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光入室,却给她那温柔一笑带了点狰狞之色。闪电过后再看,游裂月已经转过头去,仿佛刚才也没有回过头一般。

    殿外大雨滂沱。薄薄的油纸伞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大雨的力量,有些雨打浮萍的味道。

    洛河在退朝后径直出宫,勉力支撑着单薄的油纸伞,站在宫外等待。这么大的雨,小翠一定会派车来接她回府,于是她也不走,便站在原地耐心等着。

    退朝时刻,往往是王都民间热闹时期的开始。民众这时候才都起身做饭,也有人忙着出去赶早市。卖早点和布料的摊子才刚刚支起来,出锅的馒头之类都还是喧腾的,缓慢而惬意的冒着热气……

    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此时却重叠成灰暗的一条雨巷,寂静并且荒无人烟。

    仅有大雨拍地卷起的水烟,仿佛炊烟一般冉冉升腾。

    洛河眯眼望着眼前一片的荒芜,她的目光落在一片废摊子上,有老旧泛黄的挡雨布在风雨中上下翻飞,雨水打上去,如炒豆子一般一阵爆响。

    “在看什么?如此出神?”一只手拍上肩膀,洛河回头望去,正对上莫言微笑的脸。

    “没有什么,在看大雨如何戏弄那块布料而已。”洛河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慢慢道。

    莫言听完轻笑一声,走到她身边,也出神的望着那块布,嘴角挂着一丝俊朗之气。

    “怎么不走?站在这里多少会被淋湿。”莫言挑眉望着她,问道。

    洛河站在那里,仿佛有些灵魂出窍,喃喃道:“翠姑娘该派车来接我的。我在等。”

    “退朝的时候过去三刻了,该来的早就来了。”莫言说着便皱起眉头,“只怕你那翠姑娘忘了主子的事情。”

    “也是。”洛河这才回过神来,也皱起了眉头,“早该来了。”

    “我府上的马车在那边路旁停着,送你一程?”莫言阳光灿烂的一笑,虽与这阴冷天气极为不符,却也让人颇觉暖意。

    “多谢莫将军。”洛河狡黠一笑,便随他上车。

    状元府。

    马车慢慢停下,车未停稳帘子便起,转瞬间就跳下来个人,拍拍衣裳,回头向车里一笑。

    “回去吧,受凉了可没人管你。”莫言皱眉望着她跳下车,随即又坏坏的一笑,“你家那忠心耿耿的翠姑娘,只怕也终于被你欺凌得忍无可忍,一心想让你冻死在外面呢!”

    洛河懒得理他,扮了个鬼脸,便举步向屋里走去。

    走时心中却也纳闷,小翠难道真的忘了派车去接她?还是……难不成,还真是被她欺压得受不了了?洛河想着想着,嘴角竟溢出丝笑,开门进去,却满屋找不到小翠。

    “主子刚出门没多久,宫里便来人把翠姑娘叫走了,说是主子落了东西,遣人来拿。”一名家丁道,“小的还纳闷来的怎么不是咱家里的人……翠姑娘二话没说就跟着去了。”

    洛河听着皱起眉头……

    小翠虽没有什么大略,小聪明还是有的,不至于憨厚到不认识的人来请,便一句不问的跟了去。就算是以她丢了东西为托词,小翠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心急如焚要跟着去……

    来人到底是谁……能让小翠这么干脆的跟去?

    如果是宫里的人,也只可能是官员,不可能是一般家丁,否则依小翠的性子,一定会询问个清楚……可是,哪个官员会挑这样的时候叫走枢密使的管家?难道,又是这腥风血雨的阴谋中的一环……

    突然,一声炸雷响于耳畔,惊得洛河一震。

    而就是这一震,仿佛头脑中过了一丝光亮,那个名字在脑中如清风一般掠过时,洛河的表情在一瞬之间变得有些木然。

    正文第34章鸿门宴

    雨渐停。

    洛河坐着的马车棚顶被雨点敲打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头侧的蓝色帘子也越发明亮起来。撩开帘子一望,是微微的阳光,还躲在乌云后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不肯透露更多的光芒。

    她和马车是在去二王爷王府的路上。

    但不是去找小翠——起码,不只是。

    在状元府她刚要出门寻找小翠,却迎面碰上二王爷遣来的仆人,邀她去府上一坐,共进午餐。不紧不松,这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由得让人心觉蹊跷,很像是一副大摆鸿门宴的样子。但洛河竟答应了,回屋子里更了衣,便坐上马车前往。

    下车后她在用人的引导下走进王府,一直默默的不说话。

    这满满一院的裂月梅不同于城里其他地方的残梅,在这初春时刻依然开得风骨昂然,被雷雨洗刷一遍后,沾了雨水,白梅显得更加洁嫩可爱,红梅却更加妖艳多姿,细小的裂纹如破碎的月光一般与花瓣缠缠绵绵,如鱼水交缠一般,深情而悠远。

    这一派繁荣艳丽的景象,倒与王府外多少有些狼狈的街头很有些对比。

    还未走到房屋里,洛河便闻到一股清雅的荷花香味,正在纳闷,仆人便自觉解释道:“这是王爷为了招待烈枢密使,特别吩咐厨房准备的一道莲子羹,加了……”

    仆人后来说的什么她都没有听清,只因为那个“莲”字,觉得十分好笑。这游裂月与游罹天倒真是一个娘生的,大计谋会玩,小把戏却玩得如此孩子气。他觉得一个莲字便可让她怒气迸发,与他在这王爷府里吵起来?

    想着便觉得好笑,洛河拼命忍住,不让仆人看出她的异样。

    “如何?我这一园香梅开得是否还高攀得上烈枢密使的眼?”

    一声温柔如蜜的轻笑从门帘后悠悠传来。游裂月依然一身轻袍,松松的套在身上,在二月天里也不怕寒冷。散着的秀发散发出一股清甜的香味,而他眉眼中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丝倦意,但残艳凄美一丝未减,反倒因为那丝倦意增添了一份沧桑的成熟之感。

    洛河笑望着他倚着栏杆悠闲的站着,点点头道:“和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二王爷照顾梅花的本领真是高强过人。”

    “和自己名字一样的梅花,自然要多留点神。”游裂月莞尔一笑,直起身字走向洛河,“怎么?不进去坐吗?”

    洛河望着他深邃的双眼,歪头俏皮道:“我怕一进去看到高朋满座,在下今天穿着浅薄,不敢进去丢人现眼。”

    “让烈枢密使笑话了,哪有什么高朋满座。”游裂月一撩帘,一边笑一边等着洛河进去,“只是潮姬她听说莫言进宫,又不能轻易去见他。听说他与你要好,便邀你来小酌几杯,打听打听情况。”

    潮姬……莫潮姬,二王爷的宠妃,传说中神秘的美丽女子,因为二王爷太过宠爱,所以极少带她在宫廷聚会上露面,于是她倾国倾城的美便几乎没有什么人见识过,再加上游罹天至今未纳妃姘,倒也成就了她一个彩国第一王妃的称号。

    就是这样一位美若天仙,并且因为从未涉足官位争端而似乎毫无城府的奇女子,正是新上任莫将军莫言的同胞妹妹。

    “那也就是说我今日有幸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第一美女了?”洛河说笑着便向屋里走,“洛河真是荣幸之极,能见到连宫廷宴会都鲜有参加的王妃……”

    “哪有传言里那么邪乎。”游裂月随她一起向里走,“只是因为她身子不好,所以难得带出去参加宴会——反正参加了也很快要回来,索性就不去参加。”

    “二王爷忙着辟谣,是怕我……抢了你的宠妃去?”洛河哈哈一笑。

    游裂月看她一眼:“哪儿的事,夏公子年纪轻轻,要忙的江山大事多如牛毛,我怎么会杞人忧天?”

    洛河没有答话,径直向里走去。

    桌上已有满满一桌子菜肴,飞禽走兽无所不有。洛河微笑不语,游裂月遣人去找莫潮姬,又对洛河挑眉道:“听下人说去接你时,你正要出门?”

    “恩。”洛河随口一应,“府上丢了个丫鬟,我正要出去寻她。”

    “哦?”游裂月唇角笑意渐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先去办置?”

    “王爷相邀,自然是这件事更重要。”洛河回答,

    游裂月望了她一会,突然笑道:“你怀疑我绑了你的丫鬟?”

    洛河望他一眼,瞪大了双眼:“我怎么敢怀疑王爷。”

    她没有其他解释,只这淡淡一句,便没了下文。

    游裂月又默了半晌,转过身去摆弄身边的一瓶红岫瓷瓶:“你说的是翠姑娘吧。”

    “正是。”也不问他如何知道,洛河只是应了一句。

    “人不是我绑的,但我见到了绑她的人。”游裂月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洛河一惊,回过头去看着他。却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不觉紧紧皱起了眉头。

    “我出门上朝时正巧看到她被一个穿着白袍风帽蒙面的男子带走,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慢慢道。

    “没关系。”洛河却淡淡回应。

    游裂月探究的看她一眼,正欲说话,突然一声轻柔却彬彬有礼的问候出现在二人耳畔,如春风扬起杏花雨,轻盈的吹拂过去。

    “烈枢密使,久仰了。”

    二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位女子一身淡黄纱裙站在竹帘前,正淡淡微笑着,望着他们。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洛河望着她时嘴角竟扬起一分英气的微笑。

    那女子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的模样,丝毫没有想象中王妃应有的娇羞之气,而是散发着一股高雅之气,整个人淡得仿佛随时会同阳光一起化去一般。淡妆素裹却也有摄人魂魄的清美,发如墨玉,目如秋水,面色白皙却不苍白,隐约还透着一些红光,显得可爱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