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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指针,蹦出一句话来:“三个钟头。”因为每半个小时就出去一趟的缘故,他的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滩水渍。

    “三个钟头?”九筒灰心丧气的说道,他可不是个安于寂寞的人。

    “你可以睡一觉,养精蓄锐。”杨开淡淡的说道。

    “太紧张了,睡不着。”

    “那你就和陈老板他们聊天。”杨开说道。

    “指战员,这几天聊天聊的还不够吗?老盗墓贼嘴里那几个陈词滥调,我都会背了。还有那首兰花花,每次他一唱,我脊梁骨就发毛。”九筒抱怨道。

    “那就陪我一块去外面观察敌情!”杨开拿起望远镜,递到了九筒面前。

    “得,我还是睡觉吧!”九筒抽了下嘴角,赶紧缩进了睡袋里,他知道,自己要是再废话,准会被杨开给强行揪出去受罪。

    “算你懂事。”杨开冷笑一声,掀开帐篷的门帘,迎着雨走了出去。

    三个钟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就在九筒补了第六个回笼觉之后,终于被杨开拍醒了。

    帐篷里,一盏美式电筒搁在正中央,淡黄色的光晕,覆盖了大半个帐篷,而帐篷之外,早已是黑漆漆的一片。

    大雨滂沱,星月无光。

    “再次重申一遍,这场任务非比寻常,大家一定要按照我的命令,谨慎行事。”杨开指着地图的反面说道。

    在地图的反面,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用钢笔简易画了一个战术图,上面标着箭头,和阿拉伯数字。能够画出这种图的,小组里,除了杨开也没有别人了,箭头是进攻路线,阿拉伯数字则是敌人的数目,其中,阿拉伯数字各处都有涂改的迹象,看来,这场雨前后,各处的伪军都在不断变化的,杨开兢兢业业的观察,显然派上了用场。

    “坚决服从安排。”独眼龙说道。

    他说完,其余几个参展人员也表了态。

    “那好,清点一下弹药,跟着我出发。”杨开将卡宾枪背在了身后,说道。

    大兴安岭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杨开等人也不敢打开电筒,被伪军的哨塔发现。只能冒着大雨,一点点的摸索着下山坡。所幸,山坡不是很陡峭,而且是正对着木材加工厂,众人走几步路,在泥泞的雪地里摔几个跟头,就全部汇集在了山坡的最下端,而对面就是哨塔的所在地。

    哨塔上,隐约伫立着两道人影,捆绑在塔上的机械探照灯不断的沿着一百八十度的范围,来回转动着,被探照灯所照到的地方,无不是白昼一片,连天上掉下的一条条雨丝都看的清清楚楚。

    哨塔中央的大门旁,也有三个伪军在站桩,一个个披着雨衣,双手缩在袖子里,冻的原地直蹦。而枪支,则被他们统一靠在了门上。

    看来赵勇德所言不虚,这群杂牌军还真不是个勤快的主儿。站岗放哨,连枪都没力气去端,要不是上面压着,估计早缩回屋子里抱赤裸裸的娘们去了。

    “哨塔两个,大门那三个,一共五个。附近除了碉堡,再没巡夜的士兵了。”独眼龙放下望远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

    此刻,他和杨开等人,全部一字儿匍匐在了探照灯的范围之外,等待着最佳的动手时机。

    “这探照灯的规律是,每隔一分钟都会来回转一次,每次从左边照到右边,需要五分钟的时间,所以我们待会需要避过这个时间节点,保持着和探照灯相反的运动轨迹,摸到哨塔下面。”杨开说道:“咱们五个人,他们也正好五个,正好一人一个,到时候开枪都给我开的漂亮点,争取一击必杀。”

    “明白!”众人点了点头。

    雨点如刀子般打在杨开的脸上,但他的身姿却是动都没动,只是用一双老鹰般犀利的眼神,紧盯着前面的伪军。

    探照灯的机械链条在哨兵的操纵下,从左往右拉动着,而灯头也随着链条的移动而移动,就像是数学老师用圆规画弧般掠过伐木工厂前的开阔地。

    这种探照灯的功率很大,甚至超过了杨开起先的预料。

    虽然受到了暴风雨的阻隔,但其十之七八的光束,还是透过了雨丝,如水银般泼洒在了它所照到的地方。

    “好亮!”九筒惊讶的说道。

    “是小鬼子樱花军械所的高级货,没想到会出现在这群伪军的手里。”杨开一眼辨别。

    “指战员,灯照过来了!”杨开沉吟之际,旁边的独眼龙拉了拉他的衣角。

    “低头!”杨开眼睛一眯,果然,两束探照灯的灯光同时呈交叉的方式汇聚了过来,连山坡下的石头都照的清清楚楚。

    杨开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将脸埋在了雨水里,此刻的众人全部都是趴在地上的,因为已经脱了防寒装,里面穿的是黑色作战服,所以在夜幕的掩盖下,并不是很明显,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

    哗……

    雨点连成了线,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哨塔上的士兵并未发现杨开等人的踪迹,探照灯的光束只是在他们停留的地方稍稍顿了一下,就偏向了反方向。在灯光的聚集下,右边的地面顿时亮如白昼,而左边却是陷入了沉闷的黑暗中。

    这正是杨开从先前探照灯的转动规律中找到的时间节点,于是他想也没想的就抬起头,沉闷的说道:“所有人注意,沿着五米的距离散开,以最快的速度摸到大门前的沙包下!”

    独眼龙,九筒四人面面相窥,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一个个猫着腰,踩着战术小步,在雨幕中悄悄的朝着大门的方向扑过去。

    不知道是这帮伪军懈怠惯了,还是根本没预料到会有人在下雨天发起进攻,以至于杨开等人都近在咫尺了,还是全部察觉,只是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挎着枪,在那里有滋有味的聊着这家妓院的花魁,那户贫农家水滴滴的小娘子。

    “喂,我说,三哥。听说你昨天把王大爷家的闺女给糟蹋了,是真是假?”一个抽着烟的伪军,调侃的说道。

    他弯腰驼背,嘴里的烟头在黑暗中,散发出一缕红色的火星。

    “八成是真的,不少人说,王大爷家的门被踢了,东西被砸了,他闺女也不出门了,只是在屋子里哭,哀怨死了呢。”另一个伪军搭腔道。

    “去,去,去!”那个被称为三哥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不耐烦的骂了一句:“他妈的,你两个猴崽子长舌头了是不是?不就是玩一个女人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再说,我许三多好歹也是堂堂宪兵队的副队长,能被我上,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也没白玩她,临走前,不是还丢了三个银元吗?这可够他家生活一年多了。惹火了我,把她丢到日本鬼子……不,皇军的军营里,几百个皇军一起干活,嘿嘿,那她就真哭的眼泪都断了。”

    “对,对!”听了三哥的话,两个伪军连连点头,钦佩的说道:“还是三哥有本事,咱俩以后就跟着三哥混了,绝对鞍前马后,把您老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嗯,都放精神点吧!”三哥转过头来,瞄了眼雨夜,看到这一幕,藏在沙包后的杨开等人赶忙往下缩了一分,唯恐被这个所谓的副队长看出蹊跷。

    所幸,几名伪军只是随意伸了下脖子,就又缩进了大门下避雨,北风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的送到了众人的耳朵里,毫无秘密可言。

    杨开也总算明白了,这群国贼的作风。潜藏在骨子里的奴性,让他们一边俯首帖耳,亲爹亲妈似的伺候日本人,一边换个摸样,在比自己更弱势的群体中欺压蹂躏,获得精神上的快慰。

    关东军,皇协军,汉奸,伪军,百姓。现在的东北九省,便是由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金字塔一层层的架构而成。

    “指战员,什么时候动手?”独眼龙轻轻的将背上的狙击步枪解了下来,说道。

    在他看来,既然已经摸到了大门前,就应该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万一被前面的几个伪军发现,那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不着急,还没到时候。”杨开轻描淡写的凝视着天空。

    暴风雨越来越大,片刻,一道闪电撕裂天空,在漆黑的云朵里划出了一道锯齿状的痕迹。而久违的滚滚雷声,也在此刻应约而来。

    第二一九章 夜袭祥瑞镇(5)

    “轰……隆隆隆……”

    雷声如千军万马杀伐的战鼓,完全盖住了几名伪军的说话。并且愈演愈烈,似乎要把这天空捅出一个窟窿,这才肯干休。

    这样的雷声,应该可以掩盖住我们的枪声吧?杨开拉开了卡宾枪的枪栓,默默地想着。

    似乎受到了杨开的感召,旁边侧卧着的众人,也呼吸急促了起来。机会只有一次,他们必须用最佳的状态,面对这帮讨厌的吸血蛀虫。

    “各就各位……”杨开抬高了身子,将枪托抵在了肩膀上,而机械瞄准,已经将右边哨塔上的伪军套了进去。

    “轰……”一声惊雷,再次震聋了耳膜。

    “射击!”惊雷响起的刹那,杨开已经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因为这次夜袭的关键点,就在于巧妙地利用雷声来掩护枪声,所以这个时间,卡的必须要准,要在雷声响起的瞬间去开枪,不能快上一分,更不能慢上一秒,否则的话,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就会惨淡收尾。

    “砰……砰……”杨开和独眼龙同时扣下了扳机,左边的哨塔上,那个正旋转探照灯的哨兵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歪倒了下去,一道混着鲜血和脑浆的粘稠物,从他另一侧的太阳穴上喷出。而右边哨塔上的哨兵更为倒霉,被杨开的达姆弹正中左眼,半边脑袋都被铅芯给炸开了花,成了名符其实的无脸人。

    枪声接连不断,大门前游弋的三个伪军在九筒等举枪的瞬间,也一一栽倒在了雨地里,等枪声响过,滚滚雷鸣才告一段落,整个伐木工厂,恢复了原本的寂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五个伪军的死,更是没有引起后面碉堡的注意。

    “探照灯的停顿时间只有一分钟,一分钟内不动,碉堡里的人不会生疑,但超过了一分钟,他们肯定会出来查看。抓紧时间冲过去!”杨开松了口气,随即换上了一副比起初更为严肃的表情。

    “是!”独眼龙点头。

    “那好,分成两队,先占领大门两边。”杨开伸出头,聚精会神的看着碉堡里的动静,说道。

    他的话刚说完,整个小组立刻如大雁归巢般分成了两队,踩着行军靴,哗啦啦的踏着水渍奔走起来。

    时间就是速度,而速度则决定成败。

    第一队由杨开指挥,第二队由独眼龙指挥,没有了哨塔的监视,他们得以毫无顾忌的全速行走。可就在经过那三具伪军尸体的时候,杨开忽然发现,其中一具尸体竟然动了一下,然后艰难的用手摸到了腰间的信号弹。

    完了,这家伙还没死透!一瞬间的念头如重锤般击向了杨开的心扉。如果被他拉动了信号弹,估计前面的碉堡,乃至整个伐木工厂的伪军,都会惊觉,这样大伙儿可就真是钻进口袋里了。

    此刻,雷声已经暂时停止,用枪的话根本不行,而伪军的手,已经握在了信号弹的弹身上,翘起的大拇指正要去拉环扣。

    唰……杨开右脚一拧,整个身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因为速度太快的缘故,他的身子是以一种倾斜的方式运动的。这也是在柏林军事学院训练时,威廉教给他的最基本的杀人术之一:斜三角杀人法!

    斜三角杀人法,顾名思义,就是一种利用三角函数,配合力学原理的特殊战斗方式。威廉说,使用这种方法时,人的重心会在停止运动前,从一个转化为三个,第一个是在脚尖,第二个是在腰部,而第三个则是在肩膀。三个重心的好处就在于,你可以根据各种状况,巧妙地变化自己的姿势,如利刃般刺向敌人的心脏。

    说时迟那时快,在和那名伪军相隔两米远的距离时,杨开身子一偏,脚尖上的重心偏移,腰部发力,整个人如陀螺般旋转了一圈。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又被甩了开来。杨开落地的瞬间,双腿已经挎在了伪军的背上,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两只手便摁住了他的下巴,咔嚓一声,别了过去。

    一缕殷红色的血液从伪军的嘴角蔓延而出,而他摸住信号弹的手也颓然的松了开来。杨开刚才的动作,已经拧断了他的颈骨,将这个一次没死透的家伙,彻底送进了阎王殿。

    “好险!”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杨开喘了几口粗气。而刚刚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众人更是面面相窥,看到了彼此脸上的苍白。

    垂下眼帘,杨开发现,这名伪军的枪伤是在肚腹的位置,一张脸顿时黑了。人的肚腹处没有要害,这是最基本的常识,难怪这家伙一时未死,万一自己慢了一拍,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是谁负责的?”杨开愤懑的说道。

    “他……”赵勇德脸颊一抽:“好像……好像是我开的枪,我记得,他是抽烟的。”

    赵勇德用手指了指,说道。在尸体旁边的雨水中,果真是一个没燃烧完的烟头,不过此刻已经被雨水熄灭了。

    “你就是这样杀人的吗?”杨开气不打一处出。

    “太黑了,我以为一枪可以打死的。”赵勇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委屈的说道。

    “算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杨开压低了声音:“还是按刚才的计划,分别占领大门两边,你的事,进了镇子再一并结算。给我记清楚,下次杀人,直接瞄头,最不济的,也得照着胸口开几枪。”

    “知道……知道,下次我一定把目标打成筛子才熄火。”赵勇德连连点头。

    “你……”杨开一只手停在半空,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端起卡宾枪,悄悄地带着众人溜到了大门两边。

    大门有围墙的遮蔽,是碉堡视觉上的死角,所以碉堡里的人根本看不见他们。杨开暂时不知道碉堡里的伪军数量,但上面的几挺机枪,倒很是显眼。要是白天,他还真没几分把握,能冲出这几道火力网,还好是夜里,只要小心谨慎,这些歪把子根本就没有开枪的机会。

    “指战员,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独眼龙瞥了眼黑沉沉的碉堡,说道。

    “距离只有二十米,等我打开铁门后,你们就用最快的速度扑上去,碉堡的入口在左边的那道圆拱门,石头你负责踹门,门一开,全部给我抽出匕首,一个不剩。”杨开想了想,说道。

    “这次不用枪?”听了杨开的命令,九筒疑惑的问道。

    “雷声已经停了,现在对我们而言,枪声就等同于信号弹,所以千万不要做傻事,我们是袭击,不是进攻。”杨开说道。

    “很冒险。”九筒撇了撇嘴。

    “与其说是冒险,倒不如说是对我们的一次考验,或者是实战演习。要知道,北纬三十七度区的731基地,其防御森严程度,可比这个伐木工厂要高得多。”杨开压低了声音说道。

    说到这,杨开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铁门边,一只手轻轻地朝内推了推,吱呀一声,铁门露出了一条缝。

    “就乘现在,听我报数,三,二,一,进去!”咬完最后一个字,杨开的身影已经闪到了一边,而独眼龙等人则纷纷抱着枪,从铁门外鱼贯而入,刚一进门,便迅速趴在了地上,选择了匍匐的方式,一点点的配合着雨的节奏,接近目标。

    原先杨开料想,探照灯的停顿超过一分钟,碉堡里的伪军就会警觉。但眼下过去两三分钟了,碉堡里还是毫无动静,就连重机枪的周围,也无人把守。这让杨开在哑然失笑之余,不禁暗自庆幸。

    “真是一群混账东西,好好地一个三联防事,硬是给白瞎了。”杨开一边说,一边加快了匍匐爬行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