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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射击和体能训练,我的军事技能在三十三人中名列第三十一,但我很快就赶上去了,因为我年轻、敏捷、肯学。我不是说师兄们不如我勤奋,而是他们有他们的难题。“王豆腐是什么意思啊?”上尉问我,我告诉了他,他就用铅笔在单词边注了个王豆腐==很好,“那,都看透呢?”我说了,他又注了个都看透==医生,一面叹气一面摇头。

    “头儿,我只能扔二十几啊,怎么办?”我问他卧姿投弹的事。

    “嗨,别喊我头儿,给教员听见你找训啊?——那个简单,松松地握住手榴弹后半部,敲开保险后用最快速度往前甩膀子,同时脸往下扑,在手臂升到最高点时松手。去试试,包你过三八线!”我去试了半个小时,嘿,神了,头儿比教员厉害!

    也进行思想教育,但很少讲什么领导亲切会见大好形势之类,“咱们军人不管那些个,”教员公然这样说,“领导么经常换,出去是哪个领导咱听哪个的,形势永远大好也不用咱说,咱们讲的是纪律,服从!你们都知道邱少云吧?还有董存瑞、黄继光、杨根思,这都是英雄,也都是执行纪律的模范,是纪律造成的英雄!邱少云没动,壮烈牺牲了,他是英雄。他要是动了呢?也得死!不是给敌人打死就是被执行战场纪律!董存瑞,忘了带支架,别说在敌人火力下回不来,就是回来了也得……”教员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为什么?他没炸掉碉堡,冲锋的人死了十几个,所以当时是把董存瑞当作事故报上去的!黄继光杨根思是不是英雄?是。可是不炸掉敌人就回来是什么?是逃兵,要执行战场纪律的!”除了几个军官象是早已知道,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外,其他人脸上都是青一阵红一阵的,而我简直是听呆了,教员这话……这话是不是反动啊?

    区队长也讲过类似的话。在“学校”二十一个月,我见过的最高领导就是区队长,别说校长了,训练部的首长都没有见过,也许见过,但不认识,反正规定我们见了谁都是“报告教员”,教员们一律是文职肩章,我们不用说都是红牌儿,第一次见到并认识区队长是在首次、规模最大的一次同时又是最后一次大会,区队大会上,我们四十二名学员(为什么增加了九名容我后面交代)和一些教员都参加了。黑胖的区队长把脸一黑:“纪律,是一把刀,一把刀!横在,你面前。你低头,就过去了。你抬头,就割破你,就要流血!要流血!你不买纪律的账,纪律,就会把你的头,割下来!割下来!!!”

    那以后到现在的整整十二年里,这段话经常在我耳边响起:“纪律,是一把刀……”

    我们的课程很多也很杂,归纳起来就是基础课:体能、军事技术、语言;专业课;野外生存、城市活动、伪装与化装、交谈技巧,反审讯;选修课:教员根据你的特点和需要为你选的课程,比如为我选的就是特种分队战术和军事心理学——看起来很少是不是?但是你想一想吧,体能课包括跑步,徒手跳跃,利用器械跳跃,在高速运动物体上的稳定、行走、跳跃,徒手攀登和使用登山工具攀登,绳索滑降与速降,……真不想再说下去。就是跑步吧,徒手高速,负重越障,还有令人诅咒的五到十公里负重三十七公斤限时越野!而且这些课程往往是交叉的!

    第一次城市活动实习,我的任务是在规定时间赶到规定汇合点,教员带几个师兄的任务是捉住我,结果嘛不说也罢,他们见了我先是一套以色列动作,谢天谢地,没和我来什么“一招制敌”,所以也没有受什么伤,但已经浑身热辣辣的而且头被打得和猪同志一样,在我昏头昏脑的时候嘴被堵起来,手被反绑起来,头上套了个麻袋,很利索地把我塞进了“伏尔加”轿车的行李箱。幸亏是“伏尔加”不是丰田更不是夏利,也幸亏我身高只有一百八十一厘米!

    比较好玩的是反审讯,首先,教员的理论就是前所未闻的:反审讯的目的已经不是不招供,而是把事先编好的几套供词,在适当的时间用适当的方式慢慢地招出来。在现代审讯方式和审讯条件下,不要求“宁死不招”——不招是不可能的!如果能骗住敌人,那就了不起!如果能拖到四十八小时后再招,那就算双方打平,否则……就算叛徒!反审讯练的就是四十八小时硬功夫!

    反审讯训练快结束的时候,上头辗转弄来了一台测谎仪——那时侯正在对我国搞什么“制裁”,原来已经宣布要来的北约制式轻武器都不来了,倒是来了许多方头方脑的“乌齐”突击自动步枪和以色列的其他装备,包括5.56毫米口径的制式手枪和4.5毫米口径的微型手枪,所以我们都猜测测谎仪来自以色列。不管来自哪里吧,似乎教员也不太熟悉那套玩意儿,一边在我们身上作试验一边翻书,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撒谎!撒谎!又发现你撒谎了!记住,你是在和敌人斗智,慌什么!注意力分散!分散!想别的!不要想测谎仪能不能测出来!想别的!”教员大喊。

    “报告教员!我……应该想什么?”

    教员翻了一下书,“想想,你第一次作……爱的情况,想!”

    “报告教员!作爱是什么?”

    “什么?就是……就是和女人发生关系!”

    “报告教员!是和女人发生什么关系啊?”

    先是一两个人憋不住笑起来,然后全体爆笑,笑得最厉害的是教员,只有被测试的那个傻蛋带几分不解几分恼火地看着大家。

    你猜,那傻蛋是谁?

    第四章无

    最近我看了一些类似的“文学作品”,里面提到类似的学校或训练基地,都说这种训练如何如何严酷,教员们如何如何不近情理,以至于学校或营地充满了训斥和体罚。从我的经历看完全不是这样,而且完全没有必要经常训斥和体罚,我们这些学员——假如老老实实地说而不是瞎谦虚的话,无论学习还是训练都是在玩儿命,以至于教员们常常需要命令我们休息。再说一句,从全军加上一些大学也就才找了一百多个,半个月就刷下去七八十,剩下来的还不是上头的宝贝疙瘩?我记得有一年春天,刮了一个星期大风,加上训练实在辛苦,不少人嘴上起了燎泡,而且都不想吃饭,区队长皱着眉头来转了一圈,第三天伙房就来了新的大师傅,而且还有大量的水果,甚至还有西瓜!

    伙食很好,有人说是师团干部(会议或学习时)的标准,有人说是坦克兵(训练时)的标准,有人说是伞兵或海军陆战队(训练时)的标准,也许因为我们之中没有飞行员吧,所以没有人说是不是飞行员标准,但有人说是舰艇海上训练时的标准时,大家都笑了起来,说得了吧,罐头香肠压缩蔬菜也拿来卖弄?住的是一人一间,我住在世界卫生组织(wco)旁边,内务要求很奇怪,除了武器装具、床、桌椅书架、盥洗用具必须在规定位置外,其他的居然可以“个性化”,有一天城市活动教员(就是带人把我塞进行李箱的那位)问我:“你怎么不贴电影明星?”我说电影明星穿得比维纳斯都少,不喜欢,但是又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那就来个刘晓庆吧,我说。“刘晓庆?你知道她多大?”教员撇撇嘴。可我只知道刘晓庆呀。教员摇摇头走了,第二天帮我贴了几张奥黛丽赫本,“我喜欢她,”教员说。

    但是师兄们不喜欢,“换玛丽莲梦露吧,看看,看看人家那屁股,还有奶子!”上尉说,“都是真家伙!香港那个叶什么,打了针都比不过她!”于是墙上又出现了几个玛丽莲梦露,这些都是在图书室要的,只要你对图书室的事务员说一声,过几天就会有,所以来一个师兄就会加一两个明星,有的师兄甚至把自己最喜欢的明星都贴过来了,最后躺在床上往任意方向看去,包括天花板,都会有明星朝你瞪着眼睛。当然,师兄弟们之间早已不禁止交谈了,只是别说你的姓名年龄等等基本资料,那个犯纪律,而“纪律,是一把刀!”好在每个人都有代号,自己起的,有的叫大卫,有的叫斯泰龙或者高仓建,也有叫李元霸或者武松,我的名字叫斯巴达。

    斯巴达?大家都是斯巴达。一位师兄说。那天好几个师兄视察过wco后坐在我房间床上闲聊,说起射击教员昨天带几个弟兄转山,打回来几只兔子,“你猜怎么着?娘希皮都是公的!”这算什么!有人反驳说,连那几棵枣树梨树也都是公的,花都不开!正说得义愤填膺,突然大家都静了下来,然后我也听见了说话声渐渐走近,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声音,这种声音……还没等我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兄们已经象紧急集合般冲了出去,留下两个字在我宿舍回荡:“女的!”

    那时我没有看到这九位师姐,因为我从小不喜欢凑热闹,也因为来日方长。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天……

    第二天是四十三公斤山地七公里限时越野,加山地遭遇战,0417紧急集合,天下着小雨,回来换了衣服正好吃饭,看看食堂里没有新来的师姐们,大约吃下马威没有赶回来。正在胡思乱想,区队部通讯员来叫我了。

    我这辈子的克星就是小会客室,所以在我装修现在的住宅时首先装修了一间小会客室,我办公室的外套间也搞成一个小会客室,看谁不顺眼就请他进去。但是小会客室的魔力对他们似乎丝毫没有作用,那天可是又一次领略了小会客室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