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 第1章 《古董》 作者:荆洚晓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正文第一章 古董(1) 这个故事,也可以说是90%的事实,只要你猜出了文中屏蔽的时间和地点,所以,我不打算废话。 死人。 一个淹死的人。 每年每月每日,都会有人被淹死,这不奇怪。 被淹死,是一个潜水员,也不出奇,货车司机下班时被摩托司机撞死,已是旧得不能再旧的iq题了。 问题是:这位潜水员,死的时候,他正在工作中。 如果他是一名只穿蛙趾背氧气瓶的轻潜潜水员,那么可能氧气用完也可能是被水草缠绕而死。但奇怪的是,他是一名重潜潜水员,也就是穿得和太空人一样、要用拇指粗的螺栓来结合身上潜水服、作业时是通过氧气管呼吸、绑着信号绳和牵引绳、水下对讲机、不可能单独作业的那种。 当然,如果深海作业,被鲨鱼攻击,也可能措手不及而致死。 但无奈的是:他死亡之前的工作,是刑警队请他来打捞被犯罪分子推下水库的受害者尸体。 并且,他不是第一个为此出事的潜水员,他生前的编制,是属于国家部委的,刑警队之所以要请这个重潜潜水队来的原因,是因为:之前地区打捞队的一名重潜潜水员,因为设备老化的原因,一下水之后,氧气管就破裂,差点殉职了;打捞队第二个重潜潜水员刚下水,头部还没入水,就发现肩部拼命冒水泡,一查,是结合螺栓出问题,如果下急了两秒,死人几乎是必然的了。 “于是,才向国家部委直属潜水队求助?”我问,他默然。 我望着坐在对面捏着脑袋愁眉不展的赵悦盛,递了根烟给他,道:“老班长,慢慢说吧。” 赵悦盛推开我递烟的手,道:“戒了。” 他抬起头问我道:“第三位,也就是刚说部委属下的重潜潜水队的队员,你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摇了摇头。 赵悦盛有气无力的重重靠在沙发上,冲天花板叹了口气,慢慢的闭上眼睛。从没有见他如此沮丧,记得当年我还是新兵,他带着我在沙漠进行求生训练,指南针地图信号弹因为我的不慎弄丢了,只能靠我们自己走出沙漠时,他仍有心情和我述说家乡的女友如何漂亮。我不知道作什么才好,老实说,我很少服人,但有他在的场合,我向来更习惯于依赖他。 也许能做的,我只有倒上半杯酒,递到他脸前。 赵悦盛闻到酒味,条件反射的耳朵动了一下,张开眼来,却对我摇摇头道:“也戒了。” 然后,他莫名奇妙的对道:“要是我们现在身处古代,那多好?” 我苦笑着把那杯酒自己喝了,因为我真的不知如何搭腔。 赵悦盛站起来道:“尸体肋骨全部向后折断,插入内脏后导致内脏破裂,但正面没有伤痕,反而潜水衣后背,有一个几乎要穿透潜水衣的拳头大小的小洞。可以肯定,致命是在一瞬间,因为水下对讲机只传来一声惨叫。” 我跳了起来道:“七伤拳?吸星大法?” 赵悦盛苦笑了起来:“所以我说,如果我们身在古代,那么也许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但我们不是。不是就有烦恼。烦恼不单在于赵悦盛这个刑警队长如何写报告,而在于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无论如何,总得有个交代。 这时电话响起,却是父亲打来的,让我后天回去过冬至。我胡乱应了,便挂了电话。 赵悦盛抹了一把脸,对我道:“帮我。跟我去一个地方。” 我点了点头。有一些人,他非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来麻烦你的,但如果他找你,你便不能拒绝,这种人文雅些称作“知己”,通俗些,我们唤作兄弟。 我大约知道要去哪里,但赵悦盛没说,我也便没问。 夜晚,二十二点,医院门口我们下了车。 我默默地跟在赵悦盛身后,看着他办完了一连串的手续的之后,我们走向一楼的过道。 医院的陪人和探病者已经开始被劝离,过道两侧贴了半人高瓷砖的墙壁在这种时候格外的粉白,我们踩着自己的影子,跟在一个医生的身后,走向黑暗。 赵悦盛突然停下笑道:“荆,你有点怕?” 我没好气地道:“一把十年没用过的剑,你如果埋怨它没有当初的锋利,那么,愚蠢的一定是你。” 赵悦盛仍没回头,只是耸了耸肩,没说什么向前走去,影子映在墙上,我望了一眼,很平常,却又很诡异,肩膀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我忙作了一次深呼吸,尽可能的跟上赵悦盛的步子。 住院部的灯光已离我们很远,远得近乎两个世界。幸好,黑暗并不太长,下了楼梯,拐了一个弯以后,这截过道的灯光便很明亮,但我仍有一种在黑暗中的感觉,比方才在漆黑的楼梯上更黑暗的感觉。我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发现有一股刺激性的味儿传来,墙角的瓷砖缝隙里,长着些地衣一类的不知名的菌物,越往前走,墙脚下的的菌物越来越鲜艳和厚实,前方刺鼻的辛辣愈来愈浓,我心里的寒意也愈来愈盛。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医生咒骂了几句清洁工,捂着鼻子加快了步子。 赵悦盛举起手搔了搔头发,我清楚的见到,他的右掌掌心贴住耳朵,手指向我做了一个“敌袭”的手势。我全身绷紧起来,尽可能地平缓自己的呼吸。脚步声,四个脚步声。两边一扇门也没有的墙壁仍白得那么无辜的耀眼,我的心,一时间竟有一种往下沉的感觉,犹是当我不自觉的想起,大约现在要去的地方时,我有一种无力感。 很快的,我们已来到过道的尽头那黄色的门前。带我们来的医生停下步子,我更加清晰听到,脚步声,慢慢的向我们接近,并且,是那种关节不太灵活,走得有些僵硬的脚步声。我在赵悦盛的肩膀上快速地弹动手指,他点了点头,把手慢慢的移到后腰。 门,慢慢的向外打开,没有带起一点声响。 正文第二章 古董(2) 门马上被从里向外踹开,那只手,刚才被夹在门缝里的右手张开虎口叉向赵悦盛的喉咙。 赵悦盛侧身把那手夹在左胁下,用左手托着对方的右肘,这时一只赤脚以极快的、几乎可以说是非人的速度铲向赵悦盛的小腿,但赵悦盛仍单手托着对方的肘部把他甩向过道,一团白色狠狠的撞在过道那同样雪白的墙上,还未落地,胸口已被赵悦盛揪住,手枪乌黑的枪口已顶在对方的下巴。 我身后的医生,凌离尽至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涕。 我费劲的活动了一下右脚,刚才代赵悦盛拦下那一脚,是当年练习捕俘配合的习惯,我全然没有去考虑十多年没有训练了,而对方的力量出奇的大,是以我很有些吃力。 赵悦盛这时惊叫道:“啊呀!陈医生?” 我身后的医生也不解地道:“赵队,你干啥用枪指着老陈?” 那被枪顶着的穿着白大褂的人,颤抖地道:“小心,小心走火,有话好说。” 陈医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赵悦盛,自然和他不是第一次见面。赵悦盛有些不快收起枪问我道:“你干啥在我肩上敲‘十一点方向,三米,单个目标’?”我不解地道:“你刚才不是把手贴在耳边给了我一个敌袭的手势吗?” 赵悦盛怒道:“你有病啊?你以为还是十几年前在行伍里啊?我只不过搔了一下头发!” 我冷冷地笑道:“对,我是有病,不过有病的不止我一个,被人拍了两下肩膀,便还记得‘十一点,三米,单个’的人,病得比我重些。” 赵悦盛想说什么,我逼问道:“你别告诉我,这种我们自己约定的手势,警察也通行。”赵悦盛笑骂道:“新兵蛋子,一边站军姿去。”便无奈转身的帮那陈医生拍打身上的灰尘,口里不迭声的道歉。 陈医生在边上没好气地道:“来太平间居然会以为有人偷袭你们?你以为尸变啊?” 我心想就你那手,不比尸体好多少。 带我们来的医生,让那个戴着黑框眼镜脸无三两肉不停的在揉着手脚的陈医生在一个本子上签了名,便自己走了。我笑道:“你是医生?怎么身手这么好?对了,你当医生,为什么留这么长的指甲?” 那陈医生没好气的扶了扶眼镜,反问我道:“你不是散打选手吧?那你踢我一脚这什么这么痛?对了,你不是艺术家吧?为什么留这么长头发还扎个马尾?” 推开门进去,迎面又是一扇门,上面三个字,不出所料的写着“太平间”。右手边有一间小房子,想必是这位陈医生值班的地方,他对赵悦盛道:“赵队,我去抹点药油了,你自己进去吧,走时叫我一声行了。”我问那已走进小房间里的陈医生道:“对了,这条过道,味儿很怪。” 那陈医生头也不抬地道:“福尔马林的味道能好闻吗?笨蛋!” 我不解地道:“不对啊,福尔马林我应分辨得出来啊。” “滚!”那陈医生很恼火的骂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蠢?医院可能给我们两个守太平间的建个厕所吗?内急了又只有一个值班,不拉在过道里你让我拉在房间里啊?” 赵悦盛拍打了我一下,笑道:“怕?怕的话,以后别和人说我当过你班长。” 我一拍胸膛道:“怕啥?我怕?又不是没见过!” “那就对了,走吧。”赵悦盛眼里溢着的笑,让我的胆气徒然的大了许多。 但太平间,真的,很冷。 我走进门后,便什么勇气也烟消云散,两腿似是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第2章 赵悦盛笑了笑,没有再说我什么。径直走到那一列列的铁柜子前面,他打开手上刚才医生交给他的文件,找寻着某个编号。 我记得,当年,我是不怕的,还因为上解剖课可以逃过半天的体能训练,而饶有兴趣。为什么当年不怕,如今却怕?对了,那时上解剖课,人很多,尸体只有解剖台的那一具,就算尸变,那么多人,撕也把它撕碎了。现在,尸体很多,人,却只有两个,如果有什么……,我努力的甩了甩头,把一些和我的信仰冲突的念头尽量的抛开。 终于,赵悦盛拉开了其中一个柜子。 “你看。”赵悦盛挥手驱散打开柜子而冒出的寒烟,我清楚地听到他拉开包裹尸体的塑料袋的声音,他招手让我过来去,我只觉得很冷,根本就迈不开步子,赵悦盛回头见我这样,突然大叫一声:“都有了,听口令,立正。” 行伍生涯里,在赵悦盛调离到其他单位之前,他一直是我的直接上级,一种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让我很快的站出一个标准的军姿,甚至连臀部都不忘收松,虽然我两手的中指指尖在西裤上找不到军服那明显的裤缝线,但这时赵悦盛又喝道:“向前一步走!” 当他第六次叫出“向前一步走”的口号时,我已见到塑料袋里尸体稍有些浮肿的面容。 我叹了一口气,他笑道:“希望你的脑子没有和你的胆量一起退化。” 尸体的四肢上几乎没有体毛,我毫不犹豫地道:“这就是那位潜水员?” 赵悦盛点了点头,尸体的胸膛可以看出明显的凹陷,应该起码有三四根肋骨粉碎性折断,赵悦盛用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把腹腔那解剖划开的口子扒起,我不禁打了个冷颤,眼光转移到那一尘不染的天花板上,我对自己说,没事,马上,我会离开这里,我会离开这寂静的太平间,找一个烦嚣的酒吧间,向侍应要一杯酒,我想来上一杯酒,我便会冷静下来,比如说,血腥马莉。噢,不,还是威士忌好些,若是怕醉,我可以兑上绿茶,这时我眼角余光扫到赵悦盛指着尸体的手,他的手指向着那大约是胆囊的东西,我不禁又干呕起来。 赵悦盛见状发狠道:“你若再不仔细的看看,我便用这手上医用手套帮你抹把脸!” 我吓了一跳,忙道:“老班长,别冲动!”当年在他手下,我是吃过不少苦头,我知道这家伙发了狠,那真是什么恶作剧都搞得出来、全然不顾后果的。 正文第三章 古董(3) 谁知他摇了摇头道:“不行。” 然后,他又拉开了身边的另一个柜子。 这具女尸也已经解剖,我无奈地道:“溺死的吧?”赵悦盛扔给我一双塑料手套,我接在手里,却不戴上,老实说,我怕敢去触摸那具看来应算“新鲜”的尸体。赵悦盛道:“你又知道?这就是那个潜水员要打捞的尸体。” 就算之前我没听他说过前因,就凭这明显没有表皮剥落、皮下出血,也没有软组织锉伤的尚算“新鲜”的尸身上解剖的体置,我也可以猜到大约是检查肺脏是否存在水性肺气肿和胃肠是否有溺液及泥沙等异物的解剖。 我对正在打开尸体眼睑的赵悦盛摇了摇头,道:“这个,我虽能看得出,但绝对没有法医内行,甚至任一个学过临床解剖的医科学生都比我强些。”说完这几句话,我已有点反胃。 赵悦盛把戴着医用手套的手,从那尸体的充血的眼睑结合膜上收了起来,对我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是展示给你看,两者的死因全然不同。” 我又把眼光投向天花板,不解地道:“不是说那潜水员死了么?” “是,但他死前,已把牵引索绑在尸体上了。”赵悦盛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悦盛拉起这具女尸的左手,指着左手腕的一处皮肤,对我道:“你瞧,这里的皮肤与其他地方不同。” 我望着天花板,控制着自己发抖的身子道:“可能戴了手镯一类的东西吧。这有什么希奇?” 赵悦盛道:“英雄所见略同,问题是在殉职的潜水员左手的潜水服上,我们发现套着一个手镯,通过化验,上面有这具女尸的细胞……” 这时门被推开,那陈医生走了进来,催促我们道:“是不是要陪我值班?好了没有?” 我忙说:“好了好了,走吧。”赵悦盛接了个电话,笑道:“好,走吧。”那陈医生咕噜道:“也不顺手把柜子推进去。”我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不禁一声惊叫! 那具“新鲜”的女尸,竟张开了眼!死鱼般的眼珠默然的睁着天花板。 我失声道:“尸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快些离开这里,不料转身却见那陈医生的脸上透着诡异的笑,两眼翻白的望了过来,我惊道:“别玩了,人吓人,吓死人!”谁知话音末落,那陈医生竟慢慢的、极机械地抬起双臂,然后膝盖一点也不弯地蹦了过来!起码,他的脚尖离地有二十公分! 我伸手快速的从赵悦盛腰间抽出枪来上了膛,赵悦盛惊叫道:“这家伙快精神崩溃,他真的会开枪的,陈医生,别玩!” “嘿嘿”那陈医生笑放下手道:“进来时你们吓了我一趟,走时我吓回你们一次,大家扯平。” 离开太平间时,好奇终于压过恐怖,我问那陈医生道:“膝盖不弯你怎么蹦得那么高?” 谁知他不屑地道:“你和我一样,三岁开始练谭腿,练上三十多年,搏击比赛不一定能去打,脚尖发力扮僵尸吓吓某些无胆匪类,倒不是问题。” 讨了个没趣的我跟在赵悦盛身后,仍听那医生在笑骂道:“尸体眼部肌肉萎缩,睁开眼睛有什么好奇怪?你弄个锤子不敲它膝关节的话,搞不好还踢你一脚呢!”我虽知他在讽笑我,但已没有心情去和他分辨,只求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街边的行人稀少,唯有几个烧烤摊子三五成群坐着一些乐意成为啤酒与小便的中间商的汉子。毕竟,已经接近冬夜零点了。 赵悦盛坐在车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对我说:“这事我觉得邪……” 我没说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又道:“你怎么看?很不寻常……” 我没好气地道:“你该去当巫师,要不你也以去创立个什么气功门派,现在什么功什么功的,都是极幼稚的把戏,你不如把我们以前背熟的过期密电码弄成一个什么宇宙语,加上你这张嘴,怎么也能包装成大师级的水准。” 赵悦盛摇头道:“你小子,去趟太平间比谁都胆小,一说起信仰你又嘴硬。” 我根本就不屑去搭理他,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人的正常反应,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去太平间感觉到不自然和见了国家领导人感到紧张就是同一道理,陈医生天天在太平间外值班,他不会怕尸体,但当他发现赵悦盛用手枪顶着他下巴,他立马就瘫了。 赵悦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把手枕在脑后,对我道:“给我根烟。”,我笑着递了烟给他道:“不是戒了吗?” 烟弥漫在车厢里,渗出窗外去,全不能给这冬夜添一丝暖气,但人更冷,心冷。 我冷笑道:“老班长,你若不信我,又何必找我?这事,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赵悦盛苦笑道:“是的,单单潜水员的死因,到现在还没有查明,只因没人敢下水,也没有人愿意下水。” “为什么?没有人敢下水还好说,为什么没人愿意下水?” 赵悦盛自己在我口袋里摸出烟,点着,道:“现在定性他是殉职,怃恤金马上就可以发给家属了,如果去查,那还要瞧是他自己操作不当还是什么原因,定性了,再确定怃恤是否发放,死者生前人缘很好,所以,没有愿意下水的人。” 我忙道:“还有呢?” 赵悦盛苦笑道:“事实诡异得让我几乎要颠覆自己的信仰。” “事实?” 正文第四章 古董(4) 于是,我听到了事实。 事实很简单。 就在一句话里。 这句话不长,只有十一个字。 “加上这两位,今年有四位了。” 这是事实,但这不是真相。 于是他说出了真相。 真相仍很短,也只有十一个字。 “每个死者,死前都戴那镯子。” 一年内,死了四人,每一个死者的死因,都分明和这个镯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每个人死之前,都会戴一个手镯。 同样的手镯。 我把车窗摇开,以让烟雾更快的涌出,那怕北风钻进脖子里也不在意。如果没有结案,赵悦盛是不可能和我说这件事的,他绝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他和我说起这事奇#書*網收集整理,必然就是案子已了结了。果然,他道:“凶手已认罪。死者的遗物也已交还给家属,报告前天我就交上去了,手镯,是案子以外的事,我是不可能查下去了。我也没有时间查,但这个手镯,我总觉得实在太诡异,然后这潜水员的死,也是我的一个心结……” 我挥手打断他,一字一顿的说:“我还没活够。” 他苦笑道:“我也没有,所以找你,我想你可以在不违法的情况下,去弄清这个诡异的事。” 这件事的无稽已到了极致,那怕我有福尔摩斯的心,又或者假设我有福尔摩斯的手段,但时代已没有诞生福尔摩斯的土壤,这不是东西方的社会形态问题,而是时代的问题,就如同我们今天不能再在纽约的某个系绑马匹的缰绳的桩子旁、拔出左轮、无罪的杀死对方一样。 我推开车门,转身拿包时却见赵悦盛失望又带些无奈地的望着我,吸了一口烟以后,左手用大拇指托着过滤嘴,食指和中指按在上面,勾着手,抽了大半截的烟就笼在袖子里全然不见一点火光。我下意识的瞄了自己捏着烟的左手,竟也不知觉地做了一个和他同样的手势。 第3章 我把已打开车门又重重的关上,对他道:“好吧。先告诉我,你肯定是同一个手镯,而不是同一款式的四个手镯吗?” “是的。” “过程和举证。” 谁知他竟苦笑道:“不能告诉你。” 他唯一能提供给我的条件,就是天亮以后,女死者的家属来领遗物时,让我“刚好”去找他,然后,我“无意”中见到那装在塑料袋里的手镯。当我向女死者的父亲提出希望能欣赏一下那个手镯时,这位以杀蛇为生的老人睁起混浊的老眼,竟使我感到危险而下意识地摆了个防御的姿势,老人没有说一句话就走了。 本来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连赵悦盛也无奈的长叹并摆出那招牌式的苦笑来。 但幸好,而又不幸的,女死者有个二十来岁的弟弟,一起来领遗物。 在我刚刚点起烟,他已跑了回来,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对我道:“你想买那手镯?过几天我老头气消了,我可以弄出来,你到时给我电话。你有没有名片?” 我笑道:“你有吗?你有你给我一张不就行了?” 大约是他父亲在唤他了,他有些不爽的掏出卡片给我,我刚瞧清那卡片上写着“黄威业务经理”,他已摸着头跑开了。 赵悦盛高兴起来,对我说:“天意如此,本以为不用麻烦你了,哪知最后还是要你来当一回福尔摩斯。”赵悦盛的一位女同事在边上听了,颇不以为然地说:“赵队,我们已经是professional了,我们都查不出什么来……” 我盯了赵悦盛一眼,指着他没有说话。小刘这么说,必定是赵悦盛在未结案前已查过,而又没有头绪的,而这点,赵悦盛却从没和我说过。赵悦盛有些尴尬的对他的同事道:“小刘,话不能这么说,多一个思路也总是好的。”小刘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对我说:“你有没有带u盘?一张软件拷不了这么资料……” 赵悦盛脸色一变,叱道:“小刘你做什么!” 小刘吓了一跳,有些委屈地道:“那,那你不是托他……” “我没有托他任何事,ok?”赵悦盛很认真地道:“现在只是我以前的战友来找我,刚好见到一件已移交给死者家属的遗物,明白吗?他感兴趣是他的事,完全与我们无关,记住,你给他一张照片都是犯错误的!” 走出门外,听小刘问赵悦盛道:“什么资料也不给他,他怎么查?”赵悦盛倒答得干脆:“他要是需要我给他资料才查得出来,我就不必找他了。” 我接着做的,就是回家玩儿拼图游戏。 因为在行伍中受过的一些训练而养成的习惯,虽然我只望了那个镯子几秒钟,但我大致上已记下它的外形特征,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出奇的本领,一个画过速写的人,基本也能完成这一点。 那是一只琥珀镯子。 而我虽然没有画过速写,但从图库里找出一些首饰的图片,截下大约相近的部分拼起来总不算太难,凑得有个大致的样子,又找到相近的质材的玉石图片,再加上我以前做过几年美工的底子,起码的手绘能力还是有的,不用半个小时,我很快地就把这个镯子画好打印出来。 手镯的外形是一个没有闭合的圆圈,五块硕大的血红色的晶体拼嵌在银质镶空雕花的托子上,我一再的回忆刚才见到的玉石的光泽和质感,再同图库里的图片相比较,我大约可以肯定,托子上的晶体,是琥珀。其实,每一块大约都有成年男子两个大拇指宽,两个指节长的红色晶体,定然不是太值钱的货色。按现行市价,应该不超过五千。 弄清这一切之后,我却不开心起来了。我旅居的城市,是南方一个有名的省会城市,这么大的范围里,我哪里知道有多少处卖琥珀的店?又或是多少间这样的手工作坊?我长叹了一声,把打印出来的图样叠好塞进包里,想起答应父亲回去过节,便收拾了一下。 家人许久不见我,饭桌上话总说不完,电视里在播放对一个乐队组合的采访,主唱已在今年六月在日本的一个游戏节目上失足跌倒而逝世,但我仍很关注这支组合,母亲的话,我便胡乱的应着,一餐饭吃完父亲到楼下去下棋了,母亲见我仍心不在焉,一个爆栗敲在我头上,怒道:“问你几时结婚,你怎么和我讲什么公司换血、itu、es建立连接?” 母亲的精明,我从小便领教的了,只好坦白把我头痛的事和她说了,谁知她脸色凝重起来,半晌才问我道:“你以前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吗?现在去了外地,生活很苦?” 我不解地道:“这哪跟哪啊?谁知你说我生活苦了?再说就是生活苦和有没有女朋友有什么直接关系?” 母亲听了,脸色缓和些,只是说:“你别胡言乱语,老实和我讲,身边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我愕然的点了点头,谁知一个爆栗又敲在头上,我跳了起来道:“老妈,我正烦着呢!别打了!” 母亲怒道:“久不打,你便变傻了。”说罢径直去了厨房,竟不再理会我了。 我坐下细细寻量,突然明白了,我不知道哪里有卖琥珀,但女人知道,犹其是女孩子。我重重的敲了自己一下,连忙拔了几个电话给可能购买这类东西的友人,很快便记下了十几个店的地址。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只听一个女声道:“老荆,冬至快乐,你的电话怎么老是打不通?call你又不回?” 正文第五章 古董(5) 我笑道:“我回了家里,头痛着呢。”信号不好,我换了电话打给她,便把这手镯的事和她说,谁知她却高兴起来:“那我要当华生医生!”没等我说话,她又道:“福尔摩斯变了黄种人,华生医生自然也可以变成女的,你回来后给我电话,一定要记住。”我刚想说话,她便已挂了电话。母亲在边上问我,这女孩叫什么名字?我便告诉她,唤作楚方睛。 “看样子,你快要结婚了。”母亲笑道。 我大笑道:“乱讲,这是知已来的。” 母亲笑而不语。 我是soho,只要手上的单子不急,便也有空,于是第二天回到我旅居的城市,就把十几个卖琥珀的店子转完,他们都说要见到实物,起码是照片才好说,凭我画出来的东西,很难下结论。时间不觉已到中午,楚方睛下班便火燎火焦的打我电话,约我吃饭,刚到餐厅坐下,我想起也该给那死者的弟弟黄威打个电话了,电话很快就接通,大约他很等钱用,急急的问餐厅的地址便收了线。 黄威应该是一个很top的sales,约了十二点三十分,十二点二十分时,我透过餐厅的玻璃幕墙,便见他在楼下用纸巾抹完自己的皮鞋后,又在楼下不停的看表,到了二十五分,才进了餐厅。 他坐下并没有问我出价多少,而是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推到我面前,我揭开盒子,方一打开,那股血色的深红,便已使我手边那杯普罗斯旺出产的八二红酒黯然失色。也许那首饰盒式里洁白衬套的缘故,此刻这只镯子,比起在警察局见到它装在塑料袋里时,是全然不同的,尽管我可以确定,是同一只镯子。 我不是没有见过血珀,但这么大的血珀,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实物,那银质的托子花纹很简洁而朴实,一点也没有喧宾夺主,反至使那血红更显得深遂不可测,高贵得几乎有玉石的风采,而五块血珀又按里面那不知名的节肢动物弯曲的程度和处在的位置拼接在一起,使得一眼望去,几乎使人错以为雕了一条游龙。黄威这时对我道:“先生,您试试把它戴在手上,感觉更加不同。” 我听着便从首饰盒里把它拿了起来,只听耳边有人惊呼道:“好漂亮的镯子!”我抬起头来,却是楚方睛到了,我不禁皱了皱眉,因为在行伍中受训的专业的缘故,很少有人到我身旁而我毫无知觉的,这只镯子,实在太出色了,楚方睛已一把将它夺过,把玩了起来,黄威这时笑道:“先生,你女朋友很衬这只镯子。” 我笑道:“她不是我女朋友。”黄威笑笑,没说什么。我拉开椅子让楚方睛坐下,招手让待应上菜,楚方睛对这只镯子显然很着迷,罗宋汤上来了,她仍在玩赏着。我向黄威问道:“多少钱?” 黄威把汤匙放下,笑道:“一万八,不收支票。” 我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他的卡片道:“黄先生是做汽车零配件生意的,怎么卖起首饰也很有一手?” 黄威不以为意地笑道:“过奖了,但一个好的房产销售人员,只要他愿意,绝对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好的汽车销售人员。” 我笑着点了点头,却不料楚方睛把手镯放进首饰盒里,把盒子合上推到黄威面前,对我道:“老荆,你若钱多得没处花,尽可以过帐给我,这个手镯,也就值个四五千块。”我听了点点头,上午去了许多卖琥珀的地方,我打听过,大约也就这个价,不过就我而言,如果八千上下,冲着那个托子,我倒也会掏钱。我便对黄威道:“给个实价,我付现金。” 黄威笑着摇了摇头,对我道:“先生,这是一分钱也不减的了,我帮您留三天,三天内如想要,按这个价成交。”说着把首饰盒子收进公文包里,起身对我们道:“两位慢用,我先走了。” 楚方睛哼了一声,望着他的背影道:“没见过么差劲的sales,也不向你要一张卡片就走了。” 我笑道:“不,你走眼了,他很聪明。”如果我愿意给他卡片,第一次便给了。并且他如果要了我的卡片,这三天内必定会打电话给我,那就势在必行要减价。如果我要,已打了一次电话给他,自然会再打电话给他。 第4章 我抽五十元,递给身边的待应道:“请那位先生回来,告诉我想和他再谈谈。” 黄威重新坐下来,脸上却没有一丝得色,我对他道:“我朋友想再看看镯子,可以吗?” “当然,悉听尊便。”他依然是那职业化的客套的笑容,礼貌的把首饰盒推到楚方睛面前。 我没有去理会那个首饰盒,只是对他道:“如果我提出去给这个手镯做一个鉴定,想必你不会反对吧?”黄威耸了耸肩,笑了起来,他说:“当然,为什么要反对呢?只要您高兴。” 楚方睛这时把盒子合上,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口道:“如果鉴定出来,这上面嵌的不是血珀,那么鉴定费用就应该由你支持,没问题吧?” 黄威刚想说什么,突然有点尴尬的笑了起来,欠了欠身对我道:“不好意思。”然后低声问了边上的待应,wc的方向。待应帮他拉开椅子,黄威又一次对我们道:“见谅。”便跟着待应走了。 我和楚方睛相视了一眼,不禁笑了起来。 我停下刀叉,向他举杯道:“如何?我朋友的提议……” 黄威很有风度的举起杯子道:“没问题!”我笑着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拔通了一位长辈的电话,这位老得实在太老的老人,第一句便道:“不许问我近来身体如何!”我不禁笑了起,因为这是我故去的外祖父的一位旧友,他们那一辈的朋友,不是仙去了,就是犯了帕金逊症,所以他觉得,问他身体如何,便等于提醒他活得实在足够长了。我便对他道,只是想去他的店子鉴定一点东西。他满口应允吩咐现在打理古董店的长孙招呼我。 黄威见我挂了电话,便问道:“不好意思,刚听您在电话里提到的这家店子,我记得是做古董生意的,我想,他们通常是不会有兴趣给琥珀、水晶这类东西做鉴定吧?” 我点头道:“是的。” 黄威脸上一松,向我举起酒杯,楚方睛恶作剧的笑起来,对他说:“但如果,这家古董店的创始人,在大革命时期他还是当铺学徒时和某人的长辈一起被绑过票、拉过壮丁,又两次都一起成功逃跑,你认为,凭这点交情,叫他们鉴定一下,不会太难吧?” 黄威刚好一口酒喝了进去,听了之后忍俊不禁喷了自己一身,忙对我们告罪又去了洗手间。 正文第六章 古董(6) 我抽出一张钞票塞给待应,对他道:“你去瞧瞧那位先生在做什么,不要惊动他,如果他出了洗手间没有直接回来,你冲我摇摇头就行了。”待应很开心的点了点头,我皱眉道:“你快去啊。” 他笑着扯过领口的对讲机,用家乡话说了一通什么,便对我道:“他没去洗手间,在前台借电话用,要不要电话号码?”我笑着摇了摇头。 黄威很快的又回座了,他一坐下来,便正色地道:“先生,本来这位小姐的提议很合理,便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因为我并没有说这是一只血珀手镯,对吗?我只是卖一只手镯给你,如果你要鉴定,我不反对,鉴定了你认为不合意,那就算了,但要我出鉴定费用,便不合理了。” 楚方睛又是恶作剧的笑起来,我笑着对黄威道:“其实,你比我还清楚,你也一定去打听过,在市场上,这个手镯,就算它真的是血珀,顶多也就六千块,如果你告诉别人,这个手镯是你横死的姐姐的遗物,并且它又紧接着出现在另一个死者手上,我想,问津者,更少。” 黄威正色地道:“但您会买,先生,我知道,并且你买得起,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楚方睛接口道:“但他不买却也没什么,你不卖却有大麻烦,我打赌你一周后都卖不出比我们出得更高的价,等你到时四处告贷时,我们正好压你价,这符合经济学的原则。” 黄威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楚方睛,不知道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女孩怎么会对他的经济情况如此清楚。其实,琥珀水晶鉴定的费用,并不会太多,就算出证书也不过五十大元,所以黄威第一次去问了回来,才不以为意,但是,去古董店鉴定的费用,差不多就等于我一个月的手机费,一个soho的手机费,说多不是很多,但如果对普通工薪阶层来讲,也不是很少的一笔钱,在都市生活过的人们,大致可以想象得到。而他这么top的sales,怕敢负担这笔钱,而要两次借尿遁去打电话问了大约的鉴定费用,说明他的经济情况已远不如他外表的光鲜,起码他基本没有什么可以调用的寸头了。而一个人急着把刚过世的姐姐的遗物拿出来变卖,本身已说明他很急着用钱。 我笑望着他没说什么,他咬了咬牙道:“好吧,一万块,现金,现在给钱,如果以后鉴定出了什么问题,不许说我卖假货,我不保证它是什么。” 我很坚定对他道:“这件东西比较邪,取个好意头,八千八。” 他和我对望了一会,点头道:“好,现金,马上。” 我立马数了给他,楚方睛不停的在桌下踢我的脚,黄威数齐了钱,放入口袋之前,对我道:“先生,不好意思,再重申一次:请记住,我只是卖给您一个手镯,不保证它是什么。如果你不同意这一点,现在你还可以收回你的钱。” 楚方睛又恶作剧地道:“如果鉴定了,手镯不止值这钱呢?” “小姐,你可以取笑我的经济环境。”黄威正色地道:“如您所言,我现在的确很拮据,但请不要取笑我的职业操守。” 我笑着点了点头,把首饰盒打开望了一眼,收入包里,举起杯对他道:“为成交,干杯。” 楚方睛在黄威走后嘟着嘴埋怨我道:“刚才一直在暗示你,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招手让待应上甜点,方对她道:“算了,为人不要太刻薄,我们不要当冤大头就是了,他弄到要变卖刚过世的亲人的遗物,也很可怜,就不要再压他的价了。” “不是啊!”楚方睛笑道:“我是想说,不如就给他一万块好了。” 原来楚方睛第一眼就觉得那手镯的托子花纹很有韵味,刚才又再仔细把玩了一番,顿时想起仿佛在某本图谱上,北宋年间的首饰花纹,便是这种风格,所以她说:“当然,我也没见过真的北宋年间的古物,但如果万一我猜对了,大约是不止一万块。” 如果不是在西餐厅,我大约是会捧腹大笑的,因为这个年头,连处女膜都可以造假,何况一件首饰的花纹?楚方睛的传呼机响了起来,却是她自己较的闹钟,不觉间已到奇--書∧網了下午二点的上班时候了。 “你错了!”欧阳士秋摇头晃脑的对我如是说。 我向来瞧不起这位大我十来岁、守着祖业没有一点开拓劲头的世兄,是以没有搭理他的话头,只是笑着把茶喝了,老实说,他这里的茶,倒向来不错。物离乡贵,在这个城市,这么好的白叶单枞,怕得有四、五十元一两才能弄得到。 欧阳士秋把小炭炉的火拔拉得旺了些,捧起那首饰盒又端倪了一阵,把它放在桌上,对我点点头,重复道:“你错了。”我苦笑着不知说什么才好,拿起电话call了一下黄威,他很快就复机回来,一听我的声音,他便长叹道:“先生,我早和您讲过,我不担保那是什么,我只是卖一个镯子给你,您也知我等钱急用,现在那有钱还您?” 我笑道:“莫慌,我只是请教你一个问题,绝不是找你退钱。” 我的问题很简单,就是他姐姐生前的职业和收入。黄威听我不是要退钱,语气中大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虽不和家人一起住,但他姐姐在哪个公司当文员,还是清楚的。我挂了电话,对欧阳士秋道:“要不,请世伯出来瞧瞧?” 却不料一向脾气很好的欧阳士秋闻言之下竟怒了起来:“我从十几岁去别人的店里当学徒,到三十岁回来接手这店子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七八万的东西,你都信不过我的眼光?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按欧阳士秋说法,这个琥珀手镯,起码是从南北朝年间流传下来的,这本不奇怪,因为琥珀本身的形成就经历了人类无法想象的漫长。但琥珀的价格向来不高,我记得,某位欧洲的国王,还曾用琥珀搭建一个房子来玩。并且,中国西南地区也向有琥珀出产,李白诗里就提过“鲁酒若虎魄,汶鱼紫锦鳞”。 我没好气对欧阳士秋翻了翻白眼道:“你说值就值?那八万块卖你?” “卖不卖?只要你不后悔,我现在就给现金你!”欧阳士秋看来是对我的态度忍无可忍了。 我摇头道:“花八万块和我赌个气,你好豪气。这事若让世伯知道了,嘿嘿。” “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却是欧阳士秋的父亲,闲不住来自家的几个档口转转,刚好转到这边来了。我一瞧乐了,把那手镯递给他,只见欧阳士秋的脸色很难看,竟有些不敢和他父亲对望,我便把方才的话和老人说了。 老人看了一眼,便对我道:“阿晓,不好意思。”欧阳士秋低着头喃喃着:“是他自己要卖我八万的,是他自己……”我刚想说没事,却见老人对欧阳士秋叱道:“三代世交的关系,你也想蒙人?赚钱能这么赚吗?你和人家说了起码值三十万的吗?” 正文第七章 古董(7) 老人有其他事,很快便走了,欧阳士秋见我脸色不好,忙打趣道:“我刚是逗你玩儿,还能真蒙你不成?便是不怕我老头,我还怕我爷爷的拐棍呢。”说着就转移话题到这个镯子的价值所在了。 这倒也是我感兴趣的地方,欧阳士秋举起那个镯子,让阳光照在上面,却又得意起来,对我道:“我若说你无知,想必你是不服? 第5章 对了,若要列举某朝某代什么诗人的诗词里写过琥珀的,估计你比我强多了,嘿嘿,但我还是要说,你很无知。” 他仰起脸,用力的挺着胸,指着那琥珀里的节肢动物对我道:“见过没有?见到没有?难道你就没感觉,这很似一条游龙?”我点头道:“这个我晓得的……” 话没说完他便打断我说:“当然,就是你如此无知的人也晓得,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揣着镯子回家,心里总不是太平安,刚好楚方睛打电话来,我便叫她一起来喝酒,楚方睛来了以后,劈头就问:“为什么值三十万?”原来在琥珀与银托的结合面处,按那节肢动物的形状,雕了极小的一团团花纹,按欧阳士秋的说法,极类似于宋代的镂空圆雕技术,而银托花纹却是南北朝的风格,且银托上有一处古朴的篆文押记,欧阳士秋说是当时的扬州作坊标识,也就是说,明明是南北朝的东西,却用了类似于距其几百年后的技术,尽管,和真正的镂空圆雕不尽相同,但已颇具这种工艺雏形,如此工艺的南北朝物品,据欧阳士秋说,是极少见的。 我也曾问,会不会南北朝时做好了这手镯,宋朝再拿出琥珀来弄他说的什么镂空圆雕呢?他当时便说:“你会不会把明代的钗子拿去溶了,然后做成时兴的款式?” 楚方睛点头笑道:“行家就是行家啊,老荆,你无故多了一笔钱,以后半年吃饭不许再和我提aa!”我苦笑而不语,虽然我不信鬼神,但这个镯子,本身死了四个人,实在不太吉利,老实说,无故而来的钱财,总使人有点后怕。 楚方睛问了我的顾虑,便道:“不对,你虽然只花了一万块,但你同时也支付了风险成本,那就是可能这个镯子是有机玻*璃,连托子都是白铁的,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对不对?所以现在它值三十万,这里面包涵了你的投资眼光和风险成本,并不是飞来横财。” 我摇了摇头,对她道:“让我想一想。 楚方睛一直在我耳边说叶公好龙,说我不是如自己所言,是个唯物主义者…… 我苦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谁知她却笑道:“你那点腐儒心思,有什么不知的。”说罢从我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增广贤文》翻开递给我道:“酸丁,你就一酸到底吧。” 我一看,她手指的,却是“宁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一句,我笑道:“曲?我这也不算曲吧?”她自己找了个杯子倒茶,边喝边道:“但你自己以为是‘曲’,你最好想清楚,三十万,你最少也得努力一整年,按你现在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起码得三四年。” 她不这么说我,倒也罢了,我听了心里极不受用,立马拔了电话给黄威,约了他出来。 把镯子还给他,又给了他那古董店的地址和电话,他千谢万谢的说卖了镯子定然马上还我那一万块,等他去了,楚方睛拍手笑道:“老荆,不错,虽然我不认同你的作为,但你很不错。” 我笑道:“财去人安乐,走,吃饭去,不要aa,我请就是了。”然后我便给了电话赵悦盛,他听了有些不可置信,只说当时他去问了,说能值五万多,我心想三代世交的欧阳士秋如不是他老父凑巧到了,连他也想蒙我,别说你当警*察的。如此没了线索,赵悦盛也就没了盼头,只是叮嘱我记得一诺千金,有机会必要替他查去。 我自然答应下来,老实说,若有机会,我也想查探下去,因为以黄威在一家小公司当前台文员的姐姐,那怕就是两三万块,她怕也不可能买得起。这令我实在很好奇,所以我打算黄威来还我钱时,再问问他有什么关于镯子的线索。 第二天我便接了一个进销存软件的单子,飞上*海去了,忙了一周才回来,我把包扔在一边,连澡也懒得洗了,就瘫在沙发上动也不动。电话却又响了起来,我拿过电话道:“谁啊?赵悦盛?老大,我刚睡下,你硬要叫我起一听电话干啥?死人还是着火啊?” 谁知他很严肃地说:“死人,黄威死了,死时手上拿着那个手镯。六天前就死了。” 黄威好赌,本来在狐朋狗友的圈子打麻将,平时赢输也不过几餐饭罢了,但终于有一天,他手气实在太黑,把所有钱输光,还写了七天后还清的三万元的欠条给对方。 那天,刚好是他在警*察局里遇见我的前两天。 他的债主到了第七天,去找他收钱时,在他门口见到有个蒙面的小个子正和黄威拉扯着一个首饰盒。他们吓呆了,幸好其中一个练过五六年散*打的还比较冷静,马上打电话报*警,然后,他们一起躲在墙角看着黄威慢慢的倒了下去。 倒在地上的黄威仍能和抢*劫*者争夺着手上的首饰盒子时,警*察就到了。 黄威的血,淌了一地。有血就有伤口,有伤口就有刀。出来抢*劫,而且还是单*打*一的抢*劫,不可能没带刀。 赵悦盛很好奇的问他们:“你们不是债主吗?” 他们说:“黄威让捅死,最多我们收不到钱罢了。命比钱重要。” 赵悦盛又问:“你们刚才不是说,不单是债主,而且还是平时和黄威‘同煲同捞’的朋友吗?” “对,我们是朋友,但那人有刀啊!”他们理直气壮的如是说。 赵悦盛坐在我的客厅里,说起这些时,眼里流露出明显的不屑,但又有些唏嘘。我端起桌上酒瓶道:“烧刀子,对于这个南方城市的人来讲,花一瓶茅台的钱,也不能马上买到。” 他点了点头,我接着道:“有些人,一辈子也没喝过烧刀子。”他接过小酒瓶,泯了一小口想了一会,又说:“但他们说香槟是酒,红酒也是酒,啤酒……”我笑了笑,打断他道:“不同的,我们不会把那些当酒喝。” 他笑了起来,就着旧人连这烧刀子一起从雁北托运过来的干蚕豆,又喝了几口,笑道:“也对。”眉宇间一扫方才的落寂,对我道:“你一个人住,又是soho,打你手机又不通,本来六天前就要找你的了。” 正文第八章 古董(8) 我展开那张沾有些血迹的纸,上面第一行,写着我的手机号码和我的姓名,下面写着:荆先生,我仍没有退还货款,镯子仍是你的。我欠人三万块有欠条,已还一万,也一并托你处理。顺颂商祺。黄威。 写到“托你处理”四字,已很潦草,下面几个字,我按着格式仔细辨认了,才发现是“顺颂商祺”,黄威的威,却只写了一半。 我拿着纸条,问赵悦盛道:“为什么他不写下留给他家人,然后卖了退钱给我呢?” 赵悦盛冷笑道:“据他的债主朋友们说,黄威认为这个镯子值三十万,可能是你要让他退钱而设的一个局。” 我不禁苦笑,这真是一个topsales,临死前,他仍等于在不担负任何风险的情况下,把这镯子重新卖给了我一次,并且比第一次成交价翻了一倍。 欧阳士秋拈着他并不存在的山羊胡子,望着走进古董店的我,摇头道:“你交友不慎啊,让我等他,结果毫无音信,打你手机又说不在服务区域。” “他让你等他?”我坐下自己斟了杯茶喝了。 原来黄威从我这里拿了镯子,马上就约了欧阳士秋第二天见面。欧阳士秋点了点头,冷哼了一声道:“他大约是舍不得我的三成佣金吧。”接着又吹嘘了一番他如何的童叟无欺,然后断言黄威如果找别的店子去卖,一定还不止三成佣金。 我苦笑着对他道:“他不是不来,是来不了。” 把事情和他说了,谁知还没说到黄威送院不治,欧阳士秋便紧张地道:“那个抢劫的捉到没有?镯子没有坏吧?是不是还在黄威手里?” 我告诉他,镯子现在不在黄威手里,欧阳士秋听了长叹道:“还以为可以捞一笔外快呢,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把黄威那张字条给他看了,他马上便兴奋起来,吩咐伙计有事叫他,便对我低声道:“来,里面房间说。” 欧阳士秋的意思,镯子现在是我的,那么他只要两成回佣,但不能让他老父知道,我皱眉道:“你也等钱用?”欧阳士秋摇头道:“你没有七八个兄弟姐妹,你不懂的,就这么说定了吧。” 我想了一会,心里有了计较,笑道:“这样吧,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如答应了,卖多少我们对半。” 我的条件很简单,如果有人要买,必须我在场,并且必须听我讲完这个镯子的故事。欧阳士秋本有些为难,不过他最后想了想,还是道:“好,跪着喂母猪,瞧在钱份上,答应你就是了。” 这时母亲便打电话来,说明天周末,她和父亲要来这个城市探访旧友,我挂了电话,忙对欧阳士秋道:“这下麻烦,我得先回去收拾我的猪窝。” 上了计程车,我急急打了电话给楚方睛让她帮我叫几个钟点工去收拾房子,我还有点事要办,楚方睛却不乐意了,让我去找平日厮混的那些女朋友收拾便是了,我一听就急了,怒道:“你怎么那么笨?我向来不带女孩子回家的,不说甲碰到乙,丙碰到丁,无端起风波,只说万一我妈见到了,以为是未过门的婚妇,我不是没事找事吗?” 楚方睛一听就乐了,笑骂道:“老荆你是个混蛋。”便把电话挂了。 黄威的姐姐生前所在的公司,是一家私人贸易公司。我去找了几个平时做批文的朋友,终于有一个朋友的旧同学和里面的副总有些交情。副总姓倪,原来是一家知名韩国贸易公司的部门head.很有修养的一个人,我和他谈网络普及是必然的趋势,他也很认同,说话间门被推开,我不禁眼前一亮,只见一个亮丽的白领丽人站在门口道:“john,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我们……” 话没说完,那姓倪的副总脸色就阴沉下来,只是冷冷的望着那女孩,那女孩给他瞪着,脸上有些委屈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有客人。” 第6章 “让你笑话了。”倪总有些不好意思,道:“都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前台文员居然不知道是我有客人,要不是瞧她是我师妹,立马就让她收拾包裹了。” 又谈了一会,无意间他竟主动提出让我帮他做一份oa的规划,并表示这个公司的经营,主要是他在负责,如果方案书出来,问题不大就可以签了。这是比较愉快的一个下午,起码对我来说,开心并不是一张单子的大小,而是客户真的能了解和接受你的理念。 谁知我的开心,却到了家里便荡然无存。 正文第九章 古董(8) 倒不是双亲对楚方睛做的菜有何异议,反倒是赞不绝口;也不是我家里零乱让母亲生气,因为已干净得几乎让我以为进错门了。 父亲问我为何这么晚回来?我便把下午的行程和他说了,楚方睛刚好从厨房收拾完东西出来,竟和我父亲异口同声道:“有诈!”我不解地道:“从何说起?” 父亲笑道:“小楚,你启发一下这笨蛋。” 楚方睛冲我笑着眨了眨眼,只是说了二个字:“本意。” 本意?我的本意……,我一瞬间脸上就变得通红了,甚至于耳根都发热起来。父亲笑道:“我总说,一个人尽其全力,也不一定做得好一件事。” 我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你们聊吧,我太累了,先去睡会。”有楚方睛在这里,倒不用担心父母亲没人照顾而有什么不便之处。但父亲叫住了我,在我就要跑步蹿进房里反省自己的蚍漏时。 父亲的意思,不外又再次打击我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天纵英才之后,再次和我念叨什么“现场,真相的源泉。”之类的老话。我应付了他几句之后,终于在他点烟之际跑进房里,却不料母亲又跟着进来了,对我道:“你和小楚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 一时间,我感觉一个头有两个大,在母亲听了我的百般分辩仍不依不饶时,我把蒙在头上的枕头扔开,在床上跳了起来一拍胸膛道:“匈奴不灭,何以为家?” “匈奴?早灭了。” “据考证,匈牙利很可能是匈奴的后裔!” “你要去当恐怖分子?” “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别意淫了。快说,什么时候摆酒?” “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 “行,明儿花几千块,我给你盘了楼下的食杂店,然后你就摆酒。” ………… 这时客厅响起二胡的声音,夹杂着父亲边拉边数落我:“这把二胡让你这音乐白痴买了也算坠落。”母亲却又不高兴了,低声埋怨道:“这不还没过门吗?怎么可以这样数落儿子?小子,先放过你,我去说说你老头子。”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赵悦盛一接通便叫嚷道:“你过来,还是我过去?”我顿时大骂了他一番为何不早五分钟打来之后,在他一头雾水时告诉他我还没吃饭,便马上穿好衣服出门了。按了电梯时,楚方睛赶出来问我不吃点东西再出去?我说赵悦盛有事找,去那边吃吧。进了电梯我对她道:“对了,晚上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别回去陪一下我老头老妈他们行不?” 楚方睛侧着脖子望着我,没说什么,脸上分不清是笑还是愁,我一时竟看痴了。直到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样不太好吧?”我才笑道:“别用这口吻,很暧昧的,又不是没你自己房间,咱哥俩谁跟谁啊?” 松开按在closes上的手,我的心里有点难以解释的郁闷。 赵悦盛这两天没什么案子,于是又去了一次那名殉职的潜水员的单位,但仍没人愿意下水。他无奈的走在潜水队出马路的小径上,路左边的家属区不知谁圈养的一些小鸡小鸭,躲在塑料布下避冬仍不甘草寂寞的吱吱吖吖的吵闹着,深蓝的塑料布下给小动物取暖而亮着的电灯只透出些许微弱的光,风把残叶打落,飘在塑料布上,比赵悦盛的心情更那肃杀。 天冷了,那位他来这里每回都见到坐在树下的老人,全然不见平时的棋友,独自捧着棋盘打谱,赵悦盛走过去,打了支烟给老人,他按平时那些人一样唤他:“许工,这么冷,还出来下棋?您的棋友呢?”老人这些天也抽了他好几根烟,大约以为他是这里的家属,便招呼他一起到树边下棋。 赵悦盛笑道:“我不会。” 老人没有抬头,只是问:“你是这里的家属?嗯,不是?那你一定是警察了。冷吧?” 老人从他的保温杯里,用杯盖匀出一杯水,对赵悦盛道:“暖和一下吧,你来查那水库的案子吧?这案子结了,别纠缠,啊?知道吗?不要讨人嫌[奇qisuu.书],好不好?回去吧小伙子。” 赵悦盛苦笑捧着那保温杯盖,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滚烫的水,看着老人把一盘“单枪赵云”复完,又排了一局“闭门扫轨”,风无端的大了起来,老人缩了缩脖子,手一颤,把在三路的红车扫了一下,赵悦盛急叫道:“许工,不对啊,炮八平四才是正道!” 老人咧开缺了牙的嘴,哈哈大笑道:“还说不会?来,干两盘再说!别吱歪了,这样,下完我给你提供点线索查案,查不查得出来,就瞧你自己的悟性了。” 赵悦盛输了七八盘以后,老人摇头说:“不下了,你心绪不宁。”赵悦盛苦笑道:“这案子虽结了,但在我心里没结啊,一天不明白来龙去脉,我一天不安宁啊。”老人听了,对他道:“好吧,我和你玩个游戏吧,你玩出来了,就有线索查案,大家不下水,有他们的苦衷,我不能坏了大伙的事,懂吗?。” 我蹲在大排档的小塑料凳子上缩着脖子,搂紧了外套的领子,手中筷子闪电般的夹向盘中最后一块牛筋,赵悦盛一下把我的筷子夹住,怒问已单独干掉两盘牛肉的我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我白了他一眼,拍开他的筷子,用力把嘴里的金针菇咽了下去,把那块牛筋夹进锅里,招呼伙计再来一斤牛胸肥膏,才对他道:“游戏赢了他就和你说是吧?魂斗罗还是街霸?街霸我当年玩得极好,你要不行我代你和他玩!” 赵悦盛摇了摇头,递给我一张纸,我一下子便来了精神,这个游戏,我喜欢。 纸上列了七列混编间有逗号的0和1.最后有汉字写着:盈不足,第一。 这对我和赵悦盛来说,都是极熟悉的东西,我笑道:“一定是莫尔斯。” 赵悦盛点点头,无奈地道:“但我解不出。”见我有点惊讶的望着他,他苦笑道:“老弟,我们只是背过很多密电码,并不说明我们有解密密码的能力。不信,你试试。” 我点了点头,接过那张纸,赵悦盛又掏出另一张纸道:“功课我是做了。你从这里开始吧。”我摇摇头,一组密码的破解,如果从开始就是错的,后面自然导致无解,向大排档的伙计要了根笔,我一个个的按莫尔斯电码译写出来,赵悦盛等我放下笔,把他的那纸和我的结果对比了之后,笑道:“我以为你比我强多少。” 两张纸都是同样的结果: lingyouqianjuanlianqi lingshuijiaochangewu yilibashanqixingliu yishefeicaorongjianyeshisi yirichuyeshiliu lingwangfeihuanghoushihuaxiazisunwu 正文第一十章 古董(9) 赵悦盛也没什么心情来嘲讽我,只是无奈地道:“正念也不通,倒念也不通。盈不足我算了,是九章算术里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我笑了起来,赵悦盛是极好的重火力手,也有很好格斗能力,设伏、潜入、游击、反侦、指挥艺术,也是我难以望其项背的,但他不是超人,比如,相对于我来说,他就不是一个好的狙击手。把刚上来的牛胸肥膏烫了,混上葱末蒜泥放入口中,我对赵悦盛道:“不要吵,让我把思路说给你听。”他点了点头,蹲在塑料凳上一根接一根的吸着烟。 无论是什么密码,从普通的游戏推理题,到侦察小说,以至到现实生活侦缉中遇到的密码,密码的破解,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如果用于传递给第二个人的密码,必定有字典! 赵悦盛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续上一根烟道:“我把保险箱密码设成我的生日,或是我的退出现役的日期,然后把保险箱给你,这字典是什么?”我笑了起来,没有回答他,赵悦盛自己吸了两口烟,重重的敲了一下头,向我道:“我错,你对,继续。” 每个人的经历,本身已是一本字典。赵悦盛突然又打断我的话头:“不行,我不能公器私用去调查许工的背景。”我“呸”了一声,笑道:“别臭美了,你就一个市警刑队代理队长,你就是想公器私用,也不一定能调查到人家部委直属单位的资料。”赵悦盛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只是说:“那就好。” 我问了赵悦盛潜水队的电话,拔了过去,值班的人大概在睡觉,口吻有点朦胧,我问他:“你们这里的许工,是华南理工毕业的吧?我们是校友会的。”他居然没有质疑我的来历,只是对我道:“哪个许工?退休了的许工?噢,开玩笑!人家可是55年北大出来!”说得好似他自己是55年北大毕业一样的高傲和得意,我忙和他说大约搞错了,但他要挂电话时,又捏造了一个名字问他,许工是不是叫这名来的?他大约冬夜里睡意正浓,问多了有些恼了,把许工的名字报给我,然后有些愤怒地道:“你们查清楚再打来行不行?几点了都?” 第7章 我笑着道了歉,拔了一个朋友的电话,这个朋友并不是什么机要部门的人,只是一个粮食局的低层员工,我找他,是因为他大伯和赵悦盛形容的许工,年纪约莫相当,而又是从北大毕业的。要知道,社会的大环境,也是一本字典。 按许工的年纪,能从部委直属系统退休,年青时,必是极出色的人才。不出所料,我刚和赵悦盛喝完一打青岛,我朋友就回电话过来,连许工家里的电话都报了给我,并且他大伯查了校友录,确定没错,许工果然年青时是极优秀的人才,那个年头,大约大学毕业的人,并不是太多吧。那么许工自然很容易就从他的同学记忆里浮显出来,因为,研究生更少了。 赵悦盛一听我转述,脸上只余下苦笑了,因为许工的专业,是流体工程和仿真,这对于外行人来讲,简直就是天书,难怪七列拼音,正读不通,反读也不通。要是把金刚经译成拼音给一个基督徒读,你杀了他也读不出个所以然。我摇了摇头,对伙计道:“切一盘牛心顶来吧。”继续涮盘里的牛胸肥膏。 赵悦盛独自灌了两瓶青岛,才有气无力的对我道:“不如,叫你那朋友的大伯,帮我们翻译一下?或者找他们的同学?” 我闻言手中筷子一颤,涮熟的一块牛肉掉在地上,大排档老板养的土狗,早已叼着跑开了,我笑道:“老班长,或许有戏!他出这题给你时,用了多长时间?” “一支烟没抽完吧。”赵悦盛想了想如是说。 我让他按刚才我朋友报来的许工家里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只对许工说,原来他是学流体工程和仿真的,这下子密码应很快就可能解出来了。许工听了,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只一个劲地道:后生可畏。又让赵悦盛有空去陪他下棋。 我拍了拍赵悦盛的肩膀,笑道:“买单,各自打道回府,不用愁,我有头绪,明晚吃饭再向你汇报。” 赵悦盛的职业,是那位许工所了解的,在普通人的心里,警察要调查别人的背景和来历,并不太难,看样子如果不是赵悦盛坚持不作公器私用的事,应该他也有法子查出来的。所以只要查到许工的专业,找一个同样专业的人,去破解一道花两支烟时间布置的专业题,应不太难。这就和许工出题之前说的:“我不能坏了大伙的事”是相冲突的。 所以我可以假设,是和专业无关。那么,只要找字典,就可以解决问题。 一个拼音单词,有四种读音,我的普通话并不标准,但世上还有样东西,唤作新华字典。而我有一位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朋友,曾带给我一张五寸盘,是基于整句的输入系统叫insun的输入法,只要输入一长串的拼音,就可以在计算机屏幕显示出中文。如果是多音字,也可以通过键盘来选择,这实在太妙了。 之所以不和赵悦盛一起回家,是因为这个输入系统是中国的开发者卖给日本公司,而又未上市的,也可以说,是盗版的东西不见得光,我不想让赵悦盛难做。我想,破译是十拿九稳的事了,有这样的高科技产品,这道密码题,想必是一点也难不住我的。 楚方睛帮我开了门,父母亲都已睡下了,我急急的开了电脑,等待开机时,楚方睛问了我来龙去脉,我简略的和她说了,她听了笑道:“我想,你可能会失望。” 半个小时后,我徒劳无功地盯了一眼掩嘴窃笑的楚方睛,把电脑让给她玩“仓库番”,拿了那张纸回房间里继续苦思冥想。 正文第一十一章 古董(10) 楚方睛玩了一会大约困了,出书房时见我没关门又亮着灯,便走了过来。我扯住她道:“来来来,一起来研究一下!”楚方睛一下把我的手拍开道:“得,别烦我,我可帮你照顾伯父伯母,当了一天的义工了。” 我笑道:“我爸不就你爸?我妈不就你妈?瞧你说成这样?”楚方睛双颊无端泛了微红,但总算有些笑意了,我趁热打铁笑道:“咱兄弟俩,谁跟谁呢?”本以为能哄得她开心,谁知她竟一下子愤怒起来,起身道:“亲兄弟都明算帐,总之你欠我一餐饭没请!”说罢转身就走,我忙赶了出去拉住她说:“喂喂,请就请,我什么时候小气了?来来,帮我研究一下这题……”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快步跑进她自己房间里,把门也关上了。我拍门叫道:“喂,你丫没点义气,真是的!”却听她在房里说道:“你平时不总说‘百读自解其义’吗?你自己去读好了!”话语中竟带点哭腔,又有些许莫名的哀怨。 我无奈地走回卧室,捧起纸来读,研究了一会,我发现每一列第一个拼音单词,都可以拼成“零”或者“一”,而每一列的最后一个拼音单词,也可以拼成数字。没错,我想这是符合共性先分离开的原则,那么这道密码题,便应是:“0”有前卷连“7” “0”水叫产个“5” “1”里把山起性“6” “1”社非草容见也是“4” “1”日出也是“6” “0”望非黄后是话下字孙“5” “1”两一去因“6” 但饶是如此,余下的仍让我无从入手。我念叨着“两一去因”“日出也是”,不知不觉中,便糊里糊涂的坠入黑甜乡里了。直至call机响了起来,我拿起一瞧,却是留言,便打去传呼台问了,却是楚方睛告诉我已送了我父母亲上了飞机了。我把call机扔开,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床被子,大约是楚方睛帮我盖的吧,因为我向来坚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所以成年后,父母也从不擅入我房间的。 但这时手机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我真的有点后悔买它了。不过电话总还是要接的,却是欧阳士秋打来的,他火燎火焦地道:“快来,有人要买你那镯子,对了,你来了别说多少钱,我来报价。”我打了个哈欠,勉力提起精神道:“这不才下午吗?晚上吧?让我睡会好不好?” 欧阳士秋冷笑着说是客户大还是你大?要不就别来费话,我卖完了转帐给你不就完了?想睡觉就别讲那么多原则,想坚持原则就不该睡……。我忙叫停,问他是不是修成唐僧了?我过去就是了。 出了电梯,楼下的保安主任在以前我还没这么懒时,周六去练散打总碰见他,他见我有点魂不守舍就问:“荆先生?身体不舒服?” 我笑道摇了摇头,对他道:“我碰到一个高手,毫无破绽,你说头痛不头痛?” 谁知他却笑了起来,对我道:“用古龙的话说,刀法虽没有破绽,但他是人,是人就有破绽,最强的地方就是他最弱的地方……”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道:“停,高谊后述。” 怎么今儿一起来,一个个都在背台词?我打了辆车,便奔古董店去了。 上班的高峰期已过了,是以车开得很快,风从车窗里渗入,刚才洗漱后没抹干的脸在风中清醒得无以伦比。我把车窗摇上,掏出那张纸,继续念那“社非草容也是”,到了古董店门口,欧阳士秋见我下车,一把拉住我边向里走边道:“来,快讲你的废话吧。” 进了店里的房间,我仍在考虑什么是“望非黄后是话下字孙”,我突然想起,也许不是“话下字孙”,是“华夏子孙”才对?对,一定是这样,要不没有意义。可整一句呢?我摇了摇头,还是从短的开始,我念叨着“两一去因”,却不料突然一个冷冷的女声道:“孤阳不长,先生是要卖镯子还是以此为籍口泡妞?” 我抬起头,却见欧阳士秋尴尬地对一位女士赔笑,三十岁左右的女士,也许大眼睛长头发的她年轻十岁,会让我有“慕少艾”的想法,但可惜,她早生了十年,我笑道:“尽管这套粉红钻石套饰很名贵,犹其这颗不下七克拉的链坠可以很好的显示您的身份,但我仍坚持,您不应该带钻石。当然,如为悦已者,另当别论。” 这位女士脸色变了一变,冷冷道:“我也很少见这么小气的男人,打扮得这么得体。” 我有点不解地道:“什么小气?” 她仰起头道:“我不就说了你一句孤阳不长吗?这可是你自己从进来就一直念着的……” “等等!”我打断她的话头道:“你说我什么?孤阳不长?我一直念叨着的?” 那女士忿忿道:“你不从一进门就念什么‘两仪去阴’么?两仪去了阴,不就余了阳么?” 我一敲自己的脑袋,对啊,两仪去阴,哈哈,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忙笑着道:“不好意思,我在思考一个很古老的谜语,你瞧。”如果不想因为发呆而引起人反感,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发呆的原因的年代往前推,我把纸递给这位女士,她望了一眼,就释然了,对我道:“不好意思。我实在瞧不出你是研究考古的,我也有几个研究考古的朋友……” 我等她说完,忙问道:“其他六列,你有分辨出是什么吗?” 她认真的看着,却摇了摇头,欧阳士秋咳嗽了两声对我道:“快讲你的废话吧。” 正文第一十二章 古董(11) 我见那女士对其他六列拼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简略的地和她讲了关于手镯的故事,讲完了之后,我问她道:“你还要买吗?”却不料引起她和欧阳士秋的大笑,原来他们以为,每一件古董,愈是有传说有故事,愈是能值钱,我笑了笑没说什么,这不是我感兴趣的话题。 我对那女士道:“对了,请您留下电话给我好吗?我有一个附带的条件,就是你买了镯子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必须和我分享,噢,你别生气,这样吧,这个镯子多少钱成交都好,您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减一半价。” 第8章 那位女士有点震惊,上下打量着我,这很让我有些奇怪,因为以她的装束,这手镯的一半价值,应不能引起她的震动,这时她开口道:“先生,我确信,你不是拿二十万出来泡妞的人。”我笑道:“当然,我不是这样的人。” 谁知她道:“你手上的lv皮包,已是两年前的款式了,你手工缝制的西服尽管笔挺,但明显也有一些年头了,二十万,起码能让你这么讲究装束的人,换一身行头。” 我倒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我对她道:“运去英雄不自由,这没有什么,但关键的是,我很在意这只镯子带给它的主人的奇事,所以……” 她摆了摆手,对我道:“我不可能为了二十万,而让自己有受骚扰的可能,当然,我相信你,这样吧,钱我一分不少的付,你给我一张卡片,如果有什么奇事,我会打电话或留话给你。” 在她开了现金支票走出店门时,我叫住了她,对她道:“你真的不合适戴钻石。起码,耳环不应是钻石。”在她不解的眼光里,我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快步的钻入一架跑车里,绝尘而去。 欧阳士秋对我道:“你这不给我赶客吗?钱你现在拿还是怎么?”我摇了摇头,对他道:“帮我捐给什么基金吧,或许希望小学之类的,不要留我的名,总之,这钱一分我也不想沾。”走出店门,我回头对他道:“我建议你也不要沾。”我上计程车之前,仍听见欧阳士秋在骂我神经病。 楚方睛无论如何,都不复我的call,唯有应赵悦盛之约去大排档,赵悦盛听我转述,觉得匪夷所思,招手叫那伙计过来,掏出五十元放在桌上道:“问你一道谜语,答得出来这钱就是你的。” “‘社非草容见也是’是什么?” 伙计嘿嘿的笑了起来,想也不想便道:“先生,我是高中毕业才出来的,你别玩我了。” 赵悦盛“噢”了一声,问道:“这么说,你懂?” “有什么难的?”伙计笑道:“蛇肥草荣间yes,秋蛇肥,春草荣,中间yes,那就是冬天了!这钱是不是真的归我了?” 我和赵悦盛张大了嘴,都如同下巴脱了一般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不可能。”从惊骇中清醒过来,打发伙计走开以后,我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赵悦盛叫了一盘麻婆豆腐和三碗白饭,我没有再说什么,大家都需要理清自己的思路,他扒下最后一颗饭粒,点了点头对我道:“是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们的错误,在于一开始便把这道密码题当成严谨的密码来研究,以期从中找出规律。但它本身就不严谨,起码到目前解开的部分为止。如同不能指望用微积分去解开“前有狼,后有虎,小猪在独木桥上怎么过去?”一样。 我笑道:“现在仍是错的。” 赵悦盛摇了摇头道:“不见得,反正是谐音”。 我笑而不语,蛇肥草荣没错,但“yes”一定是错的。 我确信,一定是不是“yes”。 正如七律不可能只有四断句一样,一个谜面用上“蛇肥草荣”“两仪去阴”的出题者,不可能在中间夹杂上一个英文单词。无端地我想起早上保安开的玩笑:刀法没有破绽,但他是人,是人就有破绽。 我仿佛捕捉一点什么,但又说不出什么,只听赵悦盛道:“谜底是‘阳’,如果你出题,谜面会是什么?” “听无边落木萧萧下。”我想也不想随口道。 赵悦盛愣了愣,才笑道:“你比许工还坏。” 我摇摇头,招手叫来伙计道:“结帐。” 必须结束这种三流侦探剧情了,我的时间也许更应该花在生意或美酒上。 冬夜十一点的访客,通常不会太受欢迎,当然,如果是多年旧知,又或是直系亲属、又或是报喜的,兴许会是例外。很可惜的是,我不是。所以那怕修养很好的许工从被窝里起来,喝止了他那要把我叉出门外的儿子之后,也不客气地问道:“小伙子,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并不认识,对吗?” “你出错了。我确信你一定出错了。”我不回避他的眼光,但我在心里咒骂突然接到单位电话不能陪我前来的赵悦盛。许工摘下眼镜,用衣角抹了一下镜片再戴上,仔细再端倪了我一会,不解地道:“年轻人,你可能找错人了吧?我已经退休两年了,从四年前我就不负责工程……” “密码题。”我指着他那跃跃欲试的儿子道:“这关系到一条人命?明白吗?” 他儿子向前跨出一步挡在他父亲跟前面无表情地道:“那关我们屁事?你信不信再不走我揍你!” 我笑了来,对他道:“不信,首先你父亲的儒雅,绝对可以让我相信你出身于是一个有良好教养的家庭。”不可否认,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与人相处的大多数时间里,你并不需要去解答对方问题或直面对方的恐吓,而只要恰到好处地技巧性地恭维他,你就可以达到你的目的。 比如说,和我现在一样,在许工的客厅坐下,并得到一杯热茶。 正文第一十三章 古董(12) 许工闻言略一思索,冲我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我站了起来,却又听他道:“其实查出来,结果也一样,又何必瞎折腾?”我笑着出了门,并没有去回答他的问题,按他的阅历和学识,应比我更明白为什么,否则他也就不会留给赵悦盛这个谜题了。 我坐上计程车后第一时间call了楚方睛,这实在是一个来之不易值得分享的快乐,但从潜水队开到市区,她仍没有复电话过来,我不知为何有些怕回家去,尽管以前闲暇时我更愿意一人独处。掏出通讯录随便拔了几个电话,我叫了几个旧同事和点头之交出来。车开到约定的卡拉ok门口,已见到十几个人在门口等我,但见他们卿卿我我的成双成对,我却又有些不愿下车了。 在包厢里坐定,传呼机震了起来,我如同久旱逢甘露一般从包里把它扯出来,但往往该来的总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又是一个我不太想回复的电话,但无聊的今夜,我还是复了电话过去。没有去理会电话那头,她一直问为什么call了三四天都不复机,又问我这几天是否和她猜测的某个人在一起?我只是淡淡道:“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对吗?”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隐约有抽泣的声响,我苦笑道:“没什么事我挂了。”她带着哭腔说想过来。我笑道:“随你。”便把地址给了她。 她来得倒是很快,方才包厢里初次见面的那两个朋友带来的颇具三分姿色的小女孩见了她,便自动的不再缠着要我唱歌,也不再绕弯抹角的问我电话号码。她在我身边坐下轻拍着心口道:“我来的一路上,很害怕。”她以为,我和某个她不想见到的人在一起。因为她打了电话给楚方睛,楚方睛告诉她,并没有和我一起。 我吸了吸鼻子笑道:“这只香水倒不错。”她轻笑说是找了楚方睛帮她选的。我听了,莫名的,愈加烦恼了。赵悦盛过了一会,便打电话过来,说他的事忙完了,现在过来。有人叫我一起玩大话骰,让他独自喝了三瓶以后,我便失去兴趣了,有人说连赢十六把,一定出千,惹我笑得不可开交,我不知道如果不出千,为什么要赌? 我问身边的她,有什么法子可以哄女孩子开心,她嗔怪的望了我一眼,我摇头道:“不是你想那样,几时见我主动去哄女孩?是楚方睛,我莫明其妙地把她得罪了。”她提了七八种方法,我听了答她七八声“白痴”。赵悦盛来了,我总算不再感觉孤单,但我觉得,仿似少了些什么。 她在我身边口吻有些古怪地道:“要不你抱个吉他去她楼下唱歌啊!”我白了她一眼,摇头道:“白痴。”别提我那三脚猫的吉它水平了,追了楚方睛四五年的那个乐队主唱,到现在为止成功约楚方睛出来看的两次电影一次音乐会,还要我坐他们两人中间。 我突然想了一个法子,向赵悦盛告了个罪,出包厢打到传呼台留言给楚方睛:想去你楼下唱歌,又怕邻居投诉我制造噪音;因此,实在不行,我便决定去你楼下表演胸口碎大石吧。你准备个铁锅一会下来当响锣。 我想,楚方睛见到了,应该会乐吧?走进包厢坐下,赵悦盛便问及我去许工家里的情况,我有点兴奋地道:“他错了,我知道他错在哪里!”身边的她却插嘴道:“赵哥你的女朋友呢?” 我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坐到边上去,我们有正经事谈,谁知她却不和平时一般识相,仍问赵悦盛几时带女朋友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赵悦盛苦笑道:“等你介绍呢。”她笑了起来,无由地,我见她的笑里有些牵强,却听她道:“好啊,我帮你介绍一个,是我们家洚晓的妹子,叫楚方睛……” 我脸上的肌肉抽畜着,只是咬着牙冷笑打量着她。赵悦盛仍是那千古不变的苦笑浮在脸上,叹了口气,对她道:“你是聪明人,我这兄弟,虽是无行浪荡,但你认识他便已知道,现在他心情不好,你又何必触他霉头?” 她仰着脸对我道:“是不是心情很不好?是不是想杀了我?来啊!”说着却又哭了起来,赵悦盛起身把我拉了起来,问我道:“钱包呢?”接过我的钱包,抽了些钱放在桌上吩咐在玩的那些人买单,便把我扯了出去。我到了门口甩开赵悦盛,有些颤抖的手,指着哭着跟过来的她,这时我电话响了起来,入耳却是楚方睛格格的笑声:“你几时来表演胸口碎大石?”我笑道:“现在。” 正文第一十四章 古董(13) 挂了电话,我见她满脸泪痕,很有些带雨梨花的味道,心里也很有些怜她了,便帮她拭了泪,好声说:“兄弟如手足,我得罪了妹子,哪有心思哄你? 第9章 你莫要这样了,否则以后我哪敢让你出来?”她听了止住哭,凝望了我半晌,摇了摇头笑得很苦,包厢外过道的灯光昏黄,她只说要去补妆,我说这样便很好,我指着墙上《ghost》海报里的黛咪摩尔说虽然你眼眶没她深,但嘴巴却比她小多了,更符合东方人的审美观。我向来刻薄,她听了便开心起来。 我本不想让她跟着,她却自己打了电话给楚方睛说要一道过去,楚方睛提议去我家里,我很有些为难,因为向来拒绝带女孩子回家,但听电话里楚方睛的笑得开怀,我也便不做声了,她便很开心的把手机还给我,去了洗手间补妆了。 赵悦盛叹了口气,眼神中有些不忍,对我道:“你可曾发现,她认识你的这几年中,从没穿过高跟鞋?” 我笑道:“我才一米七四,她穿高跟鞋不比我还高了?” 赵悦盛摇头骂我是猪头,因为楚方睛不再生气,我正在兴头上,也就懒得和他斗嘴。 接了楚方睛,便去了我家。她一路上有好几次旁敲侧击地问楚方睛为何生我气,楚方睛都笑着岔开话题,她便又来问我,本来告诉她也无关紧要,但我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说起这事,但对她道我们有正经事商量,她也识趣不提了。 楚方睛抱了一个枕头缩在沙发上,我笑道:“谜语题的前面,有数字的,我们都分开了,但有两处句尾是‘也是’,你们不觉得很怪吗?” 我见了许工,短暂的交谈里,我发现,他是一个广东人。 很少有广东人能读准普通话。许工算是读得很“正”的了。但乡音难改,某些字他仍纠不过来,比如说,我注意到他几次把“而且”读成“叶且”。 赵悦盛不解地道:“那又怎么样?” “但老荆说他错了,许工承认了。”楚方睛和我稍一对望,笑了起来。 赵悦盛苦笑道:“你们俩个,别卖关子了,快说!” 其实没有什么关子可卖,我的意思是:“也是”其实应该是“二十”。 “那又如何?”她傻乎乎插嘴问道。这次连楚方睛也忍不住了,对她道:“不若你开了老荆的电脑自己去玩游戏?” 她落寂地摇了摇头,她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开机都不会别说调用内存玩游戏。 但她大约又怕我说她没用会赶她走,于是一个劲的盯着那张放在桌面上的纸。楚方睛对我道:“是了,‘水叫产个’,我今天读了许久,觉得大约应该是‘水浇嫦娥’才对。”我点了点头,笑道:“这一节,我也想通了。” 赵悦盛苦笑道:“想通这个有什么用?字典啊,我们还要找出字典在哪才行啊!” 我和楚方睛击掌而笑道:“字典很能够好找,我基本知道是什么了。” 楚方睛点了点头道:“我也知道。” 却突然听她说:“我也知道。”我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她一脸冷霜的望着我,对我道:“我们分手吧。” 我点了点头,问要不要送她回去?她突然提高了声调几乎是尖叫:“为什么分手了又要送我?”我眨了眨眼道:“有问题吗?那就算了。”她哭着夺门而出,我对她嚷道:“请关门,谢谢。” 楚方睛忙赶着她出去了。赵悦盛笑道:“你不赶下去问她怎么回事?”我点了支烟,笑道:“如果不是分手这两个字是女人的专利,我八百年前就想说了。” 赵悦盛摇头道:“你小子没心没肺的,狗屁的风度,你不爽人家就早说分开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压根不想搭理他,按他说的,万一她来个吃药还是割腕,乐子可就大了。 楚方睛进了屋,对我道:“又一个玩完了!老荆你就不能正儿八经交个女朋友吗?” 我没有理会楚方睛说的话,喝了一口酒,我问赵悦盛道:“剑,剑和刺刀,你认为哪种更符合你的审美观点?” 楚方睛自己从冰箱里翻了瓶可乐,刚打开喝了一口听到我的话,笑得拼命咳嗽起来,赵悦盛摸不着头脑的答道:“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就我来说,是剑,剑更酷些,更潇洒些。” 我点点头,又问他道:“如果要你上战场,你选剑还是选刺刀?” “废话!”赵悦盛大笑起来:“先不说携带的不便,你可以想象一个执行潜伏任务的士兵用龙泉剑割开哨兵的喉咙?或者打光了子弹以后手把龙泉剑在战壕里反冲锋?” 我摊开手,望着他道:“那就对了,我在寻觅的,是伴侣,而并非一个五官轮廓或一组三围尺寸数字。” 楚方睛不知何时止住了咳嗽,满脸通红的站在沙发后面,对我们道:“停止去讨论这个家伙的处世原则吧,他是人来疯,你越说他越起劲。还是来分析这道谜题吧。” 赵悦盛摇了摇头道:“不用分析了,我知道哪本书是字典了。” 因为方才夺门而出的她说过,她都知道是哪本书了。如果赵悦盛还不知道,我大约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假冒他了。一个读古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人,很短的时间就可确定的某本书,我想没有人会以为是《大英百科全书》,加上平时她的反应和逻辑向来并不出色,令她可以在短时间内想到的书,必定是她专业相关的。 正文第一十五章 古董(14) 甲骨文?楚辞?诗经?不太可能,先不说这些东西各方解释至今争论未休,我打赌许工一定不可能在一支烟的时间内去想到这一类东西,他不是超人。因为他在自己专业的领域里已经很顶尖了,这必然耗去他一生中极大部的光阴。 并且我去过他家里,他墙上挂着一幅落款是他自己名字的字,写的是三白饭创始人的赤壁怀古,里面把“穿云”写做“崩云”,但后面却没有把“拍岸”写成“裂岸”。那么,我有理由相信,许工对于古汉语言来说,至多就是个粗通文墨的水平。 目前谜题是解成这样的:“0”有前卷连“7” “0”水浇嫦娥“5” “1”里把山起性“6” “1”蛇肥草荣间(冬)“24” “1”日出“26” “0”望非黄后是话下字孙“5” “1”两仪去阴(阳)“6” 0和1是什么意思呢?上卷和下卷?单数页和双数页?又或是许工只用了这本书的导论和第一章来出题吗?那么1日出26,就可能是第一章的“日出”的谜底的这个字开头一行的第二十六个字。总之,要找寻这样的一本书,虽然可以圈定在古汉语文学的范畴内,但中华民族五千年来的文学著作实在太多了。 但事实上,这是那天我去许工家里之前,我和赵悦盛的思路,所以我们急着要猜到“两仪去阴”这些谜面的谜底,以期从这里作为突破口去找到这本书,但明显,这种推断是一定错误的。 错误在于,我们无法对许工的古文学水平做一个定位,因为我不能默写出一本李白全集,并不等于别人也不能,我曾和一位醉心古文学的兄台在北京上了火车,因为无聊,到上海下车里,他居然默出大半本缪本李白全集,连校注的位置和换行都一字不差。 不客气地说,许工的水平,大约就和我不相上下,那么我可以假设,用来做为字典的这本书,一定不会很厚,否则一个非专业人士,不可能在一根烟时间里记得某一个字开头的那一行的第二十六个字。犹其是一位六七十岁记忆力衰退的老人。 楚方睛打断我们道:“等等,为什么字典一定是一本书呢?我们会不会又错了?” 我和赵悦盛笑了起,坚定的回答她:“决不会。” 各种样式的密码一定都有章可循,不管有意识按这些规律出题,或是无视这些规律出题,终究呈现出来的,一定可以归入某种规律的子集。赵悦盛解释道:“比如吃饭,不论你怎么样吃,一定是借用工具吃或不借用工具,吃完或不吃完,独自吃或不独自吃。” 我没赵悦盛那么好为人师,只是道:“当然,我们假设字典是一本书来推断,再用推断结果来验证这个假设是否全理,但无疑你这是外行话,比如说最开始的01排列为什么是查尔斯电码而不是计算机语言?因为它排列的规律最符合电码的解法,我们一定是向最有可能的假设推理下去。这根本没有解释的意义。” 楚方睛举手做投降状,示意继续推下去。 那么,这本不太厚的书,又在古汉语文学的范畴里。就不太难找了。这本书必定不是什么太偏的东西,而是连非专业的古文学爱好者也必须能背下来的书。 我对赵悦盛道:“我确信,谜底是一句七言诗。” 因为解到目前为止句首的01,刚好符合一句七言诗的“两两相对”的原则。 这更认我确信,字典就是一本书。0和1是平和仄,这本书一定是一本韵书。 “平水韵。”楚方睛抢先一步说出推断。 我赞同道:“对。一个非专业的爱好者,不太可能去背笠翁或洪水什么。” 正文第一十六章 古董(15) 拿了平水韵,按平上去入每个韵部来推测,还没解出的五列拼音,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比如说:水浇嫦娥,前面标0,是仄声,那就必定是“潸”无疑。 全部推出来,就是:虞6、潸5、东26、阳6、贿7、琰5、冬24.虽然比如什么“有钱卷帘”这种狗屁不通的谜面,但对照着“贿”,也不过总能推得出来。结果果然是一句七言诗:无限风光在险峰。 楚方睛望着“谜底”,苦笑起来,她伸了个懒腰对我们道:“我要去上班了。你们再慢慢想吧。”便溜之大吉了。 无限风光在险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赵悦盛说,后面那句“盈不足,第一”呢?我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踱着步,揣摩这句七言。 第10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我百般无奈地吟道:“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天啊,不会又要到润之先生文章里再找答案吧?”要知道润之先生的诗词,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流传的版本实在有太多个了,谁知那位许工指的是哪个? 搞不好,是指某条语录或是大字报,那就是杀了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啊,许工可是在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对他来说,如果是语录的话,他倒是绝对能背的。这个时候,赵悦盛打断我的话道:“不要胡说八道,我知道了。” “盈不足,第一,是指盈不足的第一个答案:人七钱五十三。盈不足是除法,五十三除七以后,就只余下四了。你说许工是广东人?” “对!”这点我是确定的。 “广东话的谐音里,四就是死。”赵悦盛得意的道:“也就是无限风光在险峰是致死的原因。那么,为什么无限风光在险峰呢?你不会还要我再说下去吧?”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指一个洞,天生一个仙人洞!我躺倒在沙发上,呻吟道:“以后,谁再说无边落木萧萧下是大笨谜,我老大耳括子打他,哪赶得上我们许工?” 赵悦盛没有理会我,只是若有所思地道:“对,大坝有洞,一个小洞,这个季节又是储水,水压很高……” 赵悦盛的传呼机响了起来,复了电话过去,却是太平间那陈医生在传呼台留言找他。 我对那位陈医生没什么太好的印象,打趣道:“不是尸变吧?” 赵悦盛苦笑说他也不知,我们抹了把脸便向医院赶去。 一路上赵悦盛忧心忡忡,我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全然不见方才解开谜题时的神采飞扬。 上班高峰期的马路上,有太多的摩托车几乎是亡命的穿梭来去。赵悦盛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突然道:“老陈,就是那天你挡了他一脚的老陈,曾经把玩过镯子,那个镯子……” 上班高峰期的马路上,有太多的摩托车几乎是亡命的穿梭来去。赵悦盛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突然道:“老陈,就是那天你挡了他一脚的老陈,曾经把玩过镯子,那个镯子……” 我有点惊愕,赵悦盛明显看出了我的疑惑,拉上手刹车,无奈地道:“实话说,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死板。”他指的是,在法医把尸体送太平间,随行的同事提着作为证物的那个镯子,而陈医生曾隔着塑料袋把玩了一会那个镯子,直至赵悦盛到场后发现止制。 “我很有点担心。”赵悦盛有些茫然在望着前面,红灯,如某种怪兽的独眼审视着车流。 转过两条路口,很快就要到医院时,赵悦盛的传呼机响了起来,却是老陈留言,说在附近的一间茶楼等我们。赵悦盛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尽管我们都不想提起,但毕竟,这个镯子,很有些奇怪。 独自坐在茶楼的老陈,我们一眼就发现了他。 如果不是在一个中式传统茶楼,而身边又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同胞,我一定毫不犹豫的认为老陈是一个vampires.但他不是,事实上,他对我们说:“我成了herd.”(注:此非指血畜,是指借了高利贷。) 他一本正经向我们这么说,全然不理饥肠辘辘的我正在向面前的猪红粥奋斗。 当一小块完整的猪血从我鼻孔里又重归碗里时。我苦笑的接过赵悦盛递来的纸巾,问老陈道:“那么,你不甘于herd的身份?想成为leader?或是kindred?” 赵悦盛把前倾的我拔得靠在椅背上,脸上有些责怪我开玩笑开得不合时宜。 “好吧。你绝对和他没有什么深交,否则他刚才来就应想到你的目的而向我借钱了。”我把纸巾放下,止住要开口的赵悦盛,正色道:“要多少?你有什么可以卖给我们的?” 老陈面对我的单刀直入很不习惯,显然他认为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而生气了,甚至他用那留了很长指甲的发白的手按着桌沿想站起来,但他终于忍气吞声地还是留在座位上。他避开我嘲弄的眼光望着赵悦盛。 我点上一根烟,慢吞吞地对他道:“别看他,不用看,每个月发工资的前一天,他身上绝对不超过两包烟钱。赵悦盛可以帮你什么?你是自愿成为herd的,不是吗?否则早就该去报案了!等那班vampires,算了,我不习惯说英文,就是你的高利贷债主找上你时,你说什么都迟了。” 老陈把眼光移到我脸上,但这吓不倒我,他很快地就低下头,小声说了一串号码。 赵悦盛眼睛一亮,对我道:“那具尸体的编号,我曾和你去看,从水库里捞上的尸体。” 正文第一十七章 古董(16) 曾有两个人,想以亲友的名义去病院太平间瞧那尸体,因为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位记不起女死者的名字,只是说她死时戴着一只镯子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并形容了那只镯子的样式。陈医生因为他们没有办手续而拒绝了。 “什么时候?”赵悦盛很有些不快的问。 “你和他去的前两天。” 赵悦盛咆哮起来,拍着桌子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到现在尸体火化了,才来和我讲!” 老陈哆嗦了一下道:“但我又不知他们叫什么……” “跟我回去做拼图!”赵悦盛一把扯住老陈的衣领。 老陈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我向周围的人赔了不是,又示意服务员没什么事,才坐下来对赵悦盛道:“别激动了,去洗把脸吧。” 赵悦盛刚一走开,老陈便凑过头来低声道:“我有那年青人的资料。一万块,但你要答应别和赵队说是我卖给你的!” 我翻了翻白眼道:“有他资料关我屁事?我又不是警察!再说这年青人又不一定和这案子有关。” “有关、有关!”老陈谄笑着从我烟盒里掏了根烟点上道:“他曾给我两万块掩口费让我别说他去过……” 我有些鄙视地望着他,挤出两个字:“五百,要就要,不要拉倒。” “一千!” 我数了钱给他,他把一份病历复印件塞给我,急急地便离座而去了。赵悦盛从转角走过来坐下,听我转述了以后,苦笑道:“本以为找出大坝有洞,就不用麻烦你了,可现在又有新线索,老陈又不肯做拼图,这样根本没有确定的线索,没法立案的,你得帮我……” 我对这件事,愈来愈好奇了。这张病历的复印件上的名字,我仿佛在哪见过。对了,我想起来,我认识的姓倪的人并不多,前几天我去找的黄威姐姐生前的公司副总,就是闲聊间托我做一份策划的副总,刚好就是姓倪,我对照了一下名字和电话,一点不错。 谁知一个电话拔过去,却是超出服务区域,打去公司,说他去了巴黎两周后才回来。也许我应该赶去巴黎找他,即便不说我手头上还有工作要忙,一趟巴黎的双程机票已抵得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赵悦盛无奈地道:“没法立案也就没经费,等吧。” 他吃了两个虾饺,饶有兴趣地问我道:“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楚方睛,嘿嘿……” “这不可能,懂吗?别说没这事,就真有,也不可能一起处。” 赵悦盛很有国外娱乐记者的风范,继续问道:“为什么?” “太了解了,懂吗?处一起那就不是名义上失去自由了,是从本质失去自由了。”我望着这个爱情白痴如是说。 “那,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笑道:“五十五岁以后再谈。” “为什么?”赵悦盛不解地道。 “大约到了那时候,就很难泡到年轻貌美的妞了,你知道,我向来不做很难的事。” 赵悦盛“呸”了一声:“别恶心了。”我笑了笑也不理会他,和这个到现在还“待字闺中”的老大哥,在这方面很难取得共识的。 但他抽了支烟又问道:“对了,你小子怎么老能泡到妞?论长相论身材,你都不是我对手……” 我把烟掐灭,对他道:“去上班吧,你这个纳税人的蛀虫。小心我投诉你。” 他笑道:“这几天我补假,你别顾左右而言,透露点经验吧,你老哥我本月已经历了第十二次相亲失败,都成老大难了。” 我笑道:“好啊,举个比方,你会玩什么乐器?别和我说吉它,我知道你玩得好,玩得好的人多了去,那叫俗!” 赵悦盛想了想道:“口琴,我中学时全镇第一名。” “你去练练钢琴吧。这体现一个气质问题。” 赵悦盛一听笑了起来道:“得了吧,我听你弹过几次,哪次没弹错和弦?” 我点点头道:“对,你懂,又有谁知道你懂?你要瞧我的指法,尽管老不记得谱子,那叫专业、流畅,一瞧就是基本功扎实地,对不对?再说,引用你的偶像一句话:现场演绎和听卡带当然有区别了!” 赵悦盛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无奈地道:“那你去练小提琴吧……” 话没说完,他便说:“上次楚方睛才说你,‘拉’拉成升‘啦’……” “但这无碍于我和音乐专业的美女讨论如何避免只用四分之三弓弦演奏!”我笑了起来。 “不行,”赵悦盛想了半天道:“这种事,我干不来。你说别的。” 我摇头道:“还是不和你说,你还是继续相亲历程去吧。” 赵悦盛哼了一声道:“你就见死不救?我诅咒你和楚方睛生生世世结为夫妇!” 我没有理会他,拔开他伸到我眼前的手指,望着大厅那因为喧哗而听不到声音的电视机画面,上面在报道中心医院抢救了一位服用安眠药自杀的女人,字幕上在说现在连安眠药都是假的,吃了整瓶都还能自己打电话求救。 第11章 摄影机的镜头,又一次转到躺在病床上抢救过来的女人,尽管脸孔有些浮肿、头发蓬松、双眼无神,但我仍一眼就认出她来,因为,一单四十万的生意,对于我这样的升斗小民来说,没有理由这么短时间内会忘记顾客的样子。 所以尽管无法看她手上是否戴着那个琥珀镯子,但我仍可以肯定是她。 正文第一十八章 古董(17) 这很让我震惊,因为隐隐约约我感到,是否楼上住着一位叫“神明”的先生?我指着电视屏幕,对赵悦盛道:“记得我和你说过,前几天那张本该一半属于我的四十万的现金支票吗奇--書∧網?没错,你猜得一点不错,就是她买下了镯子。” 赵悦盛张大了口说不出话,尽管镯子可能是致命的疑惑是他先向我提出的,但我知道他的心里,那仍是为了证伪,很可惜,又一次反证摆在我们面前,并且是从头到尾我们体会了每一个细节的反证。 赵悦盛说得对,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古板,尽管他在放假,但我和他去医院病房的过程中,并没有受到医院工作人员的阻挠,相反,因为赵悦盛以前的办案经历,尽管他主动说明这不是执行任务,我仍感觉到,比以前任一次探病来得方便,医生也是我生平所见的没有架子。 这位女士见到我们,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向我摇了摇头道:“并非我不守信,其实,我不是自杀。所以,我来不及知会你。” 我真切的注意到,在这间单人病房做记录的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用眼光瞄了赵悦盛一眼,然后一副“早就料到这样”的样子对赵悦盛道:“赵队,时间不要太久。” 赵悦盛紧张地问:“什么?是谁谋害你的?”说着他便掏出证件,准备打电话让负责这一片区的民警过来。躺在病床上的女士,已全然不是我们在电视里见到的那么憔悴,她摇了摇头道:“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服用的剂量过度,但我并不是想自杀。”赵悦盛又问及此事了几个问题,大约是因为她对警察的身份比较在意,便不愿再说下去了,赵悦盛有些无奈地望着我,我望着那位女士,笑道:“很高兴,你接受了我的意见,这对深海孔雀绿珍珠耳环,比那套昂贵的钻石首饰,更能使人沉溺于你现在的雍容华贵,而不单单遐想你当年的风采。” 她笑了说:“老了。” 我注意到她换了一条不同于那天的项链,但链坠上的饰物仍是一个十字架,我笑道:“在天上的父,我赞美你,你让安琪儿降生在东方,并让她拥有了谦逊的美德。” 她“格格”地笑了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其实并没有破坏她那姣好的容颜,倒是那不符合年龄、掩嘴的手让我感到一丝恶心。她说:“你这人,怎么说起‘电影话’来了?对了,上次见面,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我摇摇头道:“当然,上次是生意,现在是探访朋友。” 谁知她一听,脸色便阴沉下来,我身边的赵悦盛,很有些幸灾乐祸,在椅子上不停的敲叩着一串查尔斯电码,我仔细听了,却是“马脚”的拼音,我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这时那位女士黯然地道:“朋友?这件事就要从朋友说起了。” 坦白的说,在都市里,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 毫无疑问,这位女士认为,绝对正确的答案,就是用来出卖的。 并且她以为,出卖的价值也并不同认识的时间成正比,而是同将被出卖的朋友的利用价值成正比。再贱的朋友,也总能卖出价值,比如说,蹭他一餐饭。 我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见赵悦盛也冲我摇了摇头,我便打消了打断她的念头,因为与夏虫言冰的人,绝对比夏虫更无知和愚蠢。于是,躺在病床上的女士,支起上身继续她的述说。 但,这位女士又觉得,有一些朋友不太好卖,交朋友本是为了出卖用的,每一个都市人都彼此心照,但总有一小撮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一旦被出卖,他会真的来个血溅五步。 聪明人不会交这种朋友。 这位女士无疑是个聪明人。所以她很小心,绝对避免沾上这种朋友。 如果知道某人是这样,她会尽可能的远离他以免惹火烧身。 她有一位朋友,就是属于不太好卖的。 但有一天,她发现,这位朋友可以卖两千万。 说到这里,她理所当然的仰起头问我们道:“毫无疑问,我看得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但如果两千万,你们会不会出卖对方?在你的资产只有五十万时。” 赵悦盛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位女士很惊讶,赵悦盛坐直道:“我每个月,工资加补助,大约有一千块左右,已经够花了,单位分给我,一个三十平方的房子,我为什么要为二千万出卖我的朋友?” 那位女士不解地道:“有二千万,你可以买多少股票、房产?你很容易可以得到加拿大的国籍,然后你就不用当警察了啊。” “我安于也热爱我的职业,我也很以做一个中国人为荣,二千万,对我来说,唯一的用处就是被纪委检查。”赵悦盛冷冷地、甚至有点不屑地说。 那位女士的眼光转向我,我笑了起来,对她道:“我现在的财产,甚至不到二十万。” 她愣了一下,大约想起那天在古董店我提出减一半价格的事,于是她咬了咬嘴唇,摇摇头道:“你们两个,都是怪物,不过也好,和两个不正常的价值取向的人,谈一件不正常的事,也很合适。” 正文第一十九章 古董(18) 卖友,不外求荣。 某位先生不该喝酒,虽然在南方人里,他的酒量已经很好,但现在我们面前半躺在病床上的女士,却是北方人,不是长江以北的北方,是关外的北方人。喝醉也本没什么,只是他不该把这位旧时同窗当成大学时期的死党来交心。 而我们面前的这位女士,在当时喝酒之前,已经接受调查她的这位同窗的资金缺口的委托。两千万的代价,她便让她的那位同窗,在酒醉的一个多月后,从一幢已封顶但未装修好的三十多层的楼顶纵身跃下,因为,所有的原材料商、投资方、银行都在他的资金周转出现真空时来要钱,于是他的工程无法完工,也就是之前的三亿投资化为乌有,债务也无力偿还了。 赵悦盛点点道:“原来这样。” 需然这位女士没有说出被她出卖的朋友的名字,但我们都已知道他是谁,因为被这位女士出卖的朋友,到死时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他采取了一种极为夸张的自杀方式:通知这个城市的电视台报社来到大楼下之后,才纵身跃下。 我皱起眉头,对这位女士道:“那也是三年以前的事了,现在重提,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实在倦听这种出卖朋友的技巧。 但她说:“三年,是啊,三年一直都平安无事,直到……” 直到她买下那个手镯的晚上,她只要一合上眼,都会梦见,她那从三十多层楼顶跳下摔烂了脑袋的朋友向她举手道:“来,再喝一回,反正每次我都喝不过你,然后你再出卖我一次。” 她不是一个闲人,按她的话说:“如果不是有缘,你们在我公司的会客室等上半个月,也不定有空见你们。”所以失眠对她来说是无法消费的侈华。于是她只好吃安眠药,第一次已经必须吃十颗才能睡下了,但睡了两个小时又被恶梦惊醒,于是她终于把一瓶安眠药吃完了,幸好她是聪明人,在发现药瓶空了的时间,还知道按铃让工人帮她叫救护车。 赵悦盛脸上全然没有一丝同情,他笑了起来,说:“钱烧的。” 那位女士皱起眉头,很不开心地盯着赵悦盛,我笑道:“他的意思是,如果一个普通人,就不可能一次性买到一瓶百粒装的安眠药放在家里,因为你有钱,所以你可以,所以你才会躺在这里。” 她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无奈地道:“说的也是。” 我见她的手上,并没有那只镯子,便问她:“那只镯子呢?” 卖了,卖给来探她病的一位朋友的女儿。 我不解地道:“你不是说这镯子有问题吗?” 她说,有问题就卖掉,卖掉了问题就不再困惑自己了。至于别人是否会有问题,那就不是她感兴趣的事了。我问她,为什么不退回给我?她笑说,退回给我最多只能拿回四十万,而卖掉,可以得到六十万,也就是说,赚上二十万。 赵悦盛听了不禁伸了伸舌头道:“你好似才买了它二十四小时左右啊!” 她笑了。对着赵悦盛笑了起来,她的眼光下,赵悦盛纯洁得如同天使。 一个可以把朋友卖出二千万的人,本身就是一个高手。这决不同于黄威那种意义上的topsales.所以我并不奇怪她可以做到,但我只奇怪为什么可以在她病房呆上这么长时间?我问了一句卖给谁可以告诉我?她拒绝了。我马上拉着赵悦盛几乎用小跑的离开这间豪华的单人病房。我宁到和一只老虎或毒蛇在一起呆着,也不愿再同这位高贵的女士相处上一秒钟,起码,老虎或毒蛇,不会因为什么价钱,而把同类卖给猎人。 我和赵悦盛什么话也没有兴趣说,各自回家补睡一觉,正当我抛开郁闷渐渐进入梦乡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楚方睛在电话那头道:“老荆,你快问问,和你买镯子的人,是不是又把镯子卖了?我确信见到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 我的睡意,可怜的、来之不易的睡意,顿时荡然无存。 楚方睛说了一个名字就收线了:王玉珏。 名如其人的浮华和充满视觉吸引。 我呻吟了一声,怎么会是她?王玉珏就是那位在我家提出分手后夺门而出的女孩。 第12章 但我实在太乏了,以至精神全然无法集中,靠在床上一会儿又能坠入黑甜乡里去了,直到门铃响起。由于我的经历带来的习惯,我很忌讳带人到家里来,而可以让我带到家里的朋友,便自然会有我家的锁匙。 正文第二十章 古董(19) 门外脆生生的答了一声:“是我。”听到是王玉珏的声音,我才透过猫眼向外望去,只有她一个人,我慢慢松开急冰室里紧握着刀柄的手,把冰箱门关上,开门让她进来。王玉珏见了我,第一句话便道:“冬天了你光着上身做什么?别着凉了。” 我含糊的应了一声,对她道:“你先坐会吧,我再睡一会。” 我起床时,发现客厅里变了个样,我苦笑摇了摇头,对着仍在周围忙乎的她道:“你搞什么?又不是我爸妈要来,收拾这么亮堂压根都不似我的狗窝了。” 人的际遇或许不同,为了生活,可能你需要得体的谈吐和干净笔直的服饰。而他却需要油污的工作环境,脏臭的工作服。 但每个人的家,我想有一点是共同的。 那就是,一定是舒服的。 在我的家里,我不想再理性下去。 我希望,家里可以乱些,随意些,可以穿着鞋子睡觉,我认为,是一种幸福。 所以,有秩的杂乱,才能让我感到这是我的家。 而她,却破坏了这一点。虽然我明白,她后悔那晚说过的话,想用行动来挽回,但她不知道,这却更坚定了我的离意。她说,她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望着我时自信的神色在眼里流淌,她望着我说:“我要证明,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一无是处!” 我打开门,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有点奇怪地道:“为什么?难道楚方睛没有和你说,我买到了那个你们一直在研究的镯子吗?” 她打开一个华丽的首饰盒,那只镯子静静躺在里面。 她觉得我不喜欢她的原因是因为她帮不了我的忙,分担不了我苦恼的难题,她认为我和赵悦盛、楚方睛研究这只镯子的原因,甚至我还画出镯子图样的原因,就是为了得到它,所以,她回家以后就打听这个样式的镯子是谁的珍藏,于是,当那位买下这个镯子的女士被送到医院时,她就让她的父亲带她去买下了这只镯子。 我有些怜悯地勾起她白玉般的下颔,看了她良久,才问她道:“六十万?” 她点了点头,自信满满地道:“也许我没你们聪明,但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当然,一个八零年第一批富起来的房地产商自然不会在意他唯一的女儿花六十万买一个开心。我摇了摇头问她道:“你没有问这个镯子原来的主人,她是从哪买来的吗?” 王玉珏摇头道:“她不愿说,但这有问题吗。你们不是就为了要这个镯子而苦恼吗?现在问题解决了。” 我苦笑道:“你真的是智多星啊!” 她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开怀,我对她道:“我指的是,水浒里的智多星。” 尽管她不太聪明,但毕竟这还是和她的专业相关,她马上就想到,我在说她“无用”。 她哭了起来,她说:“楚方睛到底哪点比我强?”我不禁苦笑,楚方睛还不是一分半点的比你强,比如楚方睛就绝不会问出这么弱智的话来,突然间,我心里腾的一下仿佛踏空了什么,为什么会拿楚方睛来和她比较?我甩了甩头,这种可笑而无聊的念头是必须驱赶的,我是怕敢下次无意中再泛起时,成了笑柄的。 她尽管明白我的坚决,但仍想把镯子送给我。我拒绝了,六十万对她来说也许不过买个开心,对我来说却不然了,并且,我本就没想过要这只镯子。但她一直地哭,终于使我不忍,我告诉她,仍是好朋友,我甚至给了她一套我家大门的锁匙。她才终于止住哭拿着镯子离开,她出门时,我心里无端地有丝不祥,我叫她道:“你最好把镯子卖了,最好不要戴它。” 但她幽怨的回过头,对我道:“不,我会一直保存它,戴着它,我要记住,就是因为它,我才说出一生中最错误的一句话以至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没有等我和她细说这只镯子的故事,她已经跑进电梯里了,我听着哭声随电梯一路向下。 这时,消防梯的门被推开,赵悦盛走了出来,摇头晃脑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吟了一半走到我跟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六十万啊,六十万啊,**,你是什么新鲜萝卜皮来的?还有人为了想和你在一起,花六十万去买那个镯子?当然,尽管我同情她很蠢,但你丫又是什么香悖悖?” 正文第二十一章 古董(20) 许工不是一开始就是许工。 当他还不是许工时,人家叫他小许。 小许因为小,所以敢说话,起码他认为学术上的东西,必须按严格的流程来论证。 但那时,众所周知的缘故,有些东西已经偏激得利害。 幸好,那个流行“传、帮、带”的年代,基本每个刚下单位的人都有一个师傅。 师傅自然不叫师傅,师傅那时已经被人尊称刘工了。 终于因为刘工、小许的出身都是根正苗红,而刘工又德高望重,于是小许只是花了两年时间去“支农”和“三同”,事情便不了了之。 小许成了许工时,刘工已仙去经年,但刘工有个孙子,刚好也在许工的这个单位工作。 许工是个感恩的人。所以他很关照小刘。起码,明显的黑锅,许工都帮他背了七八次。 我不耐烦地道:“你所能不能直接些?” 赵悦盛又喝了一口酒,想了想才说:“小刘那天参与了水库的打捞,但他是在船上接应的。要知道,和水下的潜水员联系的对讲装置,通过调频以后,可以起到和收音机一样的功能。” 赵悦盛的意思,已经推翻了殉职的潜水员“只一声惨叫”就死了的假设。他认为殉职的潜水员没有可能马上死亡,死亡是因为他的求救没有人理会。而且他假设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因为在船上的小刘把对讲装置调成收音机听广播而导致的。 这也是为什么许工不和我们说真相的原因,因为许工很护着小刘。 我不解地道:“那许工为什么会给你那道密码题呢?” 如果不是许工有意识的误导,或者,是他对心里未泯灭的良知,让他留下这道谜题? 我摇了摇头,我不认同这个假设,因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黑锅,一旦揭开,背黑锅的人无论在道德上还是法律上,都有无法承受之重。最后,我同意了明天和赵悦盛一起,再去一趟许工的家里。 但第二天早上,赵悦盛来找我时,我却没法履行这个承诺。 因为,楚方睛也来了,她全然没有平时的爽朗,她的眉毛纠结得使我的心都一个劲的下沉。她说,今天有人送花给她,送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的眼睛。 赵悦盛在边上默不做声的冲泡茶叶,眼里望向我的一丝怜悯,使我平静得出离了伤怀。 然后,她说,也许她会订婚。我喝了两杯茶以后,在赵悦盛鼓励的眼光里,我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那以后,就不能半夜三更找你出来喝酒吹牛了?”楚方睛的眼里有些失望,她强笑道:“那当然了。” 我忙道:“不太好吧?不如,你不要订婚了,不不,不要结婚了好不好?” 楚方睛站了起来,笑道:“那我就一辈子不嫁?”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一时间很多东西乱成一团,等我清醒过来,楚方睛已经走了。 赵悦盛拍拍我的肩膀道:“老弟,看样子,你今天是无法成行了,自己静静吧,有事打我传呼。”我木然的点了点头,赵悦盛离开以后,我很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我无法解释为何坠入这种苦恼。 我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接通以后,是我的一位女朋友,她说她家人想见见我,我告诉她,我很忙以后,她仍继续纠缠是否能一起到她家吃晚饭。我只让她到大街上随便拖个人去应景之后,便把电话挂了。 阳台外的天空,在我的眼里,渐渐黯淡了,北风从敞开的窗口卷了进来,很冷,犹其是在冬夜,我起身把阳台的那盆楚方睛买的杜鹃搬进来,踢翻了两张椅子,我禁不住失笑,竟然忘记开灯。 我坐在酒吧里,有一搭没一搭应着身边滔滔不绝的小女孩,看起来她很珍惜和我一起的时光,也许我应多一点约她出来。这时,赵悦盛打来了电话,他只说:“你在哪?我过去,昨天的假设,全错。” 赵悦盛一坐下来,看着我身边的女孩对我说:“你这样,没用的……” 我摆手打断他的话头,示意我没心情讨论这个问题。赵悦盛长叹了一声,摸了根烟点上。对我道:“我又去了一趟潜水队。” 如果只有小刘守着水下对讲装置,我们的假设就有成立的可能。 那怕有好几个人一起守着对讲装置,也存在他们订立攻守同盟的假设。 但守着对讲装置的,有三个人,除了小刘还有一位是殉职潜水员的同乡。 而另一位,潜水队的领导说:“我们知道小刘这人不定性,所以专门安排这个人和他一起轮班的。”这个人和小刘私怨很深,属于那种小刘说向东他就一定要向西的。但赵悦盛找他谈时,他尽可能的回忆了,也只想起小刘那天是企图动对讲装置,但被他阻止后吵了一架,就作罢了。 我推开身边的女孩,问赵悦盛道:“你必然查到小刘的电话吧?” 我拔通了小刘的电话,对他说,想了解一下那天的情况,因为有人说他企图动对讲装置,他听了很激动,甚至没有问起我的身份,便直接在电话那头问候某个人的祖宗十八代,赵悦盛在边上道:“他骂的这人,就是和他和宿怨的同事。” 第13章 小刘最后斩钉截铁地道:“我绝对没到那对讲装置!他在水下叫了一声表妹,然后就一声惨叫,接着就没声音了。对了,你是那里的?公安局的?”我只和他说了声谢谢就挂了电话。 正文第二十二章 古董(21) 赵悦盛的神色很是兴奋,他搓着手道:“我就知道,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告诉我,他明天放完假归队,应该可以申请立案了。那么,我的参与,也终于告一段落了。一种介乎轻松和失落的感觉填充在我的心里,使我很有些醉意,不知为何,我竟认为,再喝点酒会使我清醒些。 宿醉醒来继续我的忙碌,这一周多的时间,我没有去找楚方睛,她也没给我电话。赵悦盛大约也在忙他永远忙不完的案子,我从没有和这几天一样,渴望工作,一刻也不愿消停下来。 直至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一个低沉的男声说:“荆先生吗?你能过来一下吗?我女儿想见见你。”我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女儿想见我的父亲,实在太多,是以我帮不了他,便挂了电话。这很使我不快,我后悔刚才没有问他女儿是谁,否则以后绝不再搭理此人的女儿。 但我很快就从这种郁闷中走出来,因为楚方睛打电话给我,她只对我说:“快来。”然后给我一个医院的地址。我忙问不是她出了什么事?她否认了这一点,只是叫我快些过去。 我在心里恶毒的希望,最好躺在医院的那个人,是那个要和她订婚的小子。 这么想很让我感得快意,我甚至在医院门口下车时,专门买了一大束玫瑰花,以期当着那个躺在病床的小子的面送给楚方睛,尽管在医院的电梯里,我自觉这种做法并不太合适,因为我根本没有理由诅咒那个要和楚方睛订婚的家伙,他又不是我的情敌的,并且他将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未婚夫。 但不知为何我没有把手上的花扔到垃圾筒,总之,诅咒他,使我有快感,这便是真实的。凡是真实的,总是没有逻辑的。我走出电梯就这么捧着花找寻那个楚方睛告诉我的房间号码。 我还没找到那间病房,楚方睛已找到我,我把玫瑰塞给她,她问道:“为什么给我?你疯了?”我不知所谓的傻笑着,楚方睛莫名的怒了起来,压低[奇qisuu.书]声音骂我道:“王玉珏让车撞了!她快不行了!她父亲让你过来,你怎么一点情面也不讲?” 我蹲在王玉珏床前,轻抚她那姣好的脸,楚方睛把花插了起来,轻声道:“玉珏,他今天本想找你出来玩的,他还买了花想送你。却不料……”王玉珏捉住我抚摸她脸颊的手,望着那些花,她躺在病床,突然脸上有了笑意,她不知那时来的力气,从手腕上褪下那只琥珀手镯,塞在我手里,失血的嘴唇颤动着,楚方睛推了我一把,我把耳朵附在王玉珏嘴边,才听见她说:“这么些年,你第一次送花给女孩子吧?”我点了点头。然后对我道:“但我知道,不是送给我的。”她的颤抖的修长的手指,在我惊愕的眼光里,指向边上的楚方睛。 她聪明得出乎我的意料,在这弥留的片刻里。我捏着手心的镯子,也许它是一个不祥的物件,也许,我不让她知道,我在研究它的来龙去脉,或许它就不会到她手上,又或许,它便不会把它可能的不祥带给她,总之,我突然有些内疚。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帮她理着沾染了血污的长发,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一脸的平静,就这么去了。 当我想把手镯还给她的父亲时,那位悲痛的老人指挥他的几个手下把我叉出病房,然后告诉我如果不想要可以扔掉,但不要再来烦他。我和楚方睛无言的走在医院的长廊,一直到走出医院都没有说一句话。 当我提出送她回去时,楚方睛拒绝了,她摇摇头道:“不用了,天冷了,你自己多穿点衣服。”载着她的计程车绝尘而去,王玉珏的逝去,实话说并没有让我有什么太大的感伤,只能使我感叹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但我不知为何,揣着不知所措的心痛和莫名其妙的悲伤,孤单的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门口,呼啸的急救车那红色的十字从我身边擦过,我想,我是不是该去看一下精神科? 也许再让我发呆五分钟,我将就不必考虑这个问题而精神病院会多一个病人出来了。 但幸好这世界上有一种不用交所得税的职业,唤做:小偷。 小偷不小,只不过魁梧的小偷在触摸到我夹着的包时,肘关节被拿住后,胳窝又捱了一下箭手,再被条件反射的我一个肘击打得满脸开花以后,小偷就小了。我来不及惊讶一个比我高大的人为何可以在地缩成这么小一团时,不知何时到我身边的老陈对我道:“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赵悦盛在电话那头急急地道:“你快去通知王玉珏小心些!” 我苦笑着对他道:“她不用再小心什么了。” 挂了电话。我转身对陈医生道:“谢谢。” 但脸色苍白的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向医院里走了进去,那个被保安和巡警架起来的小偷,并没有抚着那血流如注的眉角,而是抱着左小腿上多出来的一个九十度的转弯不停地嚎叫。 我唯一能去的,现在就只有欧阳士秋的古董店了。 欧阳士秋的爷爷在电话里听我述说了这个手镯的事情以后,终于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来到店里接过手镯,看了两眼以后,便对我摇头道:“不奇怪,应该是凶礼,大概也是没上谱的原因。” 欧阳士秋不以为然的道:“爷爷,这东西在当年应不值钱的,有可能列入凶礼的份吗?” 他们所说的凶礼,并不完全指礼治时的五礼,而是业内对于帝王殉葬品的统称,殉葬品是不上谱的。欧阳士秋的爷爷笑了起来,他说:“只要是皇帝喜欢的,是否值钱,并不构成它列成殉葬的主要原因。” 老人想了想又道:“多的我不说了,士秋,这只镯子卖的钱,你和阿晓一样,捐了吧。” 老人走了以后,欧阳士秋苦着脸诉说着以为吞了一块肥肉又要吐出来之类的话。我全然没有心思去听,难道说,就因为它曾是某个帝王的殉葬品,就可以把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弄死吗? 正文第二十三章 古董(22) 我望着茶几上的镯子沉思,不知怎么回到家里,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它。 扔了?说得轻巧,怎么说它也是一个值六十万的镯子啊,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赚上五十年大约也就这么多钱了。放着?尽管我是一个唯物论者。但这镯子前后和不少横死的人沾边,半夜上洗手间别说见到它,就是想起它也足够让人毛骨恍然了。 赵悦盛一接电话,只说了一句“在开会。”就把电话挂了。我茫然间不知怎么地把电话拔到了楚方睛家里,但她的家人却说她看一位朋友去了。放下电话我有无名的怒火,寻思着她到底去看谁了?也许我该冲个冷水凉然后开空调吹干,在这大冬天里生个病让她来看我? 老实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我深信计划的成功率不少于99%. 但门被推开,然后楚方睛走了进来把灯开了,对门外道:“就这里,搬进来吧。” 我呆呆的望着民工兄弟把一盆盆花搬到阳台,再傻傻看着楚方睛付了他们工钱关钱关上门,楚方睛解开围巾把包扔在沙发上,把在茶几上找了个位置把在抽芽的水仙摆好,望了我一眼道:“快过年了。我就知道你又不记得买花了。” 我突然间心情好了起来,嬉皮笑脸地道:“这叫心有灵犀啊,我要买了不就重了?” 楚方睛却沉默了下来,我顺着她的眼光寻去,却茶几上的那只镯子,我笑道:“得,别为它不开心了,扔了就是。”扬手把手镯抛进垃圾筒里。 楚方睛皱眉道:“这可是值六十万啊,你不要也不能这么就扔了吧?” 我见她有些不快,对她道:“好的,那我把它处理一下。” 打了电话给欧阳士秋,他很快就过来了,我把镯子交给他,托他寄卖,老规矩,买家必须听我讲一次这个镯子的故事,然后卖得的钱属于我的那一半也和上次一样帮我捐了。但谁知欧阳士秋却不干了,他说:“那我不是白忙?还得搭上帮你跑腿的油钱?” 他的意思是指这个镯子卖得的钱,他也不敢要了。 我本想再把它抛进垃圾筒里,但见楚方睛望着我,唯有对欧阳士秋道:“这样,我用那块熟血换你两块破寿山好了。”这是他这几年来每次到我家里唯一有兴趣的话题,自然听了把头猛点。 说话间,赵悦盛就进来了,他的脸上很有些肃穆。 我迎着他的眼光,对他点了点头,却不料他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或者,赵悦盛不如我冷静,但他绝对比我坚强。 起码我不能和他一样,把扎进大腿几公分深的破铁皮在没有麻醉的情况拔出来后,用刀子把伤口扩大,再自己一点点清理铁锈之后,打上破伤风针包扎好撑着一根树干跳到一公里外的集合地点。 但他流泪了,这令我手足无措。 楚方睛籍口做点东西佐茶跑到厨房去了,欧阳士秋低声问我,他为什么哭?我告诉他,因为一个女孩出了车祸,谁知欧阳士秋一听就哼了一声道:“那有什么奇怪?他女朋友出事了,他心情不好是必然的。” 楚方睛刚炸了一盘鸡翅膀过来,听了欧阳士秋的话,便立时和我一样发呆了。 赵悦盛已止住落泪,对我和楚方睛点点头道:“对,我喜欢王玉珏。” 我伸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一把将我的手拍开,长叹了一声道:“本来你和她分开,我正准备向她那个的……,谁知,唉!” 第14章 说着他又莫名望了我和楚方睛一眼,颇有感触地道:“有些东西。最好还是试试吧,不要和我一样,现在连试的机会都没有。” 欧阳士秋倒是没有我们的茫然,反而瞬间仿佛年轻了二十岁,摆出一副感情专家的姿态指点赵悦盛说什么这年头还抱着“朋友妻,不可欺”的念头,活该他倒霉,早就该挖墙角,横刀夺爱云云。不料赵悦盛越听越上火,终于最后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揪了起来,拎着四肢乱晃的欧阳士秋咬牙切齿道:“住嘴!” 我苦笑望着缩在沙发里发颤的欧阳士秋,但无论如何,终于安静下来了,我对赵悦盛道:“你早就该和我讲,公平竞争嘛,这又不会伤感情……”赵悦盛盯了我一眼,摇头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种人。” 一包烟很快地就见底了,我和赵悦盛都不知怎么打开话头,终归是楚方睛打了沉默,她说:“赵哥,你不是说案子有进展吗?” 赵悦盛低低应了一声。 那位殉职的潜水员,和黄威一家是亲戚,用黄威的家人的话来说,是“表了再表”的表亲,大约是两家人的曾外祖母的外婆是表姐妹的关系。 赵悦盛望着一脸娱记模样的欧阳士秋道:“这不是案情有进展关键。” 关键在于,许工为什么留下那道狗屁不通的谜语?毫无疑问他是因为某种良知,或是心里对于程序公义的认同才给赵悦盛这道谜题,但这是一条人命,这本不该拿来开玩笑射虎的。 无论是工厂、公司,甚至小区的保安里,都必定有一两个俗称“压得场面”的人。 古今中外,每个人群聚集的地方,必有一两个类似于智者的角色。 潜水员也是人,并且简单的说,除开专业技术,他们大体上是粗人。 但许工绝不是粗人,许工那个年代的大学生素质,远不同于现在泛滥成灾的大学生。 我点头道:“你的意思,他有成为智者的条件?”赵悦盛点了点头。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许工留下那道谜语给赵悦盛,基本上赵悦盛是找不到突破口去了解事情真相。我摇摇头道:“这不说明什么,或者因为许工他心里有正义感,所以不顾一切地给你启示。” 赵悦盛点了点头,但他道:“如果只是这样推断,那也没有什么。从一条线索解开整个案情,那绝对只是三流侦探小说的情节。” 然后赵悦盛掏出一张卡片,是一位贸易公司的副总的卡片,我一下就记起是谁了。因为,我认识的姓倪的人并不多。我从包里搜出陈医生给我的那张病历复印件,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正文第二十四章 古董(23) 赵悦盛点头道:“没错,就是陈医生卖的情报。” 本来,这位姓倪的副总去凭吊一下过世同事的遗体,也无可厚非。那怕他和女死者生前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也不会有人要捉他去浸猪笼,毕竟不是生活在古代。但为什么他要让陈医生敲诈二万块,以期不让别人知道他去过呢? 楚方睛笑道:“这不奇怪,‘气管炎’并不少见。” 但问题在于,当赵悦盛向倪先生问起这件事,作为被敲诈者的倪先生,却矢口否认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并说是他自己主动给了陈医生五百块喝茶的,因为他是一个生意人,和一单凶杀案扯上关系,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笑了起来,拍拍边上如同听天书一样的欧阳士秋道:“你不是很聪明吗?有思路没?” 欧阳士秋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道:“悦盛还没有说完……”但说了一半,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如果等赵悦盛说完,那他就不过是侦探故事听众罢了,又何必问他有什么思路?但欧阳士秋随即不服气地反问:“你有什么思路?” 我毫不犹豫地道:“这位倪先生有问题。” 楚方睛在边上笑道:“老荆不厚道,取巧。” 她说我取巧,是因为她明白我的思路。 假设姓倪的这位先生说的是真的,那么陈医生就是在吹牛;只要是人就难免会吹牛,陈医生是人,陈医生当然可能吹牛;问题是陈医生如果吹牛的话,那么,倪先生这条线基本就废了,赵悦盛就不可能拿出倪先生的卡片来。 赵悦盛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先不要打岔。他说:“我去找这位姓倪的先生之前,曾去查过他的信用卡帐号,发现陈医生所说的倪先生给他钱的那个月,倪先生的曾取出一笔二十万的款项。” 如果一个人近半年来的消费每个月都保持在一定的水准,而突然在某个月多出一笔支出,而又没有添置物业或其他大宗的物件,这就很奇怪了。至于赵悦盛如何拿到倪先生近半年来的信用卡消费报表,我问及时他只是脸红了红,便左右言他,逼急了他终于和我说:“他出差时,我曾寄了一封信给他预约,但见面时他好似全然没有收到这封信,而他住的房子,是从海归后租的。” 这种情况下,要知道陈医生有没有吹牛,只要去调查他说倪先生给他二万块的那个月的收支情况就行了。而按医院的同事说,陈医生那个月一下子把一年多来欠同事的麻将钱一次性还清,前前后后大约有一万多块。 一个守太平间的医生,就算他有捞外快的心,也没什么捞外快的法子。 再说,就算他有捞外快的法子,也不定就有捞外快的本事,要知道,我们称守太平间的医务人员为医生,更多的时候是出于一种尊重而不是真的他有医生资格。 赵悦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捞出一张电汇单子的复印件放在桌面,然后去了洗手间。 这是一笔十八万的邮电汇款,虽然赵悦盛还没说为什么拿出这张单子,但我却也能想到,他大约的意思,就是认为,这十八万跟陈医生的两万块,刚好就是一笔二十万的款子,而倪先生又有一笔不知用于何处的款项,刚好也是二十万。 但这张电汇单的落款人并不姓倪,按身份证号码来看,应该是西北地区的,而他汇钱的邮局,也刚好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的邮局,收款人的地址,也是西北地区的某个大约很难在地图找到的村落。我没有对民工兄弟有什么岐视的意思,但我不得不说,从这张汇票来看,不折不扣的就是一个发了财的民工兄弟寄钱回家建房子的事。 这实在很难和这个南方城市里的女死者,殉职的潜水员,还有车祸的王玉珏拉上什么关系。所以欧阳士秋惊呼起来:“弄清这件事,对我来说无疑比寻找所罗门王宝藏更难!” 他皱起眉头,盯着那张电汇单,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说“越来越多的资料,越来越多的假设,每一条线索看起来都和其他有关,但渐渐的又好似没有关联,但我明明知道它们应该有交集却又不知哪里!天啊,你们越推下去,我感觉越糊涂!” 我带着怜悯的眼光望着他道:“我打赌,世兄,小说人物中,相对于诸葛亮、福尔摩斯、杜邦、勒科克来说,或者你应该更喜欢小兵张嘎、白雪公主吧?也许是圣斗士星矢?” 欧阳士秋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本来悦盛进来时,我就该走了,真的是好奇心杀死猫,好吧阿晓,如你所愿,上次你一直吵着要的那条徵墨,送你就是。” 我嘿嘿地笑了起来,所谓术业有专攻,欧阳士秋听不明白并不奇怪,一个专业英语八级的北方人,听不懂潮汕方言是很正常的事,我便也不再取笑他,拈了一个饺子扔进嘴子,笑道:“其实,刚才的资料,说的是不同的两条线,听我从头道来吧。” 毫无疑问,赵悦盛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一定通过某种他不愿启齿的方法,拿到姓倪的先生半年来的信用卡单据,否则他不可能推出那二十万不知去向。而赵悦盛一定是在倪先生的信箱里得到这些单据的,因为他寄过一封信给倪先生而对方却没收信,那么倪先生一定不是经常检查自己的信箱。 欧阳士秋点了点,表示认同我的推断,我很有些得色,却不料后来和赵悦盛说起,才发现我的思路是对的,但细节错了。但此时我并不了解这一点,于是我继续向欧阳士秋解释。 而提到许工,是因为如果他不是“潜水员不愿下水”的风波缔造者,他是不可能给赵悦盛线索的,那怕是一条狗屁不通的谜题。因为他是一个退休的老人,如果他不是缔造者,他便应完全被排除在潜水员们“攻守同盟”之外,这种事总是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 欧阳士秋一拍大腿说:“明白了!”又念了句戏文:“真虎將也!吾當生致之。” 这下轮到我不明白了,楚方睛笑道:“三国演义里长板坡赵子龙七进七出,景山顶那曹操的台词。” 我点头道:“世兄,你还不算笨到无药可救,不错,因为许工是缔造者,他才有资格去因为怜悯赵悦盛也好,表现一点未泯的良知也好,或是潜意识里对程式公义的坚持,去留给赵悦盛那道题。” 楚方睛这次却没有认同我的意见,她问道:“为什么你和赵哥老是认为许工是潜意识里对程式公义的坚持呢?为什么不是对结果公义的坚持?我更倾向于后者。” 赵悦盛洗了手出来,听到这话冲楚方睛树起大拇指道:“这说了这么半截,你就想到这种可能了,你不干我们这行,真浪费了。” 我不解的道:“我们开始以为许工维护的那个人,不是排除了吗?我认同许工应是风波的缔造者,但他们不是说,是为了给殉职的潜水员更快的拿到怃恤金吗?” 楚方睛插话道:“不错。这是一个合理的理由。但它也只是一个合理的理由。” 看欧阳士秋一脸不解,我才向他解释,楚方睛的意思,是许工可能借着合理的理由蒙骗了潜水队的工作人员,为他本身不可告人的理由做幌子。 第15章 楚方睛打断我道:“不是可能,我可以确定,必定是这样。” 她的理由是:怃恤金的发放,早于我们解开谜题的时间。 正文第二十五章 古董(24) 赵悦盛道:“对,就是这样子。” 欧阳士秋急急问道:“悦盛,这张汇票是怎么回事?” 赵悦盛咬牙切齿地道:“天网恢恢!” 前几天,赵悦盛西北地区的同打了电话来给他,提起那名杀害黄威姐姐的凶手的家里,建了一幢三层的小洋楼,并且,缀学了两个月的小孩,重新回学校读书。这在那个山区,是一件大事来的,所以赵悦盛的同行便打电话来问,那名凶手是否还做了其他案子并隐匿了财物? 赵悦盛很重视这件事,马上展开调查,结果发现,凶手杀害黄威姐姐之前的两年里,一直在一家建筑工地当工人,甚至他杀人的前两天,还和工友们在讨论怎么向老板索要拖了大半年的工资。 而凶手杀死女死者之后,身份证,信用卡都没有拿,只是拿走了包里的近千块现钞。 可见这不是一个高智商的犯罪分子,并且他的工友提供的线索,也确定了他基本没有其他作案时间的可能。因为他犯案的前三个月里,他们一直都坚持下班后就找老板理论工资的问题,加上吃住都在一起,所以这点不存在其他疑问。 建一幢三层的小楼,在西北山区,其实也就一两万左右,正当赵悦盛和他的同事以为大约那是凶手还没成为凶手之前的,赚下的血汗钱时,但那远方的同行告诉赵悦盛,一定有横财!否则不可能这两个月来,每次卖囟味的担子一进村子,那凶手的妻子就第一时间去买猪头肉和酱牛肉,这和以前恨不得一分钱分成两半花、逢年过节买两条五花肉拜完祖先再剁碎一条包饺子,另一条风干成腊肉等平时招呼贵客的生活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转弯。 欧阳士秋摇头唉声叹气说:“淫为恶之首啊,这女人丈夫出事了,为了养活孩子,出卖自己的身体,伟大的母性啊……”话没说完,我们三个一起向他叫停,他仍不明白,我只好问他:“西北山区的消费水平你了解吗?从他丈夫被捕到现在也就两个月,就是她想这么搞,二个月也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钱的。” 赵悦盛苦笑道:“不是两个月能不能赚到这么多钱,就是她想这么做,也得有这个本钱才行,你难道以为,凶手的太太是宦官家庭细皮嫩肉的小姐,然后家道中落坠入风尘?”说着他掏出一张照片,是那凶手一家三口的合影,右边那女人,如果赵悦盛不说,我绝对不会猜她会是五十岁以下的。但事实上,她只有三十出头。 我们一时间都无语了,楚方睛轻轻地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我和赵悦盛这下子就不认同了,都说那这凶手的工友怎么没去杀人?欧阳士秋打断我们道:“别争了,争啥?悦盛你继续讲,听完了,阿晓你帮想想有什么思路,我就整理一下,把这背景当噱头,把镯子卖多几个捐给贫困地区的同胞,是最实际的做法。” 赵悦盛点点道:“我那同行,见我不信,问了凶手这家人近来没有亲友来访,便去邮局查是否有汇到他家的款子。” 这种山区,是没有银行的,钱物如果不是通过托人带,就只能通过邮局电汇了。 这么大的一笔款子,很快就查了出来,于是赵悦盛的同行,便把这张汇票的复印件传真过来给他。 我苦笑起来,在山区查一笔十八万的款子,就好查,在这个南方的大都市,那怕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的邮局,怕也很难给柜台的工作人员留下什么印象。赵悦盛只望了我一眼,便明白我的思路,他说:“对,你想得没错。但我刚说了:天网恢恢!” 寄钱的人,想必不太愿意引起别人注意,所以他去了城乡结合部的邮局,因为那里的邮局没有闭路电视。但他却没有料到,当时柜台当值的工作人员,偏偏是西北地区出来的,更没有料到,这位工作人员,恰好就是和凶手同村,在山村里,同村的没有不认识的,而寄钱的人,那位工作人员见了他的地址想和他打招呼时,却发现不是村里人。 我一拍桌子对赵悦盛道:“你刚才的推论可能有一点错,就是关于凶手不拿女死者信用卡的事。” 楚方睛也接口道:“对,或许他早就行,这张信用卡停用了。” 我补充道:“也许凶手不知道这张信用卡停用,也许他不是高智商犯罪。但我可以确定,这张信用卡是一张附属卡!” 正文第二十六章 古董(25) 这时赵悦盛的传呼机响了起来,复了电话过去,却是太平间那陈医生在传呼台留言找他。 赵悦盛一放下电话,脸色便变得很差。 我对那位陈医生没什么太好的印象,望着阳台外初升的旭日,打趣道:“不是尸变吧?” 赵悦盛苦笑说他也不知,吩咐在沙发睡觉的欧阳士秋记得出去时帮我关门,我们抹了把脸便向医院赶去。 一路上赵悦盛忧心忡忡,我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全然不见方才的神采飞扬。 上班高峰期的马路上,有太多的摩托车几乎是亡命的穿梭来去。赵悦盛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突然道:“老陈,就是那天你挡了他一脚的老陈,曾经把玩过镯子,那个镯子……” 我有点惊愕,赵悦盛明显看出了我的疑惑,拉上手刹车,无奈地道:“实话说,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死板。”他指的是,在法医把尸体送太平间,随行的同事提着作为证物的那个镯子,而陈医生曾隔着塑料袋把玩了一会那个镯子,直至赵悦盛到场后发现止制。 “我很有点担心。”赵悦盛有些茫然在望着前面,红灯,如某种怪兽的独眼审视着车流。 转过两条路口,很快就要到医院时,赵悦盛的传呼机响了起来,却是老陈留言,说在附近的一间茶楼等我们。赵悦盛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尽管我们都不想提起,但毕竟,这个镯子,很有些奇怪。 独自坐在茶楼的老陈,我们一眼就发现了他。 如果不是在一个中式传统茶楼,而身边又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同胞,我一定毫不犹豫的认为老陈是一个vampires.但他不是,事实上,他对我们说:“我成了herd.”(注:此非指血畜,是指借了高利贷。) 他一本正经向我们这么说,全然不理饥肠辘辘的我正在向面前的猪红粥奋斗。 当一小块完整的猪血从我鼻孔里又重归碗里时。我苦笑的接过赵悦盛递来的纸巾,问老陈道:“那么,你不甘于herd的身份?想成为leader?或是kindred?” 赵悦盛把前倾的我拔得靠在椅背上,脸上有些责怪我开玩笑开得不合时宜。 “好吧。你绝对和他没有什么深交,否则他刚才来就应想到你的目的而向我借钱了。”我把纸巾放下,止住要开口的赵悦盛,正色道:“要多少?你有什么可以卖给我们的?” 老陈面对我的单刀直入很不习惯,显然他认为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而生气了,甚至他用那留了很长指甲的发白的手按着桌沿想站起来,但他终于忍气吞声地还是留在座位上。他避开我嘲弄的眼光望着赵悦盛。 我点上一根烟,慢吞吞地对他道:“别看他,不用看,每个月发工资的前一天,他身上绝对不超过两包烟钱。赵悦盛可以帮你什么?你是自愿成为herd的,不是吗?否则早就该去报案了!等那班vampires,算了,我不习惯说英文,就是你的高利贷债主找上你时,你说什么都迟了。” 老陈把眼光移到我脸上,但这吓不倒我,他很快地就低下头,小声说了一串号码。 赵悦盛眼睛一亮,对我道:“那具尸体的编号,我曾和你去看,从水库里捞上的尸体。” 曾有两个人,想以亲友的名义去病院太平间瞧那尸体,因为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位记不起女死者的名字,只是说她死时戴着一只镯子,并形容了那只镯子的样式。陈医生因为他们没有办手续而拒绝了。 “什么时候?”赵悦盛很有些不快的问。 “你和他去的前两天。” 赵悦盛咆哮起来,拍着桌子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到现在尸体火化了,才来和我讲!” 老陈哆嗦了一下道:“但我又不知他们叫什么……” “跟我回去做拼图!”赵悦盛一把扯住老陈的衣领。 老陈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我向周围的人赔了不是,又示意服务员没什么事,才坐下来对赵悦盛道:“别激动了,去洗把脸吧。” 赵悦盛刚一走开,老陈便凑过头来低声道:“我有那年青人的资料。一万块,但你要答应别和赵队说是我卖给你的!” 我翻了翻白眼道:“有他资料关我屁事?我又不是警察!再说这年青人又不一定和这案子有关。” “有关、有关!”老陈谄笑着从我烟盒里掏了根烟点上道:“他曾给我两万块掩口费让我别说他去过……” 我有些鄙视地望着他,挤出两个字:“五百,要就要,不要拉倒。” “一千!” 我数了钱给他,他把一份病历复印件塞给我,急急地便离座而去了。赵悦盛从转角走过来坐下,听我转述了以后,苦笑道:“虽然现在又有新线索,但老陈不肯做拼图,这样根本没有确定的线索,没法立案的,你得帮我……” 我对这件事,愈来愈好奇了。这张病历的复印件上的名字,我仿佛在哪见过。对了,我想起来,我认识的姓倪的人并不多,前几天我去找的黄威姐姐生前的公司副总,就是闲聊间托我做一份策划的副总,刚好就是姓倪,我对照了一下名字和电话,一点不错。 第16章 刚好我也做好策划准备这几天给他送去,于是我拔了电话给他。 谁知一个电话拔过去,却是超出服务区域,打去公司,说他去了巴黎两周后才回来。也许我应该赶去巴黎找他,即便不说我手头上还有工作要忙,一趟巴黎的双程机票已抵得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正文第二十七章 古董(26) 赵悦盛无奈地道:“没法立案也就没经费,等吧。” 他吃了两个虾饺,饶有兴趣地问我道:“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楚方睛,嘿嘿……” “这不可能,懂吗?别说没这事,就真有,也不可能一起处。” 赵悦盛很有国外娱乐记者的风范,继续问道:“为什么?” “太了解了,懂吗?处一起那就不是名义上失去自由了,是从本质失去自由了。”我望着这个爱情白痴如是说。 “那,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笑道:“五十五岁以后再谈。” “为什么?”赵悦盛不解地道。 “大约到了那时候,就很难泡到年轻貌美的妞了,你知道,我向来不做很难的事。” 赵悦盛“呸”了一声:“别恶心了。”我笑了笑也不理会他,和这个到现在还“待字闺中”的老大哥,在这方面很难取得共识的。 但他抽了支烟又问道:“对了,你小子怎么老能泡到妞?论长相论身材,你都不是我对手……” 我把烟掐灭,对他道:“去上班吧,你这个纳税人的蛀虫。小心我投诉你。” 他笑道:“这几天我补假,你别顾左右而言,透露点经验吧,你老哥我本月已经历了第十二次相亲失败,都成老大难了。” 我笑道:“好啊,举个比方,你会玩什么乐器?别和我说吉它,我知道你玩得好,玩得好的人多了去,那叫俗!” 赵悦盛想了想道:“口琴,我中学时全镇第一名。” “你去练练钢琴吧。这体现一个气质问题。” 赵悦盛一听笑了起来道:“得了吧,我听你弹过几次,哪次没弹错和弦?” 我点点头道:“对,你懂,又有谁知道你懂?你要瞧我的指法,尽管老不记得谱子,那叫专业、流畅,一瞧就是基本功扎实地,对不对?再说,引用你的偶像一句话:现场演绎和听卡带当然有区别了!” 赵悦盛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无奈地道:“那你去练小提琴吧……” 话没说完,他便说:“上次楚方睛才说你,‘拉’拉成升‘啦’……” “但这无碍于我和音乐专业的美女讨论如何避免只用四分之三弓弦演奏!”我笑了起来。 “不行,”赵悦盛想了半天道:“这种事,我干不来。你说别的。” 我摇头道:“还是不和你说,你还是继续相亲历程去吧。” 赵悦盛哼了一声道:“你就见死不救?我诅咒你和楚方睛生生世世结为夫妇!” 我没有理会他,拔开他伸到我眼前的手指,望着大厅那因为喧哗而听不到声音的电视机画面,上面在报道中心医院抢救了一位服用安眠药自杀的女人,字幕上在说现在连安眠药都是假的,吃了整瓶都还能自己打电话求救。 摄影机的镜头,又一次转到躺在病床上抢救过来的女人,尽管脸孔有些浮肿、头发蓬松、双眼无神,但我仍一眼就认出她来,因为,一单四十万的生意,对于我这样的升斗小民来说,没有理由这么短时间内会忘记顾客的样子。 所以尽管无法看她手上是否戴着那个琥珀镯子,但我仍可以肯定是她。 这很让我震惊,因为隐隐约约我感到,是否楼上住着一位叫“神明”的先生?我指着电视屏幕,对赵悦盛道:“记得我和你说过,前几天那张本该一半属于我的四十万的现金支票吗?没错,你猜得一点不错,就是她买下了镯子。” 赵悦盛张大了口说不出话,尽管镯子可能是致命的疑惑是他先向我提出的,但我知道他的心里,那仍是为了证伪,很可惜,又一次反证摆在我们面前,并且是从头到尾我们体会了每一个细节的反证。 赵悦盛说得对,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古板,尽管他在放假,但我和他去医院病房的过程中,并没有受到医院工作人员的阻挠,相反,因为赵悦盛以前的办案经历,尽管他主动说明这不是执行任务,我仍感觉到,比以前任一次探病来得方便,医生也是我生平所见的没有架子。 这位女士见到我们,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向我摇了摇头道:“并非我不守信,其实,我不是自杀。所以,我来不及知会你。” 我真切的注意到,在这间单人病房做记录的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用眼光瞄了赵悦盛一眼,然后一副“早就料到这样”的样子对赵悦盛道:“赵队,时间不要太久。” 赵悦盛紧张地问:“什么?是谁谋害你的?”说着他便掏出证件,准备打电话让负责这一片区的民警过来。躺在病床上的女士,已全然不是我们在电视里见到的那么憔悴,她摇了摇头道:“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服用的剂量过度,但我并不是想自杀。”赵悦盛又问及此事了几个问题,大约是因为她对警察的身份比较在意,便不愿再说下去了,赵悦盛有些无奈地望着我,我望着那位女士,笑道:“很高兴,你接受了我的意见,这对深海孔雀绿珍珠耳环,比那套昂贵的钻石首饰,更能使人沉溺于你现在的雍容华贵,而不单单遐想你当年的风采。” 她笑了说:“老了。” 我注意到她换了一条不同于那天的项链,但链坠上的饰物仍是一个十字架,我笑道:“在天上的父,我赞美你,你让安琪儿降生在东方,并让她拥有了谦逊的美德。” 她“格格”地笑了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其实并没有破坏她那姣好的容颜,倒是那不符合年龄、掩嘴的手让我感到一丝恶心。她说:“你这人,怎么说起‘电影话’来了?对了,上次见面,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我摇摇头道:“当然,上次是生意,现在是探访朋友。” 谁知她一听,脸色便阴沉下来,我身边的赵悦盛,很有些幸灾乐祸,在椅子上不停的敲叩着一串查尔斯电码,我仔细听了,却是“马脚”的拼音,我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这时那位女士黯然地道:“朋友?这件事就要从朋友说起了。” 坦白的说,在都市里,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 毫无疑问,这位女士认为,绝对正确的答案,就是用来出卖的。 并且她以为,出卖的价值也并不同认识的时间成正比,而是同将被出卖的朋友的利用价值成正比。再贱的朋友,也总能卖出价值,比如说,蹭他一餐饭。 我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见赵悦盛也冲我摇了摇头,我便打消了打断她的念头,因为与夏虫言冰的人,绝对比夏虫更无知和愚蠢。于是,躺在病床上的女士,支起上身继续她的述说。 但,这位女士又觉得,有一些朋友不太好卖,交朋友本是为了出卖用的,每一个都市人都彼此心照,但总有一小撮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一旦被出卖,他会真的来个血溅五步。 聪明人不会交这种朋友。 这位女士无疑是个聪明人。所以她很小心,绝对避免沾上这种朋友。 如果知道某人是这样,她会尽可能的远离他以免惹火烧身。 正文第二十八章 古董(27) 她有一位朋友,就是属于不太好卖的。 但有一天,她发现,这位朋友可以卖两千万。 说到这里,她理所当然的仰起头问我们道:“毫无疑问,我看得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但如果两千万,你们会不会出卖对方?在你的资产只有五十万时。” 赵悦盛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位女士很惊讶,赵悦盛坐直道:“我每个月,工资加补助,大约有一千块左右,已经够花了,单位分给我,一个三十平方的房子,我为什么要为二千万出卖我的朋友?” 那位女士不解地道:“有二千万,你可以买多少股票、房产?你很容易可以得到加拿大的国籍,然后你就不用当警察了啊。” “我安于也热爱我的职业,我也很以做一个中国人为荣,二千万,对我来说,唯一的用处就是被纪委检查。”赵悦盛冷冷地、甚至有点不屑地说。 那位女士的眼光转向我,我笑了起来,对她道:“我现在的财产,甚至不到二十万。” 她愣了一下,大约想起那天在古董店我提出减一半价格的事,于是她咬了咬嘴唇,摇摇头道:“你们两个,都是怪物,不过也好,和两个不正常的价值取向的人,谈一件不正常的事,也很合适。” 卖友,不外求荣。 某位先生不该喝酒,虽然在南方人里,他的酒量已经很好,但现在我们面前半躺在病床上的女士,却是北方人,不是长江以北的北方,是关外的北方人。喝醉也本没什么,只是他不该把这位旧时同窗当成大学时期的死党来交心。 而我们面前的这位女士,在当时喝酒之前,已经接受调查她的这位同窗的资金缺口的委托。两千万的代价,她便让她的那位同窗,在酒醉的一个多月后,从一幢已封顶但未装修好的三十多层的楼顶纵身跃下,因为,所有的原材料商、投资方、银行都在他的资金周转出现真空时来要钱,于是他的工程无法完工,也就是之前的三亿投资化为乌有,债务也无力偿还了。 赵悦盛点点道:“原来这样。” 需然这位女士没有说出被她出卖的朋友的名字,但我们都已知道他是谁,因为被这位女士出卖的朋友,到死时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他采取了一种极为夸张的自杀方式:通知这个城市的电视台报社来到大楼下之后,才纵身跃下。 第17章 我皱起眉头,对这位女士道:“那也是三年以前的事了,现在重提,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实在倦听这种出卖朋友的技巧。 但她说:“三年,是啊,三年一直都平安无事,直到……” 直到她买下那个手镯的晚上,她只要一合上眼,都会梦见,她那从三十多层楼顶跳下摔烂了脑袋的朋友向她举手道:“来,再喝一回,反正每次我都喝不过你,然后你再出卖我一次。” 她不是一个闲人,按她的话说:“如果不是有缘,你们在我公司的会客室等上半个月,也不定有空见你们。”所以失眠对她来说是无法消费的侈华。于是她只好吃安眠药,第一晚已经必须吃十颗才能睡下了,但睡了两个小时又被恶梦惊醒,几天之内,她已经把一瓶安眠药吃完了,却仍未睡过一天好觉,出事的那天,她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之后,一口气吞掉一把安眠药,在辗转一小时之后,又起来吞了一把,迷迷糊糊中吃了好几次药,幸好她是聪明人,在发现药瓶空了的时候,还知道按铃让工人帮她叫救护车。 赵悦盛脸上全然没有一丝同情,他笑了起来,说:“钱烧的。” 那位女士皱起眉头,很不开心地盯着赵悦盛,我笑道:“他的意思是,如果一个普通人,就不可能一次性买到两瓶百粒装的安眠药放在家里,因为你有钱,所以你可以,所以你才会躺在这里。” 她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无奈地道:“说的也是。” 我见她的手上,并没有那只镯子,便问她:“那只镯子呢?” 卖了,卖给来探她病的一位朋友的女儿。 我不解地道:“你不是说这镯子有问题吗?” 她说,有问题就卖掉,卖掉了问题就不再困惑自己了。至于别人是否会有问题,那就不是她感兴趣的事了。我问她,为什么不退回给我?她笑说,退回给我最多只能拿回四十万,而卖掉,可以得到六十万,也就是说,赚上二十万。 赵悦盛听了不禁伸了伸舌头道:“你好似才买了它一个星期啊!” 她笑了。对着赵悦盛笑了起来,她的眼光下,赵悦盛纯洁得如同天使。 一个可以把朋友卖出二千万的人,本身就是一个高手。这决不同于黄威那种意义上的topsales.所以我并不奇怪她可以做到,但我只奇怪为什么可以在她病房呆上这么长时间?我问了一句卖给谁可以告诉我?她拒绝了。我马上拉着赵悦盛几乎用小跑的离开这间豪华的单人病房。我宁到和一只老虎或毒蛇在一起呆着,也不愿再同这位高贵的女士相处上一秒钟,起码,老虎或毒蛇,不会因为什么价钱,而把同类卖给猎人。 我和赵悦盛什么话也没有兴趣说,各自回家补睡一觉,正当我抛开郁闷渐渐进入梦乡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楚方睛在电话那头道:“老荆,你快问问,和你买镯子的人,是不是又把镯子卖了?我确信见到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 我的睡意,可怜的、来之不易的睡意,顿时荡然无存。 楚方睛说了一个名字就收线了:王玉珏。 名如其人的浮华和充满视觉吸引。 我呻吟了一声,怎么会是她?王玉珏就是那位在我家提出分手后夺门而出的女孩。 但我实在太乏了,以至精神全然无法集中,靠在床上一会儿又能坠入黑甜乡里去了,直到门铃响起。由于我的经历带来的习惯,我很忌讳带人到家里来,而可以让我带到家里的朋友奇--書∧網,便自然会有我家的锁匙。 正文第二十九章 古董(28) 门外脆生生的答了一声:“是我。”听到是王玉珏的声音,我才透过猫眼向外望去,只有她一个人,我慢慢松开急冰室里紧握着刀柄的手,把冰箱门关上,开门让她进来。王玉珏见了我,第一句话便道:“冬天了你光着上身做什么?别着凉了。” 我含糊的应了一声,对她道:“你先坐会吧,我再睡一会。” 我起床时,发现客厅里变了个样,我苦笑摇了摇头,对着仍在周围忙乎的她道:“你搞什么?又不是我爸妈要来,收拾这么亮堂压根都不似我的狗窝了。” 人的际遇或许不同,为了生活,可能你需要得体的谈吐和干净笔直的服饰。而他却需要油污的工作环境,脏臭的工作服。 但每个人的家,我想有一点是共同的。 那就是,一定是舒服的。 在我的家里,我不想再理性下去。 我希望,家里可以乱些,随意些,可以穿着鞋子睡觉,我认为,是一种幸福。 所以,有秩的杂乱,才能让我感到这是我的家。 而她,却破坏了这一点。虽然我明白,她后悔那晚说过的话,想用行动来挽回,但她不知道,这却更坚定了我的离意。她说,她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望着我时自信的神色在眼里流淌,她望着我说:“我要证明,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一无是处!” 我打开门,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有点奇怪地道:“为什么?难道楚方睛没有和你说,我买到了那个你们一直在研究的镯子吗?” 她轻轻拉起袖子,那只镯子就套在她无暇的腕上。 她觉得我不喜欢她的原因是因为她帮不了我的忙,分担不了我苦恼的难题,她认为我和赵悦盛、楚方睛研究这只镯子的原因,甚至我还画出镯子图样的原因,就是为了得到它,所以,她回家以后就打听这个样式的镯子是谁的珍藏,于是,当那位买下这个镯子的女士被送到医院时,她就让她的父亲带她去买下了这只镯子。 我有些怜悯地勾起她白玉般的下颔,看了她良久,才问她道:“六十万?” 她点了点头,自信满满地道:“也许我没你们聪明,但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当然,一个八零年第一批富起来的房地产商自然不会在意他唯一的女儿花六十万买一个开心。我摇了摇头问她道:“你没有问这个镯子原来的主人,她是从哪买来的吗?” 王玉珏摇头道:“她不愿说,但这有问题吗。你们不是就为了要这个镯子而苦恼吗?现在问题解决了。” 我苦笑道:“你真的是智多星啊!” 她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开怀,我对她道:“我指的是,水浒里的智多星。” 尽管她不太聪明,但毕竟这还是和她的专业相关,她马上就想到,我在说她“吴(无)用”。 她哭了起来,她说:“楚方睛到底哪点比我强?”我不禁苦笑,楚方睛还不是一分半点的比你强,比如楚方睛就绝不会问出这么弱智的话来,突然间,我心里腾的一下仿佛踏空了什么,为什么会拿楚方睛来和她比较?我甩了甩头,这种可笑而无聊的念头是必须驱赶的,我是怕敢下次无意中再泛起时,成了笑柄的。 她尽管明白我的坚决,但仍想把镯子送给我。我拒绝了,六十万对她来说也许不过买个开心,对我来说却不然了,并且,我本就没想过要这只镯子。但她一直地哭,奇#書*網收集整理终于使我不忍,我告诉她,仍是好朋友,我甚至给了她一套我家大门的锁匙。她才终于止住哭拿着镯子离开,她出门时,我心里无端地有丝不祥,我叫她道:“你最好把镯子卖了,最好不要戴它。” 但她幽怨的回过头,对我道:“不,我会一直保存它,戴着它,我要记住,就是因为它,我才说出一生中最错误的一句话以至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没有等我和她细说这只镯子的故事,她已经跑进电梯里了,我听着哭声随电梯一路向下。 这时,消防梯的门被推开,赵悦盛走了出来,摇头晃脑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吟了一半走到我跟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六十万啊,六十万啊,**,你是什么新鲜萝卜皮来的?还有人为了想和你在一起,花六十万去买那个镯子?当然,尽管我同情她很蠢,但你丫又是什么香悖悖?” 我面无表情的把半瓶威士忌塞到他的手里,然后把他拖了进屋里,我可不想成为左邻右舍上演活剧。关了门我对直接拿对着瓶嘴喝酒的赵悦盛道:“你这么喝法,要一会喝不完,你兜着走。”他放下瓶子道:“行了,说正事,刚才我又去了一趟潜水队,发现许工有问题。” 许工不是一开始就是许工。 当他还不是许工时,人家叫他小许。 小许因为小,所以敢说话,起码他认为学术上的东西,必须按严格的流程来论证。 但那时,众所周知的缘故,有些东西已经偏激得利害。 幸好,那个流行“传、帮、带”的年代,基本每个刚下单位的人都有一个师傅。 师傅自然不叫师傅,师傅那时已经被人尊称刘工了。 终于因为刘工、小许的出身都是根正苗红,而刘工又德高望重,于是小许只是花了两年时间去“支农”和“三同”,事情便不了了之。 小许成了许工时,刘工已仙去经年,但刘工有个孙子,刚好也在许工的这个单位工作。 许工是个感恩的人。所以他很关照小刘。起码,明显的黑锅,许工都帮他背了七八次。 我不耐烦地道:“你所能不能直接些?” 赵悦盛又喝了一口酒,想了想才说:“小刘那天参与了水库的打捞,但他是在船上接应的。要知道,和水下的潜水员联系的对讲装置,通过调频以后,可以起到和收音机一样的功能。” 赵悦盛的意思,已经推翻了殉职的潜水员“只一声惨叫”就死了的假设。他认为殉职的潜水员没有可能马上死亡,死亡是因为他的求救没有人理会。而且他假设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因为在船上的小刘把对讲装置调成收音机听广播而导致的。 这也是为什么许工不和我们说真相的原因,因为许工很护着小刘。 第18章 我不解地道:“那许工为什么会给我们讲那个传说呢?” 如果是许工有意识的误导,那么他那天为什么又要带人去找我们呢? 正文第三十章 古董(29) 但第二天早上,赵悦盛来找我时,我却没法履行这个承诺。 因为,楚方睛也来了,她全然没有平时的爽朗,她的眉毛纠结得使我的心都一个劲的下沉。她说,今天有人送花给她,送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的眼睛。 赵悦盛在边上默不做声的冲泡茶叶,眼里望向我的一丝怜悯,使我平静得出离了伤怀。 然后,她说,也许她会订婚。我喝了两杯茶以后,在赵悦盛鼓励的眼光里,我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那以后,就不能半夜三更找你出来喝酒吹牛了?”楚方睛的眼里有些失望,她强笑道:“那当然了。” 我忙道:“不太好吧?不如,你不要订婚了,不不,不要结婚了好不好?” 楚方睛站了起来,笑道:“那我就一辈子不嫁?”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一时间很多东西乱成一团,等我清醒过来,楚方睛已经走了。 赵悦盛拍拍我的肩膀道:“老弟,看样子,你今天是无法成行了,自己静静吧,有事打我传呼。”我木然的点了点头,赵悦盛离开以后,我很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我无法解释为何坠入这种苦恼。 我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接通以后,是我的一位女朋友,她说她家人想见见我,我告诉她,我很忙以后,她仍继续纠缠是否能一起到她家吃晚饭。我只让她到大街上随便拖个人去应景之后,便把电话挂了。 阳台外的天空,在我的眼里,渐渐黯淡了,北风从敞开的窗口卷了进来,很冷,犹其是在冬夜,我起身把阳台的那盆楚方睛买的杜鹃搬进来,踢翻了两张椅子,我禁不住失笑,竟然忘记开灯。 我坐在酒吧里,有一搭没一搭应着身边滔滔不绝的小女孩,看起来她很珍惜和我一起的时光,也许我应多一点约她出来。这时,赵悦盛打来了电话,他只说:“你在哪?我过去,昨天的假设,全错。” 赵悦盛一坐下来,看着我身边的女孩对我说:“你这样,没用的……” 我摆手打断他的话头,示意我没心情讨论这个问题。赵悦盛长叹了一声,摸了根烟点上。对我道:“我去找了小刘。” 如果只有小刘守着水下对讲装置,我们的假设就有成立的可能。 那怕有好几个人一起守着对讲装置,也存在他们订立攻守同盟的假设。 但守着对讲装置的,有三个人,除了小刘还有一位是殉职潜水员的同乡。 而另一位,潜水队的领导说:“我们知道小刘这人不定性,所以专门安排这个人和他一起轮班的。”这个人和小刘私怨很深,属于那种小刘说向东他就一定要向西的。但赵悦盛找他谈时,他尽可能的回忆了,也只想起小刘那天是企图动对讲装置,但被他阻止后吵了一架,就作罢了。 我推开身边的女孩,问赵悦盛道:“你必然查到小刘的电话吧?” 我拔通了小刘的电话,对他说,想了解一下那天的情况,因为有人说他企图动对讲装置,他听了很激动,甚至没有问起我的身份,便直接在电话那头问候某个人的祖宗十八代,赵悦盛在边上道:“他骂的这人,就是和他和宿怨的同事。” 小刘最后斩钉截铁地道:“我绝对没动那对讲装置!他在水下叫了一声表妹,然后就一声惨叫,接着就没声音了。对了,你是那里的?公安局的?”我只和他说了声谢谢就挂了电话。 赵悦盛的神色很是兴奋,他搓着手道:“我就知道,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告诉我,他明天放完假归队,应该可以申请立案了。那么,我的参与,也终于告一段落了。一种介乎轻松和失落的感觉填充在我的心里,使我很有些醉意,不知为何,我竟认为,再喝点酒会使我清醒些。 宿醉醒来继续我的忙碌,这一周多的时间,我没有去找楚方睛,她也没给我电话。赵悦盛大约也在忙他永远忙不完的案子,我从没有和这几天一样,渴望工作,一刻也不愿消停下来。 直至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一个低沉的男声说:“荆先生吗?你能过来一下吗?我女儿想见见你。”我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女儿想见我的父亲,实在太多,是以我帮不了他,便挂了电话。这很使我不快,我后悔刚才没有问他女儿是谁,否则以后绝不再搭理此人的女儿。 但我很快就从这种郁闷中走出来,因为楚方睛打电话给我,她只对我说:“快来。”然后给我一个医院的地址。我忙问不是她出了什么事?她否认了这一点,只是叫我快些过去。 我在心里恶毒的希望,最好躺在医院的那个人,是那个要和她订婚的小子。 这么想很让我感得快意,我甚至在医院门口下车时,专门买了一大束玫瑰花,以期当着那个躺在病床的小子的面送给楚方睛,尽管在医院的电梯里,我自觉这种做法并不太合适,因为我根本没有理由诅咒那个要和楚方睛订婚的家伙,他又不是我的情敌的,并且他将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未婚夫。 但不知为何我没有把手上的花扔到垃圾筒,总之,诅咒他,使我有快感,这便是真实的。凡是真实的,总是没有逻辑的。我走出电梯就这么捧着花找寻那个楚方睛告诉我的房间号码。 我还没找到那间病房,楚方睛已找到我,我把玫瑰塞给她,她问道:“为什么给我?你疯了?”我不知所谓的傻笑着,楚方睛莫名的怒了起来,压低声音骂我道:“王玉珏让车撞了!她快不行了!她父亲让你过来,你怎么一点情面也不讲?” 我蹲在王玉珏床前,轻抚她那姣好的脸,楚方睛把花插了起来,轻声道:“玉珏,他今天本想找你出来玩的,他还买了花想送你。却不料……”王玉珏捉住我抚摸她脸颊的手,望着那些花,她躺在病床,突然脸上有了笑意,她不知那时来的力气,从手腕上褪下那只琥珀手镯,塞在我手里,失血的嘴唇颤动着,楚方睛推了我一把,我把耳朵附在王玉珏嘴边,才听见她说:“这么些年,你第一次送花给女孩子吧?”我点了点头。然后对我道:“但我知道,不是送给我的。”她的颤抖的修长的手指,在我惊愕的眼光里,指向边上的楚方睛。 她聪明得出乎我的意料,在这弥留的片刻里。我捏着手心的镯子,也许它是一个不祥的物件,也许,我不让她知道,我在研究它的来龙去脉,或许它就不会到她手上,又或许,它便不会把它可能的不祥带给她,总之,我突然有些内疚。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帮她理着沾染了血污的长发,我认真地对她道:“不,宝贝,这是给你的,你知道,我很刻薄,从不哄人开心的。”她笑了,但那幸福凝在脸上,就这么去了。 正文第三十一章 古董(30) 当我想把手镯还给她的父亲时,那位悲痛的老人指挥他的几个手下把我叉出病房,然后告诉我如果不想要可以扔掉,但不要再来烦他。我和楚方睛无言的走在医院的长廊,一直到走出医院都没有说一句话。 当我提出送她回去时,楚方睛拒绝了,她摇摇头道:“不用了,天冷了,你自己多穿点衣服。”载着她的计程车绝尘而去,王玉珏的逝去,实话说并没有让我有什么太大的感伤,只能使我感叹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但我不知为何,揣着不知所措的心痛和莫名其妙的悲伤,孤单的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门口,呼啸的急救车那红色的十字从我身边擦过,我想,我是不是该去看一下精神科? 也许再让我发呆五分钟,我将就不必考虑这个问题而精神病院会多一个病人出来了。 但幸好这世界上有一种不用交所得税的职业,唤做:小偷。 小偷不小,只不过魁梧的小偷在触摸到我夹着的包时,肘关节被拿住后,胳窝又捱了一下箭手,再被条件反射的我一个肘击打得满脸开花以后,小偷就小了。我来不及惊讶一个比我高大的人为何可以在地缩成这么小一团时,不知何时到我身边的老陈对我道:“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赵悦盛在电话那头急急地道:“你快去通知王玉珏小心些!” 我苦笑着对他道:“她不用再小心什么了。” 挂了电话。我转身对陈医生道:“谢谢。” 但脸色苍白的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向医院里走了进去,那个被保安和巡警架起来的小偷,并没有抚着那血流如注的眉角,而是抱着左小腿上多出来的一个九十度的转弯不停地嚎叫。 我尽管对王玉珏谈不上爱情,但我自问的对她有某种亏欠。 我重新拔了赵悦盛单位的电话,又拔了电话给许工,我只跟他们说了一句话:我要下水。 如果镯子的祸根是从水库开始,那么,就从水库查起吧。 赵悦盛终于把我的手机电池用光,他无奈的冲我耸了耸肩,我默默地接过电话放入包里,许工,没有来。昨天仍口口声声向我们打包票的他,今天如冬眠的蛇一样无处可觅。正午的阳光披在身上,有些暖意,我站在这艘租来的小船船头,眺望的眼光仍下意识地避开远处长堤那枯黄的长草,但抽完半包烟以后,我们仍没有见到许工的“倩影”。 船家见我们没有出声,便关了马达,用浆慢慢的划动起来。赵悦盛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算了,回去吧。明天再法子。”我摇头没有说什么,我连下一秒是否仍可以有勇气做这件事都不敢确定,更别提明天。抛开所有的怪力乱神,十四、五米的水深足以带给一个非专业潜水员足够的犹豫。 第19章 而我又确切的知道,不久前这里刚刚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位还是专业人士。 不必去等明天了,如果要避开某种事,每一个人都能在任何时候给自己足够多的籍口。我对赵悦盛道:“没事,你不是还带了一套轻潜的装备吗?”赵悦盛怒吼道:“放狗屁!没有牵引绳,没有水下对讲机,如果下面真的……,真的有问题,你不是找死么?” 我打了个冷战,这不是找死,这若是死了,除非浮上来,否则怕是连敢于来帮我打捞尸体的人都没有了。脑海里我无端想起陈医生来,那太平间的陈医生,将望着浮肿的躺在那柜子里的我冷笑? 我用颤栗的手给自己戴上蛙蹼,对于我来说,有些事或许使害怕,但总是要去做它,扶着船沿上,水花拍打的手上,很冷,水面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的船只,宁静几乎让我相信是否这一切都是布景?我深信一个人如果失去原则,那么他已失去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我生出一个龌错的念头:为什么我今天没有感冒呢?也许这样就可以找到一个光明正大回家睡觉的理由。我苦笑的甩了甩头,用力地向后翻出,在空中短暂的滞留里,只来得及想到这里的混浊,和故乡那碧蓝的大海全然不同。 我用力向下潜去,心里庆幸这不是故乡的海边。因为淡水的缘故,让我的下潜变得不是太费劲,但我还是摸索着让自己在八、九米深的地方钩住一块石头,渐渐地,我平衡下来可以开始我的搜索。我松开脚,分水向下潜,水草没有和岸上的树木一样枯黄,它们肥厚得让我怀疑是否海带可以淡水里存活,我解开缠住小腿的一股不知名的植物。 我的水下护目镜粉碎了,毫无征兆的冲击,使我只来得及闭上眼侧开脑袋,但明显水使我的动作迟钝,鼻梁上的剧痛令我几乎要渗出泪来,我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只能慌乱的凭着刚才的记忆,去找寻那一块石头,我无法知道下一次的袭击什么时候会来,本能地尽全力游开,脸上又传来一阵刺痛,我慌忙举手挡在面前,用力挥舞了几下,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刺痛仍然在继续。几秒钟后我才意识到是目镜的碎片在刮着我的脸,有点烦躁地用力把目镜扯下甩开,却在用力的一瞬失去了方向。鼻梁上的疼痛仍未散去,我只能停止游动,四周静得出奇,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袭击我的是什么,是人?还是……。难道我只能这样等着它的下一次攻击? 果然,我的背后又受了一下冲击,快得让我生不出闪避的念头,速度和力度绝对足以让我明白,除了第一下以外,其他的攻击都不过是猫逗老鼠的把戏。我忍着疼顺势向前游去,不知名的对手,仍在继续这场单方面的游戏。我的后背在疯狂的逃亡中又捱了两下,我从未如此的无助过,那怕以前单独赤手面对三个持刀和火药枪的对手,但我仍深信,自己有一搏之力。我只知道努力的向前游动,努力的保持高度,如果在十米水深突然上浮,大约也不用送到医院抢救,因为压力足够使内脏变形。 手上传来的被划裂的疼痛让我明白终于触及到一处坚硬的所在,我用脚勾住它,稳住身子,但正当我的鼻孔冒出一串气泡时,忍着鼻梁的痛楚我睁开眼,四周一片血色在浊黄的飞舞,尽管这不是我熟悉的大海,我和身边的水总有些格格不入,但我仍感觉到,它来了,水流,水流告诉我,它来了,它从四面八方来了。 我吸进了第一口水,行伍中的训练和求生的欲望,让我完成了解下背负的氧气瓶,把断裂的氧气管塞进嘴里。我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必将躺在陈医生的那些柜子里,我绝对不能忍受是浮肿的! 它来了,我松开勾着石头的脚,用力的蹬了一下,然后,我绝望了。 我的右脚被缠住了,它开始了攻击。从四面八方。 正文第三十二章 古董(31) 我默然地准备承受攻击,我的视力仍没有恢复,其实在这混浊的水里,那怕之前没受到过攻击,也不可能有太清晰的视野。 但我见到了它。一个巨大的模糊的黑影从左边快速移来,随着距离拉近,黑影越放越大,如同一个乌黑的大洞向我罩过来。无数略小的黑影如同卫星一样在它周围穿梭,这是什么呢?而它所带起的水流一次次冲击我的神经。 正当我感觉黑影一步步接近并即将吞噬我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危机的逝去,严格的说,是我没有再感觉到它带起的水流在身后涌动。无数的黑影和那个巨大的它就停在离我约二十米处。这时我摸到一堵墙,满是苔藓的墙,我伸出双手上下摸了几下,没错,这应该是水库的大坝。它原来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仿佛又回来了,一时间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但我有些不敢置信,因为下水的位置离长堤起码两三百米,虽然刚才几乎让我错觉过了一个世纪,但毕竟我曾经受过狙击训练,在失去方向感以后,一种下意识的习惯,使我知道,从遇袭到现在,只不过是二百次心跳左右的时间,也就是说,不到两分钟。以现在的我的体能,根本不可能在两分钟内游出这么长的距离。我很诧异。 当然,这已经不是关键,浮上水面才是首要的。单手解开缠在腿上的水草,待我挣开水草的束缚,准备慢慢扶着大坝上浮的时候,我却遇见了我所要寻找的东西。我为之下水历险所要寻找的——祸根。 一股巨大的吸力正把我向后拉去,我伸手捞住一根水草,这救命的稻草完全承受不住巨大的吸力而断裂,我被迅速往下吸去,左侧身子剧烈的磨擦大坝,轻潜的保暖衣很快就被磨破,一缕缕红色向前飘去,我再次伸出左手企图在大霸上寻找可以抓手的地方,碰到的只是滑不留手的苔藓,皮肤破损后又触水的痛楚使我心底涌起求生欲望,我奋力的把氧气瓶向后推去。这里我感到水里有一种轻微振动,或许那个潜伏在水中的对手想不到我仍能反击他吧,身上为之一松,吸力莫名地消失了。正当我疑惑时,那些方才不敢接近我的黑影又涌了过来,我急急向上浮起。 我头部浮上水面已经几乎没有爬上大坝的力气。但它在水里用快刀向我后背劈来,刀锋刚刚划破保暖衣割在我背上的皮肤时,我无端的生出力气攀上大坝,因为我感觉到,这一刀,我捱不起。我几乎可以在脑海里模拟出这把我没见到一眼的刀,这是一把刃部有交错锯齿的弯刀,我打赌可以切开脊梁。 我远远见到有船朝这边划过来,我躺在大坝上,想叫一声,但举起手,我眼上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睛,打满了绑带的身体并没有给我太大的惊讶,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传来痛楚的各个来源里,某处是缝了针的。这对我来讲,没什么,更使我开心的是,楚方睛趴在我床沿睡着了。当然,活动了一下四肢确定没有功能性伤损也让我长长吐出一口气。 尽管我的动作已尽可能的小心,但还是终于惊醒了楚方睛,我读懂她眼神里的责备,只好讪笑着躺了下去。我一躺下就对楚方睛道:“镜子,快,给我个镜子。”楚方睛从包里找了个小镜子递给我。我刚刚从镜子里发现,整个左眼几乎大半充血了,但鼻子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破损时,就听她没好气地笑骂道:“这么大个人,掉进鱼塘里能摔成这样,我也算服了你了。” 鱼塘?我尚未表述我的疑惑时,赵悦盛便在门口道:“谁说他掉进鱼塘?” 在他身后,是指着一篮水果的欧阳士秋。 楚方睛指着赵悦盛笑道:“你把他送到医院门口给了我,就跑去忙你的了,我闻到他一身腥味,就以为他跌鱼塘里了。” 我向他们讲述了这次历险之后,赵悦盛打断了准备提出假设的我们。 他说:“先听听在小荆昏迷的一天里,我的收获。” 然后赵悦盛掏出一张卡片,是一位贸易公司的副总的卡片,我一下就记起是谁了。因为,我认识的姓倪的人并不多。我示意楚方睛把床头柜上我的皮包递过来,费劲地从包里搜出陈医生给我的那张病历复印件,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赵悦盛点头道:“没错,就是陈医生卖的情报。” 本来,这位姓倪的副总去凭吊一下过世同事的遗体,也无可厚非。那怕他和女死者生前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也不会有人要捉他去浸猪笼,毕竟不是生活在古代。但为什么他要让陈医生敲诈二万块,以期不让别人知道他去过呢? 楚方睛笑道:“这不奇怪,‘气管炎’并不少见。” 赵悦盛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先不要打岔。他说:“我去找这位姓倪的先生之前,曾去查过他的信用卡帐号,发现陈医生所说的倪先生给他钱的那个月,倪先生的曾取出一笔二十万的款项。” 如果一个人近半年来的消费每个月都保持在一定的水准,而突然在某个月多出一笔支出,而又没有添置物业或其他大宗的物件,这就很奇怪了。至于赵悦盛如何拿到倪先生近半年来的信用卡消费报表,我问及时他只是脸红了红,便左右言他,逼急了他终于和我说:“他出差时,我曾寄了一封信给他预约,但见面时他好似全然没有收到这封信,而他住的房子,是从海归后租的。” 毫无疑问,赵悦盛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一定通过某种他不愿启齿的方法,拿到姓倪的先生半年来的信用卡单据,否则他不可能推出那二十万不知去向。而赵悦盛一定是在倪先生的信箱里得到这些单据的,因为他寄过一封信给倪先生而对方却没收信,那么倪先生一定不是经常检查自己的信箱。 我扬手止住要继续表述的赵悦盛,笑道:“让我猜猜。” 第20章 赵悦盛笑着冲我点了点头,捞出一张电汇单子的复印件放在桌面,然后去了洗手间。 这种情况下,要知道陈医生有没有吹牛,只要去调查他说倪先生给他二万块的那个月的收支情况就行了。记得那次和赵悦盛去太平间时,听陈医生医院的同事说,陈医生那个月一下子把一年多来欠前妻的赡养费一次性还清,前前后后大约有一万多块。 一个守太平间的医生,就算他有捞外快的心,也没什么捞外快的法子。 再说,就算他有捞外快的法子,也不定就有捞外快的本事,要知道,我们称守太平间的医务人员为医生,更多的时候是出于一种尊重而不是真的他有医生资格。 我拈起刚才赵悦盛放下的电汇单子。这是一笔十八万的邮电汇款,虽然赵悦盛还没说为什么拿出这张单子,但我却也能想到,他大约的意思,就是认为,这十八万跟陈医生的两万块,刚好就是一笔二十万的款子,而倪先生又有一笔不知用于何处的款项,刚好也是二十万。 但这张电汇单的落款人并不姓倪,按身份证号码来看,应该是西北地区的,而他汇钱的邮局,也刚好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的邮局,收款人的地址,也是西北地区的某个大约很难在地图找到的村落。我没有对民工兄弟有什么岐视的意思,但我不得不说,从这张汇票来看,不折不扣的就是一个发了财的民工兄弟寄钱回家建房子的事。 也许身体上的痛疼刺激了我的推理能力吧,从直觉上,我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这应该和上次赵悦盛西北的同行说杀害黄威姐姐的凶手伏法后,他家突然宽裕起来的事有所联系吧。 正文第三十三章 古董(32) 2005年03月01日09:48:33网易文化荆洚晓 也许身体上的痛疼刺激了我的推理能力吧,我突然想起了一点什么,对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赵悦盛说:“你上次不是说,你在西北的一个同行,曾经提起,杀害黄威的姐姐黄真的凶手,已经伏法的那个人,他家里突然宽裕了起来吗?你看,这两件事是不是可以联系起来?” 赵悦盛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楚方晴顺着我的思路继续推测:“这么说,这个姓倪的出了二十万,雇请了凶手杀害黄真,那么他为什么又冒着被暴露的风险到医院去查看尸体呢,还出了二万的‘掩口费’?” 欧阳士秋说:“这很简单,也许尸体上有某样东西,会出卖他是真凶。” “什么东西?”赵悦盛急问。 “这你要问姓倪的,尸体都火化了,我又不能通灵。”欧阳士秋翻了个白眼道。 赵悦盛开始逐件回忆尸体身上的物件,他们三人继续热烈地讨论着这件会使真凶身份暴露的东西是什么,却不得要领。我则继续翻看着那叠赵悦盛用不愿启齿的方式取得的信用卡帐单。 突然,楚方晴叫了一声,叫道:“那个手镯。” 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她得到了鼓励,继续说:“我们当初也讨论过,好象这个手镯的价值跟死者的收入不相称。 “而且不存在这是家传物品的可能,这个从黄真父亲和黄威对手镯的态度上也可以得知。”我补充到。 “回家再说吧,这味道太难闻了。”我实在讨厌医院那漫无边际的雪白与及那股消毒水的味儿,赵悦盛不注意,我从那叠信用卡帐单中抽了两张藏了起来。 我一进家门,就从书房里找出那份帮倪先生公司做的策划书,塞进碎纸机里,苦恼地对他们道:“可惜了我两个通宵的工作成果,但一个将被判决死刑的人,不会有兴趣读它。” 赵悦盛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拘捕了他,他在证据面前,对唆使他人谋杀黄真供认不违……” 我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靠在沙发里,打断赵悦盛的话问道:“供认不违?那么那位吃安眠药的女士还有王玉珏的死他招认为没有?他的同谋许工呢?他供认了没有?” 赵悦盛惊愕地道:“天啊,你说这都是他干的?那位女士和王玉珏跟他有什么关系?跟许工又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些事都是他做的?许工一个老好人,怎么会是他的同谋?” 我没说话,只是沉思,赵悦盛盯着我,一言不发,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过了良久,一直没有说话的楚方睛突然道:“有可能,不过,可能没法抓许工了,只要姓倪的不供认,估计很难找到证据。王玉珏的死,我有点不太确定。” 我冲楚方睛举起大拇指,把那天在医院藏起来的信用卡的帐单推到他们面前,指着那两处额外支出的二万块,赵悦盛开始不以为意,他觉得一个年薪五十万的人,一两万块的支出不太值得研究,但当我把手指移到那两笔支出的日期时,他惊叫起来道:“这分别是那位女士去洗胃前的三天,和王玉珏遇难之前三天支出的!”,我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对赵悦盛道:“老哥,做你的事吧。” 赵悦盛不解地道:“但许工呢?你还没说怎么关他事呢!” 欧阳士秋搭讪道:“所有的侦探电视剧里,如果出场的警察是正义的,那么他必是愚蠢的。而我确信悦盛是个正直的警察。” 赵悦盛好一会才会意,涨着脖子叫道:“那是电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戏如人生。” 我慢慢地说出我的推测,许工应该是“水库死者替身传说”的缔造者。潜水员们已订立攻守同盟,肯定是有原因的,而对于潜水队的人来说,打捞死尸,甚至更可怕的事他们也做过,不太可能存在因为一个传说而故意弄坏潜水装备不愿下水的可能性。即使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也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告诉公安局的调查人员,更不可能。因此,许工没理由在潜水队所有人都巴不得离赵悦盛远点的时候,去和他搭话,否则的话,既然潜水员们已订立攻守同盟,而他却仍与赵悦盛频繁接触,这将会受到潜水队其他人的排斥。 赵悦盛打断我的话,有些惊异地说:“许工为什么这么做?潜水员为什么要订立攻守同盟?那个传说是真是假?那么那天我们在水库发生的事以及你在水库下面遇到的事呢?” 我进屋拿出一个透明的真空袋,里面有一根枯黄的蒿草。我把它递给赵悦盛,对他道:“我一直以为,只是我多心,但我现在确定,你需要它。” 正文第三十四章 古董(33) 2005年03月04日10:56:15网易文化荆洚晓 现在,我们掌握了许多无序的资料和证据,凡完整的,必是无序的。 所以,必须通过逻辑和推论,将我们所需要的东西,从无序的完整中提取出来。 赵悦盛一脸茫然的望着我手中的胶袋,我问他道:“记不记得那天在水库长堤下的田间,你说地里有人在拉你的脚?”他点了点头,我便望着他,没有再说话,赵悦盛绝对不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而那天我们也确认了,地里确实并没有人。那么他为何会产生的幻觉?我坚信他可以想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刚刚把点着的烟吸了两口,赵悦盛就把胶袋拿起来,对我道:“没错。”然后说出一个长长的化学名称。我笑了起,对他溃骸罢馐鞘裁次也欢胰范u萆弦欢ㄕ从欣嗨泼曰靡┑某煞荨!? 欧阳士秋不解地在边上道:“为什么他会产生幻觉,而你不会呢?” 我笑着耸了耸肩道:“要知道,重火力手有许多怪异的习惯,比如,喜欢让蚊子叮他的手臂,然后绷紧肌肉使蚊子拔不出虹吸式口器之类的怪癖,他决不会因为手上被枯草划破皮肤而去吮吸伤口的。但我有。” “那为什么草上会有化学药物?”楚方睛这时也感到疑惑“难道有人一根根草去涂抹?显然这不可能!” 我摇了摇头笑道:“所谓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就你这样了,找一个平时农民喷农药的喷雾器不就完了?不过如果赵老哥当时和我一样把血吮出来,应该就不会产生幻觉,如果不是那么一耽误的话,许工也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跑了……”说到这里,我和赵盛悦都跳了起来。 赵盛悦摇头道:“你也产生了幻觉,不然的话,两百米距离内一个近七十岁的老人在没有保护色的情况,难以想象从一个受过严格狙击训练的人眼底溜走。”我无语地点了点头。 我和赵悦盛一时间都有些颓废,也许这对别人没什么,但对于我们两人曾受过的训练来讲,这是不可原谅的过失。十年的岁月,的的确确让我们变得越来越象一个都市人,我们远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保持着当年的水准。 如果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也许今夜就是默然醉去。但幸好,在座的还有楚方睛,她笑道:“不如我们猜猜倪先生和许工的关系?”欧阳士秋以需要一个公证人为由,拒绝参加这个猜测。 三张写好的纸条,欧阳士秋把它们平铺在桌面,苦笑道:“天,我是死活猜不出的,幸好我明智,不然又成了你们取笑的对象。”楚方睛写的是“儿子”,赵悦盛写的“父亲”,最后一张写着“私生子”的,当然就是我写的。 楚方睛笑道:“老荆,你比我强,但我只是推断,除了父子关系,很难想象一个老知识分子会伙同他人做出这样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后果的。” 我嘿嘿的笑了起,赵悦盛点头道:“阿晓有点道理,许工的太太也不姓倪,我们去他家,也从没听过他们提起过有儿子。” 我摇摇头道:“不止如此。” “重要的是,许工客厅墙上挂的镜框里,有着他和他太太从年轻穿着军装的结婚照到老年时出去旅游的一起的合影,这说明不太可能是二婚,也就是说不太可能是前妻生的小孩。 第21章 那么许工曾经有被”发配“下乡的经历,算上倪先生的年龄,如果倪先生是他的儿子,那么就必定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另外,一个高级知识份子,会这样失去理性地维护一个人,除了这个人是他的儿子以外,还可能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在感情上是有所亏欠的。” 楚方睛笑道:“为什么不能是许工和他妻子生了小孩以后过继别人或走失呢?” 我的答案很简单:许工的太太,体型上不象生育过的人。 赵悦盛有些惊讶的望了望我,我有点尴尬地道:“都市的生活磨灭了我一些东西,但它也理所当然的让我学会一些东西,难道这不合理吗?” 欧阳士秋这时不解地道:“那许工为什么要在蒿草上喷这种会引起幻觉的迷幻药?为什么要编这个传说来误导你们?” 我们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在投向他的眼光里带着鄙视。 赵悦盛笑道:“这绝对是一个没有营养的问题,许工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转移我们的视线,让我们以为潜水员的死和黄威姐姐的死,都是因为水库的传说……” “你不觉得这是脱裤子放屁吗?”欧阳士秋毫不留情对赵悦盛道:“黄威姐姐的死,那个凶手已经认罪,他告诉你们这个传说时,那凶手判都判了,就等着打靶。而潜水员的死怎么着也就个工伤意外。关他们两父子什么事?他有必要去招惹赵悦盛你这瘟神吗?” 楚方睛皱起眉头道:“对啊,我们有点想当然了。” 欧阳士秋望着他们低头沉思,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我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笑了起来,楚方睛恍然大悟,赵悦盛也醒觉了,指着欧阳士秋骂道:“老哥,你没事误导我们干什么?这不是玩推理题!” 欧阳士秋一脸无辜地摊开手道:“我是想帮你们啊……” “许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我们以为黄威姐姐的死和潜水员的死都是归结于水库的传说。”我缓缓的把杯子放下,疼痛逼迫我不得不扮得优雅些,以免牵动伤口:“因为,许工害怕我们注意镯子,他编出这个传说,当然,或许真的有这个传说,而他借用了,是他希望我们在这个传说上纠缠下去而放弃对镯子的注意!” “我去申请逮捕令拘捕许工!”赵悦盛一旦理清了思路,他便一刻也不愿坐下去了。我止住他道:“老哥,刚楚方睛和我不都说过了吗?你没法拘捕许工?” “为什么?证据不足我也可以让他协助调查!”赵悦盛很有些火气,这很让我高兴,我的朋友,起码是一个好警察。 我对他道:“我建议你去那位吃安眠药吃得洗胃的女士家里了解一下情况,我相信她的佣人,噢,不,她应该不止一个佣人的,那么,应该是她的管家或保姆收过倪先生的二万块。” 赵悦盛望着我没说什么,我向他做了一个“确认”的手势,他点了点头,出门时,他停了下来,回过头道:“你的意思是说,许工,会自杀?” 我点点头:“倪先生已经被逮捕,那么,许工一定会自杀,或许还会留下一纸遗书,声明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与他儿子无关云云。” “当然,老荆的意思,假设我们以上的推断正确的话……”楚方睛小心的加了一句。 “不必假设,绝对是这样。”我斩钉截铁地对赵悦盛说,当我说完时,他已冲向楼梯间。 但我终于还是推漏了一点,就是千古艰难唯一死,许工并没有在知道倪先生被捕的第一时间就执行他的计划,当然,赵悦盛下楼梯的速度,或许也是构成我推断错漏的原因之一。 许工上吊了,但因被发现得早,送了医院抢救,他的遗书被找到。这是在过了二十分钟以后,赵悦盛打来的电话。 不出所料,这位老人把所有事情都拉到自己身上,大意是:他的儿子学成归来也算小有成就,而黄威的姐姐家里不过是杀蛇剐狗的小档口,所以黄威的姐姐拒绝了许工提出的离开他儿子的意见之后,许工觉得不能让这女孩拖累了他儿子,便向他儿子要了二十万雇人把这女孩杀了。而他误导我和赵悦盛,是怕我们注意那只镯子,因为那是他的传家之宝,怕我们怀疑到他身上。 楚方睛摇头道:“不对,但我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我想了想道:“不是许工干的,我确信,因为假设他说的是真的,不想引起我们注意镯子,就不应该有那位女士洗胃的事情出现,也不应该有王玉珏的悲剧出现,更不应该出现那两笔两万块的支出。” 正文第三十五章 古董(34) 2005年03月04日10:57:00网易文化荆洚晓 但这个时间,我是不可能去病房见许工也不可能去警局见倪先生的,就算赵悦盛向上级申报了找我协助调查这案子,也不可能有太高的参与度。当然对此我倒无怨言,毕竟我是系统外的人。 我对楚方睛道:“也许,你陪我走走?” 漫步在马路上,我祝福天上那些作为唯物论者并不认为存在的神与神们,这个南方城市的飘着寒意刺骨细雨的严冬,竟是如斯的温暖。犹其当我把皮衣不由分说的披在一再表示不冷的楚方睛身上之后,只穿着衬衫伴着她一路细语时,温暖如春。 如果不是路边的争吵提醒了我,大约我不会在这个原订的目的地停下步子,但酷似黄威的女子穿着一条橡皮的围裙,血污的手挥舞着同样血污的刀,却终于让我发现,黄威那几个又称作朋友的债主们,曾和我在黄威的病房里见过面。黄威死后帮他还了赌债又曾见过。 “人死债不死,你是他妹,你就得帮他还。”黄威的朋友对那个女子如是说。 黄威的妹妹,用那沾满蛇血的刀子指着那些人,盛怒下,声音却仍格外悦耳:“没钱!你们不会也去死!死了你们再去找我哥要啊!” 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在那沾染了蛇血之后更显着洁白晶莹的手面前,噢,不,那手上的刀面前,一步也不敢向前,但他们是很聪明的人,他们很快就找到折衷的法子:“没钱也好说,你把手上那表给我们,这种iwc的a货也值几百块,余下的几百块等你有了再还。” 楚方睛突然对我道:“那是真的。” 我闻言一震,走了过去对那些人道:“这表,不止几百块。后面可以加两个零。” 那些人吓了一跳,但马上有人哄笑起来,边上有人低声告诉没有见过我的人,我就是代黄威还了二万块的人。黄威的妹妹,大约听说过我,便放下刀子笑道:“荆先生吗?谢谢你帮了我哥,你是好人,不过这表是我姐留下的,不可能是真的。” 我仔细端倪了一下,我对她道:“一定是真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以市价四折,也就是大约一万五向你买。”女孩兴奋得不敢相信,欢呼了一声,才小心翼翼地问我道:“您,您说的真的?” “不卖。”那终生以杀蛇为业的老人,混浊的眼里透着让人无法动摇的坚决。他从橡皮围裙的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带着腥味的潮湿的纸币,凑了六百递给他们道:“拿去,以后别来了。” 那群人走了以后,老人对他的女儿说:“你哥哥和他做了一次小生意,结果自小身体赢弱的他居然去和抢劫犯打架,没死,于是又跟这个人做了一次更大的生意,终于死了。不要和他做生意,不要卖任何东西给他,你走,小子,走,我不想见到你。” 我终于如魔鬼般被老人从他的档口驱赶开来。 楚方睛笑道:“各自打道回府,等赵老哥的消息吧?” 我挺了挺胸,在心里对自己说:天气一点也不冷。为了让自己相信这一点,我甚至解开衬衣的第二个扣子,才对楚方睛笑道:“不,到现在为止,黄威姐姐的死,那位吃药弄得要洗胃的女士,都可以推断出来龙去脉,但黄威的死呢?” 楚方睛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道:“还有玉珏……” 我摇了摇头道:“陪我去潜水队吧,我那天在水下的经历,不讳言,现在对我来说,仍有些阴影。” 我们在潜水队的值班室,见到一个负责人,他对我们的到访表示惊讶,他惊讶的理由是:“是个人都知道,之前不过为了顺便拿到怃恤金而找的籍口,为什么怃恤金发放下来三四天了,你那位警察朋友都没有来找我们呢?” 这时间,我才醒起,这些天时间,都让许工那莫须有的传说占用了。 但这时我着急的是解开我心中的困扰,于是我向他述说我在水下的经历,谁知,他听完却笑了起来,叫我们在值班室等他一会。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提着一个袋子过来,对我笑道:“一拿到怃恤金,我们就通知水利部门,大坝有小型的管涌,今天下去陪他们去做堪查,在那个小洞上,我们见到这个……”他从袋子里,拎出一个轻潜用的氧气瓶,上面有半截断裂的氧气管。 他笑道:“我们还以为谁出事了,因为那么深的水下,轻潜的衣服又只是保暖衣,不是专业的潜水员,一般很难到那么深的,谁知打电话去市打捞队,又说没人去过,害得我们头痛了半天,小伙子,你身体不错啊……”然后他又拿出一迭水下摄影机拍的照片,对我道:“这条鱼,见到吗?嘿,没想到淡水鱼会这么大吧?你背上的伤就是它的鳍弄的,而你的目镜,也是这些鱼干的好事,水库有一个养殖场的。”他说撞烂我的护目镜的,我认出大约是一种可以活二、三十年的叫做匙吻鲟的淡水鱼。照片中那几条,都有五十厘米以上,怕有四、五十斤重。 “不对。”走在潜水队通向马路的小径,我对楚方睛道:“当时我见到有个巨大的黑影!我打赌,起码比我的体积大……” 楚方睛笑道:“水怪? 第22章 ufo?” 我苦笑道:“我认真的,我确信我见到……” “要知道你的眼睛到现在仍大面积充血。”楚方睛认真的说:“在你眼睛充血的瞬间,你出现幻觉不奇怪。” 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但我知道真的不是幻觉。 送了楚方睛回家,手机就响起来,赵悦盛在电话那头兴奋地道:“阿晓,阿晓,我们头要见你。” 这是一次无趣的约见,那位专抓刑侦的副局长,不停的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警队工作,我只好推说离开行伍,就是因为不想再受条令束缚。走出公安局的门口,赵悦盛不解地问我道:“你刚说的,是实话吗?” “不是。”我不打算和赵悦盛客套:“问题是,你那点薪水,我怎么活?我可不想和你一样过王老五的日子!” 实话总是难以令人接受的,一番追打直到扯动了我身上伤口才停了下来,赵悦盛对我道:“去你家吧。” 在我家里坐下,赵悦盛向我述说他的收获,当然,我想,应该是他的上级批准他可以说的部分。之所以使我这么认为,是因为他并没有向我介绍案情的发展,而是问我:“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要听哪个?” “坏消息。”我一如既往的选择。 “倪先生自杀了,选择了和他父亲一样的自杀方式。他留下一封遗书。” “内容?” “爱情是虚无的;宝物是虚无;在生命的开始和结束,我见到了父亲。” 我按了按太阳穴,这让我有点头痛,赵悦盛咬牙切齿地道:“我诅咒倪先生所受过的教育,如果他只有小学文化,也许这封遗书就解开所有的谜底。” 我笑了起来,对他道:“不用这样,其实,你要读懂它,就很清楚了。” “读懂?” “他写的不外就是:该死的女人偷汉子,还拿俺的钱倒贴,俺爹最好。”我笑道。 赵悦盛不解地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翻开雪匣盒子,扔了一根给他道:“很简单,情杀。” 正文第三十六章 古董(35) 黄威的姐姐,不论从学历、社交圈子、能力,都不可能配得上倪先生。当然,两情相悦也不少见,但问题是,黄威的姐姐不敢向她妹述说,她可以戴得起几万块iwc.可见,她是不敢让她和倪先生的关系见光的。 赵悦盛一拍大腿道:“没错,否则黄威就不用为了区区两万块赌债而去卖镯子,他显然不清楚他姐姐和倪先生的关系。” 所以,我假设黄威的姐姐和倪先生的关系,用最易懂通俗的说法,就是被包养和包养的关系。可以推断,不幸的是,倪先生在包养黄小姐的过程中,爱上了黄小姐。 “爱上就爱上,那也没什么。”赵悦盛这个英俊的爱情白痴仍在执迷不悟。 为什么倪先生会写下“爱情是虚无的”呢?必定这段爱情,没有如他所愿发展下去,大约倪先生偶然发现黄威的姐姐和别的男子有超友谊关系。并且,是爱情导致了这种超友谊关系,所以倪先生才会觉得,他的“爱情是虚无的”。如果黄威的姐姐和别人的男人也是金钱的关系,他应该感叹“财富是无止境的”。 赵悦盛小心的道:“也许,这个发现让他很痛苦,他就和黄小姐就这个问题争执起来?然后找人杀了她?” “不对。”我摇头道:“他第二句写宝物也是虚无的。” 联想起许工一直在引开我们对镯子的注意,甚至编造传说,设置场景来达到目的,我可以确定,这个镯子,如果按某种我们未知的路径查下去,可能和许工有关系,那么,镯子是在黄威的姐姐手上发现的,或许,这个镯子是许工送给倪先生的。 那么,也许是黄小姐提出结束这种包养关系,倪先生在愤怒之中,以不给付上一个月的包养费用为要挟。于是觉得金钱不能代替爱情、去意已决的黄小姐临走时,把倪先生的那只镯子拿走,当成上个月的包养费用。而这只镯子,却是许工当年回城时,留给倪先生的母亲的信物。 我笑道:“这样就大约清楚了。不对,不是信物,之前还有别人戴着镯子死了,应该这个镯子是许工去买给倪先生的,或是他们一起买的,所以许工知道一查到镯子,就会查到他或他儿子!对了,许工一定不知道,戴这只镯子的人,曾死了两个!所以他一直用别的方法在引开我们的注意力,而倪先生不知道怎么得知了这个镯子前主人的离奇的死,所以他才搞出那位女士洗胃、玉珏的死这些事,希望把我们的注意力拉到镯子上来!一定是这样!” 赵悦盛用望着怪物般的眼光打量着我,他缓缓地道:“你怎么做到的?” 我笑了起来,对他道:“冷静,只要冷静的把各种不可能从大量的资料里剔除,就余下一种可能了,对了,我还知道你的好消息是什么,应该是许工或倪先生两人,起码有一个抢救过来了。否则的话,你不知道确切的真相之前,不会问我怎么做到,而会问我是否确定是推断是对的。” 赵悦盛笑了起来,他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说:“你的推断终于出错了!事实上,他们两父子,都抢救过来了。还有一点你没有提到……” “王玉珏的死是意外,”我点点头,打断他的话,提出这个名字,我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伤感,我低头想了想道:“他本无心杀他,只想制造一个小意外什么的,不为什么,两万块,别说在法治社会,就是在金三角也不足买一条命。而那位去洗胃的女士,大约是她的管家,不,不,她的管家不可能会瞧上区区两万块,一定是她家的小保姆把她的安眠药换成某种倪先生交给她的迷幻药之类,这也是为什么她吃了整瓶安眠药没死,并且有幻觉和做恶梦的原因。” “是的,那个肇事司机也自首了,他是一个有名胆小的混混,只是收了两万块,准备去吓唬王玉珏。谁知那天刚下完雨路滑,唉!”赵悦盛抹了把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道:“事实的真相,和你的推测十分接近,但你知道,我们有规定,一些东西不能说的……” 我扬手止住他道:“我也没兴趣听一个我已从头到尾了解得一清二楚的故事。” 把威士忌给赵悦盛倒上,我开了一瓶八三年的维加。西西利亚的vegasicilia,unico给自己倒上。除非在西餐厅或必须喝红酒的场合,我向来对葡萄酒不感冒,但今天我在赵悦盛疑惑不解的眼光里,端起酒杯走到阳台。 我慢慢的品尝杯中的液体,这瓶酒是不知什么时候收到的礼物,尽管它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把它送给我的人对我来说一样,并不让我爱不释手,但我无端地,悼念把它送给我的王玉珏。 尽管一切都似乎在情理之中,但我仍觉得合理的背后有某种诡异,比如,我在水下见到的黑影,比如,黄威的死,又比如,王玉珏的意外,而且,都有些难以解释的诡异,我吞下余下的小半杯酒,也许是有少许的酒呛到了鼻腔里,我感到有一种如哽在喉的异样,却又不得要领。 我走进屋里,对赵悦盛道:“明天,我戴一戴那个镯子,你小心看着我。” 第二天,我约了楚方睛在去古董店的路上,就收到欧阳士秋的电话,他说:“快来。”就挂了电话。到了店里,把昨晚的推断大致告诉他,并说了我想自己戴一下镯子时。欧阳士秋怪叫道:“你这不自相矛盾吗?”楚方睛也着急地道:“如果你的推断无误,则不关镯子的事,如果是镯子的原因,那么你的推断就不成立。” 我这下子倒让他们问倒了,我根本不知道从何解释起,也许只是一种直觉,也许是一个我仍不得要领的逻辑,我张了张嘴,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欧阳士秋却一摆手道:“行了,别想了,这镯子已经卖掉了。如果不是你坚持要和客人讲这个手镯上发生的事,半小时前我就收钱了。”说着把我拉进洽谈室里,里面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斯文人。其中一个显然是他们之中处于领导地位,中年,花白发,眉宇间带着超凡的魄力与自信,我觉得这人好象在哪里见过。 正文第三十七章 古董(36) 我注意到,楚方睛见到这个人时有些惊讶。 我向他讲述了这个镯子的故事,但那人和他的朋友笑了起来,他大笑道:“老弟,你知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因我而家破人亡?我要是怕这种传说,我直接退休好了。不过,你的故事很不错。” 我提出留下他的联系电话,他收敛了笑,望着我,我没有回避他的眼光。 过了一会,他笑道:“我知道,你没恶意,这样吧,你给我你的联系方式,我答应你,哈哈,如果真的有什么异常,我会通知你。”然后他就签了一张八十万的现金支票给了欧阳士秋,然后把那装着镯子的首饰盒象扔一个五毛钱的一次性火机一样扔进包里。 我望着他的背影,摇头道:“这位老兄,我估计到时真有异常,他也找不到刚才我写下电话的纸条。” 楚方睛笑道:“不会,就算那纸条没有了,他只要想找你,也一定能找到你。” “为什么?” “你不知道他是谁?” “是谁。” 楚方睛打量着我,仿佛我是一个火星人,过了半晌才道:“他就是仲银涯。” “仲银涯是谁?” 楚方睛干脆就懒得理我,顺手找了张报纸在经济类新闻指了指,噢,原来这个人就是所谓的下山墟证券教父仲银涯。我扔下报纸笑道:“那又关我什么事?我一定要认识他吗?”楚方睛也笑了起来:“是了是了,你这种标准的风险厌恶者不可能对投资有兴趣的。今天妇女节,行程听我安排!” 第23章 过了一段时间,我突然无意中在电视新闻里见到,企业的整合重组成功案例,其中一个企业,是那位弄到去洗胃的女士属下的公司。我怀得一点好奇去查资料,发现另一家企业,是她去洗胃之前的几天,也就是她买下镯子的第二天,被她成功吞并。按资料显示,这家企业之前五年里,她一直想吞并而没有成功。看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情况跟另一人有些微妙的相似之处,对了,我想起胆怯的黄威和抢劫犯搏斗的事,对了,还有我向来不带她回家的王玉珏,为什么那天我和把家里的锁匙给她一份呢? 但时间,慢慢的,慢慢的,不知不觉让许多疑问埋葬。 一天,一个月,一年,数年过去了,赵悦盛这个英俊的爱情白痴,除了把刑警队长前面的“代理”两字抹掉以外,还终于骗到一个傻瓜愿意嫁给他了,在他结婚的前晚,他约我出来,陪他过这最后一个王老五的夜晚。 我们在一间新开的大排档门口坐下,叫了东西。又是一个冬夜。 喝了几杯,赵悦盛去了洗手间,这时一个有点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尽管有些郁郁寡欢,衣服上带着一点厨房的味道,但他的举止仍保持着某种修养,他很有礼貌地问我们道:“可以坐下吗?” 我疑惑的望着他,他端倪了我一会,拍手笑道:“对了,就是你。” 然后他问我,几年以前,是否曾在一家古董店卖过一个镯子,还讲过一个故事? 我想也没想,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应该是买镯子的人的那些朋友中的一个,因为那天楚方睛专门告诉我,买镯子的人是如何应该被记住,所以尽管我不认同,但仍记得那张脸,而眼前这位,明显不是。 他笑了起来,对我道:“太好了,我找了你很久,不过,不好意思,为了确定一下,你能否把故事再讲一次给我听?” 也许是喝了点酒,我不太在意他的无礼,便再一次讲述镯子的故事。赵悦盛回来以后,在边上还不停的补充。他听完以后,对我道:“如果你讲的是真的,那我可以给你这个故事添上新的一段了,先生,是这样的,其实可能你在财经新闻里已经看到了,我的朋友,也可以说我的老师仲先生买了你的镯子以后,开始他没有戴,证券界里出现了另一家实力背景非常强的公司,我们好几次操作都失败了,正当公司开始陷入困境的时候,仲先生有一天偶然戴上了你卖给他的那个镯子,当天,我们在期货市场上操作取得了出人意料的好效果,仲先生非常高兴,他说这个镯子给别人带来的是厄运,但却给他带来好运,说不定是天生属于他的,那段时间之内,他连睡觉都不肯脱下镯子,而我们在期货市场上也一帆风顺,好几个小的证券公司都主动要求加入我们的联盟,眼看着就要取得空前成功的时候,却出事了。 “政府突然宣布了一项对我们极为不利的政策,仲先生对市场的预测错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平仓,公司的损失几乎等于那几年我们的所有利润,但不至于支撑不下去,但这个时候,仲先生不知为何,制订出了一个极度冒险的计划,好运气没有再出现,我们失败了。 “他出事以后,让我们把镯子送给你。因为他说,平生没有欠过别人什么东西,但你给了他一个正确的提示,所以应该有所交代。但我们几个一直找不到你,也记不起那间古董店在哪里,直到上个月,才找到那家古董店。而那店里伙计又说老板去了美国。我问了他在美国的地址,把镯子托一个要去美国的朋友带了过去……” 说到这里,他掏出手机,拔了一个国际长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只听他道:“john,我托你带去的镯子,你帮我送去没有?没有啊?那你不用送去了,带回来给我好了,没给奇--書∧網我弄丢吧?对,我找到仲先生交代我找的那个人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时电话里传来“滴”一声响就断了,他再怎么拔也拔不通。他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一会我再打,因为找不到你,只好找那古董店的老板了。”他招手让服务员过来,服务员问他道:“老板,什么事?” 他说:“这桌我请客,不要收这两位先生的钱。” 我们聊了一会,渐渐地客人越来越多,他要去招呼客人了。明显和我的交谈,让他想起了当年和仲先生的风光,他起身离开时,脸上全无方才那种郁结的气息,甚至还开玩笑地指着电视屏幕,对我笑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就没法按仲先生所托付的,把镯子交给你了。我朋友现在就在那里面谈一单融资。” 电视在演某一出外星人入侵的影片吧,有一架飞机把美国的大楼拦腰撞了。 我和赵悦盛,实在不好意思在不收钱的档口再继续叫东西吃,把桌面的菜消灭以后,我们就决定去酒吧喝酒,在酒吧坐下,我们听到欢呼,一问之下,我们都呆了,刚才在大排档看的电视节目内容,并不是电影。是新闻直播。 喧哗的声音愈来愈响,但我和赵悦盛,都对这种隔壁小胖比我壮欺负我,后街疯子拍了小胖一砖头的事,没什么兴趣,离开酒吧,赵悦盛道:“你小子现在又和楚方睛住一起,想去你家喝个酒都不行。” 正文第三十八章 古董(完) 我有些尴尬,这时身边有人叫了我一声,我回过头,一位似曾相识的混血的年青人。他笑着用流利的中文和我打招呼,我很快就记起他,这位自称是什么莫明其妙的监理所的工作人员。(他曾在拙作《违约》里出现过)总的来说,是一个神秘的点头之交吧。 他做了手势,让我跟他去,赵悦盛尽管很有些醉意,但也仍跟着我们。 江边的风吹在脸上,褪了些许酒意。赵悦盛坐在石椅上,竟睡了过去。一时间我不知和这位久违的神秘的朋友说些什么才好,于是我便把手镯的事情简概的和他聊了一通。 那位混血儿静静地听我说完,他笑道:“人为什么要戴首饰?” “装饰,点缀吧。”我仍不得要领。 他摇了摇头,想了一会,突然道:“你玩不玩游戏?网络游戏?” 我疑惑地点了点头,他高兴起来,说:“那就好懂了,你知道外挂吗?对,就是可以自动练级,可以自动补血之类的。” 我唯有又点了点头,天啊,这是什么人?一个南北朝的古董手镯能扯到网络游戏?谁知他又说:“如果,打个比方,你用了外挂被gm发现,会怎么样?” “被gm发现?封帐号吧。”我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我抬起头,他已走了,在远处向我挥挥手,和以前一样汇入人流中消失。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刚才电视节目的内容不是电影而是新闻,江边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奇#書*網收集整理各种喧闹声终于把赵悦盛吵醒。 我们离开喧闹的人群向前走去,前面是这个城市最热闹的一条步行街,夏夜的灯光把大街照得如同白昼,我突然注意到,很多人手腕上都戴着玛瑙水晶珊瑚之类的装饰物,路边正好有一家水晶店,里面挤满了顾客,往前走了几步,又是一家玉器水晶店,我问赵悦盛:“这里什么时候开了这么多水晶店。” “有一段时间了吧,最近好象非常流行这个,我们单位的小王,手上戴几串,脖子上还要戴两个坠子,我叫他出任务的时候要拿下来,他还偷偷戴在脚上。”赵悦盛有点啼笑皆非地道。 “我要珊瑚,今天是我的本命年,得戴珊瑚才能保平安。” “小姐,绿幽灵旺正财,金发晶旺偏财,正财偏财都要?这两串给你包起来。” “想爱情顺利,博得如意郎君,在家里摆个粉晶七星阵吧。” 店里人声鼎沸,我挤到一个柜台边,身边一对夫妇模样的顾客正在挑选一些颜色鲜艳的水晶手串,销售小姐正在查阅一份资料,喃喃地念着哪个属相哪个星座应该佩带些什么水晶,那对夫妇最后挑选了一串价值千元的里面带绿色棉絮状杂质的手串,销售小姐边收钱边说:“绿幽灵是最旺事业的,先生戴了这个手串,保证会步步高升。” 我忍不住插嘴道:“这东西真有功效么?”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店里的几个顾客和销售都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当然了,我们单位的**,………………。”刚才那对夫妇中的妻子,一口气讲了一大串戴了水晶颇有功效的例子。 销售小姐翻出一本八卦杂志,指着上面的一些照片,说:“你看,这些当红的影视明星,哪个手上没戴几串?据说,洗澡都不能拿下来!你看穿着versace的晚礼服的当红女星,手上不是仍然戴着几条水晶?” 我转过头看了赵悦盛一眼,苦笑。 终于,到了他举行婚礼的时候。我和楚方睛坐在教堂的长椅上观礼。楚方睛听了我的述说以后,突然问边上一个小女孩道:“你玩网络游戏吗?” “当然。” “那你用外挂吗?” “姐姐,不用外挂怎么玩?大家都用!” “你不怕被封帐户吗?”我插嘴道:“我有个朋友,用外挂,被封了。” “当然了!”小女孩一脸鄙视地道:“他一定是用的古董外挂!”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