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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趴在他肩膀上哭了一会儿,心想,看他哭得这么伤心,说不定也是被那个老太婆骗来做乞丐的。

    刚想细细询问他的情况,就听他一边哽咽着,一边说:“小癞子,你还记得咱们上一次吃到芝麻烧饼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我莫名其妙的反问。

    我可不记得吃过这么廉价的东西。

    “是两年前啊,在醉仙楼后面的垃圾桶里找到的,你怎么会忘了呢?中午回春堂的伙计把这半个烧饼给我的时候,我就激动的哭了,现在看你哭,就又忍不住了……”

    原来你是为了这半个烧饼激动啊?!(奇书网|isuu.)

    可我不是啊,我什么时候去掏过垃圾桶的?!

    “哇哇哇……”我愈发哭的大声。

    “小癞子,别哭啦,这半个烧饼我都留给你的,你昨天晚上一直吐,现在肯定饿了。”男孩拍着我的背,安慰着说。

    我看着手里捏着的烧饼。

    看起来还算不错。

    肚子的确在咕噜噜的叫个不停,我把心一横,咬了一口。

    硬的,冷的,难以下咽。

    “有没有水?”我问。

    “有,你等一下!”男孩站起来,蹦蹦跳跳的跑出去,很快又端着一个碗回来,“给你,今天中午刚刚下过雨,很干净的。”

    我接过这个几乎快碎掉的碗,看着碗上油腻腻的污渍,水底沉积的沙子,水面上漂浮着的两只小飞虫,眼泪一颗颗的滴落在里面。

    水是实在难以入口的,我放到一边,像嚼沙子一样将那半块烧饼吃进肚里去。

    “好吃吗?”男孩一直目送着烧饼进入我的嘴巴。

    “嗯……好吃……”我不忍心破坏烧饼在他的心里的美好形象,掰开一半递给他,“你也吃吧!”

    “我不要,你生病了,要吃好东西。”男孩把双手藏到身后,克制自己的欲望。

    我向他笑笑,眼前模糊一片。

    见我吃完,男孩又笑了:“太好了,老骆驼说只要能吃东西,就没事了!”

    “谁是老骆驼?”

    “就是打昏你的那个人啊,小癞子,你不记得了?”

    “我不叫小癞子……我叫元宝……”

    “好好好,你叫元宝。”

    “你叫什么?”

    “你真的病的很厉害……”男孩皱着眉说,“发霉的东西太毒了,把你的脑子都毁了……”

    “我的脑子没有病,我不认识你们,是因为我根本不是小癞子啊,也不是乞丐。”我分辨说。

    “我知道啦,你叫元宝嘛,我叫银票,可惜咱们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银票元宝!”他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笑嘻嘻的说。

    “银票,我跟你说,我不是乞丐,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想向他解释清楚。

    银票歪着头听我讲,似乎在很用心的听。

    还没等我讲完,忽然庙外跑进来一个人,看样子也是个乞丐,向我们大喊:“花老板又在施舍食物了,快点儿去!”

    说完又急匆匆的跑出去。

    银票立刻跳起来,拉着我往外跑:“快点儿快点儿,去晚了就抢不到啦!”

    我怎么也挣脱不掉他的手,被他往外拖着:“我才不要去,我不是乞丐——”

    “我知道你不是乞丐啦,不快一点儿去就要不到饭了!”银票对我的话熟视无睹,一手拿起一只破碗,一手将我拖出破庙。

    “我也不是要饭的……”我的无力的辩解。

    ***

    被银票拖到大街上,远远就看见前面一栋建筑前面聚集着一群人。

    一群乞丐。

    我们俩人瘦小枯干,从众人的腿缝中间钻过去还嫌有些宽呢。

    银票很厉害,拉着我拼命往人堆里挤,就算我在后面坠成一个秤砣,还是抢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面前的建筑看不出是哪个朝代的风格,高悬着一块匾——醉仙楼。

    只见几个伙计从里面提出四个大木桶,里面盛满了混在一起的饭菜。与此同时,我听见了三十几个吞咽口水的声音。

    银票扯扯我的袖子,在耳边说:“快看,有鱼耶!”

    我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在一个木桶里,有两根连着几丝肉的鱼骨头,斜斜的插在米饭里。

    “那不是鱼,是骨头。”我纠正他的错误。

    “不知道能不能分给我……”银票依旧朝着他的“鱼”用眼神膜拜着。

    我看他的样子着实不忍,便说:“银票,如果我分到了,就给你。”

    “真的?小癞子,你太好了!”银票睁着那双怎么也睁不大的丹凤眼含情脉脉的看着我。

    “不用客气……我叫元宝……”我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烫。

    不过是鱼骨头而已,如果在二十一世纪,我一定请你吃海鲜!

    这时,从酒楼里走出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头,慈眉善目的。

    我继续和银票咬耳朵:“他就是花老板?”

    “当然不是,他是醉仙楼的吴掌柜。”银票悲哀的看着我,“小癞子,你真的都忘了?”

    “我叫元宝!这个酒楼是花老板开的?”

    “嗯,花老板很厉害的,人又年轻英俊,这个镇子上的商号大多是他开的。”

    看银票的表情,我判断这位花老板大概是那种实力派兼偶像派的人物,像刘德华。

    “哼,为富不仁!镇上有这么多乞丐,他却只顾自己发财!”我撇撇嘴。

    “小癞子,你不要乱说,花老板人很好的,每天都分饭菜给大家吃,其他老板才不会这么做呢。”银票竟然还为他辩护。

    “我叫元宝!这种剩饭反正也是要扔掉,分给你们他一点损失都没有,还有人为他歌功颂德,真阴险——”

    “嘘……要开始分饭了!”银票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比划了一下。

    我抬头,看那个吴掌柜轻咳了一声,笑呵呵的说:“大家不要挤,每人都有份的。”

    说完,一个伙计拿起大木勺,从桶里舀起饭来,逐一扣进一个个努力向前伸的破碗里。

    银票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大碗来,看看我,一拍脑袋:“糟糕!忘记拿你的碗了!本来以为你中毒死了,就把你的碗收起来,打算和你一起抬出去埋了,谁知刚要抬你就又醒了,好险啊!”

    为什么不早点儿埋了?我就不用投胎到这里来啦……

    我欲哭无泪。

    分给银票的那一勺里没有鱼,他很失望,哪知下一勺就舀中了两条“鱼”。

    下一勺本来应该是我,可我没有碗。

    眼看大木勺就要从我面前掠过,倒进下一个人的碗里,我几乎听见了银票的叹息声。

    咬了咬牙,伸出两只手,团成一个碗的形状。

    “哗啦!”混合着菜汤的米饭粘满整个手掌。

    那黏稠温热的触感,异样的油腻气味,使我的胃一阵翻江倒海。

    我将手里的那摊东西堆到银票的碗里,转身挤出人群,还没走两步,一股腥酸的秽物自喉咙里涌了出来。

    “呕——”我蹲在路边不停的吐,胃里只有刚吃的那半块烧饼,吐干净之后,只剩下酸酸的胃液,和我的眼泪一起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银票随后赶过来,扶住我,焦急地问:“小癞……元宝,你怎么了?又中毒了么?”

    我说不出话,只是不断地摇头。

    这时,一只大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狠狠踢在我的脸上。我向后摔出去二、三米,咣当坐在地上。脸上黏黏的,用手一蹭,全是血。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又一脚踢到我的肚子上,随即响起恶狠狠的叫骂声:“臭叫花子,敢吐在老子门口?!”

    胃刀绞一般的痛,眼前金星乱冒,看不清东西。

    银票扑过来挡在我的前面:“郑老板,他病着呢,您饶了他吧……”

    “饶了他?!”那个丑陋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弄脏了我的店门,我怎么做生意?!一年都沾上晦气!”

    银票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郑老板,我们给您磕头,您宽宏大量,就只当积德行善……”

    还没等说完,就被一脚踢开。我被人抓着头发,拖到那堆秽物旁。

    “臭叫花子,你给老子舔干净了!”

    我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把心一横,大声说:“你休想!要不就干脆杀了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杀了你?还怕污了老子的手!”郑老板冷笑着对自己的伙计说,“给我按着他舔!”

    两个粗壮的伙计一左一右强按我的头。我两手撑在地上,梗住脖子不肯低头。几只大脚狠狠踢我的胳膊,那皮与骨头之间本就没有什么肉,被踢中的皮肤咯在骨头上,轻易的流出血来。

    “他妈的,这小子还挺硬!”施暴的人粗声骂着。

    又多了几只手来按我,手臂因用力而痉挛着。银票几次想扑过来,都被打倒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

    我心里暗暗咬牙。

    一直以为,若是打仗,自己一定是最先叛变的那个人。

    原来真的想错了。

    士可杀,不可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我不断背诵名言来激励自己。

    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若是还有机会,别忘了问问银票……

    细瘦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粗暴的对待,我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住手!”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几乎与此同时,我的脸被几只大脚生生踩进地上的秽物里。

    我想,他妈的,怎么不早点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