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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嘉庆年间出产的钧州瓷器,令书房更添一种古朴典雅气质,而一柄悬挂在书房墙壁上的黑鞘长剑,却让裴负感到有些眼熟。

    走上前去,裴负伸手轻轻拂过剑身,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剑鞘光秃秃的,没有衬饰的花纹,却让人感到一种浓浓的杀意。这分明就是师伯佩带的那柄长剑,虽然当时裴负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却对这长剑印象颇深。

    探手将长剑摘下,手指轻扣崩簧,锵的一声龙吟声响,回荡书房上空,环绕不绝。

    逼人的寒气带着一股强猛的肃杀之气,令裴负打了一个寒战,全身的汗毛乍立起来。剑身黝黑,不见半点锋刃,但剑脊上流光闪掠,如同一道道银蛇舞动。

    从长剑传来的那股灵力,让裴负确定,这柄长剑正是师伯佩带的兵器。

    “你怎么乱动老爷的东西!”

    裴负连忙回身,只见丫鬟俏生生的站在门外,俏脸上露出嗔怒之色。

    他顿感有些惭愧,立刻将长剑还鞘,刚要开口,就听屋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环儿,不得无礼,灵剑认主,这可是件好事情!”

    说话间,军人大步走进书房,小丫鬟立刻躬身道:“老爷!”

    军人摆摆手,沉声道:“环儿,再去沏杯茶来,我有事情要和这位小兄弟说!”

    环儿似乎有些不太情愿,狠狠的瞪了裴负一眼后,将手中的茶盘放在书房的桌子上,转身离去。

    裴负拎着长剑,尴尬的站在房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眼前的军人,恢复了当初见到他时的打扮,一身戎装令他平添威武之气,更透出一股浓浓的杀伐之气。

    可是,裴负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军人和道人有些相像,如果说两人有所不同的话,那就是道人给他的感觉,是一种飘逸的仙人之气。

    这也是当时他毫不犹豫出手相助的原因,当然,他也知道,眼前的军人绝不是他的师父。

    “坐!”

    军人说话很简单,伸手一指书桌前的凳子。裴负不敢违背,顺从的坐下,将长剑放在书桌之上。

    军人拿起长剑,手指按动崩簧,可是长剑却没有半点反应。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看看有些呆愣的裴负,道:“看到了吗?”

    裴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大凡天地灵器,皆有灵性,这是一种我们凡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十几日前,我在张治中将军的书房中,见到这柄长剑,颇为喜爱。将军说他得此长剑也不过旬日的光景,而且始终无法令长剑出鞘,所以转送给我。而我……没有想到,小兄弟你才是灵剑之主,可喜可贺!”

    “这剑是我师伯的兵器!”裴负脱口而出。

    他并不知道张治中是谁,也没有兴趣知道。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军人对这柄长剑要如何处置。

    “令师伯是哪位高人?”

    “我不知道!”裴负道,见军人脸上露出一抹不快之色,他连忙解释道:“我和师伯只见过一次,只说了几句话。之后我和师父也分开了,所以我并不知道师伯到底是谁!”

    “原来是这样,那令师又是哪位?在哪座仙山修真?”

    “我师父叫明松,好像是在崆峒山出家。不过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拜师才一个月而已!”

    “原来是这样!”军人脸上露出失落神色。

    他沉吟一下,刚要开口,却在这时脸色突然一变。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一道寒光自他手中突然闪出,朝著书房外激射而去。

    铛!书房外传来一声脆响,紧跟着一声尖叫传来,裴负和军人几乎同时来到门旁,却见书房外,环儿花容失色跌坐地上,茶盘、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溅在地面,星星点点。

    “老爷,是我!”环儿颤声道。

    军人眉头微皱一下,看看地上的残迹,道:“再去沏杯茶来!”

    “是!”环儿连忙爬起来,捡起茶盘,脚步轻盈的顺着小道离去。

    见环儿的身影消失,军人的面颊抽搐两下,目光炯炯的扫过地上茶杯碎片,轻声道:“小兄弟,看出什么没有?”

    裴负此刻正沉浸在环儿那美丽的背影,听到后不由一愣,道:“看出什么?”

    “那个丫头!”

    “身材不错!”

    军人噗哧一声笑了,他看看裴负,道:“小兄弟,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施展道法,并且能够在佛堂梵音之下进入神驰,我真的不相信你是个修道之人。”

    “这个……”裴负尴尬的挠挠头,低声道:“入门不久,凡心未退,凡心未退!”

    军人没有再理睬裴负,迳自走到屋檐下的廊柱前,从上面抠下一粒鹅卵石大小的钢珠。在手中抛了两下,英挺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冷笑,道:“三年,也亏得这丫头忍了三年!”

    “什么忍了三年?”

    “这粒钢珠绝不可能留在廊柱上,因为我打的是人,不是柱子!”说完,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茶杯碎片,就着屋中传来的灯光看去,接着道:“这小丫头用杯子挡下钢珠,才发现我根本没有一点杀意,但劲力已经发出,虽然在仓促间收回了大部分,仍旧把钢珠弹在廊柱之上,而杯子碎裂的痕迹,也不是自然摔碎的样子,哼,小丫头不简单!”

    “您是说环儿是……”

    “间谍!”军人扔下碎片,转身走进屋中。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间谍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裴负也猜出和奸细差不多。他不解的摇摇头,紧跟着走进书房中,却看到军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放着春雨凶刃,以及他从倭人身上搜来的物品。

    “小兄弟,你这些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裴负把他在山中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疑惑的问道:“军爷,您为什么要放那个环儿走?”

    “军爷?呵呵,小兄弟,我叫罗育昆,你叫我育昆就好了。”军人笑道,说着,他面容神色一凝,道:“环儿三年前曾经救过我母亲,母亲在临终前曾告诉过我,不要为难她,所以……让她走吧!”

    罗育昆说完,拿起那枚白玉扳指,低声道:“前些日子,听说日本黑龙会派出了甲贺新阴流的宗主,来到中国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个扳指,应该就是甲贺新阴流的宗主扳指。

    “而如果我没有猜错,小兄弟,当日你见到的那具倭人尸体,很可能就是新阴流的宗主。”

    “啊?”裴负失声道。他没有想到那个死去的倭人,居然还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更没有想到,这个当时是因为觉得好看才拿走的扳指,竟然是一派宗主的身分象征。

    罗育昆拿起那张地图,仔细看了几眼,道:“小兄弟,这张地图,我想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东西,既然你师门是在崆峒山,我想最好还是由你保管,将来遇到你师父,也可以向他请益!”

    “昆哥,你叫我小负就好了,我师父也是这么叫我的。”

    罗育昆笑着点点头,而后拿起春雨凶刃,和那件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衣服,苦恼的摇首。

    半晌之后,他突然笑道:“小负,这样吧,东西你还是自己收好,这件衣服嘛,我找人帮你改一下,新阴流宗主的衣服,应该不是寻常的东西!”

    裴负点点头,在罗育昆对面坐下。

    罗育昆将东西放好,然后又将那柄长剑和春雨放在一起,包在包裹里推到裴负的面前,沉声道:“小负,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裴负摇摇头,道:“我不清楚,我是听说这里要打仗,所以才跑来上海,可是看样子这里似乎很平静呀。”

    “平静?”罗育昆哑然失笑,道:“小负,这周边的仗不知道已经打了多少次,我们占领了汇山码头,而日本人的先头部队在二十二日占领了杨树浦,现在双方都在增加兵力,这平静恐怕是维持不了几天。”

    “昆哥,让我当兵吧,我跟你一起杀鬼子,好不好?”裴负两眼放光道。

    “当兵?”罗育昆笑了,道:“小负,你以为当兵是件容易的事情?你没有经过训练,没有上过战场,上去也是送死!”

    “我上过战场……”裴负突然止住了话头。

    他上过战场,不过是对付入关的满人。而这些日子所见让他知道,现在打仗,可不是动刀动枪那么简单。

    好在罗育昆并没有追问裴负上过什么战场,他打量了裴负两眼,道:“小负,你会打枪吗?”

    “打枪?”裴负摇摇头,道:“这个我倒是不会,不过我会耍刀!”

    “这样子呀!”罗育昆皱了一下眉头,沉吟片刻,道:“如果你真的想当兵,我倒是可以给你安排一下,不过,你现在不能上战场,最好还是先找地方训练一下,否则你现在这样子上去也是送死。”

    裴负兴奋的连连点头。

    两人谈了很久,一直到深夜时分方才分手。

    环儿没有再出现,就像罗育昆说的那样,她是一个不简单的小丫头。而从谈话中,裴负知道了罗育昆的身分,京沪警备司令部的少将参谋,刚被京沪警备司令张治中,委任为其麾下第八八师副师长。

    少将参谋是个什么样的官职,裴负不知道,师长有怎样的职位,他也不清楚。只是,能够当兵,足以让他感到开心。

    小时候在扬州看到史可法旗下的士兵,一个个耀武扬威的模样,裴负就感到万分羡慕。没有想到,少年时的梦想却在三百年后实现,这种事情说出来,让谁也不会相信。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后来干脆从床上下来,抽出春雨,在狭小的房间内挥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