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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晓花没有去说成长岁月的太多细节,挑挑拣拣只说了两个……她第一次有记忆的走出院子的大门,是好哥哥带她的,她伏在她的背上,被他背着走出了小院。

    背着她走了很久,很远……她接触到了很多人,带着尊重的目光,客气的言谈,只因为她是趴在他的背上。

    “或许小时候,我也被抱出去过?看病?或者是别的什么?也或者是我选择性的遗忘,只记得他那天背我出去的时候,外面蓝蓝的天,暖软的风……走到村外时,哗啦啦的河水声,那是我从来没有到过的‘远方’的世界。”林晓花对于这一段的评价就只有那么一句话。

    而另外一个细节,是两人都是少年时了,那一个半夜,林富瑞突然‘醒’来了……他去到林晓花的房间,在那一夜,两个不成熟的少男少女却有了第一次最深入的交谈。

    彼此的难过,悲伤……在那一夜,林晓花第一次看见了流泪的林富瑞,第一次感觉到强烈的想安慰一个人时,词语是那么不够用,语言是那么的匮乏。

    如果说,小时候播下了一颗种子,在那一夜就长出了嫩芽,扎根在心间,就再也不能忘。

    “不要说我的世界只有他,因为整个爱上他的过程,哪里又只是这两个细节?日夜相处的点滴,还有那种极端的心境,就是那个人明明在你眼前,却偏偏不是他,你极度的渴望他出现,倒久了,就成了病,而病态的依赖伴随着懵懂的爱情是最可怕的,只因为它们的根须太强大,会细细碎碎的就扎根在心底的最深处。怎么拔去?连根拔去,就会扯掉整个心脏。”林晓花的语调是那么的平静,却是在和我诉说一段刻骨铭心爱情的开始。

    我很沉默,这世间的爱情分外了很多种,但是无论是怎么样的开始,怎么样的曲折,或平静或激烈,最怕的也不过是扎根心间,就如林晓花所说,那还怎么扯掉?或者只能是任其枯萎?但是长在肉里,血液浇灌,哪有那么容易枯萎,终究是耗费了自己那么多的心血,也就留在了灵魂里。

    再接下来的故事,林晓花也讲的异常的简洁,无非就是他们长大了,林晓花的病在神的帮助下,治好了一半。

    为什么只是一半?我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毕竟我知道,神的各种多多少少会受林富瑞的影响,而林富瑞那个时候也应该是爱上了林晓花。

    因为在整个成长的岁月中,孤寂的不单是林晓花,同样还有林富瑞……更可怕的是,林晓花还有自我认知,知道自己的存在,林富瑞却连这个也没有,只因为别人认知的,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除了在神刻意的控制下,相见很少的家人能认知他的存在,剩下的就是林晓花了。

    更不同的是,林晓花不仅给了他认知,还有依赖,崇拜,信任……爱情!面对这样的感情,加上成长的岁月,一个一直以来被压制的有些懦弱的男孩子有什么不回应,不接受的可能?

    更何况,林晓花本就是个动人的女子,尽管她的身体在那个时候那么糟糕,却不能掩埋她的光辉。

    否则,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怎么也会听之任之?他如果不承认林晓花,以他的霸道和强势,绝对会想尽办法阻止林富瑞的……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是同一个人。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神只肯把林晓花治好一半?

    “很简单啊,神和林富瑞最大的不同在于控制。在那个时候,他要来这里……他怕我不跟他走,所以只肯治好我一半。另外还有两个原因,第一,在外界,他不敢太过分的始终天纹之石的力量。第二,用这个来给我父母施压,要带我走。”林晓花说的非常简单。

    或许时间真的不多了,她已经不能去讲述太多的细节。

    但事实上,如果没有林富瑞的存在,神肯定带不走这个因为身体的残疾,所以在成长的岁月中,内心磨砺的无比坚韧的女孩子。

    她和他走了……走的很干脆,最大的原因是,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理解她父母,觉得他们只是献媚于神,对自己的爱在神来以后,就磨灭了许多,她心里不可能没有怨。

    “我的父母在我进入这里以后不久,就双双去世了,我不想详谈那个时候的悲伤。只是还记得是林富瑞告诉我的真相,因为神怕我对外面的世界还有牵挂,不肯安心的呆在他的身边,所以干脆就使用一点点小小的手段,让我父母早亡了。也在那个时候,我才从林富瑞的口中知道真相,那就是我的父母那么讨好神,一切都是为了治好我。至于林富瑞怎么知道的,是因为进入了这里以后,他和神越发的融合了。”林晓花终于说到了她父母的这一段,可是她很冷静,眼中没有泪。

    因为这个女孩子早就已经决定了,欠下的就还,她坚定了这个决心,还有什么太过悲哀的?

    “是不是你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很睿智的女人?其实不是,在意的就会乱,就会残酷,就如我看不清楚父母对我的一片苦心。因为我总觉得人心是残酷的,残酷就在同样一件微小的错误,心不会和陌生人计较,觉得既然你是陌生人,你犯错是应该,因为你没有义务对我好。但是却是会和在意的人计较,觉得我都在意你了,我也对你付出了,你为什么要对我犯错?所以,我也残酷……因为他们是我父母,更多的爱我觉得是理所当然,如果陌生人这样养大我,我自然是感激涕零,那父母呢?我竟然有责怪和不甘……后来我就在想,对于在意的,关心的,熟悉的人不是应该更包容吗?一生缘分不易,都能给予陌生人的理解,为什么不能给予他们?让感情更加的升华?毕竟对你好与否是自然的事儿,而你对他人好与否,原本也是自然的事,加上了得失心,就不是这样了,开始看着回报了。”林晓花这段话说的特别长,或许她不是决定了还以后,就真的不痛了,只是这个隐忍的女孩子习惯了掩饰。

    若然真的不痛,怎么会有如此的领悟?

    我眯着眼睛看着天空的风扬起了细微的大战过后的碎屑,传来的阵阵血腥味儿,带着凄凉,我能说的却只有一句:“不,经历让你更加的睿智,至少比我这个你口中的呆子强很多。”

    “呵……我的废话有些多了。剩下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讲,不过就是三个人在这里无尽的纠缠,特别是神发现我的精血是他保命的一张底牌以后。你可能听出来了,我刻意去回避了神对我的一些行为和日常的相处,因为我觉得不值得去记。因为他说的爱我,更大的原因是在于他的绝对控制欲,他连我爱林富瑞这件事情都想控制……当然,也是他的高傲,在他眼中,我怎么可以去爱卑微的林富瑞,而不是他呢?这就是一切的答案。陈承一,如果我还有什么要告诉你的,那就只有一件事情。”林晓花的声音说到此时,已经非常的沧桑了,其实不用刻意去想,也知道,在这一刻,她彻底的老去了。

    我眼角的余光瞟见她的发梢,已经彻底的白了,难道这就是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悲伤吗?我的心在莫名的颤抖。

    “知道我为什么说他追寻死亡吗?那是我和他的一个界点,过了这个界点……他就慢慢不再是他了。”林晓花的声音仿佛带着穿透的魔力,让我看见了她和林富瑞的一个夜晚。

    第一次林富瑞在他面前哭,是少年时。

    而那一个夜晚,是林富瑞第二次在林晓花面前哭……他告诉林晓花他已经不能抑制的越来越像自己最恨的那个神,他告诉林晓花,这一世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求得一个死亡,因为死去了至少还有轮回,还有希望。

    他还告诉林晓花:“这一世,我什么都愿意放弃,只求一死,但是我连自杀都不能,他会醒来。你要理解我,不是我愿意抛下你,而是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再面对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这样的我又怎么爱你?晓花,你愿意相信吗?下一世,我一定记得你,下一世……我还是你的小瑞哥哥。”

    “这就是你如信仰般的追随他,他却追随死亡的由来吗?”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其实我能理解,甚至我能成全,把他的梦想当做我的梦想来完成……可是,哪个女人要的又会是虚无缥缈的下一辈子,而不是能相守眼前,哪怕一分钟的幸福呢?常常叹息呢,但到底成全了他。”林晓花轻声的说道。

    “可是,他到最后,不想要这份成全了啊。”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不想要这份成全的不是他,从那天晚上以后,他已经病入膏肓,然后慢慢死掉。我目睹了他死亡的过程,我艰难的活着,或许抱着一丝他还是他的希望,你知道的,没有一丝希望会活得更加艰难。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我不过在完成他的遗愿,他那一耳光打碎了希望,我还能剩下什么?这一世借他温暖,还他希望,纠缠至今,也就够了。”林晓花的声音仿佛是要睡去了。

    “其实……你哪里是在完成他的遗愿,你到最后还想给他一个解脱,如果不能选择死亡,他永远都是被神压制的可怜虫,甚至彻底消失。你怎么可能忍心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终于忍不住‘揭穿’了林晓花的轻描淡写。

    “呵呵……陈承一,天纹之石毁了,神的灵魂被彻底的禁锢在里面,然后就会慢慢的消散,什么也不用做……因为有大的好处,面对失败,就一定有大的害处,这是神的秘密呢?你看他多喜欢我……陈承一啊,如果我累了……就不再说话了……嗯,那也就是我死去了。”

    “陈承一……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因为,我那么爱过他……他这一世的存在……在人眼中却只是神……我怎么忍心……他不在除了家人的任何人心里……留下痕迹?”

    “陈承一……我很自私吧……就这样没头没脑的告诉了你……其实爱了他一生……到最后……也觉得你这个小家伙……挺……挺……”

    林晓花到底没有说完所有的话,整个身体软到在了我的肩膀。

    凌青奶奶一下子捂住了我的眼睛,对我说道:“承一,别看……成全这个可怜姑娘的最后愿望吧!待我给她盖上头巾,你再睁眼吧……”

    而我的泪水不自觉的从凌青奶奶的指缝中滑出。

    再见,林晓花,但愿来世能再和你共饮神仙倒。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战过后

    “就把她葬在曾经那个祭台之下的秘室吧,那也算是入土为安。”当凌青奶奶松开我的眼睛时,林晓花已经被规整的躺在了地上,脸上盖着一张干净的布,也不知道凌青奶奶从哪儿找来的。

    她衣衫覆盖下的身躯,显得比之前要‘枯瘦’了一些,看不到脸上脖子,一头散开的白发也被凌青奶奶给稍微整理了一下。

    也是,入土为安。

    我忍着心中的悲凉,抱起了林晓花的尸身,风吹过,吹的盖在她脸上的布微微飘动……我的脑中,还不时想起初见时,她在月光下的身影……想起她灵动而无所谓的眼神,仿佛她还在那里,晃着脚丫,吐着唾沫泡泡。

    人生很难以说的清楚,上一刻还幸福,下一刻也许就天塌地陷……可是,人生却总还是要面对的不是吗?我很佩服这一个将勇气蔓延到下一世的女子,她说她还要还恩。

    师父他们曾经入定的密室要下阶梯,暗沉的底下,一个不算大,可也不算小的空间。

    我把林晓花摆放在了这里,我觉得我有些话想对她说,毕竟她是我在遇见如雪之后,第一次有动心感觉的女孩子,这也算是一种特别吧?

    可是,在黑暗的地下室,我的喉头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叹息一声,离开了这个地下密室。

    走出地下密室的时候,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林建国父子也葬在这里,想了想……却还是算了,林晓花说了,他们这一世恩怨了,又何必同葬?于规矩不合。

    我重新关上了那个地下密室的门,在那扇暗沉的大门关上以后,我知道我已经彻底的同林晓花告别。

    但是没有关系,我会记得她。

    她在我记得林富瑞在这个世界上所留痕迹的同时,我也一样记得了她。

    ※※※

    在平台之上并没有时间的概念,这里和这里空间的其它地方一样,其它地方是永恒的蓝天,这里则是永恒的星空。

    我和凌青奶奶有些费力的把师父他们拖动到了一起,然后用平台上的乱石为林建国父子堆砌了一个坟墓……不管怎么样,林富瑞是一个可怜人,而林建国也绝对不是一个坏人,甚至帮衬了我一些,实在是不忍心把他们暴尸在这平台之上。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很累了,趴在师父的身边,听着他安稳悠长的呼吸,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连番的大战,心底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爆发开来,只因为这里有一种‘味儿’,属于师父的‘味儿’,当可以静下来感受它的时,彻底的安心就再也压不住身体和灵魂的疲惫。

    这种疲惫让我只想着睡觉,剩下还有许多的问题,就比如我们要怎么出去这种绝大的问题,我也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细想,只是内心隐隐的焦躁。

    我知道,大家都还盼望着见到自己的长辈。

    但在这时,凌青奶奶温暖的手抚摸在了我的头发上,声音温和的传来:“如果累了,就睡吧……安心的睡。”

    凌青奶奶的话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温和的抚慰着我,在这一刻,所有的焦躁都离我远去,但我又怕这一切是梦,长辈们都围绕在身边的感觉是梦,特别是师父……我怕醒来再次失去他。

    就像他当年离去,明明就是一个平常的下午,他就再也没回来。

    所以,在闭眼之前,我下意识的再次握住了师父有些粗糙的手,紧紧的握住了,这才安心的闭上了双眼,下一刻,疲惫就将我淹没,我几乎是立刻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这一觉没有梦,反而有一种越睡越温暖的感觉……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舒服的不想醒来。

    直到后来我被剧烈的饥饿感和莫名的香味儿给刺激的再也睡不下去的时候,才不情愿的睁开了双眼。

    可那个时候,我还迷迷糊糊,就感觉背上被拍了一巴掌,微微的疼痛,让我下意识的抬眼一看,看见正是师父蹲在我面前,歪着脑袋看着我的一张脸。

    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熟悉的眉眼,看得我一阵恍惚,有些迷糊的脑子过了许久才想起我是找到师父他们了,我是找到了!

    而能醒来就看见他的感觉真的很好,我忽然就内心一阵想流泪的冲动,却还来不及表达什么,背上又被‘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原本连番的大战就让全身有一种莫名的酸痛,师父这一巴掌,让我忍不住‘呲牙咧嘴’的,哪里还记得想哭这回事儿啊?

    “你个臭小子?你看看你睡了多久?十几个小时……老子不在,你就这么能睡?这么些年?你还想得起晨练是咋回事儿吗?你还想得起……”师父一连串的话就如对我的批斗一番,连珠炮似的炸得我头昏脑胀。

    而小时候被他‘压迫’久了,而养成的习惯,让我下意识的竟然就想着完了,时间晚了,然后就要起来晨练,直到师父被笑着的凌青奶奶拉开,我才反应过来。

    我晨练个屁,我明明就是连番大战累的睡了一觉,不小心被师父给绕进去了。

    “哈哈哈哈……承一从小就笨蛋,没有额的小慧根儿机灵……你看他那瓷马二愣的样儿,还真准备晨练咧。”接着,我旁边响起了一窜开心的大笑,我不用看,一听就知道是慧大爷,然后我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狗日的慧觉,我徒弟哪儿笨了?有你个笨蛋标本在那里杵着……谁在这儿都是聪明的不得了?你好意思笑别人?”果然……师父的声音跟爆炸似的传入了我的耳朵。

    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细节,一件有些破烂的,还带着血迹的衣裳盖在了我的身上,随着我起身的动作,从我身上滑落了下来。

    我拿起衣服,还来不及想什么?

    就听见一个激烈的,带风的起身的声音,然后一窜比爆炸更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说啊个(那个)是笨蛋标本咧?姜立淳,你个瓜货(傻货),额要和你单挑!”

    “单挑就单挑,老子活了这快百年的时间,可是怕过你?”对啊,师父和慧大爷两个随时单挑,他们谁怕谁啊?

    凌青奶奶就蹲在我旁边,和我相互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儿,可再一次的,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一个老实憨厚的声音插在了慧大爷和师父的中间。

    “额说,你们包社咧(不要说了),包社咧,在娃子面前打起来多不好咧。”

    是谁啊?他说的袜子应该是我吧?好在我和慧大爷相处的时间也不少,知道袜子是孩子的意思……只是忍不住就乐了,怎么还有个慧大爷的老乡在这儿啊?

    然后抬头一看,竟然是肖老八,在之前的大战中,我对他勇猛的形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绝对这应该是个寡言少语沉默如山的汉子,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一脸焦急的插在师父和慧大爷之间,脸都急红了。

    “老八,过来坐着,他们两个长期这样,让他们打去呗,扯头发,抓胡子,扯脸都可以。你咋每次都憨憨的上当呢?”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也插了进来,我一看,不正是吴立宇的小师妹吗?

    这个时候,我也在注意到,在我们中间生了一堆火,火上正在烤煮着什么,吴立宇懒洋洋的缩在火堆旁,手上拿着一个茶杯,跟喝红酒似的,晃啊晃的,然后轻蔑的看了一眼我师父和慧大爷,然后哼了一声,说道:“一点儿风度和优雅也没有,果然是流氓不懂什么叫贵族。”

    “你闭嘴。”

    “你闭嘴。”

    师父和慧大爷同时指着吴立宇愤怒的吼了一声……

    而在这纷乱的场景中,我竟然莫名的感动,熟悉的画面再回来,就不要再离去了……我的生命不能再承受一次不告而别。

    “承一,你睡觉时,你师父执意要把他的脏衣服给你盖上,说是有他的味儿,你睡的安心。也不舍得放开你的手,直到你翻身,松开了他的手,他才舍得换一个姿势。承一啊,你师父这些年真的很挂念你。”

    也就在这时,凌青奶奶温和的话语也传入了我的耳朵,我的手忍不住用力,把手中这件脏脏的血衣握紧了一些。

    第一百四十八章 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