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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栏远眺,艺坊院内的美景尽收眼底。

    “小姐,还没看够啊!”小玉笑着把茶点放在小桌上。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是,您是在做梦,我也跟着您一起做梦呢。”

    柳韵寒不好意思的一笑:“小的时候,我曾经想过有一天会住到这样一座楼里,有这样的一座院落。可是我知道那是一个梦,我们那样的一个人家是不能够的,后来就更不可能了。”

    “是啊,我想有一天我会住在一座砖房子里,可以一天吃一吃顿白米饭、白馒头。我从来都没有起到会有一天住在这样的大院子里,住在这样的高楼里,不只有白米饭吃,还有新衣服穿,有丝绸的被子盖,还遇到你这么好的姐姐。”

    “真是想不到啊。”柳韵寒临窗坐下来。

    “小姐,这是什么?好漂亮。是什么做的?不是金银,可是沉得很。‘传奇’?这是什么意思?”

    柳韵寒释然一笑:“他说,乱世的女子出红颜,太平盛世的女子就做个传奇吧。”

    “传奇?”

    “对,传奇。”柳韵寒抚着那两个字,深深的品味着冷飞的用意。

    传奇?他给她希望,让她有希望,去实现希望。而今呢?他要她成为传奇,让一个女子成为传奇,让她这样的女子成为传奇,她想吗?她可以吗?真的象是个梦啊!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那一年她七岁,妹妹五岁,一群凶恶的衙役冲进来,操没家产,封宅拘人,直到她和妹妹没官为妓,才知道是因为当官的父亲得罪了权贵,被定了谋逆问斩,家眷没入官妓,母亲受不了打击在牢里就去了……

    她们被带进了凤翔楼,连母亲被葬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在凤翔楼,每天天不亮就被人打起来,去做饭,倒马桶,洗衣服,擦楼板,三餐以稀粥残羹果腹,夜半三更才得入睡,睡的也是四面露风的顶棚露雨的窄小仓房。

    提水的井绳把她的手磨破了,溃烂了,连碗都拿不起来,还要妹妹一口一口喂她吃饭……

    柳韵寒抚着右手食指,那里有一个浅浅的疤,伤口虽好了,但是心里的痛却仍在。想她一个大家的小姐,不说是含金披银,家里也是仆佣成群,手里拿得最沉的是饭碗,洗过最大的物件是丝巾,哪里做过这样的粗活?更不要说是挨鞭子了……

    柳韵寒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下,耳边好象还能听到鞭子划过空气锐利的声音。

    “小姐,要喝茶吗?”小玉递上一杯茶。

    一口热茶下肚,温暖也在身体里四散开,驱散了原本深入骨的寒冷。看着眼底下的那一片风景,抚着刻着“传奇”两个字的牌子,她浅浅的笑了:“如果说人生如梦,我真的是仿佛做了场梦一样。”

    “我可不希望是场梦。”

    ……第二年冬天,大风雪天里,妹妹病了,烧得跟个火碳似的,她哭着求老鸨子找个大夫,老鸨子来看了一眼,居然让人把妹妹抬出去扔了,她千求万求,叩头把额头都叩出了血,老鸨子才答应把妹妹暂时留了下来,那一刻,她真的觉得人命不过一介蝼蚁,不,那时候她们的命连蝼蚁都不如,那一刻她真的想到了死,若妹妹不在了,自己一定会跟着她一起去的。

    一个在厨下做饭的老妈妈看不过去,私下里偷偷的给妹妹一点药,要不然那个冬天她们姐妹就一起去了。

    妹妹大病了一场,身体一直不大好,她的身体也累得不成样子,真的,她现在都想不出还能活过来,那一年冬天走了三个女孩儿,都是病得半死被扔出去的。

    老鸨子想是在她们身上赚不到钱,所以刚刚开春就把她们买到了翠花楼。

    翠花楼的老鸨子知道她认些字,也会弹琴,就让她们一边做粗活,一边请先生教歌舞。记得当时老鸨子让她们姐妹睡在房子里时,她还高兴的向她叩头谢她呢……

    柳韵寒苦笑了,她哪里知道她日后的算计,还当她是个大好人呢,原来她才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一个笑面的恶人,从哪个时候起,她才知道这世上的人都是信不得的。

    “小姐一定吃了不少的苦。”看着柳韵寒挂在眼角的泪,小玉的心里不由得酸酸的。

    “我十一岁那年,就开始挂牌做一个卖艺不卖身的艺妓。我唯一的条件是妹妹要跟在我身边,我不能失去妹妹,不能再让她受一丝丝的委曲,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绝不能失去她。看着妹妹一点点长大,是我最快乐的事,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

    “老鸨子不让你接客吗?”小玉忍不住问。

    “其实我心里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有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湘儿聪明。”柳韵寒自嘲的一笑。

    “她?聪明?”小玉怎么也不会把聪明和那个没有一刻安静下来的柳湘儿联系在一起。

    “她早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所以她不仅私下攒了些钱,还跟那些护院打好了关系,有一次她已经跑出去了,如果不是我……老鸨子终于发了话,要我满十五岁时开门接客,一个个的男人都疯了,有人叫出了一万两的价。据说有人当时已经出了五万两卖我的第一夜,如果不是妹妹,我真的想一死了之。我们计划逃走,可是……妹妹被她们抓住了。”

    “那你?”

    “想问我有没有接客吗?我没有,就在前一夜我遇到了爷。”想着那纷乱的一夜,柳韵寒不由自主的笑了:“遇到了爷,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做好人,可是刚遇到他时,我还以为他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呢,有好几天我都吃不下睡不着,胆战心惊的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

    小玉好奇极了,她拉近了凳子:“小姐,小姐,快点讲一讲给我听。”

    “在那种地方住得太久了,见过的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男人,看多了他们下做的嘴脸,万般的风流也掩不住他们的淫心□□,在那种地方男人是没有真心的。”柳韵寒幽幽的叹了口气。

    “那爷呢?说真的,跟了小姐这么久,还真没见过爷对哪个女孩子动过手脚呢。”

    柳韵寒想到当日的情景不由得嫣然一乐:“当日真的是一片混乱,我在房里给妹妹清洗伤口,感叹这世上的不公,老鸨子告诉我已经有人开到三万两,她带来了一套衣服,告诉我如果我乖乖听话,可以让妹妹多过几年轻闲日子。我还能说什么?除了认命我什么都不能做。那一刻我真的恨我生为女儿身,如果我是个男人,就算是被流放千里,做世上最苦最累的活也好。最可悲的是我连选择死的权力都没有!就在我最绝忘的时候,爷来了。”

    “他来救你了?”

    “我当时只当他也是来标价的寻芳客。”柳韵寒不自觉的又笑了:“他当日的衣饰只是一般的市井小民,进来说就是为我们姐妹赎身的,老鸨子哪里肯,但是行里没有不准清官赎身的规矩,所以老鸨子就狠敲了一笔,她要十万两的白银。”

    “十万两?爷真的用十万两赎了姐姐!”小玉的眼睛闪闪发亮,十万两白银耶,她连想都没起过。

    柳韵寒抑制不住笑出声来:“爷哪里用了十万两?你看咱们爷是任人宰割的人吗?他说老鸨子当年用三十两银子卖来我们两姐妹,这么多年我们姐妹也为她做了不少活,何况我挂牌几年,为她也赚了不少的银子,看在她没有太过为难的份上,他给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小玉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老鸨子同意了吗?”

    “怎么可能?她当即叫那些打手把爷扔出去。没想到爷三两下就全把他们打趴下了,老鸨子还想叫,也被爷一巴掌打飞出去,他就把我们姐妹两带走了。”

    “你说咱们爷会功夫?”小玉瞪圆了一双眼睛。

    “平常也会有人来闹事,可是我还没见过动手那么……厉害的人。他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只问那老鸨子同不同意他的价,那老鸨子才一摇头就会打了出去,我根本想不到他会突然出手,都被吓傻了。刚跟着他那几天,我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他会突然出手打我。”

    “爷怎么会打人?”小玉不想信,她又不是没见过练武之人,这林子里的护院哪一个不是五大三粗的,说爷那么瘦弱的人会功夫,怎么可能?

    “爷当然会打人,你只是没见过,就是那些江湖人到楼里生事,也是先说些场面上的话,亮一亮兵器,哪有人一边笑着喝茶一边就动手打人的,任谁见了都会害怕的。”

    “小姐,那你现在还怕爷吗?”

    “怕?”柳韵寒想了想:“我想我是不怕他了,但是我敬他,如果不是他,我一定会变成一个活死人的,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一想那样的日子,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抖了下,她真的不敢去想,也真的不愿去想。

    小玉突然诡异的一笑:“小姐,你说咱们爷是不是喜欢你啊?否则这么大的家业不交给别人偏偏交给你?”

    柳韵寒的心跳顿了一下,一时间为小玉的话出神了。见惯了各色的男人,她早就没了心,更告诉自己这世上男人是最信不得的人,最碰不得的。她早就知道如果有一天她一定要交出身体,那么她一定要把心留给自己,好让自己活下去。喜欢吗?爷是喜欢她吗?喜欢?她的心又顿了一下,她知道……什么是喜欢。

    “小姐,你也一定喜欢咱们爷吧。”小玉充满希翼的道,眼睛如星星一般的闪亮,才子佳人啊,多好的金玉良缘。

    柳韵寒摇了摇头,叱笑道:“你别做白日梦了好不好,爷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他只是把我当成……当成一个妹妹。”

    “我才不信呢,爷那么样的人品,小姐这么绝世的容颜,是最相配的了。”

    “我知道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亲人。”柳韵寒心里溢满了一种叫幸福的东西,自从父母离世,她就再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而现在,她觉得有人真的关心自己,不求回报。是啊,亲人,家人,她也有家人了,真好!可是爷也当她是家人吗?唉,自己真的是太贪心了,有点得陇望蜀了。都是他害的,让她要有什么希望,看,她都被教坏了!

    “我才不相信呢。”小玉撇了撇嘴:“你就是害羞不承认罢了。”

    “你这个小脑袋一天到晚的都想些什么?”

    “想什么?想小姐你啊。你每天吃什么,穿什么,你长大了当然要为你想着要嫁什么人啊。”

    柳韵寒不禁失笑:“你才多大啊,就想这么多。”

    “我当然要想了,小姐嫁的好我这个当丫头的才有好处啊,若是你嫁了个凶神恶鬼的,我还不被吓死了。”

    “说了半天还是为了你自己着想啊,哪是想着我这个小姐。”

    “我当然是为了小姐着想啊,这嫁人可是一生的事,是女人最重要的事。”

    “你啊,别想那么多了,现在还早着呢。”

    “我的小姐,不早了,不乘早下手怎么能挑个好姑爷呢?我看就数咱们爷最配小姐了。”

    “小玉,你就不能想一点别的事吗?”

    “不能。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吗?就是咱们一同来的那位夏姑娘,整天巴望着咱们爷会娶她呢,想尽了办法引咱们爷去看她。她也想进坊里来,还以为爷会让她当个管事,没想到爷安排她到李姨手下去教人认字,当时就看她生气上了车。等到后来看到爷把这么一座楼让小姐住,她更是气得哭了呢。还有,你没看到色馆里那些女孩子看到咱们爷,口水都流出来了,差点把爷给生吞了。”

    “小玉。”柳韵寒真的是哭笑不得:“这么长时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长舌妇的本事。”

    “小姐,这是不一样的,你也知道我不爱说人闲话,小姐也告诉我不要说人闲话。可是这是关系小姐的终身大事,我当然要管了,爷可是让我照顾你的。再说咱们爷那样的人怎么可以配夏姑娘?”

    柳韵寒拿起桌上的一粒蜜枣塞进她的嘴里,成功让她止声:“小玉,爷的事自有他去管,你不要问不要想更不要乱打听,我只是快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并不是明天就必须嫁出去,再说我们将来自有爷来安排。爷虽然叫我大小姐,对我好我心里知道,可是我们都是爷买来的人,不能因为爷对我们好就自己忘了身份,管好我们份内的事就算报达爷了,万不可乱生是非。”

    “可是……”

    “小玉,不可为难夏姑娘。”

    “我才没有呢。”小玉翻了翻眼睛,爷也真是的,难道他没看到是那个小妖精在为难她们小姐吗?

    “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夏姑娘也很可怜的,自小死了娘,家道中落,吃了不少苦,正成年时又死了爹,一无亲二无故,只得卖身葬父,如果不是爷买下她,她或是为奴或是为妓。你也说了,咱们爷的人品你也说是上等的人才,哪有女孩子不爱慕他的,你就没想吗?”

    “我?”小玉哈哈大笑起来:“小姐,这点自知之明小玉还是有的,我要模样没模样,要学问没学问的,嫁给爷?不如自己卖块豆腐撞死得了。”

    “好了,这天也不早了,不如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搬家呢,有你忙的。”

    “爷也真是的,倒是早告诉我们几天,让我们好收拾东西,准备准备啊。明天府里还不乱成一锅粥才怪呢。”

    柳韵寒想了想道:“小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二更二刻了,小姐,您早点休息吧。”

    俯瞰眼前的一切,如画如幻,真不想把眼睛错开一分,生怕一闭眼就会消失了。住在这仙境一样的地方,会有什么样的生活等着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期待起来。

    小玉放下先脸盆整理内室:“您这是又在写画些什么啊?”

    “爷起了吗?”

    “起了,他让人传下话来,请小姐到酒楼去用早点。”

    “知道了。”

    晨光下的艺坊更是美的仿若仙境一般,晨起打扫园子的仆佣立在一边施礼,对这样一位天仙一般的女子只敢偷眼观瞧。

    “姐,你来了,坐这车子里真是闷得厉害。”柳湘儿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饭碗:“一会我管冷飞要一匹马来骑,又快又威风。”

    “你呀,就想着好玩的事,这里面怎么可以跑马?万一踢到人了怎么办?”

    “你说的也是,这里面虽然大,可是要说可以跑马也只有你那个叫什么艺坊的才有地方。”

    “姐,姐,姐。”柳晴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如果不是跟在她身后的孟北及时提了她衣领一下,她肯定会摔个五体投地、鼻青脸肿。

    “晴儿,没摔到吧。”柳韵寒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没事,没事。”柳晴来不及整理衣服,一把拉住柳韵寒的胳膊:“姐,姐,姐,我想去你园子里玩一玩行不行?”

    柳湘儿一听,把碗一扔抓住柳韵寒的另一只胳膊:“姐,我也要去玩。”

    孟北错步接住柳湘儿扔出来的碗交给站在一边的仆人,跟她们姐妹俩久了,应付突变的能力也被练得强了。

    “你们和爷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爷说要我们问你。”柳晴说。

    “问我?”

    “是,问你。冷飞说只要你同意就行,他不管,他说由你说了算。”

    “等我们搬完了家再玩吧。”

    “耶!姐,你真棒!”

    “大小姐,爷请您进去呢。”一个丫环走过来回话。

    柳韵寒跟着走进去,没想到会坐了一屋子的人,她微瞟了小玉一眼悄声说:“怎么不早叫我过来,让大家等。”

    小玉吐了吐舌头:“爷只是传话让我们过来用餐,没有说是什么时辰过来啊。”

    “来,坐在这儿。”冷飞招了招手。

    “爷,起晚了。”柳韵寒施了礼,才在冷飞身边坐下来。

    “我们人虽然过来了,可是还有东西没过来,我要出去几天,家里的事就由你来安排。”

    “可是……爷……您不能晚几天再走吗?”柳韵寒本来心里有了点底,这一下子又掉入深渊里了,他当她是什么?神仙吗?还没搬进来就让她管事,而且不是小事,几百口子人呢?她连进自己家都会迷路,让她管事?还是想借她的手想把“快活林”倒掉?

    “爷,我们都知道大小姐能干,可你是不是也太……强人所难了。”无名有点看不过去了,她们都知道柳韵寒能干,也见识过她的本事,她管起家来确有过人之处,可是……也不能让她们连人都认不全就当家作主啊。

    各管事的脸色也多多少少有点担忧,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那个纤弱的小姑娘还能赚钱吗?那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能担得了这么大的家业吗?

    冷飞如何不知道她怎么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我只是出去两三天。”

    “两三天?”无名不屑的哼了声:“你哪一次不是说出去两三天,结果一出去就是半年一个月的。”

    冷飞淡然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他站起身来:“今天在这里我正式向大家介绍我‘快活林’的另一个主事,就是大小姐柳韵寒。”

    “见过大小姐。”众管事起身施礼。

    “不敢当,小女子学识浅薄,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事办得怎么样不知道,但是话让人听着舒服。

    “我出去几天,由大小姐安排搬家的事,也乘此机会熟悉熟悉各位管事和生意,你们要尽力帮助大小姐作事。”

    “请爷放心,我等听大小姐吩咐。”

    “别担心,放开手去做事,我晚上来看你。”冷飞悄悄在柳韵寒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在说什么?晚上来看她?他不是要出去办事吗?而且还要出去几天,那他如何能在晚上赶回来?他如果不出门又为何这么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他要出去?他又在计划什么?看着他走出去,她又不懂了。

    “爷。”夏宛若匆匆走进来,她刚刚才知道要在酒楼里用餐,拉着春絮给她着衣,可是昨天来得匆忙,她跟本就没有带衣服过来,只好把昨天的衣服再穿上,真是太丢脸了。刚进门就撞上了冷飞,她忙用衣袖半掩起脸来,只想着早一点来,都没来得及做细细的修饰,她怕遇不到他,走得太急了,她的气都还没有喘匀呢。天啊,她怎么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啊。

    “爷。”春絮微微欠身一揖。

    冷飞不动声色的道:“去用早点吧。”

    “爷,你去哪里?”夏宛若看冷飞要走,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又觉得不妥忙又松开:“对不起,爷。”她的脖子一定红了,天啊,她怎么做出这么失礼的事啊!今天早晨怎么了?她怎么总是在他的面前做出失礼的事,如果地上有一个洞她一定会钻进去的。

    冷飞骑上小厮备好的马出去了。

    夏宛若望着那渐远的身影失神了。

    “大小姐早,叶夫人早,无名姑娘早,几位小姐早。”春絮一一施礼问安。

    “给夏姑娘加一个座位。”柳韵寒招来女佣。

    “不必了,我就坐在这儿吧。”夏宛若白了一眼,她以为她是谁?别人都当她是大小姐,在她夏宛若眼里她就是个□□,少在她面前摆什么架子。转身在冷飞的位置坐下来,春絮递上净手的丝巾,又把送上来的餐具反复擦干净了才摆在夏宛若的面前:“小姐请用。”

    无名翻了翻眼球:“来,安安,再吃一口粥,乖宝宝。”

    叶绣娘想说什么,看柳韵寒不动声色的用着早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李姨已经站起来了,见柳韵寒的反应,转身为自己去添一碗粥。

    满厅的气氛变得怪怪的。

    喝了杯清茶,小玉嘟着嘴送上一个小册子,柳韵寒站起身道:“我们这几日要把一些东西搬过来,‘快活林’里的事还请各位管事多费心了,各行其是,不要了乱章法。”

    “这本是我等应该做的。”

    “我想用三天的时间把东西搬过来,省得人多手杂丢了东西,少了物件。今天请夏姑娘和柳晴,湘儿先搬过来;明天请无名姐姐和叶夫人搬过来;我那里东西颇为杂乱,就最后再搬吧。”

    “你就说了算吧,我们都听你的。”无名举起安安的小手招了招:“安安,我们要搬新家了,你高不高兴啊,等咱们搬过来,姨就教你怎么勾引女孩子好不好?”

    “噗!”一连串喷茶之声不绝于耳,对一个还算得上是小婴儿的家伙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啊?

    孟北跟她们也有些日子了,早就对这些标准称得上是“人不可貌相”的女人见怪不怪了,和同有心得的麻胡子以茶代酒对了一杯。

    夏宛若想说什么,却又只白了柳韵寒一眼闭上了嘴。

    好累啊,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躺在浴盆里真不想出来,玫瑰花瓣的清香充斥在空气,让她紧张的神精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觉得仿佛飘在云里。

    “这一天是不是很累?”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柳韵寒本能的缩进水里,本想叫人来,可是一听到那熟悉的放肆笑声,就知道来的是谁了,悄悄的吐了一口气,刚想站起来出迎却想起自己还没着装呢,忙又缩回水里,这叫什么事啊?她这个爷也……也太过分了吧。

    冷飞哈哈大笑道:“害羞了?不用看我也知道你一定羞得水都被烧开了。”

    “爷,别吓坏了大小姐。”小玉笑着把衣服送进去。

    “别那么急着出来,难得今天水好,天气也好,多泡一会儿很舒服的。”

    “这天也好,水也好,可是呀人来得不巧。”小玉嘻笑道。

    柳韵寒着好便装出来:“爷这么晚来不知有什么事?”

    “来,尝尝我新做的梅子酒。”

    “好喝。”柳韵寒浅尝一口,甜而不烈,齿间留香,忍不住一口饮尽。

    冷飞给她又倒上一杯:“慢一点喝,这还是酒,不是茶,会醉的。”

    柳韵寒才不信呢,一点酒味都没有怎么会醉人呢?不知不觉中又一怀下肚,紧张的神经也松懈下来:“爷不是专门来找我喝酒的吧。”

    “今天做得开心吗?”

    “多谢爷挂心,还好。”

    “爷,别听我们小姐乱说了,什么还好了,你不知道那个夏姑娘多为难小姐。”

    “小玉。”

    “让她说。”

    “多谢爷。今天小姐安排湘儿姑娘,晴姑娘,夏姑娘和麻胡子,孟北搬过来。本来大家都高兴的不得了,可是搬过来以后夏姑娘一见湘姑娘和晴姑娘住的地方就不干了,大哭大闹,还骂了小姐,骂得好过分,把我们大小姐都气得哭了呢,她自己又搬回旧宅去了,说是等爷回来问个明白,为什么对她不好?”

    “你哭了?”

    柳韵寒摇了摇头:“没什么。”

    冷飞叹了口气:“我以为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你会变得坚强,勇敢,到底是女孩子啊!”

    “爷,不是我们小姐不坚强,你不知道夏姑娘骂得有多过分,任谁听了都会受不了的。她骂小姐……哎呀,小玉可学不上来,没想到平时温宛可人的夏姑娘骂起人来会那么凶。”

    “我都听见了。”

    “您听见了?”小玉大吃了一惊:“爷您没走?那您听见了为什么不出来给小姐做主?”

    柳韵寒微低着头,她不想让冷飞看到她在流泪。

    “宛若说的是事实还是胡说?”

    “她当然是胡说八道了。”小玉气呼呼的悄悄递给柳韵寒一块丝巾。

    “韵寒?”

    “她……说的是事实,并没有……”

    “哎呀,小姐,你就是太老实了才被她欺负的,要是我呀……”小玉看了冷飞一眼吐了吐舌头。

    “要是你便怎样?”

    “我打不过她也要骂死她,可是我们小姐根本就不让我说。”一提起来小玉就气死了,如果柳韵寒不拦着她,她一定会给夏宛若好看,是爷让小姐当家作主,她有什么不平的?

    “你想怎样做?打她吗?”

    柳韵寒摇了摇头。

    “学小玉一样,骂死她?”

    柳韵寒忍不住笑出来,她什么都会,什么都可以学,唯独学不会打人更不会骂人,想象不出自己当街骂人是个什么样子。

    “你想怎样?”

    “听爷吩咐。”

    “我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柳韵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她一向只管过账,当然也管过人,可是夏宛若跟那些佣人不一样,她怎么管?

    “你今天一定看到我给她们安排的住处了吧。”

    柳韵寒点了点头。昨天住进来的匆忙,都是各有仆从安排住处,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最特别的,可是今天一看还不只于此呢。湘儿是柳晴住在一幢小二楼;麻胡子住在赌局的最后面,独立三间房还有一块练武场;孟北住在色馆后面,也是三间房加练武场;叶绣娘是一个独立的小院,三大三小六间房,外带自己的厨房;无名住在色楼里最高最华丽的一处,连红颜和祸水都有三大间房,夏宛若却只在一间屋子,这让她心里实在是不平,换做是自己也一定会大哭的。

    “爷,您是不是给夏姑娘换一处。”

    “换到哪里?”

    她对这林子里了解的不多,哪里知道还有多少空房子:“不如搬来和我同住,这里有空房子。”

    “喜欢这里吗?”

    “多谢爷。”

    “我是问你喜欢还是不喜欢?不是让你谢我。”

    “喜欢。”柳韵寒低低的说,她还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觉。

    “你知道吗?你住的地方比我的都大呢。”

    “爷。”柳韵寒心里顿时惶恐不安起来。

    “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盖这样一座楼吗?”

    柳韵寒摇了摇头。

    “因为这是你想要的。”冷飞又给她倒了杯酒。

    因为她想要?她什么时候表现出来了?抬起一双写满问号的眼睛望着冷飞。

    “你只住进来两天,对这座楼还不十分了解,这里一楼是艺坊几位管事会帐及处理日常事的地方;二楼是你的画室、琴室,我没有安排绣房,有空闲写几笔字就够了,绣花那东西太浪费时间;三楼就是你和小玉的住处。我想你一定还来不及细看你的住处。”冷飞敲了敲茶桌上的荷花图,只听“唰”的一声,一只铁笼子把三个人罩住了。

    “爷!”小玉惊叫了一声。

    冷飞又一点,笼子缓缓的被绞了上去,棚顶和拢,看不出一丝痕迹来。

    “爷,这是……”柳韵寒有着十分的好奇。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是让你做一个快乐的大小姐,不是去做引狼的肉饵。”

    “爷!”柳韵寒扑进冷飞的怀里哭起来,除了她早逝的父母,还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小玉吐了吐舌头,机灵的退了出去。

    “爷,对不起,韵寒失礼了。”柳韵寒忙转身整理衣服。

    冷飞哈哈大笑:“难得我们大小姐也有失礼的时候,来坐。”

    柳韵寒怯怯的坐下来,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自己情绪上的波动,再和冷飞坐在一起,觉得怪怪的,心跳得好厉害,且喜又怕,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冷飞收了她面前的酒杯,换了茶:“怕我吗?”

    柳韵寒点了点头,忙又摇了摇头:“不是。”

    “放轻松,我没有想吃你的意思。”

    柳韵寒一时间有点迷惑,有点听……不太懂。

    “没听明白?就是我现在只想和你聊天,还不想和你睡觉。”

    “呀!”柳韵寒觉得脸上热得都能烧开水了。

    “韵寒,小韵寒,你怎么听了这种话还会脸红啊?”冷飞连连摇头:“在翠花楼这么多年了,你早应该练成金钢不坏之身了,我还没脱衣服呢,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脸红了,看来你锻炼的还不够啊!”

    “爷!”柳韵寒真想钻到地缝里,看他都说的什么啊,她可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就是小叶子在听了他的话只怕也会惊叫震天的。

    “好了,不说了。不过……小玉,进来吧,别躲在门口偷听。”

    “爷!”小玉不只羞红了一张脸,连手指头都快能滴出血来了。

    “哟,还害羞呢,你躲在门口想听什么,不就是想听男欢女爱的事吗?等过几天色馆开门接客,我就让你去听个痛快,看个明白,如果你想男人也可以挑一个去玩玩。”

    “爷!”柳韵寒的脸都快埋进桌子里了,小玉低着头跑出去了。

    冷飞哈哈大笑:“我只是说说就这样了,哪天你们两若是真的嫁了人,怕不是没圆房就先羞死了。”

    “爷!”走又走不得,听又听不得,她也不能学无名伸手捂住他的嘴,只能低叫一声,否则冷飞还不知会疯到什么时候,不说得她们血溅五步怕是不会放过她们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对夏宛若有什么安排?”

    “我想等过几天我熟悉了这里,给她换一个好点的地方。”

    “为什么?”

    “她是……她是秀才之女,是一个小姐。”柳韵寒的声音渐低了下去,不知道她这样安排好不好?她还是第一次做主处理这样的事呢。

    “你也是官家之后,你爹应该是进士吧。”

    “是。”

    “你也是一个小姐啊。”

    “可是……韵寒卖身妓馆。”这是她唯一比不过的,让她抬不起头来。

    冷飞叹了口气:“这一点你不如无名看得开。”

    “无名?”

    “按照你们的想法来说,她是清白之身入娼门,她也是一家的小姐,也是大家闺秀。”

    “无名?”小玉大吃了一惊,她端着一盘水果进来,终是忍不住好奇想来听听:“为什么?”

    “因为她想要快乐,要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小玉有点听不懂了,哪有女孩子自愿入娼门的?

    “韵寒,到翠花楼不是你自愿去的,那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不在意呢,当今天夏宛若大叫她是一个□□时,她只觉得天地都失了颜色。

    “你觉得卖身葬父的女子是该让人唾弃还是该让人称颂呢?”

    “应该是让人称颂的。”

    “即使她被卖入娼门吗?”

    “是。”

    “为什么?只为了她尽了一份为人子女的孝道吗?”

    柳韵寒点点头。

    “韵寒,你错了,大错特错。世间有哪个父母会让自己的女儿卖身入娼?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的。人死了是什么?是一堆腐肉,是一堆白骨,什么都不是,是一堆尘土。活人为死人殉葬为世人所唾弃,活人为死人受罪,赔上一生的幸福,甚至赔上性命与之有何异?”

    柳韵寒知道冷飞说的有道理,可是他说的又不对,哪里不对又说不懂。

    “可是‘孝’是天下第一大道,哪有让父母暴尸街头,死无葬身之地呢?”小玉问。

    “你是做了孝女,可是你活得生不如死,值得吗?这就是父母把你养大想看到的吗?父母都希望子女幸福,没有希望自己孩子受苦受罪的。”

    “可是……他们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为什么要管他们怎么说?你活着就是为了你自己,你活得好,你父母才会快乐,才不枉他们养你一回。”

    “可是也不能任他们连块下葬的棺木都没有啊!”小玉还是有点不平。

    “下葬就要有棺木吗?还要有好衣服,好的玉器,好的祭品,好的坟地,请问小玉姑娘想把自己卖几回才能尽了孝心?”

    “我……反正最差也要有一付棺材。”

    “要棺材做什么?”

    “当然是装……死人的啊。”

    “然后呢?”

    “然后埋进土里啊。”

    “然后呢?”

    “每年清明去祭拜啊!”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人的尸身是会腐烂的,就是再好的棺木也都会一起烂掉,即然都会烂掉有没有棺木有什么区别吗?”

    “可是如果不用棺材的话会被人骂不孝的。”小玉道。

    “不孝?每年至少会死三千个人吧。”

    “不止呢,前几年打仗,有一次听说死了几万人呢。”

    “春秋秦与赵战,赵败,被秦杀十几万人,我说的只是一个最低的数。小玉你来算一算,我们只当每年死三千人,打从有人那一年开始到现在有万年了,死了有多少人啊?”

    “有……我算不出来?”

    “我们把这么多死人一个一个挨着埋下去,只怕是这所有的地上都躺满了死人都排不开,然后我们在上面种地盖房子,你知道哪块地下躺着自己的祖宗?如果说坏人坟墓如割人骨肉,我们翻土种地是什么?尸身烂为肥长出的庄稼被我们吃掉又是什么?”

    “爷,你别说了。”小玉觉得嘴里苦苦的。

    “那么你说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

    “当然是活人重要了,可是……”

    “不要太重视别人有话,别人的话都是说别人的事,别人话怎么说怎么有道理,所以也就不值得去听去想。”

    “爷的意思是……”

    “都说巾帼不让须眉,其实他们不懂,巾帼就是巾帼,为什么要和须眉比,就象是辣椒和豆腐比哪一个更辣一样。我只是希望你做你自己,做你想做的事。大英雄不问出身,这做女人的就更没必要去计较那么多,你只要记得你是我这‘快活林’第一总管,是我‘快活林’的大小姐就行了,其他的都不要在意,明白吗?”

    “爷的意思我明白,可是……”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实际去做是另一回事。

    “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不勉强你一定要每件事都做好,做得完美。夏宛若这件事我想听听大小姐的意见。”

    “爷,这件事我的确不好做,她毕竟是爷亲自带进来的。”

    “学得奸滑了。”

    “爷,这是您让我讲的。”

    “好,坏人就由我来做,她就先不要搬过来吧,等我过几天回来再说。”

    “爷还想玩几天?”

    “三、四天吧。天也不早了,你们都早点休息吧,这楼里的东西别乱动,有些地方是很危险的,等我把设计图送过来。”

    “爷您也早点休息吧。”

    小玉关好门嘻嘻一笑:“小姐,您还说爷对您没意思吗?”

    “小玉,别乱猜。爷对我没别的意思。”

    “是吗?这女孩子入浴被男人看到可是要嫁那个男人的。”

    “我们中间还隔着门呢。”

    “爷有没有进去看,我可不知道了。”

    “小玉,这种话万不可乱说,小心我把你送出园子去。”

    “别生气,我不乱说就是了,您休息吧。”小玉吐了吐舌头跑了出去,她才不相信爷会对小姐没意思呢,以为她什么都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