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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没气了,可还是板着脸推开他,说:“你去和你大哥住吧,我这样随随便便就住在一起,而且让你大哥和那几个人都知道,我觉得别扭。”他不以为然地:“这有什么别扭,我们各睡各的,我保证不碰你,好不好?”

    我说:“我既然跟了你,我在你们家人面前,就得正正经经,我不能让他们看低了我,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他想了想,还是嘟睡了一句:“我大哥不高兴和别人同房睡的,他对女人都是睡完了就分手,从不过夜的,更不要说和我。”“你们兄弟俩怕什么。你去吧,啊。”

    我哄着似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亲他的脸,这一亲似乎很灵验,他心情马上好转,马上答应了。很乖地说那好吧,那你好好休息,说完就拎了自己随身的提包出去了。

    他出去没多会儿,我房间的电话便铃声大作,我一接,只有嘟嘟的声音。稍后不久,铃声又起,再接,仍是盲音。我正在疑惑,门铃声砰然震响,吓了我一跳,刚脱下的衣服又匆忙穿上。打开门一看,原来他又回来了,提着包垂头丧气站在门口,低声下气地说:

    “大哥不让我住。”

    我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不忍,让他进屋,关上门才问:“为什么?”

    “不知道,他说让你陪我。”

    “我陪你?”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不顺耳,“我在你大哥眼里是不是个妓女?”

    潘小伟敷衍道:“管他干什么。我很累了月月,我也不想和他睡在一起,他没完没了总问你的事,问得人家好烦。我就睡在这地上好了,床你一个人睡。”

    他这样说,我很难再反对,只好容纳,趁他去浴室冲澡,我连忙脱了裤子,穿着衬衣钻进毯子。我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心里小兔似的怦怦不定。

    水声停止了,过一会儿门声一响,他从浴室出来了,只穿一条白色的紧身短裤,光着上身和两腿。在他弯着腰把床罩当褥子铺在地毯上的时候,我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他半裸着身子,皮肤看上去真光滑,两条长腿直直的,很结实,一尘不染,我心跳脸热,暗骂自己无耻!

    铺好床罩,他站起来看我,我心里直紧张,几乎不敢和他正视,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让人难以回答的话,可他只淡淡地说:

    “能借我一个枕头吗?”

    我说行,抽出一只枕头扔给他,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失望。

    他接了枕头,站着没动,又问:“睡前可以亲你一下吗?”

    我犹豫着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而他的口气听上去竟如孩子对母亲的那种依恋和恳求,令人心动。我装傻反

    问:

    “香港人睡前都有这个规矩吗?”他眨眨眼,答道:“就算有吧。”

    我拿毯子半遮着嘴,说:“那,就亲一下吧,不过你别得寸进尺。”他过来了,坐在床沿俯下身来,把毯子轻轻拨开,在

    我嘴上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红红的,软软的,湿湿的。这

    一下显得那么短暂,短得使人想回味时,印象已模糊了。他说晚安宝贝。我说晚安小伟。除了我爸爸,这是我有生以来第~次和一个男人同

    室而眠。当我关了灯屋里漆黑如墨的时候,我能听到他

    的气息,听到他身上裹着的床罩发出的惠章声。他就睡

    在我的脚下,一尺之隔,一个我钟爱的,赤裸的男孩。他可能确实累了,很快就呼吸匀称安然入睡。可我

    还眼睁睁地瞪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我想这里是承德,不是我家呀。虽然我知道新的生活需

    要时间来适应,但当我心爱的,现在唯一可以保护我的

    人径自睡去的时候,我仍然不可逃避地体会到一颗小行

    星脱离轨道的那种茫然、恐慌和孤独。我想我妈,想我

    妈一生的不幸,我想她一直是把我当作她的未来的化身,

    当作她的生命的延续,所以她才那样殷切地盼望我能摆

    脱她所承受的阴影和压力,能在这社会上轻轻松松安安

    定定地处身立世。可我偏偏没有如她所愿,偏偏又要嫁

    匪随匪,漂泊异乡了。是不是在我的血管里,还流淌着

    那种渠骛不驯的血液?是不是我们老吕家祖上的罪孽还

    没有断根,还要祸延几代地报应下去呢?四周的黑暗与沉静给了我思绪的空间,我又想到了薛宇,难道我不爱他了吗?也许我爸妈该给我生这样一个哥哥。他应该比潘小伟更懂事,比他更勇敢更慈爱更成熟更坚强更像个男子汉,也许我一直需要有这样一个能永远体贴关怀安慰和保护我的哥哥,但是他确实不曾像潘小伟那样让我一看就难压躁动,以身相许!不曾。

    又想到我的队长,我对不起他,背叛了他,可我又不能克制地一再空想着他的理解和他的原谅!

    不难料到我的失踪会在处里和队里引起怎样的哗然,我可能早被众人唾骂、鄙视和不齿到体无完肤了,就像一个不贞洁的荡妇被烙上耻辱标记那样不能饶恕!

    我想今天这一步跨出去也许就成千古恨了!我说不定就这样完了。

    海岩:所以你当时是不是把全部寄托都放在能跟潘小伟平安出境,悄悄回到香港这条唯一的出路上了?

    吕月月:是,可心里没底,很焦灼。播大伟好像并不急着南下。第二天领着我们兴致勃勃地去逛避暑山庄,认认真真地当一个无事一身轻的游客。

    海岩:盗亦有道,也许他早习惯于这种惊心动魄危机四伏的江湖生涯,算是久经沧海难为水,练出修养来了吧。

    吕月月:可我没有这个修养,每一分钟我都很难熬,承德离北京毕竟太近了。

    在游避暑山庄的时候,几乎无意靠近我的每一个陌生人都让我心惊肉跳,好像很多人都很留意看我,我想这是不是跟踪上来的便衣警察呢?我知道我的那些神通广大又特别换而不舍的同事们,他们找不到潘小伟找不到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海岩:你这种漂亮女孩在公共场所,很容易招致四面八方的目光。我想你们处长和伍队长,还有李向华,总不会这么快就算定或者发现你们去了承德吧。不过即便如此,假使潘大伟的这份从容不是硬装出来的,也够得上临渊谈笑,胆大包天了。

    吕月月:出人意料的是,潘大伟对避暑山庄各景区的御题遗墨和这座离宫里尚存的各种文物倒是十分留意,不时地和阿强们谈论这些东西至少值多少钱多少钱,香港哪位哪位藏家有类似的东西等等。我呢,以前就听说过这座热河行官兼有水乡园艺、平野草原、山林斋堂诸般景致;虽是第一次来,尽管心情不能像普通游人那样无忧无虑,但也确实体会到这里山水如绘,以及众多古迹耐人寻味。潘小伟对一切都不多看不多说,只是寸步木离地守着我,我问他这里如何,他说不错不错,但比欧洲日本加拿大的公园差远了。

    晚上回到饭店,潘大伟叫着说好几天没有吃海鲜了,于是阿强在晚餐时替他要了许多虾蟹之类,还特别叫了一条名叫老鼠斑的鱼。我一听这一条老鼠斑开价竟要两千多元,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天文数字。不料潘大伟他们不但并不言贵,反而庆幸能在内陆的这个小地方吃到老鼠斑,实属不易,全都自豪地断定过去来此避暑的万岁皇帝也没有这份口福的。

    那鱼看上去不过一斤多重,竟要两千多块。我们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吃了,六个人一人一匙那鱼便已成骨刺,这一匙下肚就要二百多块钱。我想薛字买条二十多块钱的鱼我妈都觉得奢侈,可见天下贫富真是悬殊难比。

    白天逛了一天,腰酸背疼,大家饭毕便各自回房休息。我和潘小伟仍旧同房。

    潘小伟一面往地上铺床罩一面对我叨叨咕咕地抱怨地上很潮,他的腰背昨天一夜疼痛得好厉害,又拿眼睛看我,等我表态。我心里也实在不忍就说那你上来吧,但是要好好睡觉不许想入非非。

    他的脸马上得意地笑成一朵要开的花,好像我中计了_样,小声欢呼了一句便三下两下脱了衣服蹿上床钻进毯子,兴奋地用手胳肢了我一下。我半羞半恼地说你要不老实我就去睡地板。他说别别,我是故意逗你呢。

    熄了灯,我对他说睡吧睡吧,但我们谁也没有闭眼。他在毯子里小心地寻找着我的手,他把我的手五指交叉地轻轻握在他的手里。我们侧身相对,黑暗中他的眼睛明亮得像水在月下的反光,清楚得动人。他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得寸进尺地抚摸着我的肩头和胳膊。我的身体从本这么激动过,让他摸得痒极了,我真想他能抱我,可他没敢我也不能说。

    他突然想起什么,用手捧着我的脸,问:“告诉我,‘警察同志’,你真想嫁入黑帮去闯江湖吗?”

    我认真地反问:“怎么,你不要我吗?”

    他眨动眼睛:“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跟我走。”

    我笑着想了想,答道:“因为,你使我觉得特别刺激。”

    他皱眉问:“那你爱我吗?”

    我说:“可能吧。”

    他说:“我爱你。”

    我问:“爱多久?”

    他说:“只要活着。”

    “我们会结婚吗?”

    “当然,回香港见过我妈咪以后,就结婚。”

    “你妈咪要是不喜欢我这个丑媳妇呢?”

    “不会的,我妈咪一直希望我早早拉理天窗的。”

    “什么叫拉理天窗?”

    “就是结婚呀。”

    “你这么小,为什么你妈要你这样早婚?”

    “因为我大哥要当一辈子钻石王老五,他不肯结婚的。”

    “什么叫钻石王老五?”

    “就是单身男人,很有钱的单身男人,香港人叫他们钻石王老五。”

    “北京人叫单身贵族。他们常常找一个异性同居,但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