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债(民国)》 第一章 重逢 又是一年,初春的时候,水灯独自回到了上海,她叫了黄包车去棠春班找叶蕊轩,顺便买了张票进去看戏。 今天唱的这出是《穆柯寨》,水灯看完戏,留了口信,就先去了隔壁的酒楼等候,叶蕊轩卸了妆马上就来酒楼找她。 “等很久了吗?”叶蕊轩刚进了包间就急忙忙问道。或许是两人真的太久没见面了,想见水灯的心情显得有些迫切。之前水灯给她写信说会来上海定居,可把她高兴坏了。 水灯莞尔道:“没有,也才坐了一会儿。”她起身给叶蕊轩倒了杯茶。 叶蕊轩坐下抿了一口茶水,放下了茶杯。她眼神注意到了水灯脚边的皮箱,考虑周全地问道:“你找到住的地方没有?今晚上住哪里啊?” 水灯想了想,“今晚住旅馆,之后打算租间公寓住。” “别啊,多浪费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咱姐妹俩也有个照应。” 水灯摇了摇头,“这样你多不方便啊,会打扰到你的。” 叶蕊轩摆了摆手,“不会不方便,要是你真不愿意,我有间小公寓,置办了之后,就一直用来放杂物的,不如让你住吧。地段也好,离我这儿也特别近。” “可是……那怎么行,不能白住你的,我付你房租好了。”她想了想现在租界内人口拥挤,的确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房子,会不太容易,尤其她还是一个独身的女子。 于是水灯也不矫情了,便不拒绝叶蕊轩的帮助了。 叶蕊轩根本不缺钱花,但看水灯固执的样子,只好答应了,这也是合理的相处方式。 翌日,水灯就搬进了叶蕊轩的这家小公寓。 寓所内物件还挺齐全,说是有杂物,其实也不多,都囤积在那间锁着不用的卧室内了。 客厅卧室都还算宽敞,除了有些灰,这里打理的还算整洁干净。 水灯只是在屋内走了一圈大致观察了下,就很满意这里。 …… 水灯回到苏州没呆多久,却选择回到上海法租界,实在是逼于无奈。 其实淞沪会战失败后,十一月份中旬上海沦陷了,苏州也跟着沦陷了,苏州城曾被轰炸过,水灯后来看报纸才知日军居然投了四千多颗炸弹轰炸苏州城,苏州城内大约死了六千七百人,日寇进了城俘虏的士兵全部被杀了。 再加上听到了南京的消息,遍体生寒。 之前上海那么乱,宝山区那件事她也知道,岑沅那时候不让她出门也是因为这件事,可没想到那绝不是结束。 她晚上一直做噩梦,报纸上的负面新闻也不敢看,绝望地不能透气。 想找朋友叙旧,可以前学校的朋友和同学,也见不着几个了,听说有的坐船逃了,有的去了租界,但大部分还是去了租界。 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实属无比煎熬。 而更绝望的是日伪江苏省政府居然在苏州城成立了,这里被日军占领后统治后开始殖民,满大街的旭日旗,看得人荒诞可笑。 水灯因此决定去上海,如果去了上海,有法租界的当局保护,至少还安稳些。 所以这是她重新返回上海的原因。 第二章 溪雪园 在苏州的时候,水灯不是没有劝过吴管家和她一起去上海。 吴管家执拗地说:“我老了,走不动,我就在这里守着沁荷小姐和赵当家的,在这里等着玉青少爷回来,我从当家的爷爷那辈开始,就一直在赵家了,在这里一辈子了,哪儿都不想去了,也走不动。” 吴管家眼神越来越浑浊,不停摆手拒绝,水灯心想老人家跟着自己走,这样一起奔波,也的确难为他了。 吴管家最近精神不太好,脑筋开始不活络了,想了很久,说了句:“要是玉青少爷回来了,我叫小吴给你发电报告诉你,水灯小姐不用担心我,我这把老骨头,呆在原地反而是最好的。你看炸弹都没把我炸死,我命大着呢。” “还有咱们这宅子风水好,炸弹都没波及到这里,我呆在这儿没事的。有我侄子小吴照顾我,你放心吧,小吴对我很孝顺的。” 最终吴管家还是选择留在了苏州,这栋宅子繁华到颓败,从清末到民国,他用了一生来见证,他或许心中清楚自己时日不多了,打算用最后的时光来守护这座宅院。 …… 水灯想谢谢叶蕊轩提供住所的帮助,想请客她去饭店吃顿好的,叶蕊轩倒是对饭店什么的没兴趣,却提出想吃水灯做的东西。 这天清晨,水灯就提着木质餐盒,里面装着早饭,她叫了辆黄包车去了溪雪园。 叶蕊轩一直同戏班的师兄妹一起住在溪雪园,虽说也是表面上是同一个戏班的师兄妹,可说到底,还是师承不同的门派。 不然也不会人和人资质差一大截,这也是光靠努力都追不上的。 说起这叶蕊轩的师父,这江蕊蕊可是那时四九城的名角,当年出逃至沪,后来也仅收了叶蕊轩这么个关门弟子。 江蕊蕊之后更是把自己的名赐给了叶蕊轩。 叶蕊轩本不叫叶蕊轩,原名叫叶轩,得了师父赐的名,这才改的名,这也意味着是无比的荣幸和荣耀。 叶蕊轩一直觉得伶人的地位太低,受人轻视,就因为是下九流,被别人看不起就算了,自己怎么也能轻贱自己,去把自己当做给别人消遣的玩物呢? 也就是因为这点,叶蕊轩勤奋努力上进,从不屑攀附那种事情。把心思用在唱戏上,才有了这些个成就。 而在这棠春班的台柱子仅也就叶蕊轩一人,养活了这么一大帮人。 时班主倒是想捧出个角儿,可惜那几个死丫头就是不争气。 眼里心里都是名和利,心思不放在这功夫上面,这戏自然也就唱不好了。 叶蕊轩倒是真的爱唱戏,她绝不把戏当做自己的踏脚板,去攀附贵人,谋求不该得的阿堵物。 对于唱戏,她是绝对真心地热爱。 戏班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也是因为这点,她绝不会跟着岑沅走。 她自始至终都打算留在这里。 而棠春班的师兄妹大部分都很尊敬叶蕊轩,这可是唱戏赚钱的活祖宗,必须得供着。 第三章 她 大清早有人来溪雪园敲门,棠春班的平日里干杂活的小刘正在院子里打水,听到敲门声,手脚麻利地去开了门。 门一开这一见,居然是个明眸善睐的漂亮女子,他语气下意识变得柔软,问了句:“姑娘寻谁呢?” “我找叶姐姐,我是她的朋友姓赵,给她送早饭来了。” 小刘回忆了一下,昨晚上叶老板的确说有人会来送东西。“对对,是这么回事,我带你上去。” 小刘在前面领着水灯上了楼,叶蕊轩住在东面最大的那间屋子。 小刘敲了门,喊道:“叶老板,赵小姐来找您了。” 叶蕊轩听闻赶紧开了门,请水灯进来了。 水灯把餐盒放在桌上,拿出还温热的白米糕,接着拿出几样小菜,是她自己在苏州时就腌制的,拿了些过来,给叶蕊轩搭配着吃。 “还是热乎的,叶姐姐赶紧尝尝,看到味道还行吗?” 叶蕊轩正好洗漱完,便坐下来用早饭了。 “水灯,你也陪我一起吃点吧。”说完,叶蕊轩张开口,咬了口白米糕。这白米糕热乎乎的,非常松软,也不会很甜。 水灯摇了摇头,“我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水灯发现叶蕊轩的吃相很斯文很优雅,也很赏心悦目。 叶蕊轩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别老盯着我,怪不自在的。” “那好,你慢慢吃,那我先回去了。”水灯起了捉弄的心思,起了身。 “哎呀,干嘛呢,刚来就走,你就这么不愿意陪我啊?你……你喜欢看我吃饭就看个够吧。” 叶蕊轩红了红脸,捧着糕点继续咬了几口。 水灯决定不打扰她用早饭,随便在屋里饶了圈,发现卧室里间有道帘子隔着,好奇想撩起帘子进去看看,却被叶蕊轩叫住了。 “里头乱,有什么好看的,过来陪我吃一点,意思意思也行。”叶蕊轩拽过水灯,一把将她拉到桌边。 水灯被叶蕊轩按回凳子上,她只好拿起餐盒里的白米糕,掰了一小块吃。 叶蕊轩嚼着嚼着觉得口中的白米糕越发的干巴巴,起身打开了房门,走到楼道上,扶着栏杆,冲楼下喊了句:“青青!” 叶蕊轩叫了棠春班正在厨房干活的小丫鬟青青上来,给她们两人沏两杯茶。 不然光吃白米糕,全吃下去,真的噎得慌。 青青迅速提着壶热水上了楼,水灯见青青年纪应该不大,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面相很老实,进屋的时候,除了问候了叶蕊轩一声,其余的一句话也不说。 叶蕊轩塞了几张钞票给青青,嘱咐道:“天气冷,给自己多做几身衣服,再给自己买点零嘴吃,不要省着。” 青青小声嗫嚅句谢谢,她沏完茶就退出了叶蕊轩房。 说来也奇怪,叶蕊轩身边竟然连一个随身服侍的丫鬟没有,她又不缺钱。她要是平日里喊人做些什么跑腿的事情,每次都是大方打赏的。 这些钱都能用来请两个丫鬟了,可是叶蕊轩就是不喜欢有人贴身跟着自己,碰自己的东西。 所以院子里的佣人都很乐意替这位叶老板做事,总盼着能有些打赏。 第四章 讨债鬼 这时,龚九凤正好从小粉桃的房里出来倒洗脸水,而小粉桃是住在叶蕊轩的对面。 龚九凤无意间瞄了一眼对面叶蕊轩房里的人,没来得及探究竟,青青就已经把门关上了。 龚九凤顿时觉得叶蕊轩房里的人眼熟得很,很像一个人。 她想过去探究看看,被身后屋里的人叫住。“阿凤,我今天想吃生煎,你等会儿给我去买。” 龚九凤应了声,只好作罢自己的好奇心,回过身来服侍屋里的人。 水灯离开溪雪园的时候。 龚九凤正好买完生煎回来,遇到了赵水灯。她故意躲在后面不出声,就是这么偶然的一天,龚九凤发现自己的猜测居然没错,在叶蕊轩房里的人,的确是赵水灯。 就是当初那个在苏州城抛弃自己的同伴。 还好她龚九凤命大,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侮辱,还在上海活了下来,她恨得咬牙切齿。 还有件事她好奇,赵水灯怎么从苏州到了上海,还和叶蕊轩认识了。 龚九凤下意识回避,怕和赵水灯碰面。等赵水灯走了,她才从后面出来。 龚九凤想现在她在上海还没站稳脚跟,活得还是很卑微,一切有风险的变故,她都要预防。 小粉桃吃完了生煎,喝了口沏好的碧螺春漱了漱口。 龚九凤想起今天还遇到一个人,今儿个早晨买生煎遇到的人,她提醒道:“粉桃姑娘,你哥哥今天又来找你了。” 小粉桃不悦地皱起了眉,“他怎么又来了?不是才给过他钱吗?” 龚九凤回道:“我让你个哥哥先去馄饨摊吃点东西,跟他说了,你等会儿再过去。可是这可怎么办?金公子今天可约了你呢。” 小粉桃看了看墙上的钟,金公子等会儿来接她还有些时间,她现在迅速下楼去打发那个讨债鬼哥哥,应该还来得及。 小粉桃嘱咐道:“阿凤,要是金学临来了,你叫他等一会儿,说我马上就会回来。” 这位叫金学临的少爷家里是开银行,还是金家最小的儿子,平时作风颇为放荡,喜欢流连风月场所。仗着家里有钱,狎弄几个戏子,这倒也没什么。 只不过就是这棠春班的小粉桃很是认真,认真到真以为自己可以当上这个银行小开的夫人。 小粉桃去了巷口那家馄饨摊,看到了自己的那个和自己同根生的滥赌鬼哥哥,不止是个滥赌的还是个讨债鬼。 小粉桃这些年攒的家底,有一大半都给这个哥哥给掏空了。 她面色不悦地坐了下来,没好气地问:“陶良,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面前这位吊儿郎当,天天赌博无所事事的男子就是小粉桃的亲哥——陶良。 “陶芬芬啊,听说你傍上了个银行小开,还能怎么样,借哥哥一点钱花呗。” “我上次不是给了你一百块钱!你怎么又来要钱啊!” “你也知道现在的世道乱,什么都贵,你给的钱哪够花啊。” 小粉桃心中燃起几股怒火,这些年来,她唱戏分到的钱,还有以前傍的那个色老头给的金银首饰,大部分都填进家里那个无底洞,她爹死了,就剩这么个哥哥,可是还这么不争气。 她总想着两人是亲兄妹,帮衬自己的哥哥也是应该的,可是真的应该吗?她哥哥明显把她当蚊子血一样,毫无节制地吸取。 她整个人的家当,都要快要眼前这人榨得一干二净了。 小粉桃心想:陶良陶良,丧尽天良。陶良这个人真的没救了。 第五章 奸情 陶良靠着妹妹活了这么些年,习惯了。 “以前没打仗的时候,我给你的钱都可以给你讨两个老婆了!陶良你能不能争气点,干我这行的,不是一直有钱花的!有天我也会年老色衰,我现在找个肯要我的有钱人不容易,要是他把我娶进门了,腻味了,过个几年,谁知道他还会娶多少个,你这时候能不能不要拖我后腿!” 小粉桃气鼓鼓地说了一大堆道理,这些话她说过很多遍了,包括这次,她肯定她哥哥也不会听进去的,所以她才绝望。 她那么努力往上爬,因为斩不断和亲人的羁绊关系,所以要一直这样被拖累下去,什么时候会是个头? 陶良像是把耳朵捂了起来似的,这些话丝毫没有影响他半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嗯了几声敷衍。 陶良吃完了一碗馄饨,又叫了一碗。 小粉桃差点把白眼翻到桌上,可真是气得不轻,她从包里掏出钱,扔了个五十块钱在桌上就走了。 身后的人来了句:“才这么点钱啊,妹妹啊你可越来越抠了。” 她头都没回喊了句:“不要的话还给我。”后面的人瞬间不吱声了。 她怒火中烧地回了园子,想着等会儿见自己的相好,克制了一些怒火。 叶蕊轩散步消食完了回到楼上,这好巧不巧,又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 俗话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没想到龚九凤居然敢和自己主子抢男人。 叶蕊轩从楼梯上来恰好看到那个倜傥多情的银行小开和龚九凤拉拉扯扯的。 然后这两人鬼祟地关上了门。 叶蕊轩放轻了脚步在门外偷听, “金少爷你要对我负责啊,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你什么时候和粉桃姑娘说清楚,月份再大点,我就瞒不住了。” 金学临还颇为温柔地哄道:“这事这会子不好说,而且现在也不适合要孩子,你要不就打了吧,我会给你补偿的。” “金少爷,你这不是要我死吗?这可是你的亲身骨肉,你真的忍心吗?那天晚上是你把我认错,当成了粉桃姑娘,我清清白白的身子可是给了你的,呜呜呜……”龚九凤掩面而泣。 叶蕊轩偷听到这番话目瞪口呆,这……这消息未免也太炸裂了吧! “我……”金学临支支吾吾半天,只好先搪塞:“你想要孩子也行,但是我父母肯定不会让你进门的,你要是不嫌委屈,我只能在外面安置你。” 龚九凤当然不会像小粉桃那个蠢货一样,指望能够嫁进去,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如果能做个外室都不错了,过几年等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了,金学临娶了正妻,安定了下来,自己再带着金家骨肉回去认祖归宗,做个姨太太也是好的。 “金少爷,我……我都听你的。” “阿凤,别叫我少爷少爷的了,以后咱们两个的时候,你就喊我名字好了。” 龚九凤低着头羞羞涩涩地喊了句:“学临。” 真不亏是对狗男女啊!这下子小粉桃是引狼入室了,吃了大亏,叶蕊轩心想道。 叶蕊轩又惊叹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这个叫龚九凤的,进园子第一天,他就看出来这个女人绝非善类。 没有了继续想偷听下去的欲望,听到了动静,叶蕊轩快速溜走躲进了楼梯口,结果正好小粉桃回来了。 两人在阶梯上相遇,互相都没打招呼,俩冤家还互相白了一眼,就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第六章 茉莉香膏 水灯来上海这些日子,身上虽然还存着些钱,但是她仍有顾虑,钱是有限的,花着花着总会花完的。 她想着找份工作,哪怕钱少点,也能支撑着让自己活下去。 她买了两份报纸查看哪家公司招聘职员,这也是比较快速有效的法子。 这天她去银行面试职员,人家最低也要招中学毕了业的。她中学就读了两年,不意外的话应该会被刷了下来。 如今在租界内混饭吃太难了,又正逢战事,租界内物资紧缺,很多没读过书的,在租界内倒卖物资,帮人跑腿谋出路。 水灯倒是想,但是她一个女人到处跑腿不太方便,也没有门路。 她回公寓的时候,经过的杂货铺,打算进去置办点公寓缺少的东西。 水灯看到杂货铺的老板正在和人交谈,她就先自己随便看看。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像是被烦恼事缠身,她此刻皱着眉说:“阿秀,你的这批货有问题,以后不能再收你家的香膏了,顾客反映说后面几天香膏变成臭膏,有股子臭油的味道。你这批货真不行,咱们也算老熟人了,之前的钱我也不叫你退了,就这样吧,以后别来了。”老板摆了摆手,示意这人赶紧走。 另外一稍微年轻点,名叫阿秀的妇人狡辩了许久,发现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提着篮子走了,嘴里嘟囔着什么“不识货”之类的话。 水灯听到了关键的信息,原来这家杂货铺收香膏卖的。她抬头看了眼杂货铺的招牌,叫“陈记”,她朝老板问道:“老板,你这家店还收香膏的啊?” 杂货铺老板回过头来答道:“哟,不好意思啊,刚刚和人说话,没看见小姑娘你啊,不过不巧了,这会子店里没进香膏的货,没得卖了,你只好去别家买了。” 水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尝试地开了口,“其实我想问,你家店还收香膏吗?我自己也会做的。” 老板思忖了会说:“收倒是收的,只是不知道你的货怎么样,我得试试,放在店里卖一阵子才好。” 水灯听闻有戏,她赶紧掏出包里的瓷盒,这是她自用的茉莉花香膏,她每年都做两盒留着自己用,也仅是留着自己用,原也不知道这个东西还可以卖钱。 水灯没做过生意,全都实话实说:“这个香膏我自己做的,用了好几年了,缺点就是留香时间短,气味不是很浓烈,但是我很喜欢这个味道。”她将这个小巧的瓷盒递给了老板。 杂货铺老板打开这个瓷盒,一股茉莉花香扑面而来,她沾了点抹在手腕轻嗅了几下。 老板闻到这个茉莉花香膏味道很清雅,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香膏不像那种劣质便宜香水的廉价香精味,是货真价实的花香,抹在手上是淡淡的清香。 杂货铺的老板问:“这多少钱?” 水灯也不知道香膏的行情,“您开个价吧。” 这杂货铺的老板也是实在人,“一般行情都是八毛钱的,我也收你八毛钱一盒,一次收十盒,一个月一次,先放在店里卖卖看,如果卖得好,一个月就会找你多收几次,而且我先要用几天,看看会不会有其他问题。” 水灯觉着没什么问题,便答应了。把手上这盒送给了杂货铺老板,“那后天,我拿香膏过来,可以吗?老板。” 老板和蔼地说了句:“小姑娘不用这么客气,我在这里开店很久了,你叫我陈阿姨就行了,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姓赵,叫赵水灯。” “好嘞,水灯,后天可别忘记了。”陈阿姨笑眯眯地提醒了句。 第七章 闻香 如今还没到茉莉花开的季节,茉莉最早花期也要到五月份才行,水灯去市场买了些原材料,茉莉花浸膏和干燥的茉莉花。 想着家里还有些甜杏仁油,想等用完了再来采购。 回到了公寓,水灯在宽敞的客厅正忙活她的香膏,听到有人敲门。 她想,这个点来敲门的,只能是叶蕊轩。 她停下手上的活,摘下了手套,去开了门。 叶蕊轩很随意又自在地进了屋,问了句:“你搞什么呢?好一阵才开门。” 叶蕊轩闻道一阵阵好闻的花香,鼻子轻嗅了几下。 “什么味道。” 叶蕊轩看见客厅的餐桌上铺了块白色的大桌布,桌子上琳琅的玻璃杯和瓷盒,还有一些他不熟悉的材料。 大概是蜂蜡,油之类的的东西。 叶蕊轩好奇道:“水灯你在搞什么呢?这么多瓶瓶罐罐的,你去搞研究了吗?” 水灯去厨房给叶蕊轩倒了杯茶,递给了她。 “不是啦,我最近找不到工作,我常去的那家杂货铺说收香膏,我就想着,我会做香膏,就拿去杂货铺卖,赚点零花钱也是好的。” 叶蕊轩放下了茶杯,他走过去握住水灯的双手,面色有些心疼,“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一个小姑娘,在上海没什么亲人,肯定钱不够花,你不用出去找工作,我攒了好些钱,以前岑沅就给了我很多钱,我根本不缺钱花,你跟着你叶姐姐我,我肯定也不会让你吃苦的,你钱不够,就问我要,还有房租我也不需要,你以后不要给我了。” 水灯一听到叶蕊轩提到那个人,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给你的钱,关我什么事,我就是饿死,也不想再花他的钱了,房租我会继续给,如果我们是朋友,以后就不要说这种话了。” 叶蕊轩察觉自己失言了,匆忙补救道:“是我的错,对不起。” 水灯想着自己不应当这么说,叶蕊轩帮过自己这么多次,就因为这么点小事,犯不着生气。 她语气舒缓了些,心里也有些懊悔:“不不,不是你的错,你不要道歉,我住在你提供的住处,还一直受你的照顾,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其实你也是好意,只不过我还是不想占你太多便宜,你已经帮我够多的了。” 叶蕊轩大咧咧地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房租……算了不说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们出去吃饭吧。” 水灯舒了口气,对叶蕊轩笑了笑,她抽离了被叶蕊轩握住的手,跟叶蕊轩说了句:“好,你等我收拾一下。” 叶蕊轩就这么坐着,看着水灯带上手套,把那些瓶瓶罐罐的,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心想卖这些东西能赚几个大洋啊,她平时随便给的打赏都不止这些,哎…… 不过还真别说,味道真还挺好闻的。 叶蕊轩站起身,凑到水灯的身边闻她身上沾染的花香,“真的好香啊。” 水灯转过身来,“你喜欢啊?”她拿起桌上一盒做好的香膏递给了叶蕊轩,“喏,这个给你的。” 叶蕊轩明明心里想着这玩意儿不值钱,能收到这样的礼物,却还是笑得合不拢嘴,“谢谢。”然后跟宝贝似的揣紧了,收进了怀里。 第八章 提醒 叶蕊轩自从上次见识到小粉桃的丫鬟和那个银行小开偷情,觉着怎么着也应该给小粉桃这个傻女人提个醒。 转念又想,小粉桃自己贪慕虚荣,还识人不清,这种事情,不应该她叶蕊轩掺和进去的。 况且自己一直和小粉桃不对盘,做这种好事,说不定人家还不领情呢,到时候枉做好人,还被人嫌弃。 结果又转念一想,小粉桃平时也没做什么坏事,脑子笨,嘴巴笨,斗嘴也都不过自己,吵架只有吃瘪的份。 叶蕊轩仔细审视了小粉桃身上的缺点,顶多就是有点拜金,唱戏也不用功之类的,也没做其他坏事,也算不上一个坏人。 叶蕊轩思来想去,感叹自己是个人美心善的可人儿,那还是给小粉桃一个善意的提个醒吧。 她开了条门缝,看到对面的龚九凤从小粉桃这个的房里出来了,应该是出去买吃的了。 这会儿傍晚时分,等龚九凤下了楼,瞧准了时机,叶蕊轩才从房里出来,踏进了小粉桃的房里。 小粉桃穿着件舒适睡袍,正惬意地躺在摇椅上喝着茶,懒洋洋抬了抬眼皮:“哟,叶姐姐怎么来了,你平时正眼都不瞧我这边的,大稀客啊。” 叶蕊轩不由自主地白了眼这个女人,真想转身就走,吐了口气,思忖了会自己来的目的,提醒了句:“我来不是找你斗嘴了,有件事提醒你,你平日里脑子蠢也就罢了,别到嘴里的烧鹅都被人抢了。” 小粉桃皱了皱眉,听不明白叶蕊轩在说些什么,“什么烧鹅烧鸡的,你在胡扯什么。我最近控制身段,不吃烧鹅这种油腻的东西。” 不亏是个蠢女人,被撬了壁角都不知道。 真的蠢死了! “你屋里的那个丫鬟和那个银行小开搞上了,人家肚子都大了,别过几天就生了,你都还被蒙在鼓里,你引狼入室了晓得伐?这下子人家真的山鸡变凤凰,看你到哪里哭去。” 叶蕊轩忍不住又朝她翻了下白眼,说完拂袖而去,真的不想多理睬这个蠢女人。 “你说什么。”小粉桃一把抓过叶蕊轩,不让她走。 叶蕊轩抽回自己的手,简略地说出了那天看到的经过。 小粉桃不可置信瞪着眼,像是太惊讶了反应不过来,这是她万万都没想过的事情,她觉得这事情太假了,“你骗我!” “爱信不信,话说到这儿,你自己看看清。”叶蕊轩再次忍不住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就走了,今天翻的白眼太多,自己眼睛都翻疼了。 这会儿小粉桃没拽住叶蕊轩。 小粉桃愣了好久,细细想来,有些事情的确有些怪。 叶蕊轩虽然和她水火不容,但是从来没暗地整过她,都是明面上的嘲讽。 要说叶蕊轩是个人品差的,那倒绝不是的。她人品甚至可以用极好来形容,讲义气且大方,也从来不为难园子里的下人。 小粉桃嫉妒叶蕊轩也是这点,长得美戏唱得好,收到很多人的追捧,在棠春班又是台柱子,人人都瞧她脸色,对她唯命是从,敬重她。 哪像自己在棠春班吃了这么多苦,本领不如叶蕊轩,园子里多少人看不起自己。 小粉桃一直想证明靠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能够出人头地。所以她才仗着几分还有姿色的脸和年轻的肉体,专往那个有钱人身边挤,她不想再挨穷了,可这有什么错呢? 想到此小粉桃一阵心慌,自己的相好和自己的丫鬟搞上了,那自己怎么办? 至于叶蕊轩说的这件事小粉桃心中虽有了结果,但她还是想会找机会确认下。 要是直接质问龚九凤,她不承认怎么办? 第九章 捉奸 过了些天,小粉桃想破了自己的那个榆木脑瓜,可总算想到怎么试探试探了。 下了台小粉桃卸了妆就提早回到溪雪园,急匆匆地在房里收拾行李,龚九凤见状问怎么了。 小粉桃对龚九凤说:“还不是那个讨债鬼,他腿断了。” 龚九凤倒是不怎么惊讶,小粉桃的哥哥那副做派,有这种下场不奇怪,她还是假意关心下:“粉桃姑娘,你哥哥前几天人还好好,怎么突然腿断了。” “哎呀,可烦死我了,那个死赌鬼,他又去赌博,还不出钱,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我现在忙着赶着回家照顾他,他真是一点都给我省事,我这次估计要回去几天,我已经和时班主请过假了。你这几天不用陪我回去了。金公子明天来接我,要是他来了,你和他说一声我回家有事情。” 龚九凤一听小粉桃这么说,自己能喘口气,有了盼头。不由地希望小粉桃赶紧离开。“姑娘,要我帮你整理吗?” “不用不用。”小粉桃摇了摇头,拿了几件经常穿的衣服塞进了箱子,慌忙地就准备走了。 当然小粉桃没回家,她找了间旅馆过夜,她哥哥陶良也没断腿,这是她的计谋。 这天晚上小粉桃心情很忐忑,她一直期望能嫁给金学临,她或许是天真,可她大部分时候还是愿意相信金学临给她的甜言蜜语。 还有她原本很信任龚九凤,对她还那么好,想不到她为什么会做这样对不起的事情,想来想去,胸口一阵阵胸闷。 等她抓到奸,就把那个龚九凤赶走,这样做金学临应该就会和那个龚九凤断了吧。 可这样做真的行吗? 她心烦意乱的,可是以她的脑子,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她平日里连个朋友都没有,这节骨眼连有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 小粉桃一夜未眠,眼下顶着两片青黑出了旅馆,她偷偷溜回了溪雪园,回到自己屋里,躲进了衣柜里。 金学临大概晚些时分会来接自己,她让九凤和金学临接头,就是想看看叶蕊轩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她躲在衣柜里,时间久到她都快睡着了。 捉奸这种事情,不止需要头脑,还需要些耐心,可衣柜真的很闷,没办法只能继续忍受了。 她在衣柜里眯了会儿,这时,传来一阵动静,她瞬间睁开了眼,竖起了耳朵,生怕自己听漏一个字。 金学临和龚九凤这两人从屋外进了屋内,关上了门。 金学临拉着龚九凤到坐自己大腿上。 接下来他们的动作,对话,让小粉桃登时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撕碎了这对奸夫淫妇! “粉桃姑娘去照顾她哥哥了,这几天都不回来,所以……学临,你这几天多来看看我好吗?”龚九凤一副柔柔弱弱地凄凉模样。 金学临心软得不行了,调戏道:“小丫头就这么想念我吗?” “我当然想你了,我时时刻刻心中都有你的。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在想他的爸爸。” 哈?听到这句,小粉桃眼睛发黑,还胸口气得生疼,一时间不知是被亲近的人背叛了,还是因为金学临的下贱,连丫鬟都搞。 她今天可算明白什么叫狐媚子了。 这对奸夫淫妇说完了话,大白天的,还是在她房里,两个人的嘴巴就开始纠缠到一起。 这还能忍吗? 第十章 捉奸(二) 小粉桃心中那根名为“克制”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她火速“哐当”一声,踢开衣柜的门,像支离弦的箭,“咻”地冲了过去。 她目标无比明确清晰地抓住龚九凤的头发,用力拉扯,将龚九凤头发连人从金学临怀中拖了出来,快得犹如一阵旋风。 “侬则烂污比啊,背牢我偷偷勾引男人,要面孔伐?真是个下作的轻骨头!” 龚九凤刚刚还沉浸在郎情妾意的甜蜜时刻,发根出传来一阵阵剧痛,人这会子被大力地拉拽到了地上,完全没来及反应。 她嘴里不停发出“啊啊啊”的痛吟。 “侬要面孔伐?我就问问你,你还要脸吗?当初你快饿死在街上,是谁把你接回来,供你吃穿的?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吗?你个白眼狼,你个贱货!覅面孔(不要脸)!侬一身骚臭,黄浦江的水全部倒拉侬头朗(你头上)都汰不清桑(洗不干净)。” 小粉桃怒气攻心,把这辈子知道的最脏的脏话能骂出来的,都一股子骂了出来,还连着青浦方言和俚语。 因为人极度愤怒的时候,会下意识选择最熟练的语言骂人。 “覅面孔!搓那娘老逼!” “你们两个人背着我,干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眼里还有我吗?” 正坐着金学临也是吓了一跳,小粉桃这副泼辣做派,他也是平生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脏骂人的话,顿时愣怔住了。 龚九凤绑了一条麻花辫被小粉桃扯得乱七八糟的,头皮被扯得生疼,她嘴里求饶:“姑娘,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要撕碎你这个小骚蹄子,背着我勾引男人不是挺厉害的吗?这会儿怎么装弱了?下作胚,轻骨头!” 龚九凤哭哭啼啼地朝着一旁正呆愣着的金学临喊道:“学临救救我,姑娘疯了。” “哦哦。”金学临这才起了身,过来阻止。 他从后面抱住小粉桃,想把她拉开,“宝贝,别闹了,这样不雅观。” 小粉桃挣脱他怀抱,还推了这个男人一把,“不雅观?难道你们搞在一起就雅观了吗?可笑至极!呸!”她狠狠地朝着金学临啐了一口。 金学临用袖子擦了擦喷在脸上的唾液,脸色颇为难堪“宝贝你说什么呢,那次只不过是不小心才这样的,你要知道,我心里有你的。” 所谓花花公子的本色,出了事就不要慌不要忙。 可惜小粉桃忍不了,也不吃这套,她不认为自己是陪人逢场作戏,是认为自己终要嫁给金学临的,所以一副正房大老婆的做派。 “有我?你心里有我,你把她肚子搞大了?好,你说你心里有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呢?” 金学临不知道怎么争辩,“这事你也不要这么计较,这个年头有钱的男人,谁不是身边好几个女人,我只是不小心睡了个丫头,大不了给她点钱打发了,你又何必这么在意。” 金学临虽然是有点喜欢小粉桃,不过他以前玩过不少戏子,显然没把这回事当成什么大事,认为随便糊弄过去就行了。 一旁的龚九凤不出声,一直嘤嘤嘤地哭着。哭声听得小粉桃怒火烧得更旺了,“哭什么哭!哦扫(快点)滚!” 金学临这会儿倒是十分同情龚九凤,对小粉桃这样强势的态度,十分不喜。此刻也觉得自己被个上不了台面的戏子给羞辱了,只好憋红着脸先溜之大吉了。 小粉桃见金学临果真是个无情的,把人肚子搞大了,居然还能自己却先跑了。 她倒也不敢真把龚九凤撕碎,要是出事就弄得一尸两命了,这样她要吃官司的。 只能愤恨把人赶出了溪雪园。 ---------------------- 求珠珠o(╥﹏╥)o 第十一章 逛街 那场的闹剧后,龚九凤当天被小粉桃赶了出去,龚九凤也没有脸继续赖在园子里。而金学临再也没来过溪雪园了。 这半个月余,金学临像是要和小粉桃断了联系。 可这事明明是金学临的错,小粉桃心里想难不成要自己主动先去服软吗?她虽然地位卑微,却认为自己还不至于如此。 这件事说来也应该谢谢叶蕊轩提醒,可自己成功捉了奸,然后再去人家跟前道谢,这也太奇怪了。 难道对叶蕊轩这么说,‘谢谢你啊叶姐姐,感谢你提醒我,让我抓到了奸,好好惩治了一番那个小贱货’这种话吗? 小粉桃只能从其他地方改变,相比以前锋利的态度,现在软化了许多,说话也不阴阳怪气了。 小粉桃如此转变了态度,反而让叶蕊轩起了鸡皮,是因为不太习惯,搞得叶蕊轩以为这个女人是受了什么情伤,导致脑子坏了,才一反常态。 今天天气好,叶蕊轩得了空就找水灯玩,自己正准备出门,看到小粉桃魂不守舍,一副凄凉的弃妇面孔,苦大仇深地坐在鱼池旁边喂鱼。 那个表面上情真意切的金公子,这么多天都没来找过小粉桃,叶蕊轩当然知道这事是什么结果了。 叶蕊轩看不惯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试着问了句:“喂,一道出去逛逛吗?” 小粉桃回了神,“啊?” 叶蕊轩凑近一看,这水面上满满当当的鱼食飘着。 “天哪,你这个笨女人,这是喂了多少鱼食,是要把鱼都撑死吗?”叶蕊轩夺过她手里的鱼食,扔到了一旁。 叶蕊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女人蠢笨,是因为没有心机,才弄得这么个下场。 同为棠春班的伶人,见她失意,叶蕊轩也高兴不起来,更不会做出幸灾乐祸的姿态,只好劝解道:“我是说,你这样下去不行,这个男人不行,就找下个,更何况不忠的男人,虽说我们伶人地位是低,但被这样玩弄,也是挺侮辱人的,这次你也当吃个亏,以后找男人,不要找这种喜欢拈花惹草的少爷,找个老实对你好,肯真心待你好,和你踏实过日子的才行。” 小粉桃朝着叶蕊轩笑了笑,她也知道这话有道理,只不过她不想继续挨穷了,所以奔着让自己下半辈子不再继续受穷的目的,才找了这么个有钱少爷,“知道了,其实……如果金学临真的肯改,我也是可以原谅一次的。” “你……”叶蕊轩倒是想继续骂一声蠢女人笨女人的,可是看她已经这么难受了,决定嘴下留情。 “我约了我的一个妹妹一起出去逛街,你来不来。我觉得你应当出去散散心的。” 这倒不是叶蕊轩第一次邀请小粉桃,小粉桃刚进园子的时候,叶蕊轩请过很多人一起吃饭,小粉桃也一起过。 但是这样单独的请小粉桃出去,倒是头一回。 “好,我上去拿包,你等我。” 三人在西餐厅碰了面。 水灯之前一直听叶蕊轩说,戏班子里有个人她异常讨厌,那人叫做小粉桃。 今天不知怎么了,大约是叶蕊轩和那位姑娘冰释前嫌了吧。 水灯倒是没有很惊讶,叶蕊轩性格好,不和人结仇才算正常,之前她口头上异常讨厌的人,如今能带来一起吃饭,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 叶蕊轩主动介绍起来了,“水灯,这是棠春班的小粉桃。” “这是我朋友,我可把她当做亲妹妹的,她叫赵水灯。” “你好。”水灯主动伸出手与她交握。 “你好。”小粉桃回握了。 两人互相打量着,察觉对方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岁数。 吃甜品喝咖啡的时候,两人说起自己的岁数,小粉桃倒是比水灯年长两岁,实际上看不太出。 “我就比你们大好多岁,哎……”说完叶蕊轩丧气地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朝着这两人嫩白青春的脸瞄了两眼,又抿了口苦涩的咖啡。 水灯忍俊不禁,“怎么会,叶姐姐你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就你嘴甜。” 第十二章 冤家路窄 三人用完餐,打算去百货公司逛,没想到又是这么冤家路窄。 刚到百货公司门口遇上了熟人。 小粉桃很想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人身穿熟罗制的旗袍,头发也剪短了,烫了头,外面批了件流苏披肩。此时做派哪有以前在溪雪园一副唯唯诺诺丫鬟的样子,简直大变了样。 三人本来想出来逛逛街吃吃饭什么的,应当会开心些,结果遇到这人,让人倒尽了胃口。 小粉桃能看到龚九凤,龚九凤也自然看到她了。 龚九凤现在身后也跟了个佣人丫鬟,替她拿东西。 “哟,遇见了熟人了啊,还遇到了两个熟人。”龚九凤在百货公司买了好些东西,正打算回去了,结果遇到这几个人,不挖苦下,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水灯遇见了这人,一开始倒是没先认出来,听她开了口,嗓音有些熟悉,才想起来这人是谁,毕竟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水灯倒是替龚九凤真的开心,她当年出了苏州城,到现在没饿死,看她这身行头,应该是还活得不错,当年的事情,自己早就气消了,也不会记仇那么久,顶多想起来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膈应。 但是龚九凤就不这么想了,她认为当年是赵水灯给她的抛弃和背叛。 这时龚九凤阴阳怪气嘲讽道:“人啊,永远不会一直这么命好,有些东西还是要自己争取的,不是每次都会天上掉馅饼的,有些人真以为自己永远命那么好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些事情不要做那么绝,小心遭报应。” 她说完转头朝着小粉桃,“还有的人,脑子蠢得跟猪一样就算了,自己男人都看不住,将来只配和公猪呆一个猪圈,你以为他还回来找你吗?蠢货。” 前半句小粉桃还不知道指谁,后半段就无比清晰了,才几天没见面,这个龚九凤居然敢当面说她蠢。 “什么意思。”小粉桃愤怒地咬着牙问。 “你没发现学临最近不理你了吗?这上海滩长得漂亮的花旦多了去了,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况且现在学临要当爹了,他这阵子收心了,跟你彻底断了,以后都不会来找你了。”说这话的时候,龚九凤趾高气昂的,丝毫没有当初在溪雪园那里的一点影子。她浑身迸发着嚣张的火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现在跟了金学临。 小粉桃才知道,这个女人太会伪装了,自己以前竟以为这个女人是个老实本分的。 这女人稍稍得势,嘴脸就这么可怕,她居然丝毫不记得,那年她流落街头,差点被流氓强奸,是自己将她带回了溪雪园,给她吃穿,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还每个月给她钱花。 刚到溪雪园的时候,龚九凤浑身臭烘烘,饿得跟难民一样面黄肌瘦,是自己毫不嫌弃给她打水洗澡,还给她新衣服穿。 这几年虽说不是将她养的白白胖胖,但也算长成了个普通看得过去的姑娘。 小粉桃没想到救回来了的人是个白眼狼,撬壁角就算了。被抓了奸,自己不忍心就放过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子居然还敢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 小粉桃再蠢也明白了,金学临这人选择了龚九凤和她肚子里孩子,就肯定不会再来找自己了,自己也硬着脖子开了口,“那种臭男人,你爱要就拿去,谁稀罕了,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龚九凤越听越可笑,继续嘲讽,丝毫没有收敛,“我这种良家女子不会招人嫌弃,毕竟身子是清白的,但你这种几手的破鞋,以后还会有人要吗?”说完还笑呵呵地捂住了嘴。 以前小粉桃和那个色老头的事情,龚九凤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今天大庭广众拿这件事情来羞辱她。 小粉桃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这个白眼狼居然咬了她重重的一口,气得她差点喘不上气。 面对这样的羞辱,小粉桃一时间又找不到借口反驳,恨不得转身逃走。 第十三章 流产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第十四章 撺掇 金学临在新会乐里找乐子,快活了半个月,这会儿还在醉生梦死,被人通知龚九凤出了事情,他第一反应不是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要不要紧,而是觉着自己被打扰了。 他不耐烦着一张脸,穿上衣服去医院探望了龚九凤。 龚九凤终于消停下来了,躺在病床上,惨白着一张脸,眼眶通红。 见金学临来了,以柔柔弱弱的一副姿态,哭了起来。 “学临,你要帮我做主啊,我们的孩子没有了。”龚九凤边哭边说,把委屈孱弱的一面全部展现给了金学临。 金学临久违的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起。 “阿凤,你怎么了这是?前些日子,我看你还是好好的,能吃能睡,还嘱咐你好好养胎,今天怎么就……” 金学临搂住哭哭啼啼的龚九凤,安慰道:“你下次小心些,哎……” “学临你不知道,这次不是意外,我的孩子没了,都是棠春班的人干的。”龚九凤依旧流着泪,娇弱气虚地靠在金学临胸口。 “怎么回事?”金学临抓着龚九凤的肩膀,盯着她的脸问道:“是粉桃吗?” “虽然不是她亲自动手的,但也和她脱不了干系,我今天去百货公司买几件新衣服,遇到了粉桃姑娘和叶蕊轩,粉桃看到我,气恼我,就说了几句骂我,我一开始还忍着,后面实在忍不了回了几句,就顶了一句嘴,就被粉桃旁边的叶蕊轩扇了好几巴掌,将我扇在了地上,回家后我就见红了,再后来孩子没保住,呜呜呜……” 金学临听她这么一说,这也欺人太甚,不过孩子掉了,这时候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孩子。正烦恼着,这孩子生下来改怎么办,没想到遇到这么个好时机,帮他解决了这么一件麻烦事。 他面上开始做出痛苦的神色,“怎么……怎么会?孩子,你还没能出世,和实在爸爸没缘分啊。”说完这句他痛苦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龚九凤看他这副模样,以为他也心痛孩子的失去,赶紧添油加醋道:“学临,这事我们要这样忍下去吗?叶蕊轩和粉桃这么欺负我们,我们真的不追究吗?” 金学临蹙着眉,“毕竟是我先对不起粉桃的,她这样生气,也不能完全怪她,再说了你说叶蕊轩扇了你几巴掌,是打在脸上,她肯定也不知道会让你小产,这就算了吧!” 金学临心想谁让你自己忍不住起回嘴的,这叶蕊轩不是善茬,他怎么敢惹。 被金学临这么一说,龚九凤彻底没绷住,大喊了一声:“金学临!” “什么叫做算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他还没来得及生下来,就走了,多么可惜,你这个做爹的,怎么能不给孩子报仇呢,这是一条性命啊!”龚九凤哭闹了起来。 “啊啊……天杀的,他们那群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弄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没天理啊,我要报警。” 龚九凤哭得太大声,让病房里其他休息的病人注目了过来。 金学临被她哭烦了,觉得丢人,敷衍道:“别哭了,这事让我再想想。” 叶蕊轩是棠春班的台柱子,名声在外,认识不少达官贵人。 龚九凤也想到这点,撺掇道:“你是怕乾帮吗?那个姓岑的,老早不知道跑到哪里了,现在还有谁能替叶蕊轩撑腰,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怕了吧。你想想他们这样对我,分明就是不给你面子,不把你当回事,不把你们金家当回事啊,学临!” “我怕什么啊我怕,你刚刚小产完,还是好好养身体吧,别想其他事情了。” 金学临一想到做这种打击报复的事情,他就没兴趣,他这辈子喜欢吃喝玩乐,不喜欢干这种打打杀杀的事。 龚九凤见金学临不肯为自己出头,顿时气个半死,“你还是男人吗?金学临,你个孬种!别人搞死你儿子,你都无动于衷!” 金学临今天还好意来看她一番,结果被她骂了一顿,面色越来越冷,“你还是好好休养休养身体吧,别老想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说完就淡漠地起了身,离开了病房。 龚九凤很后怕,现在没了孩子,就没东西可以绑住金学临了,她有些后悔方才骂了金学临。 她心情是真的悲痛,自己跟的男人是个懦夫,既然金学临不肯帮她,那她就自己动手。 第十五章 喝醉 自从龚九凤出了院后,就主动向金学临服了软,说这事就过去了,金学临就没太在意。 而龚九凤很快就知道怎么解决这件事了。 而那天小粉桃回去后喝了个酩酊大醉,在屋里到处打滚,嘴里哭着喊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叶蕊轩打开她房间门的时候,扑面而来一阵子酒气。 叶蕊轩最后拉住她,不让她喝,“你少喝点,喝这么多酒小心把自己喝死了,你还要不要你的嗓子了?之前看你跟那只山鸡顶嘴,不是挺潇洒的吗?这会儿回来了,怎么就不能释怀了?” 小粉桃灌了两瓶子的烈酒,满脸烧得通红,醉醺醺的,此刻她眼神很迷茫,说话还有些大舌头,“不喝酒,呵,不喝酒我难受,龚九凤她居然敢这么对我!你知道我对她多好吗?她今天大庭广众给我难堪,她居然这么羞辱我!” 要说金学临偷吃,小粉桃愤怒伤心,但还不至于绝望,她知道金学临有些花心,也真心希望他收心。 要是真的收不了心也不奇怪,但是为什么他非要和龚九凤搞到一起?如果换一个人,她还不至于这么难受。 小粉桃自认为对龚九凤还不错,在她挨饿受冻遭人侮辱之际,把她带了回来,给她吃穿。 飘茵堕溷的女子已经有了一个,小粉桃甚至打算好如果自己嫁进金家,将来会给龚九凤找个好一点的归宿,绝不让龚九凤像自己这样污浊,被男人践踏。 原来龚九凤以前在园子里那副的遵从自己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今天在大街上羞辱自己的模样,那才是龚九凤她真实的模样。 小粉桃不明白自己这样真心待一个人,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回报?是不是她命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回报和爱? 她对自己曾经的真心付出感到绝望,龚九凤和他哥哥一样,全部都是白眼狼。 酒精只能麻醉一部分神经,却麻醉不了心痛,小粉桃跌坐在地上,抱着凳子,这时吐露了心声:“叶蕊轩,你真的是个好人,我很抱歉我以前识人不清,分不清忠奸,其实你说的话我都知道,我知道又能怎么办,你说找个老实肯过日子的,我有机会吗?” “我想找个有钱人,是因为我不想挨穷了,可是我父母都是没钱治病死了的,你知道那种无力感吗?我这辈子不想再体会了,我哥哥又喜欢赌博,要是我不多拿些钱给他,他会被人打死的,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小粉桃头倒在凳子上,嘴里继续呢喃着:“我喜欢钱,钱是好东西,永远不会背叛我。” 叶蕊轩其实不了解小粉桃家里的事情,两人以前除了斗嘴互相挖苦,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吐露心声。 叶蕊轩有点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爱钱了,以前甚至肯跟那么个糟老头子,她原来是因为双亲没钱治病,而带来的不安全感。 叶蕊轩有些头疼,也有些懊悔,想想为什么以前不对小粉桃善意些。 她认为自己从来都是怜香惜玉的人,见不得好姑娘受一点伤,对水灯和青青是这样,对小粉桃照理说也应当这样。 第十六章 善意 叶蕊轩人高,力气也比一般女性大,她抱起烂醉如泥小粉桃往床上放安置,替小粉桃盖好了被子,又喊来了青青。 “青青你打些热水给她擦擦身子,明早再煮些解酒汤,还有……明天开始你跟着小粉桃,照顾她起居。” 青青点了点头。 叶蕊轩拿了些钱给青青,“这是一个月的工钱,以后厨房的事情你别管了,明天我会和时班主说,厨房会另外请人。” 青青没有说什么,依旧顺从,她一切都听叶蕊轩的嘱咐,“好。” 小粉桃第二日起了,青青早就候着了,准备好了解酒汤和热水。 青青站在床边,把叶蕊轩的安排给说了,小粉桃有些不明所以。 小粉桃想这叶蕊轩怎么对自己这么贴心了?小粉桃想起自己昨晚烂醉如泥,在叶蕊轩面前展露出了自己非常柔弱的一面,似乎还对叶蕊轩还倾诉了不少痛苦。 可惜她头还痛着,青青给她煮了白粥,她喝完了,继续倒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睡得彻底清醒后,小粉桃收拾干净,下午出了房门,叶蕊轩又主动找她。 只是接下来的话,让小粉桃有些难消化。 “明天你开始跟着我,我教你唱作念打,你不是老想着当棠春班台柱子,想顶替我吗?我给你机会,我将江派的真功夫教给你,出不出息看你自己的。” “要是真能有成就了,其一你以后在这行出了名,必定不愁吃穿,可能还会受人追捧。其二,真出了名,你认识的阶层会比现在的这些个男人好一百倍,无论你希望想要哪种结局,自己靠自己吃饭或是靠这个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你都要努力些,将心思花在磨练自己的功夫上,这是前提。” “到时候什么劳什子银行小开,保准你都看不上。”叶蕊轩提到金学临的时候,眼神还有一丝不屑。 小粉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晚还说了什么鬼话,居然能让叶蕊轩这般对自己,这种待遇是棠春班所有人都没有的。 学江派的功夫,这在以前不是痴人说梦吗? 现在叶蕊轩肯教她,她开心的快飞上天了呢,此刻那对奸夫淫妇在她心中造成的阴霾,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过小粉桃也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朽木,但要是能学到叶蕊轩一半功夫,她这辈子也无比受用了,此刻叶蕊轩对她释放的善意和慷慨,让她感到热泪盈眶。 小粉桃万分感激,她一直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走太久了,忽然有人肯揪着自己回正路上,她恨不得马上跪下来敬谢。 昨晚她还痛苦的要死,可今天她一觉醒来,察觉这个世界还不至于让人太绝望,原来好人其实一直都在身边,只不过自己太过于蠢钝,现在才发现。 此时自己豁然开朗,或许自己也不是很爱金学临,只是喜欢他的钱而已,如果自己真的能混出名堂,靠自己赚钱,小粉桃很愿意自己去努力的。 小粉桃眼眶微红,憧憬着,她急忙说道:“好好好,我愿意学,我还想学你的绝活,踢花枪。” 叶蕊轩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走还没学会走,就先急着想学跑,等你学好最基本的,我就教你。” “好,你不能骗我。” “我叶蕊轩会做这等事?”叶蕊轩还是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她。 接收到这个白眼后,小粉桃却很开心,这是善意的。 “一言为定。” 第十七章 难缠 在水灯收到通知的时候,她真的没想到自己能进了银行,不过是当了招待。 银行经理刘贵宝看面试资料的时候,本来觉得这个来面试的姑娘,条件一般,不是太优越,但是赵水灯进来的时候,他认为银行就是应该招聘这样的人。 像样貌这么好的女子在银行当招待再合适不过了,就像门口漂亮的花瓶,光摆着就好看。如此赏心悦目的人,银行就是缺这样的人。 刘经理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后面发现这个小姑娘却是个好学,不光光是花瓶,教她的东西基本很快就能记住,甚至随口只说了一遍的东西,她都记得无比清晰。 银行的刘经理一直觉得招待这活,其实还是挺轻松的,却有些无聊,是个人都应该偷偷懒。 可新来的这个姑娘,闲着没事,还会抽空帮别人,这样的学习态度还是上进的,刘贵宝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心里啧啧赞叹。 刘经理没事就看看站在门口处招待的水灯,生出其他异样的心思,这样的姑娘不止适合放在门口,更适合放在家里…… 刘贵宝三十多岁还未娶妻,相貌倒也不丑,身材中等,就是银行经理这个职位为他增添了些许优点,所以这也是造成他眼界高是一个原因。 条件太好的女人又看不上刘贵宝,条件差的刘贵宝又看不上。 最近刘贵宝觉得自己应该放宽些条件,比如水灯这样的独身女子,长得漂亮又有正经职业,虽然配自己还差点,但是胜在年轻漂亮又聪明。 刘贵宝已经美滋滋地想好了,等他们谈了几年恋爱,自己反正在银行是个做经理的,倒是提拔提拔她不就行了,到时候成为夫妻,上班一起共事,下了班一起,嘿嘿……把刘贵宝美得直流哈喇子。 可惜现实并非如此,现实就是刘贵宝在追人这步就吃瘪了,他连续约了水灯几次,请她下班一同去吃饭,水灯都说有事情忙,推辞拒绝了。 到了下班的点,水灯正好忙完手上的事情,准备离开银行,又在门口被刘贵宝堵住了。 叶蕊轩提前在门口等着水灯下班,这天有人约了她一起骑马,叶蕊轩急着来找水灯,就没来得及换身行头,身上还穿着骑马装。 刘贵宝一看靠在门口的,又是个貌美的女子,她穿着一身骑马装,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面容姣好,她穿着过膝皮长靴,这女子比寻常还更高挑纤细些,他跟水灯说话的同时,不由地多看了叶蕊轩几眼。 水灯问:“刘经理,还有什么事?” 听到水灯的话,刘贵宝又回过头对着水灯凑过去,“你今天下班还忙吗?我请你吃饭吧。” 水灯面露尴尬,依旧拒绝,“不好意思刘经理,我约了和我的朋友吃饭,可能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水灯真觉得这个刘经理难缠无比,正常人被拒绝这么多次应该知道对方的意思的了,可这人跟掩耳盗铃似的,依旧孜孜不倦地发起进攻。 叶蕊轩是正眼都没给眼前这个不识相的男人,朝着水灯走了过来,“水灯我们走吧。” 原来这门口的美人是水灯的朋友,刘贵宝心中一喜。 刘贵宝赶紧喊住水灯:“你们两个要去吃饭,太巧了,我也想去吃点东西,不如我请二位吃顿饭,可赏脸。” 叶蕊轩想嘴毒损一下这个没有眼界又难缠的男人,一想到水灯还在这里工作,脑筋快速一转。 她换了副松快的语气,“好啊,我们今天正准备去南京路的和平饭店吃西餐呢?”叶蕊轩机灵地朝着水灯眨了下眼睛。 第十八章 玩笑 刘贵宝脸抽搐了下,和平饭店不就是那个是有钱人才会去消费的和平饭店吗? 随便吃一顿他大半个月工资没了,哦不,三个人的话,起码得一个半月工资。 刘贵宝存的钱是留着讨老婆的,于是果断做出了的抉择,“水灯,我想起来今天我有点事忘记做了,还是改天再请你们吃饭吧。”说完,他尴尬地笑了几声。 水灯悄悄娇嗔地瞥了眼叶蕊轩,她回刘贵宝:“好啊刘经理,那我们先去了。” 水灯挽着叶蕊轩的胳膊,一起出了银行,她凑近了,笑着对叶蕊轩说道:“真有你的,有你这么整人的吗?” 叶蕊轩抿了抿嘴不屑道:“你看那个男人,没钱还装腔作势,也不看看自己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说了,我这不是还帮你解决了一个麻烦吗?你居然还数落我,哼。” 水灯想说算了,可是看到叶蕊轩这副模样,又觉得可爱得很。调侃道:“那我们去和平饭店吃西餐吧。” 叶蕊轩就接着话茬自然地回道:“行啊,那就去呗。” 水灯这会拉住叶蕊轩,“我开玩笑的,陪我吃碗馄饨就行了。” 叶蕊轩摆了摆手,“你替我省钱干嘛,我钱多,一顿西餐还请得起,走,今天就去和平饭店吃西餐。” 结果叶蕊轩还真强硬地非拽着水灯去了。 水灯路上问叶蕊轩怎么今天这么个打扮, 她也是第一次见叶蕊轩穿骑马装。 水灯笑着说:“你这样穿好看,很像男孩子,英俊死了。” 叶蕊轩听到了这话,迟疑了一秒,转过头来盯着水灯看,她直愣愣地看着水灯问道:“是吗?” “是啊,你头发再剪短些,就更像个男孩子了,还是那种迷倒无数姑娘的翩翩公子。”水灯看了叶蕊轩一眼,颇为认真地说道。 叶蕊轩脸色这时有些变扭,她忽然间伸出魔爪,伸向水灯的脸,捧着水灯两颊用力地揉了揉,“可恶啊,你现在嘴怎么这么皮,敢开我玩笑,我叶蕊轩可女人的不行了。” 水灯的脸被叶蕊轩蹂躏了一番,嘴里喊道:“别揉了,痛痛痛!” “看你下次还敢这样说我。” …… 两人还开了瓶红酒,水灯真的没想到叶蕊轩酒量这么差,喝了一杯就迷迷糊糊的。 叶蕊轩两颊起了些红晕,她送水灯到了公寓楼下。 水灯怕她喝太醉找不到回溪雪园的路,“叶姐姐,要不你今晚上住我这里吧,你看你都喝醉了。” 叶蕊轩摆了摆手,身形有些摇晃。 “不打紧,你帮我叫辆黄包车送到溪雪园门口,青青一般这个时候会在门口等着我,我不会走丢的,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身手吗?” 叶蕊轩知道自己晚上绝不适合和一个人共处一室。 水灯拿她没办法,只好叫了辆黄包车,千叮咛万嘱咐车夫,说一定要送到溪雪园门口,还多给了些钱给车夫。 只是水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会让她追悔莫及,如果她早知道,她那天晚上一定不会让叶蕊轩一个人走的。 第十九章 毁掉 水灯早上准备随便吃了点东西,接着去银行上班。 谁知大清早有人来敲门,敲门声还是急匆匆慌乱的,水灯打开门,见青青满脸慌张,杏眼通红,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水灯下意识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怎么了,青青?” 青青从来都是木讷内向害羞的,可是她此刻情绪激动哽咽着说道:“叶姑娘出事了。” 水灯来不及多问,连请假都没请,就跟着青青飞奔来到了医院。 水灯走到病房门口,说心不慌是假的,她甚至有些不敢走进去了。 叶蕊轩床边围了一圈棠春班的人,那几个师兄妹站在病床边,脸色难看得很,小粉桃的模样像是哭了许久,眼睛肿成了鱼泡眼,哭得直打嗝。 “为什么会这样呢?”还有个四十多岁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此刻颓废地坐在地上,神情痛苦不堪地挠着头。 水灯也认识,是棠春班的时班主。 青青说,叶蕊轩昨晚上没回来,她等的太困了就回屋睡了,今天巡捕房的人通知,说叶蕊轩昨晚被人绑了,是车夫到巡捕房报的警。 巡捕房的人找到叶蕊轩的时候,她已经晕倒在弄堂里了,身上倒是没什么伤。 只不过最可怕的也是这看不见的伤。 叶蕊轩被灌了哑药,嗓子被烧坏了。 巡捕房找到了人,就迅速将人送进了医院。 叶蕊轩到现在还没醒,可以确定的是,医生说她的声带和食道的确被烧坏了,还是不可恢复的伤,昨晚刚做完手术,麻药还没过。 不过即使伤养好了,嗓子也恢复不了以前的样子了。 让时班主丧气颓废的也是这件事,这嗓子没了,靠什么吃饭? 棠春班那几个不争气,能顶得上当台柱子吗?显然他们不能。 时伯松嘴里嘟囔着:“怎么回事啊,前几天看她还好好的,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护士这时候提醒道:“病房里不要聚集太多人。” 那几个年少的师兄妹扶着时班主出了病房门,小粉桃握着叶蕊轩的手,守在她旁边,依旧抽噎不止。 水灯木楞地站在病床前,感觉心好像被密密麻麻无数的针刺着。她心里懊悔着,愧疚着。 为什么?为什么昨晚自己不留叶蕊轩过夜,或者陪着她一起回溪雪园。 水灯腿一软,跪在了病床前。 她见叶蕊轩虽然此刻一脸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但水灯不敢想她醒过来会怎么崩溃,因为水灯清楚知道,失去嗓子对叶蕊轩意味着什么。 她们明明昨天还一起去饭店吃西餐的,明明那样愉快的。 水灯被巡捕房的警探请过去做了笔录,实际却没有什么帮助。 这事居然还发生了一件更为雪上加霜的事情,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这时候居然有报馆的记者来病房偷拍。 第二天几家报馆写了耸人听闻的标题,还是头条,诸如“名震上海滩的第一刀马旦深夜被人灌哑药”,“棠春班名角叶蕊轩为爱与人结仇,被人报复下毒”,“乾帮四爷之旧爱惨遭蹂躏”。 正文全是胡编乱造的内容,说什么叶蕊轩和哪家已有家室的公子暧昧,被正房看到了,派人下手毒哑的。 这两天事情越传越离谱,叶蕊轩还迟迟没有醒,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被人下了毒手,大家都还不知道。 青青看了看报纸,气愤地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筐里,“这些记者瞎写什么呢,姑娘人这么好,怎么会和人结仇。这帮嘴碎的,太缺德了。” 水灯打了盆水,给叶蕊轩擦完脸,想撩起叶蕊轩的衣服帮她擦擦身子,却被青青马上拦住,接过自己手上的毛巾。 水灯有些不解地看着青青。 青青低着头说:“姑娘不喜欢有人碰她,还是我来吧,我习惯服侍她了。” “好,那你来吧。”水灯看青青忙活地更为熟练,就让她接手了。 水灯现在主要就是照顾叶蕊轩,等她醒来。 工作的事情,她如今无暇分身,她绝不可能不管叶蕊轩的,于是她找了间电话亭,打电话去银行说要辞职。 刘贵宝一开始还打算好好说教一番,因为水灯无缘无故旷班,结果听到水灯要辞职了,连忙不答应。 水灯只好说家里出了事情,以后都不可能回来上班了,明天会抽空过来递交辞职信,就直接挂了电话,一点都不给刘贵宝挽留的余地。 刘贵宝被挂了电话,心想水灯不是孑然一身吗?家里能出什么事?他疑惑地挠了挠头。 第二十章 打听 小粉桃从医院回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她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事情似乎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却在她对美好未来憧憬的时刻,被强制地泼了盆冷水。 她也身为伶人,知道这种事情发生了,就意味着整个人生都被毁了,可是叶蕊轩怎么会平白无故遭遇这种祸事? 叶蕊轩还说会将自己的绝活踢花枪教给她,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小粉桃恨,恨下毒手的人太毒了,这就是要彻底毁了叶蕊轩,甚至想一起毁掉棠春班。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那个死赌鬼哥哥陶良又来了,又是问她要钱。 “我的好妹妹啊,借给哥哥点钱花吧。” 借?你什么时候还过?她心想。 小粉桃麻木了,以前抠得死紧的钱财,她像是不在乎了,她掏出两百块钱,放在陶良面前。 她思索了一阵和陶良说:“哥,我知道你路子广,你也喜欢和码头的那群流氓混,这事算是妹妹拜托你的,叶蕊轩那事你大概知道,这里先是定金两百块大洋,事成了之后,我这些年存的老本,分你一半。” 陶良看见这么多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妹妹居然这么大方。 小粉桃再三保证,绝不会食言。 陶良总算信了,此刻眼睛放光,他也不问动机,嘴里答应着,满脑子想着钱,拿着两百块钱,兴冲冲地跑了。 小粉桃知道自己哥哥不靠谱,又去茶楼找了常年混迹在码头的包打听,这么一打听,还真了解一丝线索。 叶蕊轩回来的那条街,当晚有个小乞丐睡在垃圾堆了,那晚上看到了,大概是长兴帮的人下的手,是几个平日在码头混的小流氓。 但是从话里听到,这帮小流氓是被人雇来干这事的,他们本身和叶蕊轩是没仇的。可查到谁雇人害叶蕊轩的,又没有线索了。 小粉桃很沮丧,却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转机。 小粉桃还以为这辈子都不晓得是谁害叶蕊轩的了,直到过了两天,陶良一脸嘚瑟地过来讨要钱财。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你们棠春班的内部矛盾,你至于大费周章吗?” 小粉桃看着陶良,十分不解。 陶良直说:“你以前那个的丫鬟阿凤,我在街上遇到她了,她现在不一样了,变富贵了,那天我看她鬼鬼祟祟的,我就跟着她,结果她和长兴帮的那几个底层的小流氓鬼鬼祟祟地说话,那帮流氓说什么‘好不容易等到这娘们喝醉落单’之类的话,接着龚九凤还给了那帮小流氓钱,我看这事分明就是你那个白眼狼丫鬟阿凤干的,我当是什么事呢,结果就是这么简单一回事。” “行吧,妹妹,你快把钱给我吧。”陶良心急地催促道。 小粉桃很意外,这事居然是自己促成的,她也没想到龚九凤竟然这么坏,更意外的是龚九凤居然不对自己下手,却跑去对叶蕊轩下手。 得知了真相,小粉桃身子有些发抖,她站起身扶着桌边稳住了,深吸了口气说道:“哥,你等着,我这给你拿钱。” 小粉桃拿来一个精致的匣子,她慢悠悠地说:“这里面装着一些我以前攒的首饰,有金的有银的,第二层是我这些年攒的钱,哥你以后不要赌了,拿这些钱当彩礼,回去青浦找村里的阿玲结婚好了,她虽然长得不好看,却是个好姑娘,又勤恳。” 陶良接过匣子,看了看,确认里面装的的确是首饰和钱,心里瞬间喜滋滋了。 而对于自己妹妹的这些话,他一如既往地敷衍,“行了,我心里有数,你也别多废话了。”然后揣着匣子在怀里,就和小粉桃道别。 小粉桃看着自己哥哥走出了门。 她神情略有哀伤,更多的是落寞,嘴里嗫嚅了句:“以后再也没人给你钱了,没有了。” 第二十一章 算账 小粉桃当夜拿着一把刀冲进了龚九凤住的寓所。 说来也凑巧,服侍龚九凤的那个佣人被龚九凤的差脾气给骂走了,这几天龚九凤都是一个人住。 龚九凤一开门,迎接她的就是架在她脖子上一把冰凉的刀。 龚九凤是被小粉桃捂着嘴关上了门,她瞪着眼睛看小粉桃,心里不停打鼓。 小粉桃松开龚九凤的嘴,掐着她的脖子。龚九凤吓个半死,惊颤慌张地说:“粉桃姑娘,你这是何必呢,金公子不爱你了,你也不需要这样吧,杀人是要吃官司的。” 龚九凤两腿打颤。 小粉桃嗤笑道:“那个臭男人你以为我现在还稀罕吗?我找你,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龚九凤眼珠子胡乱到处瞟,准备装傻:“什么事情啊?” 龚九凤脸上马上被刀子划了一道子,痛得她嗷嗷大叫。 “啊,我的脸!” 小粉桃明显不想同这个恶心的女人继续虚与委蛇了。 “闭嘴!”小粉桃已经失去耐心,“叶蕊轩的事情,我劝你不要装傻,不然我把你的脸全划花了。”她拿着刀在龚九凤脸上比划了几下。 龚九凤捂着脸上的伤口,胆战心惊地哭着说:“那又关你什么事,你和她不是向来不对盘吗?你又何必为了她的事情,来找我茬,我是恨叶蕊轩!是因为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只是毒毁了她的嗓子,拿走她最重要的东西,让她尝一点苦头而已,我又有什么错?” 龚九凤继续啼哭道:“我现在孩子没了,金学临也不要我了,这一切都怪她!是她叶蕊轩自作孽不可活!” 小粉桃这时有些诧愕,她不知道龚九凤什么时候把孩子都搞没了。 小粉桃觉得可笑至极,这人胎都还没坐稳,就急着在大街上挑衅别人,到底谁作茧自缚和自作孽不可活? “你有资格怪她?龚九凤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丝毫不反思自己,可你不仔细想想,那天,究竟是谁在大街上先挑衅的?” 小粉桃恐吓她,“既然你已经承认是你干的,用你的死去赎罪吧!” 龚九凤吓得着急慌乱了起来,问“你要干什么?” 龚九凤以为下一秒自己要死了,她奋不顾身地反抗想挣脱,小粉桃本来只是想折磨折磨她,见她要逃,下意识一刀捅进了龚九凤的肚子。 龚九凤就这么睁着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粉桃,她捂着肚子缓缓倒地,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从身体流失。 龚九凤放了句狠话,“你杀了我,你也没要好下场的!”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不知道对峙了多久。 期间龚九凤不停乞求,她觉得周身很冷,要熬不住了。让小粉桃送她去医院,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可是小粉桃无动于衷,“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再后来龚九凤声音渐渐无力,小声哀鸣,直到嚎不动了,眼皮才缓缓阖上睡了过去,便再也没醒来。 小粉桃扔了刀子,她看着大概已经死了的龚九凤。 她缓缓蹲下来,跪在地上盯着龚九凤很久,手上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她过去探了探龚九凤的鼻息,她想:这个人真的死了。 她拿出提前写好的认罪书按上了龚九凤的手印。 上面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这件事只是单纯龚九凤和自己的私人恩怨。 小粉桃又在这里写了份遗书,对于被无辜牵扯进来的叶蕊轩,表示抱歉。 小粉桃回想起那年冬天真的很冷,自己将龚九凤带回了溪雪园。 龚九凤那时候眼神很单纯,完全不是如今的这副模样。又或许她一开始的单纯就是装出来的,自己压根就没看出来。 她站起身,察觉自己手脚也开始冰凉了,她知道自己杀了人,下场不会好了,而这个世界也不能好了。 她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带个白眼狼回来祸害别人? 小粉桃想自己怎么对得起叶蕊轩,她也不敢面对醒来的叶蕊轩。 她万念俱灰,心里有愧,慢慢走出了寓所,晃荡着来到江边。 看着平静的江面,她才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归宿吧。 第二十二章 投江 小粉桃爬上栏杆,纵身一跃,投了黄浦江。 她跳下去的一刻,大概是有眷恋的吧,只不过那样眷恋的温暖太单薄了,单薄到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 她这辈子的幸福太少了,年幼父母染病一起离世,之后又跟着哥哥来上海混饭吃。 哥哥混饭吃的时候,兄妹俩就经常挨饿。 她后来为了吃饱饭,进了棠春班学唱戏,可是在戏班子太辛苦了,自己又是个没天赋的。 在戏班里的师兄妹,说实话大家都很苦,这种苦吃多了,人人都以为自己熬一熬就会有出路的,可是她看了一场戏,叶蕊轩的一场戏。 她才知道这样的差距,是怎么努力都赶不上的,做台柱子,简直痴人说梦,所以才早早地为自己另谋出路。 以前也没有人心疼她,后来有人心疼她,结果来了个假情假意的金学临,还有那个贪恋她美色的色老头。 她回想起自己的这一生都太荒谬了,一直在出卖美色和肉体,来换取自己的想要的东西。可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自己哥哥糟践光了。 她大约以为自己不值得被爱,好不容易有了真心待自己的朋友,她却害得叶蕊轩糟了这么大的祸事。 她和水灯一样,完全不敢面对醒来的叶蕊轩。 嗓子对于伶人来说是什么?是存在的理由。 她拿什么去道歉?只有替叶蕊轩报了仇,自己再去赴死,才是道歉的最好方式。 当她沉入冰冷的江水中,水灌进她的鼻腔和肺里。 她的人生如同走马灯似的掠过。 忽然间曾经有一部分很重要很隐晦的记忆,她记起来了。 她第一天进棠春班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取艺名。 叶蕊轩和善的同她讲:“小陶妹妹,我叫叶蕊轩,你喊我叶姐姐就行了,以后有不懂得可以来问我。” 叶蕊轩回园子的时候,经常给戏班的师兄妹带好吃的,连自己都每次有份。 那时相处还并没有针锋相对,大家都是和和气气。 大约是她被色老头看上的那一年,她开始走了歪路,叶蕊轩对她的眼神才有了些改变,再后来,直至她带龚九凤回了园子。 那天叶蕊轩给棠春班的师兄妹,每人都发了一件漂亮的冬袄,是昂贵的料子做的,棉花塞得厚厚实实的。 棠春班的人都有,唯独自己没有,她气得不行。 她难受至极,回到房间问龚九凤,为什么就是自己没有,她知道叶蕊轩看不起自己陪那个老头,才这样特殊对自己。 那时候龚九凤低着头沉默不语。 第二天在院子里练功,她故意找叶蕊轩茬,讽刺叶蕊轩喜欢当冤大头,故意收拢人心。 叶蕊轩气得说了句:“你这种下贱货色,就不配用好东西。就使劲糟践别人心意好了。”说完这句,叶蕊轩就极为愤怒地转身走了。 这就是她们结仇的起因。 可是如今想想那件昂贵又漂亮的冬袄,自己真的不曾拥有吗? 小粉桃失去了知觉…… --------------------------------------------- 着重描写小粉桃这个人物,是因为她能代表旧社会,一部分身不由己的女性,想抗争,却抵抗不过时代的命运。是个非常悲剧的人物,写她也是因为要推进叶和水灯的这条线。她的死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小粉桃的死亡,也代表叶蕊轩女性身份的死亡。再多的也能不剧透了。 第二十三章 废人 叶蕊轩记得那晚喝完酒整个人晕乎乎的,就闭着眼睛坐在黄包车上轻寐了会儿,不成想被人在半道上拦截了。 车夫看见是一帮流氓,吓得赶紧弃车逃了。 顿时,叶蕊轩身子一往前倾,她看着面前这帮人,不知道是谁请来对付自己的,瞬间醉意消散了许多。 她走下车,数了数面前一共四个人,其实不太难对付,就在她还在想先从哪个人下手的时候,没想到,后面来了个人偷袭,那人动静小的很,再加上自己喝了酒,反应慢了些。 紧接着叶蕊轩被偷袭的人锁住了脖子,那人把浸了迷药的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她直接一个笔直是高抬腿,往身后的人的脑门踢,直把那人踢懵了,那人趔趄倒退了几步,帕子瞬间掉落在地。 由于吸入了少量的迷药,这下子叶蕊轩的反应动作更加迟缓了,她又收拾了两个人,发觉自己手脚开始发软,不听使唤,脚步踉踉跄跄的,控制不住跌坐在地上。 那帮人见迷药管用了,都不由地松了口气,“这娘们身手真够厉害的,不用迷药,今晚咱们估计够呛。” 再就是叶蕊轩被人拖到了巷子里,之后被人灌了什么东西,喉咙跟火烧似的,就失去知觉了…… 直至叶蕊轩在医院醒来的那天,她才有了意识,想起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没哭没闹,出奇地冷静,她嗓子坏了,即便哭也哭不出声,所以哭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徒增身体的伤痛。 可是水灯很怕叶蕊轩这样不出声,她平静得让人有些忐忑。 棠春班本身发生这档子事,就够麻烦了,就没人注意到小粉桃消失了几天。 而龚九凤被杀了,这一事情,巡捕房的人找上门来查案,才知道,龚九凤那天死的那天,小粉桃曾经去找她。 现场虽然留下一份遗书,却找不到小粉桃的尸体,在大家都以为小粉桃是畏罪潜逃了,直至在黄浦江打捞起一具泡得发烂发胀的女尸。 这几天一直一声不吭的叶蕊轩才好像从平静中惊醒。 叶蕊轩担心地问:“陶……芬……芬在……哪?带我……带我去看她……”她嗓子还没恢复过来,声音变得难听沙哑粗粝。 她努力又艰难地一字一句从嘴里蹦出来,她现在每说一句话,嗓子如同被火灼。 戏班的人一同去了停尸房,想确认那具女尸是不是小粉桃的,青青不敢看尸体,只好从衣物确认。 叶蕊轩揭开了白布,其实尸体被泡的肿胀了,根本看不出是不是小粉桃,可是她就是看出来了。 叶蕊轩突然发疯了起来,她用粗粝沙哑的嗓音喊道:“蠢女人,谁要你替我报仇的,谁要你……你给我活过来,活过来……你……你不是还要学踢花枪吗?我现在就教你,你起来啊……咳咳。” 叶蕊轩像是彻底不要嗓子了,竭力地嘶吼,目眦欲裂。 青青见状马上跑来抱住叶蕊轩,“姑娘,姑娘,你冷静点。” 水灯见叶蕊轩忽然失去了冷静,陷入了这般的癫狂。她紧张地身上出了阵冷汗,便连忙呼喊道:“叶姐姐,叶姐姐,你别吓我啊。” 叶蕊轩的嗓子经过刚刚用力的嘶吼,喉头渐渐涌上来一股血腥,她嘴角溢出了一丝血液。 喉咙剧烈的疼痛,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眼中含着悲愤和痛苦,“你们放开我吧。”她疲乏无力地说出这句。 陶芬芬真的死掉了,她死掉了,她还这么年轻。 没有人能挽回死亡的,没有人能挽救已死之人,叶蕊轩想。 回了溪雪园,叶蕊轩将自己锁在房内。 她披头散发的,脸色惨白,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这人都不像人,鬼都不像鬼的,她这些年从未将自己弄得如此这般落魄过。 她盯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反复说道:“你现在是废人了,你现在废人了……” 完了,全完了。 自己已经没用了,嗓子毁了,再也不能登台唱戏了,彻底变成了废人了。 那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自己又会干什么,能干什么? 叶蕊轩花了二十年学唱戏,不唱了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她头昏脑涨,拿起旁边的匣子砸向了镜子,顿时四分五裂。 门卫的青青和水灯听到了动静,吓得不轻。 青青朝着房内拍着门,哭喊着:“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过了片刻,叶蕊轩开了门,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干裂。她嗓子特别难受,不能开口说话。 便用唇形说了句她要睡觉,别来吵她。 青青呆愣愣地看着叶蕊轩嘴唇,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急忙张嘴回答道:“好好,姑娘你去睡,我马上打热水给你洗洗脸,泡泡脚。” 青青着急下楼,便叫水灯好好看着叶蕊轩。 水灯看屋里的镜子碎了,她蹲下身子想收拾。 叶蕊轩这时拉她起来,扯着嗓子,努力发出声说:“你回去吧……都这么晚了……我不会做傻事的。” “好。” 第二十四章 落魄 回去,水灯怎么还敢回去? 她嘴上答应着,可还是怕叶蕊轩做出傻事,就在青青房里歇了一会儿,和青青两人一起轮流盯着叶蕊轩屋里的动静。 翌日,薄晨刚出,外面就闹出动静。 水灯出了房门,看到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在溪雪园的院子里撒泼打滚地闹。 他大张着嘴嚎啕着:“你们把妹妹还给我,我妹妹还这么年轻,她怎么会死呢,都是你们害死的。” 时班主回来后,他知道陶良这个人一贯的作风,自然对这个闹事的无赖没什么好脸色, “你妹妹杀了人投江,本身就已经连累棠春班了,都没找你们家算账,你还来闹什么?小刘,把人给我扔出去!” 陶良见讨不到什么好处,翻脸比翻书还快,起身梗着脖子冲院子里的人吼道:“你们这个破戏班,沾上了人命,早晚没好下场!”说完便拍了拍屁股走人。 没想到一语成谶。 棠春班的这事因为叶蕊轩的名号本来就在上海闹得很大,现在又出了小粉桃这档子事,又是杀人又是投江的。 搞得各家报馆都有报道,都说是戏子争风吃醋闹出了情杀命案,大家以讹传讹,一传十,十传百,棠春班真是跳进黄浦江都洗不清了,名声彻底毁了。 大清早,溪雪园门口被人扔了臭鸡蛋烂菜叶,还有家禽的死尸。 叶蕊轩出事已经对棠春班是致命打击,现在更是搞得整个溪雪园都乌云密布。 后来一个月里,棠春班再也接不到活。 而叶蕊轩知道自己是个废人了,她搬出了溪雪园,搬进公寓同水灯一起住。 时伯松考虑了几天,知道在上海再也揽不到活计了,计划带着棠春班回北平了。 当年时伯送本人就是为了叶蕊轩的师父江蕊蕊才来到上海的,江蕊蕊早就不在这里了,如今自己为了棠春班其他人的活计,只能回北平了。 而叶蕊轩却不跟着一起走,她对时班主说自己是个废人,对棠春班只是累赘了,即便去了也没有一点用,就不跟着去北平了。 青青在棠春班离开的前一夜晚上来到叶蕊轩的公寓,跪在地上求叶蕊轩留下自己。 因为她们是在房里谈话,水灯实在听不到什么,水灯在客厅干等着,最后青青满眼通红,流着泪跑了出来。 青青看到水灯在外面候着,她擦干了泪。 临走前,她对水灯莫名其妙说了句:“赵小姐,我真的很羡慕你。” …… 水灯自从辞掉了银行招待的工作,一直在家里陪着叶蕊轩。 表面上叶蕊轩嗓子养了差不多好了,可嗓音终究是无法恢复的了。 叶蕊轩一开始还伪装的很好,有天水灯去陈记杂货铺送完自己做好的香膏,回到家,就发现叶蕊轩在自己房里喝了个烂醉。 她先是在家里躲在房里喝醉,水灯管得严,她后来就直接在外面喝醉了放纵,像是不要命地喝。 水灯把叶蕊轩硬拉回了家,反复劝叶蕊轩不要继续喝了,嗓子刚好就喝这么多酒,这不是糟践自己的身体吗? 那也是叶蕊轩唯一一次对水灯说了重话。 叶蕊轩喝得神志不清,两颊通红,“你滚啊,去找你哥啊,管我干什么,我是废人了,就让我自生自灭了,要你瞎操心什么,你在我跟前做什么好人,虚伪!” 她指着自己胸口说:“我是废人了,你就让我自生自灭不好吗?还来管我作甚。” 水灯上前抱住她,深感无比痛心,哽咽着:“我不走,我不走,在我最难受绝望的时候,也是你陪我的,不是吗?叶姐姐你不要这样,你不是说你当我是亲妹妹吗?我也把你当亲姐姐,我不走。” 叶蕊轩强硬地推开了水灯,她轻嘲地对水灯笑了笑:“我随便说说的,你还当真了吗?” 叶蕊轩转身躲进自己房里,用力关上门。 她颓败地从靠着的门滑落在地,露出一丝苦涩嘲讽的笑容。 显然水灯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对叶蕊轩起到什么作用。 水灯知道叶蕊轩想赶自己走。 叶蕊轩是那么清高孤傲的一个人,她肯定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脆弱落魄最不堪的一面,也不想拖累任何人。 第二十五章 清洗 外面兵荒马乱,人人都来租界内寻求安稳和庇佑,如今法租界的人口一直在直线攀升,这人多了,吃喝玩乐也就多了,因此剧院舞厅酒馆遍地都是。 要是想喝酒,绝对几步就能找到一个地。 而水灯每天都在附近的酒馆舞厅找叶蕊轩。 叶蕊轩酒量明明那么差,还吃过喝酒的亏,还敢喝那么多酒,每天喝得烂醉如泥,真是破罐破摔了。 水灯不知道该怎么劝叶蕊轩,这喝酒很伤身,或许可以短暂麻痹自身的痛苦,可是长此以往下去,真的会喝死人的。 好在在自己的预料之内,水灯在一家舞厅找到了叶蕊轩,她其实很不爱来这种地方,这里龙蛇混杂,女孩子孤身来这里容易吃亏,她前几天在黑市买了把驳壳枪防身。 现在叶蕊轩只能靠她来保护了,她的身手这么差,随便来个人,都能把自己撂倒,只能买枪来防身了。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叶蕊轩手撑着头坐在吧台,这也不知道喝了几杯酒了,旁边开始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凑近了。 水灯一进舞厅就瞧见这画面,迅速冲过去隔开那些人对叶蕊轩的骚扰和触碰。 两个男的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常混迹在舞厅的人,他们调笑道:“喔唷,又来了个小妹妹陪我们了,今晚岂不是我们一人一个美人,有福享了,嘿嘿。” 叶蕊轩喝得烂醉,手逐渐支撑不住,头“哐”一声,磕倒在吧台上,水灯喊了她一下,都不见她醒。 这两个男人,看水灯和叶蕊轩似乎是好欺负的模样,毛手毛脚地上来准备占便宜。 水灯当即掏出枪指着他们说:“你们想吃枪子吗?不想的话就赶紧滚。” 两人瞬间面露惊色起来,其中一人马上举起双手,服软道:“哎,小姐小姐,别冲动,有话好说,我们这就滚,马上滚。”还赔上了笑脸。 两人只是单纯想来寻欢作乐的,没想到调戏女人结果见了真家伙,可不想丢了性命,两人瞬间溜得无影无踪,真是神速。 水灯给舞厅的服务员小费,让人帮着把叶蕊轩一起扶着上了黄包车。 …… 叶蕊轩是被水灯是拖着上楼的,她身段比水灯高,也比水灯重,水灯根本背不了她。 叶蕊轩被陡峭的楼梯颠得胃里的酒液在翻涌,到了门口的时候,吐了自己一身。 水灯真是欲哭无泪,以前那个大方艳丽的叶姐姐怎么会变得这样了? 水灯累得满头大汗,才终于将叶蕊轩拖进了客厅内。 水灯拿了块抹布,将门口的秽物擦了干净。 关上了公寓的门,进来水灯看着睡在地板上的叶蕊轩,还有脏兮兮的秽物都沾染在她衣物上。 水灯两眼一黑,扶额叹息了声,只好又将这喝醉的人,拖进了浴室准备给她清洗下。 这好不容易将人弄进了浴缸,水灯正要解开叶蕊轩身上已经脏了的旗袍。 可没想到手刚碰到叶蕊轩斜襟上的的盘纽,叶蕊轩就醒了,她睁开朦胧的眼眸,感到十分恍惚,见水灯要解她衣服,便茫然又困惑地问:“你要干嘛。” 水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累个半死却还是好脾气地回答道:“你吐了一身,我帮你清洗下。” 第二十六章 他 叶蕊轩脑袋发懵,仰着头看着浴室的天花板都在转,眼皮又重。 “我难受。”她虚弱地呢喃道。 “难受的话下次就别喝酒了。”水灯继续手上的动作。 叶蕊轩眼神浸染了醉意,她就默默地看着水灯解开她的旗袍,露出白皙嫩滑的肩膀,接着是平坦的胸膛。 水灯倒是没多惊讶,她知道有些女子这的方面发育是这样的。 但衣服褪到叶蕊轩下半身的时候,她看着叶蕊轩两腿中间似乎不太对劲。 水灯抬头疑心地瞄了一眼叶蕊轩,又迅速地瞄了眼她的下身,这样来回瞄了几眼。 心想应该是自己眼花,她小心翼翼扯开叶蕊轩身着的绸裤,纤细的腰身下面居然和女人的不一样…… 只是那一眼,水灯吓得飞速将叶蕊轩的裤子穿上。 水灯本来蹲坐着的身子被惊得瞬间跌坐在浴室的瓷砖上,底下传来的瓷砖的冰凉让她清醒了些。 她死死盯住叶蕊轩,叶蕊轩依旧靠在浴缸里,仰着头迷惘地盯着浴室的天花板。 水灯努力凝了凝神,就当没事发生。 她支起身子,跪坐在浴缸旁边,继续用热水替叶蕊轩擦了擦身子。 忽而,叶蕊轩将水灯的手抓住,他轻声自嘲道:“我是不是很恶心?不男不女的。要是觉得恶心,就走吧。” 水灯深吸了口气,努力冷静自己的心绪,回答道:“不会,无论是男是女,你都是我的叶姐姐,你……你一点都不恶心。” “可是我骗了你,不是吗?”他转过头凝视她。 “我不在乎,你一定有你的理由的,这是你的秘密。”水灯朝着他微笑。 “你即便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也不走吗?”他凑近水灯身边,温热酒气吐在她的侧脸。 水灯与他对视,坚决道:“我不走。” 叶蕊轩从浴缸里坐起身,他拽过水灯的身子,将她一把抱住拥进了怀里。 低沉干涩的嗓子此时压抑着其他情感,他隐忍着说:“是你说的,我已经让你走了,是你自己不走的。” 你以后在想走,就走不了了,他想。 …… 叶蕊轩停了许久没服用雌性激素了,居然长出了许久没见过的青茬,他对着镜子,拿着刀片不熟练地刮着。 叶蕊轩计划出门,他不让水灯跟着。 可是水灯担心他出事,依旧在他身后偷偷地跟着。 叶蕊轩换了身中性的骑马装,去理发店理了发,他让人将他的一头柔顺长发剪了,理了个男式的发型。 出了理发店,他又乔装了一番,去了裁缝铺,换了套长衫出来。 他朝着水灯的方向走了过来,水灯见他快要发现自己,见大街上的无处藏身,连忙转过身装鸵鸟。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出,“出来吧,跟了这么久了,不累吗?陪我去吃饭吧。” …… 两人坐在馄饨摊的座位上等着馄饨,此刻两人都缄默着。 水灯微微抬眼,好奇地盯着叶蕊轩。 水灯发现他头发剃短了,竟替他惋惜那头柔顺亮丽的长发。 叶蕊轩穿着一身茶白色的长衫,姿态清隽,朗目疏眉,周身气韵古典清雅,只是面容以男子的姿态时,显得太过秀气。他以前做女子时,就是温雅清越的。 现如今竟有些雌雄莫辩。 水灯面对像是自己姐姐一样的人物,却忽然间转变了性别。 她支支吾吾不知怎么问,“你……”。 第二十七章 叶轩 “你想问我为何这么做?” 水灯点了点头。 “告诉你也无妨,叶蕊轩是我师父赐给我的名儿,既然不能唱戏了,这名号继续在我身上也没有意义了,我不想给师父丢脸,不想这样江派的名号浪费在我一个废人身上。” “我本名叫叶轩,而叶蕊轩这个名字就让她留在最辉煌的时刻好了,以后你叫我原名叶轩好了。至于剪了头发,如今只是变回我原来的自己,这两件长衫是以前岑沅定做的,他一直没来得及去取,我正好没衣服穿,就去取了。” “以后……”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没有叶蕊轩这个人了,你也不需要那样喊我了。” 水灯大约是明白了,却又不是很清晰,他变成了男人,“那我以后唤你阿轩可好?”如果对着一个男人继续喊叶姐姐,就太不对劲了。 “好,小时候岑沅和林路经常这么喊我。”他听到有人再次这样喊他,恍如隔世。 “阿轩。” 这时候馄饨上来了,叶轩舀了勺尝了尝,忽然来了这么句:“如果你觉得不适应,我可以另外找地方搬出去。” 水灯对着馄饨吹了好几口气,才放进嘴里。听到叶轩的话,她没反应过来,“啊?” 水灯连忙摆了摆手,着急咽下了馄饨说:“不会不会,我从来没觉得不适应,即便真不适应,也是我自己搬出去,阿轩你不要不适应才好。” 叶轩抬头对水灯轻轻一笑,“好。” …… 或许是叶轩有了水灯陪在身边,他看开了许多,心中阴霾也逐渐散去。 他没事就去剧院看剧,叶轩即使不做女人,也可以做个清闲的公子哥,每天吃喝玩乐,倒也玩的不亦乐乎。 这时两人不知是以姐妹还是兄妹的姿态,这也说不清,叶轩说自己的灵魂是女人,却禁锢在一个男人的身子里,小时候就是这样了,他觉得自己是女人的意识多于男人。生理和心里的性别恰好是相反的。 如今他恢复男人身份,才不习惯。 水灯单单对于叶轩这人,是没想到男女大防之类的,她晓得叶轩绝不是好色之人,也不会过来占自己便宜。 两人像是亲人般的相处,就这么过了半年。 直到发生了一件震惊全上海滩的事情。 水灯看了报纸才知道,以前长兴帮的龙头,沈德武去世了。 沈德武是沈锐白的爹啊,他爹走了,沈锐白会是怎么样难过的心情。 他当年留洋去了,不知道发生这件事会不会赶回来? 即便沈锐白回来了,她也不敢去见他,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实在是问心有愧。沈锐白何尝不无辜呢? 长兴帮那时内乱,沈德武中风,瘫在床上,岑沅又坐船去了香港。长兴帮就被一个码头不知名的瘪三叫张四狗的人掌了权,被日本人扶上了位,垄断了法租界的鸦片生意。 这两年乾帮人心也散了,被张四狗笼络了不少人。 水灯皱着眉,放下了《沪时新报》。 她看了看这条头条,撰写这则新闻的居然还是熟人,是邱叔叔邱月明。 ---------------------------------------------------- 叶蕊轩的性别,我大概从他第一次出场就埋伏笔了,例如高挑的身材,不明显的喉结,中性的女声等等,大概十来处,能看出来的同学,真滴厉害!么么=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