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
他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柜上,取过靠在门边的大绳杠,大步走出了茶馆。刘统勋目送着周钟远去,掂了掂手里的腰牌,轻轻笑了。
天下粮仓(第三部分)
1.月色下的钱塘县衙庭院。
剑风嗖嗖。那清澈的月光下,蝉儿在舞着剑,与她对舞着的,是米河。两支剑如匹练一般,将人影双双裹住!一支剑搅得剑花缭乱,一支剑挡得错落有致。嘟的一声剑啸,卢蝉儿手中的剑突然一个变招,吹羽毛似的往前一递,剑尖直抵米河的眉心。米河收剑,笑起来:“姑娘好剑法!”
蝉儿:“我父亲说过,生与死,其实只有毫厘之距!”
米河:“你父亲就是卢大人!”
蝉儿:“你怎么知道?”
米河:“能丈量出生死之距的人,这世上不多!”
蝉儿收了剑,笑道:“可这世上,敢和本姑娘对剑的人,也不多!”
米河:“为什么?”
蝉儿:“因为本姑娘没有眼睛!”
米河笑起来:“不!你有眼睛!只不过你的眼睛在剑锋之上!”
蝉儿一惊:“这么说,你知道我是瞎子?”
米河:“知道。你出剑的时候,总是在我的剑风之后。”
蝉儿:“既然知道我是瞎子,你就不怕我伤了你?”
米河:“不怕,我已说过,你的剑上,已是有着一双眼睛了!”
蝉儿笼着月色的双眼中露出充满感激的泪光:“米公子,你是第一个说我长着眼睛的男人!你可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么?”
米河:“我说的这句话很有分量么?”
蝉儿:“让一位女子等了十八年的第一句话,你知道分量有多重?”
米河:“不知道。”
蝉儿:“如果我对你说,为着等到的这句话,我一定要嫁给你,你觉得分量重么?”
米河笑起来:“你不会嫁我的!”
蝉儿:“为什么?”
米河:“你的剑不答应。”
蝉儿:“我的剑不答应?何以见得?”
米河:“你的这把长着眼睛的剑,其实并不喜欢我!”
蝉儿:“不对!如果我的剑不喜欢你,恐怕你的额头上早已流血了!”
米河轻轻摘下圆结顶帽子,额角一道鲜血流淌着。
蝉儿:“你怎么不说话了?”
米河:“把你的手抬起来。”
蝉儿抬起手,在米河的额上摸了摸,猛地缩回手。她的手指通红!
2·房内。夜。
荧荧一烛下,蝉儿在为米河扎着伤口。蝉儿含着泪:“……米公子,请原谅我,我真的不该……与你交手!……告诉我,刚才,你已经看出我是瞎子,为什么还不退开,反而迎着我的剑?”
米河:“我如果退开了,你的剑上,还会有你的眼睛么?”
蝉儿动容,在米河面前蹲下,双手捧住米河的脸庞,轻抚着,闪着泪花说:“米公子,如果我卢蝉儿不是瞎子,那有多好啊……”
米河看着蝉儿美丽的脸:“你刚才说,你要嫁给我?”
蝉儿淌起了泪:“我曾经想过,这世上,如果有哪个男人说我蝉儿不是瞎子,我就嫁给这个男人……我等了多年,终于在今晚上等到了这句话……可是,你不是我要嫁的人……我知道自己等错了……”
米河为蝉儿拭去脸上的泪水:“蝉儿,你怎么能说等错了呢?我……”
“莫说了,”蝉儿用手掩了掩米河的口,“米公子,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米河点点头:“什么事?”
蝉儿:“我和你……离开这里!”
米河:“离开这里?——去哪?”
蝉儿:“随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米河眼睛一亮:“如果我去京城,你也去?”
蝉儿:“去!”
米河:“告诉我,为什么要跟我走?”
蝉儿:“你真的不明白?”
米河:“不明白。”
蝉儿:“知道我此次来钱塘县找父亲,是为什么么?”
米河摇摇头:“不知道。”
蝉儿:“父亲答应过我,办完了这趟差,就带我找良医治眼,我是来这儿等父亲带我上路的。可我知道,这世上,如果有人能让我复明,这个人,只有你!”
“只有我?”米河惊愕,“我又不是良医,我怎么能让你复明呢?”
蝉儿泪水滚滚:“我相信,你会让我复明的!因为,这世上,只有你不把我当成瞎子,只有你说我已经有了一双眼睛!能说出这话来的人,是世上最可靠的人!
也是最明白我心中痛楚的人!米公子,你会让我复明的!你会的!“
米河身上涌动起一股热血:“你是说,要我带你治眼?”
蝉儿狠狠地点了点头。米河目光一闪,突然伸手从烛台上拔下红烛,吹灭,掰为二截,在蝉儿的脸面前竖着。
“蝉儿!”他的声音已颤,“看到我拿着什么?”
蝉儿:“两支红烛!”
米河:“对!两支红烛!这两支烛,就是你的眼睛!”从另只烛台上拔下燃着的烛,递给蝉儿,“蝉儿,接着火!”
蝉儿颤着手接过燃烛,将那两支断烛点亮。
两颗大大的火苗将蝉儿的脸照得明丽无比!
米河执烛的手在兴奋地微颤:“蝉儿!你的眼睛复明了!”
蝉儿眼眶里晃着泪水:“米公子,我明白了,你是在告诉我,要让眼睛复明,还得靠我自己。”
米河笑了,笑得那么诚挚!扑!扑!蝉儿轻轻吹出两口,将烛火吹灭。
米河:“为什么吹了?”
蝉儿:“我们该上路了!”
3.土路上。黎明。
一辆马车顶着刺骨的寒风,在曙色中飞快地奔驰着。车上,坐着三个人:米河、卢蝉儿、小梳子。那三件“官器”也搁在车上。米河激动地:“到了京城,我们一人扛着一件,递牌见皇上!”卢蝉儿大声:“只有京官才能给宫里递牌!”米河:“你是说,我们进不了宫?”蝉儿:“进不了!”小梳于的脸一直硬着,故意问蝉儿:“喂,你坐过船么?”风大,蝉儿没听清:“小梳子,你说什么?”小梳子;“我问你,坐过船么?”蝉儿:“没有!”小梳子轻蔑地:“那你就不会知道什么叫‘船到桥头自会直’了!既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还在米少爷面前多什么嘴!”蝉儿正要回口,突然听得米河大喊了一声:“你们听!像是有人追来了!”
车后,急骤的马蹄声远远传来。蝉儿失声:“一定是我父亲追来了!”
小梳子把胳膊一抱,笑:“追来好啊!卢大人手里,没准还带着绑人的索子哩!”
米河重声:“小梳子!”
4.黎明前的土路上。黎明。
马蹄在积霜的路面上急骤地响着。骑在马上的是七八个穿着黑色箭衣的蒙脸汉子。显然,他们不是卢焯派来的人。
蒙脸人重重地打鞭,马蹄刨起阵阵霜花。
曙色中,米河一行乘坐的马车已清晰可见。
5.县衙门厢房。黎明。
卢焯在伏案疾书奏折,突然停下笔,凝视着烛光。他眼前浮现起离京之时刘统勋路送的情景——刘统勋取出一只秤砣交给卢焯,说:“请卢大人帮我查清这只秤腑的来历!”卢焯将秤花铸字的一面转了过来,失声:“钱塘县?”
烛光大颤。卢焯推椅起座,打开一口箱子,取出那只秤砣。沉甸甸的秤砣压着手。卢焯:“来人哪!”
随行司官从门外进来。卢焯:“请米公子来见我!——对了,将那三件恶浊之器也一并送来!”
司官应声出去,不一会又匆匆进来,急声:“卢大人!米公子带着那三件东西走了!”
“走了?”卢焯一惊,“怎么走的?”
司官:“是坐蝉儿小姐的马车走的!”
卢焯一骇:“这么说,蝉儿也跟他一起走了?知道往哪儿去了吗?”
司官:“报更的说,看到马车往北而去!”
卢焯:“那一定是去京城了!——备马!”
6.土路上。晨。
破晓的旷野上此时一片马蹄的碎响,马车已被蒙脸人的马队团团围住,停了下来。米河打开车厢帘子,喝问:“谁在拦车?”一蒙面人猛地掀掉脸上的黑布,哈哈笑起来:“米公子!没想到吧,本官来为你送行了!”
“孙敬山?”米河失声。
孙敬山冷笑着:“听说,你把偷走的那三件东西,带在车上了,有这事么?”
米河:“你带着蒙脸人来追赶本公子,不会是为着再要回这三件东西吧?”
孙敬山:“物归原主,大经地义!不过,本官既然亲自来了,就不会是单单为了找回失物!”
米河:“这么说,你还想取本公子的人命?”
孙敬山:“若是本官让你身后的那两个女子,也随你一同见阎王,你还会觉得冤么?”
米河示意身后的蝉儿和小梳子别出声,对着孙敬山也笑起来:“孙大人,若是我告诉你,我已经给皇上写了折子,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去了,你该怎么想?”
孙敬山一怔,旋即仰大笑起来:“你区区一个白衣秀才,别说往宫里递折子,就是给县衙门递门帖也没人接!——行了!本官与你这等疯人无话可说!来人哪!
将那三件失物取回!“
蒙脸人翻身下马。
“谁敢!”小梳子突然喊了一声,从车内跳了出来。
她双手往腰上一叉,大声道:“你们好大胆!连送给皇上的东西也敢打劫?”
孙敬山怒声:“把这女贼给绑了!”蒙脸人扑上,擒住小梳子,利索地绑了起来。小梳子带着哭声大喊:“米公子!我小梳子不能给你梳头了!”在护着车厢的米河急声道:“小梳子,别怕!要死,我米河与你一起死!”小梳子破涕为笑,对着卢蝉儿得意地一抬下巴,笑着大声道:“喂!你听到么?米公子要和我小梳子一同死!”
蝉儿不做声,右手那长长的手指在悄悄触近她的长剑。
小梳子复又哭起来:“米公子,我不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