然不能跟达官贵人们比,他们锦衣玉食,我们餐风露宿。”巴图鲁唏嘘道。

    “也不能这么说,谁都有谁的活法嘛!”陈天顶打了个饱嗝,插话道。

    “嗯,陈老板的话,在理儿。”杨开淡淡的笑了笑。

    “巴图鲁老哥,后面几张照片也是您?”片刻,杨开目光闪动的说道。

    “我不说了吗?都是我,都是我。”巴图鲁爽朗的说道:“别看模样有了点出入,但轮廓还是没变的,世事无常嘛,伙食好,吃的多了,就胖了。劳累多了,也就瘦了。到现在,连背都驼了。”

    “身体好就行,相貌有啥,又不是相亲娶媳妇。”陈天顶在旁打趣道。他这一说,旁边的九筒立马就来劲了,挤眉弄眼的说叨。因为他嘴皮子太快,隔得远,杨开也听不清究竟在说着什么。不过此刻的杨开也没兴趣去听,因为他的全身心已被一一排列的四张照片所吸引。

    巴图鲁的话很自然,也很肯定。

    但这四张照片,给杨开的感觉却一点儿也不肯定。

    第二张那个背着枪的军人,以及第三张的胖子,照片下的时间差距也就五年而已,打死他也不相信,五年的时间,一个人的变化会这么大。

    退一万步说,一个人的胖瘦问题可以商榷,但身高又怎么解释?

    很显然,巴图鲁在骗他。

    可他为什么会说四张照片上的人,都是自己呢?

    是巴图鲁得了妄想症,失心疯,还是隐藏在其中的谜团各有蹊跷?

    最令杨开惊讶的是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的确和现在的巴图鲁长得很像,头发带了点花白,满脸皱纹。排除多出来的驼背,完全可以把这张照片当成是巴图鲁的近照,因为无论是轮廓,还是年龄都是很相仿的。但偏偏,这张照片却是一九一七年拍摄的。

    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有时候一年的风霜雕琢,都会令人愈发老态龙钟。唯独这巴图鲁倒是奇了怪了,二十年过去了,整个人除了驼背以后,几乎和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甚至于眼睛比往日更加炯炯有神了。

    想到这,杨开忽的记起了两个细节,一个是先开始进屋时,巴图鲁给大家倒水,装着沸水的陶瓷碗,华伯涛碰一下,就烫伤了手,可巴图鲁直接拿在手里,却是泰然自若。那种感觉,就好像丝毫感受不到温度的存在。另一个就是吃饭时,他对九筒说的那句奇怪的话,还有身体里莫名散发出的浓重杀机。

    若说一个两个,也就罢了。

    但三个四个串联在一起,杨开就必须重新审视下巴图鲁这个人了。他的那份热情好客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以上疑点做何解释。如果是假的,他又想干什么?

    总之,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怕是要留个心眼了。

    “杨开,在看什么呢,如此专注?”华伯涛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杨开的身边,笑着说道。

    “要知道,整个中国,能令你这个清心寡欲的人这般的关注的东西,可并不多。”

    “不是。”杨开摇了摇头:“有些无聊,在看巴老年轻时的照片。”

    “照片?”华伯涛愣一下,随即点头,他是听见杨开多次问询巴图鲁的年龄,以及照片的情况。

    在他的印象里,杨开并非如此啰嗦的人,所以华伯涛多少有点意外。

    抬起头,华伯涛推了推眼镜,凑过脑袋,将四张照片收入视角。

    “巴图鲁老哥也有发福的时候。”看到第三张时,华伯涛情不自禁的笑了。

    但此时,杨开的手却伸了出来,有意无意的指向了每张照片上的时间,像是在给予着某种无声的暗示。

    “杨开,你这是……”华伯涛不明所以。

    “别说话,看我指的地方。”杨开的声音在华伯涛的耳边响起。

    华伯涛不愧为教授,发现能力很强,稍一沉吟,就在杨开的指点下发现了那几处破绽,一张脸瞬间转成了青黑色。

    “怎么回事?”他瞪大了眼,浑然不可思议。

    “华教授,知道就行。现在你就当没看见,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更不要去找巴图鲁。剩下的,晚上再商议。”杨开眼睛一眯,压着嗓子说道。余光瞥向厨房,巴图鲁仍然在厨房里清洗碗筷,不时有水声传来,杨开这才松了口气。

    “好!”华伯涛应了声,为了避免生疑,两人都离开了墙壁,回到了火炉旁,和几个老兵谈笑风生起来。

    山里的天黑的早,杨开看了看表,差不多九点左右,窗户外的夜幕已经如墨水染过了一般,死气沉沉的。

    洗完碗筷后,巴图鲁走出来,盘着腿和大家聊了起来。他的故事讲的绘声绘色,热情好客的程度亦是比之先前更进了一分。但因为多了分芥蒂,所以杨开和华伯涛说话都收敛了许多,唯独几个不知情的人,一个劲的跟巴图鲁称兄道弟。

    “巴图鲁老哥,来,咱划个拳!”

    “哥俩好啊,五魁首呀,六六六呀!”九筒和赵勇德两人脸红脖子粗的说道。

    吃酒划拳,划拳吃酒,是酒桌上斗智斗酒的一个游戏。虽然这个游戏正在岁月里淡去,但留在记忆里的画面依旧清晰可辨。而军营里的老兵油子则将划拳视作人生的一大乐趣,尤其是不打仗的时候,两支部队的聚在一起吃酒,弄一圈行酒令,在营长的带头下相互作战,看谁先把谁喝趴下,那是最得意不过的差事。

    巴图鲁似乎也挺好这口的,玩的不亦乐乎。杨开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像个不花钱的观众。渐渐地,手表的指针落到了十点的位置,夜色显得更黑了,林子里传来了鸟类和蟋蟀此起彼伏的叫声。

    第一三六章 不死传说(11)

    “巴图鲁老哥,要不今天就这样吧!”小组明天还要赶路,杨开可不想大家疯疯癫癫的闹个通宵。

    “再玩玩?”巴图鲁说道。

    “不了,上午和下午都在雪地里绕,和狼群斡旋。好在大伙儿都算吃饱了,我觉得到此为止,好好休息一宿,这样明天的精神才能充沛。”杨开委婉的解释道。

    “嗯,也好。”巴图鲁还算通情达理。

    他走到自己的卧室,拿了钥匙和煤油灯,将煤油灯递给了杨开,自己用钥匙去开客房的木门。

    “天黑,你们晚上起夜的话可能看不见,拿着煤油灯好点。”巴图鲁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客房门。

    客房和客厅是相连通的,跟木屋是一个整体,所以并不算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说是客房,其实就是一个较大的空场子,里面的炕紧贴着墙壁,杨开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大概能并排睡上十来个人,小组九人,算算倒是足够了。

    “怎么样,合适吗?”巴图鲁将煤油灯挂在铁钩上,说道。

    煤油灯里昏黄的光线投射到屋子的大半个角落,将炕上的棉被镀了层老年斑。

    “挺不错的,比睡帐篷好多了。”杨开端详着说道:“帐篷小,还要钻进睡袋里,睡久了,脊椎都弯成蚯蚓了。”

    “满意就行。”巴图鲁笑着说道:“你们上炕休息吧!我去把客厅的火炉再点起来,不然炕里没热气。”

    “大兴安岭的后半天会很冷,没有炕,一般人的体质根本扛不住。”

    “行,谢谢。”杨开跟着翘起了嘴角。

    “噫,自家人,不说谢。”巴图鲁拍了拍杨开的肩膀,说道。

    如果是进屋的时候,杨开一定会对巴图鲁的这番表态感动万分,但现在,他却只是笑而不语,目送这位神秘的守林人出门生火。

    “独眼龙,把门关上。”等巴图鲁走到客厅后,杨开淡淡的说道。

    “指战员,这……”独眼龙有点纳闷,在他看来,人家给你生火,你关门,是不礼貌的表现。

    而且他对巴图鲁的印象分是不错的。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杨开瞪了他一眼。

    杨开既然已经使用了命令的口吻,独眼龙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回了个军礼,静静的走到门边,把木门带了起来。

    “现在,你就守在这里,如果听见了脚步声,立刻通知我,记住,不要说话,打教导队的特殊手势暗号。”杨开说道。

    “指战员,是不是发生什么情况了?”独眼龙问道。杨开的古怪,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一会儿,你会知道,但不是现在。懂我的意思吗?”杨开取下被巴图鲁挂在铁钩上的煤油灯,转而搁在了客房的地上,头也不回的说道。

    “懂!”独眼龙眉头一皱,小心的蹲在了房门边。

    杨开为什么会这样做,独眼龙不明白。但他明白的是,杨开这样做,必然有他的出发点。因为杨开从来就不是个无得放矢的人。

    “石头,从行李箱里取出所有手电筒,备用。做完这些后,立即整理弹药,压满所有弹夹。”杨开下发了第二个命令。

    “指战员,不是睡觉吗?”石头摸了摸脑袋,旁边的九筒,赵勇德等人也是一脸的不解。

    “还是那句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叫你们做,就去做,别那么多废话。其他人也不能离开枪支武器。”说到这,杨开冷冷一笑:“何况,咱们今晚未必能睡个安稳觉……”

    “杨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天顶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这根本就不是休息,而是一场战斗的前奏。

    可战斗的目标是谁?对于整个大兴安岭而言,林场算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了。这里猛兽稀少,大多都是鸟类和小动物栖居,再说此刻众人都在守林人的屋子里,外面还有铁丝栅栏,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

    “陈老板,华教授,还有张道长,刘医生,来,我们坐下说。”杨开走到煤油灯跟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当先坐在了地上。

    陈天顶等三人面面相窥,都不知道杨开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出于好奇心,还是依言照做了。只有华伯涛面色阴沉的眯着眼,像是在琢磨着什么至关重要的环节,片刻,才坐在了杨开的身边。

    “杨开,不要卖关子,有什么话,直说吧!”张鹤生说道。

    “不要着急。”杨开神秘的说道:“另外麻烦大家,说话的声音尽量的小一点,当心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听了这个词,陈天顶本能的一愣。

    “杨开,你是指巴图鲁老哥?他又怎么了。”陈天顶疑惑的说道:“我感觉巴图鲁老哥挺不错的呀,你要是说关于明天行动的机密,但说无妨,我听着,他一个山里的林业管理员,也怎么会在乎这些。”

    从说话语气可以看出,陈天顶隐隐对杨开有了点责备之色。他可真是将巴图鲁当成是自家人了。

    杨开冷冷一笑,并未将陈天顶的指责放在心里。把这个老摸金校尉骗的推心置腹,这才证明巴图鲁这个角色的厉害之处。

    想到这,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可能在场诸位会有所惊讶,但你们只要听着就好,千万不要叫出声来。”

    “说!”陈天顶的视线放在了火苗乱窜的煤油灯上。

    “这个守林人,也就是巴图鲁,有古怪。”杨开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古怪?”陈天顶声线提高,将脸对向了杨开,迫切想从他的面部表情上看出青红皂白来。

    “对,古怪。”杨开点了点头。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陈天顶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在他的眼里,巴图鲁很正常呀,典型的一个热情好客的山里人形象。

    杨开不答谢人家倒还罢了,却反过头来怀疑人家的居心,这让陈天顶产生了一种狗咬吕洞宾的感觉。

    “那是因为你没仔细观察。”杨开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从进屋子到现在,巴图鲁已经露出了诸多疑点。第一是那四张照片,他声称四张照片上的男人,都是他本人。但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其实,这四个男人的身体特征,都不是很相仿,面貌上,更是大相径庭。华教授,你觉得呢?”

    杨开将征询的目光丢向了专业人士。

    “你说的对,四个男人的身高,面部轮廓,五官,额骨,都是有很大差距的。即使一个人再历尽沧桑,也不会在短短六十年内,发生四次近乎于整容的变化。”华伯涛直言不讳的说道。

    “第二,还是那四张照片,不是照片上的人,而是照片拍摄的时间。第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一八六零年,照片里的巴图鲁约摸三十岁。现在是一九三七年,所以,最保守的估计,三十加上七十七,巴图鲁也有一百零七岁了。”说到这,杨开话锋一转:“但他却说自己六十岁,所以,照片和人,必然有一方在说谎。”

    “第三,最后一张照片上的巴图鲁本人,和现在差距了二十年,但照片上的人衰老程度却和现在的巴图鲁惊人的一致。试问,这个世界上有哪位老人,能历经二十年的岁月,青春不老?”杨开问道。

    “这个,不能说没有,很少。比如我以前认识的一位云南老中医,他就是靠着服用松针,当归等物取代米饭,达到美容养颜的效果。”陈天顶说道。

    “呵呵。”杨开微微一笑,听我继续说下去:“第四,是那把土枪的问题,其实土枪的主人是一名国民党杂牌军,而且叫李汉,但铭牌被刻意抹去了,现在却到了巴图鲁的手里。”

    “汉阳造这东西到处流落,是正常现象呀!”陈天顶觉得杨开纯粹是挑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