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宫内。

    曲椋风散完步便到宫里请安,朝烈帝正翻看着折子,一双大而乖巧的眼睛忽闪不断,像极了个十几岁的孩子。

    曲椋风请过安后便将洛河与自己的谈话一五一十的报告给他听。游罹天一边听一边微笑点头,轻声赞道:“聪明。”

    曲椋风也点了点头。他从十五岁起,跟在朝烈帝身边已经七年了,若非清楚知道他的为人,绝不会如此忠心。这位皇帝虽然生性善良柔弱,心思却是极缜密的。聪明是冰雪聪明,只是性子太弱,天生不喜与别人挣抢,对善良的东西相信得死心塌地,而且很是自卑,不敢去尝试去挣抢。他坐这天子之位对他也是极残酷的一件事,因为没有凌厉的手腕是绝对坐不好这位置的,所以他着实是茶壶里煮饺子,有才倒不出。

    他就像只喜欢兔子的鹰,虽然明察秋毫,大老远见了兔子却迟迟不敢下爪,他只需要一个懂他知他的猎人,帮他捕捉他发现的兔子。正因如此,曲椋风才竭尽全力帮助他,帮他稳住这皇位,给他加点信心,好振兴这烈火王朝。

    “臣以为这个法子有些冒险,所以臣自会在羽河周围布一圈守卫。”曲椋风淡淡道。

    “有你和夏公子联袂,朕是放心得很。”他柔柔一笑,“椋风你跟了朕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臣曲椋风为皇上万死不辞。”曲椋风话语石破天惊,语气却还是淡淡的。

    “状元生活得可满意?”游罹天柔声问。

    “满意得很……”曲椋风提起洛河,不知为何就会觉得轻松甚至好笑,“他整天在房子里百无聊赖,研究这研究那,还整出一种稀奇的饮料,下次请他带给皇上尝尝新鲜。”

    “哦?看不出他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皇帝一脸新奇的惊讶,像个见了新鲜东西的小孩,“朕以为他天天为平乱急得焦头烂额。”

    “他若是真的焦头烂额,我倒真可以放心了。”曲椋风一声苦笑。

    “他还年轻,难免玩心重,你带着他一点就好。”游罹天却以为曲椋风对洛河不甚满意,连忙赶着调和。

    “臣知道。”曲椋风含笑答应道,“皇上若累了就歇息去吧。臣来是想让皇帝特批我和夏公子可以擅自用兵。”

    “恩。”他甜甜一笑竟是爽快的答应了。

    他如此爽快的应允,倒是让曲椋风小小的吃了一惊。皇帝答应大臣私自出兵,证明了他对洛河与曲椋风是何等的信任。历史上这样闹出的起兵事件绝不算少,他却依然如此笃信曲椋风和洛河不会背叛自己。

    曲椋风一笑,心中笑道:幸亏自己没有什么歹念,而洛河眼下就是有歹念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实现,否则这皇位可真的要不保了。

    正文牦牛阵

    南方的风很温和,夹杂着水气不可言喻的味道,微微的抚过她束在脑后的乌发。洛河威风飒爽的骑在她的黑马上,手握缰绳,临崖而立,身后跟着仅百名精兵。她面色镇静,眼色沉定,乌黑的眼眸被风吹得微微眯起,静看着不远处另外一座若隐若现于云雾间的朦胧山头,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她身边随着的副将,脸上却是完全不同于洛河的焦急,他的目光也是稳稳的落定在那座山头,眼色却是焦灼紧张的。全军来到翡翠谷已经两日,而西领军也已驻扎在陌山一日之久。然而他们的指挥官只是细细的告诉他们作战的计划和注意事项,之后便没了动静,直到今天才叫他出来勘察地形,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此看来,他的紧张有着充足的理由,反倒是洛河,胜券在握得全无道理。

    他一边想,一边偷偷的看着洛河,目光里满溢着焦虑。这位状元爷虽说是殿试和笔试的满分,可终究还是读书人,哪会打什么仗,何况年纪轻轻,更生得眉清目秀仿佛女子,恐怕战场么没上过,实在叫人无法信服。

    洛河察觉到他怀疑的目光,轻轻一笑,伸手指着山下翠绿一片林子笑道:“这里的常绿树真多,不愧名为翡翠谷。到了夏天想必更加漂亮。”

    副将差点摔下马去,这位爷来到翡翠谷难道只为了赏景?不得已,他便含恨点头,愤恨道:“夏公子说的是。若公子喜欢,来年六月末将再带公子来看。”

    洛河笑睨着他,露齿莞尔,眼睛都笑得如月牙般弯起来,说道:“是吗?那我提前谢谢你了。”

    顿了顿,她又指着一处问道:“这山谷有两个出谷口?”

    “是。”副将愣了愣,回答道,“一个向集市,一个向平原。”

    “噢……”洛河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想了会,便道,“那就是说,放牛的时候必须从平原口出去,要是跑到集市里,多的麻烦都有了。”

    副将又是一愣,这一点他还真没想到。

    “怎么办呢?得有个人去引牛群呢。”洛河瞟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到时候你带着大家冲锋陷阵可好?”

    “夏公子的意思是……”副将完全傻了眼,愣愣的看着洛河,“你要去……”

    “恩,我去引牛。”洛河肯定的点点头,“我不太会带兵,所以只能引牛了。”

    副将哑然,这么危险的事情,居然只用一句“我不太会带兵”作为理由,这位夏公子也着实古怪得很。

    “就这么定了。”洛河满意的看着他说道,“没异议吧?”

    副将愣愣的摇了摇头。

    “好。”她莞尔一笑,策马离去,刚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目瞪口呆的副将笑道,“不必担心,我们不急,急的是他们。我们就在这儿等,慢条斯理的等,等榨干他们的油,赢的自然是咱们。李将军,汤要煮够火候才能入味。”

    副将想了想,还是没太明白,但也不好再问,便对洛河憨厚的笑了笑,待她走远,便继续惆怅的看着山崖底下,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嘀咕:这位奇怪的主子,真的能带大家打胜仗么?

    陌山,西领军驻扎地。

    大帐内,一个壮实的男子正襟危坐,坐得端正,眉宇间却流露着焦急。

    坐了一会,他朝帐外喊道:“王师有消息吗?”

    探子进到帐内,报告道:“回将军,还是那些消息。只说是已经出了帝都。”

    “无耻之徒……”男子骂道。

    这王师真是狡猾多端,报出这么个摸棱两可的消息,当真让他难办。相信,却又不知他们埋伏在哪,如若冒昧进攻万一着了他们的套,便是全盘皆输;不信,他们则更加不敢进攻,只得一事无成的徘徊在这山头。

    他愤怒的摇了摇头,挥手骂道:“废物!叫你们出去刺探消息,就刺探了这么个消息回来吗?滚,给我好好的打听!三天内再没消息,我要你的脑袋!”

    探子吓得神不守舍,连忙躬着身子屁滚尿流的逃去帐外去了。

    那男子恶狠狠的看他出去,一拳砸在面前的木桌上。

    木桌摇晃,桌子上的酒从杯中洒出,飞溅了他一手。

    他眼色愤恨,半晌,却深深叹息,颓丧的坐在毯子上。

    事到如今,着急也没用。没办法,只有等了。

    翡翠谷。

    洛河坐在一条树藤上悠闲的喝着茶。

    她半点也不着急,眼中满是游山玩水的惬意之色。她知道对方一定也在等,等她的消息,等她的位置。既然都在等,比的就是耐力。她慢条斯理的等,等着对方没了耐性,军心浮躁起来,再去勾他们入谷,到时候,即便是诸葛孔明在世也会拿溃散的军心没了办法,而让士兵在狂躁的牛蹄下一丝不乱的组织逃跑,更是痴人说梦。

    所以她便慢慢的等着,品着紫砂杯里的甜茶,等着敌人乖乖的进了翡翠谷,再一口一口把他们全都咬死。

    如此想着,她唇角又不自觉的勾出一丝笑意来,甜如甘泉的在脸上荡漾开来。

    “主子,有您一封信。”

    突然有人说道,洛河回头,只见是王师的通讯兵。

    “信?”她一愣,难道是曲椋风?她以为出了什么事,忙将信一把收到手中道,“知道了,下去吧。”

    细细看去,信上是王师的字样,可打开却是柳玉寒的字迹。

    洛河看着信愣了一会却突然笑了。这柳玉寒果然是无比精明,知道平时在皇宫里戒备森严,便从不来信,等她一出宫,便假冒王师之名给她来信。洛河笑着摇摇头,手上却一丝也不怠慢的拆开信来:

    “夏姑娘近来可好?听闻你在宫外带兵,特来问候,以免你忘了我叱落轩。正事,我与轩里几位长辈商量过后,暂定来年开春后出兵,时机需你配合,具体事宜你自己斟酌。祝安好。”

    洛河看着看着脸上笑意渐浓,叫人拿来笔墨写道:“一切安好,勿念。”

    写罢,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送回原来的地方去。”没有多说,她直接吩咐道。

    来年开春出兵——

    也就是说,到明年3月份,还有小半年的时间。

    她眼色清澈的望着头顶翡翠一般的绿叶,宁静的阳光照射入眼,映得她的眸子如水晶一般明澈,也衬得她的脸色格外白皙好看。

    洛河就这样定定的看着绿叶和叶子后面隐约的蓝天,看了许久,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脖中的玉配已经好几天没拿出来看了。她末了笑了笑,伸手到衣领处,顿了顿,又缓慢的放下了。她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自嘲般的笑了片刻。又回头走向自己的营帐,吩咐道:“叫人去准备准备,两天后出兵。”

    两日后。

    洛河郁闷的看着天。天气阴霾,乌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