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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株杂草,并不受暖阳的偏见。

    第13章

    教笨狼奴吃饭。

    狼奴睫毛颤了颤,半睁开眼睛。

    他似乎还并没有看清楚言枝站在哪里,就迷糊着眼睛凭气息朝她爬过来了。他到铁栏前停下,轻轻“呜”了一下。

    楚言枝仰头看看太阳,再看看被子。雪水一化,被子濡湿了大半,他真能睡那么香吗?

    见楚言枝不理自己,狼奴弓腰打个呵欠后,开始跪坐着舔伤口。他四肢还带着镣铐,手腕伤得尤为严重,被大喇喇的阳光一照,瞧着比夜晚时更让人心惊。

    楚言枝有点不敢看他舔伤的动作,摸摸自己的肚子,问他:“狼奴,你饿不饿?”

    狼奴知道她在对自己说话,却不理解她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意思,歪着脑袋看向她的肚子。

    “你肯定饿了,你就是不会说话。”楚言枝点点自己的喉咙示意。

    狼奴以为自己明白了,放下两只手,伏坐着仰起脖子,眯着眼睛张嘴轻轻“嗷”了一声。

    他“嗷”完了,期待地看着她,拿额头碰碰铁栏,好像在等她夸一夸自己。

    楚言枝看他仰起脖子,就怕他像昨晚上那样突然发出一声长叫。万一传到碧霞阁惊着老太医诊脉了怎么办?

    她皱眉,食指抵在唇间:“不许叫!”

    狼奴茫然地眨动眼睛,看看铁栏,再看看自己,不明白是碰铁栏让她不高兴了,还是叫的那一下让她不高兴了。

    他爪子扒了扒地面,又拿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额头,嘴巴闭得紧紧的,嗓子里却有“咿唔”声冒出来。

    脑袋还微微垂着,眼睛不看她了,盯着地面眨。

    显然是不高兴她突然的训责,不满地要辩驳,但也不愿意真的忤逆她,想通过这别扭的举止讨好她。

    楚言枝似懂非懂,蹲下来捧着脸看他:“你不高兴啦?”

    狼奴不理她,那双澄澈得藏不住任何情绪的眼睛却动了动。

    他好像还会装听不见,又开始舔伤口了。

    楚言枝咬着自己的指节,小声道:“等刘太医给娘亲看完诊了,我让他给你看一看吧。宣王殿下给了我好多银子,够买很多很多药,养得起你的。”

    不过想到这件事,楚言枝犯起愁。

    她欠了江贵人一对白玉耳坠,欠了三殿下救命的恩情,欠了宣王殿下好多的银子。她不知道该怎么还清了。

    但只要娘亲好起来,就会教她的。娘亲很聪明,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小菜圃就是娘亲让年嬷嬷辟出来的,里面能长出好多能吃的菜。

    红裳提着小桌子和一只食盒过来了,她把桌子支在菜圃前面阳光最好的位置,打开食盒招呼楚言枝过去,又进去端了两只榉木凳子回来。

    两只碟子,一只碟子里卧着三只拳头大小的兔儿豆包,仔细看每只兔子情态还不一样。一只兔子耳朵往后耷拉着,歪着脑袋往后瞧;一只兔子耳朵竖着,前爪微提;另一只兔子耳朵竖一根耷拉一根,像在趴着睡觉。每只兔脑袋上都点了两个红点作为眼睛。

    年嬷嬷是姚美人的奶娘,当年跟着她一起进宫的。姚美人是苏州人,年嬷嬷不光会做各种好吃好玩的面点心,还会苏绣。不过年纪越大,她的眼睛越不好使,有时候晚上不点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楚言枝对这三只小兔子爱不释手,左挑右挑,挑了那个睡着觉的兔子,捧着玩了一会儿,才慢慢揪下它的耳朵和兔尾巴吃了。兔儿豆包蒸得暄软香甜,楚言枝又喝了半碗粥,吃了点腌萝卜干。

    红裳没动她的兔儿豆包,吃的是玉米面做的窝窝头。见她吃饱了还晃着小腿盯着两只兔儿看,红裳笑问她:“给你收起来,中午再热着吃好不好?”

    楚言枝摇头:“你吃一个呀,很好吃。”

    红裳想推拒,楚言枝却已经拿起一个往她嘴边递了。

    红裳只好接了。其实她知道,年嬷嬷蒸这么多,也是想她吃上一两个。

    楚言枝站起来,拿起自己那半碗粥和碟子里最后一只兔儿豆包,“蹬蹬蹬”跑到笼子前。

    狼奴早不再垂着脑袋盯地面了,他提着两只手,像楚言枝手里拿的那只提着前爪的兔儿豆包一样,扒着铁栏往外面看。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楚言枝跑近,好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终于等到主人回来捡他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刚刚闹过小脾气。

    楚言枝把碗放到一旁,把兔儿豆包递到他面前,另一只手指指地面,摇了摇:“这是给你吃的,但是不准放地上吃。不然就再也不给你吃饭了。”

    放地上吃多脏,好好的白兔子都会变成黑兔子。就算是养小狗,楚言枝也不想自己的小狗吃地上的东西。

    狼奴不确定她往笼子里伸手是什么意思。

    他原以为是要他帮她舔一舔的,但她手上又没有伤。而且昨天他只轻轻舔了一下,她就很凶地缩回去了。

    明明不要他舔,为什么还要伸过来?

    但狼奴不想她又走开。他凑过去,嗅了嗅她手里的兔儿豆包,嗅一下,就退开一点,歪头小心地打量她的神情。

    楚言枝努了努嘴,回头朝红裳招手:“红裳快来,教笨狼奴吃饭!”

    红裳放下碗,拿着那个刚吃一半的兔儿豆包过来了。

    楚言枝拉拉红裳的袖子:“他好笨,我拿着给他吃他都不会。你在旁边吃,教教他。”

    红裳忍俊不禁。她看向笼子里的那个野畜,正蹲坐着,随楚言枝的动作歪头看她,样子比昨晚见到的时候乖了许多。

    以前她家养的大黄也是这样,总是歪着头懵懵懂懂地看人。

    不过狼奴看她的眼神并不如看小殿下时那般温驯乖巧。隐隐的,透着敌视。

    这让红裳有些害怕。但隔着大铁笼,小殿下也在自己身边,红裳压下心底的不适,移开了视线。她把那一半兔儿豆包递给楚言枝,蹲下来,任由楚言枝悬拿着喂给自己。

    红裳不喜欢这样。可她偏偏心里很明白,小殿下并非存心折辱人,她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姿势意味着什么,且把这当作一个教狼奴像人那样吃饭的游戏。

    但就算小殿下知道且有意如此,作为奴婢,她也不该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念头。

    楚言枝接过兔儿豆包,侧头看了眼狼奴。

    她正要说,你要看好了呀,忽而瞥见红裳微微低垂的眼睛。

    楚言枝又看了眼蹲坐着仰头的狼奴。

    楚言枝收回了手。

    她在红裳面前蹲下了,把豆包递给她,捧着脸仰面说:“我想吃你的豆包了,喂一喂我吧。”

    作者有话说:

    看到红裳蹲下来,笨狼奴内心os:要她舔手手,不要我舔了?qaq

    第14章

    “小殿下是把狼奴当狗训了?”

    红裳弯身将豆包喂给楚言枝,楚言枝张圆了嘴巴,衔咬下一口豆包,边咀嚼边回头含糊地问狼奴:“会了没有?”

    狼奴坐着没动,只是眨眼睛。

    楚言枝起身拿起最后那只豆包,递到笼子里:“过来吃。”

    狼奴这才缓缓靠过来,垂着眼睛嗅豆包。这回他竟控制好了,没有把鼻息喷到她的手指上。

    楚言枝做出咬东西的动作,教他:“这样,啊呜一口,咬它。”

    狼奴看看她,再看看豆包,过了会儿才学她的样子不露齿地张开嘴,轻轻咬住了,然后眨眼睛微一甩头,揪下一块。

    楚言枝满意了:“对,就是这样吃。”

    狼奴咬着那块白软的豆包,懵懂地盯着她瞧,却并没有要卷到嘴里咀嚼的意思。他仍乖乖坐着,看着像听话地叼了一朵花。

    作为生在雪地的狼,他吃惯了难以撕咬的活物生肉,饿得再厉害,也不会对这豆包有什么食用兴趣。

    但楚言枝不明白,她想豆包这么好吃,就连从不贪嘴的红裳都没有办法拒绝,何况是很久没好好吃东西的他呢?

    她以为笨狼奴连嚼东西都不会,就上下关合齿列,企图教会他:“嚼呀。”

    狼奴眉心都拧在一块儿了,伸出舌尖把豆包裹到嘴里,两边腮帮子鼓鼓的,发出“呜”声,听音调有点委屈的意思。

    “他恐怕不爱吃这个。”红裳想了想,“从没听说有狼吃素的。”

    楚言枝“啊”了声,看着手里剩下半块豆包:“真挑食。”

    她要是只吃荤腥不沾素食的话,娘亲定会故意板着脸教训她的。不过年嬷嬷总能把甜辣辣的白萝卜变成脆爽的萝卜干,把气味不好闻的韭菜做成喷香的韭菜烙饼。她没有多少不爱吃的东西。

    楚言枝也故意板了脸,凑到铁栏杆前对他道:“不可以浪费,你都咬了,咽下去吧。”

    她把另外半块豆包也递进去,指指他被铁铐束缚的手,然后做一个抓握的动作给他看:“拿着。”

    狼奴伸出手去够豆包,笨拙地抓住了,但下意识要扑到地上去。

    楚言枝急道:“拿好了!”

    狼奴茫然地捧着白软软的豆包,嘴里还含着半块,跪坐着歪头。

    他常歪头,楚言枝知道这是他听不懂的意思,耐着性子手舞足蹈地给他解释:“拿在手里吃,就是你的爪子呀……”

    “小殿下,小殿下!红裳!”小福子的声音从外头一路喊进东殿,还没跑到跟前他就气喘吁吁地大声道,“刘太医诊完脉了,正开方子呢!快去看看!”

    红裳脸上一喜,忙放下东西要拉楚言枝往中殿去,楚言枝一高兴,动作比她还快,迈着小腿就要往外跑。

    “呜——”

    楚言枝边跑边回头看了眼。

    狼奴见她突然要离开,急得把脸都贴到铁栏上了,又不敢松手弄掉豆包,就那么捧着,巴巴地望着她跑远。

    楚言枝步子稍稍停了一下,指指自己的嘴巴,再指指地面,摇头示意他:“不准丢地上,全都吃掉!”

    小福子见了嘻嘻笑:“小殿下是把狼奴当狗训了?我听说坤宁宫的黄豆会用两只前爪走路,小殿下什么时候能教会狼奴?”

    “别浑说了,小殿下可没把它当狗。再者说,它好像还没站起来过呢。”

    “站过呀,他打老虎的时候是站着的。”楚言枝一边往外面赶,一边打断小福子和红裳两人的话,认真道,“他都能学会的。”

    到了碧霞阁,刘太医已写完方子,正站在外间嘱咐年嬷嬷一些注意事项。

    楚言枝脸都跑红了,在外头急急停步,转着圈缓缓呼吸,才进去站到年嬷嬷身边听刘太医讲话。

    刘太医长了好长一段白胡子,都垂到胸口了,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用手抚着。那双手养护得很好,看起来倒比他的脸年轻,修长干净,手背上没什么褶皱。

    他说话慢,即便是面对一个不受陛下宠爱的美人的宫婢,语调也温和极了,并不傲慢凌人:“……饮食上要忌腥忌燥,室内需多通风,但绝不可让病患受凉。按方子用药,半月即可见效,三五月便能基本养全。”

    听说姚美人的病真的能治好,年嬷嬷大松一口气,还没说话,眼泪就涌上来了,哽咽着跪下来:“谢刘太医救咱们主子的命,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