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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云昭笑望着他们道:“行了,你们都走吧。”

    何伟业愣神道:“云昭,你这是原谅爹了?”

    “暂且就这样吧。”原谅的事就交给何云昭,若她在天有灵,但愿她听得见这些话。

    何伟业追问道:“那爹官职的事……”

    “这事与我何干?”

    “你与侯爷相熟,至少帮我说个情。你不知道爹现在天天过的什么日子,卫所的人天天挤兑我……”上峰刻意为难,下面的人又总是躲懒,他这一天天的,就没舒心过。

    贺云昭微微扬唇道:“罢了,我改明儿去侯府走一遭,侯爷卖不卖这个人情,我便不知道了。”

    得了这句话,何伟业如蒙大赦,带着妻子儿女麻溜地走了。

    何伟业回了家之后自然松快了许多,卢淑珍却没那般痛快,尤其何云诗同她抱怨贺云昭太趾高气扬不把人放眼里,她就愈发心里憋屈。

    想来想去都咽不下这口气的卢淑珍,拿出二百两私藏的银子,找上了韩峰。

    韩峰之前得的银子都享乐完了,这会子已经穷的好酒都喝不起了,更莫说天天被父母催着读书,一分银子拿不到手,更是烦闷的要命。送上门的钱财,他岂有不要的道理?

    遂不等卢淑珍把要求提出来,韩峰看着银子的面儿就答应了。

    韩峰次日便把消息传给了程家大房的大夫人黄氏,说他曾经和忠信伯夫人有过肌肤之亲,他知道她肩头有一块儿红色的胎记!

    一直不曾与贺云昭会面的黄氏,便带着韩峰和这个“秘密”,登了忠信伯府的门。

    这是贺云昭这一世头一回见着黄氏,只见她四十上下的年纪保养的却还不错,除了眼角有些细纹,肌肤尚算光滑,穿着八幅紫色综裙,头簪金银玉簪,身后跟着几个行为稳重的丫鬟婆子,坐在修齐院次间的圈椅上。

    贺云昭笑望着黄氏,道:“大嫂如何有空来这儿了?”

    黄氏笑道:“婆母不肯轻易相见,我们做晚辈的又不好打扰,中秋过后,倍是思念,想来想去,还是想来伯府看看。纵使有瞧不上我们的,我们做晚辈的也不能忘了本。”

    “大嫂说的哪里话,把伯府的人拎出来挨个地问,哪一个敢瞧不起主子?”

    “下人自然谄媚,不需鞭子吓唬着,也不敢说主子的半点不是。”

    贺云昭懒得同她打机锋,便道:“若是大嫂要去看老夫人,我这便命人带你去。”

    黄氏浅笑道:“不忙,我们妯娌两个还未好好说过话。这回科举仁哥儿可下场了?怎么半点消息没听到?”

    程怀仁攀上了平乐郡主这枝高枝儿,哪儿会去参加科举自找没趣,自然是等到了年纪袭爵去吏部领了差事,何苦考不上落榜,给别人奚落他的机会?

    贺云昭便道:“没有下场,估计要等三年后了。”

    “我说呢,要是跟我家老大一起下场,也早该报中举的喜了。”

    贺云昭应和道:“大公子中举了,那倒真是喜事一桩,看来少不了一顿酒吃了。”

    “那是自然……我这里倒是有一桩奇事要问问弟妹。”

    “什么事?”

    “我带了个人来,现在就在伯府外边的马车里,若是弟妹同意,我便叫他来亲自见见你,也好听听,那奇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云昭还不知道黄氏带的是谁,不乐意听她卖关子,便皱眉道:“有什么事大嫂便说吧,何必绕来绕去。”

    黄氏脸色一僵,没想到贺云昭说话这般直来直往,看了看旁边的丫鬟们,道:“到底是件与你有关的事,先叫丫鬟们退下,我再同你说。”

    都这般刻意了,贺云昭若真叫丫鬟退下了,反而是心里有鬼,便道:“无妨,我心如明镜,有什么奇事怪事,但说无妨,不过只一条,要是敢污蔑到我头上,不论是谁,可别怪我心硬如石!”

    胎记的事都是板上钉钉的,除非贺云昭把背上的肉剜掉,否则怎么都逃脱不了和韩峰两个有瓜葛的嫌疑!若是这等流言蜚语从这里传出去了,堂堂诰命居然出嫁之前便没了干净的身子,她这伯府夫人的位置,也坐到头了!

    眼下伯府里沈兰芝已经被收拾妥帖了,谢氏又不管事,黄氏只要收拾的了贺云昭,程怀仁那个不成器的也干不成什么大事,她的手便又可以伸到伯府里来了!

    黄氏扬唇逼笑,吩咐身旁的丫鬟把韩峰喊了进来。

    韩峰有些发怵地冲两位夫人见过礼,便怯怯地抬眼觑了贺云昭一眼。

    贺云昭淡淡地看着他,冲黄氏讥笑道:“就是他?只怕大嫂要白费心机了。”

    “什么白费心机,不过想听你怎么说这桩奇事而已,若是弄错了,这屋里只有咱们妯娌两个,加自己的贴身丫鬟,也不至于传出去。”

    说是这么说,若真是翻不了身的事,贺云昭才不信黄氏能守得住话,只要随便打发一个丫鬟传出去,再把责任推卸下去,便能在外人面前干干净净地抽身,也不会落下个刻薄狭隘的名声。

    贺云昭没什么耐心再对付黄氏这种,看着面上平静如水,肚子里却一肚子坏水的女人,还不如卢淑珍那般大吼大叫来得爽快,便道:“是什么奇事,大嫂你倒是叫他说说。”

    黄氏瞧了一眼韩峰,韩峰便道:“我……曾与夫人有过肌肤之亲,我知道夫人背上有块红色的胎记,有指头大小。若我所言有误,愿割下舌头!”

    贺云昭身旁的两个“文”都吓坏了,她们伺候主子洗澡的时候确实看到过这胎记!

    黄氏看着眼里透着惊讶的两个丫鬟道:“这两个丫头是怎么了?难道真被这桩奇事给吓到了?莫非……韩公子说的是真的?”

    贺云昭波澜不惊道:“我当什么大事,幼时我曾在姨母跟前养过一段时间,韩公子是我表哥,年长我三岁,那时候我四岁,他七岁。就是那时候他瞧见了我的背后的胎记。莫不是四岁的事,拿到现在随口一说也作数?所谓肌肤之亲,不过是十六年前,两个表亲小娃娃之亲而已。韩公子也真是有胆子,居然拿个莫须有的事来污蔑我,不过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你们两个敢给我立下生死状,我自有法子证明我是清白的!我最后只说一句,你们敢不敢?!”

    肌肤之亲自然是假的,黄氏和韩峰都心知肚明,两人都没想到贺云昭这般有胆魄,登时都吓得脸色发白。

    黄氏握着圈椅的扶手勉强扯了个笑道:“就是怕污蔑了你,我才没把人带到你面前,既然没有此事,这人又是你表哥,我便把这人交给你处理了。”

    说罢,黄氏居然起身走了,把韩峰留了下来。

    韩峰逃跑不及,被婆子按下,跪在贺云昭面前讨饶。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贺云昭看着已经走出去的黄氏,吩咐婆子道:“给我把大夫人请回来!”算计完她就想走, 哪儿那么容易?

    黄氏以及她身边伺候的人都被拦在院内, 两边僵持着, 黄氏便只好折回去, 走到贺云昭道:“弟妹这是什么意思?”

    贺云昭打量着黄氏,见她一脸平静, 不是个简单的人, 扬了扬唇道:“什么意思?你带着人污蔑了我, 便就想这样走了?”

    黄氏赔笑道:“说的什么话, 我岂会污蔑你?就是怕外人乱传, 才特特与你私底下说,否则便大张旗鼓说了出去, 还会给你辩驳的机会?”

    “少来这套, 这里便是没有外人, 丫鬟婆子十几个, 其中还有你的人, 要事情真坐实了,还能守得住?一些心知肚明的事, 就没必要装来装去了。”

    黄氏也不笑了,面静如水道:“既然你不领我的情, 我也无话可说。只这事并非我的主意, 是这个人主动找上门,我都已经知道了,难不成也不能来问问?非要等到人尽皆知了才能过来瞧瞧热闹?”

    “那现在大嫂可知道真相了?”

    “知道了。我这不也没刻意为难你, 还把人送到你手上了么?若是换做别人,早就要谢我了!”

    “感谢你?”或是旁的人,自然为着声誉着想,要感激黄氏。贺云昭却明白,黄氏可不是送人情来的。

    讥笑一声,贺云昭道:“你不过是怕此事不实,我有法子解释清楚,才不敢轻举妄动,好在今儿我说清楚了,不然后患无穷,大嫂你说是不是?”

    黄氏紧紧地攥着帕子,贺云昭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还这样直白地戳穿,真是让她有些意想不到。

    抬了抬眉,黄氏道:“你有你的说法,我有我的说法,你信不过我,我也没有法子,总之我的真心就摆着这儿,能瞧见的人自然能瞧见。”

    这样能忍耐,又爱打官腔的人,贺云昭最是讨厌,她也知道这种人不容易激怒,也不像沈兰芝那样冲动,不容易捏着错处。

    略思索一瞬,贺云昭便道:“那好,我便瞧瞧你的有几分真心。”眼里闪过一丝戾色,她看着被押着的韩峰,冷冷道:“给我打烂他的嘴!我看他老不老实把话说清楚!”

    韩峰怕打,当即磕头求饶,道:“说,我说,求夫人开恩!”

    贺云昭扫了一眼黄氏,冲韩峰道:“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韩峰趴在地上道:“是,是,是。”

    黄氏倒是无所畏惧,反正这事本来就不是她主使的人,都是卢氏和韩峰自己找上门,与她有什么干系?

    贺云昭吩咐文兰道:“去拿笔和纸来。”

    文兰拿来笔纸,又在一旁研好了磨,放在贺云昭手边的桌上。

    贺云昭冲文兰抬下巴道:“把笔和纸都给他。”文兰把东西放在地上,供韩峰使用。

    贺云昭又道:“我问一条,若是事实,你便你写一条,事后我还要你画押,所以慎重下笔。但若你敢胡乱敷衍哄骗我,就算你有秀才功名在身,我也能把你送到衙门里去。污蔑诰命,毁坏伯府名声,简直就是有辱天家颜面!便是杀头也为过。”

    韩峰是个读书人,这种事儿他比谁都清楚,便是平日里同窗之间,也没有敢说哪个伯爵之家权臣的不是,更遑论这般诬陷伯府夫人。他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座上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黄氏倒依旧是没什么怕的,这一遭只当来看热闹就是了。

    贺云昭一只胳膊搁在桌上,瞥了黄氏一眼,便冲韩峰道:“此事可是何伟业何百户之妻卢淑珍卢氏指使你干的?”

    韩峰提笔道:“是。”

    “写上去。”

    韩峰不敢耽搁,颤抖着手臂,把贺云昭说的那句话写了上去,其实不需她说,他心里都明白该怎么写。

    贺云昭问了第二条:“她凭什么指使你?许的什么好处?”

    “白银二百两。”

    “写。”

    韩峰写罢后,贺云昭又道:“卢氏给了你银子,这事怎么就闹到程大人之妻跟前了?你与程大夫人,可是亲戚?以前可是相识?”

    韩峰忙道:“并不是亲戚,也不相识。是卢氏给了我银子,只说让我把信儿传到程大夫人面前就是,其余事情都是她们安排,后来我才与程大夫人见了一面。”

    “如何传信?在哪里见的面?又有什么人在场?”

    “是卢氏的丫鬟传的信。在外边茶楼里见的面,只有我和程大夫人,以及她的丫鬟在场。并无旁人。”

    “都给我一一写上。”

    这件事粗略的说一遍,黄氏倒不觉着有什么打紧的,便是传出去,她也未必会落得个坏名声,可这一样样的细节推敲起来,就有大问题了,外人传信去内院不说,她还和陌生外男私见,在场者又只有她和她的丫鬟。

    若是说出去,反倒是黄氏和这男子不清不楚了!

    黄氏办事向来是交给丫鬟婆子和信任的过的小厮,只这一回涉及到忠信伯府,她怕节外生枝,才亲自出面见了韩峰。

    黄氏虽然年纪大了,但也只有四十岁,并非五六十的老妪,何况韩峰二十有三,年纪也不小了,这传出去……

    黄氏开始慌了,走到韩峰跟前道:“慢着!”

    贺云昭扬唇道:“大嫂不是要我看你的真心么?难道你的真心就这么点儿?我到现在还没瞧见呢!”

    黄氏死死地攥着帕子,手指上的戒指把肉都勒肿了,语气平静道:“你明知道我与这后生没什么瓜葛,却叫他这么写下去,若是传出去了,我的颜面往哪里放?”

    “那你又明知道我与他并无奸。情,不也过来算计我么?”

    黄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死死地盯着贺云昭,吐了口气道:“你想怎么样?”

    “我不过想过两天安生日子,偏生你们都不让我安宁。没什么比证据更让我安心,今儿我非得让他把这事儿给我写清楚画押,若你安分守己些,这纸张嘛,也不经放,放着放着就烂了,你若还给我找麻烦,我便直接将他扭送官府,到时候连累误伤了大嫂,也是我的无心之举。”

    这就是摆明了威胁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