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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学生处,未经打听,韩印和康小北很快识出刘湘明。

    刘湘明,身材魁梧,相貌还算帅气,头发打了发胶,一丝不苟分在两边,给人感觉有些流里流气。其余老师都在专心工作,只有他对着电脑起劲,两眼冒光,死死盯着显示器上的白色k线。韩印和康小北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他竟没觉察出来,和他打招呼,他也懒得搭理,以为是来找他办事的,极不耐烦地打发两人找别的老师去。

    旁边的大姐倒是善解人意,见怪不怪地说:“我们刘老师上午9点半到下午2点半是不办公的,来吧,有什么事我帮您二位办吧。”

    “不对、不对,下午3点之前都不见客。”刘湘明大言不惭地附和。

    康小北被气乐了,讥诮地对女老师说:“我的事,您还真办不了。”说着话康小北直接把警官证挂到刘湘明的电脑显示器上。

    看到警官证刘湘明才回过神来,眼睛从电脑上恋恋不舍地拔出来,连声道歉后为二人让座。

    “您二位是找我了解尹爱君当年的情况吧?听说那个凶手又杀人了,太他妈的嚣张了。16年前让他跑了,这回你们可千万别放过他。”没等韩印和康小北出声,刘湘明便自顾说道。

    看来,虽然年初的碎尸案并未有官方报道,但老百姓私底下早已经传开了,而且普遍想当然地认为,是前案凶手又继续杀人。可能是尹爱君的原因,古都大学的师生格外关注这起案子,从保卫科长到班主任再到这位留校班长,给韩印的感觉,好像早已经做好警察来访的准备。

    韩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你在学生处工作得开不开心?”

    韩印的问题明显出乎刘湘明的意料,他怔了一下,扭头看看旁边的同事,放低声音说:“我想出去抽根烟,咱们外面说吧。”

    刘湘明一直把二人领到操场旁边的一个凉亭,为二人递烟,二人表示不会抽,他便自己点上一支。

    “你在学生处工作得怎么样?”韩印继续刚才的问题。

    刘湘明使劲抽了两口烟,撇了撇嘴说:“混日子呗,领导不待见我,想重用恐怕很难,不过不忙也好,倒是有时间捣鼓股票。”

    “股票做得怎么样?”韩印顺势问。

    “还能怎么样?赔啊!这几年工作的积蓄差不多都赔进去了。我跟您二位说,要是想挣钱千万别炒股,还是想点别的道。也千万别买基金,那更不靠谱,你自己赔了,起码赔个明白,把钱给他们,都他妈的买豪车买豪宅了。我是没办法,套里了不做怎么办?奶奶的,以为打麻将呢,输了就下桌?那可是老子的辛苦钱……”提起股票,刘湘明是一肚子愤懑,没完没了。

    韩印只要知道他赔了就行,不想再就这个问题深入下去,便及时打住,话归正题:“元旦三天假期都做什么了?”

    刘湘明感觉到话味有些不对,瞪着眼睛,警觉道:“你们是来调查我的?你们觉得我是杀人犯?我像吗?太可笑了吧!”

    “一点也不可笑,凶手落网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康小北盯着刘湘明冷冷地说道。

    刘湘明低下头,默默地抽烟,像是要躲避康小北的目光,又像是在尽力回忆。

    “快点,不就元旦的事吗,用得着想这么长时间?”康小北催促道。

    “呃,那个……1号回我父母家去了,在那儿待了一天,2号、3号,就在自己家待着,哪也没去。”刘湘明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显示出对自己说的话不够自信,之后又补充一句,“我自己有房子。”

    “有人证明吗?”康小北说。

    “我父母可以给我证明,2号、3号……”刘湘明摸了摸后颈,看样子有些谨慎,“我不知道该怎样证明,就我一个人在家。”

    “你们班当时有几个男生?”韩印转了话题。

    和黄传军刚才的表现一样,当韩印把话题转到别人身上,很明显地看到刘湘明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中文系男生少,总共只有七个。”刘湘明答。

    “你了解他们的近况吗?”韩印又问。

    “知道,知道,我们几个不时会通过qq联系。”刘湘明这次答得很爽快,“不过有一个同学前年患癌症去世了,还有两个在国外,一个在外地,加上我本地常联系见面的也就三个人。”

    “那两个具体做什么的?”康小北问。

    “王伟也是大学老师,在财经学院工作;冯文浩现在是医生。”

    “医生!”康小北掩饰不住脸上兴奋的表情与韩印对视一眼,但韩印未有任何反应。

    “学中文的怎么能当医生?”韩印语气平缓地问。

    “他母亲以前是中心医院的骨科权威,退休后自己开了家私人骨科医院,托关系把冯文浩送到国外医学院进修了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便在她手下当医生。”刘湘明答。

    韩印点了点头,说:“女生的近况你了解多少?”

    刘湘明将烟屁股摁灭,弹到远处,做出结束谈话的样子:“女生我还真没什么联系,对了,你们可以找王伟他老婆薛敏,她也是我们同学,当年还和尹爱君一个宿舍呢!她和王伟在一个大学教书。”

    “哦,是这样啊。”韩印想了一会儿,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刘湘明,“今天先到这吧,也许以后还会麻烦你,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刘湘明接过名片看都没看,麻利地揣到兜里:“那我先告辞了。”

    韩印点点头,刘湘明刚欲转身,韩印突然又叫住他,像是随口一问,道:

    “哎,对了,听说你结婚不长时间就离了,为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性格不合,我们属于闪婚,结果闪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湘明下意识地抬手在眉骨上方扫了两下,表情极不自然地说,“我,我可以走了吗?”

    韩印哑然失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随后,二人又找到几位尹爱君的任课老师聊了聊,从中未发现可疑之人。

    离开古都大学,天已经擦黑,韩印让康小北载他去趟积案组,他要取些卷宗回去研究。

    大概有话憋了挺长时间,车子开出不久,康小北便急赤白脸地说:“我有三个疑问。”

    韩印低头凝神,简洁地吐出一个字:“说。”

    “第一个,当年的死者是不是尹爱君?”

    “卷宗你不是看过多遍了吗?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好吧,就说当年的卷宗。”康小北重重握着方向盘,表情严肃地说,“据卷宗记录,当年警方确定尸源,只是通过古都大学师生的辨认,未做过亲属血配,甚至尹爱君父亲都到局里了,也未让他看过尸体。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古怪?”

    韩印沉吟一下,缓缓说道:“从客观上说,的确有些不够严谨,但也可以理解。可能当时局里觉得有古都大学师生认尸已经足够确认了,而且对于一个父亲,女儿被碎尸的惨状,耳听和亲眼目睹,感受是绝对不一样的。局里可能担心他看过尸体做出过激举动,节外生枝,从而增加专案组的办案压力。”

    “那宿舍楼中出现的尹爱君又是谁?”康小北追问道。

    “那个我现在解释不了……”

    韩印差点脱口说出困扰他的“那双眼睛”。那种莫名的直觉,为什么只在华北路和校园宿舍出现?难道真的跟尹爱君有关?韩印稍微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以免让案子更加复杂。

    “说说第二个疑问。”韩印有意跳转话题。

    “为什么我觉得你丝毫不怀疑冯文浩?他的职业应该符合凶手分尸手法专业的特征。还有,你的侧写报告中,为什么对这方面也未有体现?”康小北说。

    “凶手在繁华区域掳走王莉,于闹市区抛尸,都未出现纰漏,这说明:虽然现实中他可能未有很高的成就,但不妨碍他是一个行事谨慎、思维周密的人,他是不会在犯罪现场留下明显能联系到他身份的信息的。所以我认为,专业的分尸手法和工具,与凶手的职业没有必然联系。当然,目前的侧写报告只是个初期意见,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至于冯文浩,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深入调查的。”

    “那么黄传军和刘湘明呢?”康小北提出自己第三个疑问,“我觉得这两个人有些问题,说话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而且言辞闪烁,他们俩又都有私家车,也未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据,是不是要再查查?”

    “你说得对,这两人确实有所隐瞒。境况不佳,婚姻不幸,生活上有诸多不顺,应该说有犯罪的潜质,派两个兄弟盯他们几天看看。”韩印肯定了康小北的意见,末了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但有秘密不一定会杀人。”

    第十一章 地狱来电

    午夜,被手机铃声吵醒。韩印迷迷糊糊从枕边摸索出手机放到耳边,含糊地“喂”了一声。

    手机里传出重重的喘息,声音缓慢而凝重,忽而完全静默了,但随即传出一阵低沉的呜咽声,那是一个女孩在轻声啜泣……韩印瞬间清醒过来,由床上坐起,屏着呼吸,急促地问道:“喂、喂,你是谁?说话啊,你是谁?”

    低吟的啜泣声依然由话筒中流出,韩印脑海里突然闪现一幅画面:昏暗的路灯下,街角孤零零的电话亭,女孩手持电话,泪流满面,瘦弱的身影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韩印正待追问,话筒里终于传出女孩沙哑的声音:“……帮我……帮帮我……帮帮我……”

    “你到底是谁?要我帮你什么?”韩印大声喊道,电话那边已是“嘟嘟”的收线声。

    夜,重归肃静。黑暗的房间,韩印呆坐床头。诡谲的电话,女孩的哭泣,仿佛只是一场梦。

    但,通信记录中分明显示出一个已接电话,是一个手机号码,韩印猛然醒悟,按下回拨键,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女声传出:“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早会。

    通报排查进展,目前还未发现重点嫌疑对象。叶曦吩咐,各组继续依侧写报告深入细致进行排查,并再次嘱咐要拿捏好两案的分寸,避免浪费警力。

    散会后,韩印找到叶曦说了昨夜的恐怖电话,叶曦大为吃惊。待韩印继续道出有关“那双眼睛”的直觉,叶曦便震惊到无言以对。

    韩印把来电号码抄给叶曦,让她找技术科查一下,回头晚上碰个面,再一起研究研究。

    从古楼分局出来,韩印和康小北开车出发,今天的计划是走访尹爱君的同学——骨科医院的医生冯文浩,以及财经学院的老师王伟、薛敏夫妇。无奈这两个单位,一个位于城西,一个位于城东,恐怕大把时间都要浪费在路上了。

    大概10点多,两人抵达骨科医院,不巧,冯文浩正有一台手术在做,一直到中午才和他见上面。

    冯文浩是那种标准的“小男人”形象。个子不高,相貌白净,说话温柔谦卑,修养极好。刚做完一台大手术,他看起来神情稍显疲惫,但仍礼貌地将两人请到自己办公室。对于两人的讯问,基本上都有问必答,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

    ——他至今未婚,目前连女朋友也没有。提起元旦假期的活动,他说白天都在医院值班,晚上在家待着。他早年丧父,一直和母亲同住,母亲可以给他证明。未等韩印开口,冯文浩主动拨通电话,把母亲请到自己办公室来。

    冯文浩母亲保养得极好,相貌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母子俩长得很像,感情看起来也特别融洽。

    可能是担心儿子,母亲给儿子做过证明后,便找个椅子坐下,没有要走的意思。接下来回答问题,冯文浩显得有些拘束,给出的应答也是浮皮潦草。据他说:他毕业之后,除了和王伟、刘湘明偶尔有些联络外,其余同学都没接触过,女同学的近况就更加不清楚,也实在想不出谁会在日后成为杀人犯。

    韩印和康小北见此便只能告辞。

    快要出医院大门时,路过洗手间,两人进去解手。见有保洁工人在清理洗手台,韩印便顺口问了声冯文浩平日在医院的表现。

    保洁工连夸冯是好人,但犹疑了一下,又操着东北口音道:“他母亲那人不怎么地,特别挑剔,特别强势,冯医生在她手下干,老压抑了!”

    “你怎么知道他压抑?”韩印微笑着问。

    保洁工瞅了瞅门口,低声说:“我经常会看到冯医生在洗手间里发呆,感觉他宁愿待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办公室,有一次我还听到他在洗手间里抽泣。”

    听完保洁工的诉说,两人对视一眼,韩印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康小北也微微附和。

    桃林大学城位于城东近郊,是j市由20世纪末开始重点打造的新城区之一,城区内以高档社区和科研文化机构为主,集中了本市数所高校,财经学院也于几年前迁址于此。

    韩印和康小北在财经学院教师办,首先见到的是下午没课的薛敏。

    薛敏长得很漂亮,体态略显丰腴。面对讯问,她也想当然地认为,警方是想从她这里了解尹爱君当年在校的情况,同时对于询问她本人和丈夫的情况表示理解。

    “能说说元旦假期这几天你和你丈夫王伟的具体活动吗?”康小北问。

    “当然可以!”薛敏几乎未加思索地说道,“本来和王伟商量1号去我爸妈家探望老人,后来给我妈打电话,我妈说很快就过年了别麻烦了,到时候和我哥我姐一起去吧。我一想可能是因为我父亲身体不太好,我妈喜欢清静,懒得招呼我们,便干脆和王伟出去逛了一天街。至于2号和3号,没什么特别的,我在家收拾收拾卫生,洗洗衣服,王伟是班主任,学校过完元旦很快就要进入到期末考试阶段,他那两天一直在写期末总结和复习计划。我们俩基本上没怎么出门。”

    “王伟这段时期行为有什么变化吗?”韩印问。

    “正常啊,没什么变化。”薛敏爽朗地大笑一声说,“你们不会觉得爱君的案子和年初那个什么碎尸案都是王伟做的吧?怎么可能?他连杀鸡都不敢,更别说杀人了,就是看都不敢看一眼,他怎么可能杀人?呵呵呵!”

    等薛敏笑够了,韩印又问:“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夫妻感情最近出了什么问题吗?”

    “挺好啊!”薛敏扬着声音脱口说道,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低声音看似很实在地说,“其实也不能说有多好,和普通家庭一样,有时也会闹别扭,不过王伟脾气好,他总是迁就我。一般都是我发发脾气,他生会儿闷气,很快就没事了。”

    薛敏的应答,滴水不漏,看不出可疑,韩印把话题从他们夫妻身上转到别处,“据说你当年和尹爱君住在同一个宿舍?”

    “是啊!”

    “在她失踪后以及确认被杀害,你们宿舍的女生有没有行为比较异常的?又或者近年,你接触过原来的同学中,有没有精神状况比较糟糕的?”

    薛敏想了想,神色忧伤地说出一个名字:“余美芬。”

    “余美芬”,这名字好熟悉。韩印快速在记忆中搜索,噢,对……“余美芬,她怎么了?”康小北插话问道。

    “当年正是美芬偷用电热炉煮面,牵连到爱君受处罚的。爱君失踪那几天,她很担心,后来她看到报纸上寻找尸源的启事,觉得上面说的很像爱君,便报告了老师。”

    “是余美芬最先提起要认尸的?”韩印问。

    “对。挺奇怪的,不知怎的,那天她会买份日报,她以前可从来不看的。”薛敏表情纳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