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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月月:那得看是什么警察了,搞治安秩序和侦破一般治安案件的人可能稍微富一点,经常有人求得着他们呀,不过大富大贵的也是少数,像我们这种搞大案要案的单位,跟社会上那些企业公司又没什么日常来往的,没戏。而且我们处长队长都特正统,把下面管得死死的,我们就算有这贼心有这贼胆也没这贼机会呀。

    海岩:我觉得你们单位还真不错,同事家里有困难,都能自发的捐点钱,同志之间的感情挺深的。这种情况现在不多了。

    吕月月:那天去老纪家的还有一个女的我认识,是焦长德的大女儿。她是特地从单位里请了假来的,是受老焦的委派来的。我们从纪春雷家一起出来后,大家自然问了问老焦的病情。他女儿说现在没事了,不过那天真吓人,要不是医院抢救及时恐怕要走在纪春雷的前头了。在刑警队里,老焦算是纪春雷的进门师傅,纪春雷脾气好所以老焦挺喜欢他。师生一日终生父母,老焦对纪春雷一直像对小辈似的挺疼爱。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又是为了那把让老焦曾经苦苦追寻的小提琴,就更不是滋味儿。老焦本想亲自到纪家来,可医生不让。

    他大女儿对我说:“我爸说他心里特别堵得慌,他想让你去看看他,他特想跟你聊聊天儿,月月你能抽空去一趟吗?”

    我说那当然,我忙完这几天一定去。

    那天上午,队长他又去亚洲大酒店找潘小伟谈话去了。大概还是谈有关小提琴的情况和那个方案。队长让我回家休养一天,调整一下心清。他们可能都觉得游乐园的这场遭遇让我受了刺激。

    从纪春雷家出来我直接回地安门我妈那i[了。中午我妈给我做了面条。小时候我过生日都是吃我妈做的面,这么多年了我在外面上学、工作,没怎么过生日。

    我妈说这次好不容易能和我一起过个生日我还不回来,今天就把这碗长寿面补上吧。

    我吃面的时候我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交给我。我拆开一看,里边装的是小薛送的生日卡。上面有小薛手写的两句诗:

    “你是我的梦,怕你走远,

    但愿梦醒时,还在眼前。”

    我问妈:“小薛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妈说:“他工作忙来不了,是托一个朋友送来的。”

    我反复看那两句诗,心里很暖。妈问我:

    “你和小薛,到底算定了没有?”

    我摇摇头:“我还小呢,干吗这么急着定。”

    妈叹口气,“你一个人在北京,应该早点有个着落,今后的生活我也就放。动了。”

    妈又说:“月月,如果你走了的话,要早些和小薛商量好,将来你们的孩子,能不能姓吕?”

    这个问题妈已经跟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不耐烦地说:“再说吧。”

    “小薛不是还有个弟弟么?你们的孩子要是不姓吕,老吕家就算是断了根啦。”

    “以后再说吧。”我打断我妈,“而且我又没说一定跟薛宇呀。而且我结了婚也不要孩子。”

    海岩,那时候我一听到别人跟我说孩子不孩子的,我心里老想哭,也觉得特可怕。我真那么老了吗,真要成一个抱孩子洗尿布的大妇女了吗?

    海岩:我知道,好多女孩子当还没有产生做母亲的意识和渴望的时候,和她们探讨家庭孩子之类的问题会把她fij吓着。

    吕月月:我妈半天没吭声。我妈本是个很刚强很果敢的女人,可每次说到这件事,总是长吁短叹。她觉得我爸一生特惨,特可怜,现在唯一还能替他再做的事,就是别让老吕家的香火断了。按说我妈也是在新中国长大的一代知青,可人一老还是逃不开传宗接代的观念。我妈觉得自己是吕家的最后一个媳妇,总有点责无旁贷的心理。

    面还没吃完,房东家一个当工人的小伙子,也就是我妈同学的儿子,跑过来问我知道不知道昨天游乐园里发生的枪战。我说不知道,他就绘声绘色地跟我讲述起来,说昨天游乐园发生了警匪大战,双方互有死伤,匪首是个人面桃花的妙龄少女,论法一绝,而且据说该女匪已经漏网……我问他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他说是坐地铁时亲耳听身边一个乘客讲的,那人又是亲耳听游乐园的一个保卫人员讲的,因此绝对可靠。我说那可能吧。

    他又问我当警察是不是很危险很刺激,你当初怎么想起选这个职业。我说没事,我是坐办公室的,一点危险也没有。可我妈同学的儿子则说干警察坐办公室那可太没劲了,当派出所片儿警也没劲,当交通警站大街更没劲。最起码得当个刑警,要是当国际刑警那就更来劲儿了,少不了生死搏斗,虎穴惊魂,侠骨柔情,午夜追杀……

    吕月月:下午薛宇来了。因为队长他们要把潘小伟从亚大接出来谈一天,所以也放了薛宇的假。

    薛手带来一条在自由市场上买来的活鱼给我妈,对她左一声阿姨右一声阿姨寒暄个没完。我妈很开心,一定留他吃晚饭。

    因为家里窄,没法聊天,我就和他上了街。我们从地安门往什刹海无目的地走。

    街上行人不多,大都已是短打扮,把北京带进夏天的气氛,我也穿了一条很随便的裙子,让裤子捂了大半年的双腿,突然暴露给空气,清凉无比。薛宇因为这些天总在酒店的空调中生活,对季节变化感受迟钝,依然长裤外套,捂得一本正经。我说你把外套脱了吧,我帮你拿着。他说不用了我不热。他问我是木是心情已经调整过来了,我说没什么了,现在没事了。其实不知为什么我仍然感到脚下发飘,心有余悸,虽然从游乐场冲杀出来至现在不过短短一天的距离,但此时沿着什刹海岸边的小路漫步,竟恍若隔世。

    然后我们一直谈老纪,越谈越觉得老纪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我们谈到老纪的家境,谈到老纪死前还说过皇历上写着今日勿近水,结果自己果然落水而亡,不禁感慨半天。不知不觉走到后海,沿河边都是绿透的垂柳,河水在太阳下无风无浪,金光点点。小薛突然问我:

    “我给你的生日卡收到了吗?”

    “啊,收到了,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之间干吗总这么客气。”

    “这是礼貌。”

    小薛欲言又止,吭晓了半天,才扭捏着说:“生日卡上写的那两句话,是我心里的真实感觉。你信吗?我总做梦,总能梦见你,可一睁眼,你就不见了,所以我幻想能有一天睁开眼睛时,你还在我面前。”

    “你这几天不都是白天睡觉吗?难道白天睡觉也能做梦?”

    小薛对我的调侃有点气恼:“我知道,你不就是说我白日做梦吗!”

    我说:“没有没有,干吗一动就生气,玩笑也开不起。”

    小薛闷着没吭气,半晌才说:“那位阔少,也给你买生日礼物了,是吗?”

    我说:“啊,怎么啦?”

    他悻悻地说:“他有什么资格送礼物给你,我最看不起这种花花公子,一见着漂亮姑娘腿肚子就转筋!”

    小薛脸上的恶毒,使我有点不快,我说:“我没觉得他有什么恶意。”

    薛宇说:“他有什么呀,不就是脸上皮肉嫩点吗,女里女气的。不就仗着家里有钱随他挥霍吗,上次我给他房间里送衣服,他居然还想往我兜里塞小费,我心想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人啦,他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家这点钱是怎么来的!贩毒、聚赌、走私、杀人越货,这种黑钱也好意思花!”

    我也有点赌气了;“你要生气你冲他说去,跟我说有什么用。”

    薛宇抬高声音,吵架似的说:“你就不该用他的包!”

    我也抬起嗓门,“是队长叫我用的,你这人怎么这么狭隘!”

    薛宇说:“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穿好的,用好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要有钱全给你买衣服买香水,你知道我不是个大款,只能给你买个生日卡自己写上两句话,可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辛苦钱。姓潘的是有钱,可你别忘了你和他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居然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当然气坏了:“是什么关系,你说是什么关系!”

    “你别忘了你是警察!他是什么人?是黑帮!”

    我吵起来:“他爸爸是,他哥哥是,他又不是!”

    “得得,”小薛摆摆手,“这儿不是地方,我不跟你吵,我不跟你吵。”

    我气得够呛,转身往回走,小薛双手插在衣服兜里,闷闷无声地跟在我后面。

    我们一前一后,谁也不搭理谁。

    快回到我家时,小薛从身后加快几步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和解道:“别生气啦!”见我歪过头不看他,便进一步放软声音:“怪我不好行不行,不过我也是为你好呀。”

    每次吵嘴,总是薛宇光和解。照例他一和解,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不过那天我始终心情郁闷,以前和薛宇在一起时那种轻松的心态,好像很难找寻了。我脑子里不能自制地,总是出现潘小伟的影子。我也明白,假使再这样神魂离窍下去,我说不定就该犯错误了。

    回到家时天已黄昏,我妈开始做饭。因为东北我们老家那地方水少,吃鱼是件极为奢侈的事情。我妈不大会烧鱼,薛宇就亲自动手。他收拾这玩意的样子看上去挺专业,我妈由此越发对他有好感了。妈问他这条鱼要多少钱?薛宇说要二十块钱,妈说太贵了太浪费了,以后可不要再买。薛宇说没事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来看看您做条鱼您尝尝是应该的。我妈说真难为你了。

    薛宇家是老北京人,家教上很讲个“礼儿”,所以他自小对长辈就很会讲话。

    我妈转脸就说我:“你看你还是女孩子呢,什么都不会干,真是从小惯坏了你!”

    吃饭的时候,妈问薛宇家里兄弟几个,薛宇说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