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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卷第二章璇玑神医(下)

    经过一番修整改建,新建成的慈宁宫更加富丽祥和,园中多移植了新鲜名贵的树木花草,上一次还是烟熏火燎、凄凉惨淡的景象,不过数月之后,就已经是姹紫嫣红,含芳吐艳了。

    被烧得焦黑的地方都拆卸丢弃,重新铺上天青色的瓷砖,园中人工堆砌的溪流清澈见底,婉转流过汉白玉的雕栏,在铺陈着雨花石的潭底积聚起来,一派纤尘不染的风姿气度。

    齐泷正在慈宁宫的偏殿之中召见那位传说中的神医,苏谧走近殿门口,就闻到一种雅致的药香扑面而来,太后病情日益严重,如今太医院之中最好的几位太医都日夜轮值在慈宁宫的偏殿之中,随时等候传诏。各种补品名药在雕刻着瑞兽祥纹的双足小鼎上熬着。伶俐的小太监在旁边扇着蒲扇,催动着火苗。

    不用内监通禀,苏谧掀起珠帘进了偏殿,果然见到齐泷和一个长须飘逸的长者正在对坐谈笑。

    皇后也在身边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姿态娴雅,只是高华的脸庞黯淡了不少,依稀可见眼睛里有细密的血丝。自从太后病情转重之后,皇后就留在慈宁宫中,衣不解带地精心侍奉,日以继夜。看皇后这幅样子,就知道这一次太后的病情不容乐观。

    齐泷见到苏谧进来,含笑道:“谧儿也来了,快来见过苏先生。”

    看苏谧装饰高华,齐泷对面的人也起身见礼。苏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他是一个身穿皂青色儒士衫地男子,年约四旬多,生的面如冠玉,洒脱不羁,举止之间颇有魏晋气度,颌下三缕长须更加衬托出一派世外隐逸的风范。身后还侍立着一个仆役模样的人,看起来是个学徒。低眉顺目。

    苏谧心中一阵恍惚,义父去世的时候正好三十九岁,气度翩然如谪仙,而且谈吐风趣,笑若薰风。眼前之人与义父生的确实有一两分的相似。义父行走江湖,悬壶济世是在年轻地时候,早在二十年前就退出江湖。与义母一起隐居在皖州翠烟山上,再也不涉世事,只是偶尔为本地的乡间猎户村民治病救助,世间无人知晓。所以也无人见过义父之后地相貌。

    凝神看着眼前这个人,苏谧只觉得厌恶透顶,她竭尽全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至于当场发作揭开这个冒牌货的真面目。他竟然胆敢冒充自己的义父,这实在是触犯了苏谧心中某根难以承受的底线。

    保持着优雅的风度。苏谧依礼见过诸人,坐下后含笑问道:“皇上与苏先生在谈论什么?这样好的兴致。”

    “正在说着皖州地带地风光山色呢,”齐泷笑道:“苏先生不仅医术高明,见识也是不凡啊。”

    “皇上过奖了,不过是在下年轻的时候走过不少地方,见得多了一些而已。”“苏未名”轻捻着长须。潇洒地笑道。

    苏谧睫毛稍稍低垂,注视着眼前那一杯盈盈含碧,幽香淡雅的香茗。齐泷和“苏未名”的谈论还在继续,齐泷时不时地说起各色乡间的典故风景,“苏未名”见识也是卓绝,两人兴致颇高。

    “听说皖州有翠烟山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先生可是知道?”苏谧在一旁插嘴问道。

    “哈哈,不巧,老夫前一段时间就是隐居在翠烟山之中的。”“苏未名”笑道:“最近才觉得手脚发痒。耐不住寂寞,于是又入了江湖行走。不想就被定国公发现了行踪。”

    “这也是先生与我们的缘份。”皇后含笑道。

    苏谧也掩口轻笑:“太后她老人家病情沉滞,皇上和定国公也是日夜思虑,忧心如焚,如今先生过来了,正好可以让皇上放心不少呢。苏谧虽然见识浅薄,但是也听说过先生肉白骨,活死人的大德大能,一直钦佩不已。”

    “在下不过是通晓一些微末地医术,‘肉白骨,活死人’那是万万不敢声称的,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给在下面子而已。”“苏未名”笑道。

    “先生的医术之高明都是有目共睹的,连朕的太医院里几位年老德高地院判都是连声佩服,先生就不必过谦了。”齐泷笑道:

    “苏未名”含笑谦虚了几句。

    “只要先生能够治好母后的病,必定为先生封官晋爵,扬名于天下。”皇后在一旁诚恳地说道。

    “太后的病情已经日久沉疴,不过幸好老夫来的早,还不是积重难返,只要按照老夫的方法使针治疗,才详加调养,必然可以痊愈无碍啊。”“苏未名”信心十足地说道。

    听见“苏未名”说的这么有把握,皇后的脸上禁不住现出喜色,有几分心急地问道:“神医认为,大约多久能够见效呢?”

    “这个……”“苏未名”思虑了片刻,道:“老夫有一套密法正可治疗这种陈年旧疾,依照太后她老人家的病情来看,如果从现在开始,每天老夫施针治疗大约一个时辰,持续一个月左右,一个月之后,每隔两天施针一次就好,再持续大约一年左右,就可以彻底痊愈了。”

    这样长的时间?这个样子,这个家伙岂不是要居住在宫里头了?

    苏谧的心中一阵疑惑,原本她以为,这个人不过是个胆大包天地江湖骗子,借着义父地名头来招摇撞骗的,谋划一些金银赏赐,可是刚才齐泷说起来,连太医院地医术高手都对他钦佩有加,那么此人必定是个有真材实料的了。只是这样冒充别人入宫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有把握治好太后的病地话,或者说。他真的是为了治好太后的病而来的话,大可以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反正如今齐泷已经下了旨意从民间征召名医,他如果是为了名利地位,正可以借此时机成名立业。

    这样打着别人的名号,必然是别有所图,难道他是王家安排入宫的内部势力。想要在宫中别有图谋地?可是如果是王家亲自安排的人,没有必要假借义父地名头吧。应该是越低调越好,这样大张旗鼓只怕过于引人注目了。联想到前些日子在慈宁宫拜年的时候,定国夫人的话,只怕是有人借了王家寻找璇玑神医这个沸沸扬扬的因头生事。

    看来多半是王家的敌对势力派来的,太后可以说是王家最坚强的靠山了,借着治病地手段将太后顺势除掉,神不知鬼不觉。而且人还是王家招揽来的。到时候王家只能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甚至还可以再查出谋害的行为,反过来怪罪到王家的身上。

    可是刚刚这个“苏未名”的一席关于治疗的话又动摇了这个疑虑,如果是想要除掉太后,没有必要用这么多的时间吧?

    难道他是想要留在宫里头!为什么?或者说,他到底是谁派来的?

    苏谧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皇后已经起身告退,前去后殿侍奉太后去了。齐泷和“苏未名”地畅谈依然在继续。

    “这么说来。先生对于毒药也是有研究的了。”齐泷笑道。

    “毒药、毒药,毒即是药,毒按照本质说起来,也是药材的一种。”“苏未名”带着几分得意地笑道:“精通算不上,但凡这世上存在的毒,老夫还都能知道一二。”

    “哦。”齐泷来了兴致,问道:“那么依照先生之见,这个世间最厉害的毒药是什么呢?”

    苏谧忍不住抬头看了齐泷一眼,什么时候他对这个感兴趣了?

    “苏未名”轻捻长须,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地说道:“如果说起这个世间的毒药嘛?无法笼统地说出哪一种毒药最毒。只能说各自有各地妙处,关键还是看要用在何处,有何种目的,只要用的对了,即便是一碗清茶有时候也会成为最厉害的毒药,用的不对。即便是冠绝天下的奇毒也是毫无用处。”

    “请先生赐教。”齐泷孜孜不倦地询问道。

    两人侃侃而谈。旁边的苏谧却听得直打哈欠,“苏未名”继续说道:“说到这世间的奇毒。莫过于鹤顶红、七星海棠、牵机等寥寥几种,其中的药性各不相同。但是比较起来,其实这个天下最毒的毒药莫过于泰天水。”

    “先生说地前几样朕倒是知道,不知道这个泰天水是何物呢?”齐泷兴趣盎然地问道。宫廷赐死有罪地宫妃的毒酒,就是使用鹤顶红,这几种毒药宫中都是常备,自然是熟悉地。

    “苏未名”兴致也上来了,侃侃而谈道:“泰天水是由……由江湖之中一位异人所配置的毒药,传说之中是由纯水之中提取而出,无色无味,这个世间没有任何手段能够事先检验出来,更加没有任何药材可以将这种毒解开。”

    苏谧的嘴角撇了撇,泰天水这种奇毒她也是知道的。别人也许解不开,但是她却是世间唯一知道解药的。

    这种毒药曾经在二十年前风行一时。中了这种毒药的人都会吐血衰竭而死,再加上没有手段能将其事先验出,可以说是暗杀之中极为青睐的手段了。那时候,与义父齐名的毒手神医高渊闻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这种奇毒,仗之横行天下,无人能解,连义父都为之头疼不已。不过这个高渊闻不久就传闻被仇家追杀击毙,这种无人知道配方的毒药也就很快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只是义父在归隐之后都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四处寻找泰天水的来源和解药。直到近十年之后,他才终于发现了泰天水的来历。

    世间之人把这种毒药说的玄而又玄,说它是从天然的纯水之中提炼而出,无法可解。其实泰天水之毒是由坐落在南疆的一种寒潭里面天然之水提炼而成,因为在那处寒潭之内毒瘴遍地而且寒气逼人,使得毒气、寒气交织郁积、无法散发,在这样特殊的地域环境之下,经过千年的熏陶凝结,使得毒气侵入水中。

    这个世间的一切剧毒之物都是有其天生相克的事物的。一般毒物出没的十丈之内,定然有其克星。这水潭之中万物都无法靠近,却偏偏有一种琉璃七彩鱼能够生长其中,这泰天水之毒也就只有生长在其中的这种鱼能够解毒。这是义父归隐多年之后才参详破解了泰天水的配料,又四处寻找得知的。而且连鱼也带回来一条。可惜那条珍贵的鱼被她挟私报复,给吃掉了。

    等等,他说起泰天水,苏谧心中灵光一闪,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她抬头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苏未名”。难道是他?虽然传说之中他已经被仇家围攻而死,但是世人却一直没有见过他的尸首。她的心中豁然开朗,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冒充自己的义父,并且对毒药有这样精深的造诣。

    此时的“苏未名”依然兴致高昂地与齐泷交谈着。

    苏谧的心中却是惊疑不定,神色闪烁地打量着眼前的冒牌货。如果真的是他的话……

    这时候,“苏未名”身后的那个学徒好像是感觉到了苏谧的目光一样,猛地抬起头来,向苏谧看去。

    那眼神凌厉明亮,如同利剑一般,苏谧未曾防备之下竟然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一晃,险些从座位上跌倒。

    待坐稳了身形,再看过去,还是那个低眉顺目的学徒,从模样到神态都是平常之极,垂手恭谨地立在“苏未名”的身后,丝毫不引人注目的。

    刚刚那只是错觉吗?苏谧都忍不住疑惑起来,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什么都来不及确定。

    她盯着那个学徒,忽然就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胸口的那处旧伤口又隐隐开始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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