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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全本新注聊斋志异 > 第163章
    韩敦请临其家。其人曰:“无须。但归,以黄纸置床上,厉声言:”我明日赴都[6],告诸岳帝[7]!,病当已。“韩恐不验,坚求移趾。其人日:”实告子:我非人也。巡环使者以我诚笃[8],俾为南县土地[9].感君孝,指授此术。目前岳帝举在死之鬼[10],其有功人民,或正直不作邪祟者,以城隍、土地用。今日殃入者,皆郡城北兵所杀之鬼,急欲赴都自投,故沿途索赂[11],以谋口食耳。言告岳帝,则彼必惧,故当已。“

    韩悚然起敬,伏地叩谢。及起,其人已渺。惊叹而归,遵其教,父母皆愈。

    以传邻村,无不验者。

    异史氏曰:“沿途祟人而往,以求不作邪祟之用,此与策马应‘不求闻达之科,[12]者何殊哉!天下事大率类此。犹忆甲戌、乙亥之间[13],当事者使民捐谷[14],具疏谓民乐输[15].于是各州县如数取盈[16],甚费敲扑[17].时郡北七邑被水,岁授[18],催办尤难。店大史偶至利津[19],见系逮者十余人。因问:’为何事?‘答曰:’宫捉吾等赴城,比追乐输耳[20].‘农民不知’乐输‘二字作何解,遂以为摇役敲比之名[21],岂不可叹而可笑哉!”

    据《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注释”

    [1]洗济郡:济南府,令山东省济南市。

    [2]齐东:山东省旧县名。公元一九五八年撤销,划归邹平、博兴两县。

    [3]楮帛:旧俗祭把时用的纸钱。

    [4]孤石大夫:吕湛恩注:“《章邱县志》:东陵山下大石,高丈馀,有神异,不时化为人,行医邑中。嘉靖初,尝化一男子,假星命,白号石大夫。”

    按道光《章邱县志》卷三谓(东陵山)“相传此山多仙灵,土人祈祷辄应。”

    又嘉庆《长山县志》卷一;长山县西南三十里山王庄有尤泉寺,寺中有孤石神室。

    [5〕乡贫乡里籍贯。

    [6]敌赴都:指赴鬼都。迷信传说,泰山之南的蒿里山为鬼都。

    [7]岳帝,当指泰山神东岳大帝。迷信传说,东岳大帝掌人间生死。《云笈七签。五岳真形图序》:“东岳泰山君领群神五千九百人,主治死生,百鬼之主帅也。”

    [8]巡坏使者:迷信传说,阴曹地府巡视人间生死祸福的神。

    [9]土地:乡神名。清赵懿《名山县志》卷九:“李凤翧《觉轩杂录》云:”土地,乡神也,村乡处处奉之。‘“

    [10]举:推举、推荐。在死鬼:屈死鬼,指下文“郡城中北兵所杀之鬼”。

    [11]索赂:指祟人以求楮钱。

    [12]策马应“不求闻达之科”:意谓热中功名,而又白称不求闻达。用以讽刺名实相背、言行乖违。赵磷《因话录》卷四:唐德宗时,“搜访怀才

    抱器不求闻达者。有人于昭应县逢一书生,奔驰人京。问求何事,答云:“将应不求闻达科。‘”[13]“甲戌、乙亥之间”句:指康熙三十三年(甲戌)、三十四年(乙亥)对西塞用兵,科敛繁琐事。详见《鸮鸟》注。

    [14]当事者:主事者,指地方主管官吏。

    [15]乐输:乐意输纳。

    [16]如数取盈:照数取足。

    [17]敲扑:意谓鞭答催逼。敲扑,本为施教令之具;短曰敲,长日扑。

    贾谊《过秦论》:“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以鞭答天下。”

    [18]岁祲:岁凶,荒年。岁,一年的农业收成。

    [19]唐太史:指唐梦赉,淄川县人。顺治进士,官至翰林院。详见《雹神》注。

    [20]比追;同“追比”。谓限期催逼缴纳,过期则敲扑示罚。见《促织》注。

    [21]敲比:义同追比。

    纫针

    虞小思,东昌人[1].居积为业。妻夏,归宁而返[2]:见门外一妪,偕少女哭甚哀。夏诘之,妪挥泪相告。乃知其夫王心斋,亦宦商也,家中落,无衣食业,浼中保贷宫室黄氏金[3],作贾,中途遭寇,丧资,幸不死。至家,黄素偿,计子母不下三十金[4],实无可准抵[5].黄窥其女纫针美,将谋作妾。使中保质告之:如肯可,折债外,仍以什全压券[6].王谋诸妻。妻泣曰:“我虽贫,固簪缨之胄[7].彼以执鞭发迹[8],何敢遂媵吾女[9]!况纫针固自有婿,汝何得擅作主!”先是,同邑傅孝廉之子,与王投契[10],生男阿卯,与褓中论婚[11],后孝廉官于闽,年余而卒,妻子不能归,音耗俱绝。

    以故纫针十五,尚未字也。妻言及此,王无词,但谋所以为什。妻曰:“不得已,其试谋诸两弟。”盖妻范氏,共祖曾任京职,两孙田产尚多也。次日,妻携女归告两弟。两弟任其涕泪,井无一词肯为设处,范乃号啼而归。适逢夏诘,且诉且哭。

    夏怜之:视其女,绰约可爱[12],益为哀楚。遂邀入其家,款以酒食,慰之曰:“母子勿戚,妾当竭力。”范未逞谢,女已哭伏在地,益加惋惜,筹思曰:“虽有薄蓄,然三十金亦复大难,当典质相付。”母女拜谢。夏以三日为约,别后,百计为之营谋,亦未敢告诸其夫。三日,未满其数,又使人假诸其母。范母女已至,因以实告,又订次日。抵暮:假金至,合裹并置床头。至夜,有盗穴壁,以火入。夏觉,睨之,见一人臂跨短刀,状貌凶恶。

    大惧,不敢作声,伪为睡者。盗近箱,意将发扃。回顾,夏枕边有裹物,探身攫去,就灯解视;乃人腰橐,不复胠箧而去[13].夏乃起呼。家中唯一小婢,隔墙呼邻,邻人集而盗已远。夏乃对灯啜泣。见婢睡熟,乃引带白经于棂间,天曙婢觉,呼人解救,四肢冰冷。虞闻奔至,诘婢始得其由,惊涕营葬。时方夏,尸不僵,亦不腐。过七日,乃殓之,既葬,纫针潜出,哭于其墓。暴雨忽集,霹雳大作,发墓,纫针震死。虞闻,奔验,则棺木已启,妻呻嘶其中,抱出之。见女尸,不知为谁。夏审视,始辨之。方相骇怪。未几,范至,见女已死,哭曰:“固疑其在此,今果然矣!闻夫人自缢,日夜不绝声。今夜语我,欲哭于殡宫[14],我未之应也。”夏感其义,遂与夫言,即以所葬材穴葬之。范拜谢,虞负妻归[15],范亦归告共夫。闻村北一人被雷击死于途,身有字云:“偷夏氏金贼。”俄闻邻妇哭声,乃知雷击者即其夫马大也。村人白于官,官拘妇械鞠,则范氏以夏之措金赎女,对人感位,马大赔博无赖,闻之而盗心遂生也。官押妇梭赃,则止存二十数;又检马尸得四数。官判卖妇偿补责还虞。夏益喜,全金悉仍付范,伸偿债主。

    葬女三日,夜大雷电以风,坟复发,女亦顿活。不归其家,往扣夏氏之门,盖认其墓,疑其复生也。夏惊起,隔扉问之。女曰:“夫人果生耶!我纫针耳。”夏骇为鬼,呼邻媪诘之,知其复活,喜内入室,女自言:“愿从夫人服役,不复归矣。”夏曰:“得无谓我损金为买婢耶?汝葬后,债已代偿,可勿见猜。”女益感泣,愿以母事。夏不允。女曰:“儿能操作,亦不坐食。”天明告范,范喜,急至。亦从女意,即以属夏[16].范去,夏强送女归。女啼思夏。王心斋自负女来,委诸门年而去。夏见惊问,始知其故,遂亦安之。女见虞至,急下拜,呼以父。虞固无子女,又见女依依伶人,颇以为欢。女纺绩缝纫,勤劳臻至。夏偶病剧,女昼夜给役[17].见夏不食,亦不食;面上时有啼痕,向人曰:“母有万一,我誓不复生!”夏少瘳,始

    解颜为欢[18].夏闻流涕,曰:“我四十无子,但得生一女如纫针亦足矣。”

    夏从不育;逾年忽生一男,人以为行善之报。

    居二年,女益长。虞与王谋,不能坚守旧盟。王曰:“女在君家,婚姻惟君所命。”女十七,惠美无双。此言出,问名者趾错干门[19],夫妻为拣宫室。黄某亦遣媒来,虞恶其为富不仁,力却之。为择于冯氏。冯,邑名士,子慧而能文。将告于王;王出负贩未归,遂径诺之。黄以不得于虞,亦托作贾,迹王所在,设馔相邀,更复助以资本,渐渍习洽[20].因自言其子慧以自媒,王感其情,又仰其富,遂与订盟,既归,诣虞,则虞昨日已受冯氏婚书。闻王所言,不悦,呼女出,告以情。女佛然曰:“债主,吾仇也!以我事仇,但有一死!”王无颜,托人告黄以冯氏之盟。黄怒日:“女姓王,不姓虞。我约在先,彼约在后,何得背盥!”遂控子邑宰,宰意以先约判归黄[21].冯曰:“王某以女付虞,固言婚嫁不复预闻[22],且某有定婚书,彼不过杯酒之谈耳。”宰不能断,将惟女愿从之。黄又以金赂官,求共左袒[23],以此月余不决。

    一日,有孝廉北上,公车过东昌[24],使人问王心斋。适问于虞,虞转诘之,盖孝廉姓傅,即阿卯也。人闽籍,十八已乡荐矣。以前约未婚[25].其母嘱今便道访王,问女曾否另字也。虞大喜,邀傅至家,历述所遭。然婿远来数千里,患无凭据。傅启筐,出王当日允婚书。虞招王至,验之果真,乃共喜。是日当官覆审,傅投刺谒宰,其案始销。涓吉约期乃去[26].会试后,市币帛肮还,居其旧第,行亲迎礼。进士报已到闽,又报至东,傅又捷南宫[27].复入都观政而返[28].女不乐南渡,傅亦以庐墓在,遂独往抉父枢,载母俱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