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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迈进殿门,便见夜璃歌安卧在软榻上,面容恬美而柔和,傅沧泓的心一下子便暖了,禁不住倾身凑上前,在她身侧躺下。

    “哦”了一声,夜璃歌睁眸,淡淡睨了她一眼:“回来了?”

    “嗯。”

    “那就好好躺躺。”夜璃歌言罢,往旁侧让了让,两人并肩而卧,互相依偎着彼此。

    “呕——”夜璃歌忽然坐起身,用手绢捂住嘴。

    “你怎么了?”傅沧泓顿时着忙。

    “没,没事——”夜璃歌摆摆手——她自个儿心里明白,却不想告诉他。

    “真没有事?”傅沧泓眼里闪过丝疑虑——严格地说来,他只有夜璃歌一个女人,所以,对女人的某些反应,他不太能肯定是什么事。

    “没有。”夜璃歌唇边勾起抹淡淡的笑,“放心吧,有事我一定告诉你。”

    傅沧泓摸了把鼻子,没有说话,直觉却告诉他,她对他隐瞒了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

    “对了,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没?我让人备办去。”

    “有你我就足够了,不需要别的。”夜璃歌深情地注视着他的双眸,毫不假以辞色地道。

    “这算是,在哄我?”傅沧泓眸中溢满温暖的笑。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夜璃歌说着,掩唇打了呵欠——最近这些日子,是越来越贪睡了。

    拿过被子,傅沧泓动作温柔地给她盖上:“那你好好躺着,我去让他们备办几个你爱吃的菜。”

    夜璃歌“嗯”了声,阖上双眼。

    抽身离榻,行至门外,傅沧泓站在阶上唤道:“曹仁。”

    “奴才在——”拖着长长的尾音应了一声,曹仁颠颠地跑过来。

    “去,让御膳房做几个南方菜,再有,去传御医院的掌院来一趟。”

    “是。”曹仁答应着,麻溜地去了。

    稍顷,御医院掌院苏完,携着药箱忙忙赶来。

    “朕问你,夜夫人近日身体有些微恙——偶尔呕酸水,还嗜睡,是怎么回事?”

    “这个么——”苏完将嗓音压得极低,“没有给夫人请脉,卑职不敢轻下论断。”

    傅沧泓转头朝里边看了一眼,转而言道:“既如此,你且开两剂补身、养颜、活血,还有安胎的药给御膳房,让他们熬制成汤,每日定时送来。”

    “卑职领命。”苏完答应着退下。

    “曹仁。”

    “奴才在。”

    “告诉御膳房,每日里的膳食,必须小心再小心,倘若有丝毫闪失,朕,会砍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是!”曹仁浑身不由抖了一下,赶紧着答道。

    安排妥当一切,傅沧泓方退回房中,再次在榻边坐下,粗粗的手指穿过夜璃歌丝绸般的乌发,细细梳理着。

    这是他最爱的女人。

    是他一生都要呵护的人。

    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会觉得快乐、安宁,和幸福。

    璃歌,从此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我会与你分享生命里,最完美的一切,再没有阴谋,再没有仇杀,也没有因权利而引起的种种纷争,只有你和我,只有我们俩衷心想要守护的一切。

    夜璃歌却是深深地沉入了梦乡,多年不曾有的安恬感觉,让她彻底地松懈下来——沧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睡,多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第二百零三章:要挟

    隐身于廊柱后,纪飞烟满眼怨毒地看着殿门的方向——

    为什么?

    为什么她们做一样的事,得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当初她身怀龙裔,却只能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独咽悲辛,还得时时刻刻担心,会不会有人,加害自己的孩子——尤其那个人,还包括他的亲生父亲在内!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夜璃歌,为什么你能得到那个男人全部的宠爱,而我却不能?

    长长的指甲深深扣入廊柱,纪飞烟几乎能听到,自己满口银牙磋磨的声音。

    如果手里有一张弓,她早已将那个女人射死,如果可以化身戾鬼,她早已扑过去将那个女人咬死!

    夜璃歌,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总有一天,我,我会让你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发下这个毒誓,纪飞烟隐入暗翳里,像一片剪影似的,飘飘摇摇走向蔚华馆。

    竹制摇篮中,小延祈安静地睡着,小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模样儿看上去可爱极了。

    纪飞烟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不觉间又垂下泪来——如果撇去表面的刚强,她也只是个脆弱的女人,想得到心爱男子的疼爱,想他陪在自己身边……难道,不可以吗?

    “扑——”

    吐出个泡泡,傅延祈睁开双眼,咧着嘴朝自己的母亲笑,纪飞烟心中顿时漫开疼痛的柔软感,俯身将他抱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口中唱道:

    云里梭,雾里梭,织成月锦千万罗;

    阿娘笑,乖宝宝,长大骑马握金刀……

    或许,只有在这个单纯的稚子身边,她才能消除满心的怨恨。

    抑或许,只有心中最后一丝纯美,才能让她忘却世界的冰冷。

    ……

    这无疑是安阳涪顼最快活的一段日子。

    快活?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一个太子爷放弃富贵荣华,却来过这种“露宿风餐”的日子,根本无法想象。

    他跟着关青雪,像只野豹子似地在森林里跳蹿来去,体会着属于男性原始的力量。

    她教他求生的技能,教他辨别一切食物,教他如何躲避野兽的进攻,还教他剑法……

    所有的一切,都让安阳涪顼惊奇——原来世界,可以是另一个模样。

    不过,他仍然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多的东西。

    “青雪。”休整的时间里,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什么?”关青雪侧倚在树上,手持一根红绫,正把略微散乱的头发往后梳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姿态的她,在安阳涪顼眼中看去,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难道,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照顾你么?”

    关青雪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然后抬起下颔,略带三分高傲地道:“你觉得,我需要人照顾吗?”

    安阳涪顼沉默下来,没有说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一个男人想要去照顾一个女人,即是他爱上这个女人的开始。

    “好了。”将自己收拾得清爽利落,关青雪把长发往脑后一甩,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什么?”安阳涪顼腾地跳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要走?”

    “是啊,你忘记了,我是个杀手,是个四海为家的杀手。”

    “你可以不做杀手。”安阳涪顼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做杀手,那做什么?”

    “……青雪,”安阳涪顼的神情蓦然间变得无比郑重,“跟我走吧。”

    “跟你走?”他这话,显然大大出乎关青雪意料,紧接着,她微微地笑了,“太子爷,你还真的,可爱得紧。”

    “不可以吗?”安阳涪顼并没有放弃,而是近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不可以?”

    关青雪一怔——她最近觉得,自己是越来越莫明其妙了,若是从前,她根本就不会,做与“本职工作”不相干的事。

    轻轻撸开他的手,关青雪微微地笑了:“涪顼,我们相处的方式,最好,是擦肩而过。”

    “为什么要擦肩而过?”安阳涪顼脸上浮起几丝血红,“也许你可以试着,换一种生活?”

    “换一种生活?”关青雪唇边浮起嘲讽的笑,“倘若,我要你跟我去杀人,你肯吗?”

    安阳涪顼先是一怔,继而无比坚定地道:“好,我跟你去!”

    这一次,换关青雪怔住。

    定定看了他许久,关青雪忽然间不知所措起来。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男子已经倾身上前,轻轻地,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自己现在还很弱,可是,可是我一定会变强的,一定会强大得,足以保护你。”

    “那么,”关青雪仰头,“夜璃歌呢?”

    “她是我的一个梦,永远珍藏在心中的一个梦,而你,是我的现在。”

    一瞬之间,关青雪觉得自己有被雷电劈中的感觉——如果说,她展示给安阳涪顼的,是另一个世界,那么安阳涪顼展示给她的,也是另一个世界。

    原来世界与世界,是有所不同的。

    “跟我去杀人,你会很辛苦。”

    “无所谓,哪一天你累了,我们就歇下来。”

    “你家里的人,会同意么?”

    “我已经,长大了。”

    “至少,你得去同那草庐里的老头儿,打个招呼吧?”

    草庐里的老头儿?

    安阳涪顼不禁撇唇一笑,随即点头:“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便来。”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关青雪眼中闪过丝黯然——涪顼,说到底,你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些阴暗的地方,比炼狱更加可怕,我怎么能带你去?

    身形一闪,关青雪已然遁入林荫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