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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尘世羁 > 第118章
    。。。。。”年妃又一次捏紧了我的手,很轻很慢的说着,忽的嫣然一笑,无端百媚横生:“妹妹这样有慧根,你竟告诉我,既然都是梦幻泡影,我们为何要来世上,白白走这一趟?”

    我无语,她的笑却渐渐敛了,双眼微微阖上,像是耗尽了力气,要躺着好好眯一会儿。

    李嬷嬷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香来点上,抖抖的伸到年妃鼻下,只见那柱青烟笔直上升,没有丝毫波动。

    看了那烟柱许久,我才想起要把手从她尚温热的手中取出来。

    把她的手轻轻放好,站起来凝视她又迅速枯槁下的容颜,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寒冷彻骨的宫殿,身后传来稀稀拉拉几个人的哭声。

    没有要轿子,懒得理睬高喜儿的大惊小怪,跌跌撞撞走回乾清宫,胤禛站在玉阶的顶端等着我,映在雪中的身影分外孤拔。登上最后一级台阶,胤禛从厚厚的斗篷下伸出双臂,拥我入怀。

    他的胸膛是温暖的。我闭上眼,把脸贴近,听他心脏有力地搏动声音,放心的舒出一口气。

    尘世羁第一卷第95章

    年妃薨逝,以皇贵妃礼隆重葬于皇陵,上谕称其“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不到年底,其父年遐龄也在家中病死。

    死了一位妃子,在宫里自然是一件大事,但对外面来说,除了因为联想上年家曾经的盛极一时,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诸多猜测,感叹的话题之外,这件事很快就没入过往时光的烟尘,成为历史,人们更关心的,是现在。

    雍正三年年底,年妃死后不久,年羹尧案所有涉案人均已受刑,完结了此案。

    “托孤”重臣,为皇帝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舅舅”隆科多被以小事惩罚降职。

    简亲王雅尔江阿因“人甚卑鄙,终日沉醉,将朕所交事件漫不经心,专惧允禩,苏努等悖逆之徒”,被革去亲王。

    已废裕亲王,“老庶人”保泰居然真的重病不起。

    “十四爷”允禵因为“任大将军时任意妄为,苦累兵丁,侵扰地方,军需响银徇情糜费”,从贝勒降为贝子。

    “九爷”允禟因为“携银数万两往西宁,买结人心,地方人等俱称九王爷”,被革贝子爵位。

    “八爷”允禩因其手下杖杀一名护军,“擅专生杀之权,甚属悖乱。应将允禩革去亲王,严行禁锢”。

    。。。。。。

    要动手了!连宫里做粗役的太监宫女都在私下交换着这四个字,大约全天下都已经等着看看,皇帝会多么彻底的清除“八爷党”究竟会不会对恨之入骨的几个叔伯兄弟,下最后杀手?

    无论如何,年总是要过的。又到除旧迎新时,皇帝许下的给圣祖康熙“倚庐守孝三年期满,皇后奉旨仍迁回了坤宁宫居住,皇帝大宴群臣,赏戏同乐。

    但胤禛不喜欢听戏,不但自己不喜欢,还最讨厌王公大臣家中眷养戏子,收留科班,特别是从南方收罗能歌善舞的女孩子——偏偏这些都是京中富贵人家最喜欢的消遣。

    所以正月初一,皇帝给朝中大臣赐晚筵并赏戏,连后宫女眷也都有份儿参与喜庆大礼,应该最是热闹的时候,李德全突然跑回养心殿全部更换过了器具,布置一新的东暖阁,对我说,皇帝觉得烦闷,要我去漱芳斋迎候,立刻随驾去圆明园。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烦闷“?我立刻随李德全乘上软轿,穿过半个紫禁城,赶去漱芳斋。

    雍正年间,后世知道得比较多的皇宫戏园——畅音阁还未修建,那应该的最喜欢热闹花样的弘历后来建的了。现在只在御花园西面的漱芳斋,有一座宫内最大的戏台,清皇室入主紫禁城以来,每逢万寿节,圣寿节,中元节,除夕等重要节日,几位皇帝,皇太后常在漱芳斋后殿看戏,并赐宴于王公大臣。

    白天里祁福,祭天祭祖,朝贺都是官方礼仪。晚上的赐宴自然也是。后妃,皇子,公主,亲王郡王贝勒及其家眷。。。。。。满满一堂,显得像个家宴的样子,据说连被革了亲王的允禩,因为仍是至亲宗室,也由八个粘竿处的侍卫严密监视着被“请"了来,坐在众兄弟间,以示“同乐”,得赏了位置参与听戏的朝廷众臣们格外荣耀,台上戏子更是打点千般精神,拿出看家本事,满台的西王母,老寿星,仙女仙童,海龙王,祥云瑞兽,歌功颂德,齐贺圣主盛世。。。。。。

    好一副花团锦簇的人间富贵图!

    这满堂或真或假的其乐融融,只因为他一个人的在场——他却不耐烦要走。。。。。。除非心里有什么事,立刻就想去做,站在漱芳斋南侧一个大柱子后,我几乎肯定的点头沉吟着,等待胤禛。

    尘世羁第一卷第96章

    进去通传的李德全却神色有些惊慌跑出来了,皇帝不在那里,其他人居然没一个说得清皇帝刚才的离场是去了哪儿。

    怎么可能?这样场合,皇帝可是众人目光的中心。

    我把脚步略略移出阴影望过去,这里坐的是后宫众人,正中金龙桌围的大膳桌自然是皇帝刚刚坐的,皇后和几位阿哥坐在东边两桌,其他妃嫔和宫里的公主都是两人一桌,按位分高下,册封先后,在靠后一些的东西两边,鹅黄帘子后面,依序列座,亲贵王公和重臣坐在下方院中,眷属诰命则坐在院子东西两侧的配殿。。。。。。有什么地方不对,好象少了些重要的人。。。。。。

    我回头问李德全:“你十三爷,十六爷,十七爷在哪?八爷怎么也不见?还有,皇上今天整天都带着方先生,方先生人呢?”

    他眯着眼看了一圈儿,恍然道:“果然如此!皇上命老奴去请主子的时候儿,十三爷,十六爷,十七爷都还在呢,方先生也在下面和张大人坐在一桌儿。。。。。。”

    “我明白了。李公公,我没有来过漱芳斋,请问,若皇上要更衣小歇,暂躲躲清净,应该去哪儿?”

    “回主子,那自然是去前殿,主子您随我来。”

    一场盛会,已经因为他一个人的离去而黯然失色了。台下亲贵王公和官员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在互相递眼色,坐得近的甚至交头接耳起来——皇帝甚至不打算把场面撑完,一定有事要发生了。

    琉璃瓦重檐四角攒尖顶的皇家戏台,台上的戏依然热闹,台下的戏却恐怕正要开始,多少人荣辱沉浮,身家性命密切相关,比台上那些戏相比,扣人心弦何止千万倍?最后看了一眼盛装浓妆,在明亮的灯光中端坐得如庙里神像的皇后,她的右手以完美的方式轻轻搭在左手背上,每只手上三根长长的“指甲”珠光夺目,一动不动,仿佛听戏入了神,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皇帝走了,她就是镇场的人——皇后是一发政治职务,也真难为她,今夜恐怕要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端坐到底了。

    胤禛不喜欢听戏,我怕热闹。特别是从热闹的地方离开,我总能敏感的捕捉到异常的寂寥——离开唱戏的那个院子才两天走廊,戏台上的唱词科白,每一个字依然听得清清楚楚,空旷的宫殿建筑无人处已被无比强烈的衬托出过分的幽暗寂静。

    就在穿过两殿间最后一道走廊时,我急速收步,拉住前面匆匆引路的李德全,他诧异的回头,我摇摇手示意他和我身后的高喜儿禁声,就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大柱子旁,木桩般站着方苞,纹丝不动得几乎让过往的人要将他忽略为柱子的一部分。稍微走近些看,他平静的双手交叉垂握在身前,眼观鼻,鼻观心,敛着目光,他侍立的右前方,朱漆大柱间阴影中站着的,正是胤禛。

    胤禛背着手,冷然立于幽深背景里北风鼓荡起他黑沉沉的斗篷一角,仿佛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无形的气——憎恨与轻蔑,强烈的集中到他所站的方寸之地,再从他暗夜般眸子里凝成锐如刀锋的目光,投向对面的某个地方。

    对面,大约是前殿外的一处石阶下,雪地里,一个人同样背着手,迎风峭立,永远洁净无暇的月白袍子外,随意披着一件白狐雪衣,脸色如雪,苍白至病态的透明,优雅的嘴角却带着笑。他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看天,又像是在赏雪。他四周仿佛有一种比风雪更酷寒的东西,将他与这个世界奇怪的隔离开来,再也没有什么能触及到他,只是,他自己也被禁锢了。。。。。

    胤禩和胤禛,这样是兄弟二人,最后的对决,终于回归到最简单的方式,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才应该是传说中的“决战紫禁之颠”吧。茫茫雪夜,他们在想什么?会不会想起幼年在这红墙中,阿哥所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若是只想得起多年的刻骨仇恨,多么无趣。

    除了白雪皑皑反光,天四间再无别的光线来源,他们也许可以用最简单朴实的方式,儿嬉般狠狠打上一架,痛痛快快的完了次劫。

    但他们恐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打架,刚离开母体,就必须从母亲身边抱走,在阿哥所统一抚养长大,他们还没学会说话可能已经明白自己身份的特殊,刚学会走路已经知道自己身边围绕的都是“奴才”,几岁就已经懂得一言一行要有尊贵雍容气度,再到上学,师傅不教八股文章,教的都是兴衰成败,治世驭人。。。。。。

    尘世羁第一卷第97章

    静悄悄离开他们,胡乱往殿外走,坐在一处无人栏杆上看着雪发呆:他们的一生在别人看来精彩绝伦,对他们自己,却未免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