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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沧泓也笑,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她确实让他很放心,非常非常地放心。

    只是,他空出这段时间来,并非是为了休息,而是积存力量——也许有一样东西,可以帮到他。

    夜璃歌抽身离去,关上殿门,把男人留在屋子里。

    傅沧泓对着殿门瞧了小会儿,折身走进内室,他启开秘阁,拿出一本用黄绢包裹的书册,轻轻搁到楠木桌面上,解开包裹,四个金色的字体映入眼帘:

    天心秘藉。

    很早。

    很早他就知道,北宏皇室藏着一本汇集天下绝学的珍本,傅今铎正是因为修行了这本书册里的内容,方才可以长年隐居深宫,不问世事,却仍旧能操控整个天下,稳居帝位。

    皇室里还有一个传说,只要修炼了《天心秘藉》,就会拥有通灵之眼。

    只是,北宏历代,却很少有皇帝真去修炼这门功夫,一则因为修炼麻烦;二则因为,凡修炼此功,若是不成,便会招引反噬之祸。

    至于这反噬的力量有多强,谁都不知道,也许那“皇考秘录”中所记载的灾劫,便是为了惩治帝王们的贪心不足。

    要不要练呢?

    傅沧泓陷入踌躇。

    他本来并不是要变得极端强大,因为,夜璃歌已经在他身边,从前,只要他们两人联手,便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是现在——

    他也可以不炼,因为他相信,夜璃歌的心始终在他身边,纵然她真被那个男人掳去,也不会背叛他。

    傅沧泓陷入了深深的焦灼中,一方面,他很渴望自己变得强大,变得足以保护夜璃歌,保护他的天下;另一方面,他却也有些怯惧将要面临的危险——也许,他练不成这功夫,反而成了废人,一无是处;更也许,他练成这功夫,结果给自己招来灾祸。

    人在面临是继续往前,还是守住原来的状态时,通常都是踌躇的——要精准地把握时机,很难,很难。

    是真英雄还是假豪杰,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没有人会告诉你,未来会怎样。

    未来。

    未来。

    对于未知的世界,胆小者总是本能地害怕。

    纵贵为帝王,也一样。

    傅沧泓到底是把那本书册放了回去,然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觉得自己是放下了什么,有一点轻松,但更多的是懊恼。

    当他走出殿门时,看到了那个女人,安静地倚在琼花树下,双眸微阖。

    他并没有靠近她,而是就那样安静地看着,看着。

    她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是他最想保护的——如果,如果他告诉她,想去修炼那门危险的功夫,她会如何?阻止?还是帮助?

    就在他准备近前时,夜璃歌睁开了眼眸,对于他的出现,表面得极其淡然:“好些了吗?”

    “嗯。”傅沧泓点头,忽然觉得,那些话说不出口了。

    “别太累,会没事的。”女子冲他微笑。

    “璃歌……”

    “嗯?”

    “我有件事——”

    “皇上。”曹仁忽然匆匆跑来。

    “怎么了?”

    “是兵部,兵部急报。”

    “兵部?”傅沧泓一怔——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兵部的急报?

    “知道了,朕,马上去。”傅沧泓言罢,朝夜璃歌看了眼,却见她的眸光似瞧向别处,便再没说什么,匆匆地走了。

    等他离去很久,夜璃歌才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希望……她希望他能更坚强,更勇敢,但是倘若,他自己不愿坚强,不愿勇敢,罢了,傅沧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我不该奢求太多。

    夜璃歌迈开步子,走进龙赫殿,把佩剑挂在墙上,然后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细细研了一盘墨汁,用毛笔细蘸了,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元”字。

    元。

    万物之初。

    是起点,也是终点。

    看着这个“元”字,她陷入沉思,半晌搁下笔,站起身来,提着佩剑走出殿门。

    “明姑。”

    “奴婢在。”

    “呆会儿皇上回来,且上禀一声,就说我出宫办点事。”

    “是,娘娘。”

    夜璃歌这才迈步,朝北宫门而去。

    出了皇宫,她沿着笔直的御道,匆匆朝前走着,大街上人来人往,挑担子的小贩,摇着纸扇的公子,戴着帷帽的妇人,打她身边穿梭而过,夜璃歌目不斜视,直奔华景苑。

    已经许久没来了。

    华景苑还是和从前一样,门口立着两只石象,里边两行青松。

    夜璃歌伸手推开院门,抬步走了进去。

    静。

    很静,是她完全想象不到的安静。

    难道没有人?

    正堂、偏厅、客房,一间间地找过去,没人,没人,确实没人。

    西楚泉不在,傅沧骜也不在,夜璃歌站在空屋里愣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走出,立在院子里,耳听飒飒的风声吹过,她忽然生出股无穷无尽的萧寂之感。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来这里,她想寻找什么呢?

    是找西楚泉这位旁观者,排解排解?还是——

    不过,没人也有没人的好处,她走到石桌旁坐下,看着地上的太阳影子,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尊雕像。

    什么都不用多想,什么都不必去盘算,脑袋里空空如也,反而最能见到本心。

    为什么,会没头没脑地跑出来呢?

    “那个男人惹你不高兴了?”一道粗沙的声音忽然传来。

    夜璃歌蓦然一惊,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她的目光闪躲了一下,仿佛不愿意被对方瞧穿心事。

    “说吧,要我做什么?”

    “傅沧骜。”

    “嗯。”

    “你为什么不离开宏都呢?”

    “为什么要离开?”

    “我想,大森林应该更适合你吧。”

    “如果我说实话,你可愿意听?”

    “嗯。”

    “我想常常见到你,所以留在这儿。”

    “哦?”

    “你似乎,并不意外?”

    “嗯。”

    “嗯。”

    两个人便不再说话。

    “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

    “喜欢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傅沧骜一声冷嗤,“就是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或者是看到男人就开始大抛媚眼那种?”

    “呃?”

    “你要是过得不如意,”傅沧骜把脑袋凑到她跟前,“就跟我走吧,我们去森林,去草原,去哪儿都可以,把他甩了。”

    夜璃歌沉默。

    傅沧骜一把抓住她的手:“其实我知道,你从骨子里更喜欢那种地方,你讨厌陈规陋俗,讨厌贪生怕死的男人,讨厌一切束缚,对不对?”

    这双黑色的眼眸里,充满着可怕的吸引力,渐渐地,夜璃歌觉得有些把持不住,慢慢地抽回手来。

    傅沧骜并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没事,我的承诺一生有效,不管你什么时候答应,都可以。”

    “沧骜……”

    “嗯?”

    “……”深深地凝视着这双眼睛,夜璃歌忽然失了言语。

    他的神情如此坦诚,没有一丝虚假,正是这样的坦诚,让她不忍拒绝的同时还有些心痛。

    “你不孤单吗?”

    “孤单?”傅沧骜偏偏头,“什么是孤单?你觉得森林里的老虎,草原上空的苍鹰,会孤单吗?”

    “但我希望……”

    “收起你的希望吧。”傅沧骜再次握住她的手,“璃歌,我的心意,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