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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破月 > 三、沙太血案
    1

    这一刻,“冷山”咖啡馆里,区元感到从未有过的狼狈。但当他知道,眼前这个让他狼狈的美女,身兼“整丑”和“沙太杀夫案”两个新闻事件的双重主角时,他又觉得,再狼狈也是值得的。

    周莫如仿佛读懂他内心的“算计”,嘴角又浮起一丝冷笑。

    “区记者,我刚才说了,马松发是被我‘害死’的第三个男人。本来我想从头告诉你,可因为这案子你比较熟,所以我想先讲讲他,讲他是怎么被我‘害死’的。都说红颜祸水,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时很是生气,可现在我信了,我确确实实就是祸水。可以这么说,这也是促使我想丑容的原因。

    “我也是潮汕人,是马松发的老乡。三年前,因命不好,我在老家生活不下去,我父亲带我来广州投奔马松发。我父亲以为远离了家乡,就可以改变我与生俱来的不幸命运——没想到,最终又害死了一个男人……”

    “我本来不想来广州的,都是命!”周莫如低着头,不停地转着手中的咖啡匙,“2001年,我跟着父亲,第一次来到广州,转了几次车,才找到马松发那家位于沙太路上的‘连富’输送设备公司……”

    随着周莫如的回忆,一些关于“沙太杀夫案”的前因后果,慢慢在区元脑里清晰起来。他原以为那只是一处普通的情杀案,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第三者”身上,竟有着如此令人唏嘘的苦衷。

    在广州揾食的潮汕籍私企老板中,马松发很可能是惟一不戴金项链的一个。他被杀的消息传开后,曾有竞争对手在私底下幸灾乐祸地说:“就他那衰形,还以为真是城市派,以前还笑我们戴项链是土财主作风,哼,他要是戴项链,可能那条项链还能堵一下他老婆的刀哩!”

    但没人知道,他本来也是戴的,而且是一条重达八两的粗链,也经常被汗垢浸得油渍渍的。而让他不戴项链的人,正是周莫如。

    “发哥,外面都笑我们潮汕暴发户喜欢露富充大头,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周莫如说这句话时,半开玩笑的语气。但就这么一句话,马松发就把八两重的项链收起来了,人前人后,脖子也梗直了一点。

    当然,这不是周莫如所说的“害死”他的原因。

    在“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已被某些人默认为“新好男人”标准的今天,“沙太杀夫案”着实将持此观点的广州人吓了一跳——原来,在这现代大都市里,还真有老婆为了不让老公外面彩旗飘飘,宁肯自倒红旗也要将老公的“旗杆”来个“一剪没”的。

    三年前,马松发第一次见到周莫如时,一直被父亲称为“周妹”的周莫如,头发也烫着土气的大波卷,穿着也极为艳俗。在她父亲跟马松发说话时,她一直站在父亲身后,虽然他们说的事关乎她的未来,但她自始至终就是一言不发。

    “松发兄,”周莫如的父亲——即将退休的中学老师周之愠对他曾经的学生以“兄”相称,让周莫如甚为别扭,“我在电话头跟你说了,周妹年龄也不细了,老家的情况,你也清楚,还是让她来城里依靠你,将来巴望能在城里找个好人家……万事就拜托你了。”

    马松发倒是满脸谦恭:“周老师你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论起来我还是你学生呢。你放心,我既然开嘴答应周妹来,就肯定饿不死她。广州的后生老板大把,周妹肯定会为你选一个好仔(女)婿的,哈哈!”

    “有松发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周妹,给松发兄——哦,给马老板端茶。我对马老板说了,以后你有什么不是,他是不用客气的!”

    周莫如的身体动了一下,依然低着头,畏缩不前。

    “甭用甭用了,周老师,熟人甭行生礼,我这就叫人安排宿舍给她住。你应该很久没来广州了,好好逛几天再回去。”

    那天,周莫如连马松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看到他那双盘在沙发上的大脚,正散发着阵阵熏人的异味。

    “有高中毕业够了,我的账目其实很简单的,那些狗屁会计师,没一个可靠,还是家乡人靠得住,哈哈。”她只记得马松发针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

    马松发倒是说到做到,在他的盛情挽留之下,周之愠在广州逛了几天。马松发特意叫他老婆叶芳兵陪着周家父女,游珠江,爬白云山,逛北京路上下九,并买了几套新潮的衣服给周莫如换上。

    周莫如清楚地记得,当她在北京路一家时装店的试衣室里换好新衣走出来时,马太叶芳兵的脸色蓦地黯了一下——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材标准、稍加打扮便鹤立鸡群的美女!周莫如的父亲瞟了叶芳兵一眼,连忙说:“周妹啊,这衣服太洋派了,不适合你。唉,你这农村土妹子,怎么打扮都没有叶姐好看的!”

    “哪里哪里,周妹这一打扮啊,可以去参加‘美在花城’了,哈哈!”叶芳兵皮笑肉不笑地说。

    父亲离开广州的前天晚上,手抚着周莫如的头发,眼中带泪,语重心长:“周妹啊,认命吧。你来广州,也许是因祸得福,再怎呢艰苦,也比在乡下处处遭人白眼强啊!马松发是我学生,他应该会照顾你的;倒是他的老婆,软中带硬,有可能会为难你。在人屋檐下,你要多些目识,乖巧些就是了。唉,我不在你身边,一切多注意,记住,千万不要让男人占便宜,这大城市里的男人啊……不说了不说了。”

    周莫如搂着父亲的肩,哭成个泪人。

    父亲走后,周莫如正式开始工作。在原来的会计师的指导下,她很快便上手了。

    刚开始,周莫如一人住一间宿舍,马松发还叫人给她配了一台电脑,买了一些电脑入门书供她自学。周莫如凭着高中时学到的扎实数学功底,加上她的勤奋,不久便掌握了微软的office系统等常用软件的操作。

    有了电脑,她的工作更加得心应手,而她那被浮俗外表所遮蔽的曼妙身体,也渐渐进入了马松发的视野里……

    暮色降临,服务生将区元和周莫如面前的蜡烛点亮了。“冷山”咖啡馆里,除了他们这一对外再没其他顾客。烛影摇红,在区元眼中,周莫如的脸被烛光罩上了一层飘忽不定的神秘……

    “我不知道马松发是何时对我有非分之想的,其实这不重要,男人嘛。”周莫如故意盯了区元一眼说,“但我警告过他,我是‘破月’,得到我的同时,也会惹来灾祸。他就是不信,一直死皮赖脸地追。”

    区元突然打了个冷战:“破月?什么破月?有这么邪吗?”

    “破月命,你没听过吗?”

    “破月命?是不是说,人的命运有如月的阴晴圆缺?”

    “哪有这么诗情画意!原来你们记者也不是什么都懂的。”周莫如揶揄道,“以后我再告诉你,我现在不想说‘破月’了,一说就烦!马松发他懂,可他就是色迷心窍了,自以为阳关很高,自小神不怕鬼不怕,天上有星的,结果,还不是命丧他老婆之手!”说到这里,周莫如情绪激动,表情复杂。

    “我还没察觉到马松发对我的企图时,他老婆叶芳兵先知先觉,先采取了防范措施。”说着,周莫如冷笑了一声。区元今天是第n次看到她的冷笑了,可他发现,这冷笑反而让周莫如右脸颊的酒窝更娇俏可爱了……

    凭着女人特有的敏感,周莫如工作了半年后,叶芳兵派来了“卧底”——她的武汉老乡叶下红,以宿舍不够为由,让叶下红跟周莫如住在了一起。

    觉察到马松发的企图后,周莫如一遍又一遍地拒绝了他的进攻。像所有的有钱人一样,马松发坚信金钱是万能的,所以他的进攻虽然花样百出,总是离不开一个“钱”字。包括周莫如在内,很多人都不理解,像马松发这样的有钱人,只要肯花钱,广州有大把靓女可供他买,何必在“周妹”这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妹子身上浪费这么多的劲头?

    直到周莫如成为马松发的“二奶”一年后,那个让周莫如感到屈辱无比的七月半,当她明白马松发为何要这么费劲地追她时,一切都晚了。

    从周莫如记事时开始,每一个月圆之夜对她来说,都是漆黑一片的——因为特殊的“破月”命,她必须听大人的话,躲在一间连窗户也被封死的老屋里,灯也不能点——大人说,她不能在月圆之夜见到光,特别是月光。

    2002年的中秋夜,同屋的叶下红一早便要出去找男朋友,说是要很晚才回来。周莫如觉得有点奇怪,平时从没听说她有男朋友,怎么突然就有了。但她不想管闲事,只是对叶下红说,麻烦你出去时,把宿舍锁起来吧。叶下红瞪大了眼睛,像看一个外星人:“周妹,今晚是中秋啊,你不出去玩,还要我把你锁在屋里,你发烧说胡话吧?”周莫如摇摇头:“我身体是有点不舒服,所以我怕我会跑出去玩,最好还是锁起来。再说,要是我自己在里面锁上,你回来就得叫我起来开门,那多麻烦。”

    叶下红突然暧昧地笑了一下,把门锁上。

    她走后,周莫如把屋里的灯都关了,一个人躺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可是,像每一个地狱般的月圆之夜一样,周莫如一闭上眼睛,便看到那轮残缺的红月亮从一片污浊不堪的沼泽地里探出头来,慢慢升上了天。霎时间,血光当空,沼泽里也咕噜咕噜地冒出了万千血泡,那血泡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黏稠……接着,整个沼泽慢慢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周莫如觉得自己也陷进了沼泽中,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漩涡卷了进去,急速下坠……她正想尖叫,却见漩涡的中心点里,一只手拼命地伸出来,伸向她,伸向那红色的破月,同时,一个凄厉的声音嘶喊着:“如如救我——”

    周莫如不敢睁开眼睛,她知道这是幻觉,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出现的幻觉;这幻觉最后会在一阵窒息之中过去,而她也将会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莫如迷迷糊糊快睡过去的时候,门上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周莫如以为是叶下红,问了一声:“阿红你回来了?”

    没人应声。只听到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向床边走过来,同时,一阵难闻的酒气,也在屋里弥漫开来……

    不是叶下红!

    周莫如刚想高喊救命,嘴巴却被一只大手捂紧了,只听得一个嗡声嗡气的声音说:“周妹,勿叫,是我……”

    周莫如拼命挣扎,可那人却将整个身体盖了上来。她猛地将头向那人的头撞去,只听得哎哟一声,那人的手从她嘴上松开了。

    扑通一声,那人突然在床前跪了下去,喘着粗气说:“周妹,我一直都喜欢你你知道的,你只要从了我,一切都好说。否则,此事传出去,你也没脸回老家……”

    马松发!

    放弃挣扎之前,周莫如脑里像一部剪辑错乱的电影。两个死去的男人,在银幕上交替出现,一会儿是车轮下红白相间的脑浆,一会儿是荔枝树下乌黑发紫的舌头……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轮番盯着她,也盯着跪在她床前的这个“第三者”……

    “马老板……”周莫如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对我好。可我是灾星,男人近不得身的,你不知道吗?”

    “什么?什么灾星周妹?”马松发站起来,坐在了床沿上。

    “我是‘破月’——破月,你听说过没有?”

    “你是‘破月’?不会吧?”马松发愣了一下,黑暗中,周莫如也能感受到他疑惑的眼神。

    “你不信,现在打个电话问我爸或其他乡里人都行。我本来也不信,可是,你一直在广州你不知道,在老家,已经有两个喜欢我的男人被我害死了。我在老家,再也呆不下去了,我爸才带我来找你。”

    “所以,你一直不接受我,躲避我,是为我好?”马松发问。

    “嗯……反正,信不信由你。”

    “信,我信,周妹。”马松发说着,突然又把周莫如的双手紧紧抓住,喘着粗气说,“可我不怕,周妹。小孩时,算命的就说我阳关很高,是天上有星的,百邪不侵。这么多年来,我从一个农民奋斗到现在,一路逢凶化吉,走得特别顺。所以,我不怕什么破月,就用我的阳气来冲你的煞气吧!能跟你好,就是死也值了!”

    周莫如发出一声冷笑。这冷笑,连头脑都充血膨胀的马松发完全没有察觉到,可现在,坐在周莫如面前的区元,却感到心里一寒。

    “他想找死,我就为他打开地狱之门了。再说,事不过三,我对自己的‘破月’命是否真那么凶,还是心存疑问。像赌博一样,我那时想,如果马松发也被我害死,那我就做当尼姑去;三年内,如果他安然无恙,那么,我的人生,还会有希望……”

    像每一个在酒池肉林里打滚多年的成功男人一样,马松发对付女人的手段确有一套。他平时办事都是粗脚大手,但酒后的他,在放弃抵抗的周莫如身上,竟显示出怜香惜玉的一面来。得到周莫如的默认后,他有条不紊地解开周莫如身上每一个搭扣、拉链,大概是怕自己压疼了这弱质美女,他侧着身,搂着周莫如,从她的额头亲起,接着是吻、舔、咬……

    周莫如闭着眼,感觉那片血红的沼泽又在不停地冒着血泡……不,那些密集的血泡,似乎来自她身体的最深处,正聚集在她周身的皮肤下面,四处奔突,寻找着可以冲出体外的通道。一种不可言状的微痒,像粼粼波光,一圈又一圈地在全身荡漾开来……

    哎——

    喊出声时,周莫如看到自己正躺在那片沼泽上,一点一点地陷下去,黏稠的血泡完全把她淹没了……

    第二天,叶下红回来的时候,周莫如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浑身像散了架般。

    “昨晚怎么样周妹?过了一个有意义的中秋夜吧?”叶下红意味深长地说。

    周莫如猛地坐起来,瞪着叶下红问:“那钥匙,是你给他的?!”叶下红不置可否:“谁给还不都一样?你想谢我吗?那就不用了,都是女人,你的心思我懂。”

    周莫如不解地问:“你不是他老婆最亲的人吗?”

    叶下红突然沉下脸说:“爹亲娘亲不如人民币的恩情亲,你没听过吗?”

    周莫如冷笑一声:“哼,他要是死了,就是你害死的!”

    从那夜开始,除了做生意,马松发几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周莫如身上。他没想到,这个表面土气的乡下姑娘,比那些欢场小姐更能诱发他征服的欲望。同时,在“双面间谍”叶下红的保护下,两人的关系滴水不漏,他老婆叶芳兵还以为他真的收心养性,连夜总会都少去了。

    2

    “那么,这两年里,你跟他……应该是有感情的吧?”区元不无醋意地问。

    “感情?大记者,你告诉我,感情是什么?”

    区元愣了一下,尴尬地摇摇头。

    “那就是了,我也更不懂。但说实话,头一年,马松发对我那么……那么好,我也就慢慢不那么讨厌他了。此事我不敢告诉我爸,他偶尔来广州看我,发现我生活、工作正常,也感到欣慰。我甚至想过,反正我都是嫁不出去的人了,好过歹过,一辈子还不是这样过。如果他一直都能对我那么好,三年之内又没事,我也就认了……但我万万没想到,姓马的,他、他是个畜生!他被他老婆杀了,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区元大为震惊:“为什么?!”

    突然间,周莫如眼眶红了,区元忙抽一片纸巾给她。

    “去年的七月半,马松发瞒过他老婆,找了个借口跟我到酒店开房。那天晚上,我才发现他的真面目……”

    农历七月半是传统的“鬼节”,出门在外的潮汕人也不敢忽视这个节日。在这一天,地狱门大开,孤魂野鬼出来“放风”,所以,百姓对鬼神的祭祀(俗称“食孤”)是必不可少的。但在这样邪气弥漫的日子里,马松发却趁着他老婆叶芳兵回武汉的机会,硬要带周莫如去开房。

    “今晚怎么行,七月半呢!”周莫如惊恐地说。

    “七月半怕什么,我要以邪冲邪!”

    那夜的燕悦大厦,成了周莫如屈辱的炼狱。

    在燕悦大厦里面的“潮食居”一个小包间里,马松发开了一瓶人头马。周莫如勉强喝了一小杯,其余的几乎都被马松发喝光了。两人回房间时,几乎是周莫如搀着他进电梯的。

    豪华套房里,空调丝丝地冒着凉气,把房间搞得阴冷阴冷的。周莫如吃力地把马松发扶到床上躺下,刚帮他脱鞋子,还没来得及盖上毯子,便听到一阵轻轻的鼾声。

    周莫如松了口气。窗外,阳台上,有淡淡的月光在窥视,她赶紧把所有窗帘都拉个严丝合缝,一丝也不让它进来。

    噩梦尚未开始,月圆之夜的恐怖,已渐渐爬上周莫如的全身。她深吸一口气,进了浴室,迅速冲了个凉,便和衣躺在马松发身边,为自己盖上另一领被子。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刚迷迷糊糊合上眼,那轮残缺的红月亮,又从那片污浊不堪的沼泽地里艰难地挤上来。同时,沼泽里也咕噜咕噜地冒出了万千黏稠的血泡;整个沼泽慢慢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周莫如觉得自己也陷进了沼泽中,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漩涡卷了进去,急速下坠……

    突然,一阵巨痛从臀部上传来,把周莫如痛醒了!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台灯亮着,自己正光着身子趴在床上,马松发骑在她背上,手中不知拿着一根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猛抽着她的臀部!

    “你疯了!”周莫如尖叫一声,想翻过身来,却一点都动弹不得。

    “我疯了?你父亲才疯了呢!哈哈哈!周之愠啊周之愠,你也有今天!”马松发狞笑着继续抽打。

    周莫如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哭喊着:“你折磨我,关我爸什么事!”

    “哼,要不是因为他,我何必苦苦追求你!广州靓女大把!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马松发将手中的东西丢在周莫如面前。周莫如定睛一看,是一根黑漆漆的尺把长的扁木棒——他就是用这木棒打她的!

    “不知道这是什么吧?哈哈哈!告诉你吧,这就是你父亲当年用来打我们的戒尺!想当年,他教我初中语文的时候,我考试一不及格,他就用它抽我的掌心!有一次,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正是七月半,他竟然当着我暗中喜欢的女同学的面,打我的屁股!你妈才好啊!我当年就发誓,此生此世,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毕业时,我撬门进了那老东西的宿舍,把这‘凶器’偷到了手。我带着它去打工,带着它来广州创业。没想到,那老东西竟然带着你自投罗网来了,哈哈哈,报应啊周之愠!”

    说完,抄过戒尺,又是一顿抽打。

    一线月光,像冰凉的蛇伏在周莫如雪白的玉臀上。啪的一声,戒尸打下去,蛇吃痛,楚楚可怜地蠕动了一下。

    啪,啪啪,蛇流出血来,红的血,白的肉,怨毒在空气中弥漫。

    那一瞬间,周莫如感觉到自己完全窒息了,痛楚已消失无踪。她拧过头,看到那线月光,真的像蛇一样绕在马松发的脖子上……

    “马松发,你会遭天追的!”

    最后,周莫如拼尽全身力气,吼了这一声。

    “那时我就知道,他肯定也难逃一死。可真没想到,他老婆竟那么凶残,使他死得比、比谁都更那个……”

    说到这里,周莫如终于控制不住,眼眶红了,身体也微微颤抖。

    区元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它喊出声来。

    “那么后来,你还继续跟他保持……”良久,区元忍不住问。

    一滴泪从周莫如眼角蜿蜒而下。区元递过去一片纸巾。

    “没办法。他知道我最怕什么,我最怕我父亲知道此事,而马松发是巴不得他知道的。事后,我哀求他,仇都报在我身上,不要让我父亲知道——我怕他会受不了这个打击,你不知道,我父亲他一辈子是多么不容易,他又是多么疼我……所以,我只好继续再屈辱地活下去……”

    “马松发的老婆又是怎么发现你们的?”

    “可能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然后派人跟踪我吧;也可能是那个叶下红告的密。刚开始,马松发一个月给她多加一千块工资,算是封口费。可她妒忌我,常找各种借口向他多要钱。有时候他被她搞烦了,说了她几句,她就在我面前发泄,甚至威胁要把真相告诉叶芳兵……后来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有好一阵子,区元不知说什么好。他被周莫如的叙述深深震撼了。他原以为死者马松发只是“犯了正常男人都容易犯的错误”而已,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记仇、如此变态的男人;而被简单地冠以“二奶”两字的周莫如,过的竟是如此屈辱的生活,而且还只能一个人承受,连疼爱她的父亲也不敢告知!

    “大概,这就是命吧,谁让我是既害己又害人的‘破月’呢……”最后,周莫如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所以,你就为了不想再‘害人’,决定把自己整丑了?”区元问。

    “叶芳兵被判刑后,我搬离了‘连富’,老家更加不能回了,我在远离沙太路的地方重新租房,跟退休来广州的父亲住在一起。可是,在我新上班的地方,又有更多的男人来……”

    “来追你是吧?”

    周莫如点点头:“我不是没想过自杀,可我不能这么狠心扔下父亲,因为我是他一辈子的希望。我看了很多美容广告,特别是‘美丽坚’的,在你们报纸上几乎天天有登广告。我想,既然可以动手术美容,当然也可以动手术丑容,于是就……我想只要我变丑了,就可以安静地陪着父亲,过完下半辈子了。”

    “你能否告诉我,究竟什么是‘破月’?‘破月’有那么凶吗?”区元忍不住,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对不起,时间到了。”周莫如看了看表说,“我得上班,如果你愿意听,以后再说吧。”

    “那我怎么联系你?”

    “我会给你电话的。记住,千万……不要像他们一样,对我有非分之想。”周莫如低着头,咬着嘴唇说。

    区元苦笑了一下:“放心,吾好美色,可吾更爱生命。”

    从咖啡馆出来,两人才发现,下雨了。春雨在天河南路上洋洋洒洒,飘进车灯和霓虹灯里的彩色雨丝,似雾迷离。

    3

    目送着周莫如上了的士之后,区元在街上随便吃了碗桂林米粉,回到家,已是十点时分。

    开电脑,上网,在google上输入“破月”两字。一搜,google给出的相关项,绝大部分都是有“张三影”之称的宋词人张先的名句:“云破月来花弄影”;另外两种,一是关于报刊的“破月”订阅,一是类似“油价攀高电子股回档台股盘中跌破月线”这样的经济词。

    显然,这些都跟周莫如的“破月”无关。

    区元还想再查,突然,“最高指示”的手机彩铃又响了起来。又有料了?区元按了接听键:“喂你好……”

    电话那头死寂一片。

    “你好,请问哪位找……”

    还是沉默。

    “有病啊!”区元正想关机,突然,一声幽幽的叹息从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从右耳钻进去,在脑里盘旋往复,再左耳穿出,把区元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刚想再骂人,“嘟-嘟-”的声音响起,对方关机了。

    我招谁惹谁了我!区元查看来电号码:1362220xxxx——这电话怎么有点熟?对了,上次那个骚扰电话也是这个号码!怎么这么巧?

    一阵莫名的烦躁袭上来,区元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啤酒。

    刚喝了一口啤酒,对讲门铃响了。区元放下啤酒,走到门口,按下对讲键:“你好,哪位……”

    “你好,是区先生吗?”

    “是我,您哪位?”

    “哦,我是楼下保安。刚才有位先生来找你,却不知您住几楼几号房。因为我们从没见过他,所以就让他先登记。我们刚想跟您联系,一转身,他就不见了。这事我们得跟您说明一下,是他自己走的,我们可没赶他。”

    “什么?”怎么今晚怪事一茬接一茬的,“他没说他叫什么吗?”

    “没有。”

    “他长什么样?”

    “很高的,应该有一米八以上,打扮很奇怪,穿着黑风衣,风衣帽套着头,不知长啥样。”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们。”

    “区先生,最近治安不好,我们提醒你注意一下出入的安全。”

    “谢谢。我会注意的。”

    一米八以上,穿着黑风衣?熟人中没这样的人啊!区元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慌。他不禁想起周莫如,想起她所说的神秘的“破月”……莫非,我只是对她有过非分之想,也会招来灾祸?

    荒唐。

    躺在床上,区元发现心跳得很快。闭上眼,却总是看到周莫如站在眼前……他索性找出采访本,翻到跟“沙太杀夫案”有关的庭审记录和当事人采访部分。

    采访本上笔迹凌乱,内容前后杂乱无章。但因为事件刚过去不久,区元的记忆还是新鲜的,看着本上的记录,马松发被他老婆叶芳兵所杀的全过程,像indos碎片整理一样,慢慢在脑里复原——

    虽然有“中国情人节”的美称,但由于不是法定假日,元宵节对于广州的新移民来说,实在刺激不起多大的过节欲望。连日的阴冷天气,也使位于城市边缘的沙太路一带冷清了不少。元宵夜偶尔响起的零星鞭炮声,反倒成了对这个传统佳节的冷嘲热讽。

    凌晨两点左右,马松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蹑手蹑脚地回了家。

    早在春节前,周之愠便从老家赶来跟女儿周莫如一起过年。马松发假惺惺地跟老婆商量,将叶下红安置到另一间宿舍,让周之愠跟女儿住在了一起。在年前年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不敢再找周莫如了。所以,直到案发,没人知道马松发元宵节那天晚上是跟谁厮混去了。

    家里静悄悄的,一切正常。打开卧室门,床上传来老婆叶芳兵轻微的鼾声。马松发松了一口气,走进卫生间,脱光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又摁下自动洗衣掣。然后,他打开电热水器,美美地冲了个凉,直到确认身上再没有异味,才放心地钻进被窝。

    一阵困乏从腿肚处漫延至全身,他很快便呼呼大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马松发感觉有些不对劲,睡得很不舒服,连身都翻不了。他惊醒过来,发现室内月光满屋,老婆叶芳兵披头散发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马松发吓了一跳,刚想起床,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他吃力地抬头一看,全身被剥得精光,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紧紧困缚住了,身体在床上被捆成了一个“太”字!

    “叶芳兵,你这是干什么?!”马松发大喊起来。

    叶芳兵一声不吭地上了床,挪到马松发的头附近——突然,她迅速解下自己的胸罩,揉成一团。马松发还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她的左膝盖猛地往下一磕,狠压在马松发的额头上,一手捏住马松发的鼻子,一手把那团胸罩用力塞进了马松发的嘴里!

    马松发目眦欲裂,却挣扎不了,想喊也喊不出声。

    “三年了,姓马的。”叶芳兵盯着马松发,一字一顿地说,“我早跟你说过,我的人和钱都给了你,你发达了,要是敢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就跟你同归于尽!三年了,三年来,我在暗地里盼着你能收心,可你越来越不拿我当回事了!现在,你怪不得我了马松发……”

    说着,叶芳兵坐在了马松发的小腿上,低头看着他两腿之间。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以我不肯为你口交为借口,在外面风流。现在,我就满足你一次……”

    一阵异样的感觉从下身传上来,马松发拼命把额头抬起,勉强能看到叶芳兵的一头乱发在动——天哪,她这是要干什么?

    生理的快感和心理的恐怖一阵阵交织在一起,马松发感觉到自己像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蹦极,他想大声呐喊,可嘴里的胸罩让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的腰不停地在有限的幅度内扭动,却怎么也控制不了下身将要喷射的欲望……

    一阵痉挛,火山爆发了……突然,短促的快感尚未过去,下身一阵剧痛,但见叶芳兵抬起头来,一手拿着一把藏刀,一手捏着一截肉,而她的脸上,却被鲜血喷成了大红脸!

    马松发整个头像安了马达一样乱转,双手把床垫抓破,眼睛瞪得快爆了,全身也拱了起来。叶芳兵放声大笑:“哈哈,痛快吧?好了,念在十年夫妻情分上,我给你一个痛快!”说完,趴在马松发身上,拿刀的手一扬,一道锋利的月光,轻快地从马松发喉管上划过……

    “本来你可以跟他谈的,也许他能回心转意,何必用这样同归于尽的手段呢?”采访本上记着这样的对话,这是区元获得特许进入看守所采访叶芳兵时问她的。

    “不知为什么,杀,我就是要杀!但杀就杀了!我就是要让你们这些臭男人知道,包二奶的男人就得不得好死!”当时的叶芳兵,眼睛跟死鱼眼一样无神,瞪得区元心里发毛。

    区元合上采访本,脑里乱成一团麻。从整个“沙太杀夫案”的前前后后看来,周莫如也是一个受害者。按叶芳兵的话,她对马松发的怨毒,更主要还在于马松发是靠她的资金起家的,并且在广州跟竞争对手的较量中,叶芳兵的交际能力也为马松击败对手起到关键作用——她不能容忍的是马松发利用完她之后的背叛。

    这就是周莫如所说的“害死”了马松发呢?还有,以前那两个喜欢她的男人,又是怎么死的?这一切,就因为那神秘的“破月”?

    仅仅一天时间,区元发现自己已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对周莫如的神秘——或者说,对神秘的周莫如的兴趣,已超越了职业的范畴。正如他在咖啡馆里对周莫如所说的那样,区元并不迷信,从周莫如的话中,区元可以隐约猜到,“破月”肯定跟命理或什么迷信邪说有关。可他以前只听说过,“克夫”的女人,一般都是“命犯桃花”。再说,她们所“克”的,都必须是名正言顺的“夫”——周莫如所“害死”的三个男人,应该还不能算“夫”——万一这一切属实,那么,如果我也去追她,我也会有生命危险了?

    区元摇摇头,为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感到可笑。可是,想到两次见周莫如后都按到的神秘电话,还有刚才楼下保安所说的那个找上门来的神秘男人,区元笑不出来了。

    莫非,危险已降临到我的头上?

    真有这么邪吗?

    4

    躺在床上,区元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虚。两瓶啤酒已经喝完,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一想到周莫如,一想到她那包裹在故作邋遢的衣服里的美妙身体,怎样在马松发的戒尺下面颤抖……区元浑身都燥热难受。

    在“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畜生使”的竞争白热化的媒体工作,又想干出一番事业,区元实在舍不得花时间去拍拖。他给自己立下了军令状:30岁以前,如果没升到主任记者的职位,绝不发展可能走向婚姻的男女关系。

    拖可以不拍,爱却不能不做。区元有雄心壮志,但他不想当苦行僧,他只是再也谈不起那种老火靓汤式的传统恋爱而已。而对那种快餐式的恋爱——如果那也可以称为“恋爱”的话——区元是不拒绝的。当然,他选择对象也有他自己的原则,这原则就是:不跟小姐搞,不吃窝边草——所谓“窝边草”,包括同事、采访对象、热心读者等一切跟工作有关的女性。吃窝边草是捷径,但也容易影响工作,这是区元最担心的。

    除此之外,就是网友了。

    如果说,爱能给人安全感的话,性给人带来的,除快感外,就是危险了。基于安全原因,区元选择网友也颇为谨慎,他并不是那种登徒子式的滥交者。当今社会,网络已成为最大的、免费的淫媒,几乎每一个有性能力的人,不管男女,不管性取向如何,只要愿意,都能在网上找到一个或多个性伴侣。当然,跟网恋如影附形的,是形形色色的网络陷阱——最近三年,单区元采访过的跟网恋有关的谋财害命案,就不下20起,最有名的,当数华娱老总在广州被“网友”劫杀的案子了。随着中国艾滋病人的逐年增加,网恋的危险系数也在不断上升。越来越多的像区元一样的老网虫,已把“不要跟陌生人做爱”奉为圭臬。

    如何能安全、卫生地解决生理和心理上的需要,而又能不越“恋爱”的雷池一步,区元自有他的一套经验。这套经验使他总能在身体或情感饥渴的时候——这种时候其实不多——找到合适的对象。

    现在时候又到了。

    电脑重新被打开。12点了,看qq上还有谁在。

    还好,“艳若罂粟”的头像还亮着——除了安全因素,区元还对武汉籍的女孩情有独钟。如果要进行心理分析,这当然跟他大学时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有关。而这位叫“艳若罂粟”的网友,恰好是能满足这两个条件的。

    但一想起叶芳兵,想起她的“刀法”,区元犹豫了。

    这种犹豫仅仅是一下子,区元很快为自己找到一个不再犹豫的理由:人,不能因噎废食。再说,这噎着的,还是别人呢。

    于是,区元给“艳若罂粟”发了一句话:“这么晚了,还不睡?”

    “嗯,睡不着。”

    “男朋友又掰了?”

    “乌鸦嘴,找打撒!你丫又不跟我拍拖,管得着吗你?!”

    “饶了我吧姐姐,都是70后,谁蒙谁呢,还拍拖!春宵一刻值千金,甭废话了,过来吧。”

    “算了,明天还上班呢。”

    “来吧,不记得我的‘闹钟’能摇醒你吗?”

    “衰人!好啦好啦,还住五羊新城那里吗?”

    “嗯。”

    “有……有东西吗?”

    “放心,有几打呢,过来吧。”

    “ok。”

    关了电脑,区元振奋起来。他脱了衣服,美美地洗了个澡,同时不忘将每个部位都擦洗干净。

    刚穿上内衣,对讲门铃响了。区元摁了接听键,一个女孩的声音说:“是我,小艳。”

    门一开,一个女孩一头扎进区元怀里,喘着粗气说:“有鬼啊!”

    不苛刻的话,“艳若罂粟”也可算是个美人了。身高虽不足一米六,但身材错落有致丰俭得当,而她的脸、特别是那两个如花酒靥,则长得有点像许晴——区元曾经的意淫对象之一。更重要的是,她在床上很放得开,否则,区元也不会在跟她发生一夜情后,又破例建立起长期性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可现在,这个“战略合作伙伴”进门便一声“有鬼啊”,这着实吓了区元一跳。区元见她脸色发白,激烈的心跳隔着丰满的乳房震荡着他的胸脯,知道她不是为了消除尴尬而造作,不禁捧起她的脸,紧张地问:“怎么了?你男朋友追来了?”

    “艳若罂粟”在区元的怀里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断断续续地说:“刚才电梯到了24楼,门一打开,便看到你门前站着一个、一个很高的黑衣人!背对着电梯,一动也不动!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你要下去迎接我,可他明显比你高一截。我吓得不敢走出电梯。正犹豫着是否走出来,他便转过身,朝电梯走来!我吓疯了,赶紧从电梯里出来,好彩,他不理我,径直进了电梯,关上门,电梯一溜下去了……”

    “黑衣人?是不是穿着黑风衣?”区元心里一紧。

    “好像是,我不敢看清楚。怎么,是从你这里刚出去的朋友?”

    区元摇摇头,又问:“你看到他的脸吗?”

    “没有,他的大帽子几乎把整个脸遮住了,黑咕隆冬的,我哪敢看!”

    帽子?!区元下意识地把“艳若罂粟”抱紧,安慰她说:“没事的没事的,应该是同层的邻居,我们这楼艺术家多,也许他在表演行为艺术呢。”

    “咱们这样……也算行为艺术吧?”“艳若罂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区元一愣,一弯腰,将她横抱起来,扔在床上,同时说:“没错,这是‘性’为艺术……”

    两人躺在床上,“艳若罂粟”把头枕在区元的胸上,听着他的心跳。区元闭着眼睛,想酝酿感觉,可不知为什么,眼睛一闭上,脑里使全是周莫如的形象——当然,还有叶芳兵手里的刀,一会儿,又是那神秘的黑衣人!三个身影像走马灯一样在区元脑里不停地转,他不由自主感到一阵阵头晕。刚才,区元本想立刻打电话给楼下保安,问是不是那个高个子男人又进来找他了。可他想想,算了,别吓着“艳若罂粟”,明天再问不迟。

    “你有心事。”“艳若罂粟”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

    “没有……只是,工作太累了。”区元敷衍着。

    “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我想……我想,最后一次,就当是,来做一次告别的爱吧……”

    区元张开眼睛:“怎么?你要离开广州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再继续了,他对我是那么好,那么信任,这样……对他不好。”

    “嗯。”区元点点头,“祝你们新婚快乐。”

    “艳若罂粟”的头在区元腋窝处拱了一下,幽幽地说:“没那么快结婚了。只是我觉得累了,得靠岸了。你也好好拍次拖吧……”

    区元叹了口气:“30岁后,我会拍拖的。但我理解你,也为你高兴。你放心,我不会再……你什么时候结婚,我想去喝你们的喜酒。”

    “艳若罂粟”摇摇头,什么也不再说。

    怀里有个人抱着,感觉心会殷实一些。他想把分散在身体各处的欲望点滴积累起来,跟她好好做一次告别的爱。可是,欲望却越漂越远,最后竟分崩离析,欲振乏力。

    “你知道什么是‘破月’吗?”沉默良久,区元突然问。

    “什么?破月?‘坐月’就听过。你怎么问这个?”也许是困了的缘故,“艳若罂粟”有点口齿不清。

    “没什么。只是,听说有一种女人是‘破月’,会给接近她的男人带来厄运。”

    “是桃花煞吧?没听过什么‘破月’。怎么你也信这个了?夜路走多终见鬼,遇到‘破月’的女网友了?知道害怕了?”

    区元摇摇头。眼睛瞪着天花板上的一幅“地图”——那是楼上渗下来的水渍,淡淡的,可他越看,越像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神秘人……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一个新闻从业人员吧?”“艳若罂粟”仰起头,看着区元说。

    “嗯。”区元不置可否。

    “放心。”“艳若罂粟”拍拍区元的胸,“我不是想知道你的真面目,只是想向你报个料,有没有兴趣,你自己看着办。”

    “报料?报什么料?”

    “现在真是哪里都不安全啊!我一个死党,上周失恋了,一个人跑到酒吧喝酒,只喝了两小瓶,便醉得不醒人事。第二天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裸着躺在一家低档旅社的床上,不仅已被人强奸,项链、手机、银包都被人拿走了。事后她回忆,喝酒时,有一个男人坐到她身边,跟她碰了一下杯,应该就是他干的。可她对那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报案了吗?”区元问。

    “没有,这种事,就是我碰到了,也只能自认倒霉。现在那些跟酒吧寄生的钟点房,客人没有身份证都可以入住的。太可怕了。”

    “会不会,你朋友想报复她男朋友,主动跟人发生一夜情,却被偷了财物,后悔了才这么说的?”

    “瞎说。”“艳若罂粟”捶了区元一下,“后来我听说,那一带酒吧发生过几起这样的事件了,有一两个受害者报了案,警方也立了案,可就是一直破不了案。”

    “在哪家酒吧?”

    “听说,是在芳村酒吧街的干巴吧。”

    “嗯,这倒是一个颇有新闻价值的料,可惜啊,我不是记者。不过,我会向一些当记者的朋友报料的。”

    “那就算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反正,我是不敢一个人去泡吧的。”

    “是啊,你都已经迷奸了一个我这么帅的老大了,还去酒吧干嘛?哈哈!”区元笑谑道。

    “去死吧你。”“艳若罂粟”在区元腋窝处一掐,区元夸张地惨叫一声:“谋杀亲夫啊!”

    也许是颇具解构意味的“亲夫”一词勾起了两人敏感的心事,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

    床头的闹钟在不识趣地嘀嗒着,区元也意识到时间在分秒逝去,握在手中的无骨细腰,仿佛风化成沙,从指缝悄悄溜走……

    最后,还是“艳若罂粟”开口了:“人家被药迷奸,好歹还有点技术含量,说出来,还能博些同情和义愤。我就贱了,是被你的语言迷奸的——不对,连语言都是虚拟的。迷药易解,迷语难醒啊!”

    区元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打笑说:“呵呵,说起来,男女之间,谁不是被迷奸的?被药迷奸、被钱迷奸、被形象迷奸、被语言迷奸……都还算好啦,终有醒悟的一天,你不就已经醒了吗?最惨的,是那些被情迷奸的,直教生死相许啊!实质还不是一样?”

    “有被情迷奸的人吗?”

    “以前有吧。”

    “唉。不跟你扯了,我困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第一次,区元跟一个女网友相拥而睡,却脚干手净,什么事都没发生。中间有一次,区元有了冲动,那是他在半梦半醒中,以为蜷缩在怀里的是周莫如,可当他睁开眼睛,却看到朦胧的银光照在一张颇为“陌生”的脸上,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月光!

    区元打了个寒噤——难道今晚也是月圆之夜?

    将手轻轻地从“艳若罂粟”的颈下抽出来,区元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天地间清辉一片,独不见月亮的影子——也许这不是月光?

    我这是怎么了?怀中美色勾不起欲望,却被这虚拟的月光弄得一惊一乍的,这不像我啊!

    就这样呆呆地在窗前站了很久,恍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直到感觉夜凉袭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才重新躺回床上。

    只是,这一次,他却背对着“艳若罂粟”而眠。

    第二天,区元醒来时已快10点了。头有点晕,身边已是人去床空——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区元一点都不知道。

    区元看看床头柜,没有,什么字条都没有留下。

    gameover

    走进洗手间,站在镜子前刷牙时,区元猛然发现,左胸靠近乳头处,有一小块血迹!

    他吓了一跳,凑近仔细一看,原来不是血迹,而是一个唇印,只是轮廓有点模糊,是吻上后,又被什么液体冲散、冲淡了。

    湿毛巾只抹了一下,那红红的唇印,便香消玉殒了。

    从电梯里出来,区元直奔保安室。

    一个年轻的保安正在电脑上玩“空档接龙”的游戏。

    “你好,请问……”

    保安抬起头来,见是区元,礼貌地说:“你好区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请问,昨天晚上那个十点钟那个来找我的人,后来是不是又进来了?”

    保安一脸茫然:“区先生,很抱歉,昨晚是老赵值班,我不清楚,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打电话问一下老赵?”

    区元愣了一下,说:“算了,他现在肯定在休息,没什么,我今晚见到他再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