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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里一紧,老村长的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漏水啊?这不是明摆着会没命吗?我咽了一口唾沫,庆幸自己的船没在这个时候漏水。

    接下来,我看见了老村长四处求助,可是周围的船一艘艘的划过,却没有人理会老村长,我的心很痛,说实在的,老村长是个好人,看他这样,我不忍心,可是……我也快划到老村长的旁边了,我又要怎么做?

    这种小船儿,加一个人上来,势必影响速度,救他就等于两个人一起死啊!可是我还没划到老村长的旁边,就看见老村长的船已经快沉没了,到底是破了多大一个洞啊?船竟然沉没的那么快?还不容我多想,原本就因为那浪头不平静的水面,忽然又起了一阵儿大浪,直接掀翻了老村长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船。

    老村长掉到了水里!我的心又是一紧,竟然不往那边看,我不想承认,我虽然同情老村长,可是我没有救他的勇气,因为我没有自己去死,然后救人的觉悟。也许老村长就是被河神选中的人吧?而且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死吧?我还那么年轻!也许老村长已经那么大的年纪了,他……这样想着,我心里好过了一些,仿佛也觉得给自己找了强大的理由,可以撑住自己不去救老村长的立场。

    此时的岸边,人们有些沉默,没有人喊一句救老村长,我看了一眼我的家人,他们有些羞愧的低着头,也在沉默,是啊,有亲人的,当然希望自己亲人平安,不会想要自己的亲人送命。没有亲人的,出于有些微妙复杂的立场,不好说话。毕竟都是乡里乡亲,都认识,如果贸然叫谁去救,那谁也被害死,算谁头上?人的心思有时候就是那么复杂,因为复杂,才不会纯粹的去判断一件事情的是非,这是人性的悲哀,我自己也一样悲哀。

    船儿飞速的划动着,我看见了让我愤怒,血气上涌的一幕,我看见有人举起船桨,朝老村长的手打去,有人喊着别拉翻了我的船。

    我的心再次疼痛,我扭头望向一边,我心想,我一定不动手,就推开,推开老村长就好!这样想着,我继续朝前划着,但有意无意的我在避开那边,我不想掺和进去,我无力阻止别人,却改变不了自己的自私,我同情老村长,可我又该怎么做?但是逃避往往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我的船终于划到了老村长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出于本性,我有意无意的放慢了船速。

    也就在这时,老村长那双已经被砸到变形的手,搭在了我的船舷上,看着那双手,我的心一阵儿抽痛,那些人疯了吗?他是我们的老村长啊!就算不救,何必把一个老人家砸成这个样子?我原来就做好了决定,不要动手,只是推开老村长,毕竟他的手已经这样了,估计只是搭上船舷,不能真正用力逮着了吧。

    我举起船桨,想要推开老村长,我知道他的侄儿还在后面,他侄儿能救他吧。可是,那一刻,我却下不了手,我看见了老村长的眼睛,是那么的想要求生,是那么的不舍,又是那么的伤心绝望。在某些时候,你不能去看这样一个人的双眼,那会成为你一辈子忘不了的梦魇,那眼神流露出来的信息,是直指心底的。

    我忽然有一种脸红发烫的感觉,老村长是知道我不会救他吗?我真的不救吗?我的眼前浮现出了自己小时候闹着要当战斗英雄的一幕,浮现出自己小时候对坏人本能的鄙夷,浮现出见义勇为是自己曾经渴望的行为……我想起了老村长乐呵呵的要我去他家吃饭,想起了他热心的帮助每一个人,是该得到这样的结果吗?该?!老村长这样的善良人尚且如此,那如果是我掉在水里呢?每一个人也这样对我,我怎么想?如果整个村子的人都落难了,别村的人这样对我们,我们又该怎么想?我们是人啊!!不是冷血无情的动物!救,救他!就算死了,我也比内疚着活好!我伸出了双手,抓住了老村长的手臂,一把把他提上了船。

    第九十五章 解谜

    当我把老村长拉上船以后,这个小小的船儿就明显的一沉,速度也慢了下来,可我的心却莫名的一阵儿轻松,我以为我父母会怪我那么做,可是我发现无论是我父母,我姐,他们敢正眼看我了。

    隔的很远,我看不清楚他们的眼神,可我就是能感觉,他们的内心也像放下了一块大石,他们不敢拿儿子的命去换得内心的安宁,可是儿子一旦做了,他们反而坦然了,不然他们怎么会抬头挺胸那样骄傲的看着我呢?

    我不知道我的举动引起了怎样的效果,可是我发现岸边的人群很安静,每个人好像都被触动了的感觉。

    我胸中有郁闷,此时也忍不住吼了一句:“我操你们妈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不救也就算了,你们还敢下手打人?就算你们这些狗日的活下来了,能挺直腰杆不?”

    这一声吼了下来,人群更安静了,前面的船儿虽然速度不减,但我没听见一个人敢反驳我。

    这时,后面追上来了两条船,这两人其中一人还是昨天和我打过架的人,他显然在后面看清了一切,我不知道我骂了一嗓子之后,这两人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可和我打架那人忽然扔了一根绳子到我船上,说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一起吧。”

    要知道船泊在岸上,总是要根绳子绑住的,而绳子的另外一头是固定在船上的,他把绳子抛给了我,意思就是两条船同生共死了。

    我心里一阵儿感动,却不想另外一条船也抛来了绳子。

    我忽然就有种感觉,在危难面前,人不是纯粹的善或者纯粹的恶的,他们也许也在摇摆,一种从众的心理在影响着他们,人性有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悲哀。

    我不知道我这么一个乡野小子如何有这样的感慨,也就在这时,前面有一条船调头了,两条,三条……

    岸边忽然有人高喊道:“我们一群人怕个锤子啊,大家都下水,今天不能死一个人!”

    “就是,我们也下水……”

    “对头,我去拿锄头……”

    我心里觉得热血沸腾,刚才那冷漠的一幕好像不曾存在过!

    可就在我感叹美好的时候,忽然我发现我眼前的世界出现了一条黑线,我以为是错觉,揉揉眼睛再看,确实这条黑线是存在的,这是怎么回事儿?

    可还不容我多想,我就看见天空都起了阵阵的裂纹,接下来,天空就这么在我眼前破碎了,周围的人也消失了,我刚想大喊,可一下子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身处在一片模糊的环境,我仔细一看,是在水中,而这时,我也想起了一切……

    可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儿?老村长的怨气世界破了吗?老村长人呢?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水面开始剧烈的翻腾,我听见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你解开了我的心结,谢谢。”

    这个声音我无比熟悉,因为我听过了好几次,就是老村长的声音!可是,这时候他的声音听起来却那么的正常,就像一个普通老人的声音,不再恐怖,我想是因为怨气消除了的原因吧。

    但接下来呢?我知道一旦厉鬼的怨气被消,心结接触,剩下的只能是魂飞魄散!可我还没有回到现实的世界中去,这老村长还要干什么?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老村长接着说道:“我在怨恨里过了很多年,解脱了也好。解开心结的时候,心结里的一切都会回放,当这些过去后,你就可以出去了。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说了吧。”

    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说了?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些发酸,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啊,一切的阴差阳错,一切的恩恩怨怨,终于因为我的一个善念解除了吗?一个人的选择影响了一群人的选择,然后上演了这个悲剧,终于落幕了吗?

    老村长,要的只是一双伸出的手!

    这个世界,有时要的也许也只是一双伸出的手!

    就在我感慨的时候,我的视角飞快的转换,我再次看见了那一天在这条河上的悲剧,那一刻我仿佛化身了老村长,心中满是悲凉,绝望,恨……

    当卷过来的浪头将老村长淹没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自己被淹没,我想大喊,我也满腔的对这个世界恨,可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什么都喊不出来。

    接着,我的视线来到了水下,我看见一条像鲶鱼又像鳗鱼的怪鱼,在水下翻腾,吞噬着老村长的身体,这时,老村长还在挣扎……

    呵呵,这就是所谓的河神?这个时候的我对于这种水中的怪物还没有任何的概念,可是在以后我就会知道这是什么。

    我看着这怪鱼吞噬老村长,心里就如同在滴血,这时候老村长还没有死啊!

    在挣扎中,我看见老村长重重的落在河底,在河底下有一小片紫色的植物,很美,因为叶子太有油感,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老村长在那一刻终于死了,可是那怪鱼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离开了!

    别人也许不清楚,可是作为道士的我很清楚,怨气太重的尸体,魂魄不是那么容易离体的,那个时候老村长的魂魄还在他的身体里,如果开了天眼,能看见那一片黑气冲天的景象。

    植物!紫色的植物!

    我的心开始狂跳,这就是老村长变为怪物的契机?如果没有这片植物,老村长最多化身厉鬼,而且出于某些限制,他只能在河床周围活动,也许只能报复来河边或者河上的村民,不可能造成那么大的悲剧!

    这植物是恶之花吗?

    我睁大眼睛看着,在老村长尸体挣扎着落下的时候,砸烂了一小片这样的植物,所以那植物流出的汁液慢慢的渗进了老村长的尸体。

    我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因为那植物就给人那种饱含汁液,一碰就碎的感觉,又给人分外坚韧的感觉,老村长的尸体为什么会砸破那么一小片儿,有特殊的原因吗?

    总之,在无形中,时间流逝的很快,又流逝的很快,我看见老村长动了,他仿佛有知觉,又仿佛没有知觉,总之他塞了一片儿这样的植物进嘴里。

    在安静的水中,有鱼儿来啃噬老村长的尸体,可是老村长貌似全无反抗之力,他好像只会在偶尔机械的吃下一片这样的植物,可我发现,啃噬他尸体的那些鱼全部死了。

    不是那种翻白肚皮,漂浮在水面上的死,而是腐烂,然后死去。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无形的空间中没有时间的概念,大概是三天吧,也许是五天,我看见老村长忽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在水中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接着咆哮了一声。

    那一声咆哮是无声的咆哮,因为水淹没了所有的声音,接着我看见老村长站了起来……

    再之后,我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不,不要去报复,都没有好的结果!”我也不知道在这黑暗当中挣扎了多久,才终于喊了这一句话。

    其实,在喊出这一句话之前,我一直身陷于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出现过一道看似光明的门,我差点就走过去,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又告诉自己不要走过去,我情愿选择黑暗。

    再之后,我又身陷于黑暗中,直到喊出了这句话。

    “太好了,三娃儿,太好了,三娃儿,医生,他说话了,他说话了……”我听见一个无比熟悉,无比亲切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是谁呢?我觉得我好想要见到他。

    我意识到自己好像是闭着眼睛的,我很努力,很努力的想睁开双眼,那个人就好像知道我心思似的,一双手握在了我手上,喊道:“三娃儿,你是不是要醒了?”

    而那双手好像给了我无形的力量一般,我终于睁开了双眼,我迷迷糊糊的看见一张胖脸带着笑容处在我的眼前,我的意识还没恢复,可是我的嘴却虚弱的喊出了两个字:“酥肉……”

    第九十六章 一念

    “三娃儿,把这汤喝了吧,这是你师父吩咐的。”酥肉递过一碗汤给我,醒来已经差不多5天了,可我的身体还是很虚弱,酥肉严格的按照我师父给的方子给我炖汤喝,可是我却喝不下了。

    只因为我觉得太油腻了,心中又有事儿。

    “不喝了,你给喝了吧。我明天想出院了。”我望着窗外幽幽的说道。

    “狗日的三娃儿,我找个大妈给你炖汤容易吗?你娃儿就这样糟蹋啊?行了,快喝吧,里面的肉我已经捞起来吃了。”酥肉不依不饶的说道。

    肉被捞起来吃了?我无语的望了酥肉一眼!还是接过汤碗喝了下去,然后认真的对酥肉说道:“我明天必须出院,我已经好了,就是身子虚一点儿,老在医院呆着干嘛?”

    “你出院又准备干嘛?”酥肉问道。

    “去看看我爸,妈,然后去苗疆找我师父。”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干什么,总觉得要先找到我师父再说。

    “你也别忙出院,你出院,你那哥们就不知道啥地方找你了,等到他再说吧。”酥肉见我喝下了补汤,就这样说道。

    我五天前醒来,前两天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太多事情记不清,这是魂魄不稳的表现,但我还能认出酥肉,在酥肉的照顾下,前天我终于好了一些,慢慢的大脑清晰一些了,很多事情也一一回忆起来了。

    而到昨天下午,我就已经完全清醒了,一清醒我就拉着酥肉追问我师父的下落,还有很多事情,可是酥肉说了,我师父走的时候给了话,要等我完全好了,出院了才能把事情说给我听。

    这也就是我急着出院的原因,至于酥肉刚才说我一个哥们要来找我,我完全不清楚是咋回事儿,不由得问道:“谁要来找我?”

    “还能有谁?就是那啥沁淮。”酥肉一边收着碗,一边说道。

    “沁淮啊……”我点头,不再说话,心里一片空落落的,特别没依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酥肉在我旁边坐下,也不知道从哪儿掏了一个肉包子出来,大口的啃着,吃完一个,又掏一个,然后再吃一个,再掏一个……

    我终于忍不住了,说道:“酥肉,我数着的,你吃了5个包子了,刚才汤里的肉也被你捞来吃光了,你娃儿是想被撑死吗?”

    酥肉很吃惊的望着我,说道:“三娃儿,你娃儿终于和我说一句人话了!”

    “啥意思?”我就没懂酥肉的意思。

    “啥意思?”酥肉激动了,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嘴里喊着的包子馅儿喷了我一床,“你狗日的一醒来,见到我也不激动,也不和我叙旧,除了要找你师父,要出院,就是他妈的发呆,你还知道我存在啊!”

    我原本在清理床上的包子馅,一听酥肉那么说,心里忽然一阵儿内疚,不由得抬头对酥肉说道:“这几年我去了北京,我也很想你,想我们小时候的很多东西。但就算这样,我也觉得我像不曾和你分开过,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就是随性而为做自己,不需要客套,也不需要表达什么。”

    我说的是真话,如果不是酥肉这样问起,我觉得以上那番话我都不需要解释。

    这么多年以来,我太了解自己,因为太重感情,所以不太会让别人走进自己的内心,可是一旦我在乎了,一旦那人是走进我心里的人了,我就是这样,很坦诚,也很自然,我一点也不会对我在乎的人虚伪或者戴上面具。

    酥肉听完我这番话,包子也不吃了,拿着半拉包子在手里发愣,半晌才眼眶有些发红的说了一句:“我以为你去北京了,有出息了,接触的都是些大人物,早把我忘了了,你说你娃儿醒来都不问我一句,你现在在干啥呢之类的。”

    这个酥肉,我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从床上坐起来,很自然从他上衣兜里摸了一根儿烟出来点上,然后问道:“我觉得你干啥行业都好,哪怕你是挑大粪的,你也是我兄弟,这个我问来干嘛?”

    “你个狗日的,你才是挑大粪的!”酥肉一下子站了起来,冲我床边,就给了我一下,我一乐,又还了酥肉一下,我们就像小时候那样闹腾了起来。

    这一闹腾,酥肉对我的距离感终于没有了,我的心也渐渐的放轻松起来,说实话,老村长的事儿给我的阴影太重了。

    后来,直到护士来干涉骂人了,我们才吐了吐舌头,没再闹腾。

    这时候,酥肉因为胖,早已气喘吁吁,而我最近比较虚弱,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人很没形象的横躺在医院的小床上,我叼着那根没点燃的烟问酥肉:“说吧,你现在干啥?”

    酥肉一脸骄傲地说道:“我也没啥大本事,可最近在成都做生意,也算挣了些钱。”

    这小子从小的愿望就是挣钱,挣大钱!没想到真做上了生意了,还是在成都。不过,我现在是在成都吗?我想着,不由得问道:“酥肉,你小子做的啥生意啊?我现在是在成都?”

    “你还真糊涂,醒来五天了,还不知道自己在成都啊?你别管我做啥生意,你到时候就知道了,给我讲讲这些年你的事儿呗,分开那么久了,我特别想听。”酥肉随口说道。

    对酥肉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把这些年的经历,包括老村长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酥肉,当我说完的时候,月儿已经挂上了天空,比起白天的燥热,夜风是那么的清凉。

    当听完我所有的故事之后,酥肉半天回不过神来,过了好半天,他才抖抖索索的摸出一支烟来,抖抖索索的点上,吸了一大口,才问道:“三娃儿,你说的都是真的?太他妈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