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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六一恶声恶气地说:“许三多,你以后不要在大晚上跟班长说那些事好不好?”

    “吵着你睡觉啦?”

    “你在害他。”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要是他们知道了非揍我不行。”

    伍六一瞪着许三多,后者拙劣地表示着友谊,但前者实在不屑于接受这种友谊。“不是为你好。我讨厌你。”

    史今拿着什么从水房出来,看见两人,过来。“你们在干吗?”

    伍六一:“跟他我能干吗?”

    史今笑了笑,并且经过昨晚的事,他不大打算近期能看到伍六一的好脸。

    史今把手上东西伸过来,是把电动剃须刀。“去送你班长,注意军容。刮刮你嘴上的小毛毛,许三多长胡子啦。”

    许三多新奇地接过来,这东西对个没刮过胡子的人来说很有些人生历程的意味。

    伍六一:“他妈的,叫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害得……”

    许三多:“怎么用啊?”

    史今:“我教你。”

    伍六一一句话没完,叫两人置若罔闻地晾在那,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看了看史今头并头在教许三多剃须刀的使用,哼了声走开。

    史今在军容镜里整理着自己的军容,他今天穿着常服,对长期在训练场上的七连来说,那是难得一穿的衣服。他的表情有些伤感。

    一辆泥泞的战车停在修理场上,用高压水龙头冲洗,喷得也是霓光万道。许三多匆匆走过,他已经换下了迷彩,穿上了常服,这就是史今所说的衣衫光鲜。史今在操场的另一边,不止他一个,多了许多从没出现过的士官,不说话,但很有默契,在某个连队宿舍稍等一下,就又会出来一个加入他们。当人数接近一个加强班时他们就走向团大门,这是一个奇怪的队列,这么多各连队的士官们走在一起,那个随意拉出来的队列绝不同于平时的作训队列。

    每个人都沉默,伤感,庄严。

    团长王庆瑞从自己的窗户里看着这个队列。

    三连指导员何红涛掐掉手上的烟,看着这个队列。

    一辆拖拉机停在路边,几个兵下来,那是荒原上的五班倾巢而出了,老马、老魏、李梦、薛林全部都有。老马的行李是别人帮着拿的,他下车就看着远远的团部大院发呆。

    薛林说:“进去看。”

    老马打算转身走开:“不了,在草原上待久了,不习惯了。”

    李梦眼睛尖:“那队兵走得怪怪的。”

    老马回过身,看见史今他们的那个队列走过来,并不出大门,自觉地在团大门内站成了横队。老马的神情变得很怪,又感伤又嗟怀的,忽然大声吸了吸鼻子。

    “敬礼!”队列里都是各先锋连队里的佼佼者,那个齐刷刷如一人的军礼绝不是五班的拖泥带水可以比的,老马身子都震了一下,拖拖沓沓地还礼。

    薛林问:“搞什么?”

    “都是我带出来的……我带出来的兵。”老马又仔细看了看那些脸,他实在不是个多优秀的军人,这时候都看不出什么庄严来,倒是很透着家常。然后意兴阑珊地叹了一口气:“走吧。”

    他嘴里轻轻吐出两字,那是对那队人的再见。

    然后转身,走,那三个又张望了一眼,蔫蔫地跟着。

    史今等笔挺地峙立,他们这样送走了一个班长。

    老马却说不看了不看了。最后掉头真的走了,另外三个,只好蔫蔫地跟在后边。走到车站才看到了许三多,老马也不吱声,激动得老远就跑过去,紧紧地抱住,许三多不太习惯,挣开老马,笔挺地给了一个敬礼。

    老马一愣,感慨道:“好,好,许三多,还是你像样。”

    一旁的李梦上去就替老马捶背:“放轻松,放轻松,别激动!”

    “别烦!他们几个都还像个人样。”老马说着给了李梦一下,“就你老跟我捣乱!”

    “我不是搞活气氛吗?我不是就怕你……那个吗?”

    “我怎么会那个呢?连长指导员要来,我说别来,忙你们的,你们谁来我跟谁急,我老马顶天立地的不婆婆妈妈……”老马说着,禁不住自己都有点那个起来,眼圈也忽一下就红了。

    见了许三多,老马满意了。他想了想,突然对他们喊起了口令来:

    “立正!稍息!全班都有!向后转!不许回头!”

    大家先是一愣,莫名其妙地行动着,再回头时,看见老马已经躲到墙根边抹眼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