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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晞摸了摸下巴,“同窗……是普通同窗?还是像咱俩这样要共宿一床的同窗?”

    陆宁随手就摸了包袱里的一个物什,朝他砸过去!

    “谁要跟你共宿一床啊?你做梦吧你!”

    李晞夸张地哎哟了一声,却根本没被砸中。他接住了那个玩意儿,一看,竟是一只布团,散开了一截长条状的雪锻子。

    陆宁一看,心头一慌,又三两步跳过去,一把把东西夺回来。

    这可是她束胸用的东西……说起来也很烦恼,刚来书院时拿块布随便裹一下就完事儿。可大约年纪到了,这处仿佛发面馒头一般,愈发难以掩饰,用的束胸也越来越长,束得也越来越紧。

    真不是什么舒服的玩意儿。

    李晞还待细看,手里的东西已经没了。他着实无语,“你急什么,我又不要你的。”

    陆宁收好那布条,怒道:“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是你自己扔过来的啊!”

    陆宁不说话,就瞪他。

    李晞的心思还在秦冕身上,所以也不再纠结此事。他看了眼她水汪汪的眼睛,“你方才在雅座,是不是要哭了啊?”忽而叹口气,道:“你这双眼睛也就在我这里耍横,在你那故人面前,啧啧,那叫一个满含泪水……”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才哭了呢,你全家都哭了!”

    李晞见此,便知道她是被戳破后害羞了。所以……她方才是真的因为秦冕要哭了啊……

    一时脸色发沉,他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陆宁懒得管他,自己在房间的角落处摊开了被褥,准备打地铺过一夜。

    也不脱衣裳,就这么缩进了被子里。身子还没进去呢,眼前就出现一双鞋。

    李晞居高临下看着她,“如今天渐凉了,你这么睡会着凉的。”

    陆宁不理他,继续往被窝里钻。

    “这客房的床够大了,即便我们睡一床,也可以不挨着。”李晞声量提高了些。

    陆宁已经摆好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李晞蹲下身去,“睡个觉而已,你到底在扭捏什么?是因为方才我说话惹你生气了?”

    陆宁觉得他处处都在惹她生气。干脆背过身去。

    李晞气结。她以为他想与人共宿一床吗?他堂堂……

    不提也罢。只是如今已渐深秋,睡地上是万万不行的。万一真病了,还耽误山长的行程。

    陆宁正准备捂住耳朵时,忽感身下一轻——

    李晞将她连人带被整个儿抱了起来,扔到了榻上。

    此时的李晞并不知陆宁是女孩儿,他真心以为陆宁是因为生自己的气,才不愿与他住一起的。

    但他觉得置气归置气,若真生了病可不行。眼瞧着她丝毫不愿搭理自己的模样,他只好强行把她抱到塌上。

    “啊!你干什么啊!”陆宁还想挣扎起身,李晞却直接将身子压了过来。

    “别闹了!”

    他的脸与她的脸之间几乎呼吸相闻。少年清冽的气息瞬间盈满了她的鼻息。

    陆宁再不敢动了。水亮的眸子忽闪忽闪地看着他,有几分怯意,“你……下来。”

    李晞也没想到她一下子就怂了。凝视了她片刻,翻身下来。

    他也不知为何,方才那样近地看着她时,心跳竟漏了半拍。

    李晞说得对,床很大,他们连被子都挨不到。但陆宁仍然想爬起来睡到别处去。

    沉默了不知多久,待她觉得他呼吸平稳大约睡着了时,便蹑手蹑脚地想越过他下地。

    她刚爬到他上方,腰际便被他的右手一把拿住。

    他轻易地把人推回到原地,并盖好被子,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睡觉。

    陆宁怕他又压过来,自然不敢动。只她是个倔脾气。过了半晌,她又开始往外爬。当然又再次被塞回来。

    如此重复了三次。李晞忍无可忍,伸手点了她的穴道,“乖乖睡觉!我都困死了,明日还要赶路!”

    陆宁便浑身软了下来,再没力气爬起来了。初时,她生气地瞪他,但他浑不在意地闭眼睡觉,很快呼吸平稳下来,陆宁也逐渐被睡意淹没。

    外头又响起了更声。子时刚过,窗外一片秋夜寒凉。

    两个人都陷入梦乡时,房间外头却不知何时立了个人影。

    秦冕看着那扇门,许久,久到仿佛生了根。待天边泛白时,他终究只是叹口气,默默离开了。

    陆宁原本是想夜里寻机会去见一见秦冕的。他们从小亲厚,为何当初答应了一同去桃蹊书院求学,结果他却失约了。

    是的。陆宁就是这么阴差阳错,才独自去了桃蹊书院。初到书院时,她每日都到书院山门处等他,最终没能等到。

    没想到,他一声不响地去了南华书院。陆宁终究意难平。

    经李晞这么一搅和,自然没去成。

    第12章 、尺素传情

    南华先生一行人要赶早离开,这是昨夜里与他们谈话时就说过的。故而,第二日陆宁也没能再见到秦冕。祝九渊也带着他们继续往南阳府赶。

    偶遇秦冕之后的几日,陆宁都有点无精打采。先前路上她总是探出头去看外头风景,偶尔还能吟诗作赋。现在只是窝在马车里不出来,李晞激她出来骑马她也不上当。

    好在此次他们旅程的终点——河南南阳一带颇负盛名的大学者,安煜先生的府邸,很快就到了。

    安府世代书香,祖上做过几任官,安煜本人更是崇文十八年的二甲进士出身,只他本人不喜欢官场的虚与委蛇,便辞了官,回家做个闲散的富贵老爷。

    世人也有不少羡慕安先生的。府中田产铺子够他用一辈子,平日里也自由自在,谁都管不着,学富五车,又热情好客,在当地很得景仰。

    这日,安府府门大开,安煜亲自在门口迎了桃蹊书院的山长入府为客。

    李晞和陆宁两个人也受到了十足的优待,竟一人得了一间雅致清幽的厢房作为讲会期间的住所。他俩都是不习惯过苦日子的人,住了十几日的客栈马车了,如今能松泛一下也是极好。

    房间收拾妥当,便有小丫鬟来引他们去酒宴。

    安府着实阔绰,这接风宴也甚是隆重。陆宁和李晞的座位与祝九渊不在一处,与他们同桌的乃是安府的几位年轻少爷,左手边一扇六曲山水屏风,屏风另一边是安府的女眷。

    陆宁还是挺吃惊的,她心中的大学者都是南华或者山长这样,醉心于学术,无心成家的那种。没想到这安煜不止成了家,还这般人丁兴旺。

    席间几位安府的公子都颇腼腆,状了胆子来敬酒,结果话都说得磕磕巴巴的。不若他们父亲那般爽朗大气。宴罢,一群人都去看烟花。陆宁瞧了眼一同来看烟花的几位小姐,心道这家公子不行,小姐倒是个个水灵灵的。

    其中有一位气质尤其出众的女子,明丽雅致如池边清荷,眉目间带着几分诗书文气,俗语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便是她这般了。

    大约感受到陆宁的目光。那女子也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对二人微笑致意。

    相比于喜欢看热闹的陆宁,李晞对这种场合并无多少兴致,一直意趣阑珊的。

    好不容易结束了各种繁冗的欢迎事宜,陆宁和李晞一同回房。刚走到一处月亮门,便有一女子哎哟一声,忽然撞到了二人身上——准确得说,是撞到了陆宁身上,因为李晞很敏捷地后退一步避开了。

    陆宁连忙扶起女子,是一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身淡绿色缠枝绣花的褙子,面容几分清秀。她记得方才似乎见过。大约是安煜的某位庶女。

    “抱歉抱歉,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她说着,刚想松手,却感觉对方柔软的身子若有似无地贴在了她的手上。

    陆宁颇有几分尴尬,心里也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避开了她。

    “公子……”那女子泫然欲泣。

    陆宁还在想怎么开口,李晞一把拉住她的手,“别磨磨唧唧的,走了。”

    “……只是一个小姑娘,咱们会不会太失礼了?”陆宁低声道。

    “一个小姑娘冲到外男的身上就不失礼了?”李晞很嫌弃这种人。

    在宴会上,他已经很明显地感受到,安府那几位年纪大些的女眷,总是把目光往他们二人身上看,似乎把他们当待价而沽的萝卜青菜了。显然,评估的结果非常不错。可他着实不喜欢当一颗白菜。

    没想到安煜先生学识渊博、名声在外,后宅管理却不怎么样。

    后续几日,安煜和祝九渊出门去枫树林游玩,李晞和陆宁被留安府里。

    安府的生活条件不错,饭食和茶歇之类的也很精致,加上安府人的盛情,陆宁过得还挺惬意的。这日午后,她对着廊子底下盛放的木芙蓉做了一首诗,自觉写得很不错,便跑去李晞屋里想炫耀一把,结果看见那厮正坐在书桌前看书,梨木雕花窗漏下的阳光映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神情颇为专注。

    “这么勤奋的么?”陆宁好奇地看了眼他的书,“什么好书啊?李大公子这么喜欢。”

    李晞放下书,一笑,“不过是一本南阳地方志。无聊便看了。怎么,陆大公子今日竟有空来关照关照我?”

    陆宁便把自己的大作给他看了。李晞见她双眸晶亮地看着自己,便如她所愿,很是大方地赞扬了几句,表达了自己的敬仰之情。

    陆宁果然舒坦了。忽然又瞧见桌案一角摆着的几样点心。

    红的红,白的白,精致漂亮。

    “咦,你这里怎么这么多点心?比送给我的多多了!样式也琳琅满足的,真是好看。”

    李晞大方道:“你若喜欢便拿去吃吧。我这里日日都有人送,每次最后都白白扔掉了。”

    陆宁诧异:“那你让厨房别送就好了啊。毕竟是别人家里,太浪费了不好吧!”

    看着李晞无奈的笑,陆宁忽然福至心灵,想起前几日月亮门里忽然撞上来的少女,后知后觉道:“这些……莫非都是姑娘们送的?”

    李晞叹口气,算是默认了。他站起身,看了眼外头正烈的日光,“待讲学一结束,咱们就赶紧回去吧。”他最烦应付这些莺莺燕燕。

    陆宁嗯了一声,初时忍了一会儿,看了好几眼那盘让人垂涎的玫瑰酥,终是捡起来吃了。

    李晞靠在窗边,看她吃了好几块,不禁笑道:“你这几日心情不错?”似乎已经忘了秦冕了……

    陆宁道,“还行吧。”眼珠子一转,又补充道:“主要是不用跟你挤一个房间,实在心情愉悦。”

    李晞没反驳,唇角勾起,笑意愈发灿烂。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文书匣子来,放到陆宁面前,道:“这些信也是安府的丫鬟们送来的,说是让我指点诗词。你既然无聊,便帮我瞧瞧吧。若真有正经指点诗文的,便帮我回一回信。我们在这里吃住都是人家的,总不好做得太难看。”

    陆宁一翻,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多?为什么我没有啊?”她长得也不错啊!

    李晞思量片刻,“可能,你看起来太小了,不能给姑娘们足够的安全感。”

    好吧。陆宁坐下来看那些信。好家伙,都是些藏着情爱的诗词。有些比较奔放,有些则含蓄一点。水平大多拙劣,入不得陆宁的眼。倒是有一首作得有几分水平,最关键的,这诗与情爱无关,确实是来找李晞指点的。

    陆宁仔细瞧了,提笔在上面评价了几句,然后看到落款处漂亮娟秀的小楷,“安玉剪”。

    托这几日逛园子听八卦的福,陆宁知道这安玉剪乃是安府唯一的嫡女,也就是那日烟花下如清荷般娴静文雅的女子。

    长得好,诗也写得不错。不容易。陆宁对这女子愈发好感,不自觉便写了许多褒扬之词,末了顺手写了句,姑娘气质出众,才华卓著,很令人喜欢,若有机会定要一起好好讨论诗文。

    陆宁抬头看一眼李晞。他又回书案处看书去了。他看书时极为专注的,闲云斋相伴这么久,陆宁十分了解。这会儿她捂嘴偷偷笑了笑,趁他不注意,又加了一句,“盼能与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