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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拈花魁 > 3 C
    “宛若给爷见礼了。”夏宛若飘飘下拜,微低着头,带着七分笑三分羞。

    “冷爷。”几位教书先生气哼哼的施了礼。

    柳韵寒起身出去,看这样子她还是不在座的好,那个夏姑娘看见她就露一付要打人的样子,叶绣娘也跟了出去,她冲无名招了招手,无名摇了摇头,她才不要走呢,好象要上大戏呢,不看多可惜。

    “都坐吧,书馆那里还好吗?”冷飞观察着几个人的脸色。

    “谢爷挂念,都还好,听说爷出游回来,宛若便过来给您请安。”

    “几位先生可好?这天也热了,我正想这个月给您几位加二两茶钱。”

    “多谢冷爷,我们几个可承受不起。”教书先生气哼哼的说。

    “怎么了?”冷飞皱了皱眉。

    “没什么事。”夏宛若用丝巾掩了掩口,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人听到她在哭。

    冷飞推开帐本道:“说来听听。”

    一个教书先生想说什么却让旁边的人给拉住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爷不知道我一个女孩子独挡一面的难处啊!”

    “说!”

    “爷给宛若做主啊。”夏宛若哭得更伤心了。

    春絮上前一步道:“原本我们今天来是不想说的,既然爷问起了我们就和爷说一说。是几位教馆的先生不听小姐的安排,还带头闹事。”

    “你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一个教馆先生再也忍不住站起来大叫。

    无名冲他招了招手,那先生哼了声坐回去。

    “您看,您还在呢他就这样大的火气,在我们小姐面前常摔东摔西的呢。我们小姐想请先生讲这本书,先生呢,却偏偏讲那本书;小姐说要教画山水,先生偏要教白描;反正小姐说往东他们肯定往西。还不只这样呢,小姐平时想到学馆看一下先生们的教书情况都不成,他们说女人不能进书堂。这书馆还是爷让小姐管呢,为什么不能进书堂,如果小姐不能进书堂怎么知道你们教得好还是教得坏?他们不只聚在一起骂小姐,还鼓动那些学童骂小姐。爷即让小姐管学馆的事,你们就不应该闹到爷这里,有什么事自有小姐担着,你们还是读书人呢,一点规矩也不懂。我们小姐原本还想留几位先生教下去,你们即这样,就不用再教下去了。”

    “你不要做梦了,就算是你求我们,我们也不想再教下去了呢,我们今天来是向冷爷请辞的。”教书先生再也忍不住火大起来。

    “想走,早说啊,这事我们小姐就做得了主,你们走吧,哪里要闹到爷这里。”

    “你……你……”教书先生气得一时说不下去了。

    “爷,您都看到了吧,他们欺负宛若,请爷给宛若做主。”夏宛若哭得悲悲切切。

    一个稳重些的教书先生站起身来:“冷爷请不要见怪,我们也知道您把书馆的事交给夏姑娘打理,我们原也不想为这点小事惊动了冷爷,您说的什么茶水钱我们也不敢贪占,我们只要拿到我们的工钱立刻走人。”

    “无名,每人支十两银子,外加五两辛苦钱。”

    那先生摇了摇手:“冷爷,您也不用多加什么辛苦钱,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们只要我们的工钱,两个月二十两,您给足银就行。”

    “两个月?”冷飞一皱眉:“宛若,二个月没有给先生工钱吗?”

    “是这样,上个月我又添了些桌椅,想多招点学童,所以就没有给他们发工钱,这个月一起算。”夏宛若瑟缩了下,偷偷看着冷飞的表情,好象并没有不高兴。

    “这个月已经过去了,你还是没给啊!”暴脾气先生大叫道。

    “爷!”夏宛若娇弱的哭起来。

    春絮指着那先生的鼻子喝斥道:“你哪里有一点教书先生的样子?我们爷是‘快活林’大当家的,在这京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么大的家业还怕不给你二十两银子吗?”

    火暴先生站起来叫道:“你是什么人物,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居然敢辱我等斯文之人,真是太无礼了。冷爷,我等今天来只想讨回工钱,既然说到这儿,我等也不能任她颠倒黑白。她们是添了东西,可不是添书馆的东西,而是她房里的东西,什么描金嵌玉的椅子,什么绣花挂珠的帐子,她添什么本与我们无关,可是她们两个每天穿得袒胸露背在学堂里走动,弄得学童无心学业,只一旬离学另就的有十之六七;她们每日里轻歌慢舞根本就无法讲书;学童正在读书就被她们打发出去买什么胭脂水粉,我们有位先生与她理论,这个小丫头居然打了先生,还扣一个月工钱。她们在外面不只欠我们的帐,还欠了好多帐,什么金银手饰店,什么酒楼,绸缎庄的,这几日都堵上门了。现在馆里只剩下三个纨绔子弟,一个空房子了。冷爷,您有一座金山我等也不眼红,今天来只是讨回工钱立即走人。”

    “宛若。”冷飞不温不火的低唤了声。

    “爷!”夏宛若怯怯的抬起头,又慌忙低下去。

    “无名,请几位先生休息一下。”

    “我们知道冷爷有钱有势,今天既来了就不怕什么。她不给我们发工钱,反倒给自己请了六个小丫头服侍她。”

    无名听了不由得吐了下舌头,冷飞连个贴身的小厮丫头都没用,叶绣娘因为有孩子是特殊情况,她也只有两个丫环,还是半打理她的生活半当助手,这夏宛若就用了七个使女,真是好大的手笔:“几位先生请这边。”

    “想带我们去哪里?要杀我们不成?”

    “先生真是说笑话,这里是京城重地,哪个吃了熊心豹胆敢伤人?更何况爷只是欠每位二十两银子的工钱而已,万不会因小失大,因为百两银子扔了这万两的家业。小女子只是想请几位先生到门前的树下饮杯茶,消消火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一位美人,几位先生跟着无名走出去。

    “几位先生来得早,想是还没有用过早点,绿袖,到前面拿一壶好酒,八样好菜,吩咐厨子,说是给爷的贵客用的,让他们做的尽心些。”

    “是。”

    “姑娘客气了。”

    “几位先生坐,我们那位妹妹年纪小,年轻便会气盛,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几位请不要记恨她,小女子这里以茶代酒向先生陪礼了。”

    “姑娘太客气了,我们方才说的也有过激之处,希望冷爷不要见怪。”

    “先生不必担心,我们爷是最敬重先生的,不会记得先生曾说过什么。再说先生也是为了学馆的好才会如此费心。”

    一提起学馆,几位先生连连摇头:“说一句真心话,那处学馆怕是开不成了。”

    “不提那些事了,先生还没有看过我们‘快活林’的景色吧。”

    “早听说是这京里第一等的去处,可是……我等只是教馆的先生,哪里有闲钱出游,如果不是养家急用,我等也不会找到此处,真是有辱期文啊!”

    “今天既来了,就尽兴而归,一会我就陪几位先生在这院子里走走。您几位今天真是来巧了,这一处翠烟阁是不对外的,只有我们爷和几个姊妹过得那湖来坐一坐呢,就是当今的王候将相也不得入内。”

    “我等真的是有福气,让姑娘你一说这里真的是美不盛收啊!”

    “来,先生请用些酒,这酒也是我们这里独有的。”

    “好酒,香气扑鼻啊。”

    “小女子敬几位先生一杯。”

    “多谢,多谢!”

    屋子里只剩下冷飞和夏宛若,春絮了。

    “人都走了,有什么事就说吧。”冷飞合上了帐本,今天是看不成了。

    “爷不相信宛若吗?”

    “如果我不相信你怎么会把学馆交给你来管?”

    “多谢爷!”原来他的心里还是有她啊。

    “不要哭了,我就想听你说一说。”

    “爷,您知道的,我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好辛苦。哪个人都能欺负我,哪个人都能骂我。”想着想着又觉得好伤心,低泣起来。

    “帐册带来了吗?”

    夏宛若轻轻摇了摇头:“今天宛若只是来问候爷,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多事来。”

    “放在哪儿了?我着人去取过来。”

    夏宛若忙阻拦道:“爷,不用。”

    “怎么?”冷飞挑了下眉。

    “我……我没有记帐。”夏宛若声若蚊蚋。

    “你能告诉我还有多少余钱吗?”

    夏宛若摇了摇头。

    “没有了,还是不知道?”

    春絮突然觉得好冷,冷飞没有生气,怎么她觉得好象有一把刀在割她的皮肤一样?

    “没有了。”夏宛若汗如雨下。

    “还欠外面多少钱?”

    夏宛若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冷飞突然安静下来,屋子里的空气好象也跟着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夏宛若偷偷的抬起头来,正对上冷飞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吓得她连忙低下了头。

    “当初学馆支了一千两银子,招了五十名学童,每人每月收五两银子,这是二百五十两,去了五位先生月钱五十两,午饭、灯烛等开消每月二十两,你们二人日常开消每月二十两,每月基本赢余一百六十两。你还添了什么东西吗?”

    “有……有一套家具,几件衣服,还有几件手饰,一张琴,还有……”还有什么?好象没什么了,她记不起来还买了什么,就这几样东西就用了一千多两银子?怎么可能?

    冷飞挥了挥手:“不用想了,时间过了这么久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你今天来看我我很高兴,看到你很好我也很高兴,春絮,扶你们小姐回学馆吧,下一次要记得买什么东西要记帐。”

    夏宛若暗暗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施了个礼:“宛若过几天再来看爷。”哼,等她回学馆不打断那几个人的狗腿?居然敢闹到冷飞这里来了,真是胆子不小啊!闹过来又怎样?不过是欠他们点银子吗?有冷飞在还怕什么?爷还是相信我的,爷心里有宛若啊。

    春絮悄悄在她耳边道:“小姐,咱不能就这么走啊,严老板可是说好了今天来收银子的。”

    一听春絮的话,夏宛若吓了一身的汗,那个严老板可是个凶人,他已经放下话来,若是不给银子就拿她抵债,她可是爷的人,怎么会让那猪一般的人占了去。

    走到门口她又返回身来:“爷,宛若还有一事请爷帮忙。”

    “什么事?”冷飞早料到她会回来。

    夏宛若带着哭音道:“爷要给宛若作主啊!“

    “说。”

    “四喜街有一位严老板,宛若不过是买了一朵金牡丹他就要杀了宛若。”

    “为什么?有人买他的东西还要杀人吗?”

    “宛若,宛若……宛若只付了定金。”

    “余款未付?多少银子?”

    “三百两。爷,就是宛若头上的这一朵,你看,宛若戴着是不是很漂亮?”

    冷飞叹了口气:“宛若,你爹在的时候也是学馆的先生吧?”

    “是。”

    “他一个月几两工钱?”

    “五两。”

    “五两养得起你们父女两吗?”

    “有的时候还能剩一两多呢。”

    “宛若,你为什么要戴这朵牡丹呢?”

    “因为宛若喜欢啊!”

    “如果你爹在的时候你会买吗?”

    “怎么会啊,哪有那么多的钱?”

    “现在就有钱吗?”

    “爷一定会卖给宛若的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宛若你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忘了自己也曾过得很辛苦。”

    夏宛若眨了眨眼睛,她以前过得是苦,可是现在不一样啊,难道还让她吃糠咽菜不成吗?

    “爷不会让宛若吃苦的。”

    真是鸡同鸭讲,一大早的好心情都没了:“夏宛若,你忘了自己了。绿袖,让赵伯、李姨过来。”

    工夫不大,赵伯、李姨进来了:“爷,您有事?”

    “赵伯,从今天起春絮就在你手下做事。”

    “爷!”春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爷,春絮不走,春絮做得错了一定改,小姐,小姐,您给我求求爷啊。”

    夏宛若一时吓坏了:“爷,爷……”事情怎么会变得这样,爷想做什么?

    “春絮,夏宛若年轻不明事理,有些事你就应该指正她,你不仅任她胡为,还搬弄是非,念你初犯,此次不打你,暂且留用以观后效。”

    “爷,小姐,救命啊!我不去啊。”春絮可是知道赵伯手下是做什么的,让她去划船,每天里日晒雨淋的,还不累死她啊?

    “爷,爷,您就看在宛若的面子上饶了春絮这一回吧。宛若离不开她啊!”

    “你还欠多少银子?”

    “还有……珍记酒楼一百二十两,顺通绸缎庄八十两,余下的,余下的我记不得了。”

    “李姨,带她下去换身衣服,让她去教坊里的女孩子认几个字吧。”

    “爷,爷,您不要宛若了吗?宛若哪里做错了,只要爷发话宛若一定改啊!”

    “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高估了你,你没有独挡一面的能力,就用你的一技之长养活自己吧。”

    “爷,您不喜欢宛若了吗?”

    “下去想一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还有一线希望,夏宛若收了泪站起身来:“宛若会想的,爷,记得要来看宛若啊。”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冷飞真的是头痛。

    “怎么了?什么事会让你头痛?”

    “翼。”冷飞仰躺在椅子上,对他的突然出现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唉,女人真是头疼的动物。”

    楚翼淡淡的一笑没有说什么,给他续了杯茶:“到外面走走会好一点。”

    “我怎么看夏姑娘哭着走了?”无名走进来,她可是好奇死了屋子里面发生的事。

    “我让她到李姨手下做事。”

    “难怪人家会伤心,爷还真是没良心。”

    “我也以为自己的心早就被狗吃光了呢。”

    “唉,人家小姑娘可是对你一见倾心呢,你不会是把人家吃了吧。”

    “要吃我也会先从你吃起啊。”

    “少来了,我这种徐娘半老的哪有人家水灵灵的小嫩瓜好吃?说真的,你若不把人家吃了,人家也会不想当半个家吧。”

    “什么吃不吃的,多难听,我们楚大侠要流血了。”冷飞取笑着楚翼,都这么久了还是听不惯这种浑笑话,亏他还是个男从呢。

    “哈!是我多嘴了,换一种说法,爷有没有把人家小姑娘带上床唱一出春宫怨啊?”

    楚翼受不了掩面而出。

    “爷,学馆的先生请见。”绿袖进来道。

    “请他们进来吧。”

    “冷爷。”游了园,几个人的心情明显大好。

    “如果几位先生还想教书,就请在书馆留下来。”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气冲在头什么都敢做,气势一泄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有难度,好半天才由火暴先生站出来:“冷爷,您是位好人,可是那位夏姑娘做事的方法着实不敢点评。”

    “以后学馆里的事由张来福张管事办,一会儿他就送几位先生回去,所欠工钱一并奉上,若是另有高就,冷某也不勉强大家。”

    听说换了管事,几位先生的火更没有了:“其实我们还是喜欢在这里教书的,不只是环境好,工钱也高,方才若是言语有失礼之处还请冷爷不要见怪。”

    “几位先生慢走,冷某不远送。”

    “请留步!”几位教书先生走了。

    冷飞累得趴在桌子上,什么味道好香啊!一双素手,把几样小菜摆在他的鼻子前面:“无名?我好感动!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吃你的吧,别在哪演戏了,咱们的帐可还没对没呢。”

    “在我吃东西的时候别提那种讨厌的东西好不好,我会吃不下饭的。”

    “我不提就不存在吗?”

    冷飞瞟见门口不远处坐着的身影若有所思起来。

    “爷又在算计谁呢?”无名对他这种表情可是太熟悉不过了。

    “我怎么会做出那种没品的事来?”

    “那你这叫什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你自己慢慢吃,我去和那位楚大侠喝个茶。”

    “喝茶可以配一点干果,‘话梅’就不要多吃了。”

    “我端一盘他一定爱吃。”

    “你爱端,我不反对,你不怕我明天把你做成柿饼吗?”

    无名娇娇的一笑:“我怕,我怕死了。”

    早晨起来,稀里糊涂的用过早饭,李靖阳直到站在河对岸的柳荫里他才知道自己又进了艺坊。

    他在昨晚已经发誓不进艺坊,不见她了,怎么又来了。

    眼胶着在那座近在咫尺的小楼上再也移不开。

    她可好吗?进进出出的仆从侍女,让他知道如今的柳韵寒已经不是当年的妙莲姑娘了,变得更漂亮、更动人、更加的气度不凡了,他被人称为大小姐,身边仆从如云,在“快活林”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她如今……眠金卧银,是他这个一介酸儒不能仰视的,可是他的一颗心早在见她的那日起便已失落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回来了。

    一乘乘轻车停在桥边,走下来无名、叶绣娘,冷飞打着哈欠倚着满脸带笑的柳韵寒走出来。

    看着走出来的两个人,李靖阳虽然早就知道,心里有准备,可是当他亲眼目睹时,一颗心痛得让他蹲下身去。他的韵寒在笑,他的韵寒在翠花楼里总是带着轻愁,除了面对他时,她从来是不笑的,而今她却在笑,天啊,他的韵寒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这么的放荡,这么的□□,这么的不知羞耻,他那高贵如仙女的韵寒啊!那个出污泥而不染的妙莲姑娘那里去了?那个宁死不屈的妙莲妹妹哪儿去了?

    下雨了吗?怎么有水落下来?原来,是自己落泪了。

    唉,世事无常,一文钱都会憋憋倒英雄汉,何况是金山银山,那里能抗拒得了金银珠宝的诱惑?不,他的柳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在翠花楼里那些想见她的人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可是柳妹妹从来就没有对那些人正眼看过,只有厌恶、痛恨、不齿与不甘。其后的每一天里她宁愿厚施脂粉也不愿素面朝天,在他为那清若玉莲雅若幽兰的容颜惊叹时,她告诉他:“如果我今生注定要不得自由,注定身陷泥坷,就保有一点点自己吧。”

    “我不会在别人面前展颜的了。”那是她知道他要去京应试的最后一次见面时,在一曲琴音后低呤出来的,她以为他没有听到,可是他听到了,听到心里去了,那一刻,他真的想放弃去京应试,他真的怕自己走了也带走了她的生机。

    她真的是一个聪慧的姑娘,他还没有说出口就告诉他:“公子去应试吧,妙莲会好好活着,都说老天不负良善人,妙莲想信一回。”

    她没有说等他回来,可是他知道她说了,用她的心告诉他的心。

    可是老天真是捉弄人,他们再次相遇却是在这样的地方,一个更加淫靡的地方。

    他们分手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原因让她甘愿被人买下带到这里来?她是空谷的幽兰啊,怎么会甘愿寄身泥沼?

    她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她是怎样的强颜欢笑?她又是怎样的度日如年?

    李靖阳站在柳荫下,体会着什么叫咫尺天涯。

    再一次的重逢,她是那样的欢欣,笑得百花都沉醉了。

    他的韵寒啊!可是如他一般的日夜思念着。他的韵寒啊,想得他的心都碎了。能见到她,是老天最大的恩赐,是不是老天也会要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定会的,一定会的,韵寒会做他的新娘,她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李靖阳痴痴的想着,双颊飘上一片不自觉的红色,嘴角带着欣然的喜悦,仿佛喜事已近在眼前。

    一个红衣女子从面前走过,金光闪耀,香风扑鼻。

    李靖阳不由得抬头看去,头上一朵金牡丹,身着大红绣金的衣裙,映得发似乌云,肌肤似雪,莲步轻移,仿似足不沾尘的仙子,走到他身边只是微微点头,笑不露齿,眼不露白,珠玉不摇,娇滴滴仿似云化似,纤弱弱百般的玲珑。

    直到她的身影没入翠烟阁,李靖阳才惊觉自己的失仪,他怎么可以用那样的盯着一个女子?真的是失体统。

    她怎么也到翠烟阁里去了?她也是这“快活林”里的人吗?也是色馆的人吗?

    天啊!冷飞怎么可是这样,有一个柳妹妹还不够,还要让这样的女子为妓,他不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吗?老天无目,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人存活于世啊!

    李靖阳为之扼腕,唉,这是不是自苦红颜多薄命啊!

    一阵轻风吹过,李靖阳突然想起,能进这翠烟楼的都是一处的管事,色馆已经有无名在了,那她也是一处的管事吗?一定是了!没想到她那样一个玉一样的人却也是不让须眉,真是人不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柳妹妹已是十分的人品,这个女子更是天上才有的样貌,如果说柳韵寒适合陪件左右,这个女子只想让人藏在深阁,阳光都会折损她冰肌玉肤,这样的才是颜如玉啊。

    “大小姐好象有什么心事?”冷飞问。

    叶绣娘摇了摇头:“没见到有什么事啊,如果说有事可能是因为数银子的手太少吧,如果大爷您再不务正业下去,我看可就有大事了。”

    无名笑道:“爷,一个女孩还会有什么事?您是真的不懂呀,还是在装糊涂?”

    “有什么事好象我还不知道。”

    “她……是在……有了意中人吗?”叶绣娘试探着问。

    “哎呀,就说是思春不就行了,做什么又遮又掩的。”

    “你以为都象你那么没有口禁的?她不会是想咱们爷了吧,咱们大小姐终于开窍了。”

    “如果是爷还有什么戏可看?”

    “不是爷?是外来的客人?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男人能比过咱们爷的。如果我不是早嫁人了,一定会跟着爷的。”

    “让你们家那个大醋坛子写一纸休书不就行了吗?这有什么难的。”无名白了她一眼:“我看你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了。”

    “是啊。别说我了,还是说说咱们大小姐的意中人吧。”

    “是我们色馆里的一个管记小帐的先生,叫李靖阳。是个秀才,倒也长得人模狗样的,好象跟咱们大小姐认得,我想应该是在翠花楼里的认识的。”

    “为什么你认为是在翠花楼里认识的?”冷飞问。

    “因为咱们大小姐只有到翠花楼里才叫妙莲的,也是在翠花楼里开始见客的,因为依她的性子不可能在街上随便跟一个男人说话。”

    “你觉得人品如何?”冷飞若有所思道。

    “一个酸秀才而已,有些时候有点小骨气,是被冯管事捡回来的,好象是病了,看着挺可怜的,就留在我那当个小记帐的,听他说明年还要应试呢,再详细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无名喝了口茶接着说道:“依长相嘛,和咱们大小姐倒也相配;依人品嘛,也看不出什么不好来,就是看见漂亮女人迈不动步,这年头哪个男人不这样,象咱们爷这样的人天下仅此一份了,不过咱们大小姐美若天仙,无人能出其右,日后他倒也不会再去拈三搞四的;他能进翠花楼说明他也有些家财,至于现在为什么会落迫于此,咱们就不得而知了;要我说实在话,这小子配不上咱们大小姐。我说爷,大小姐那样的美人,你真的不动心吗?”

    冷飞叹了口气:“她的美貌是一等的,可是她没有祸水娇媚,没有无名贴心,没有红颜知心,没有小叶子温柔。”

    “你还真是够贪心的。”叶绣娘毫不客气扔一颗水果过去。

    “你想怎样?”无名问。

    “我想怎么样?我想最好给她找一上门女婿,否则她走了谁给我管这么大的家啊!”

    “自私鬼一个!”

    “小叶子,常带她出去走一走,总是闷在这里也不好,我听说咱们家外的店铺有几个年轻的管事,让她们见见面。”

    “你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无名取笑他。

    “酸秀才有些时候过于迂腐,他不会让韵寒出门做事的,而现在的韵寒已经不可能在屋里描花绣凤的了,你们给我看着点,两个人见见面可以,但是绝不可以上床。”

    “爷,韵寒不会轻易许人的,我看她们两个人也只是互有好感,你是不是担心太过了?”无名叱笑道。

    “这个世界上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吗?扮猪吃老虎的事我见多了,酸秀才想跟你们俩动手动脚的是讨不到好处的,可是对于不知□□的韵寒,几行歪诗就可以打动小女孩的芳心,你们都不想见到她伤心吧?”

    “怎么我闻到一股子酸醋味?无名,你也闻到了吧。”

    “是有那么一点儿。”

    冷飞起身出去,不与她们这两个小人一般见识。

    “爷,做什么去?”

    “翼。”

    见他走远了,叶绣娘才低声道:“咱们爷最近和楚翼走得很近。”

    “你就直接说咱们爷喜欢男人不就行了。”

    “我可没你那么大的胆子。”

    “也是,否则放着咱们满林子的大美女,他怎么一个都看不上眼呢。”无名想了想:“咱们也别乱猜,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看看再说。是不是你们家那口子也在担心啊?”

    “他?忙自己的事还忙不完呢,哪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要说咱们爷也真是,算是给你出了一口气吧。”

    “谁让他目中无人。”

    “我看是目中无你吧。”

    “别胡说。你啊,我倒是看看什么男人能降得住你这个泼辣货。”

    “还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呢。唉,我说你是真的不心痛吗?”

    “又不伤皮又不少肉的,我才不心痛呢。”

    “也是,白天横眉立目,晚上颠鸾倒凤的,哪里是心痛,是肉痛吧。”

    “无名,看我不打你。”

    “说中了,说中了!”无名笑着跑了出去,叶绣娘又羞又气在后面追打。

    “夏姑娘,夏姑娘,呀,还没起呢,快起来吧,李姨叫你呢。”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推开门,咚咚的跑进来,挑起床帐推了推夏宛若。

    “什么事啊,吵死人了,春絮,把她拉出去掌嘴。”

    小姑娘吓得一缩脖,忙松开手,这夏姑娘定是做什么恶梦呢,还要打人呢,好吓人:“夏姑娘,快起床吧,李姨叫你过去呢。”

    夏宛若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什么事?”

    “李姨叫你马上过去呢。”

    “李姨?”夏宛若想起来她被冷飞发到教坊教那些歌舞伎识字,一想冷飞的无情,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可知道昨晚她几乎是哭到天明才昏昏沉沉睡下的?他可想过可怜的宛若怎样的孤守枯灯待天明的?

    “你怎么哭了,别哭了,快点穿衣服啊,李姨要见你呢。”小姑娘一见她哭了,有点慌了手脚:“你别哭,我帮你拿衣服去,就穿这件绿色的好不好?”

    小姑娘把衣服塞进她怀里,夏宛若一见衣服,哭得更伤心了,这是什么衣服啊?她的小丫环春絮穿的衣服都比这件好上不知多少,她恨恨的把衣服扔出去:“我不穿,把我的红衣服拿来。”

    小姑娘怯怯的拿过一件红衣服。

    “不是这件,这是什么破烂东西?我要那件绣着金丝牡丹的衣服。”

    “没……没有。”小姑娘向门口退去,这个夏姑娘长得好漂亮,只是脾气不大好。

    “我的金牡丹呢?”

    “没有。”

    “我的手镯呢?我的玉佩呢?”

    “没有。”

    夏宛若从床上跳下来,扑到梳妆台前打开手饰盒,里面只有她旧有的一些饰物,新做的手饰一件也没有了。她猛的把手饰盒扔出去,撞到墙上四散开去,他好狠的心啊!

    “夏姑娘起了吗?”李姨可能是等得太久了还不见人过去,听小仆从说听到了很大的哭声,便过来看一眼。

    “怎么回事?”一屋子的凌乱,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手饰也散得七零八落的。

    “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她要穿衣服,我就给她拿,她的什么绣金的红衣服不见了,还有什么金牡丹也不见了,她就哭了。”小姑娘一下子就躲在她身后去。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我没有拿你的东西。”

    “你们以为爷不喜欢我了就可以随便的来欺负我了吗?我告诉你,拿走我的东西要一件不差的给我还回来。”夏宛若坐在梳妆台前拢着头发,镜子里的人是自己吗,怎么如此的憔悴憔悴?他可知道吗?

    “我没有拿你的什么东西。”李姨对着满屋子的混乱真皱眉。爷可真是看得起她,教给她的是个什么人啊?看上去那么娇弱的一个人,怎么说起话来却是这般的泼辣?她大小也是一名管事,让她这个小姑娘指着鼻子吆来喝去的,她以后还怎么管人?本想教训她两句,一想她一个小姑娘,突然从天上掉到地上,是谁也受不了,由她说几句吧。

    夏宛若突然站起身来,指着李姨恨恨的说:“这种事我见多了,以为我失了势吗?以为我就可以任你们宰割了吗?墙倒众人推,把我的东西还来。”

    “爷已经让人拿走了,爷让你好好教坊里姑娘们认字。”

    “我不相信,那是我的东西,爷才不会拿走呢,一定是你见财起意,自己私藏了去。”

    李姨压了压火气:“拿一桶水来。”

    “你别以为我就怕了你,只要我想现在就可以去见爷!现在赶紧把东西拿出来,省得到时候挨板子,把你赶出去。”

    “呼”一桶凉水迎面泼下去,夏宛若立刻呆若木鸡。

    “夏宛若,你听好了,我不管你以前做什么,现在爷下令命你做教坊教习,你就要遵守这坊里的规矩。你的东西是爷让人拿走的,拿去还你欠下的债。你任学馆执事期间,管理混乱,不仅私用学馆费用,还外欠巨债,责你任教坊教习以观后效。你记住,在这里每天必须早晨寅时二刻起床,授课练功,晚戌时归寝,如无准许不得外出,细节上的事让小红告诉你。今天念你初到不懂规矩,不责打你。赶紧把屋子收拾干净了。”

    “爷不会这样对我的,爷不会这样对我的。”夏宛若喃喃自语着。

    看着她苍白着一张小脸,全身湿漉漉的,那么的软弱无助,李姨叹了口气,也不忍再多说她:“你和爷的事我不知道,但是你做的太过份了,哪有私自挪用学馆费用的?”

    “宛若只是卖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啊,难道爷不希望宛若漂亮吗?爷家有万金,难道给宛若买一点东西也不行吗?”

    李姨气得真想打她一巴掌:“爷的钱是爷的,他给你盖个金屋子都行,但是做为一名管事就不能随便挪用。”

    “爷喜欢宛若啊!”

    真是对牛弹琴:“夏宛若,记得教坊的规矩,明晨到锦绣坊不得延迟。”

    夏宛若软软的坐在地上,小红收拾好被她乱扔的东西,把她扶起来:“你快点换一身衣服,否则会生病的。”

    “就让我病死好了。”被李姨那一番叱骂,她还有什么颜面?爷在怪她吗?告诉她,她就会改啊,为什么要让她吃这份苦啊?

    “你可别说生病,就是请大夫也不是什么好大夫,病死了也没人理你。”

    “病死了也没人理?”

    “你以为呢,这里不错了,我们原来那个地方有个姑娘生病了,还有气呢就给抬出去了。”

    “抬出去?抬到哪里?”

    “扔到什么乱坟岗啊,什么荒郊野地啊,最后让野狗咬死吃了。”

    “啊!你别说了。”夏宛若吓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你千万不能生病,否则你那个什么爷就看不到你了。”

    夏宛如也顾不得什么难看好看的,抓件衣服就换上了。

    “你穿什么都漂亮。”

    夏宛若脸上浮起红云:“如果我穿上那件红衣服,戴上那朵金牡丹,满街的人都迈不动步呢。”

    “来,把头发擦干吧。”

    “你是叫小红吧。”

    “是啊。”小红替她灵巧的盘起头发。

    “我看你挺灵的,就留在我身边吧。”

    “留在你身边干什么?”

    “服侍我啊!”夏宛若一付施恩的口吻。

    小红哈哈大笑起来:“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别做了,服侍我就行了。”

    “夏姑娘,我要去学跳舞,好赚钱养活我自己。我们锦绣坊里除了李姨,只有月儿姐姐和朝阳姐姐有小丫头服侍的。”

    “其他人呢?”

    “自己服侍自己呀。”

    “你能拿多少钱我给你多少工钱。”

    “我现在每个月有五十文呢,如果我们表演的好,客人打赏就会赚得多。”

    “五十文?我给你一两银子,服侍我吧。”夏宛若不屑的道。

    “夏姑娘,你每个月也只有二两银子的工钱,给我一两银子,那一两银子你怎么过日子啊,我看你这个珠花也不只二两银子吧,可惜被你摔坏了。”

    夏宛若盘头发的手停住了:“我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

    “是啊,这是坊里的规矩。”

    “谁订的?我原来闲吃闲住每个月还有十两的月钱呢,怎么现在只有二两银子?”

    “你别问我,我来的时候就这样,规矩嘛,应该是咱们‘快活林’大当家冷爷订的。”

    “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够干什么的?”她在学馆里吃一盘菜最少也要一两银子呢,如今二两银子让她过一个月?

    “李姨每个月多少钱?”

    “这个我们可不知道,不过她不是赚最多的,坊里赚钱最多的朝阳姐姐,最多的一次她就得了一百两的赏银呢。”

    “她?是爷赏的吗?”

    “不是,是客人赏的。我们这里是这样,每天上、下午各有一场歌舞表演,下午表演之后如果有客人点,可以单独表演的,那时候客人赏的钱就归自己了。”

    “那……那不是艺妓吗?”

    “不是,艺妓还要陪陪酒之类的,我们只是表演,有小的表演台,演完就走,如果有人想做艺妓就要转到色馆去做。坊里管的很严的,如果有哪个姐妹私下里陪客人喝酒,那就直接被赶出去,就是倒酒也不行,听说还有一位姐妹干脆去做□□了呢。”

    “为什么?”

    “赚钱啊。我听她的一位好姐妹说,她准备赚两年钱,然后自赎自身去开一个小店。”

    “自愿为妓?”夏宛若困惑的问,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

    “是啊,为了赚钱嘛。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你收拾一下,等一会儿我带你去坊里四处走了走,认认路。”

    夏宛若被她的话所震动,这是她从没有想过的事,还有人自愿为妓的?

    小红蹦蹦跳跳的跑进屋子:“爷!”

    “怎么样?”冷飞品着茶。

    “放心,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人物,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吓她两句就怕得要死了,好骗得很。”

    “办得不错。”

    “拿来。”小手一伸。

    冷飞把一碇小元宝送过去。

    “小红,不能收爷的钱。”李姨伸手想拿回来。

    小红早有防备,一低头跑出去。

    “小红,还给爷!”

    “这是她该得的。”

    “爷,您赏她几个小钱也就行了,您怎么给她那么多?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可以拿那么多的钱?”

    “李姨,你可别小看你这个女儿,我看她长大了比你能干。”

    “爷您真是抬举她了,那银子您还是收回去吧。”

    “我花钱自有花钱的道理,里面那个还好吧?”

    一提起里面那个人物,李姨就头痛:“爷,我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我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她是卖身葬父,我只是看她挺可怜的就买下了她。原以为她有点学识,就给她一个机会。唉,到底是小户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该怎么管您就怎么管,她能在这里住下就住,住不下就送她回原籍。”

    “有爷这句话,我也好办事,否则还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你是想让她住下还是想让她走?”小红从窗外探进头来。

    “听天由命吧。”

    “这是什么答案?”

    “小红。”李姨站起身来。

    “这是爷赏给我的。”小红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这孩子真是太顽皮了。”

    “顽皮才会聪明啊。”

    “爷,您慢走。”李姨长吐出一口气,这一早晨闹的,累出她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