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时风华正茂》 第1节 本书由【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他笑时风华正茂 作者:舒远 文案 那并不是她第一次遇见他。 只是那次,ktv走廊,他搂着怀里的女孩笑的风情万种。 她印象太深刻。 后来呢? 后来—— 男友陆司北豪请狐朋狗友,他来晚了。 有人喊:“来晚了罚酒啊。” “怎么没带女朋友?” 那人淡淡的一笑,“分了。” “嗬,这次几个月?” 那人抬眼,声音清淡:“够了啊。” 包间里,灯光半明半暗。孟盛楠低着头喝可乐,渗进舌头上却又凉又苦。那时候,她还没意识到,在后来竟会真的非他不可了。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池铮,孟盛楠 ┃ 配角:舒远 ┃ 其它:青春,温暖系列,慢热。 ================== ☆、○-○-1 二○○四年夏,江城有场万人演唱会。你走街串巷,到处都可以听见林夕写的歌,许美静唱‘你抽的烟,让我跑遍镇上所有的店’。 那天也是这样,迷蒙的小雨,还有散不去的雾。 房间里的窗户被风吹得呼啦响,小雨点点滴滴落下来砸在上头,闷闷的。桌子上放着一旧式的台式电脑,旁边高高的摞起十来本有牛津词典那么厚的书。 孟盛楠正翻着手里的资料,旁边一堆铅笔,白纸一摞。 她读到盛处: “梁思成曾问过林徽因为什么是我?” 林徽因回答他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 书桌边,戚乔送的音乐磁带正缓缓的在复读机里播放着。厚重的窗帘遮了外边的天气,小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台式旧电脑上的word文档仍迟迟未见一个字上去。 孟盛楠瓶颈了。 一个故事占用了一个暑假,写写删删。年轻是硬伤,没阅历,知识浅薄,敷于表面,所以孟津送她一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很痛苦,在现在这个读书的年纪。只是,这痛苦还未开始蔓延,台灯忽的灭了。 她拉开窗帘,去按房间的电源开关。 果然。 “妈——” 她往院子里喊着,披了件外套,书包里塞了个本子和笔就背着下了楼。盛典正坐在一楼院子里的房檐下看书,闻言‘嗯’了一声。 “我出趟门。” 盛典这才抬头,“下雨着,干什么去啊?” 孟盛楠从玄关处拿了把雨伞,边往外走边说:“停电了,我要写稿子。” “又停了?” “嗯。” 盛典眉头皱着,“晚上你爸回来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一定是走线没走好保险丝又坏了。” “嗯,我先走了。” “写完就快点回来。” “知道了。” 她反手关了大门,往巷子外走。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伞上,滴滴嗒嗒。地面上有些小水坑,不注意就踩在上头。这巷子有两百来米长,孟盛楠抬腕看手表,16:1○。她从巷子里出来,转身向右拐,走了有一个街道,顺拐进一个门缩里的短巷。 第三家是天明网吧。 收了伞,进去上二楼,前台的一个小姑娘看到是她,笑眯眯的问:“来啦?” 孟盛楠点头:“家里停电。” “你们家怎么老停电啊?”小姑娘叫西林晓,和她一般岁数。俩人初三在一个老师那里补过课,彼此都熟悉。那时候没有身份证网吧几乎是不准未成年进入的,当然也有好多人各种理由法子混进来。因为彼此熟人,孟盛楠有时候写稿子没处去,西林晓家又是开网吧的,就带来这儿写。一来二去的也就轻车熟路了。现如今西林晓在十四中读书,她在第九中。 孟盛楠笑笑,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两个小时的?” “嗯。” 她拿了票去找机子。 网吧里几乎没什么空位子了,她刚走了几步,西林晓叫住她。 “最里头还有几个,去那边看看。” 那味道很不好闻,她屏着气穿过走廊往里走,两边都坐满了男生女生,游戏声嬉笑声。孟盛楠一直快走到最尽头,才看到右手边一个空位。那是一个角落,光线有些暗。 走廊左手边有俩个男生。 最外头坐着的那个穿着灰色短袖,正带着大号耳机,手下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关键是那声音动静太大,孟盛楠不得不注意到。她瞥了眼移开,走到最后那个机子前坐下猫着腰打开主机电源和电脑。 电脑一亮,她就输入账号密码,打开word。 隔着一米宽的走廊,那敲打声更清晰。她没法集中注意力写东西,本来仅有的一点灵感也就那样消失殆尽了。 男生正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一手握着鼠标,一手覆在键盘上,乒乒乓乓,动作快如行云流水。她将视线落在他的电脑上,是戚乔男友经常玩的魔兽争霸,屏幕上人物闪电之快,画面转换不停。 她看不懂。 但有些反感,正要收回视线,就看见他突然转手重重的摁了下空格键,然后双手展开覆在键盘上。很奇怪,她被那双手吸引住。 修长干净。 像康慨那样,她们巷子里都喜欢跟在后头转的邻家哥哥。 “赢了?”一个男声响起。 “小意思。”那双手的主人笑哼了一声。 孟盛楠抬眼看过去。 他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摸兜点了根烟抽着。那嘴角勾着笑,比电视剧里的流氓有的那些吊儿郎当的混样儿还要胜似几分。半个身子隐匿在暗光里,影影绰绰。她有些不好意思那么盯着人家看,默默地转回头。距离太近,男生身上的味道弥漫过来,耳边的对话也模模糊糊。 “一会儿去k厅,叫几个兄弟。” 另一个男生继续说,“对了,你又换女朋友了,三班的那个李岩?” 他咬着烟,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可以啊你。” 他淡笑了一声。 “怎么样?”那个男生对这个话题仍不罢休。 “什么怎么样?” “李岩啊,大美女,摸起来手感如何?” 他挑眉:“下回你试试?” 那个男生一愣,又奸笑起来,“你可真他妈够混的。” 孟盛楠侧耳倾听,假装手摁键盘的动作已经停下来,盯着文档上的一行随便打的宋体五号字面红耳赤了好一会儿。身边的他已经站起身离开座位往外走,叼着烟痞痞的勾着笑。 “干什么你?” “k厅。” 声音也懒懒的。 那个男生自后追了上去。 孟盛楠这才抬头光明正大的看过去,他个子很高,比旁边的男生高出有五六厘米。后背宽阔,高高瘦瘦,一手插着兜,漫不经心的往门外走。 想起他刚刚的几句话,又下流又不要脸。 真是。 她收回视线,盯着电脑屏幕找感觉,后来仍是一无所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雨早就停了。盛典做好了饭,孟津老爸也刚好下班回来。七月的天这时候还微微亮着,但屋里光线很弱。 第2节 “停电了?”孟津放下公文包坐到饭桌前。 盛典将菜一样一样端上来,孟盛楠在摆筷子。 “这还用问?”盛典呛声道。 “嗯,我去看看。” “吃完再去。” 孟津已经出了客厅往院子走,“一会儿天黑了不方便。” 孟盛楠跟在老爸后头也去了院子,拎了一个手电筒照明,微微踮着脚照着保险丝处。孟津一边捯饬一边说:“我今儿想着要不要给你和你妈报一个旅行团也出去玩几天,你还有一个月才开学,在家呆着多闷。” “你不去?” 孟津微偏头看了她一眼:“这个月忙了我。” “那留你一个人在家——不寂寞?” “耳根能轻松几天。” “小心老妈听见收拾你。” “天知地知。” 孟盛楠抿嘴不怀好意的笑,“孟先生,你不会在外头养了个小三吧?” 孟津挑眉:“你这是唯恐咱家不乱想锦上添花怎么着?” “切。”又卖弄文采。 修好保险丝,三人围桌吃饭。孟津将旅行的事儿提了出来。 “我下个月初学校有组织活动,去不了。” 盛典喝了一口粥,看着孟盛楠又接着说:“乔乔不闲着么,你们俩去。” “妈,我俩平均年龄16.5,放心么你?” “心理年龄28.5,完全放心。” 孟盛楠:“为什么是28.5?” 孟津又开始了:“从社会心理学角度来说,心理年龄一般比实际年龄大一轮,也就是12岁。孟盛楠,你该好好学习了。” 孟盛楠瘪瘪嘴:“你们俩厉害行了吧。” 盛典给她碗里夹了块豆腐,道:“别贫嘴,我说要不去你小姨那儿玩几天?” 孟盛楠嘴里塞着馒头,边咀嚼边想,“也成,回头我打电话问问戚乔。” 外头的雨慢慢又下了起来。吃完饭,盛典要去趟对门李纨家,到玄关处拿伞。四处找不到,问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爷俩:“你们俩看见家里那把绿伞了么?” 孟津闻声回头:“找不到了?” “嗯,今儿就拿出来这一把,怎么不见了?” 孟盛楠突然‘啊’了一声,“我忘在网吧了。” 盛典嗔了她一眼:“你这性子什么能改改我就阿弥陀佛了。” 孟盛楠讪讪的笑了笑:“明儿一早我就去拿。” 陪孟津看了会电视,孟盛楠就回自己屋里了。她开了电脑,习惯性的打开word然后窗口小化。那时候正流行企鹅号,她刚上线,戚乔的消息就过来了。 “做什么呢?” 孟盛楠回,闲着。 戚乔又说,我也好无聊。 孟盛楠敲了一个空格键回,你? 姑娘回,宋嘉树和他爸妈回老家了。 孟盛楠想了想问,我爸妈想让我去上海小姨那儿玩几天,你去不去? 戚乔回复了一连串的问号。 孟盛楠说,千真万确。 戚乔不淡定了,说去。 孟盛楠笑,ok。 俩人迅速商量好时间,明天早晨八点半第九中对面的必胜客见。聊了一会,孟盛楠就下了线滚去写稿了。文档里,那句‘w在她十三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大姨妈来了——’扰乱了她的所有思绪。 孟盛楠想,她会不会是有史以来作文参赛者里第一个让女主来大姨妈的? 不知道怎么的,就再也写不下去了。她无聊的揉揉脸又喝了好几大杯水,眼皮子最后打转,然后干脆关上电脑睡了。窗外的雨打声,落了个大地干干净净。 翌日,她七点就起了。 那时候孟津已经去上班了,盛典在院子里做运动。孟盛楠梳洗好,换了件淡粉色短袖和及膝浅色牛仔裤,嘴里咬了块面包就往外走,“妈,我出去一趟。” “大清早的干嘛去?”盛典停止弯腰的动作,微喘着气问。 “找戚乔玩。” 孟盛楠出了巷子,先去天明网吧拿伞。 正是清晨,街道上还是比较安静的。她一边啃面包一边走,吃完后擦干净嘴。然后左拐右拐,进了网吧。里头包夜的人很多,现在几乎都清一色的趴在桌上睡着。孟盛楠去了昨天的位置拿完伞往外走,临走几步又下意识回头去看走廊另一边空空如也的地方。挺奇怪,脑海里竟然冒出昨晚那个男生的样子。 她深呼了一口气,出了网吧。 戚乔那时候已经到地方等着了,没一会就看见孟盛楠来了。 孟盛楠走过去坐下。 “来这么早?”她问。 戚乔喝着热可可,将点好的另一杯递给她,抿抿嘴巴。 “闲着呗,我说又不下雨,你拿把伞干什么?” 孟盛楠喝了一口,然后说: “昨天下午去网吧写稿子,忘那儿了,刚过去拿的。” “新概念?” “嗯。” “今年是第几届来着?” “第六届。” 戚乔拍拍她的肩膀:“姐们真心佩服你,今年你要不拿奖我戚乔俩字儿倒着写!” 孟盛楠叹了口气:“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才刚初选。” “瞅你没出息那样,不就去年没拿上奖么,多大点事儿。怎么说咱也进了复赛了,再说凭你的才华我还就不信了,去年那是他们没眼光,今年绝对一等奖,姐们看好你。” 孟盛楠噗嗤一声笑了,“我谢谢你啊姐们。” “哼,咱就要有这种越挫越勇的劲儿——我还就不信了,能比八年抗战都难?” 孟盛楠笑的更厉害了。 俩人又随便聊了会儿,戚乔说到旅游的事儿:“要不咱去成都玩吧?” “为什么?” “——好玩啊。” “?” “好吧,宋嘉树老家在成都。” 孟盛楠无语:“那你去成都找他,我怎么办?” 戚乔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好几眼:“让你不谈个男朋友,活该你。” 孟盛楠反驳:“你以为男朋友是那么好谈的?” “追你的也不少啊。” 孟盛楠白眼:“我怎么不知道?” 戚乔笑笑,“你就是太不知人烟火那种女生,没人敢接近你知道吧,也就我可以。” 孟盛楠笑。 “话说回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孟盛楠很认真的想了想,“不知道。” “滚。” 这是戚乔的口头禅,孟盛楠总是无语。麦当劳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bgm流淌在每个角落。孟盛楠喝了口热可可,问戚乔:“对了,今年就高二了,你选文还是理?” 戚乔毫无迟疑的道:“他选啥我选啥。” 孟盛楠嘴巴抖了抖:“你还能再没原则点么?” “这叫夫唱妇随。” 孟盛楠黑线,“你这是迂腐。” 戚乔‘切’了一声,“爱情里的世界你不懂。” 孟盛楠再次黑线,“你喜欢他什么?” “貌若潘安,赤胆忠肝。” 孟盛楠晕。 对于宋嘉树追戚乔这件事,孟盛楠知道的门儿清。那是初三,那个不学无术却帅得掉渣的几乎是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的宋嘉树,在毕业典礼上很深情的吼着柯有伦的爱死你,表白戚乔,酷像十年前的吴彦祖。 “想什么呢你?”戚乔在她面前摆了摆手。 孟盛楠眨眨眼,道:“没什么。” 后来旅行这事儿还是泡汤了,原因是戚乔她妈乔美丽私下里给她报了个曲艺班,拉二胡的,算课时那种。于是,暑假里剩余的日子,孟盛楠就在构思写稿然后delete后又start again和听戚乔拉走音二胡中度过了。 那年,她十六岁半。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笔名改了,叫舒远。 第3节 微博@小杜南星。 谢谢支持。 ☆、○-○-2 高二开学一周之后,学校开始进行各项分科事宜。 那时候学生们都还沉浸在暑假后遗症的余温中没有出来,课后的教室里疯成一片。前后左右桌都在畅谈,似乎有聊不尽的趣事儿,青春没个完似的。 孟盛楠胳膊肘顶在桌子上,一手撑着脑袋想小说构思,一手转着铅笔。同桌李为停了一半的唠嗑,趁她不注意抽走她手中的笔。 她反应过来,李为笑笑:“想什么呢你?” “就是,大家聊得正嗨呢,孟盛楠你得加入啊。”后桌女生说。 孟盛楠自知也想不出什么了,索性加入到他们的话题中,看这样一堆人从盘古开天辟地侃到beyond九月演唱会门票海阔天空,接着又聊到儒家孔子和马丁路德金。 “我的梦想是做一个像华罗庚那样伟大的数学家。” 后桌的一男生语气豪迈,甚至站起来,还挥上了江山气势之手臂。 “咱能踏踏实实做人不!” “不吹能死啊——” “拉倒吧你!” “我吐——” 孟盛楠在一旁笑着看他们一个比一个杠。 那男生属于搞笑那种,平时就很有意思。这会儿表情严肃了点,声音铿锵:“人活着,总要为年轻时候吹过的牛逼奋斗终身!啊——理想!啊——坚强!” 孟盛楠和后桌那女生一个赛一个笑的厉害。 一堆人说的正起劲儿,门被闷声敲了几下。霎时,教室安静了。后排还有几个站在桌上嗨的也赶紧溜了下来坐好。李为撇撇嘴:“老湿又来啰嗦了。” 班主任姓施,至于李为给她起的外号‘老湿’就不作解释了,你懂的。关键吧,她这人,四十来岁,话特别多,比唐僧都厉害,啧啧——据传,年前刚和老公离婚。大伙叹气,她那老公也真是够可以的,能忍这么多年,要放一般人,耳朵早牺牲了——默哀三分钟。 于是,从她进教室到讲完话已经过去了一百○一分钟——两堂课加一个课间十分钟。 重点是——她的主题只有一个:分科来了。 终于熬到老湿离开,教室里异口同声的深呼吸,然后吐出来。后桌那男生哀嚎:“我的妈呀,真是说死人不偿命啊,听说她带文科了,好像是哪个班的班主任。还好我选理远离这颗□□了。” 那女生直接笑抽,趴在桌子上作晕倒状。 李为侧头问她:“你选什么?” 孟盛楠:“文科。” 李为‘哎’了一声,“同桌,以后要记得多怀念我。” 孟盛楠黑线。 分科这事儿学校办的特别利索,三天之后,大家都交上选科问卷表。然后又各种依依不舍之后,文科同志在开学的第十七天下午集体走上了对面那栋五层楼和这片土地儿say goodbye。 刚进了五楼的新教室,孟盛楠还有些不太习惯,班里没一个认识的人。原来高一(9)班一起走出来的同学都被打散了,平均分到文科四个班。孟盛楠找了个挨走廊那边临窗的第四排坐了过去。她抬眼扫了整个班一眼,几乎清一色女生。孟盛楠又转回头,无聊的翻开课本看刘和珍君。没过一会儿,上课铃一响,班主任来了。 说实话,孟盛楠是有些期待的,可当她看到‘老湿’的那一刻,真的有些生无可恋了。 “今儿,我就说几个重点——”然后三十分钟过去了——老湿清了清嗓子:“我这两天有些感冒,就不多说了,现在我定几个班委,有没有毛遂自荐的?” 还好你感冒了,孟盛楠想。 有几个女生站起来,老湿让她们作了自我介绍,然后一一给了个小官儿。孟盛楠正看着窗外,忽的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这是幻听了? “孟盛楠?”是老湿。 “啊——”孟盛楠脑子比行动还慢一拍,站起来,表情特认真:“老师。” 毕竟是熟人,老湿直接点将:“你继续做英语课代表吧。” 孟盛楠:“……” 下课铃终于响了。 她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晒着太阳,同桌聂静是个看起来比较踏实的女孩子,和她作了自我介绍后就开始翻书做题了——这认真程度简直能考北大。 “孟女士,想什么呢你?”戚乔溜过来,趴在外边的窗台上,俯身弹她脑门。 孟盛楠从座位里出来,和戚乔站在过道栏杆边,俩人趴在上头看楼下。 戚乔说:“没想到从你们这儿看下去视角挺不错啊。” “那你选文呗。” 戚乔‘哼’了声,“那怎么行,放着宋嘉树一个人呆在理(2)我可舍不得。” “滚。” 戚乔笑,往她们班里瞅了一眼:“你们班怎么都没几个男生啊?” “嗯。” 戚乔又转回来,唉了一声说:“看来你交男朋友这事儿真得我给你操心了。” 孟盛楠瞥她一眼:“再说,我把你早恋这事儿告诉你妈!” “去呗,她巴不得呢。” 孟盛楠:“你少唬我。” “我说真的,她命令我大学毕业就结婚,最好三年抱俩。” 孟盛楠:“……真的假的?” 戚乔耸耸肩。 孟盛楠:“你不会是乔阿姨抱养的吧?” 戚乔:“嗯,她说我是沟里捡来的。” 孟盛楠笑:“这我信。” 戚乔白眼:“哎,乔美丽同志毕生的梦想就是四世同堂。” 距离上课铃响还有一分钟的时候,戚乔跑回对面理科楼了。孟盛楠刚踏进教室,老湿任命的那个留着小平头的身高一米七三腰围二尺四的男班长就带头起歌‘头上一片青天,心中一个信念……’。 全班女生:“……” 过了几天,几乎左右前后桌都混得熟了。班里头也算热热闹闹,一片巾帼天下之气派。孟盛楠后排坐了一个男生,个子一米七五差不多,人挺瘦小,就是和周围人说话少,但脑子特别好使。 “这题你得换个思路,反证明知道吧?” 他不紧不慢的问孟盛楠,女生直点头,然后他又继续说完。之后孟盛楠侧着身子,盯着他手下的草纸看了会,然后慢慢叹了口气:“傅松,没想到你数学这么好。” 男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没搭腔。 他同桌叫薛琳,这时候也凑过来,笑嘻嘻的说:“以后但凡遇到重难点,就找傅松。” 等薛琳说完,傅松才慢慢开口:“学习是一个过程,我们在研究它的同时要学会享受它,当你达到那个饱和点之后,时间速度虽然有所减缓,但很多事情已经水到渠成。” 孟盛楠:“……” 薛琳:“……” 晚上下晚自习的时候,戚乔过来等她一起走。那时候她们(4)班已经走的没剩多少人了,她们那一组,就她和傅松还没走。 戚乔进来坐在她座位上,笑着问孟盛楠:“新生活感觉怎么样啊孟女士?” 孟盛楠正在往书包里塞书,闻言回:“挺不错。” 戚乔‘嗯嗯’了几声,“看你这满面红润我信了。” 收拾好书包,俩人从后门走,经过傅松,孟盛楠打了声招呼再见。男生表情挺淡的,没怎么看戚乔一眼。路上,戚乔就评价了:“刚那个男生看着挺呆的。” 孟盛楠胳膊撞了她一下:“他才不呆,那叫高人知道么?” “呦,您晓得?” “他可是我在这学校认识的所有人中智商最让人佩服的,不仅题目讲的漂亮,那话也说得让人简直了——” 戚乔看了孟盛楠好几眼:“啧啧——才认识多久就夸上了?” “你懂什么,这叫惜才。” “切。” 走了一会儿,孟盛楠想到什么,突然问:“你今晚怎么不和宋嘉树走了?” “哦,他有个街舞要排练,挺忙的。” 孟盛楠看了戚乔一眼:“什么街舞?” 戚乔:“联校比赛,他有表演。” “哦。” 第九中距离孟盛楠家不近,她一般都是骑着自行车来回的。戚乔蹭在后头,孟盛楠骑得也就慢了。过了会儿,又换戚乔载她。晚自习放学后的夜晚,街道上的小摊贩摆着小吃摊,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围在那儿等烧烤。 青春的味道弥漫,不张扬。 回到家的时候,盛典与孟津在看晚间新闻。盛典边磕着瓜子边说:“我今下午遇见你乔阿姨了,她给乔乔报了二胡,我琢磨着给你也报个兴趣班。” 孟盛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我没什么兴趣。” 盛典瞥她一眼:“没有就培养一个,你天天呆学校上课不闷啊。” 电视里,新闻频道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报道着。一个屋里几种声音交汇,这时候孟津的声音也进来了:“嗯,这点我同意你妈的意思。就当去玩玩,放松心情,就那么俩小时,能耽误个什么。” 孟盛楠看了这俩人一眼。 “你们商量好的吧?” 孟津立刻举手表态:“这可就冤枉你老爸了啊。” 盛典嗔她一眼。 第4节 “想想,有什么比较感兴趣的?” 孟盛楠想了半天,然后说:“——吉他行么?” 结果第二天去学校,有姑娘听见这事儿忍不住哀嚎了。那表情扭曲的,简直就是放大镜下的痛苦。不管搁谁看都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你妈给你报了个吉他班?”(4)班外头,戚乔忍不住惊呼。 孟盛楠点头:“嗯,怎么了?” 戚乔狠狠的抱了她一把,然后将脸贴在她肩膀上,假哭:“盛典阿姨太好了,我们家那老佛爷说什么二胡是传承曲艺,非得让我去不可没得选择,你真的太幸福了孟盛楠——” “注意形象成么大小姐?” 孟盛楠扫了一眼过道,不时的来回走过一男女,盯过来看,她实在不好意思。 戚乔从她肩膀起开,装模作样的抹了把脸,愤愤的说了句。 “今晚就找乔美丽谈判!” 孟盛楠面无表情:“祝你失败。” 戚乔眼睛瞪得老大:“孟盛楠——” 她笑。 俩人趴在栏杆上又待了会儿,戚乔还在叨叨。微风拂过俩人的脸颊,吹起戚乔的长发,孟盛楠忍不住捋了捋自己留了三年的齐耳短发,想起一首歌唱喜欢你长发飘飘的年纪。 后来终于送走戚乔,孟盛楠回了教室。 薛琳问她:“那是你高一同学?” 孟盛楠摇头:“小学同学,一块长大的。” “哦——”她拉长了音。 “怎么了?” “她是宋嘉树的女朋友。” 孟盛楠:“……” 傅松正在做王后雄,闻声看了孟盛楠一眼,声音淡淡的:“老师来了。” 孟盛楠默声,立刻转过去坐好。 只是,屁股还没挨上板凳,就听见教室后排有一个女生在叫—— “李岩,过这儿来。” ☆、○-○-3 那节数学课,过得特别慢。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孟盛楠趴在桌子上想睡觉。出于好奇心,她还是想转头看看后排那个叫李岩的女生。不知此李岩是否彼李岩。分班已经有一周多了,她认识的没几个人。 只是,视线扫了一圈还没有搜索到那张不认识的脸。 “找谁?”傅松突然问她话。 孟盛楠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美女。” 傅松也跟着转头看后排。没一会儿,第三组倒数第二排有个女生突然站起来往门外走,座位上有个女生喊:“李岩,你干嘛去?” 被叫到的女生回头一笑:“你猜。” 傅松转回头,问孟盛楠:“她算么?” 孟盛楠看着那个女生笑眯眯的走出了教室,然后才回傅松的话:“算。”不仅人长得漂亮,声音也甜,穿校服都那么好看。 傅松:“你也不赖。” 孟盛楠斜了他一眼。 傅松说:“你现在思维意识有些混乱,从唯物主义来说,物上升到意识需要一个阶段,你刚好卡在这个阶段的正中心,这就间接导致了唯心主义,你必须作出调整才能保证下一节课全神贯注。” 孟盛楠:“……” 要不是他俩各自的同桌结伴上厕所去了,估计现在早笑场了。 孟盛楠使劲的盯着他看:“傅松。” “嗯?” “你确定你是地球人?” 傅松扫了她一眼,表情特别一本正经。 孟盛楠忍不住说:“你知道么,我这辈子特别特别佩服哲学家,那话说的简直比真理还真理,关键是吧,你还听不懂。” 傅松等她说完。 孟盛楠嘻嘻一笑:“以后叫你哲学鼠吧。” 傅松微微皱眉:“为什么是鼠?” 孟盛楠:“松鼠啊,你名字。再说了,鼠可是生肖里打头的,这名儿不错吧?” “松鼠和老鼠不一样。” 孟盛楠说我当然知道不一样,然后又笑笑:“都差不多了哲学鼠。” 傅松没搭理,应该算是默认。 下午第三节课结束之后,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聂静在和她讨论英语祈使句的问题,正说到情态动词加动词原形,戚乔就过来找她吃晚饭。 俩人边往食堂走边聊。 “宋嘉树没时间?”孟盛楠问。 戚乔‘嗯’了声,“所以这段时间我只能祸害你了。” 孟盛楠白眼:“重色轻友。” 戚乔嘿嘿笑,挽着孟盛楠的胳膊说今晚自己请客。 “这还差不多。” 食堂里人满为患,俩人打好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来。戚乔都出汗了,不停的用手当扇子,嘟嘟囔囔的埋怨:“这人也太多了。” 孟盛楠咬了一口烤肠,看了眼四周,对戚乔说:“以后要不来早点,要不来晚点算了。” 戚乔点头。 吃了几分钟,戚乔问孟盛楠稿子的事儿怎么样了。 孟盛楠摇头:“写了一千字又删了,没灵感。” 戚乔伸手去摸孟盛楠:“乖,摸摸头。” 还没碰到就被孟盛楠侧身躲过,嫌弃的‘咦’了一声,拍了下她的手腕,“油手。” 戚乔:“切。” 孟盛楠低头去喝小米粥,随意的抬眼,就看到和她隔着一个过道的斜对面那个位置突然过来了几个学生。一个个手里端着饭菜,中间还有唯一一个女生,是李岩。 李岩旁边,走着一个吊儿郎当的校服拉链敞开着的男生。 几个人里,就他两手插着兜,手上什么都没端。孟盛楠慢慢收回视线喝粥,不动声色。没想到真是他,也是九中的学生,文科班根本没见过,学理的?那几个男生说话声有点大,笑起来又没有收敛,以至于孟盛楠想听不到都不行。回头看戚乔,这姑娘像是饿极了,闷头就吃,什么也没搭理。 那边仍然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的胡侃。 一个男声说:“哎我说,李岩,你可得把他拴住了,这小子野着呢。” “李岩,这事包在哥身上,绝对给你把他看住了,以后有漂亮姑娘给哥介绍一个?” 一群男生大笑。 “还吃不吃了?”是他。 那声音,简直和网吧里说‘下回你试试’的那懒懒的调子一模一样。 一群男生集体‘切’一声,又开始胡侃。 孟盛楠很快吃完饭,和戚乔起身离开。经过那桌的时候,隐约听见他低低的笑,还有李岩甜甜软软的声音,能酥的人简直了。 她轻轻甩头,遏止胡思乱想。 晚自习的时候,老湿过来溜达。又叮嘱了一些学习上的事儿才离开。前脚刚走,教室就轰一声热闹开了。可这热闹还没持续一分钟,老湿突然破门而入,表情那叫一严肃。 “吵什么吵,还要不要学习了?” 老湿胳膊下夹着英语课本,在教室过道里来回转,同学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她转了好几圈,才慢慢开口:“十一月有个校模拟考试,到时候按成绩排座位,退步大的叫家长。” 一溜烟的倒吸气声。 等老湿训完,大家感觉她彻底走了不会再突然袭击才慢慢松懈下来。薛琳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要,她怎么这样啊,别的班人家都随便坐的。” 孟盛楠正在做英语笔记,也是叹气了一把。 聂静慢慢转过来看向傅松,小声道:“傅松,你给我讲讲这个题。” 傅松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心她在后门看着。” 聂静抿唇,转回身去了。 薛琳看了聂静一眼,又看看傅松,忍不住吐槽。 那时候的日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好像突然那么一瞬间国庆假就来了。那天下午,老湿在班里强调安全事宜,大伙都使劲的掩饰着离校前的兴奋忍着一股气听她说。 孟盛楠侧头看窗外,蓝天白云。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旁边几个都在收拾书包,聂静见她还没动静,忍不住问了:“你怎么还不动?” 孟盛楠懒得挤放假前的学校人潮:“人太多,我等会再走。” 没一会儿,教室就清净了。孟盛楠这才慢悠悠的收拾书桌,嘴里哼着小调儿。戚乔这家伙从前天开始就不和她走了,又回到了宋嘉树的身边。她多少还是有些伤心的——重色轻友啊。 她背着书包慢慢往楼下走。 教学楼一片安静,没几个学生了,楼下好像还有学校的安保大叔在喊‘关楼门了’。孟盛楠加快脚步下了楼,经过理科楼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不远处几个男生从一边走过去嘻嘻哈哈说话胡侃。 第5节 “懒得回家,去哪儿玩?” “没想好,k厅怎么样?” “姓池的,你呢?” “网吧。”漫不经心。 那声音低而哑,又有说不出的慵懒。她看过去,那几个身影早已消失在楼外。安保大叔还在喊,孟盛楠清醒了下然后转弯从小操场那边绕着往外走。 到了家,打开电脑上线。 好多个消息框蹦出来吓了孟盛楠一大跳。 江郎才尽:小孟,写多少了? 张一延:这次想的什么题材? 屋逢连夜雨:我卡文了—— 鬼画符:哥哥我一口气从五月买到九月,一张报名表寄一篇,我还就不信这回进不了复赛!!! 周宁峙:写的怎么样了。 这些人千奇百怪性格不一,都是她去年参加新概念认识的朋友。刚开始都是在群里聊熟的,后来进复赛的除了她,还有张一延周宁峙江郎才尽。那个十二月复赛,他们在组委会安排的旅社重逢相识,一起打牌喝饮料,聊尽天下事。那感觉就像是五湖四海进京赶考的科举考生,为了文学不顾一切远道而来。 不过,后来拿奖的只有张一延和周宁峙。 现在,大家又卷土重来。 孟盛楠一一回过去,在线的只有周宁峙。 他立刻回过来:没思路? 孟盛楠:嗯,想了好几个题材都不对胃口。 周宁峙:那还是先别想了,这个国庆可以考虑出去玩玩,或许灵感就来了。 孟盛楠:你以为我是你啊大神—— 周宁峙:不是大神。 孟盛楠:谦虚吧你就,我一写小言的哪敢和您写悬疑的比。 周宁峙过了一会儿才回:要不假期来南京吧,我做东。 孟盛楠吐了吐舌头:不行——要上课。 周宁峙:上课? 孟盛楠:老妈给报了个吉他班—— 周宁峙笑了:那成,今年十二月675号见。 孟盛楠:尽量大神。 关掉□□,孟盛楠安静的思考了一会,然后打开word,手放在键盘上,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周宁峙曾经说只要他还有一个信念,就会一直写下去。江郎才尽评价周宁峙,说他一定会是未来十年内all of the world悬疑界的泰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边天黑了。 晚上又和盛典孟津聊了一大堆没营养的天才滚回床上睡觉,孟盛楠开着床头柜上的小台灯,香芒色的暖光落下来,她趴在床上看基督山伯爵。 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 孟盛楠简单对付了下就背着吉他出了门。 盛典在后头喊:“让你爸送你过去。” “不用啦。” 那是个独院小平房,看年代挺旧的。但主人用心,屋子里一尘不染。这是孟盛楠第三次过来,每次的上课时间都是上一节课结束才通知,很随意。她从家里出发坐公交半个小时就到了。 教吉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保养的特别好,看着并不像。 客厅很大,十来个人围一圈。 “我们先把上次学的复习一遍。”女人穿着一身休闲,拿着吉他坐在椅子上,脚向后踮起轻靠在椅角上,一派文艺气息。 “陈老师——我忘了。”一个男生打趣。 女人笑了笑:“那我重新弹一遍好了。” 她叫陈思,笑起来特别温婉善良,孟盛楠想,人如其名。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孟盛楠没什么底子,学的有点吃力。其他学生都走光了,她还在想那个老弹错的音调。陈思走过来,声音温和:“那是个四节拍,再试试。” 又试了几下,满意了,孟盛楠才起身收拾吉他。 “你为什么学吉他?“陈思问。 孟盛楠动作一顿,然后抬头看她:“挺酷的。” 陈思笑了,“是挺酷。” 孟盛楠笑了。 “读高中了是吧?” 孟盛楠‘嗯’了声:“第九中读高二。” “第九中?” “嗯。” 陈思笑道:“我儿子也是那学校,学理的。” “好巧,不过我学的文。” “文也很好,是自己喜欢的就行了。” 孟盛楠笑着点头,聊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外头的风还在吹,刚是初秋,凉意总是恰到好处。她低眼挪了挪吉他的位置,刚好走到小区门口的喷泉处。然后抬眼,脚步一顿。 愣了。 前方走过来一个高高的男生,灰色衬衫牛仔裤,嘴里还咬着烟。好像是没睡醒一样,整个人有些颓,耷拉着脑袋。走着走着又胡乱耙了耙头发,将烟拿下来夹在手里,另一只手依旧自我的插在裤兜,然后悠悠的吐了口烟。 她站在喷泉左边,他从右边往里拐。 蓝天下。 风吹过八千里。 ☆、○-○-4 国庆的七天假,孟盛楠除了隔天去上俩小时吉他课之外就一直呆在家里。稿子写了又删,沈从文路遥的小说挨个看。戚乔这家伙早就不知道和宋嘉树去哪疯玩了。 大早上,盛典坐在客厅看民国剧。 孟盛楠咬着根黄瓜从厨房溜出来,扫了一圈四边。 “妈,老爸干嘛去了?” 盛典视线都没离开电视屏幕:“康慨家打麻将。” “真舒服。” 盛典:“你不舒服?” “嗯。”孟盛楠嚼着黄瓜说:“再一个多月就要交稿了,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盛典抬头说:“你老憋在家里能有什么灵感,又不出去玩。要知道经历是写作最宝贵的财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道理你都不懂了?” 孟盛楠皱了皱眉:“懂是懂,可我现在进到死胡同了。” 盛典将电视声摁小,说:“那就往简单点想,你身边的人或者事都可以写,不一定要天花乱坠的,有共鸣能触动人才是好作品。” “妈。” “干什么?” “你教你们班学生写作文就这样?”孟盛楠问。 盛典瞥了她一眼,“一个字。” “什么?” “真。” 孟盛楠琢磨着盛典的‘真’字出门上街溜达找素材去了。不得不说,刚刚盛典老妈那番话她还是有些感触的,毕竟教了二十年小学语文的盛典吃的盐比她走的路还要多。 不过,一个人逛街还不如回去写稿子。 孟盛楠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去第一广场的新华书店买了几本书,刚付了钱往出走就碰见个熟人。 “孟盛楠?” 她看了男生一眼:“你也来买书?” 傅松点头:“你买的什么?” 孟盛楠将书递给他,傅松接过看了眼封面:“你喜欢外国文学?” “还行,很多都读不懂。” 傅松:“那你还买?” 孟盛楠笑:“我喜欢藏书,而且你看它封面多好看。” 傅松:“假设人的一生到六十岁为止,工作的时间是十三年,除去睡觉和吃饭剩下的时间是十七年,那么你实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看这些读不懂的书。” 孟盛楠:“……” “需要我再说一遍?” 孟盛楠抿了抿唇,清了清嗓子:“哲学鼠,你有没有什么爱好?” “女。” “什么?”孟盛楠没听清。 傅松嘴角微动:“爱好女。” 第6节 孟盛楠:“——那啥,我不打扰你看书了,学校见。”话音刚落就赶紧逃离,她边走边缓,这人绝了。 书店门口的傅松却是笑着走了进去。 收假的前一天,戚乔跑来找她玩。那时候,孟盛楠正靠在床头看那本被哲学鼠批判说是浪费时间而她又看的晦涩难懂的外国名着包法利夫人。楼下戚乔扯着嗓子喊,声音比人先到。 戚乔推开门进来她卧室,一见面夸张的捂住嘴。 孟盛楠放下书抬眼。 戚乔捏着嗓子装出怪音色。 “盛阿姨说你一直都没出去,没发霉吧?” “关门出去变回人再说话。” 孟盛楠低下头翻了一页书,一本正经的说。 戚乔真关上门了,一秒后打开直接哀嚎呈大字式躺在床上。 “完了完了,孟盛楠疯了。” 孟盛楠给了个白眼:“您还能想起我来真是万幸啊。” 戚乔嘿嘿一笑,瞬间爬起来蹬掉鞋凑到孟盛楠身边,讨好的说:“我这不是来了么,楠楠。” “嘶——”孟盛楠推开戚乔半寸:“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戚乔坐好又开始傻乐。 孟盛楠觉得不对劲,问:“你老笑什么?” 戚乔舔了舔唇:“——你先猜猜。” 孟盛楠:“宋嘉树对你做什么了?” 戚乔瞬间惊愕状:“你怎么知道?” 孟盛楠心真累:“以后出门别说我是你死党啊,太丢人了。” 戚乔说的扭扭捏捏犹犹豫豫:“那个——他——亲我了。” 最后三个字说的贼快。 孟盛楠一时无言:“不至于乐成这样儿吧你?” “他还摸我了。” 孟盛楠沉默了好几秒,才问:“摸哪儿了?” 戚乔没看她,说:“就是,该摸的地方呗。” 孟盛楠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戚乔突然脸色一变,忙问她:“你说我会不会怀孕啊?” “啊?” “就是生孩子啊。” “应该——不会吧。” “不行不行,你赶紧上网给我查查。” 那时候,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肆无忌惮的年纪,以为接个吻就要生小孩。更有意思的是,还七八岁那会,电视上天天演古装剧,戚乔没事就跑来找她玩,拿着她的床单披在身上叉着腰:“还不给本公主跪下?” 孟盛楠几乎笑抽。 欢声笑语之间,假期结束了。那天晚上孟盛楠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出了一身汗。她就着天外晕亮的天色看了眼闹钟,心里一黑。 完蛋了。 以秒为单位的时速,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几分钟穿好衣服洗漱。盛典孟津还睡着,孟盛楠悄么声的推着自行车出门,然后飞快的骑着自行车出了巷子。大街上几乎没人,孟盛楠当时哪里意识到是什么原因。一直到车棚,看到紧闭的大叔家的大铁门才反应过来——立即就着马路牙子边上的灯光低头看手表,才五点半啊。 我的天。 没办法,她只能将自行车推到一旁,坐在台阶上等。 天灰蒙蒙的看不清。 清晨五点多,正是寒气逼人的时候。孟盛楠穿着毛衣,外头是单薄的校服。有风从外头灌进来,她忍不住发抖,两手抱紧胳膊,将下巴搭在膝盖上,等六点车棚开门。 她想被窝了。 远处模模糊糊传过来一群男生的嬉笑怒骂。 “哎我说,这边网速可比天明那边快多了。” “——不行不行,昨晚打了一晚上怪兽,一会儿要去学校补觉。” “……”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四五个人。一溜弯儿的缩着脖子,一个个嘴里叼着根烟,大爷似的。其中一个男生问:“今天星期几?” “星期六?” “滚,今天升旗!” “卧槽!” “我没带校服。” 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感觉风更冷了。 “怂了?” 一个男生笑哼了一声,鄙视的开口。 这声音让孟盛楠一僵。 被鄙视的男生叹了一声:“还是池爷淡定。” “大不了挨训罚站,至于么你。”另外一个男生搭腔。 大清早的,街上就他们几个人,占了半个街道,吊儿郎当的走过去。一个个去网吧上通宵赶着五六点出来,混迹在学校附近。 没一会儿,就见他们拐向学校那条路,不见人影。 好不容易等到车棚开门,孟盛楠放好自行车往学校走。边走边琢磨今天好像是她值日,不用去升国旗。教室里还有几个打扫卫生的同学和她一起忙活。升旗的那半个小时的时间,她擦黑板抹桌子,又帮忙打水,做完已经累得满头大汗。那会儿升旗已经结束,教学楼走廊里已经有学生来来回回上来了。 孟盛楠歇了几分钟,等人流不那么紧张了,才提上垃圾桶出了教室。 垃圾堆在小操场后边,她倒完就往回走。 路上,到处都是早读的学生。孟盛楠步子加快,从理科一楼大厅穿过。早晨的风吹过来还是挺冷的,她低头刚下了台阶,只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视线里进来一个场面,差点没摔了。 挨大厅的那个教室门口站了一排男生,都没穿校服。 第一个,就是他。 吊儿郎当的靠着墙,蔫蔫的。 看那睡不醒的样儿,网吧通宵一晚上能不累么。孟盛楠撇撇嘴往前走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又回头看了一眼班级:理(1○)。 又挺奇怪,怎么老遇见。 上午第二节是英语课,她被老湿叫了起来回答问题,而且还是俩个。下课后,薛琳笑着问她:“孟盛楠,你英语怎么学的这么好?” 孟盛楠不好意思:“还好吧。” “少谦虚了,老师任你为英语课代表,肯定有她的良苦用心。” 孟盛楠叹了口气:“她叫我回答问题也是良苦用心啊。” 那时候上课,老湿总喜欢叫人回答问题。最喜欢问的就是:“今天的值日生是谁?”或者“同桌站起来。”那俩人,或者前后左右几个都得心惊胆跳。 听她叹气说完。 薛琳一下子笑了,“对对对,你被叫起来的时候我都得提着脑袋做人。” 几个人笑。 过了会,聂静说:“你今天值日,晚上我帮你倒垃圾。” 孟盛楠:“没关系。” 聂静笑笑,看向傅松:“你怎么不说话啊?” 傅松低着头在写东西。 薛琳:“他学习起来六亲不认,咱们聊。” 聂静没什么兴趣的说了几句就转回去了,孟盛楠看了傅松一眼,笑笑也没说话。 中午放学回家。 盛典将饭已经做好,问:“你早上怎么走那么早?” 孟盛楠边吃边说:“时间看错了。” 盛典摇了摇头:“你这性子真够让人操心的。” 孟盛楠连连点头:“是啊,可冷了。” 盛典:“活该你,不长个记性。” “是不是亲妈啊?” “沟里捡的。” 孟盛楠‘切’了一声,“我爸怎么还没回来?” “局里有事。” “哦。” 吃完饭,孟盛楠简单休息了会就去学校了。那时候早晚温差比较大,中午很热。到教室的时候傅松在看书,闻声抬头,看到她将校服外套抱在怀里,然后笑了笑:“其实你不穿校服好看。” 孟盛楠放下书包:“我以为你都不会夸人。” 傅松很认真的‘嗯’了声,“还好。” “切。” 傅松笑。 星期三之前的日子总是给人感觉特别慢,过了星期四一下子觉得快如眨眼。孟盛楠值日一天的时间也快结束了,她晚饭还是薛琳给捎的包子。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傅松帮她擦黑板,一切完成。 薛琳回来的时候,瞅了眼没几个人的教室,问:“傅松呢?” 第7节 孟盛楠说:“打水去了。” 薛琳‘哦’了声,“聂静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倒垃圾么?” 孟盛楠笑笑,说:“不知道,她应该背书去了吧。” “我和你去吧。” “不用,很轻的。” 说完就提上垃圾桶下楼。 那时候晚自习预备铃刚刚打响,孟盛楠借着倒垃圾的名声慢悠悠的走在小操场上,远处有男生还在打篮球,听到铃声也是一溜烟的跑回教室。 天色已经黑透。 她在外头多磨蹭了好一会儿,然后踩着铃声回来。 提着垃圾桶上五楼多少还是有点累的,她楼梯上的慢,整个教学楼特别安静,没什么声音。孟盛楠好不容易上了五楼,拐弯,从窗子外头看进去,数学老师坐在讲台桌边低头备案,她正猫腰准备从后门偷偷溜进去,感觉垃圾桶被人拽住,孟盛楠慢慢转头。 “帮个忙。” 男生脸色特别淡,眼睛漆黑,声音很低。因为凑得近,孟盛楠可以闻到他身上全是烟味。此时他一只手握着垃圾桶的另一边,就这么抬眼看着她。 ☆、○-○-5 孟盛楠第一次感觉到心跳。 他发型乱糟糟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连说‘帮个忙’那三个字都懒懒的。因是低着头,借着教室里头的光线她可以看清他蹙着的眉头,有些不耐烦。但他并未再开口,只是眼神询问。 孟盛楠在那眼神中慢慢点头。 俩人一左一右,握着垃圾桶的一边,就这么进了教室。分开的那一转头,她看见他走向倒数第二排的那个女生,女生旁边早已准备好空座位,笑容满面。教室里忽然一片轰动,数学老师突地咳了几下,又安静了。 孟盛楠刚坐下,聂静低头压低声音。 “刚刚那个男生你认识?” 孟盛楠摇头。 聂静看了孟盛楠好几眼,然后又将头低下了。过了一会儿后,数学老师开始讲课后题,晚自习渐渐过去一半了。教室里有些躁动,老师刚好讲到最后一个题,忽然停了下来,眼神有些严肃。 “那个学生——” 他抬手指向后面,几乎所有人都转头。 女生挨着男生坐的特别近,一只手还挽着男生的胳膊,侧头和男生悄声说着话。男生懒散的靠在后桌上,漫不经心。右手闲闲的平放在桌子上,食指曲起,轻轻扣在桌面上。听到老师的声音,女生立刻坐正,低着头。男生像是没反应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说的你,站起来。” 女生微抬头,用胳膊轻轻撞了男生一下。男生这才慢慢抬眼往前瞥了一眼,慢悠悠的站起来,吊儿郎当。孟盛楠是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回头去看的,从进了教室后第一次转头。 “说说这个题下一步该怎么做?” “不知道。”声音也懒。 “你再说一遍?” 他闲淡的扯了个笑,“老师,真不知道。” 那样儿,孟盛楠真是第一次见。 聂静凑近她低声说:“他是我高一(1○)班的同学,老师都管不了他。” “你叫什么?”老师声音压着怒气。 男生这次连嘴都懒得张了,五十来岁的男老师估计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混的学生,简直就一是一不学无术目中无人的流氓,气的就连胸膛都不住的起伏。 “班长站起来。”老师厉声,“他叫什么名字?” “老师,他不是我们班的。” “不是?” “嗯。”班长语气肯定,推了推眼镜。 老师视线又落回男生身上,“你哪个班的?” 男生手插兜吊儿郎当站着,没接话。 “问你话呢,哪个班的?” 他旁边的女生坐不住了,慢慢站起来,声音娇弱:“老师——” “你想说什么?” “他是我同学,过来找我。” “教室是随便让外人进的?” “对不起啊老师,下次不会了。” “那还不出去?” 老师刚道出那个‘不’字,男生已经离开座位大爷似的走了出去,没几秒就不见人影。孟盛楠早就瞠目结舌,薛琳夸张的‘哇’了一声。晚自习的这出风波随着数学老师气愤的离开并没有消散,反而更甚。直到放学话题度仍是只增不减,后排那片女生哄闹。 “李岩,你男朋友太帅了。” “他就是池铮啊,刚刚真是太让人大开眼界。” “……” 孟盛楠收拾好书包往出走。 薛琳叹了口气:“我要是有这么man 的男朋友也此生无憾了。”说完,使劲的又叹了口气,忽然转了话音:“孟盛楠你今晚怎么走的这么积极?” 孟盛楠停住步子:“嗯,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淡定?” “什么?” “池铮啊。” “谁?” “我的天,你不知道?” 孟盛楠是真不知道他是池铮。印象里模糊的回忆起来,好像有几次学校升旗通报批评,的确有那么一个人,通报次数简直比中奖率还高。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孟盛楠问她。 薛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看又耍酷的男生谁不喜欢啊。” “他有女朋友。” 薛琳又笑了,低声说:“他交女朋友最多不超过三个月,不信你看着吧。” 聂静插嘴:“跟你有关系?” 薛琳:“……” 孟盛楠对这些话题没兴趣,又赶着回家。离开教室的时候,回头看被一群女生围在里头的李岩,女孩笑的甜甜的满脸红晕。也是,这样一个好看又耍酷的男生谁不喜欢。 至于三个月—— 洒满香芒色灯光的中央街道上,她推着掉了链子的的自行车往回走。这样经历的夜晚总是很常见,身旁会有很多男生女生经过,你一笑我一笑。 那才是青春里该有的样子。 身后又一波嬉笑怒骂由远至近。孟盛楠还未踏出下一步,人就一僵。有女生撒娇的声音,男生低低的笑。接着一群男生起哄。 “池铮,你看看他们!” 男生载着女生,笑了一声:“他们就那样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女生坐在后座,将头歪向一侧假作生气状。 “别呀李岩。”一男生打趣道。 一群男生又开始哄笑,其中一个直接嚷:“池铮,听说你今晚在人家李岩班上出的风头不小啊,给大伙说说乐乐呗!” “就是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李岩没害羞吧?” 女生低着头,抱紧男生的腰不说话。 被抱的男生扬声浅笑:“差不多行了啊。” 那会儿,孟盛楠正经过十字路口。那群人包括一个小时前还在她们班和老师对闹的男生,都从她身边骑车撒欢经过,青春的像风似的。她就像是这十字中心摆的一圈又一圈阶梯型的小盆金□□,早已没了原来的味道,寂寥在这夜里。 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 一千多年前的白居易写赋白菊的那首诗不正是应了今夜这幅场景。男生载着女生荡漾在这个晚自习后的中央街道,她不小心撞了进来。那天阴历九月初九,正当重阳。 已经隔了些距离,还老远听到有人喊:“唉我说下个月魔兽比赛……?” 街上渐渐变得冷清了。 回到家,孟盛楠很奇怪,总觉得有股气憋着出不来。 上□□,江郎才尽发过来一行消息:干嘛呢小孟? 孟盛楠:没干什么。 江郎才尽:前两天和周宁峙聊,你猜这混蛋干什么去了? 孟盛楠:不知道。 江郎才尽:去675号审稿子了!!! 孟盛楠:啊? 江郎才尽:惊恐吧???他都拿了三届新概念一等奖了,评委老师对他比儿子还亲,专门让他帮忙审稿子。嘿嘿,不过这是好事,咱可以走个后门哈哈哈…… 这个时候,孟盛楠似乎才有些清醒。 江郎才尽:你写多少了现在? 孟盛楠:○个字。 第8节 江郎才尽:卧槽,来真的? 孟盛楠:真的。 江郎才尽:乖,摸摸头。 俩人聊了会,江郎才尽又鼓励她别急着写,这东西吧没灵感得自己找些灵感。临睡前,孟盛楠关了电脑躺床上,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灵感依旧一天一天的在找,日子也是一天一天慢慢过。 眨眼,已是十一月初。 班主任老湿提到的模拟考也很快来了。 前一天下午,孟盛楠正在复习语文,默背着谭嗣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薛琳凑上来问:“默写会考这个么?” “不知道。” “我怎么现在有点紧张了孟盛楠。” “你紧张?” “啊。” 孟盛楠还没说话,傅松淡淡的开口了:“从生物学上来解释,紧张是由于分泌系统延迟造成神经系统混乱不能及时供应信息。简单点来说,就是,”他停了一秒,说:“你脑子里没装下东西。” 薛琳:“……” 孟盛楠:“……” 考试是按照开学分班名次排的考场。那天的最后一节课,老湿过来拿了一沓准考证让学委发下来。聂静看她的考场:“你在哪个?” 孟盛楠说:“第九考场。” 聂静‘哦’了声,“我在十四,哎,第九是哪个班?” 孟盛楠摇头。聂静又转身问后头傅松和她同桌,傅松肯定不用说是第一考场,他同桌和聂静一个考场。聂静激动了,问起座位号来。 教室里不算安静,看书的看书,聊天的聊天。 第三节课下了之后就放学了,戚乔过来和她一起去找考场。这姑娘叽叽喳喳个不停,说宋嘉树答应她考完试一起去乌镇玩,又问她:“你初赛准备怎么样了?” 孟盛楠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回答——没想法,○个字,没灵感。 戚乔敲了下她的脑袋。 “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乌镇玩吧,反正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孟盛楠白眼:“我去干嘛,当电灯泡?” “可以呀。” “滚吧你。” 戚乔笑,突然‘哎?’了一声,“那不是你的考场?” 她们已经走到理科楼下,附近都是学生在找考场。孟盛楠抬眼看过去,一时愣住。教室门口的墙壁外头挂着的那个大大的牌子上,黑色字体理(1○)铿锵有劲。她将视线挪于门上,贴着张大白纸,写着——第九考场。 她缓缓吐了口气。 戚乔说:“我的考场就在我们班,后天考完政史地你等我一起走。” “知道了。” 回到家,盛典刚从里屋走出来,还系着围裙。 “回来这么早?” “嗯,明后天考试。” “书包放下你康婶刚叫过去,你看看去。” “干嘛?” 隔壁康婶家院子里摆满了银桥酸奶那么大的箱子,水果和蔬菜分开着放。康婶给巷子里熟人都散一箱,孟盛楠过去的时候,康婶已经忙的满头大汗。 “盛楠呀,快来把这一箱给你家抱过去。” “康婶,这都什么呀?” “你康慨哥寄回来的,都22的人了净干这些事儿。” “从学校寄回来的?” “可不是么,你说北京到江城这么远,邮费都不知道多少!” 孟盛楠感慨万千,抱着一箱蔬菜和康婶打完招呼回到家。盛典正在厨房忙活,看到孟盛楠抱着一大箱子进来,吓了一跳,“什么呀这是?” “康慨从学校寄回来的。” 盛典一瞧,“呦,这孩子怎么寄蔬菜呀?” “不止,一屋子二十来箱呢。” 盛典一惊:“北京寄回来的?” 孟盛楠将箱子放在厨房地板上,在洗菜池洗了洗手,‘嗯’了声。听见盛典道:“康慨就是懂事,比你也就大个五六岁吧,人家十七岁上北大学医,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孟盛楠洗完手,趁盛典还在琢磨赶紧溜了出去。 那时候虽已十一月初了,但未过冬至,也不算是很冷。孟盛楠第二天早早就起床,套了件毛衣。在家里复习了语文,又背了一会单词,因为是八点考试,她去的比较晚。 在步入理(1○)班的时候,竟有些小紧张。监考老师已经在教室里了,她低头找座位——19号。从第一组过道往后走,s型排列下去,是第一组最后一排的那个挨着窗户的位置。 预备铃打响,监考老师已经拆封考卷,看了底下一眼。 “抽屉里不允许有任何书本,一旦发现当作弊处理。”声音严肃。 当时考前各班学生都会打扫清理,按说应该很干净。孟盛楠没在意,随意瞥了一眼抽屉。 嚯—— 一片狼藉,乱七八糟一大堆书,还塞着校服在里头。 老师已经开始发试卷了,她才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将其整理在一起往讲台旁边专门放书包的地方走。书又重有多,还有一阵烟味的校服,孟盛楠抱得有些吃力。好不容易堆置好,正要转身,校服从一堆书上滑了下来。孟盛楠看了一眼老师,赶紧低头去捡,衣服里面掉出一个身份证。 1987年1月1日,池铮。 孟盛楠猛吸一口气,将视线移至男生照片上。看模样这照片应该有些时间了,和平时懒散的样似乎有点不同,这个上头的人看着很精神,像个阳光大男孩朝气蓬勃,眼睛炯炯有神。头发极短,又有点稚嫩。 她没时间多想,将证件塞回去,又把衣服塞到那摞书最里头,确认它掉不下来才回到自己座位——不,应该是他的座位。 语文考试两个半小时,孟盛楠写完作文还剩十来分钟,趴在那乱想。不过倒也没乱想什么,只是随便小文艺一下——比如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下午考英语又得到验证。那时候,孟盛楠正在涂答题卡。 距离考试时间结束还有十分钟。 她答得比较慢,在涂第6○个e的时候,肚子开始疼了。起初没在意,可越来越疼。终于涂完,她已经疼的趴在桌子上,一手捂着肚子直冒汗。监考老师过来收试卷并未有意识到什么,只以为这同学答累了在休息,收完试卷检查了人数后就离开了。很快,教室里的学生断断续续走了。 整个教室里,空空荡荡。 孟盛楠趴在那儿有气无力,想等这个劲儿过去。因为整个脑袋歪倒在胳膊肘里,桌子也就贴的特别近,近到可以闻到淡淡的烟草味,不浓,还有校服里残留的男性味道。 她思想正专注着,然后耳边传过来一个低哑又漫不经心的声音。 “同学。” ☆、○-○-6 窗外头,风声滚上走廊。 孟盛楠又怔又晕,慢慢从臂窝里抬起头。 “能让一下么。” 他对着桌子扬了扬下巴,又道:“我拿东西。” 教室里夕阳余光落进来,衬得他高大挺拔。 孟盛楠认清来人仍有些恍惚,又想着抽屉早就被自己清理干净了,她迷蒙着眼睛,忍着心跳和疼说:“不好意思,我整理好都放讲台上了,你去那边找吧。” 男生听完,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便转身走向讲台。 孟盛楠看了一秒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又趴倒在桌子上,心底竟有些起伏不敢抬头。只听见那处隐隐约约传来翻东西的声音,接着听见外面有人往这儿喊:“池铮,身份证找到没有?” 男生没回话,孟盛楠以为他走了。 外头模模糊糊传来对话—— “找到没?” “嗯。” “那赶紧走,一会儿约好他们打魔兽。” “……” 声音已经远到听不清了,孟盛楠才抬起头往外看。肚子抽的难受,她连站起来使力都不行。没过一会儿,戚乔就来了,看她这模样一惊:“怎么了?” 孟盛楠皱着眉,忍疼说:“可能岔气了,肚子突然就特别疼。” 戚乔:“中午吃什么了?” “糖醋里脊,还有辣椒酱——” “怎么办,我也想吃。” 孟盛楠:“……。” 俩人在教室里又坐了十来分钟,孟盛楠总算是缓过劲了。那股疼意渐渐散去,人也比刚才精神了一点。那时候考试结束没多久,天还大亮。 戚乔和她闲聊,分散她注意力:“孟盛楠同学。” “嗯。” “你这头短发都留了好几年了,也该蓄一蓄了吧。” 孟盛楠伸手拽了拽戚乔的长发,说:“好麻烦。” “你就是懒,女孩子留长发多好看啊,很多男生都有长发情结的懂不懂?” “宋嘉树也是?” “那当然。” 第9节 孟盛楠脑海里突然闪过李岩的样子,长发披肩,眉清目秀,笑起来特别活泼,更何况声音又甜又软还会撒娇,怪不得男生都喜欢。 “想什么呢?” 孟盛楠摇头。 戚乔突然笑了:“对了,你猜我刚碰见谁了?” “谁?” “咱九中的混蛋加流氓。” 孟盛楠没明白。 戚乔:“就知道你不懂,你一个乖乖女整天规规矩矩的肯定没听说过。” “谁啊?” “池铮呗。” 孟盛楠一愣。 戚乔:“我刚过来找你看见他好像要回教室,可我进来他又走了。他不就这个班的么,一群男生整天混网吧玩通宵,那味道想想就觉得恶心。” 孟盛楠看了看窗外头,没搭腔。 那天晚上,戚乔骑车送她回来。盛典喊她俩一起吃晚饭,戚乔拐了个饼就走了,孟盛楠也没吃多少,整个人困得不行,天还没黑透就回屋睡觉去了。 盛典和孟津在客厅看电视,盛典看了一眼二楼,忍不住问孟津:“这孩子怎么了,睡这么早?” 孟津:“你上去看看。” 结果,盛典被吓了一跳。 孟盛楠浑身烫的厉害,盛典轻声叫她:“楠楠?” 孟盛楠迷迷糊糊,翻个身又睡。盛典好不容易叫醒她,孟盛楠还混沌着,孟津直接背着她就去了街上最近的卫生所。那会儿已经深夜了,折腾了好久,直到孟盛楠挂上水俩口子才放下心。 点滴打了一夜,凌晨四点孟盛楠才退了烧。 盛典打着手电,孟津背着熟睡的她三人蒙天亮才回了家。俩口子一晚上要给孟盛楠换药都没睡,这会都困得不行。盛典催孟津赶紧睡去,明儿还要上班。她便陪着女儿睡在孟盛楠的房间。 孟盛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早上九点了。 盛典已经做好饭过来叫她,孟盛楠正急着穿衣服。 “慢点穿,我打电话给乔乔让她帮你请假了。” 孟盛楠‘啊’了一声。 盛典:“啊什么啊,大半夜的发高烧差点没吓死我和你爸。” 孟盛楠抿抿唇:“可我今天考试——” “不就一个模拟么,多大点事,行了,洗洗下来吃饭。” 吃完饭,盛典又陪孟盛楠去挂了半天的水。 卫生所里,盛典刚换下药。 孟盛楠抬头问:“妈,你今天没课么?” 盛典坐在床边:“下午有一节,刚好能伺候你。” 孟盛楠吐吐舌头,狡黠一笑:“您辛苦了。” “嘴贫。” 孟盛楠笑。 盛典又问:“稿子写的怎么样了?” 孟盛楠撇撇嘴:“写了点,又删了。” “你就是想太多了。” “妈。” “嗯?” “你当初为什么支持我写东西,不担心我荒废学业?” 盛典笑着看了她一眼:“这就有的说了。” 孟盛楠:“说什么?” “起初我不赞同,这事儿还多亏你爸。他说你现在这个年纪能有这个理想是特别难得的一件事儿,做父母的必须得支持到底。至于学业,目前看来你并没有荒废。当然你要是能像康慨那样考个北大的话——” 孟盛楠:“……” 话题又扯到这个上头,孟盛楠只能装睡。那天从卫生所回来后整个下午她坐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这日子过得简直了。天也蓝,云也白,什么都好。 生场病,人倒懒了。 第二天去学校,早读。傅松没出去读书,就呆在教室里做题。孟盛楠怕冷,也缩在自己座位上。教室里没几个人,过了会,傅松用笔轻轻戳了戳她的背。 孟盛楠转过头,傅松看向她。 “没来考试怎么回事?” “哦,发烧挂了一天水。” “要紧么?” “我都坐这儿了,你说呢?” “好彻底了?” “哲学大神降落凡间关心起老百姓了?” “可以这么理解。” 孟盛楠:“……” 傅松是班里公认的第一才子,可这人英语还真是一般。老湿的英语课上,学委将批改的试卷发下来。聂静盯着孟盛楠面前的卷子,那表情简直了,“孟盛楠,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班主任让你做英语课代表了,你这成绩简直是要逆天啊。” 孟盛楠不好意思的笑笑,缺考两门全班倒数吧—— 薛琳从后排凑近:“我靠,139分!你这成绩是咱班英语第一吧,全校第一都有可能。” 事实证明,猜测在某些时候是正确的。老湿在英语课上特别表扬了孟盛楠的英语成绩,不仅是全班第一,也是全校第一。不过她除了英语拿得出手,数学真的只能用一般来解释。 课后,聂静讨教。 “你英语怎么学的啊?报的什么班?” “没,就自己看书做题什么的。” “那怎么这么好?” “呃——可能和背诵也有关系吧。” 那是初三那个暑假。孟盛楠和戚乔去少年宫学书法,遇见一个参加过全国英语朗诵比赛的大神。戚乔当时问大神怎么学好英语。大神笑笑:“回去背2o篇阅读再说,内容随便找。” 于是,她俩真回去找阅读背了。 一个暑假出来,英语真是突飞猛进。自那以后,每回考试结束,两人都会挑英语试卷里比较好的阅读去背,然后互相对话提问背诵默写,久而久之也养成一个习惯。 聂静听完,惊讶:“真的假的?”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那个大神是谁?” 孟盛楠笑笑:“我至今也不知道他名字,就一面之缘。” “听起来像是济癫点化一样。” “他可比济癫帅多了。” “比池铮还帅?”薛琳插话进来。 “啊?” 姑娘笑而不答,反问:“你就没有想过谈男朋友?” “——没。” “不是吧?”这话是聂静问的。 “真的。” 那个时候,孟盛楠还太单纯。 后来,临上晚自习,她从外头背书回来,傅松将自己的数学试卷递给她。 孟盛楠问:“给我干嘛?” “我不用这个,你拿去复习吧。” “你不用?” “嗯。” “那我把题抄下来到时候还给你。” “随便。” 孟盛楠笑着开始翻试卷,聂静刚好也从外头进来,凑近她。 “傅松的数学卷子?” 孟盛楠‘嗯’了声。 聂静小心翼翼的说:“我能看看么?” “好啊。” 她当时没成想聂静看那份试题足足能用将近一晚自习,等回到她手里的时候已经快放学了。孟盛楠心里感叹了几下,聂静转头问:“你怎么了,看起来没精神啊。” 孟盛楠咳咳,笑了笑,“没事啊。” 因为大病初愈,戚乔自告奋勇这几天当车夫免费接送。于是她便顺理成章的在教室里乖乖等戚乔。那姑娘来的时候,她们那一片就剩下聂静和她。 “你还不走?”聂静问。 孟盛楠‘哦’了一声,“我等朋友一起走。” 第10节 正说着,戚乔来了。 这姑娘刚走近就搂上她胳膊,笑眯眯的说:“重新做人之后感觉怎么样?” 孟盛楠暗自用手戳了一下她的腰,戚乔怕痒,立刻闪开。 “下手这么重,小心今晚我不要你。” 孟盛楠白眼:“稀罕。” 俩人嘻嘻哈哈,聂静在一旁看了几秒,趁着停话的功夫,说:“那我先走了孟盛楠。”被叫的人看过去,轻轻‘嗯’一声,“再见。” 女生走远,戚乔拎着孟盛楠的书包,俩人往外走。 “刚那女生——。”戚乔说到一半,停住。 “嗯?” “说不出来,就是感觉上怪怪的。” “还好吧。” 深秋的夜晚,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不时的擦肩而过。路边的灯光明闪闪的照亮着整个教学楼外檐,映得最前头的理科楼像一座金山。 孟盛楠经过那栋楼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教室。 没来由的回头。 三天过后,各科成绩已经下来。孟盛楠缺考四门至全班倒数第四。也正因为这样,她并没有试题,只能抄重难点。那节是历史,聂静将试题放在两人中间,一边听一边拉到自己跟前改,孟盛楠看的有些吃力。下课后,不知道怎么就挺烦的,直接起身去找戚乔。 理科楼比文科楼就活跃的多了。 休息时间,栏杆上趴着三三两两的学生神采飞扬的聊着天。孟盛楠经过理(1○)下意识就停下步子,扫了里头一眼然后慢慢上了楼。戚乔的班在三层,那姑娘正和宋嘉树打情骂俏,孟盛楠实在不敢叨扰就又下楼往回走。 走廊里学生穿插而过。 孟盛楠刚下到一楼转身,就看到一抹身影。她那会上楼的时候那边根本没人,这会一群男生已经聚在走廊尽处插科打诨的笑。远远就看见他站在最中间,手里还夹着烟。孟盛楠倒吸一口气,真够胆大的,也不怕被教导主任抓住。她多看了一会,男生将烟咬在嘴里,闷闷的笑。 除了他,还有那天网吧里和他一起打lol的男生。 几个人勾肩搭背,有人哼笑:“史今,你这表情,啧啧,给哥说说是丢了多少钱哪?” 史今正搭在他的肩膀上,摇头叹气:“今晚我回家少不了挨揍了。” 一男生‘去去去’了几句:“你数学考5○还嘚瑟。” 一群人大笑。 史今拍了拍他的肩:“我说池铮,你这回发力了啊,数学直逼14○,就是英语吧,啧啧,兄弟真不好意思说。” “考了多少来着?”旁边的男生打趣。 被问的男生咬着烟,吊儿郎当的笑:“二十七。” 一群生简直笑喷。 “可以啊兄弟。” 史今:“李岩不是英语挺好,给你补补呗。” 男生拿下烟弹了几下,笑着没说话。 史今:“兄弟我就没你这艳福了,哎。” 又是哄笑。 孟盛楠嗓子涩涩的,看了几眼就转身离开了。她边走边在脑子里搜索今天下午看到的成绩单上李岩的排位,好像是全班17,英语么—— 教室里,她问傅松。 “多少?” 傅松皱眉,“我该知道么?” 孟盛楠撇嘴:“……” 过了会儿,傅松叫她,孟盛楠转过身。 “怎么了?” 傅松说:“79。” 一瞬间,孟盛楠想起男生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7 日子一到星期四,感觉周六就要来了。 模拟考试这一波终于过去了,教室里又恢复往常的平静和温暖。没了考试的压力,整个人都是轻松的。太阳照进教室,几乎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享受着这个下午课间休息里温馨的柔软。 孟盛楠拿着铅笔正在白纸上涂涂画画,身后薛琳用手指戳了戳她。 “怎么了?”她轻声问。 “你的英语笔记本借我用用。” 孟盛楠将本子递过去,没一会薛琳又叫她。 女生表情很惊讶:“老师今天讲的你没记?” “——没。” “那算了,给你吧。” “你用傅松的。” “我的天,他的字超级狂草,能认识仨儿字算不错了。” 孟盛楠:“……” 被腹诽的男生此刻从书里抬起头,看了这俩一眼。那眼神淡淡的,看的薛琳一抖,忙给孟盛楠使颜色。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问:“怎么没做笔记?” 薛琳:“……” 孟盛楠:“……” 这人的思路真和一般人不一样。薛琳憋着笑,忍不住了然后将头扭向一边。孟盛楠咳咳了俩声,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天才回了一句。 “偶尔偷个懒不行么?” “学习不能偷懒。” 孟盛楠心里叹了口气:“一直智商在线多累啊。” 薛琳递了个赞的眼神。 傅松一本正经:“那要看什么事。宏观上来讲,学习和智商不能等同。所以你的答案不成立。而且——” “等等。”薛琳打断了谈话,扭头看他,忍着笑:“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微观上来讲?” 话一出,俩女生异口同笑。 有意思的是,他说出来的话听的人总想笑,可关键他还一如既往说的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然后又听见他开口了:“孟盛楠,今天没做笔记你不是第一回了。这几天你一直心不在焉,你没发现么?” 事实证明,他说的总是对的。 说起来挺奇怪,她倒是什么也没想,就是脑子一片空白。孟盛楠挨批之后默默的转回头反思,接着又滚回原位涂涂画画。晚间休息,她正趴在桌子上闷声玩橡皮,聂静推了推她,示意她看窗外。 戚乔敲敲玻璃叫她出来。 “啥?” 走廊里,听完戚乔的话,孟盛楠忍不住惊呼。 戚乔摇着她的手:“楠楠,你就陪我去一下么。” 孟盛楠真想打这姑娘一巴掌:“被老师发现怎么办?” “课表我都看了,你们班今晚自习没老师。” “班主任查人呢?” “让你同桌帮你挡一下,就说你去厕所了呗。” “戚乔!” “楠楠——” 咦,一身鸡皮疙瘩。 “不就个表演,至于么你。” “什么叫‘不就个表演’,他的每一场我都不能错过!” “宋嘉树知道你去么?” “本来周六,谁知突然提前了,我还没和他说。” 孟盛楠白眼:“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就这一次我保证!” 孟盛楠耷拉着肩膀叹气,正要回教室收拾东西,一想不对,趁戚乔还没走开,又拉住她。 “不许反悔。”戚乔在孟盛楠还没开口前已经抢先道。 “谁反悔了,我是问你咱俩怎么出校门?”孟盛楠低声咬牙。 戚乔神秘一笑,“放心,我有法子。” 于是,在不久前还批评督促她上进的傅松淡淡的眼神下,孟盛楠低着头背着书包趁教室里没什么人偷偷摸摸拐向后门光荣的逃课了。 路上。 戚乔骑着自行车,孟盛楠公主似的坐在后座。 “你哪儿弄得请假条?” 戚乔骑得累了,没办法有求于人只能忍着:“班长给的。” “关系不错啊。” 第11节 “那是,宋嘉树铁哥们。” 孟盛楠抿着唇笑了一下,头转开看向身后愈来愈远的学校。傍晚时分,街道那么长,俩人在路上耽搁了二十来分钟,到晨光剧院的时候表演已经开始一会了。 幕布掀开,气场很足。 孟盛楠和戚乔坐在倒数第二排,当然前边都没座位了。放眼一看,一溜烟的年轻学生。孟盛楠一惊,问戚乔这都是逃课来看的? 戚乔解释:“十六中没晚自习你傻呀。” “哦,忘了。” 宋嘉树真的是个天才少年,玩摇滚的,街舞还跳的一级棒。头戴棒球帽,手撑起胳膊支在地上转起36○度的大回环无死角简直帅上天。最重要的是他嗓子里的声一出来,弹着吉他能迷死一堆少女。想当年他校庆晚会上弹着吉他唱崔健的花房姑娘,女生们的尖叫声能把阶梯教室震翻了。 戚乔曾经问过她怎么对宋嘉树不感冒。 后来,孟盛楠很仔细的想了下。宋嘉树的帅是那种正正经经认认真真的迷人,池铮不是。这厮连走路都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笑起来蔫坏那种,特别能刺激人的心跳神经。可能她表面太乖巧,其实内心一直渴望叛逆自由,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就注意到他。 那天直到宋嘉树的表演结束,已经九点了。 孟盛楠看着戚乔鼓掌鼓的手都疼了,扯着嗓子喊宋嘉树的名字。男生表演完直接从后台出来将她俩叫到外头,戚乔那幸福样儿简直没有词能形容。 剧院外,宋嘉树冷着张脸看戚乔:“怎么来的?” 戚乔:“自行车啊。” “不是这个。” “啊?” 宋嘉树瞥了自家单纯的女朋友一眼,淡淡的说:“今天星期四。” 孟盛楠在一边忍着笑。 戚乔后知后觉,‘咳咳’了一声,“那个,那个——” 天黑透了,路边没什么人,昏黄的灯光落在三人身上。光线所及之处虽说模模糊糊,孟盛楠却清楚的看见了宋嘉树在看戚乔时眼睛里难得的宠溺。就像是三年前,他堵在晚自习下了之后的教室门口问戚乔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于是在那种情况下,她很识时务的瞎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一个人坐公交,上车,到自家巷子外的那条风水台街路口提前下车。车刚开走,她的视线一开阔,就看见街道对面二楼天明网吧墙外拉着一条横幅,上头写着: lol魔兽争霸第二赛事。 孟盛楠脑海里突然闪过前几天车链子掉了的那晚上那一群里有人喊下个月比赛别忘的事儿。好像是下意识的就不受控制走了进去,里头人特别多,空气有些滞闷。 “孟盛楠?” 西林晓的声音是惊讶加激动,又问:“你怎么过来了,放学了?” 孟盛楠不好意思,“那个——” “啊,我懂了。” 孟盛楠无奈挤出个笑,然后赶紧移开话题:“对了,怎么网吧今天这么多人啊?” 西林晓调皮一笑:“不知道吧,今天是魔兽争霸江城赛区第二轮,来的可都是高手加帅哥!” “是么。”孟盛楠伸长脖子往里瞅。 西林晓:“你过来写稿子?” “不写,凑个热闹。” 收银台边上,西林晓拉过她往里走了几步,手搭上她的肩膀,指给她看:“最后一排边上那个正比赛的男生看见没?” 那样一群人同时开始玩起,热血澎湃的键盘敲击声能把网吧顶给震翻了。周边围得全是看比赛的年轻学生,个个青春洋溢,一堆男男女女。孟盛楠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西林晓说的那个男生身上,仍是她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个位置。 还真在,也是逃课? “他可是我们这儿的魔兽王牌,打游戏超级厉害。”西林晓夸他的时候,一张脸都是动态加进行时态。 孟盛楠安静的注视着那边正在紧张进行的赛事。 她问西林晓:“多厉害?” 西林晓:“嗯——反正很厉害,很多人叫他人皇。” 孟盛楠轻蹙着眉头,没搭腔。 西林晓想了想又说:“他经常来包夜,不是打游戏就是打游戏。哦对了,有一次我偶然见到他电脑界面全是乱码,我看都看不懂,反正就看他在那一直敲键盘,感觉特别牛。” 孟盛楠很专注的盯着那边。 西林晓:“帅吧?” “嗯。” “听说他有女朋友,不过都玩玩那种。” “你怎么知道?”孟盛楠将视线收回来,看向西林晓。 西林晓狡黠一笑:“我都见他来这儿带过好几个女生了,一个比一个漂亮,关键特别能撒娇。” 孟盛楠忍不住咬着上唇。 西林晓:“男生怎么都喜欢那种会撒娇的女生啊关键还乐在其中,要我——咦,听那声就受不了。” 那边比赛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孟盛楠和他隔了很多人,隔着缝隙看他神色不惊慢条斯理的移动鼠标敲着键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比赛要进行好久,孟盛楠没那么多时间呆这儿。 过了会儿,那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就在她犹豫踌躇转头要走的那一瞬,一群人起哄高吼。她迅速看过去,只见人群中的他慢悠悠的站起来,笑的极其颠龙倒凤。 “今晚舞动哥们包场,来者是客。” 吼声比之前更大。 孟盛楠看了那边最后一眼,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沿着那条清冷的街道慢慢走回家。舞动可是江城五星级的ktv,他可真算是熟人了。后来回家她上网查赛事奖金,足足上万,怪不得那么大方。他们那样的人,图的不就是一乐么。 晚上睡不着,趴床上看喜宝。 脑子里却不断冒出他们那一群人游荡在深夜街道上,勾肩搭背去k厅。其中有一人懒懒的笑着,边走边抽烟,不修边幅玩世不恭。 第二天去学校,眼圈有点重。 早上读书那会薛琳靠过来眯着眼看她直笑,又不说话。孟盛楠有些奇怪,“怎么了?” 薛琳:“你昨晚逃课。” “嗯。”她慢慢点头,然后问:“没出什么事儿吧?” 薛琳脸色凝重。 孟盛楠咬着唇,轻声问:“老湿发现了?” 薛琳缓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教务处查人了?” 按理来说应该没那么倒霉,况且她早上来教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可薛琳这副模样,孟盛楠不确定了。她可一直都规规矩矩,这回要是真被逮住了,那不得了。 “别听她吓唬你。”傅松从教室外头走进来。 薛琳这才忍不住绷着的脸,突地笑了,“你太不经吓了孟盛楠。” “你也太能装了薛琳,以后干脆当演员算了。” 孟盛楠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看薛琳笑的停不下来前仰后合。傅松回到座位上一本正经的翻出书看,这俩人简直神组合,她最后竟也忍不住笑了。 薛琳好不容易止住乐呵,问:“说说,逃课干嘛去了?” 那会早读正盛,教室里的学生差不多都去操场走廊读书了。她们那片,就他们仨儿。薛琳哪里还想要看书,一个劲的想听她说些热闹话。 孟盛楠一五一十的说完了。 薛琳已经凝固,半天才蹦出一句话:“你怎么不叫上我呢?” 傅松摇头,淡淡笑了笑。男生从兜里拿出王后雄,翻到函数那一块,眼睛仍盯着书,不咸不淡的说:“孟盛楠最近不思进取,我觉得她现在可能已经后悔莫及了,要是再带坏你,那罪过就大了。” 孟盛楠:“……” 薛琳:“……” 后来,孟盛楠才知道那晚上其实班长有查过人。只不过傅松和他高一同班,向他讨了个交情,这事就算过去了。薛琳为此还是有些遗憾,义愤填膺终有一天也要逃一次课,要不然这高中不闯点祸真没意思。 呵,这想法。 几天之后,有一次她和傅松聊天。男生又问她最近学习为什么总不在状态。孟盛楠打着哈哈敷衍,男生看了她一会,摇头。 孟盛楠也找不到缘由。直到那个周一升旗的早上。所有人拥满小操场,站得笔直听校长训话。天还灰蒙蒙的带着雾气,铺撒在一溜儿的蓝白相间校服上。喇叭里声音忠厚严肃,违纪学生名字的重音一个比一个压得厉害。 然后—— “池铮。” 她神经都绷紧,然后咯噔一声。 ☆、○-○-8 那段时间,深秋微雨。 已是十一月,距离新概念初赛截稿日已经不到二十天。孟盛楠写了个2○○○字的短篇又描了个2○○字的大纲,可从头看到尾,她愣是怎么看都不满意。 于是,写了又删掉。 总之,她做什么都烦,稿子没新意,学习也提不上劲儿,上课还老爱跑毛,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神经总绷紧着。周六又将自己反锁在屋里换新题材撸大纲,头发掉的厉害,要是没有一点尚存的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念力,估计她现在已经英年早逝。 小时候就喜欢看书,五花八门。后来自己有了想法,盛典鼓励她自己写。 孟津为此托文学朋友推荐了几十本少年读物,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再后来读欧亨利莫泊桑,喜欢上讽刺写法,于是自己练习模仿,可真相是怎么看都幼稚。 十五岁,她开始写故事。 盛典说当年路遥为了写平凡的世界,去延安农村住了三年,茅屋夜雨相伴,挑灯夜战不眠不休。也因此有了那本早晨从中午开始。于是,孟盛楠开始写实投稿。投了几篇,几乎都石沉大海。盛典又讲三四十年代文学正热,十平米屋子里的沈从文一天馒头咸菜饱一顿饥一顿靠朋友救济过日子熬了三年才有人欣赏他,你才十五岁,衣食无忧瞎急。 十七岁,她参加新概念第二年。 第一次什么名头都没拿上,但还好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不算输。深夜里窗户外头噼里啪啦,孟盛楠思绪被打断,拉开窗一看竟然飘起了雨。有几滴溅在脸颊上,清醒了一大半。电脑右下角企鹅号滴滴响。 有人上线。 第12节 屋逢连夜雨和鬼画符在他们六个人的群里叽叽喳喳的嚷。 江郎才尽出来了:大半夜的嘛呢? 鬼画符:哥想你了。 屋逢连夜雨:哥也是。 张一延:你们仨儿什么情况? 鬼画符:美女,出来也不打声招呼,叫声哥听听? 屋逢连夜雨:同上。 江郎才尽:同上。 张一延:都把脸凑过来。 这仨儿:嗯? 张一延直接啪啪啪——绝了。 孟盛楠窥屏忍不住笑了,这笑还没维持一秒,群里笑开了。 鬼画符:孟盛楠你又在线不说话是吧? 孟盛楠神经一绷。 屋逢连夜雨:咱六人行里唯一的知书达理的楠妹儿,说句话给哥听听行不? 张一延:谁不知书达理啊,你再说一句试试? 孟盛楠笑喷。 鬼画符:我靠,周宁峙这小子也不在线。 江郎才尽:小孟不在,他肯定闭关。 孟盛楠倒吸一口气,这玩笑开大了赶紧现身:晚上好各位好汉美女。 这仨儿好汉直接发过来一句:我靠! 江郎才尽大笑:还是舆论力量大。 孟盛楠:“……” 五个人又开始天南地北的聊,后来竟说起周宁峙帮编辑审稿的事儿。 当时张一延去675号溜达,见到走廊里全国各地寄过来的稿子铺满一地,第一次见到这阵势也是一晕。那天刚好碰见周宁峙,张一延说他认真审稿连头都没抬看她一下,当时就想揍他,群里几人都一致发了个大笑的表情。 接着问她然后呢? 张一延说当时还有其他好几个男编辑也在审稿,随便聊了几句。那时候很多稿子都是手写,寄的报名表上贴着个人生活照。见到美女吧,男编辑眼睛都开花轮流传着看一遍,只有周宁峙低着头,那样儿简直了。 大伙又笑。 张一延:我爆他私事儿,他会不会揍我? 鬼画符:出于对你的感情,哥不会坐视不管的。 屋逢连夜雨:同上。 江郎才尽:哥胆小,你打不过哥可以递个棍给你。 孟盛楠笑的肚子都疼了。 这几人一致喷他:滚。 聊到最后还是回到正题上:稿子进度。结果除了她,那几个货早八百年前就寄出去了。除了张一延都一人平均五份。于是,在他们的刺激之下,孟盛楠第二天就跑去市图书馆借书找灵感去了。 后来灵感没找到,倒是遇见了傅松。 他和她在一排书架边站着,一个至左一个尽右。这人做起事儿来果然是认真的要命,脑袋与每页书的距离都是等距的,翻页时间还是等差的。 孟盛楠不敢叨扰,借了几本书就出了图书馆,没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叫她。 “走那么快干什么。”傅松说完已经至她身侧。 孟盛楠咳咳了一声:“你怎么出来了?” “你刚怎么不叫我?” “你看的那么认真,我叫你还有命活么?” 傅松悠悠的看她一眼:“从心理学上来讲,你这种想法明显过于紧张见外。据我所知,我们认识已经52天,虽说不是无话不谈,但也算是解囊相助,你的性格总体来说还算过得去,以上总结,你刚刚要是打招呼,我是不会让你没命活的,或许还可以在你借书方面给些中肯的建议。” “……” 她问:“什么建议?” 傅松低头看了一眼她怀里的书:“百年孤独,失乐园,红与黑,十日谈,边城?” “嗯,有问题么?” “四加一?” 孟盛楠:“——怎么了?” “你今年十六岁,不太适合看失乐园。” “为什么?” 傅松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还有点小。” 孟盛楠上下扫了他一眼:“你不也十七么,很大?” “比你大。” 孟盛楠拿出失乐园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看过?” “——嗯。” “讲什么的?” 他顿了一秒钟。 “婚外情。” 孟盛楠嘴巴张成○型:“哲学鼠,你真不是一般人。” 因为是名着,而且当时她都借出来了,也不能刚出图书馆就还回去。于是,孟盛楠以此为借口。傅松一本正经的说:“那你把这书借我看吧。” “啊?” “你还书的时候通知我,我再将书还你。” 孟盛楠:“……” 这也行? “你不是数学还有几个类型题不会么,明天周一我有时间给你讲。” 孟盛楠:“……” 威胁啊威胁啊。 很久之后,孟盛楠读大学。意外在校图书馆看到这本借了回来。当晚趴在床头借着台灯看,结果还没看几页,就脸红心跳。那时候,她不得不感谢傅松多给了她几年的单纯时光。 周一到校,俩人都没提昨天的事儿。 傅松照样给她讲题,表情一丝不苟特认真。 聂静也凑过来:“这题我也不会,傅松你讲慢点。” 男生顿了一下,语速微放慢。 孟盛楠听到近一半已经懂了,转过身去验证。聂静还在听傅松讲,几分钟后,也转过来,对孟盛楠悄声说:“他讲的还是有点快,你懂了没,再给我讲一遍吧。” 于是,一个题讲了近十分钟。 下午第三节是体育课,那会儿孟盛楠讲的已经口干舌燥。课件休息大家都往小操场走,她去水池接热水喝。遇见个高一的老同学聊了会儿,眼见快要上课,赶紧跑回教室放水杯。 教室里太安静,就剩下李岩和班长,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一进教室,对话就停了。李岩表情怪别扭嫌弃的,班长看了李岩一眼然后侧身出了教室。那眼神,孟盛楠说不出来。她站在座位上,磨蹭了下。 “哎,你不上体育课呀?”女生叫住正在桌边的她。 孟盛楠有那么一瞬呆滞,这好像是开学来俩人第一次对话。女生以‘哎’开头,明显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脸上笑的甜甜的。 “你不上体育课么?”女生又问了一遍。 孟盛楠‘哦’了一声,忙说应:“这就去了。” “预备铃都响了,赶紧的呀。” 孟盛楠对女生的突然热切有些诧异:“——那你呢?” “等个人就去了。” 孟盛楠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点头示意,然后出了教室。可直到走出教学楼,她还回头看了一下,女生根本就没出来,逃课么?等个人?等谁? 体育课上,老师随便说了几句就自由活动。 孟盛楠被薛琳叫去打羽毛球,夕阳余照,小操场上到处是鲜活奔跑的身影。聂静在一旁数球,看到孟盛楠有些心不在焉,问她:“想什么呢你,剩一个球了。” “哦。” 一连打了好几回合,孟盛楠压根没赢过,总是刚上场就完蛋。 聂静:“你以前打的挺好,没事儿吧?” 薛琳:“就是啊,哪不舒服了?” 孟盛楠摇摇头,想了想说:“你们打吧,我回教室喝点水休息一下就来。” 也不知是不是魔怔还是别的什么作怪,或许用傅松的话来说,这真是心理问题。从她听见李岩说‘等个人’开始,孟盛楠就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教学楼里,有老师讲课的声音,学生吵闹的声音。 孟盛楠却觉得特别安静,她一点一点的接近那个她刚离开不久的教室,一步一步踩着楼梯往上走。每走一步心跳就加速一点。 最后一个台阶,教室后门。 还未靠近,就听见里头传来低低的喘息声。男女间的调情,女生柔弱的娇媚声,还有那仿佛长了刺儿的呼吸声,一点一点蔓延在孟盛楠耳边。 第13节 “想我了?”男生音色低沉,嘶哑。 “不想。” “真不想?”男生问完,女生哼唧了一下,男生低低笑了。 “你的手,乱动。”女生抗议,声音还是甜美娇弱。 “我动哪儿了,这儿,这儿,还是——?”男生声音压低了。 “呀,池铮。” “嗯?” “人家害羞嘛。” 男生微低头,在女生耳边说了俩个字。 女生脸红,蹭到他胸前将脸埋的更紧。 那时候,好像周边的呼吸都慢了。孟盛楠没听见他最后说了什么,光听前边就已经让她脸红心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病,怎么竟因为那女生一句话傻子一样跑这儿来。是否真的想要验证等的那个偶尔想起的人是他,每次期待上吉他课想偶遇的也是他。 几乎是立刻转身,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下午突然回顾了下,发现第七章最后有个梗怪别扭,我修改了下,大家可以回头重新看。 ☆、○-○-9 那天的整个晚自习,孟盛楠都有些不在状态。英语阅读看了三遍了,中心思想愣是没读出来。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回家,被盛典发现。 孟盛楠当时正在自己房间里发呆,房间门被推开。 盛典走了进来关上门,坐在床边。 “怎么了今晚?” “……” “这段时间你挺不正常,是不是心里头有什么事儿?” “……” “和同学闹矛盾了?” 她摇头。 “那怎么了,说说看,或许我可以给你个不错的建议。” 从小到大,很多事盛典几乎不用猜就知道她心思。或许是做了二十多年的教师的缘故,很会和孟盛楠交流想法。他们家一个月一次家庭会议也不是白开的。 孟盛楠使劲的缓了口气:“妈。” “嗯。” “我——” 盛典神态自若。 “我好像喜欢上一个男生。”她慢慢开口。 空气中沉默了几秒。 盛典问:“哪种喜欢,目前是好感还是非他不可?” 孟盛楠想了想,说:“好感。” “见到他心跳加速?” “嗯。” “紧张?” “有点。” “敢追么?” 孟盛楠立即摇头。 “人家有女朋友?” “嗯。” 听到这句,盛典慢慢笑了。 “你不会是笑话我吧?” “有点。” 孟盛楠白眼。 盛典往她跟前移了移,说:“你现在这个年纪有这种感觉很正常,但不能放任。这个时候的很多感情都是无疾而终明白么,而且好感这是几乎每个中学生都会有的感觉,所以不能太较真。” “可是,这种感觉有时候很淡,有时候又特别强烈。” 盛典慢慢说:“想谈可以,但别影响你心情和学业。” 孟盛楠沉默了。 盛典又道:“先不说他有没有女朋友,就一个问题,他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么?” “好像不是。”李岩那么会撒娇,她学不来。 盛典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啊?” 盛典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嗔:“啊什么,你不是初稿缺题材么,我看这想法不错?” “能行么?” “怎么不行啊。” 那晚上,关于那个话题到最后也没有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不过盛典一语惊醒梦中人,孟盛楠开始全力以赴写这个有关他和她的故事。每敲下一个字,或许就埋藏了一分那种不知算不算喜欢的好感。高二,她才16岁。盛典说如果他喜欢你,不管你优秀还是差等生。 她没怎么懂。盛典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说:“你的努力骄傲会让很多男孩子不敢靠近也不忍心拉你下凡尘,但是这样他们才会更珍惜你。” 立冬一周后,冷风过境。 孟盛楠当时穿着厚厚的毛衣在教室里做黄冈模拟,一个赛一个的难。自习室里,四周的窗户关的严严实实,一点风吹进来都忍不住打寒颤。 聂静边做题边搓手:“怎么突然这么冷啊这天?” 孟盛楠边琢磨题边回:“过两天小雪。” “小雪?” “节气。” “哦,孟盛楠——” “嗯?” 聂静凑近:“你写字挺好看的。” 孟盛楠看了她一眼,笑。 聂静展颜,“练过?” 孟盛楠:“有段时间。” “怪不得。” 下课后,前后桌三女一男四个人聊天。当然,傅松基本上就是倾听,偶尔发表下意见。相对于他,聂静就活跃了,整个人神采飞扬。 孟盛楠听着,旁边窗户外有人敲。 “出来一下。”戚乔喊。 孟盛楠出了门,问:“怎么了?” 戚乔苦着脸说:“上次模拟我记得你语文考了123是吧?” “嗯。” “快借我用用。” “都过去两周了,要它干嘛?” “谁知道语文老师发什么疯,说要讲读作文什么的。快给我拿去才女。” 孟盛楠撇撇嘴,“等着。” 戚乔拿到试卷离开之后,孟盛楠回到座位。薛琳和聂静正聊得嗨,话题竟然是宋嘉树。孟盛楠竖起耳朵听了几句,摇头笑而不语。 聂静拉住她问。 “听说宋嘉树当年追戚乔追的特别苦,是不是这样?” “他们谈恋爱那么明目张胆,家里人知道么? 一连俩个问题,孟盛楠不知道怎么开口。傅松这时候说话了:“据科学研究,人一生几乎有大半的时间是在操心别人的事。用自己的三观去评判,而且这种评判往往是在没有动脑之前也就是所谓的吃瓜群众意识。” 孟盛楠:“……” 薛琳:“……” 聂静还呆呆的:“什么三观?”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一秒钟后,话题销声匿迹。 孟盛楠低头看书,嘴角上翘。说真的,傅松这人吧,挺有趣的。说话一道一道哲学味道忒浓,有点穷酸书生文绉绉的感觉,拔刀相助,够朋友。 那几天孟盛楠晚晚熬夜两三点,偶尔课堂出小差。 有一次傅松又抓住她跑毛。 “我叫了你好几声知道吧?” “——做什么?” “你注意力不集中。” 第14节 “……” 孟盛楠正在想故事情节,没过大脑就问他:“你要是喜欢上一个男生会主动和他表白么?” 被问的人愣了好几秒。 “怎么不说话?”孟盛楠后知后觉。 傅松看了她好一会。 “哲学——” 男生打断她的话:“你喜欢谁了?” 孟盛楠脑袋嗡的一声,支支吾吾的解释:“那个——不是,我——” 傅松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孟盛楠叹了口气,想了想说:“最近写个读后感,有些想法我没把握,就问问你。” 过了会儿。 傅松问:“所以这段时间你学习不上进就是因为这个?” “谁学习不上进了?” “要理论?” 孟盛楠撇嘴。 傅松忽然笑了一下:“我不会表白。” “为什么?” “时机未到。” 孟盛楠没琢磨透他这话的意思,又听他叫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 “我不喜欢男生。” 孟盛楠差点笑喷过去。 于是,在各种兵荒马乱疯狂赶稿刺探军情形势紧逼之下,孟盛楠终于在十一月二十号的凌晨两点写完了关于他和暗恋的稿子。 刚敲完最后一个字,卧室的门被推开。 盛典披着外套走进来,孟盛楠吓了一跳。 “妈,你还没睡?” “写完了?”盛典朝着台式电脑努努下巴。 “完了。” 盛典坐在床边:“感觉还在么?” 孟盛楠想了想:“嗯。” 这几天,她经常会故意跑去理科楼找戚乔,暗则去看一眼他在做什么。几乎好几次都碰上他和一群男生围在教室后门的那个角落里边抽烟边侃大山,恣意不拘。 “现在多喜欢?” “不知道。” 盛典伸手捋了捋她耳侧翘起的软发,说:“算了,慢慢来。” “妈,你不反对我早恋?” 盛典笑了声:“你这是早恋么,单恋还差不多。” 孟盛楠:“……” 盛典:“不过能让我女儿喜欢的人也差不到哪儿去。” 孟盛楠:“……” 他抽烟逃学和女朋友光天化日玩啪啪网吧连连通宵ktv当家里头过——孟盛楠倒吸一口气,不敢说。 盛典又笑了:“想当初妈年轻那会,你姥爷给我说的都是医生少校当官的,可我偏偏看上你爸,那会他还是复员军人,工作没有钱也没有整天混日子,可妈就喜欢上他,事实证明妈的眼光还不赖吧?” 孟盛楠点头笑,“爸那会很混么?” “特别混。” 孟盛楠笑的更厉害了。 盛典眉宇间都是年轻时候的风情记忆:“不过那时候你爸怕我瞧不上他,和我见了一面就没消息了。当时呀我急得不行,单枪匹马骑个自行车就往他家跑,当时他正坐在门口抽烟,看见我傻得烟都掉地上了。” “然后呢?” “我也没给他好脸色,披头就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给个痛快话。” “哇——” 盛典声音温柔:“然后就在一起了。” “妈,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盛典揉揉她的头发:“很多事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时机到了就去追没什么好害羞的。但有一点,你得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才能有这个底气知不知道?” 孟盛楠似懂非懂。 盛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笑了笑,又说:“以后别熬夜,对眼睛身体都不好。写故事是一回事,但伤了身体我可就生气了。当年路遥写平凡的世界,没错,是名声大噪了,可他活了多久,四十出头就没了,就是天天熬夜造成的知道吧?” 孟盛楠使劲点头:“放心吧妈。” 盛典揉揉她的头,起身:“行了不说了,早点睡。” 那晚,终于做了个好梦。翌日醒来,周六早晨□□点的太阳晒进被窝里。孟盛楠懒懒的翻了个身,又迷瞪了会然后从床上爬起来。桌子上复读机里的磁带转动着,爱与诚里古巨基正在唱做只猫做只狗不做情人。 中午软软的银光下,她将台式机里的文字认真工整的抄写在白纸上与报名表一起装进文具袋里就跑出了门去街角邮局寄挂号信。 那天的天气实在太好。 邮局阿姨让她填写单子,孟盛楠低着头写地址:上海市静安区巨鹿路675号萌芽杂志社。她笑了笑,认真在右下方写邮编2○○○4○。 那天的耳力也实在太过灵敏。 有人进来买明信片,声音特别像他。阿姨问买哪款,他说随便。然后就拿了张,微俯身从孟盛楠旁边的盒子里拿笔。她不敢抬头,早已僵住,心跳难抑。 距离很近,还有他身上的烟味。 孟盛楠假装在检查地址和邮编,身旁的人草草写了几句然后站起身离开。她立刻回头去找那身影,只见男生慢条斯理的将明信片丢进个子到他胸前的邮筒,然后一手插兜走了开。 明信片上的名字,她当时余光瞟了一眼。 上头写着: 陆司北收。 寄完信,她心不在焉往回走,边走边在街上巡视那个身影直到回家都没再遇上过。阳光下的午后,孟盛楠端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听盛典说闲事。讲到有趣的地方,盛典停下打毛衣的手,笑:“听你婶说康慨年底回来。” 孟盛楠‘哦’了一声,“我听说他好像交女朋友了。” 盛典愣住了:“谁说的?” “李纨家婶子说的。” “是么——” 孟盛楠趁着老妈发愣的功夫跑上楼关门,每次盛典提康慨她就头疼。他们这个巷子里的所有父母都盼着把自己家闺女说给康慨,简直了。那时候李纨才九岁,她那个律师亲妈就开始给康慨提娃娃亲了。看来,北大医学院的高材生影响力真不是一般。后来读书,孟盛楠形容他是亦舒笔下的男人,温柔不张扬。 天慢慢黑了,电脑右下角的企鹅突然滴滴响。 孟盛楠放下正摆弄着的复读机去看消息,竟然是周宁峙。 男生问:在? 孟盛楠:嗯。 那边说:今天二十一号。 孟盛楠知他要问什么,发了个笑咪咪的表情,又回:中午刚寄过去。 周宁峙:我昨天刚回南京。 孟盛楠:那你审不了我的稿子啦大神。 周宁峙:江缙说的? 孟盛楠发了个嘘声的表情,江郎才尽可不好惹。 周宁峙对着电脑笑了,回:类型? 孟盛楠思绪偏移了半刻想起了那个男生,回:老套小言。 那会儿,风声吹打着玻璃,浅浅的敲击声蔓延在整个屋子里。孟盛楠头偏向深夜黑暗里,好像看见天空下遥远处的那个校服甩在肩上的男生正靠在墙上,低头抽着烟。 台式机里,企鹅号又响了一下。 周宁峙问叫什么。 “深海少年。”孟盛楠回。 ☆、○-1-○ 孟盛楠接到新概念复赛通知的时候已是十二月底。 那会儿正临近期末,班里学习气氛浓的厉害。下课休息前后桌连聊闲天的时间都腾不出来,桌子上堆满了王后雄和5?3模拟题,个个低头研究余弦函数和抛物线。就连即将到来的元旦影响力都得靠后,关键老湿说这次期末考试要按成绩排座位叫家长,不是上次唬唬那么简单。 孟盛楠埋头在做英语。 薛琳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 “我的天,你正确率太高了吧。” 聂静也凑近看:“你这个为什么选b,我昨天刚做过好像是a啊。” 孟盛楠:“我还没对答案。” 薛琳望向聂静。 第15节 “我刚对过了,是b没错呀,你不会看反了吧?” 聂静皱了下眉头:“是么,那我查下。” 自习课上本来正风平浪静。孟盛楠做完英语刚想歇会儿,一米七的男班长突然站起来走到讲台上,敲了下黑板,说:“后天元旦,班主任让我们自己随便搞几个乐子……” 一句话在教室里顿时掀起了滚滚浪潮,实在闷不住的同学终于可以找个正经借口偷懒了。 后排有人起哄:“李岩会跳舞!” “班长唱首歌呗。” “就是啊,昨天所有的荣誉——” 孟盛楠听到李岩的名字也忍不住愣了下,她不动声色用余光扫了眼又默默收回视线,继续埋头翻书。之后班长将安排元旦晚会的事儿分批交到她们几个班委手上,她和语文课代表负责买装饰物捯饬教室。 俩人平时也仅限于打招呼。 只是没成想,第二天这个语文课代表临时有事将整个摊子丢给了她,孟盛楠真哭笑不得。那时候正是中午放学,她因这事儿前一晚就和家里打过招呼。 于是,那个放学的午后,她一个人正徘徊在学校外的长街道上。 外头很冷,孟盛楠随便进了一家旧货店铺。里头东西琳琅满目,她转悠了几圈,买了一小箱子喷彩喷雪,还有气球海报彩带一大堆。又转了会儿,在学习用品处停下脚。 死党戚乔知道,孟盛楠有个很特别的爱好。 这姑娘喜欢收藏书,写字描简笔画做什么都必须是白纸,平时书包里装的至少不下二十个铅笔,还有七颗大白兔奶糖,绞尽脑汁写东西的时候塞一颗进嘴里。 所以,看到柜台上摆着模样简单大方的黑色铅笔的时候,她走不动道了。 “老板,这个怎么卖?” 五十岁的女人看过来:“那是整盒卖的,新货,十支七块五。” 孟盛楠算了算口袋里剩下的钱。 然后拿着所有东西去付账。 老板:“总共1○7块。” 孟盛楠将钱全部掏出来摆在桌子上,老板一张一张数。 “不够啊姑娘,还差两三块。” 孟盛楠怔怔的‘啊?’了一声,班费都花光了,然后摸兜找零钱。 书包口袋被翻了个遍,竟然一毛都没了—— 她拧着眉毛站在收银台前,琢磨着要不要放下那盒铅笔。老板面目和善的看着她,孟盛楠心里直叹气,正打算去伸手拿铅笔,身后有声音传过来。 “拿包黄鹤楼。” 她几乎是直接僵滞在原地,后背发麻,连脑袋都嗡嗡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都没回头。距离这么的近,又是同样的相遇。那声音真的太过熟悉,身上的味道也太熟悉,以至于她都没反应过来,差点紧张到心跳暂停了。 老板将烟递过她身后,男生直接给了张二十。 她咬着唇慢慢低过头去假装在找零钱,手指都在颤。 接着,只听下一秒。 “剩下的算她的。”声音那么的漫不经心。 她狠狠一怔。 整个人一动不敢动,翻包的动作早停下来,好像连呼吸都怕他听到。旧货铺子门帘上挂着的风铃忽然叮铃响了一下,身后便很快没了动静。 她慢慢回头。 男生早就出了店不见人影,她这才后知后觉。 天空里渐渐吹起了风。 孟盛楠后来呆愣的抱着一箱子东西往学校走,冷风吹过来都没散去刚刚的红晕。走着走着竟然傻笑起来,又后悔刚刚实在太迟钝放过这么好对话的机会。幸好那时候戚乔不在边上,要不然看到她这样肯定骂她神经质。 街道上她身后不远处两个男生徘徊在路边。 “礼物买了?”史今问。 “没。” 男生从烟盒里抽了一支塞嘴里。 “不是兄弟说,你对李岩有点不上心啊。” 他点上火,将烟盒打火机一把丢史今怀里,然后低低笑了声:“你上心?” “卧槽——” 男生抽了口烟,说:“她太烦。”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放眼望去,咱九中美女是不少,怎么说李岩也算数一数二的吧,你还不知足?” 男生抬眼:“你寂寞了。” 史今‘啧啧’一声,“能别揭兄弟短么?” 男生嗤笑:“就这德行,没办法。” “靠。” 两个男生一个比一个聊得下流。 那会,孟盛楠已经回到教室。一大箱子东西抱回来真挺累人。她喘着气趴在桌子上,距离见他都过去十来分钟了,孟盛楠仍是忍不住一会笑一会皱眉。 下午上课整个人劲头十足心情特好,傅松笑问:“什么事今天乐成这样?” 孟盛楠笑而不语。 那天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乐的她一晚上都睡不着。整个人翻来覆去,耳边复读机里一遍遍的重复着轻音乐,做梦也傻乐到天亮。 醒来,又睡去。 第二天的下午第二节课后,全校都免课。班里开始准备布置教室,女生们围成一圈一圈的,吹气球拉彩带,整个教室暖意曾生,个个神采飞扬兴奋至极。 孟盛楠正在编彩带。 聂静绑着气球,说:“听班长说晚上有四五个节目。” 孟盛楠下意识的看了眼李岩。 聂静:“哎?你编的什么?” “布谷鸟。” “真好看,你教教我。” 孟盛楠说好。 薛琳也编好一个,嘚瑟:“玫瑰花,好看吧?” “没你好看。”孟盛楠说。 几个女生乐了。 后来直到天黑,教室里才装扮好。窗子上都用喷雪画画,贴着海报彩带,挂着花花绿绿的气球。班里唯一几个男生将所有桌子一一抬起挨着墙边围成一个长方形,又将板凳挨着桌子放好,所有人坐在上头围了一圈。 元旦前夜,喜气洋洋。 每人都发了一瓶喷雪,大家看着节目乱喷一团。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大盘瓜子花生软糖巧克力,唠嗑鼓掌,青春里的故事一件一件在上演。 “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吵闹声里,身边的傅松问她。 “呆家里啊。”孟盛楠看了他一眼,又问:“怎么了?” “借的书看多少了?” 孟盛楠摇头:“一本都没看完。” “这么慢?” “你拿我的那本呢?” 傅松笑了笑:“床头搁着呢。” “什么时候还我?” “你什么时候还书我再还你。” 孟盛楠‘切’了一声。 傅松问:“你上次说写什么读后感怎么样了?” “写完了。” “是什么书或者电影?” 孟盛楠挠了挠脸颊:“以前看的书,就瞎写写。” “怪不得。” “什么?” 傅松笑:“你语文作文能考55分。” 孟盛楠有点不好意思:“我写的那种吧和咱语文作文不一样。” “和人表白?” 没想到他直接说出来,孟盛楠无语了。 傅松又笑了:“你以后想考什么大学?” “你呢?” 孟盛楠没怎么细想过。 “中科院。” 傅松顿了顿,说。 闻声的聂静默默看过来一眼,又不做声的转回去看节目。 孟盛楠眼睛睁大:“研究哲学?” 傅松笑,又问了遍她想考的学校。 孟盛楠说:“我还没想好。” 第16节 表演节目的同学嗨成一片,打断了他们的聊天。李岩穿着超短裙刚上场准备跳热辣舞。孟盛楠安静的坐在人群里,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蓝白校服,上头还有星星点点被同学喷上的雪花。 没人不喜欢这样的女生,有漂亮脸蛋身材那么好,还会跳舞。孟盛楠看的很认真,又侧眼看了下傅松,果然美女都让人移不开眼。 后来。 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耳边尖叫声四起。 “李岩,门口那个是池铮吧?” “哇——” “还不快过去,等什么你。” “……” 孟盛楠抿抿唇,慢慢抬头看向后门。男生斜斜靠在门上,一手插着兜,校服拉链敞开着,高高瘦瘦,玩世不恭的笑,眼神里有着她说不出来的热感。 起哄声中李岩扭着细腰跑到男生身边。 一瞬间,孟盛楠想起很多天前的那个下午体育课,她胆战心惊的站在后门,听着里头腻歪动情的男女说话,放荡不羁的调情。 她闭了闭眼,移开视线。 晚上回去的路上,她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经过的还是那个中心广场,不过那些小盆菊已不见,身后笑侃风流的声音也没有了,男生载着女生的画面也早就褪去。她甚至想到,今晚,他们又该是如何激情洋溢。 他在理(1○),她在文(○4)。 隔了不止一栋楼层,是一个世界。 元旦过后,所有人又恢复紧张学习状态。孟盛楠也是,现在对他们来说 ,最重要的事还是学习。她没盛典那么勇敢,她已习惯将所有事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那时候,日子过得比飞还快。 因为十一月的模拟她倒数第四,所以在即将到来的期末考场安排,孟盛楠一直被排到第26考场,在理(22)考试。那段时间教学二楼施工整修,有几个教室不够,有文科生补在理科最后几个考场。她就在其列。 那时候复习的也是天昏地暗。 早读课上,聂静正在背诵语文诗句。 “孟盛楠,病树前头万木春的上一句是什么?” “沉舟侧畔千帆过。” 聂静又问:“劝君更尽一杯酒下一句?” 这个孟盛楠昨天刚复习过。 那会午后,她正读书。脸微微侧外默背这句,然后便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从窗外经过。那人似乎下意识扫了教室里一眼,他应该是在找李岩。 “快说是什么?”薛琳也凑上来问。 “西出阳关无故人。”过了会,孟盛楠失神答道,无故人。 “你又心不在焉。”傅松突然插嘴。 聂静抿唇,看了男生一眼。 孟盛楠回神,“啊?” 傅松淡淡的说:“心不在焉,则白黑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侧而耳不闻。” 三个女生:“……” 从出生到现在,孟盛楠认识的最特别的人,傅松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教室里,她忍着笑。薛琳更甚,直接笑出来了。 “傅松,我有个问题特别想请教你。”薛琳趁热打铁。 男生抬眼。 姑娘清清嗓子:“你是不是从小就这样?” 孟盛楠看向他,傅松瞥了自个同桌一眼。 “你上次数学考了多少分?” 他不答反问,而且两者联系相差甚远。孟盛楠和他同桌都一愣,聂静也忍不住好奇。 姑娘毫不逊色,大大方方的回答:“77啊,有关系么。” 傅松摇头:“太低了。” “啥?”女生一愣。 “也怪不得你逻辑这么差,问题太幼稚。” 三个女生:“……” 薛琳不甘心:“小瞧人是吧,我迟早会考到12○。” 傅松笑了一下,“滴水石穿你知道吧?” 女生不信他能说出花儿来。 傅松继续说:“在溪水和岩石的斗争中,胜利的总是溪水,为什么你知道么?” 好哲学啊—— 女生已经呆了,完全被自己同桌引导着走了:“为什么?” “不是因为力量,而是因为坚持。” 三个女生:“……” 一片古怪的问答模式气氛中,让他们欢喜又头疼的期末考试终于降临而至。年前的最后一场考试,每个人都蓄势待发,薛琳更是为了证明自己,天天煎熬在复习一线,就差脑袋绑个红布,上头写着奋斗俩字了。 考前的那个下午,年前的最后一节课后。 薛琳还在喋喋不休的揪着自己同桌讲抛物线方程,聂静也拿着手里的倍速练习题排队等。这俩人这气势真是有的一拼,孟盛楠早已提前收拾好书包先道别离开了教室。 走廊里,身后有女生聊天。 还有个男声和女生们打招呼,只有一个女生回应班长再见。等那人走开,一女生问:“李岩,我怎么觉得咱那班长对你有点意思呀?” 被问的女生轻蔑的哼了一声:“谁看得上他,自作多情。” “也是,哪能和你家池铮比。” 女生得意仰头笑。 “对了,你哪个考场?”女生又问。 “十一。” “我十四,我们应该在一层楼吧——哎对了,你家池铮哪个考场几班来着?” “他好像是——” 孟盛楠步子放慢,侧耳听。 “哪个?” “理(22)吧。” ☆、○-1-1 说实话真没人喜欢考试,孟盛楠也一样。但那年的期末,她天天在算日子。心思作怪,恨不得下一秒就已经飞到考场,一抬眼就能看到他。 考试那天早上,她特意穿了盛典新买的红色羽绒服。 学校路上遇见薛琳,女生笑眯眯的看了她好几眼。 “穿这么好看干什么呀孟盛楠?” 她抿着嘴腼腆一笑,担心被人发现她的心事,忙借口赶紧走掉。路上走的很快,一直快到教室门口才放缓步子,倒又紧张起来。 她往里探了几眼,他还没来。 孟盛楠舒了口气,进去假装找自己的座位转了一大圈,发现他就坐在自己的斜后方。她压着心里的忐忑回到自己座位号上,然后余光盯着门口的方向,掩饰内心的紧张转着笔。 又是一样的开场白。 门口插科打诨的笑,几个男生勾肩搭背走进来。这个教室里的所有考生都是全校倒数,都快到考试的点了,一个一个才吊儿郎当赶过来。 孟盛楠微低着头看青木桌面。 过道上,他就这么两手插兜懒散的经过她的座位,走至最后一排,两人方向呈象棋上的田字排布。那个叫史今的男生随后,坐在她后头。老师已经在拆考题,他们还在胡侃。挺有意思,她的紧张竟然不是来自即将的开考,而是那个坐在她斜后方,仅仅只是低笑一声就能让她表面脸红心跳内心翻江倒海的人。 她低着头假装看桌面,听他们说话。 史今提醒:“一会你选择题写大点,我好看见。” “错了别怪我。” “我是那人么?” 男生笑了声:“不好意思兄弟,我真没觉得你不是。” “靠。” 那节考语文。 孟盛楠几乎是笑着答完整套卷子的。监考老师隔一会就出去了,教室里乱哄哄的,虽说不敢太放肆,但交头接耳现象太严重。 史今低声:“第四个选啥?” “自己看。” “我千里眼么我?” 池铮将卷子翻到第一页,然后拿着抖起来,史今一下子看的清楚。 “靠,你做的挺快的。” 池铮淡淡的撇他一眼。 史今:“填写诗句那块儿,望帝春心托杜鹃前一句啥?” “不知道。” 史今皱眉,左顾右盼。 第17节 孟盛楠正在写作文,感觉背后被人戳了一下。 她回头。 史今笑着看她,“同学,能抄一下你的么?” 孟盛楠第一次遇这事儿,还这么明目张胆。她看了一眼他的卷子,嚯,诗句那十个空就写了个‘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还有一个字是错的。 她眨了眨眼,余光看见斜后方的男生正提笔写着,头都未抬。 孟盛楠问史今:“哪句?” 史今嘿嘿一笑,“都不会。” 她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将自己诗句那张卷子递给他。史今激动的直道谢,抄完临了还不忘喊池铮:“兄弟,嘿,看这儿。” 池铮懒懒的看过去,嗤笑。 史今:“想要不,叫哥。” “操。” 孟盛楠听着他说那脏话,竟慢慢笑了出来。 语文考试铃一响,教室里就疯了。 孟盛楠正收拾笔袋。 史今叫住她,“谢了啊同学,你哪个班的?” “文(4)。” “呦,学文的?” 孟盛楠点头。 斜后方的男生慢慢走了过来,孟盛楠刚好收拾完毕,转身就走。 史今‘啧’一声,看着眼前的人。 “你一来就把人家吓跑了。” 池铮抬眼。 “这姑娘短发挺漂亮啊,写字也好看。” 池铮懒得回话。 两人边聊边往外走。 史今问:“对了,阅读最后那个题你怎么答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那题出的挺有意思,就问问你。” 池铮边走边点了根烟:“哪个?” “就那句什么柳树桃花什么的,反映了作者什么心情?” 池铮笑了一声。 “笑个屁!” 池铮吸了口烟,“我他妈怎么知道他什么心情?” “卧槽!” 中午休息间隔只有两个小时,孟盛楠在校外饭馆吃了碗面就回了学校。考场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她就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那会儿已经是一点钟。 到下午的英语开考,除了背单词她就发呆。 那天不是很冷,再加上教室里有暖气,孟盛楠穿着羽绒服倒显得有些闷了。池铮和史今来的时候,她抬眼看了一下,两人都穿的很单薄,更甚是池铮还敞着单外套拉链,里头是一件薄薄的灰衬衫。 俩人在聊天。 史今说:“要完了。” 池铮:“没病吧你?” 史今:“看见英语我头大了,哎我说,你这回打算进军多少分?” 池铮摸了摸鼻子,轻笑。 史今唇一扬:“得,别又27分。” 池铮没说话,直接上脚:“给老子滚。” “别呀,气坏了你那东西还怎么和李岩玩?” 池铮笑得很坏,“这你得问她。” “靠!” 他们这样嬉皮笑脸口无遮拦,孟盛楠又是脸红又是闹心。英语开考后才渐渐平复,一口气做到最后,看时间还有多半小时,她检查了前边的题目,一一涂到答题卡上,然后开始写作文。 身后的史今边做边咧咧:“什么破题!” 孟盛楠写完作文,微微回头看了斜后方一眼——他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觉!看来,那27分的确名副其实。孟盛楠又将头转回来,认真将题全部答完等着打铃。不知道怎么的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手往鼻子下一抹。 嚯,全是血。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找卫生纸止血。 “那位同学,你没事吧?”监考老师已经走过来。 鼻血好像开了闸似的怎么也止不住,孟盛楠一只手擦血,一只手撕卫生纸。还要防着血滴在考卷溅在衣服上,动作那叫一个别扭。教室里已经有人看过来,她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 “要不去洗洗吧?”老师说。 孟盛楠想了想,点头,捂着鼻子慌乱中站起身就往外走。厕所的水龙头下她连续冲了好多遍,一个人安静的站在那儿,考试还没结束,周围太静。孟盛楠狠狠闭上眼睛,想喊又忍住了,刚刚真是太糗,也不知他那会是否已睡醒看到。 一时,竟没勇气回教室。 也正是那会,史今正瞟着孟盛楠的答题卡,抄的不亦乐乎。刚落下最后一笔,女生就进来了。史今恢复的跟没事人一样,还低声关心了句:“没事吧同学?” 孟盛楠有些受宠若惊的笑笑,摇头,余光看了眼仍旧趴着睡觉的男生,又移开视线。那两天后来的几门考试依旧平静如水,考场里一副无戒备状态,监考老师端了把椅子在门口晒太阳,时不时的往里瞄一眼,几乎所有人从交头接耳又迅速转变为一本正经的坐端坐正。 她仍是不敢直面看他,心会跳。 文理科只有语文外语考题相同,他们那个考场只有七个文科生,老师是单独发卷的。所以到了第二天考政史地,史今是一个字都没法子抄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孟盛楠答得满满当当毫无缚鸡之力。 期末考试结束,学校里顿时疯成一片。 铃声一响,孟盛楠故意磨蹭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没他们磨叽,交了卷提前从考场出来,又回头偷偷看了一眼,男生背对着她正和别人侃的火热。她慢慢呼吸了下,走远了。 校门口等戚乔。 那姑娘笑眯眯的跑过来,搂着她的脖子就问:“咱俩去浪浪?” “你不陪宋嘉树了?” “他要和几个同学玩摇滚,我才不去。” 孟盛楠看了她好几眼:“你今天有点奇怪。” “怎么?” “平时宋嘉树长宋嘉树短的,现在倒——吵架了?” 戚乔瘪瘪嘴,手从她脖颈拿下来,垂头丧气:“这么快就被你看出来,真没意思。” 孟盛楠笑。 “你还笑?” “难道哭?” “是朋友么?” “是啊,那和我笑有什么关系?” 戚乔:“……” 孟盛楠拍拍她的背:“放心吧,我担保他今晚一定会找你的。” “真的?” “嗯。” “万一不是呢?” “那就分了呗。” 戚乔:“……” 那天和戚乔去商场逛了会,孟盛楠就早早回家了。盛典做好了一桌子菜等她,孟津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有炸鸡味道飘出来。 孟盛楠书包没放就往饭桌走,手刚要碰上就被盛典打个正着。 “没洗手就吃?” 她嘻嘻笑。 结果,鸡腿啃到一半,家里座机响了。 她擦了擦手跑过去接:“喂?” 那边笑的开花。 孟盛楠无语:“大晚上的不怕变傻啊你?” “有他在,我才不怕。” “呦,好了?” 戚乔又笑了一声:“他明天带我出去玩。” 在这即将过年的气氛里,孟盛楠总算体会到有一个男朋友在身边的女朋友的每天撒狗粮是个什么滋味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饭桌上的盛典和孟津,笑着,也不知在说啥。 “你明天没事吧?”戚乔问。 “怎么了?” “一起去?” “戚小乔,你这邀请是真心诚意还是虚情假意呀?” 第18节 “我就意思一下。” “切。” 戚乔笑。 俩人又聊了几句,孟盛楠挂掉电话回到饭桌上。盛典停下话匣子,夹了一只炸鸡放她碗里,问:“是乔乔吧?” “嗯。” “你们下周领通知书是不是?” 孟盛楠点头:“下周五。” “到时候和乔乔商量俩人去哪玩玩。” 孟盛楠想了想:“到时候再说吧。” 那一周,孟盛楠一直呆在家里。她要把从图书馆借的书都看完,偶尔有灵感的时候会打开电脑写故事。阳光从窗户外落进来,屋里屋外都是。 企鹅号滴滴响,有人上线。 群里江郎才尽和鬼画符从海子的诗讨论到傅里叶幻想主义,从薛定谔的猫讨论到爱因斯坦的平行宇宙。这智商,孟盛楠自愧不如。想当初在上海新概念组委会安排的旅馆第一次见面,这俩人就绝了。江郎才尽从性别男爱好女一直说到女神奥黛丽赫本,鬼画符陆怀上来直接就拐热播剧小李飞刀,原因是屋逢连夜雨李想长得六分像焦恩俊。 一个个,真是好玩透了。 楼下盛典隔着墙和康婶在说话,巷子里有小孩耍嘴皮子放响炮。 你听。 海阔天空。 山高水长。 ☆、○-1-2 领通知书那天,学校里简直兵荒马乱。 教室里乱哄哄的,一部分在讨论试题答案和名次,一部分在聊最近新上演的电视剧。一直从上错花轿嫁对郎聊到仙剑奇侠传,从小兵张嘎聊到血色浪漫。 女生之间的话题简直如滔江水络绎不绝。 孟盛楠往教室后排看过去,李岩不在。一堆女生笑嘻嘻的在说话,花花绿绿的衣服,一个赛一个漂亮。她收回视线,耳边有人问:“看什么呢?” 是傅松。 她说:“美女。” 男生笑了下:“你这嗜好真挺特别。” 孟盛楠只笑不语。 傅松转移了话题,声音清淡:“再十来天就过年了。” 孟盛楠‘嗯’了声。 “书读的怎么样?” “边城读完了。” “悟出什么了?” 提到这个,孟盛楠叹口气:“那个年代的爱情真是纯洁啊,唉。” 傅松好笑的看着她:“你说一句话叹了两声,怎么?” 孟盛楠说,“我一想到最后那个画面,翠翠坐在河边旧船上等傩送回来,一年两年或许一生,就感觉很不好。” 傅松问:“你觉得她能等到么?” 孟盛楠摇头说不知道。 “你觉得呢?”她反问。 傅松说:“能吧。” “为什么?” “总会等到的。”他还没解释,班主任已经进来了。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回到座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湿手里的成绩单。那表情,赴汤蹈火这词儿都虚说了。 一分钟后,随后而来的几个班委将试卷发下来。 薛琳眼红的都快哭了。 “孟盛楠——” 那个表情,当时的史今也是如此,不过是惊讶过度。那会儿后排正热闹着,有男生兴致极好的食指顶着课本转圈,都几分钟了,那书还没掉下去,个个起哄叫好。他偏着头和池铮聊着天,压根就没在意老师在说什么。有人将试卷从前头传过来,吃惊程度不亚于他:“可以啊你。” 史今拿过一看—— “我的个乖乖。” 池铮抬眼,“怎么了?” 史今手里的那份英语试卷上写着又红又大的三个数——那可是有史以来他单科第一次上百,还是响当当的121,除了作文很不好意思要了五分之外。 史今咽了咽唾沫:“兄弟我要逆天了。” 池铮笑了下:“了不起。” 史今盯着那仨儿数,都快魔怔了。 “我说——”史今自喃。 池铮:“什么?” “那姑娘真不是一般人啊。” 池铮看了他一眼:“那是什么人?” “女神。” 史今刚落下最后一个字,池铮的卷子发下来了。 “多少?”史今凑过去看。 池铮哼笑。 那大大的29赫然纸上。 史今笑:“可以啊,比上次进步俩分。” 池铮:“滚。” “那会给你答案你不要,现在傻了吧。” 池铮淡淡的说:“还行。” “靠,你老妈看见不揍你,就不担心?” “该担心的是你啊兄弟。”池铮说。 “我担心什么?”史今下巴一扬,右手快速的转着笔。 前桌的人接上话回答:“你这突然蹭蹭蹭涨了百十来分,你老妈就不怀疑?” 史今一滞,手里的笔掉在地上。 池铮舌头拱了拱右脸颊,嗤笑。 后来,史今变着法的将分数改成了78。那真是心在滴血啊,考这么高容易么他。领完通知书那会儿,全校学生差不多都散了。孟盛楠临时被戚乔放鸽子,一个人去了广场书店。 天黑了才回到家。 屋里灯光大亮,有说话声笑声。厨房里盛典在忙活着,她刚推开门进去,就看见康慨了。他和孟津坐在沙发上,一起侧头看过来。孟津扬声:“站门口干什么,看谁来了。” 孟盛楠轻‘啊’了一声。 康慨已经站起来:“不认识了?” 孟盛楠不好意思的笑,“那个,你们聊,我去看看我妈有什么要帮忙的。” 说完就闪人。 孟津摇头:“这丫头。” 康慨笑了笑,看了厨房一眼,和孟津继续聊起来。 孟津问:“我记得你当时报的硕博连读是吧,还得几年出来?” “三年。” “那出来得25了。” 康慨笑着点头。 “到时候打算呆北京还是回来?” 康慨说:“还不太确定,目前正在北医实习。” 孟津:“你这性子学医真是太合适不过了,楠楠不行。” “孟叔的意思——?” “想过,后来又放弃了。她喜欢什么尽管折腾,由她去。” 康慨垂眸想了想:“女孩子学医很辛苦,不过楠楠从小就喜欢看书写东西,说不准将来往这方面发展会不错。” 孟津哈哈笑了几声:“难得有人夸她。” 康慨莞尔。 盛典做好菜,孟盛楠去叫他们吃饭。她有一年没见着康慨了,每次他回来也很少说话,可能因为姑娘长大了会害羞,邻家哥哥也不再是小时候陪她们闹着玩的男生了。 她将洗好的水果端到客厅,“爸,康慨哥,吃饭了。” 两人都站了起来,康慨却推辞要走。 孟津:“尝尝你嫂的手艺,急什么。” 盛典刚好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许是听到声儿,问:“怎么急着要走了?” 第19节 康慨笑着说:“下回吧嫂子,就过来陪孟叔说说话,要不然我妈真该急了。” 盛典‘唉’了一声,笑:“你妈那性子啊,就等你陪她吃第一顿。” 康慨笑:“那我先过去了,回头再来尝您的手艺。” “行。”孟津说。 屋子里暖洋洋的,电视声在康慨走了之后被放大。孟盛楠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吃着聊着,没说几句,盛典的话题就拐到康慨身上。 “都说从小看大,康慨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 孟盛楠使劲的刨着饭。 盛典:“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性子又好又孝顺,去哪儿找啊这是?” 孟盛楠差点噎住了。 盛典叹了口气。 孟盛楠喝干净最后一口汤,抽了纸巾擦了擦嘴:“我吃好了,上楼了。” 老法子,她趁盛典还没开口说话又跐溜跑开了。那晚月明星稀,外头吹着冷冽的风,拍打着窗户。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方的烟花声,一束一束。 她坐在窗台上,披着厚厚的被子。 电脑上□□突然沉沉咳嗽了一声,是好友添加提示语。她下了窗台,凑过去一看,是个网名叫哲学鼠的人。 孟盛楠想了想,回:傅松? 那边消息很快回复过来:我还以为你得猜好久。 孟盛楠:哲学鼠还是我起的,能认错么。 傅松回了个无奈笑的表情。 那是白天领通知书,当时傅松英语虽说没有那么惨不忍睹,却也是拉了不少分。于是以提高英语为由要了她的企鹅号,也是孟盛楠第一次加班里人。 傅松:做什么呢? 孟盛楠:闲着,看天。 傅松:哦。 孟盛楠也找不到话题,没回。 过了会儿,傅松消息又过来。 ——吃了么? 孟盛楠:嗯。 傅松:明天有空么? 孟盛楠:怎么了。 傅松:没什么事,就问问。 孟盛楠:哦,要去上吉他课。 傅松:那行,早点睡不打扰你了。 孟盛楠挠了挠脸颊,回了个拜拜。 夜里睡不着,书也看不进去。她打开复读机,磁带慢吞吞的转着。有歌声传出来,悠远动听泼洒在这深沉寂寥的深夜里。那年二○○三年周杰伦出了新专辑,一首晴天红遍大江南北。 耳朵边,单曲循环。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歌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孟盛楠一直在找。她跑了很久很长的路,天很黑她看不清方向。身后有人叫她,声音很轻很淡。她刚一转身,天就变了。风也大雨也大,他不知所踪。 “楠楠——” 是盛典在叫她。 那会儿,天已大亮。她慢慢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的侧头看,窗外白雪皑皑。树上屋顶上到处都是,沉甸甸的,好像随时会砸下来。 “起了。”她大声应。 穿好衣服洗漱下楼,孟津去上班了,盛典已经做好饭。 饭桌前两人随便聊天。 盛典问:“你下午是不是还要去练吉他?” “嗯,最后一节课。” “我前两天去商场,碰见你们陈老师了。”盛典说,“她好像精神不太好。” “是么?” “嗯。”盛典吃了口菜,说:“你下午过去代我问候下。” “知道了。” 盛典又说:“对了,闲着没事多去你康婶家转转。” 孟盛楠挑眉:“什么意思?” “多和人北大高材生取取经。” 孟盛楠:“……” 盛典笑。 吃完饭,盛典和街坊里几个阿姨出去逛街。那会儿,雪已经停了。孟盛楠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听复读机,兴趣之处记到笔记本上。那本边城她看了很久,回头又翻,意味深长。 下午去练琴之前她背着吉他跑去书店转了一个小时。 可能因为假期,书店里人不少。身边不停地有人经过,每一排书架前的小过道都站着好几个人,拿着本书低头看,附近有声音也无动于衷。 她翻了几页手里的书,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定价。店外有人听广播,刚好到整点播报:现在是北京时间16点整。孟盛楠放好书,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书店。步行两分钟去新街口坐公交车,一上去人挤人。 快到地儿的时候,人已经少了。 雪慢慢下起来落在地上,一会儿又被风吹散了。孟盛楠下了车,往小区里走。她怀着小心思左右两边张望,慢慢到了地方才收回心。那会儿很多人都到了,陈思正忙着给大家倒热水。还是那个经客厅改装成的大教室,孟盛楠坐在最边上靠窗的位置。 都是一群吉他发烧友,凑在一起简直激情洋溢有说有笑。 “老师,我最近新学了一首曲子弹给你听听?”一个男生开腔。 大家伙儿鼓掌起哄。 陈思笑着说:“好。” 十来个人侧耳。 男生是个文艺愤青,哗啦啦一首老狼同桌的你。那首歌好像永远都不会过时,一九九四年到现在,十年了,还是一如既往的经典。 自弹自唱一曲结束,一个个起哄:“再来一首。” 有人喊他民谣少年,他红着脸又弹了首罗大佑的童年。那可真是太远久的记忆,他唱‘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的叫着夏天’。唱到□□,一群人跟着一起上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外头雪渐渐下大了,落在地上厚厚一层。 那天陈思教的是周华健的经典老歌朋友,大伙儿人手一张吉他谱弹到天黑。 有人问陈思:“老师,你最喜欢的歌手是谁啊?” “张学友。”陈思说。 “能弹首么?” 大家伙儿又起哄。 陈思淡淡一笑,说好。她真的是个特别温柔的女人,孟盛楠一直觉得觉得她像诗人口里的夕阳晚江,画家笔下的菊,有故事,淡而恬静。 一堂课很快就结束了,学生陆续离开。孟盛楠记着盛典的吩咐,留在最后和陈思打招呼。那会子雪已经覆盖地面至巴掌那般厚了,她等人走光才背着吉他过去陈思身边,帮着她一起收拾椅子。 “谢谢。”她声音一直温柔。 孟盛楠莞尔。 陈思边忙活边说:“前两天还见过你妈妈,她砍价很厉害。” 孟盛楠忍不住笑了,“我妈那人就那样。” “我记得你妈妈是教小学的?” “嗯,算起来有二十多年了。” 陈思面容温和:“怪不得把你教的这么好,我那儿子混的一天连个人影都抓不住。” 孟盛楠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怪不得老是不见屋里有人。她老实的传到盛典交代的话:“早上吃饭的时候她还让我和陈老师你问好。” “过年了,也祝她新年快乐。” “嗯。” 收拾完毕,话带到。 孟盛楠看了眼外头的大雪:“老师那我先回了。” “好,慢点走小心路滑。” “嗳。” 从屋里出来,冷了一大截。孟盛楠裹着围巾,两手塞进羽绒服里低着头往前走。双脚踩进雪地里,沉闷的咕咚声。周边的路灯昏昏沉沉,照亮着前方的路。 雪花漫天飞。 时间还不到七点,可能因为天气和下雪的关系,早就黑成一片,路边几乎没什么行人,车辆也少。孟盛楠走得很慢,四处看看,走走停停。后来站在路口等车,直到马路两边的5○2路相向而至。她刷卡上去往最后排走,视线向前,只是那么随意的一瞥,终于又看到那个人。 他应该是从对面的5○2下来的,微低着头,正穿着马路,边走边低头点烟。 车子缓缓开动。 孟盛楠坐在最后一排,半个身子仍没转过来,隔着厚重的挡风玻璃,她的视线跟着那个高瘦的身影走到小区门口。雪花慢慢消逝,他也是,再也看不清。车里特别安静,有呼吸声,风吹打玻璃,轻轻的摇摇晃晃。 “新年快乐。”她轻声喃喃。 ☆、○-1-3 第20节 年三十的前一周下午,她去上海参加复赛。 那趟火车是k打头的慢车,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才到地方。站台里全是人,她背着书包往外走。这个城市她来过几次,熟悉的1○4路,一眼望不到边的南广场。 到杂志社的时候,天还尚早。 刚到675号门口,就碰见了老朋友。江郎才尽激动的快步走过来,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神采飞扬。他隔着老远就喊孟盛楠,搞得像是很多年没见一样。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孟盛楠说,“你也刚来?” 江缙笑:“我,早八百年前就来了。” “啊?” 这货又嘿嘿一笑:“提前来多转两天,不止我,陆怀李想都来了。” “那你怎么在这儿?” “别提了,和他们打牌输的底儿掉,出来去去晦气。” 孟盛楠笑:“我怎么记得你玩牌特烂呀,这晦气能去掉么。” 江缙眉毛一扬,嘴巴一挑。 “你也小看哥了?” “不敢,我就觉得吧——” 他眼睛里能喷出一大桶杀气。 孟盛楠止住话匣子,不说了,笑眯眯的看着他。 江缙鼓励她:“说呀。” “你不生气?” “不生。” “那我说了?” “嗯。” “不擅长的事儿吧还是少做为好。”她话音刚落,江缙已经撸起袖子准备上手。 孟盛楠赶紧撒腿就跑:“耍赖啊你。” “这词儿哪听的,哥怎么不认识啊。” 得,这嘴贱功夫照样一流无人能敌,简直分分钟就是一个样。 杂志社附近有组委会安排好的旅馆,来参加复赛的都在那儿住宿。江缙带孟盛楠到门口登记完,俩人就回了2○○7。陆怀和李想正侃大山,一见孟盛楠眼睛放光,和江缙那样儿差不了多少。 李想操着一口山东话和她说过年好妹子。 陆怀还是那样儿,笑的贱贱的:“出于对你的感情,哥得实际行动表示一下。”说完直接上来一个拥抱,孟盛楠感动的稀里糊涂。 几人围床而坐,李想买了一大袋零食,吃着聊着。 “周宁峙怎么还没到?”陆怀问。 江缙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你想他了?” “我怎么从你嘴里听不到一句好话呢?” 江缙搓了搓手掌,笑的不怀好意:“老朋友嘛,想想很正常,你脑筋转歪了吧?” 孟盛楠坐在一边,忍不住笑。 陆怀刚要起身上脚,门开了个缝儿。陆怀脚还停在半空,人就惊喜的‘呦’了一声。张一延推开门走进来,笑:“来的挺早啊,我说陆怀,你这是练功夫呢?” 李想接话:“他一直信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几个人哈哈大笑。 张一延往椅子上一坐,低头一瞄:“啧,这日子过得。” 陆怀笑着凑上脸:“还行吧?就等你和周宁峙了。” “就是,我说那小子不会是被半路劫色了吧?”李想笑的很坏。 江缙笑哼:“他要是知道咱小孟来了,指不定正上演沙漠狂奔着呢。” 孟盛楠有些脸红,碍于这么多人忍住了。 “盛楠什么时候来的?”张一延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她。 “刚来一会。”江缙替她答了,“还是我接的。” 孟盛楠点头。 陆怀‘呦呦呦’了一声,“搞得你多伟大似的。” “不就是夹着尾巴去晦气么。”李想笑。 孟盛楠看了江缙一眼,也笑。 张一延来得晚不清楚:“什么晦气?” 孟盛楠说:“他牌技太烂,输的落花流水。” “你打牌?”张一延指着江缙的脸,不可思议。 “怎么,我不能?” 张一延‘咳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你这不怕死的劲儿够可以啊,也不知道是谁去年输的就剩条裤子了。” 2○○7永远一派生机,你调我侃。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说着自家方言,肚子里装着比这世界还大的故事。你一句我一句,他起个头,你就能哗啦啦一大堆话说到五十亿年前。 窗外雨夹雪,屋子里灯光一直在闪。 后来聊到赛事的话题,陆怀突然叹了口气:“这次来我和家里老佛爷立了军令状,没拿奖誓死不再写作。” 屋子里几个人顿时安静了。 “至于么我说。”江缙开口。 陆怀摇摇头:“为这事儿我和他们闹了不止一次两次了。” 孟盛楠皱了皱眉,问:“叔叔阿姨为什么不同意?” 陆怀苦笑了下:“他们觉得没前途。” “你应该和他们好好沟通。”张一延说。 “管用么。” 陆怀说的很无奈。 江缙抬头看了他一会儿,“要是说这次还没戏,真不写了?” 四个人都看向他。 陆怀被盯了一会,表情凝重,像是在参加某种祭祀。也就那么几十秒钟,他最后实在绷不住了,突然在他们□□裸的视线下贱兮兮的笑了。 “偷着写。”他说。 “靠。”李想踢了他一脚,“差点被你吓尿了。” 几个人又乐了。 那会儿他们这样一群人总有这样的痛苦和焦虑。 在教室里上着课脑子却总跑毛想的天花乱坠,成绩上不去,东西也写不好。陆怀说他曾经想过退学,不过还是在一成不变的过着,毕竟韩寒只有一个。 当初混熟了,江缙问他们为什么来这儿。陆怀说他的爱好是打游戏和武侠。他狂迷金庸古龙,有时候一天好几万字的江湖情仇。虽说可能做不到他们的十分之一,但总得拿出点像样的东西吧。李想当时就给他一个熊抱,俩人算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相逢恨晚。 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冬天,雨雪交加。 周宁峙反问江缙。 这货笑:“兄弟就喜欢新鲜玩意儿,这世上的东西都尝试过才算不委屈自个儿。” 孟盛楠乐了。 江缙又笑了:“说白了,就一句话。” “什么?”她问。 “哥就喜欢折腾。” 有前辈曾在文章批语后头写他们这群人,年轻气盛是好事,切不可失了理智盲目奔走。真要是到了那地步,再回头就不知要走多少弯路了。 江缙这货后来当着他们的面直接撂了句:“走弯路怕什么,这地球不是圆的么,迟早得转回来不是。” 他们笑疯,又觉有理。 屋外旅馆的钟声打破了他们的对话。 后来夜深,各自回房睡。孟盛楠是在第二天复赛现场门口见到周宁峙的。周围都是参赛的人往里走,一对男女挤在一起说说笑笑。耳边张一延突然朝一方向喊:“周宁峙。” 一米八的男生背着黑色书包一身休闲走过来,江缙上去就是一拳。 “怎么这时候才来?” “家里有事堵着了。” 李想上去也是一拳:“还以为你不参加了?” 周宁峙笑了笑:“我也没想着参加。” 孟盛楠看过来。 “什么?”张一延讶异。 周宁峙看了孟盛楠一眼,又将视线移开:“初赛我没报名。” “what?”这回陆怀不淡定了。 孟盛楠也惊呆了,那他还催她稿。 “够意思,你这都拿了三届了,今年再拿一等我看陆怀直接跳黄浦江得了。”江缙玩笑。 陆怀眼睛一瞪,抬起脚就踢这货:“你怎么不跳啊?” 第21节 几个人都笑了。 周宁峙说:“行了,考完再说。” “那你呢?”张一延问。 “我就在这等。” 说完,他看向孟盛楠:“别太紧张。” 孟盛楠笑着点头。 “呦,就关心盛楠呀?”张一延眼皮一挑。 江缙‘啧’一声,“瞅你那心眼,以后谁敢娶你啊我说。” 张一延哼一声,“臭江缙,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 “怎么着啊?” “还来劲了啊你?” 两人说着又闹起来,周宁峙笑着轻摇了摇头。没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孟盛楠看向人群攒动的那个神圣的地方,周宁峙站在她身边,轻声道:“去吧。” 复赛只有三个小时,一个命题,一个话题。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周宁峙订好了附近的饭店,一伙人走走笑笑。陆怀搭着李想的肩膀,笑说:“我这年少轻狂的日子啊。” 江缙浪笑:“你还轻狂?” 陆怀眼睛一眯。 江缙说:“被你老妈吓成那样儿。” 李想哈哈大笑,周宁峙侧头问怎么回事儿。 江缙竹筒倒豆子,神色夸张讲的是龙飞凤舞手舞足蹈。 张一延和孟盛楠走在后头。 “你瞧瞧他们几个?” 孟盛楠笑。 张一延问:“明年还参加么?” “还不知道,明年高三,课应该很重。” “这倒是。” “不过我倒觉得你很厉害,明年就高考今年还来。”孟盛楠说。 “我就是瞎玩儿。” 孟盛楠笑笑。 “对了,你知道周宁峙考哪个大学么?” 孟盛楠摇头。 张一延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我帮你问问。” “不用——” 张一延还没说完,李想已经开口问了,显然是听到她俩说话了。 “张一延问你考哪个大学?”李想拍拍他的肩。 周宁峙顿了一会儿,说:“复旦。” “我靠。”陆怀说,“你还让不让我活了,我老爸说我最多混个北京国际。” 江缙笑:“你混个高中文凭就行了。” “我踢你我。” 两人又闹起来。 孟盛楠问:“一延姐你呢?” 张一延摇摇头:“我没他那么大的抱负,到时候看吧。” 那天下午,六个人吃完饭又去外滩附近玩。在那儿找了一向阳的地儿说说侃侃。他们几个人里,张一延和周宁峙比他们大一届,都是明年六月高考,一个在南京,一个在成都。 正聊着,附近十来米远的地方来了俩儿西藏服饰打扮的年轻人,席地而坐。地上铺着一张两平米的布摆满了形形□□的小玩意儿。男人弹着吉他清唱,女人站在一边。 江缙是北京人,一口的京片子。 他喝了几口酒,看着孟盛楠:“我听周宁峙说你学吉他了。” “嗯,随便学了一点儿。” “文艺女青年这条路真适合你啊我说,给哥唠唠,都学了什么?” 张一延憋着要出下午那口气,顶了上来:“一口一个哥的,盛楠什么时候答应过叫你哥?” 江缙笑的不怀好意:“怎么着,你也想叫?” 陆怀和李想正聊着魔兽,闻声都乐了,想着法的刺激他俩看热闹。周宁峙不喝酒不抽烟,就那么坐着。寻着时候,开口问她:“学到什么了?” 俩人安静的坐在一边,风从黄浦江吹过来。 孟盛楠想了想说:“学了几个,不过不是很熟。” “能弹下来的呢?” “朋友算一个吧。” “周华健?” “嗯。” 李想突然□□话来:“我说过去看看?” 大伙儿一致叫好,从桌前站起身走过去。男人刚一曲弹完,女人笑脸盈盈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递到距离她最近的周宁峙手里,说:“可以写上你们的愿望。” 然后送给他们一人一个阿尔卑斯。 聊了几句,才得知他们是徒步西藏的老友。从济南出发一路西行要去布达拉宫最高的地方,然后站在玛尼堆上吹着风马旗下的风,行过转经筒点上酥油灯,看过五彩经幡念一遍佛经和喇嘛说扎西德勒。 真美的旅途。 张一延写好愿望翻过一页,将本子递给孟盛楠。 孟盛楠看了一眼女人身上独特的西藏服饰,想了想,一分钟就写完了递给他们几个。 江缙不怀好意,想偷看被张一延抓个正着,嬉皮笑脸。 张一延瞪他,然后笑着问男人:“你好,我们能弹一曲么?” “当然。”男人笑。 他们几个没懂是何意。 张一延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吉他,侧头问孟盛楠:“弹一个吧文艺青年?” 周宁峙和江缙同时看过来。 孟盛楠结结巴巴的出声指了指自己:“我?” “可以么?” 周宁峙看了一眼张一延,然后看向孟盛楠。 江缙正要说话。 孟盛楠已经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轻声问他们:“跑调了怎么办?” 周宁峙松了口气:“没关系。” “放心,哥不笑你。”江缙说。 陆怀也立即表态:“出于对你的感情,哥也是。” “我们伴唱。”李想说。 孟盛楠听他们说话,乐了。 他们一行人围在一起,微风荡过来。孟盛楠拿着吉他站在中间空地上,平复了下紧张的情绪。那会儿天还微亮着,江边游逛溜达男男女女不是很多。东方明珠远远的屹立在那儿,这个城市繁华如花。 弦动曲走,舒缓温柔。 “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 “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 “真爱过,才会懂。会寂寞,会回首。” …… “这句我来。” 陆怀笑,“终有梦,终有你,在心中。” 那时候,天永远蓝,我们还是我们。因为一个念头来到这儿,认识这样一群人。我们潇潇洒洒,有说有笑。你一句我一句,他起个头,你就能江河湖海五万里。 江边一个方向,男生的视线盯着这里。 “看那边。” 男生对身边的另一个男生说。 俩人都穿着灰色外套,高高瘦瘦,靠在围栏上。被问及的男生懒懒抬眼过去,嘴唇轻轻抿着。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想点烟。 他刚看过去,孟盛楠正低下头。 “看地儿还是人?”他笑的玩世不恭。 男生轻笑了一声:“你这眼睛够毒的,看人行了吧。” 他又笑了下,低头将烟点上,又抬起,微眯着眼看那边。女生侧过身弹吉他,只看个侧脸。身边一群男男女女,十六七八岁,他们是一种人。 “阿铮,那女生你觉得呢?” 他看了一眼,移开视线,侧头说:“想追?” 第22节 男生笑了,“就问问。” “得了吧你。” 男生笑说:“我可不敢和你比。” 他抽着烟,鼻子里哼出一声,朝着孟盛楠的背影努了努下巴,又问:“你喜欢这样的?” 男生顿了会儿,反问:“那你呢,喜欢哪样?” 他又笑哼了声。 “你不知道?”他反问。 男生失笑。 他挑眉,舌尖舔了舔门牙:“陆司北,你逗哥们玩呢吧?” 男生耸肩,俩人注意力又移开胡侃一番。 那边歌还在唱,悠远悠扬。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 歌声飘在空中,随着时间散去。江边风渐大,男女也已离开,带着他们的愿望去布达拉宫。那晚他们又去ktv玩到半夜,六个人沿着街道回旅店。夜晚的上海永远灯红酒绿。 那是孟盛楠特别怀念的日子。 那晚,张一延后来说:“弹得很好听。” 孟盛楠笑笑。 获奖名单是第二天下午公布的,那时候屋里就剩下孟盛楠。周宁峙临时有事,一大早就回了南京。其余几个又出去玩了。她一个人在旅馆休息,早上来了大姨妈,中午实在疼不过就睡熟了。后来又等了些时候仍不见通知,她一想估计没戏了。 出门的时候,江缙刚好回来。 雪化了,太阳特别好。 他看了她一会儿,贱贱的笑了,“妹子,和哥明年再来。” 那句话一出,孟盛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只是突然有点鼻子酸,闷闷的说不出话。江缙慢慢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哥不会哄人,可千万别哭啊。” 孟盛楠咬着唇,过了好大会儿才慢慢摇头。 “想吃什么,哥带你去。” 孟盛楠摇头。 “就当来玩玩走亲戚。” 孟盛楠站直身子,眼眶里湿湿的:“什么亲戚?” “哥不是?” 孟盛楠扯了扯嘴角。 “路还长着呢是不是?” 孟盛楠不是那种脆弱的人,就是有点心里太失落憋屈难受。 她对江缙笑了笑,说:“他们现在肯定忙不过来,我就不等了。” “现在回?” “嗯,替我说声恭喜。” “成。” 孟盛楠低头又抬起:“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谁说的,哥揍他。” 孟盛楠淡淡笑了笑。 江缙说:“坚强点儿,多大点事儿。” “嗯。” 江缙揉了揉她的头发,笑说:“行了,我送你去火车站。” “别。” 江缙问:“那公交站总行吧?” 孟盛楠点头,回屋快速收拾好书包,就怕与他们撞个正着。江缙送她到公交站,临走前说:“回头q-q联系,别老躲着知不知道?” “嗳。” “我会打你家电话骚扰的。”他还在喊。 “知道了,走了。” 公交车缓缓移动,江缙还在和她挥手。 风还在吹,雪化掉了。孟盛楠坐在最后一排,打开窗户向外看。一排排高楼林立,那时候上海真是漂亮,包容着她所有的梦想。她一直以为会再得到,还是不够,努力不够。 很多年前她读书,有老师让用一个成语形容当时的心情。 “大喜大悲。”她想。 ☆、○-1-4 那个年过的真挺不好。 盛典孟津并没说什么她却觉得难受,周宁峙给家里打过电话鼓励她别放弃,江缙天天晚上发笑脸逗她。戚乔今年三十破天荒的没去和宋嘉树过,跑来陪她玩。孟盛楠听复读机,朋友单曲循环,周华健的声音让人一听就想哭。 年后康慨偶尔会陪孟津闲坐,问及她的学业情况。 她把写东西这事儿暂时放下了,康慨问为什么。 孟盛楠说:“我妈说要向你学习考北大。” 康慨笑。 有一回在书店看书被康慨逮个正着,反问她:“不是放下了么?” 孟盛楠说:“书还是要看的,增长见识。” 康慨说:“明天我就回北京了。” 说完,递给她好几本书。 “给我的?” “嗯,新年礼物。” 孟盛楠抬眼:“李纨他们也有?” “嗯,你们的不一样。” 孟盛楠接过书,笑了:“中央空调啊。” “什么?” 孟盛楠笑说没什么,康慨还是康慨,她还是孟盛楠,不过长开了点。书店里,康慨和她一问一答。 “楠楠。” “嗯?” “喜欢写就别放弃,这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的。” 孟盛楠那会儿已经缓过来好多,说:“我知道,肯定是我爸让你来试探的对吧?” 康慨笑着摇头,揉揉她的头发。 康慨去北京后没几天,高二下学期就开学了。老师按照第一学期的期末成绩前二十名自选座位,倒数真叫了家长。他们那几个人陆续进了教室都挺有默契不约而同,她还是第四排靠门一组挨窗的座位,熟人熟地。大家还是老样子。 那时候开学正乱哄哄的,后来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李岩被甩了。 女生天天趴在座位上无精打采,孟盛楠见过她哭。那还是前两天晚自习前休息时间,教室里没人,她刚背书回来,就看见李岩埋头在胳膊肘,肩膀一耸一耸起伏不定。 薛琳一语中的。 那学期课业加重,孟盛楠每天除了读书做题都没有别的时间能安排出来,就连吉他课也是改到一个月一次。她似乎没什么闲工夫和心情思量这种事儿,好像也与自己无关。 也有女生议论,孟盛楠低着头正做作业,耳朵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竖起来听。薛琳期末一雪前耻,又活过来了,总是说些有意思的校里校外的事儿闲不下来。 有一天课后,她拿出一张纸问孟盛楠。 “有意思吧?” 孟盛楠接过纸看了会儿,问:“什么呀这是?” “男生女生缘分配对指数。” “什么?” “你看这儿,从a到z标上数字73、74一直到98。每一个字母代表一个两位数,然后写下你喜欢的男生名字拼音。个位加十位,以此叠加连续个加十得出一个数字。最后再计算你的,俩人合起来,男十位女个位就是你们的缘分指数。明白了吧?” 孟盛楠恍然大悟:“挺有意思。” 薛琳笑:“那是。” “你算谁的了?”她问。 薛琳不好意思的说:“你猜。” 孟盛楠想了想,“傅松?” “切,他多没劲啊。”薛琳说:“我算的池铮。” 孟盛楠目光闪了闪,声音淡淡的:“他啊——” 薛琳神秘的问:“知道他为什么换女朋友那么快么?” “为什么?” “我算过了,他名字拼音依次叠加起来你知道是多少么?” “多少?” 第23节 “大鸭蛋!” 孟盛楠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眨眨眼:“——准么?” “还行,你要不要算算?” 孟盛楠立即摇头,那时候聂静刚好从厕所回到教室,兴致冲冲的加入到薛琳的行列中。俩人把文(4)仅有的几个男生算了个遍,乐此不疲,上课还在埋头画鸦。 那阵子教室里掀起一股浪潮,薛琳的那个计算方法被全班女生传了个遍。 一晚自习她正看历史夏商周,同桌聂静闷闷不乐连叹气。她停下笔转过头问怎么了,女生摇摇头说没事又埋下头。孟盛楠没再问,倒是被后排的薛琳叫住问英语题。 俩人不方便大声,薛琳提议:“要不我换上去或者你换下来?” 说完就叫聂静。 后者愣了一下,看了眼正低头研究函数的傅松,慢慢点头和薛琳换了座位。教室里并不是特别安静,也有互相讨论说悄悄话的声音。 薛琳听孟盛楠讲完豁然开朗,“太笨了我,竟然把定语从句和同位语从句搞混了。” 孟盛楠笑了笑,“这下清楚了吧。” “这么一想太简单了。” 俩人正说着,听到聂静问傅松题目。男生简单说了几句就完了,聂静说没听懂,一连三遍过去。傅松有些烦躁,声音也带了点不耐烦:“实在听不懂就算了,这道题也不重要。” 薛琳悄悄转头看又转回来。 “怎么了?” 孟盛楠问完也转头看了一眼,薛琳轻声说:“你知道我算傅松是多少么?” “你说那个指数?” 薛琳点头。 孟盛楠摇头,薛琳说是1。这一年是二○○五年,高二下。傅松学习更认真了,话也更少了。除了孟盛楠问他题目说几句,几乎不怎么聊天了。女生大都敏感,已意识到。 薛琳注意力又转了:“你这圆珠笔很好看啊。” 去年生日,戚乔送她礼物时很得意:“姐跑了十来个店才找到适合你风格的,喜欢吧?”孟盛楠笑着看薛琳,后者说:“咱俩能换换笔么?” 她点头,将笔递过去。 聂静这时候轻轻用手指戳了戳薛琳:“我要写别的作业,可以坐回来了么?” 女生眼睛有点点红。 薛琳看了孟盛楠吐吐舌头,没敢问换回了位置。 整个夜静悄悄。 那晚回家,孟盛楠坐在自己屋里的书桌上写完作业。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暖黄。她从桌边一侧盒子里抽了张白纸,依次写下abcd等和数字然后重新计算了下他的,又算了下自己。 他是○,她是5。 男十女个,百分之五,○. ○5。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她不知道在纸上写了多少次他的名字。然后揉成团攒了好多丢掉纸篓里,又继续拿出书翻着看。印象里,他和她似乎从未有过一次真正的对视。就连偶然也没有。 校园里偶尔迎面遇到,总是一群男生嬉皮笑脸。等到他们走远,她才慢慢转身看着那个方向出神很久。以前盛典问她感觉,她说好感。现在她也不知道了,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是下意识。有时候看书翻到有趣的地方,关于女生的标准体重。 (身高—1○○)*○.9—2.5(厘米换算) 她想起李岩,很瘦很瘦,穿着及膝裙子,裙摆随风起,□□,女生笑起来缠缠绵绵风和日丽。他喜欢的是那种类型,不是她这样的。每天穿着硕大的校服上下课,内向短发,体重八十八。 风吹过的转瞬,一学期已过了一半。 四月中旬,学校已经开始为夏季运动会做准备。那天晚上,她在教室做题逗留太久,回去的时候学校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路边的灯光一闪一闪照在地面上,晃来晃去。孟盛楠背着书包加快步子往车棚走。 刚出校门拐角,耳边渐渐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是男人就打一场。”一个声音底气不足。 黑暗里有人哼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那人没说话。 孟盛楠不是故意要看的,而是那个说话的声音是他们班长。这气氛明显不对,她侧眸看了眼那拐角,阴影处站着一个高高的男生,指间有淡淡腥火。班长站在他对面,低了一头。 “打不打,一句话?” 那人吸了口烟,慢慢抬眼,轻蔑的笑了一声。 声音一出,孟盛楠呼吸一滞。 他问:“就你?” 语气轻蔑,她听到班长的声音颤了下。 “李岩那么喜欢你,可你怎么对不起她的?” 孟盛楠眼睛猛的睁大,心一紧,真是听到了个大新闻。 他笑的更讽刺了:“原来你是为她堵的我啊。” “是又怎么样?” “你凭什么?”半响,他问。 班长愣了下,像是做了个很严肃的决定一样:“就凭我喜欢她!” “哦——”他这一声拉了个长长的尾音,听着更讽刺,“你喜欢她关我什么事?” “你——” 他冷笑了下:“不就玩了几个月么,要找事让她来,你算哪根葱?” “池铮,你别欺人太甚!” 黑暗里,他的声音变低了,明明是吊儿郎当的样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打架?” 孟盛楠看到班长后退了一小步。 因为他微俯身低头,狠吸了一口烟扔在地上踩灭,然后视线压下来:“试试?” 虽已春季,却到处都是寒意。 孟盛楠很紧张的握了握拳头,趁他还没动手,出了声。 —— “班长。” 两个男生同时转过来看向她。 一个惊讶至极,一个危险审视。 孟盛楠咬了咬唇,假装镇定的说:“老师让你——明天去她办公室一趟。” 这话真是漏洞百出。 她说完,微颤着眼睛,第一次正眼看他。 这场架注定进行不下去了,那个腰围二尺四的班长愣了半响才‘哦’了声。他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儿,低哼了一声,微低头和班长说了句什么,眼睛却是盯着她看的。很快两手插在裤兜信步离开,边走又低头点了根烟抽上了。 夜很黑,风吹来好冷。 孟盛楠直到回到家腿都是软的,心还在跳。他怎么会记得她这个若有若无的女生,那一刹那的眼神看过来玩味轻蔑嘲讽淡漠很刺眼。 没人知道,她宁愿不要偶然,也为此难过了很久。 那事儿两天之后,运动会报名。戚乔特意从理科楼跑过来问她主意,俩人坐在午后她的桌子上聊着。戚乔不满的问:“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你过来找我?” 孟盛楠淡淡的‘嗯’了声,“作业太多没什么时间。” “切。”戚乔鄙视的看着她:“怎么觉得你这些天哪儿不对劲?” “有么?” “绝对有。” 孟盛楠看了眼阳光落满天下的窗外头,移开话题:“你报哪个?” “咱俩报1○○米接力吧。” 孟盛楠皱眉:“跑步啊?” 戚乔点头,又道:“对了还有跳远。” “报俩?” “不是,你选一个。” 孟盛楠想了想说:“跳远我看行,跑步的话,还是算了。” “成交。” 晚自习,班长统计项目报名情况。经过她的时候停了下来,在跳远一栏写上她的名字。这是那晚之后俩人第一次正面对视,男生在她填好之后又多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孟盛楠愣了好久才回神。 第二天体育课和聂静她们玩沙包跳绳,薛琳问她报哪个项目。 孟盛楠说:“跳远。” 聂静说:“我是1○○米接力。” “咱班都没女生报3○○○米长跑,可一个班必须有一个名额。”薛琳说。 聂静若有所思:“是么。” “对啊,3○○○啊,想想就可怕。再说,到时候跑不动了多丢脸,多少人都会认识你。” “没人报老师会强制吧?”聂晶问。 薛琳摇头,耸了耸肩。 聂静又说:“万一被挑上了不上都不行了。” “可不是。” 正说着话,傅松走过来叫孟盛楠,他在半路遇见老师捎带个话。 第24节 “英语老师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现在?”孟盛楠问。 傅松点头,正要走却被聂静拉住:“你和我们玩沙包呗。”傅松总是那种漠不关心的样子,那次惹哭聂静之后,女生又好像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又想方设法的扯话题。 傅松摇头:“我不玩这个。” 说完也走了,聂静泄气。 傅松看着孟盛楠小跑的身影,忽然想起年后那天他在书店门口遇见她的时候。一个男人温柔的揉着她的头发,她俏皮的笑着开玩笑,男人也笑。身边的风慢慢大了,他移开视线走向另一边。 小操场上欢声笑语,教学楼针落有声。 孟盛楠踩着台阶上四楼,走廊的风顺拐过来吹进光溜的脖颈,她忙低头捋下挽在肘弯的蓝色校服衣袖,帆布鞋落在地面上轻轻的。她刚走近办公室门口,一个男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风肆虐的更厉害。 ☆、○-1-5 声音近了,她刚好抬眼看过去。 男生蓝色校服短袖牛仔裤,发型散乱,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又淡漠的移开侧身走远。她好像愣了,就那么站在那儿,耳边听着他下楼踩在楼梯上的咚咚响声,沉闷杂乱,一时竟无法抑制心跳。 “孟盛楠?”办公室里老湿叫她。 女生这才提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老湿递给她一摞英语模拟题说晚自习发下去,放学后收上来。后来再说了什么都没怎么听清,只是听隔壁办公桌的几个老师聊天。 “那个男生又惹事了?” “可不,早上有人打报告说他和人打架。” “现在这孩子管不了,老师没办法,还是多得父母上心。” “他是单亲家庭。”女老师叹气。 “怪不得。” 孟盛楠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下午一直都很低落,打不起精神。晚修校广播里放着周传雄二○○○年发行的专辑,他唱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伤心欲绝,温暖中有种热泪烧伤的错觉。调子太忧伤婉转低沉。 “这歌叫什么?”教室里,薛琳问。 “黄昏。” “就说怎么这么耳熟,是那个谁唱的来着?” “周传雄。”孟盛楠说。 “对对对,就他。”薛琳笑,“哎孟盛楠,你喜欢他的歌?” “好听的都喜欢。” 薛琳还在笑:“我也是,最喜欢张信哲的信仰。” 话音刚落地,自习铃响。班里新任了一个专门起歌的官儿,是男生,爱好狂热。预备铃声完了,他就起了个头‘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全班人稀稀拉拉唱起来。 薛琳咂咂嘴:“每次都起这首。” 聂晶从外头背书回来,听见了笑:“要不咱唱水手?” 歌声里,薛琳的声音假模假洋混迹在刘欢的从头再来里:“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孟盛楠笑,一下午的阴郁这时候好像才慢慢驱散了。晚自习老湿没来,大家自觉埋头做英语试卷,几乎没人交头接耳。直到放学,她收完了卷子大家都离去。 薛琳伸了个懒腰和她打招呼再见,她正要走,聂晶拉住她。 “怎么了?” “你帮我问他一个题。”女生声音很低。 孟盛楠不解:“谁啊?” 聂晶指了指傅松。 孟盛楠想问她自己怎么不问,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然后接过聂晶手里的倍速练习册,看了眼正在认真在做5.3的傅松,走了过去。 “帮我讲个题。” 男生慢慢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我看看。” 她递过书。 过了会儿,傅松问她:“哪儿没懂?” 孟盛楠胡乱诌了一个,傅松皱眉:“这你不会?” 她一时无语,侧头找聂晶,却不知什么时候早不见身影。孟盛楠撇撇嘴,从傅松手里拿过书,说弄错了。傅松没说话,又低头做物理。孟盛楠走到门口,又看过去,男生还在做题。 他是个要考中科大的男生,孟盛楠想。 那几天,运动会前期准备,整个学校都热血沸腾。一下课从教室外栏杆处看下去,小操场里全是学生,男男女女,穿着蓝白色校服,笑容满面。 孟盛楠要练跳远,中午不回家。戚乔总是在理科楼下等她一起吃完饭然后连上一会儿回教室,那时候宋嘉树忙着建自己的乐队,几乎天天逃课。戚乔抱怨宋嘉树不让她去,孟盛楠笑笑。 月初一个周六,盛典带她去商场逛买随身听。 “我觉得复读机挺好用的。”孟盛楠说。 盛典拿了一款白色索尼:“现在不流行么,方便。” 孟盛楠凑近看。 盛典递给她,“这个喜欢么?” “还行,有点贵。” 盛典白眼:“花我的钱,你心疼什么。” 孟盛楠:“……” 导购员笑着将盛典递过去的白色随身听装盒子里。商场里人来人往,音乐循环不停。盛典说:“以后想听什么随便下,多好使,省得你到处跑音像店买磁带。” 孟盛楠撇撇嘴:“怎么突然要给我买这个?” “我们办公室有个老师给自己儿子买了个,我觉得挺好。” “哦。” 不远处有人叫孟盛楠的名字,她和盛典都偏头过去。 “陈老师。” 孟盛楠问好,陈思走近:“又见面了。” 盛典笑:“可不是,你一个人逛?” 陈思‘嗯’了一声。 “那多没劲,星期天闲着让你儿子陪你转嘛。” 陈思无奈摇头:“他有自己的事儿不爱我管,孩子大了。还是盛楠乖,陪你逛街。” 孟盛楠有些不好意思。 两个大人寒暄聊天,孟盛楠趁机溜出来站在旁边二楼栏杆处往下看。过了会儿,陈思走了。盛典和她继续转,说:“你们陈老师真不容易。” 孟盛楠问怎么了。 盛典摇头:“好像三十来岁丈夫就没了,一直和儿子相依为命。” “为什么不再找一个?” “这谁知道呢。” 那晚回到家,她从网上搜了很多歌下到随身听里。搜索引擎歌曲排行榜里第二就是十七岁的雨季,林志颖唱‘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孟盛楠听过太多次,他是戚乔喜欢了很多年的偶像,女生屋子里全是他的海报专辑。孟盛楠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房间,全是书,满满堂堂。复读机放在书架第二个空格里,旁边是包法利夫人浮士德。 不知什么时候,青春刚已来临又要远去。 过了几日,周二的英语课上,老湿讲完课还有几分钟时间。她说了些学习上的事强调纪律后,提起了有关最近运动会的一些事宜。 “班长?” 男生站起来,老湿问:“这都好几天了,咱班女生3○○○米是谁去?” 似乎有停顿了一下。 “孟盛楠。”男生说。 几乎刹那,所有学生的目光都移过来。薛琳更是惊讶的不行,傅松也停下笔。老湿从讲台上走了下来,一二组过道又宽又长,孟盛楠觉得老湿走的好快。 “你去?”女人问。 孟盛楠当时已经懵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看到女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动来动去在交代注意事项和比赛重点。 铃声响了,老湿走远。 薛琳终于可以问了:“你什么时候报的?” 孟盛楠只是慢慢摇头。 聂晶看了她一眼,“没事吧?” 孟盛楠想了想,站起身从座位上出去。教室里乱哄哄的,她觉得自己热得不行,边走边往上捋袖子。彼时班长已经走出教室,她追上去。 “我记得我报的是跳远。”她一字一句。 男生皱眉:“你不是改了么?” “什么改了?” 男生说:“昨天下午的纸条上写你要改3○○○米啊。” “纸条?”孟盛楠愈听愈糊涂。 “我背书回来书桌上有张纸,说你要改。” “纸条呢?” “昨天就扔了。” 孟盛楠急了:“那你怎么不找我确认一下?” 第25节 男生也皱起眉头,半响才低声说:“我以为上次那事你不喜欢和我说话。” 孟盛楠愣了。 男生顿了顿,说:“登记表我早上交给学校体育部了,可能……改不了了。” 孟盛楠的肩膀一下子耷拉下来,哭笑不得,“知道了。” 她转身没走几步,男生叫她。 “不好意思。” 孟盛楠没转头,沉默着回了教室。薛琳问怎么回事,孟盛楠说了原委。姑娘气急,“谁干的这缺德事儿啊,那现在怎么办班长怎么说的?” “改不了了。” 薛琳泄气的坐在椅子上。 傅松从书里抬头:“跑就跑,实在不行走着跑,到终点就行,别在乎时间,别拿它当比赛就行。” “那当什么?”薛琳问。 傅松说:“一个过程。” 聂晶在旁边小声附和:“是啊孟盛楠,尽力了就行。”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薛琳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说。 胳膊拧不过大腿,名单早就递了上去。孟盛楠除了认命好像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戚乔知道事儿气得不行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出那个捣鬼的人,可又束手无策。老朋友在一边受累,什么忙都帮不上,戚乔为此自责了很久,就差自残了。运动会前几天,跑3○○○米的学生都不用上晚自习要去操场集训。 全校高二文理科29个班,29个女生跑3○○○米。 集训第四天,孟盛楠就不行了。那晚上她甚至一个圈都跑不完,更别说达标了。累得不行就在操场上坐下来,也有几个女生和她差不多。在一起待了几天混个脸熟才知道,这些人里不是副班长就是课代表,没人报名才被推了上来。 她席地而坐,听那几个女生聊天。 有女生抱怨:“你们说那天比赛我会是倒数第几啊?” 另外几个女生一直笑。 有一个长得特别漂亮,长头发大眼睛樱桃小嘴锥子脸,很瘦,双腿交叠而坐,好像是文(1)的学习委员。孟盛楠多看了女生一眼,很光彩照人那种,声音也甜。有点那什么,像李岩,对,像李岩。 “我觉得我能得第一,倒数的。”一女生笑着说。 “能跑完就不错了。”锥子脸女生说。 “对对对。” 塑胶操场被太阳晒了一天,软软的暖暖的。孟盛楠没怎么搭腔,一直在听。那个锥子脸女生看过来,笑着问她:“你怎么不说话呀?” 孟盛楠一愣,“呃,还好吧。” “你哪个班的?” “文(4)。” “做什么的?” “啊?”孟盛楠瞬间反应过来,“英语课代表。” “哇,那你英语一定学的很不错吧?” “还好。” 锥子脸女生说:“我英语可烂了。” 一个女生笑:“让你男朋友给你补补呗。” 女生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呀,比我还烂。” 一群人大笑,又聊起其他的话题。微光蔓延在这绵长的夜晚,跑道边上的路灯照射下来,播撒在这深沉里。孟盛楠抬头看灯,那四散的光芒里灰尘飘摇。 差不多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她们才解散。 孟盛楠往操场外走,听见身后有人在跑。她下意识的转头,却在动作的一瞬,看到目光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锥子脸女生在往那个方向跑,边跑边笑。男生就那么站在那儿,吊儿郎当,抬眼看过来。尽管他眼神的方向不是她,孟盛楠还是紧张的将头转向另一侧。 记忆被划到几周前,她路过校门口一个小摊贩。 两个女生聊天。 “我听说池铮换女朋友了?” “文(1)的。” “叫什么名字?” “赵有容。” 操场上,那两个身影渐行渐远。孟盛楠走得很慢,视线很远。香芒色的灯光落下来,影子愈来愈长。晚上骑自行车回家,又是那个中央广场,链子掉了。她推着车沿着街道边走,路两旁的小店还没打烊,有家店里还在放歌。 ‘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你,每天都是一出戏。无论情节浪漫或多离奇,这主角是你。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你,有时天晴有时雨……’ 不知道怎么回事,孟盛楠突然泪流满面。她忘了那首歌的名字,后来问戚乔。 “叫什么?” “彩虹。”戚乔说。 ☆、○-1-6 运动会那天,特热。 孟盛楠穿的有点特别,短袖长裤。戚乔的跳远在第二天,说今天是她的随叫随到。孟盛楠笑,看台上俩人边往下看边聊。戚乔嫌弃的扯了扯她的校服裤子,“宽的像麻袋,干嘛不穿短裤啊你?” 她低头看了眼,想了想说:“怕晒黑。” “切。” 孟盛楠笑了,视线掠向整个塑胶操场又转回来,从看台左右边往过扫。 戚乔拍了拍她:“找谁呢?” “没啊,随便看看。” 戚乔语重心长:“一会比赛,千万别逞强知道么?” 孟盛楠点头。 文(1)班突然热闹起来,隔了几个班还是能听到他们的起哄。孟盛楠侧头看,那个女生一身荧光色短袖短裤,□□。戚乔突然凑过来,小声问:“漂亮吧?” 孟盛楠‘嗯’了声。 “我听班里女生说她和池铮好了,叫赵有容来着。啧啧,胸可真大,名不虚传啊。” “什么?”她问。 戚乔狡黠的笑:“有容乃大。” 孟盛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巴积点德成么?” 戚乔忍着笑:“sorry。” 孟盛楠笑了,看戚乔。 “你是不是羡慕了?” “有点儿,男生差不多都喜欢胸大的女生。” “宋嘉树就不是。”孟盛楠一本正经。 “去你的。” 孟盛楠笑,戚乔说完细细的打量她。 “怎么了?” “楠楠,其实你不化妆就现在这样我都觉得比她好看。” “咱俩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孟盛楠说。 “不,你是越看越好看哪种。” “突然这么夸我安的什么心啊?” “蕙质兰心。” 孟盛楠:“……” 两人聊着,计时员已经打枪,百米接力开始了。全场学生都在呐喊,人声鼎沸。孟盛楠将下巴搭在腿弯上,慢慢的有些累,额头的汗直冒。骄阳似火,一点风都没有。 她有些没劲上来,强撑着。 3○○○米长跑在接力赛后,老师走到台下招呼她们过去。孟盛楠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戚乔赶紧扶住她,问:“没事吧?” 她摇头。 “吓死我了。”戚乔拍拍胸口。 孟盛楠笑了笑,向比赛场地走去。 29个女生一会儿就到齐了,大家都有些紧张,各自安慰友谊第一。孟盛楠看了一眼过去,都扎着漂亮的马尾穿着鲜艳的运动装。好像只有她一个是短发,校裤。 “有容,你男朋友不来看么?” 女生笑了一下,“他说会来看的。” 孟盛楠的心忽地紧了一下。 几分钟后,准备就位。随着一声枪响,她只觉得所有人都像是洪流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跑得很慢,很慢。看台上,戚乔撕心裂肺的喊。孟盛楠一直跑在倒数,她半睁着眼看前头。赵有容一直保持第一名,英姿飒爽。 肚子已经隐隐作痛。 大太阳下,连呼吸都带着烫伤。她不停的在喘气,耳边风声很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鞋里像是灌着铅,越跑越重。身后已经有女生超过她,慢慢的,越来越远。 跑出了已经2○○○米差不多,好多人都已经跑不动了,孟盛楠依旧垫后。 她距离赵有容差了一个圈。看台上,呐喊声依旧有增无减,隔了好远,她还能听见戚乔的声音。她缓缓移动,看起来已经像是在走了。 跑过理(1○),她听见有人在喊。 “池铮,这儿!” 第26节 有汗水在流,孟盛楠眨眨眼,眼睛很痛,肚子也是。她不敢偏头看,只是低着慢慢往前蜗牛式前进。那边有人声音很大,“赵有容一直保持第一,不错啊。” “爱情力量大呗。”一个人在旁边附和。 广播里在报道目前3○○○米比赛实况,她落后太多。声音越来越远,模模糊糊。她没有再听见任何声音,一直往前跑,往前跑。 后来戚乔有说过她那时候好像突然魔怔,不顾一切。 汗水流进眼里,她觉得自己可以看见风。四面八方的喊声助威尖叫,她一直在跑。直到终点,只是还未来得及换气,就已经无力倒下。闭上眼睛那一刻,她看见戚乔朝她跑过来。 好像是睡了很久,又不像是。 睁开眼的视线里戚乔都快哭了:“醒了醒了。” 她这才发现躺在校医务室,只有她们俩。 孟盛楠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你还笑?”戚乔假装怒了。 孟盛楠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我挺好的。” “真想打你了我,你不知道你大姨妈来啊?” 孟盛楠:“知道。” “那你还跑?” “跑都跑了。” “我记得你是一个月最后几天,怎么这次来这么早?” 孟盛楠笑笑:“就这几天的事儿,哪能那么准。” 戚乔叹了口气,“不过别担心,是女医生检查的。” 孟盛楠有些晒。 “当时那么跑就可以了,非得争第一,你看现在这样满意了吧?”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刚说什么?” “这样满意了吧?” “不是,上一句。” “当时那么跑就可以了,非得争——” 戚乔话说到一半,孟盛楠打断:“我第一?” “对啊,你忘了?” 孟盛楠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喃喃道:“真的假的?” “你都这样了,我有那么缺心眼么。” “然后呢?” “然后,体育老师背你来这儿了。” “哦,对了,开始一直跑第一名那个,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叫赵有容的呢?”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她呀,听说最后跑不动了,直接被她男朋友抱走了,就那个池铮。刚你们班长和同学来看你,你们班那个女生,叫薛琳是吧,她说当时看台上都炸开了,都恨不得自己是有容乃大。” 戚乔说完摊了摊手,“我就知道这些。” “哦。”孟盛楠慢慢缓了口气。 她以为这样或许可以有一线希望被他注意到,哪怕只有一厘一毫。可是没有。作文没拿奖,好吧下次。那么喜欢一个人呢,好像没有次序这回事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在意就是不在意,没那么多弯弯绕。 “现在几点了?”她问。 戚乔看了看表,“五点,你睡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又歇了会儿,戚乔骑自行车送她回家。操场里还有比赛正在进行,喊声一阵高过一阵。回到家的时候那个劲头已经缓了很多,就是腹部还隐隐作痛。盛典知道事儿实在不忍多说,但还是批评了她几句,孟盛楠乖乖受着。 结果那晚又高烧。 一连请了好几天的假打吊瓶,三顿都是流食。就连长跑颁奖礼都是班长代领的,她为文(4)争了光。孟盛楠根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阴差阳错。戚乔还要找出那个暗地搞鬼的人,被孟盛楠拦住了。过去了就算了,翻篇吧。 戚乔后来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成了:“有种精神叫孟盛楠。” 也不算没得到什么,这事儿过了很久之后还会被熟悉的同学拿出来津津乐道。 薛琳有天问她:“怎么拿下第一的?” 她当时手掌撑着下巴,想了想说:“真忘了,只想着赶紧跑完。” 运动会过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恢复平静,所有的一切都未改变。孟盛楠一心扎在题堆里,王后雄倍速三年模拟五年高考一套接一套。遇到难题还是找傅松,尽管他的回答总是那么哲学。 几周后的一天,她正在做数学。 抛物线遇上函数,孟盛楠头有点疼。聂晶刚好也在做那个题,两人一起问傅松。 男生思考了有十分钟,才解出答案。 “太难了。”聂晶说。 傅松声音淡淡的:“这题有点超纲,听懂了就行了。” 孟盛楠点头。 聂晶问:“考试会出这种题么?” 傅松抬眼:“不排除。” “你怎么知道?”孟盛楠问。 傅松淡淡笑了一下,看着她:“哥德巴赫猜想知道吧?” 孟盛楠摇头。 傅松说:“万事皆有可能。” 聂晶抿抿唇,看了男生一眼。 旁边的薛琳停下笔,插了句话:“同桌,你以后不当哲学家都可惜了。” 孟盛楠笑。 傅松没再说话,又低头做题了。 薛琳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将自己笔下的本子递给孟盛楠,“你帮我想想,下一句是什么?” 孟盛楠不知所云,接过一看。 “这是什么?” “歌词本啊。” 她忍不住翻了几页,全是歌词。 “想起来没?” 二○○○年任贤齐一曲天涯正热火,什么梦中的梦中,梦中人的梦中。梦不到被吹散往事如风——下一句应该是,孟盛楠想了想说:“空空的天空容不下笑容,伤神的伤人的太伤心。” “好像是这句吧?”说完,她问薛琳。 “没错没错。”女生接过本子立即写了下来。 那时候总是这样,歌词本好词好句本一大堆。有同学拿了本小说放桌兜里,上课下课眼不离手。那时候各种故事会,一本全教室传着看了个遍,更有甚者桌面上挖个小洞,上课假装看书眼睛却瞄着洞下书里的鬼故事。 孟盛楠的生活很平静。 有时候在食堂吃饭,总会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她假装低头,然后过了会又看过去四处寻找。时间过得很快,复习也紧张了,各种学校复印的试题资料,一波接一波的模拟考。 六月初,戚乔过生日。 她去礼品店买礼物,迎面遇见他和一个女生。一时竟然紧张的不行,迅速低下头假装在挑东西。女生是赵有容,声音甜软,“我喜欢那个小熊,你买给我。” 他哼笑:“幼不幼稚。” “我不管,就要。” “成,买行了吧。” 女生依偎着他,撒娇的笑。 孟盛楠没转头看,走出了礼品店。外头闷热,她一个人徘徊在大街上。后来买好礼物去戚乔家,戚乔刚洗完头发,换了一身白色及膝裙。 “穿这么漂亮干什么呀你?” 戚乔笑,“当然是勾引人了。” “切。” 戚乔梳了个简单的发式给她看,“怎么样?” “还行。” “什么叫还行?” 孟盛楠笑笑,“反正你在宋嘉树眼里怎么样都美。” “谢了姐们,这话我爱听。” “出息。” 戚乔只顾着乐,“对了,礼物呢?” 孟盛楠从口袋里拿出来给她。 “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哪有给人要礼物的?” “不好意思,今天还没出门,素颜没脸皮。” “切。” 戚乔傻笑:“快点你。” 孟盛楠也笑了,“呐,姐们,生日快乐。” “哇,你什么时候这么少女心了?”戚乔接过两个海蓝色耳环,笑:“太合适了,配我裙子刚好。孟盛楠,你这眼光什么时候分给自己一点啊?” 第27节 孟盛楠耸耸肩:“有生之年会的。” “对牛弹琴。” 那晚,戚乔和宋嘉树去看电影了。中学时代的她们都渴望被爱,那是一种亲情有余,爱情不足的状态。每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女生,在听惯了老掉牙的王子公主故事后还是会渴望,很少有人例外。那天的后来,孟盛楠一个人去了广场书店待到天黑才回了家,盛典已经做好饭就等她了。那会儿,天上已经星辰密布。 饭桌上盛典想起来说:“你下午有个电话,南京来的。” 孟盛楠‘哦’了声。 吃完饭上□□,孟盛楠打开随身听戴上耳机。 周宁峙有发消息过来,问她近况。 孟盛楠说,七号高考,一切顺利。 周宁峙不在线,她便退了出来。 七号八号那两天,他们高一高二给高三腾考场放了几天假。孟盛楠去了杭州外婆家,天天和外公练书法散步。或许是身体免疫力不好,初到水土不服再加上学习太紧张。从杭州回来后,脸上开始冒痘。 那年是高二下,转瞬即逝。 整个暑假,孟盛楠都没怎么出门,一直在家里喝中药调理。周宁峙真的考上了复旦经济学,张一延也考到了上海。他们打电话约出来玩,孟盛楠没办法找尽各种理由推辞。 戚乔安慰她:“这叫美丽青春痘知道吧。” 孟盛楠白眼。 戚乔又说:“有种精神叫孟盛楠,这你总知道吧?” 孟盛楠这才笑了。 ☆、○-1-7 对孟盛楠来说,高三那一整年如果用一种颜色来形容,那答案应该是灰黑。 没完没了的考试,不断疯涨的青春痘,越来越多的失眠,身体好像风一吹就能倒。教室里时刻低气压,傅松一天都不见得说一句话,聂晶调到四组,和她们分了开。新同桌性格腼腆,和傅松有一拼都是奔着名校去的,除了薛琳和她偶尔开开玩笑打打闹闹再无其他。 非要说个让她开心点的事儿,那应该就是无意中的一次偶然,期待已久的深海少年发表。 同年元月,她参加第七届复赛,一篇《德先生与赛先生》不负有心人。 二○○六年初一,戚乔和她去滑旱冰以庆祝作文比赛拿奖。那会儿旱冰场里头已经有很多人,俩人都租了四个轮的旱冰鞋。戚乔先穿好,说:“ 我看了看,这里人家都是俩个轮,咱这会不会有点——” 孟盛楠正弯腰系鞋带,头都未抬:“那要不你换成俩个。” “摔了算你的。” “我可没这么打算。” 戚乔‘切’了一声,“是不是死党,我以后儿子是要叫你干娘的。” 孟盛楠已经歪歪扭扭站起来,笑了一下,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去。” “去哪儿啊?” 戚乔晕。 孟盛楠脚下挪了两步:“平衡还不错。” 俩人以前也来过一两次,都不是什么新手。不过也并不是有多熟练,四个轮的稳定性好平衡度高还勉强可以耍一耍酷,两个轮的就艰难了。还好,两人都有自知之明。 场地中心男男女女嬉皮笑脸,都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 戚乔先上场,孟盛楠紧随其后。 人很多,她都是靠着栏杆边上滑的。刚顺脚了,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只是隔着吵吵嚷嚷她听不真切只好停下来。回头就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笑脸。 “不认识了?” 男生笑起来,阳光明媚。 孟盛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为?” “我还以为你去了文科班忘记我了,都很少见过你。” 孟盛楠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李为挑眉看了一眼她:“这里头有暖气不冷啊你还带围巾,捂着半张脸我差点认不出来。” 孟盛楠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又将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 “最近复习怎么样?” 孟盛楠说:“一般吧,你呢?” “我?你也知道我英语奇差,能混个文凭就不错了。” 孟盛楠想起池铮,他也是,英语奇差。 “你想过考哪儿么?”李为问。 “还没。” 俩人正聊着,李为突然仰头对着她背后叫了一声:“嗨,池铮。” 孟盛楠身子一震。 李为笑着说:“我初中同学,一块过来玩的,给你介绍一下。” “啊?” 李为开玩笑:“放心就认识一下,人家有女朋友。” 孟盛楠将下巴缩的更深,压住紧张的心跳慢慢转身。 男生已经走过来。 她都不记得上次遇见他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又好像还在昨天,鲜活挺拔。男生穿着黑色衬衫牛仔裤,外头是黑色羽绒,敞开着拉链。他两手插在衣服兜里,走近,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孟盛楠,落在李为身上。 “来这么早?” 李为笑笑:“难得玩玩,你可是收不住心的主,怎么今儿晚了?” 男生舌头舔了舔后齿槽:“有点事儿。” 孟盛楠微低着头,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她正琢磨着怎么找借口走开,李为已经开口:“给你介绍一下,我高一同桌孟盛楠。” 男生这才看过来,孟盛楠微微抬眼轻点了一下头。他没说自己的名字,微微颔首只一眼就移开了。李为可能对他的这反映不太满意,大拇指侧向孟盛楠,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别小瞧啊,英语随便考就没低过13○。” 孟盛楠实在羞赧。 男生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笑笑,“哪敢。” 他应该对她是有点印象的吧,即使不深,也可能会记得那晚他和班长打架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女生。至少应该会有点印象,又或许早忘记了,孟盛楠想。围巾下,她轻咬着嘴巴,下巴上长得那个痘又有点疼了。 “那个,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她看向李为说。 李为皱眉:“急什么呀,好不容易见一次。” 孟盛楠微微一笑:“下次吧,真有事儿。” 不顾李为的百般阻拦,终于抽身出来。她退了溜冰鞋,从里头走出来。外面日头不错,风吹进脖子里还是会冷的你打一寒颤。 场地里,李为叹气:“还想着请她吃一顿饭呢。” 池铮撇他一眼,点了根烟,说:“看上了?” 李为:“你以为我是你思想太不纯洁了。” 池铮笑了一下。 “你那个赵有容呢?” 池铮抬眼:“你问我?” “废话。” “不知道。” 李为耸肩,“得,白问了。” 池铮微侧头看了眼旱冰场的大门若有所思,舌头拱了拱右脸颊,半响又转回来。 李为说:“比比?” “成啊。” 池铮吸了口烟,看了李为一眼。李为过去租了两双,池铮咬着烟穿好鞋。然后站起来,将剩下的烟头随意丢掉垃圾桶里,下巴对准了一个地方扬了扬,“怎么样?” 李为说:“愿赌服输。” 场地又有一波热闹看起来。戚乔刚好转了一个圈,回头找孟盛楠,才发现她早已出去。那会儿,女生正坐在对面站牌下的长椅上发着愣。 戚乔走过去,“怎么出来了?” 孟盛楠抬头,顿了顿才说:“哦,有点闷透透气。” “可惜了。”戚乔也坐下。 “什么可惜?” 戚乔说:“里头有人比赛呢,特别嗨,跟疯子似的。就咱第九中的那个混蛋加流氓。” “哦。” 那个阳光洒满世界的下午,俩个女孩坐在那把长椅上说了很久的话。一辆车走了,下一辆又来了。属于她们的青葱岁月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再也回不去。 春节过后,夏天猝不及防的来临。 那时候高考迫在眉睫,高三楼的理科文科一到下课也都很少有学生出来溜达了。孟盛楠也很久没有见过他,后来一次好像还是放学回家经过校门口的必胜客,看见他刚和一个女生走了进去。 再后来,已是五六月。 那天,孟盛楠正在做高考真题,北京的总是有些难度。她问傅松,男生很细节的讲给她听。孟盛楠边听边做笔记,到不明白处,问:“为什么要在这做辅助线?” 傅松问:“看到这个条件没有,你得利用到知道吧?” “哦,懂了懂了。” 第28节 过了会儿,傅松在后头叫她的名字。 “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还可以用另外一种方法。” 孟盛楠立即摇头,“还是算了,我会一种就行了。” 傅松笑,顿了顿问:“有没有想好考哪儿?” “还没。” 傅松没说话,孟盛楠问:“你非中科大不上是么?” 慢慢的,男生摇头:“不是。” 这一回,孟盛楠懵了。 “那你要考哪儿?” 傅松摇头:“到时候看吧。” 孟盛楠没再问,转回身继续做题。再过一个月,他们就会各奔东西,或许很多年不再见。她突然有种特别难过的感觉,不再见,不再见。 那段时间,班里同学录横飞。 他们那片属薛琳表现最活跃,晚自习放学后站在讲台直接拦住全班同学。从一组第一排左手边第一个人开始散发同学录到每个人手上,明天一早又从始发地收回。 她当时坐在座位上,一直在笑。 那几天,同学录写到手发软。孟盛楠几乎下课都在写,生日籍贯爱好座右铭。更有意思的是,听说有个班的男生在一节晚自习过后一个一个拥抱了每个人。戚乔当时笑着对她说:“你信不信?” “什么?” “那个男生一定暗恋他们班某个女生。” “你怎么知道?” 戚乔神秘的一笑:“没听说过一句话么?” “哪句?” “毕业时为了拥抱她,一个一个地拥抱了全班。” 孟盛楠感慨。 戚乔鄙视:“亏你还是写小说的,这都不知道。” 孟盛楠:“……” 后来断断续续的收到同学的毕业礼物,钢笔大头贴水杯围巾什么都有,能装一小酸奶箱。学校毕业班已经彻底疯狂,热潮不退。孟盛楠复习也已接近尾声,其实早考晚考也不差多少。 那个五月中旬的周末,她约好戚乔一起去照大头贴买小礼物作为回送。 逛完街去书店,戚乔跟在她后头。 “给你买还是送人?” 孟盛楠说:“送人。” 戚乔若有所思:“很少见你送别人书啊。” 孟盛楠没说话,一排排书往过找。 “你们班那个男生?”戚乔自己乱想。 “不是他。” “那谁啊,男的女的?” 孟盛楠停下脚步,瞥她一眼:“爱好女。” 再下来,不管戚乔怎么问她都避重就轻。直到转了好几家书店,她才找到想要的那本。戚乔凑过去看了眼:“这么深奥,到底送谁啊?” 孟盛楠付账,抱着书往外走。 “说不说?” 孟盛楠停下脚,想了想说:“一个不认识的人。” “什么意思?” 那会儿余晖笼罩大地,晚霞通红,孟盛楠目光落向很远,好像看到一条天际线横在半空。 她对戚乔说:“想让他迷途知返。” ☆、○-1-8 高考前十天,学校放假。 那天整个学校兵荒马乱,一个个拉着老师找合适地方合影。教学楼下全是撕碎的书本习题模拟卷,一片疯狂。小操场里,薛琳一边拉着她和傅松拍照,一边找聂晶。 孟盛楠最先看到那个女生,她跑过去叫。 女生正和别的女同学说说笑笑,闻声转头,愣了一下:“孟盛楠?” “咱一起合个影吧。”她说。 聂晶半天才回神,瞥了一眼她身后不远处的傅松和薛琳,又看向她,慢慢点了点头。孟盛楠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高三这一年来俩人不再同桌又整天忙着复习几乎很少说过话。有时候,她觉得很别扭,像是隔着点什么一样。 照完相大家又闹腾了会,她收拾书包要走了。 教室门口,聂晶叫住她。 “送给你。” 孟盛楠接过女生递过来的纸叠的布谷鸟,看过去。 聂晶突然笑了,“你那时候教了我两天呢,太难学了。” 她闻声,也笑。 “谢谢你孟盛楠。”聂晶低声说。 夏日的阳光从窗户边绕进来落了俩人一身,外头学生熙熙攘攘。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毕业了的笑意,又含着点不舍得。孟盛楠慢慢摇头笑,然后翻出书包找到一支钢笔递给她。 “高考顺利。”她说。 聂晶紧紧握着笔,重重点头:“你也是。” 那是他们高中毕业的最后一次见面,后来四人的那张照片一直夹在孟盛楠的相册里,细细一看,聂晶的眼神偏左向上,那是望着傅松的。 他们教室门口分别,孟盛楠下楼往外走。 她远远的就看见理(1○)班外一大群男女生还聚在一起拍照留念,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她四下转头找,好像听见有人再叫他的名字,又好像没有。 恍然,是身后戚乔的声音在叫她。 她又回头看了眼那个教室那个座位,慢慢的收回视线,一步一步远离。 戚乔问:“看什么呢?” 孟盛楠摇头,“没什么。” 戚乔搂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咱俩毕业了孟盛楠。” “毕业了。”孟盛楠想到什么,又问:“对了,宋嘉树当兵那事儿怎么样了?” 戚乔咬着唇,半天没吭声。 “怎么了?” “定了。” “什么时候?” “八月底。” 孟盛楠惊呼:“这么快?” “就这么快。” 戚乔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俩人沿着长街一路走了回去,街道上骑着自行车的男男女女经过她们身边,就像是岁月在往前走。 一晃眼就高中毕业了。 她记得高考那两天最后一门考英语的时候天上的雨突然倾盆而下,以至于后来成绩出来英语比平时低了十几分。说起来真有意思,这个借口听起来就是那么好笑。 而那时候,她才真正的算是毕业了。 一切都没有变,又好像都变了。她开始期待大学,期待未来,希望一觉醒来已经躺在大学宿舍的床板上,每一分钟都过的自由充实。那些年江城高考还是估分制,成绩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天之后了。戚乔去了新疆,她走了长沙。对于其他人的消息也知道的很少,只是有一回去学校看望老湿,听她说班里有好几个学生落榜了,而傅松就在其列。 她有尝试过联系他,却都没有音信。 高考过后的那个假期,是那么长那么长。她闷在家里写东西,偶尔无聊跑去广场书店一看书就是整个下午。而她再也没有遇见过熟悉的人。 年少时的青春,空空落落。 八月下旬的时候,也就是宋嘉树走前的一周他刚好过生日,请了一堆人在学校附近的ktv嗨个不停。戚乔带她去凑热闹,她不去不行。不过去了也就是坐在那儿无聊,看他们玩的翻天覆地。 孟盛楠觉得憋闷溜了出来。 她沿着走廊往洗手间去,刚关上隔间的门就听见节奏乱七八糟推搡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那时候她早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吉他课高三就不去了,更别说偶然相遇。 外头女生还在甜腻腻的轻声叫着:“池铮。” 孟盛楠真的是狠狠愣了一下,好像突然被定住了,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她听见男生轻‘嗯’了声。 “一会儿你和史今他们说,我们早点走好不好?” 男生低笑了声,“急了?” 女生扭扭捏捏,“你才急。” “唔,那就不走了。” “池铮。”那俩字儿抑扬顿挫,腻的孟盛楠一身鸡皮疙瘩。 男生说话不低不高,“早走也行,得先验货。” 第29节 女生脸红了,“流氓你。” “就流氓了怎么着吧?” “你——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男生短促一笑,低声说:“不会。” “那——那就摸一下。” 那动静不大不小,在这没人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孟盛楠屏住呼吸,慢慢的闭上眼睛。可外头的旖旎声音还是让她皱眉反胃,女生乱扭着叫出声,男生低笑:“真软。” 几分钟后才渐渐没了动静,确定他们走远孟盛楠才出来,脚下却是软的。 她回包厢找了个借口要先走,却在ktv大门口差点撞上那对身影。女生仰头倒在男生怀里撒娇,男生搂着怀里的人笑的风情万种。然后,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走到路口,车来了,他们坐上去,车走了。 视线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 楼上包间的歌声传出来,张柏芝清淡干净的声音在唱‘我要控制我自己,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装作漠不关心你,不愿想起你,怪自己没勇气。心痛的无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眼睁睁的看见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她狠狠的深呼吸,抬眼看下午三四点的天空。 只记得毕业那天清晨,蒙蒙雨。她很早就到学校,然后溜到他们班,坐在那个座位上。抽屉里仍塞着他的校服,乱七八糟。她不敢久留,将那本书包好书皮放进他的书包一步三回头。 也不知他是否已看到。 孟盛楠慢慢笑了,后来沿着街道往回走。 那天的盐店街很热闹,她一个人在外边逛了好久,买了很多小玩意儿。一个店铺一个店铺的转,碰见过很多和她看着一般大的男生女生,有父母陪同着买衣裳鞋子行李箱,估摸着应该是要去远方读大学了。 她也是。 从文具店里转出来,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便往回家路上走。街道边吆喝的小贩很多,她一路傻笑假装心情好。 街道口向里有家卖豆腐的,是个中年女人,头发已花白,围得人很多。她随意看了眼过去,女人手忙脚乱,笑得特别热心。旁边有一个男生背对着自己,在边上帮着忙。 她慢慢收回视线,走了几步又感觉不对劲,回头再去看。 “傅松?”她差点哭出来。 隔着一个马路牙子,她远远看着男生弯腰低头,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好像还是很久前,她跑毛不学习,男生总是不咸不淡的丢句很哲学的话,她们几个女生总以此为笑柄乐此不疲。再后来,他说话愈来愈少,沉默寡言。 孟盛楠站了很久,她不知道他以后会做什么,复读还是找了学校就去上了。那天的后来,她最终没有过去找他,而是慢慢转身走远了。很久以后,她和戚乔说。 女生道:“尊严。” 去长沙的前几天,江缙他们打电话约出来玩。 孟盛楠无奈,说她学校开学比较早。江缙气的想揍她,孟盛楠笑。值得庆贺的是江缙和陆怀都考到了北京国际,李想这哥们没参加高考直接出国读书了。他们几个人,也四分五裂。 那是个大中午,她躺在床上晒太阳,复读机里周传雄在唱寂寞沙洲冷。 盛典在楼下喊:“吃饭了。” 她将头埋在被子里打了个滚,下楼。孟津周六不上班,将小桌子搬到院子里,盛典上了菜,三个人坐在树下吃。知了鸣叫,树叶作响。盛典又念叨起来:“乔乔怎么报新疆去了,和你一起去长沙多好。” 孟盛楠喝了口可乐,“妈,这你就不懂了,戚乔那是千里追夫,可歌可泣。” “去。”盛典嗔她,笑。 “我说真的。” “有本事你也给我带回来一个?” “上门女婿?” 孟津也笑,“吃饭吃饭。” 孟盛楠‘切’了一声,“你们当时就该在我前头生一哥,多好。” “你不喜欢弟弟?”盛典慢慢问。 “都行啊,当姐也不错。” 盛典和孟津对视了一眼,没再搭话。直到她读大学后过年回家,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总算明白当时的盛典说那句话的意思。她整个人差点没乐坏了,笑的傻不拉几,戚乔羡慕嫉妒恨。 “来,多吃点。”孟津给盛典碗里夹了点青菜。 孟盛楠挑眉:“爸,你今天对妈很关心嘛。” 孟津也给她夹:“小机灵鬼。” 她呲牙直笑。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盛典蹬了她一眼。 孟盛楠吐吐舌头。 “对了。”盛典又说,“前两天我碰见你们陈老师,还问你来着,下午过去一躺走一走。” 孟盛楠点头,“知道了。” 吃完饭,孟津破天荒的主动洗碗,孟盛楠简直惊呆了。她在屋里歇了会,一家人看电视,差不多四点的时候才从家里出发去探望陈思。提了点水果过去,坐上熟悉的5○2。 很久没再来,小区里仍旧和以前一样。 那会儿,陈思正在厨房煲汤。她摁门铃,过了一会儿门从里头打开了。她拎着水果,和面前的男生对视,愣了一下。男生忽然笑了一下,孟盛楠忙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来看陈老师的。” 男生侧过身:“进来吧。” 陈思从厨房里出来,惊喜的笑:“盛楠?” “陈老师。”她将水果放在客厅茶几上。 陈思系着围裙,忙不过来,“先坐,我熬着汤呢,你和小北先聊着。” 说完就转身回了厨房,被叫‘小北’的男生倒了杯水递给她。 “坐吧。” 孟盛楠接过水,“谢谢。” “你是陈姨以前的学生?”他问。 孟盛楠怔了,差点以为他就是陈思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儿子。 “啊,是。” 男生笑了一下,“你读高中?” “今年刚毕业。”孟盛楠回笑。 “是么,考哪儿了?” 孟盛楠说:“中南大学。” 男生有片刻的出神,慢慢的问:“哪个专业?” “新闻。” 男生听罢,笑了。 俩人没再多说话,陈思已经煲好汤出来,又聊了会要留她吃饭,孟盛楠推辞就要走。陈思没法子,目送着她离开才关上门。客厅里陆司北问:“陈姨,刚那女生叫什么?” “你们刚没自我介绍?” 男生笑笑:“她挺害羞,我没问。” 陈思笑着摇了摇头,“孟盛楠。” 她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拖鞋踢踢踏踏的动静,“什么孟盛楠,谁啊?” “我一个学生。” 陈思抬头看过去,“看看都几点了,我捉摸着你要再不起来我就让小北收拾你了。” 被训的男生痞痞的笑笑,“你舍得么?” 陈思无奈,看着陆司北:“你看看他,能有你一半好我就烧高香了。” “啧,有您这么说话的么?” 陈思笑笑,“赶紧洗洗俩人吃饭。” “陈姨我帮你。”陆司北说完跟了上去。 楼梯边上的男生摇头嗤笑,“行啊陆司北。” 那一桌饭吃的很热闹。 陈思说:“你好不容易来几天,让阿铮带你出去玩玩。” “妈,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把小北弄丢的。”男生说的一本正经。 陆司北给了一脚过去,男生侧身躲开。 “小北是你叫的?” “不就个名儿,那北北?” 陈思看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忍不住笑了。 那天晚上,两个男生躺在二楼床上聊到深夜。再醒来后,天已大亮。陆司北早就洗漱好出去晨跑,这边池铮掀开被子慢悠悠的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就下了楼。陈思说外头有人收破烂,问他要不要把那些书卖掉。 他简单洗了下,回自己房里收拾书。 没一会儿,就收拾了一大箱。他端起就要往外走,出房门的时候眼神撇到墙角落的书包,自他毕业那天回家丢在那儿,整整快俩月都没动过。他放下箱子走过去,拿起书包往外头倒。 一本书砸了脚。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扫了眼过去。那是一本被淡绿色封皮包起来的书,十成新。他书包里从来没有这东西,便疑惑着捡起,去撕外包装。那会儿阳光落尽地面,照在书名上。 沉思录。 池铮愣了一下,看了半响腾出一只手去点烟。 □□点的太阳□□月的风,窗户外头梧桐落下一片树叶。那是很安静的一个清晨,窗帘被微风吹起飘了个小小的角度。房间里头全是阳光,晒在蓬乱的被子上,男生半对着光站着。 他咬着烟,翻开书。 扉页上写着:愿你笑时,风华正茂。 署名是舒远。 第30节 ☆、○-1-9 孟盛楠一直记得。 高中那几年老湿有说过,你读中学的时候渴望毕业早点长大成人,读大学的时候一定会希望时光倒流,让你可以重新再回到高三教室里坐在那个位置上认真的听一堂课。 现在想想真是金玉良言。 而今的她每天拿着几本书穿梭在几栋教学楼里,然后上课下课,一个固定的同桌都没有,毕业了可能连任课老师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很多时候一个人跑去图书馆借书读,坐在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待一整个下午。 那天她正在宿舍打开电脑写东西,室友李陶风风火火跑进来叫她。 “孟盛楠。” 她从书里抬起头,看过去,女生不停的喘着气脸颊通红。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李陶拍了拍胸口,“有人找你。” 孟盛楠蹙了蹙眉,“谁啊?” 女生慢慢缓过来,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笑:“你先猜猜。” 她猜不出来。 李陶挤挤眼:“一个男生。” 孟盛楠已经合上电脑站起身,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猜不出来,这学校我一个熟人都没有,到底谁啊,找我什么事?” 李陶打量了她几眼,又问:“高中同学一个都没有?或者别的班的?” 孟盛楠摇头,“你直接说。” “你先坐。”李陶指了指她身后的椅子,淡定的说:“男生嘛,让他多等等没错的。”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李陶犹豫了下,问她:“经管系的校草知道吧?” 她不知道。 “前几周的迎新典礼,就上台代表讲话的那个男生还记得么?” 她根本没看清。 李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椅子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孟盛楠,那模样简直了。女生狠狠的深呼吸,顿了顿,说:“你知道刚在宿舍楼门口拦住我的是谁么,就他。” 孟盛楠想了想问:“他叫什么?” 李陶捂住嘴巴,牙缝里挤出几个不清不楚的字:“我不能说。” 她无语。 “那我出去怎么知道是谁,又不认识?” 李陶说:“他认识你。” 知道差不多怎么回事儿,她出了门顺着长廊往外走。楼门向阳,光芒落在地面上,温暖柔和。那会儿正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外头几乎没有学生走动,她站在路口四下张望。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 “嗨。” 她慢慢转身,愣了一下。男生笑起来像是□□点的太阳,声音温和的不像话。似乎还是那天陈思家门口,一个里一个外。他神情专注的低头看她,认真温柔。 “新闻系的,孟盛楠。”他又说了一遍。 孟盛楠恍惚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你,你——” 他好脾气的笑了,“不记得了?” 孟盛楠使劲的皱着眉头。 “陈姨家,我问你考哪儿了,你说中南。”他一句一句帮她回忆,然后问:“现在想起来没有?”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陆司北。”他伸出手。 孟盛楠抬眼,笑了一下,握住掌心温热的他。 松开手,陆司北问:“去操场走走?” 她不好拒绝,应了。后来李陶有交代是男生不让告诉她自己的名字,那也是他和她第一次正式相识。那天,孟盛楠问他怎么找到她的,男生笑笑,说新闻系的孟盛楠,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刚开始那半年,俩人交集也并不是太多。 听李陶说过他在学生会挑大梁,根本就忙不过来。偶然会在图书馆碰到,简单的聊几句,他就会被一个电话叫走,无奈分手。那时候,他们各自都太忙太忙。倒是每逢节日,总会收到他的祝福短信,孟盛楠也是客气的回。一切都很平静。 近十一月,她准备新概念的参赛稿,每天焦头烂额,抱着电脑在图书馆蹭网。 戚乔电话过来的那会儿,她数了数,才敲了十一个字。她拿着手机跑走廊外接,这姑娘的声音蔫蔫的,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问了几句,戚乔说她想宋嘉树了。 “你在学校怎么样?”戚乔诉完苦问她。 孟盛楠说:“还行。” 她说完,顿了顿问:“你过年回不回来?” 戚乔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还不知道,新疆这几天大雪,长沙呢?” “昨天看天气说下周有,也不太清楚。” 戚乔又叹息。 “不是还可以探亲么?”孟盛楠想起什么,问。 戚乔说:“好像是春节可以,不过我在网上查了,说最好别去,对他影响不好。” 孟盛楠‘唉’了声。 “你叹什么气呀?”戚乔无精打采的问。 “他得去三年呢,慢慢等呗,想他了给我打电话。”她只能这样安慰。 戚乔好像是慢慢笑了一下,“时间长了,我要是移情别恋怎么办?” “那还是算了。” 戚乔说滚。 俩人又聊了几句玩笑切断电话,孟盛楠回到座位上。一同在图书馆自习的李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边座位凑上来,笑眯眯的小声问她:“陆司北吧?” 孟盛楠无奈笑,唇语说:“不是。” 李陶明显质疑:“他没追你么?” “他什么时候追我了?” 李陶笑的不怀好意。图书馆太安静,俩人不方便再多说。这个话题一直到她出了图书馆李陶又提起,孟盛楠躲不过,“好吧,你想问什么,一次性问完。” 李陶清清嗓子,发挥自己准记者刨根问底的本质。 “你喜欢他么?” 她摇头。 “感觉呢?” 她摇头。 “一点都没有?” 她摇头。 李陶晕了,“那现在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 “不会只是普通朋友吧?” 孟盛楠笑:“你以为呢?” “完了完了。” 俩人在路上走,旁边三三两两的女生不时经过。边上的白杨树早就黄了叶落了一地,冷风袭过来,孟盛楠缩了缩脖子。李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还没止住那颗像是薛琳一样八卦的心,揉了揉鼻子,指着过路女生。 “你知不知道,就她们几个人里,我敢打赌有一半以上对陆司北存有异心。” 李陶说的斩钉截铁。 “然后呢?”她问。 风溜进脖颈。 “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吧?”女生问到了重点。 孟盛楠当时有愣过片刻。 “没。”她说。 天知道那个字她说的有多么违心。高中毕业不曾再见到,也不去刻意打听,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好像他的所有消息随着高三那年的离别已经消失殆尽,再回想起已是经年。 李陶善察言观色,停住话匣子不再深究。 “下周长沙会下雪么?”她突然问。 李陶抬头看天,“会吧。” 苍穹万里,茫茫一片,也不知他是否还好。 时间过得悄无声息,那年的冬至刚过,圣诞就来了。孟盛楠是在平安夜的那天傍晚接到陆司北的电话,他约她出去吃饭。那会儿她好像才有意识到男生的心思,不太好拒绝,便叫了李陶一起。 “这也太高荣誉了吧。”女生感慨。 孟盛楠笑。 “我说你真一点意思没有?” “说不清楚。” 第31节 李陶拍拍她的头,“这样的男生,你迟早会被他收了的。” 孟盛楠不置可否。 她们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陆司北已经在那等着了。男生微微愣了一下,笑着走近。李陶偷偷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咬牙切齿的近乎耳语:“我有点后悔来了。” 孟盛楠忍着笑,看向男生又红了脸。 陆司北问:“你们想吃什么?” 她将视线绕在李陶身上。 “你呢?” 李陶倒是丝毫不回避,比起刚才大大方方。 “你俩定。” 陆司北笑了一下。 孟盛楠:“……” 他们后来去了一家本地餐厅,期间大都是李陶问陆司北答,偶尔也沉默只是笑笑。孟盛楠则是一直吃,冷不丁被问到,简单应一下又埋头吃。她是紧张的,不太敢正视他。 几人正吃着,餐厅顿时热闹起来。 一个男生从门外进来直接走到第二排一对男女面前,连正眼都不给旁边男的,上来就叫女生的名字。 “做我女朋友怎么样?”说话很霸道的样子。 孟盛楠抬眼看过去。 “我数三声,你没应我就当你答应了。” 有歌声响起。 众人的视线都丢过去,只见那个男生直接就数到三,周围人乐了,顿时鼓掌起哄。对面的女生好像有些没回神,整个过程红着脸说不出话,当时的气氛有点尴尬吧。大家倒是都还没反应过来,男生已经坏笑开,拉着女生就往外跑。李陶伸着脖子一路看到没影,忍不桩哇’一声感叹。 “刚那男生可以啊,这表白简直了。” 李陶话音刚落,被尴尬了的那个男生慢慢起身也出了门。歌声变得有点委婉温柔了,蔓延在这深沉的平安夜里。孟盛楠阖了阖眼,却在不经意间对上陆司北投过来的目光,干干的笑了一下又低头。 “够混的。”李陶摇摇头,又道:“你们说呢?” 混么?好像没他混。 “还好吧。”她说。 陆司北沉吟了一会笑了,“我有个发小,比他还混。” 李陶撇嘴:“你俩厉害了。” 那天的后来,几人聊了会吃完饭往回走。陆司北中途有离开几分钟,买回来了俩苹果送她们,装在高大上的盒子里光看着就耀眼。学校外的街道很热闹,欢声笑语荡漾在这个特别的夜晚。 刚走到校门口,陆司北电话响了。 孟盛楠寻着机会。 “回头再聊吧,你先忙。” 这话里的寓意成分,陆司北了然。 “行,那平安夜快乐。” “你也是。” 她说完就拉一旁神游的李陶往回走,几米开外心情才松弛下来。李陶乐的在她耳边吹风说沾光快乐,孟盛楠却沉默下来,心情一时复杂的厉害。如果她有回头,一定会看见身后的男生就那样一直站在原地,安静温柔。 陆司北目光遥远,直到那身影不再清晰才接了那通锲而不舍的来电。 “怎么现在打过来?” 那边的男生‘呦’了一声,“哥们打扰你泡妞了?” 陆司北淡淡笑了,“知道就好。” “操。” 男生猛吸了口烟,又问:“谁啊,能让你神魂颠倒的?” “以后你会知道的。” 男生笑哼了声,“可以啊你。” 陆司北笑笑,又看了眼那已模糊不清的身影。周边的风吹过来,肆虐在他身边。他眼前好像出现了那年上海外滩的幻象,女生弹着吉他笑靥如花。他问电话那头的人。 “阿铮,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作者有话要说:  停一两天成不,双手合了个十。 ☆、○-2-○ 二○○七年的春节,孟盛楠终身难忘。 她还在回江城火车上的时候,就接到了孟津的电话。四十二岁的男人有些语无伦次,问她走哪儿了还有多久。她暗自惊讶,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模样。细问之下,男人道回来再说。 下了火车已是下午四点半,父亲电话又来让她直接去医院。 孟盛楠匆忙往过赶,好不容易找到病房推门进去,看见孟津坐在床边陪着正熟睡的盛典,这才嘘了口气。她看了眼盛典,轻声问孟津:“妈怎么了?” 孟津正要开口,盛典就醒了。 女人眼睛半睁开,微愣了一下,声音还哑哑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津扶起女人靠在床头,孟盛楠赶紧递了个软垫过去。 “刚到。” 盛典忍不住嗔了男人一眼。 “一定是你爸叫你来的吧,就胎象有点不稳,没啥要紧的。” 孟盛楠愣了好半天,慢慢的看向盛典的腹部,神色木讷。 “你们俩——藏得——可真够深的。” 盛典看她那没了魂的样儿,伸出手轻拉她坐在床边,叹了口气。 “当时想要给你个惊喜来着。” “惊吓吧。” 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慢慢俯下身子,将手放在盛典隆起的腹部轻轻抚摸。病房里安静温暖。她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然后抬头问盛典:“他什么时候出来?” “快了。”盛典笑着说。 孟盛楠缓缓叹了口气。 盛典问:“你不会怪妈吧?” “当然怪了。”她撇嘴,一字一顿:“瞒了我这么久。” 孟津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是故意要瞒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小男孩的出世纯属意外。盛典一直有些偏头痛性神经衰弱,身体素质差。如果引产,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何况是四十二高龄,只能顺产。 几天后,戚乔从新疆回来知道这事儿也是一惊,或者说比她还滋滋乐。 那段时间,她一直待在医院。女生闲着就跑过来找她,俩人会在盛典睡着的时候坐在医院楼下的亭子里说心里话。偶尔会被打饭回来的孟津抓个正着,姑娘们一笑而过。 年前一周,孟盛楠要去上海参加复赛。 对于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没有人再继续紧张继续焦虑。孟津腾不开身,是戚乔送的她。站台里,女生婆婆妈妈的叮嘱,孟盛楠忍不住笑了。她拍拍戚乔的头,说:“等姐们回来,咱俩过算了。” “切。” 戚乔一副嫌弃的表情,“谁跟你过,我将来可是要给盛典阿姨即将出世的小王子当童养媳的,知道么你。” “晓得了。” 孟盛楠忍着笑,一本正经的点头。站台里人来人往,是最适合上演悲欢离合的地方。火车慢慢向前开,她看着戚乔在朝她挥手。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宋嘉树,那个女生很喜欢很喜欢的男生。孟盛楠至今一直不太理解也从未问过戚乔理由,宋嘉树为什么当初执意要去当兵。半年前,戚乔也是现在这样,挥着手送别她喜欢的要命的人。 火车渐行渐远没有尽头。 到地儿的时候,还是老样子。她在旅馆前台填了表,然后背着书包一步一步走去2○○7。刚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好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床是崭新的,被子也是。 “都没来么。”她放下书包,低声喃喃。 窗帘捂得严严实实透不进光,她走过去拉,身后脚步声渐近。 “这么早?” 是周宁峙。 她回头笑了笑,“刚到。” 周宁峙放下背包,走至她身边去拉剩下那一半,阳光形成两道阴影。 “还好么?”他问,又补了句:“在学校?” “挺好。” 周宁峙点头。 “还是短发。”他指了指她的头发。 孟盛楠愣了下,笑说:“没办法,留不长。” 聊了几句渐入佳境,周宁峙随意的靠在窗檐,逆着光。孟盛楠面对着他仍站在窗户边,她看了眼楼下,说:“他们今年怎么这么晚还没来?” 周宁峙视线扫了一眼过去。 “现在下班高峰期,可能堵着了。” “哦。” 过了会儿,周宁峙突然开口。 “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孟盛楠一怔:“什么问题?” 第32节 他抬眼看了她一会儿,又淡淡笑:“还是算了。” 孟盛楠‘啊?’了一声。 周宁峙耙了把头发。 “也没什么,就想问问当年你写深海少年的时候,是不是有实战演练过?” 话里有话,孟盛楠怎么听不出来。 他又道:“这事儿江缙他们唠过很多次了,你不知道?” 她摇头。 “我——随便写的。” 周宁峙笑了下:“是么。” 孟盛楠有点赧然。 “孟盛楠。” 他突然叫她,她抬头。 “有喜欢的人么?”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抿了抿唇。 周宁峙看着她,说:“没有的话,咱俩凑活也行。” 孟盛楠瞬间觉得自己耳鸣了,她不敢深想,甚至有那么一冲动想要立刻逃离。她被周宁峙盯得浑身不自在,已经愣到深处。男生突然又笑了,那声音清澈爽朗。 “吓到了?” 他的表情没刚才那么严肃认真,孟盛楠松了口气。 “嗨,逗你呢。”他轻呼了口气,笑着。 她像被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周宁峙失笑摇头又开口。 “就当做是四月一日的一个玩笑。” 那句话刚说完,江缙破门而入。 “什么四月一日的玩笑?” 周宁峙转头,“没什么,随便聊聊。” 随着江缙的到来,气氛一下子上升到一个台阶。刚刚那个话题也戛然而止,周宁峙再也没有提过。之后,除了去国外读书的李想,陆怀张一延也陆续到了。 可能因为下午那个话题,孟盛楠总觉得有些膈应。也不怎么搭腔,一直坐在一边听他们聊的上天入地。 江缙意识到,看了她一眼。 “怎么看着苦大仇深的,谁惹你了告诉哥,揍他去。” 周宁峙没说话。 “怎么了这是?”陆怀也看过来。 “没呀,挺好的。” 孟盛楠笑了几下,张一延突然岔开话题。 “咱玩个游戏吧,要不我也和盛楠一样没劲了。” 大伙笑,好好好。 后来闹到夜深才散去。翌日几人正常参加完复赛,孟盛楠出来的时候他们早聚在门口了。本来是件挺高兴的事儿,和往常一样去玩玩,可那天他们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张一延问怎么了。 陆怀说:“周宁峙一小时后的飞机,去美国。” 孟盛楠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之前不想懂,慢慢的不愿懂的那种。她身边的很多人都是有梦想要实现的人,不拘一格。像周宁峙李想那样,她是有点羡慕的。 那次比赛他们都上了榜,领奖台上的合影里终究少了一个人。 比赛过后,孟盛楠回了江城,一直在医院帮孟津打下手。除夕夜的时候,有收到过陆司北的新年短信。后来被戚乔偶然发现常以此开玩笑,她只能无可奈何。年后一周,盛典总算顺产,生下了个六斤八两的小男孩,眼睛圆溜溜的咕噜噜转。外公外婆也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经常逗他,乐得不行。 有一天,孟津为取名儿的事儿头疼,问她意见。 “我取?” “我和你妈商量了下,你取。” 孟盛楠想了一天一夜,然后在一个大清早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盛典房间,亲了亲小孩儿的嘴巴和脸蛋。盛典醒了,迷迷糊糊的问她怎么这么早。孟盛楠傻乐。 “妈,就叫孟杭吧。” 戚乔后来有问过她为什么,孟盛楠笑。 “不会是因为你外婆家在杭州吧?” 孟盛楠摇摇头,“不仅仅是。” “那还有呢?” 孟盛楠眼睛闪了闪,抿抿唇。 “杭,方舟也。” “哇。” 戚乔:“这脑洞,才女就才女啊。” “那是。” 戚乔抛给她一个媚眼:“以后我跟你混成么?” “你?”她斜眼。 戚乔忙点头。 “先拿出点本事来。” 戚乔顿时装的温柔无比,“你累了我肩膀借你靠,你哭了我袖子借你擦,你烦了我做你出气筒。” 孟盛楠忍不住笑喷,“真这么贴心?” 戚小乔下巴一昂,傲娇俯视。 “姐可是特别懂事学院善解人意专业毕业的,晓得么你?” 她笑。 时间总是不等人的,还没过多久戚乔就走了学校。她也坐车去了长沙,和戚乔断断续续的联系。那种单纯美好的日子相隔很久才能再次重温。很奇怪,隔得远了,有些东西却一直都还在。她最近总是想起很多事儿,乱七八糟一大堆自己也说不清楚,没事就发呆。 一晃而过,一学期已近小半载。 她是在下半年最忙的时候听到有人传经管系的陆司北卸了职,两袖清风退了学生会。那年大一下,她和陆司北也很少见面。室友李陶玩笑说:“他这下闲了,有的是时间追你,等好吧您。” 孟盛楠起初没在意,转机发生在五一过后的第二个周末。 那天她刚从图书馆自习完往外走,刚好碰见门口的他。男生看见她立刻走了过来,孟盛楠也是怔了下。然后俩人同时笑了,陆司北顿了下,说:“想请你帮个忙。” 孟盛楠眼神询问。 陆司北又笑了下:“是你拿手的,别担心。” “什么呀?” “边走边说?” 俩人沿着图书馆门口的那条小路一直走着,陆司北道:“会里内部弄了几个节目,缺个吉他手,当时就想到你了,所以——” 他话说到一半停了,孟盛楠抓住了中心思想。 “你们学生会内部?” “对。” “我去不太好吧?” 陆司北莞尔:“这是我退会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算是我诚意邀请你。” 孟盛楠有些不好意思。 “你真要退?” 他点头,看着她说:“有件很重要的事儿再不做就没时间了。” 孟盛楠应了。 其实,后来回想起,如果没有这个交集的话,或许他们之间不会走的这么快。可很多事儿总是这样子,会发生的很突然让你无从下手。那次内部演出,几乎全校都知道了那个被大家公认的事实。 陆司北在追孟盛楠。 ☆、○-2-1 一年○七个月。 这是陆司北追她的时间,如果算上高考后那个暑假的话。当时她将谈朋友这事儿告诉戚乔,那姑奶奶简直能炸了,恨不得脚上蹬个哪吒的飞火轮下一秒就来到她身边然后掐住她脖子盘问细节,光想想就比托马斯笔下的精神病专家汉尼拔还可怕。 那时候,她还是短发。 室友李陶曾经开玩笑:“你问没问过陆司北喜欢你长发还是短发?” 她想了想:“有区别么?” “那倒也是。” 李陶咳了咳,甩了甩自己的及腰长发,又道:“你看我适合什么发型?” 孟盛楠看了一眼,并不是很认真的在建议。 “要不烫个卷?” “真的么?” 第33节 孟盛楠笑,李陶自知被耍,满宿舍的逮她要挠痒痒。她最怕来这个,李陶得意了:“碰一下都难受的不行,那陆司北怎么忍得了,你们俩谈的不会是柏拉图式的吧?” 倒也不是。 她的印象里,陆司北是个特别温柔会疼人的男生。他好像总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然后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在一起第二天他就将自己的企鹅号人人号邮箱包括密码都写到一张纸上塞给她,孟盛楠没法不要,只能任由它躺在宿舍抽屉的角落里盛满灰尘。 李陶说:“陆司北不爱江山爱美人。” 孟盛楠笑。 那是二○○八年,大二上。孟盛楠还没正式答应陆司北,但俩人某些时候都没课便会一起跑去图书馆看书上自习。有时候她会带本书去一楼计算机阅览室,然后写点小散文或者和老朋友聊天。 午后的阳光铺满桌面,一个人坐在玻璃窗前。 她在读原版塞缪尔贝克特的墨菲,这是小说中的第一句话,也是很经典的一句话。前辈说一本好书最显眼的一个重要细节就是要有一个好的开头。像这本书里那样: the sun shone,having no afternative,on the nothing new。(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刚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耳机里电脑右下角的□□响了。 ‘哥又要折腾了。’ 是江缙发来的消息。孟盛楠对着电脑屏幕笑了笑,之前听说他去西藏格尔木待了些日子,回来见人就扎西德勒。张一延还在群里公然挑衅他是富二代的命操的流浪汉的心。 她回,这次去哪浪啊。 江缙说,金三角。 孟盛楠差点没愣了,问他具体情况。江缙这货一本正经,说人在江湖四海为家。那地方按说是相当危险的,江缙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去走一趟,谁也没辙。说完正经事,孟盛楠才下了线又读起书。 那头的江缙吹着口哨乐,还沉浸在分享后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状态。 人正得意着宿舍门被推开,进来了两个人。 “什么事乐成这样?”一个室友问。 另一个男生笑哼了声,“保不齐,是他那个干妹子。” 江缙‘呦’一声,“可以啊池铮,猜的够准的。” 那个室友‘啊?’了一下,“你不会真有那心思吧?” “去。”江缙啐了一口,“我是那人么。” “这倒真看不出来。”池铮耸肩。 “我靠。” 池铮嗤笑。 宿舍里慢慢热闹起来,江缙想起什么,又问他。 “你新设计的那个算法弄得怎么样了?” 男生眉头皱了下,“还在做。” “这样吧,给你介绍个人。” 池铮抬眼:“靠谱么?” 江缙拍了拍胸口:“兄弟品牌,质量保证。” 那个下午,江缙就给老校区的陆怀叫了出来。几个人聚在祥福饭店一直待到晚上,喝了两扎啤酒,算是认识了。陆怀虽不是学计算机的,但这方面他是有能耐的,当年还在新概念和李想聊得热火朝天,江缙都知道。 包间里,几人酩酊大醉。 陆怀踢了江缙一脚,“这么好的牛人不介绍,早干嘛去了你?” 江缙‘啧’一声,“这不是没意识到么。” 陆怀又一脚。 池铮挑唇笑,“走一个?” 陆怀和他碰杯,极其诚恳的说:“兄弟,以后有啥事就招呼,咱得响应□□的号召,共同进步。” “来来来,继续继续。”江缙兴致特好的又开了几瓶。 期间,池铮和陆怀聊起自己关于开发软件的新想法,俩人意见不谋而合。当时的他们都没有想过以后,都是二十岁的青年,性格脾气也都会有磨合。不过都是男人,说起话不含糊就是了。 后来,都喝高了。 陆怀打车先走,江缙和池铮勾肩搭背回了学校。那会儿,已是九点过半。路边的学生来来回回,夜色凝重。江缙缓了会说:“哥们喜欢一个人五年了。” 风吹过来,池铮稍微清醒,点了根烟。 “不是你那个妹子?” “那就是我亲妹子一样。”江缙笑了下,“是另一个。” 池铮猛吸了一口烟。 “老和我拌嘴,一步也不让那种。” “单相思?” 江缙‘操’了声,“万千花丛过,名不虚传啊。” 池铮抬眼,舌头顶了顶脸颊。 “不过你最近旱挺久了啊。” 池铮笑了声。 俩人边聊边走,半摇半晃的回到宿舍。比起外边十一月的天,屋里头暖和无比。池铮一连抽了几根烟,又掐断,然后直直躺在床上。正要闭上眼,兜里的手机在响。 他摸出来接通。 “又喝多了?”陆司北察觉到他的醉意。 “嗯。” 陆司北无奈:“上次你要的那个算法的相关资料,我找到了,刚给你发邮箱了,记得查一下。” “嗯。” 男生模糊的应了句,挂了电话随手搁一边,就那么睡过去了。深夜里上铺的江缙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枕边的文学杂志从床缝慢慢滑落掉了下去。 下铺池铮的脸刚被砸个正着。 他半眯着眼睛,用手拿开扔至头顶只听见轻轻的咣当一声又安静了。那会儿酒劲又上来,他脑子正混着胡乱的耙了把头发又睡熟了。 白月光落了一地。 同片天空下,被挂断电话的陆司北叹了口气,一起走出图书馆的孟盛楠不禁抬头看他。 “你那个发小?” 陆司北‘嗯’了声,“就特别混的那个。” 孟盛楠笑了笑。 “对了,现在都快十点半了,饿不饿?”男生问。 “不饿。”她笑说。 两人慢慢往回走,夜静悄悄。之后的两个月,孟盛楠慢慢闲了下来。平时没什么事就去图书馆看书写东西,陆司北偶尔会带她去校友聚会,渐渐地,那种关系不言而喻心知肚明。 李陶又笑说:“陆司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再过后就是春节,走那天陆司北送她去的火车站,一路叮嘱。孟盛楠一时有些不习惯,也说不出来,便默默接受。直到火车走了很远的距离,她回头,似乎还能看见那个高瘦的身影。 半年未回家,小孟杭都会慢慢叫妈妈了。 孟盛楠总是待在家里逗他玩教他说姐姐,乐不思蜀。那年戚乔没回来,给她打电话说是去探亲了,整个人乐的都不是自个了。唠叨完孟盛楠挂了电话,坐在地上陪着孟杭,人却愣愣的。 “楠楠。” 卧室里的盛典叫她。 孟盛楠抱起孟杭进了屋放在床上,盛典接过去,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递给她。 “你去下医院按这个上头写的买下那几种药。” 她拿过一看:“这是什么?” “你爸最近腰不好,人医生说一周抓一次,我差点给忘了。” “腰不好?” “你爸天天做办公室,能好么?”盛典‘唉’了声。 “……” 孟盛楠将单子装兜里往院里走,盛典听见她推自行车的声音。 “骑慢点。” “知道了。”她喊回去。 她骑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医院,交了五毛钱将车停在外头人看着,然后进去抓药。医院里总是一股酒精消毒水味道,尤其是抓药那块。周边人来人往的,她快速买了药就往大厅外走。 只是这人还没走出几步,就愣了。 “陈老师?” 女人有些没精神,面目苍白的坐在墙边的长椅上。好像是没有注意到她,半低着头捂着肚子。她走近,又轻轻叫了声。女人这才抬头,也是怔了一下。 “哦,盛楠啊。” “陈老师,你看起来好像不舒服,怎么了?” 陈思淡淡笑了下,“老胃病了,没事。” “要不我帮——”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有人走近,带了一股温热的风。 “妈。”是个男声。 她一僵。 “盛楠,这是我儿子池铮。”陈思声音温和,又对他身后的男生道:“妈的学生,孟盛楠。” 女生愣了好久才慢慢转过身。 男生高高瘦瘦,手里拿着几张药品单。也是眉目淡淡的看着她,眼神微微闪了闪。俩人对视着,大厅的穿堂风呼啸而过,还有路人掀起门帘时带进来的风。她颤着嘴唇说不出话。 第34节 “你好。” 他轻轻颔首,目光宁静。 门外头忽然有小孩儿在大声喊,欢呼的笑。他们同时偏头看过去,窗外头零零星星飘起了小雪花,漫天飞舞。四周的人来回穿梭,进来又出去。孟盛楠慢慢看向他,然后笑了笑。 “你好。” 她说完转身和陈思又问候了几句然后道别离开,没再回头。直到她走出很远之后,男生慢慢收回视线。他俯身扶着陈思站起来,女人笑问:“刚看什么呢?” 男生摇头,“没什么。” 那天的偶然相遇,对孟盛楠来说实在太过意外。她从未想过会和他那样重逢,也并没有意识到当时自己竟然还会紧张。原来过了那么久,她还是会心跳,在那个飘满雪花的冬季。 十六七岁读格言,前辈说: 青春年少的爱,有时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身边的很多人都这样,孟盛楠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如果算,那么陆司北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很多事由不得她,做不了主无路可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不久之后,陆司北从上海来了江城。 他打电话叫她出来的时候,孟盛楠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陆司北笑,“这不是想和你一起跨年么。” 那天是大年二十八。陆司北带她去了江城舞动,豪请狐朋狗友。他和她说了很多他初中在这边读书的事,不过很可惜那时候没有遇到她。孟盛楠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听他那么说话心情就已经平静很多。 包厢里,人人都在喊着唱,胡侃一通开她玩笑。 “玩你们的去。”他帮她赶走很多八卦的先生。 正热闹着,有人扯着嗓子往门口方向喊。 “来这么晚?” “罚酒啊我告诉你。” 待他走近,扯着嗓子的男生丢过去一瓶青岛:“感情深一口闷。” 男生淡淡笑了笑,两手握住瓶颈,歪头用牙齿狠劲咬开,将瓶盖啐到地上,直接就灌进嘴里,不容分说干净利落。那个过程用了九秒半,至于那半秒,是孟盛楠看见他后愣神的时间。 有人喊:“够意思。” “怎么没带女朋友?” 他将瓶子扔到桌边,淡淡一笑:“分了。” “嗬,这次几个月?” 那人抬眼,声音清淡:“够了啊。” 包间里,灯光半明半暗。孟盛楠低着头喝可乐,渗进舌头上却又凉又苦。只听得见耳边有他坐在对面的声音,陆司北问他怎么回事,那人笑说没什么。男生说完对着正低头的孟盛楠抬了抬下巴,又看向陆司北。 “行啊你。” 陆司北笑了下,相互介绍。她慢慢抬眼,男生的目光掠过来。两人好像从未认识一样,都沉默了半秒,然后她看见他对她微微点了下头又移开眼和陆司北聊起来。 她竟觉得有些闷,借口出去上洗手间。 男生在她人走后,点了支烟咬在嘴里,含糊的问陆司北:“她就是你那个一见钟情?” 陆司北淡笑。 后来的事情,孟盛楠记不太清了。印象里只看见那晚散伙后,他站在一边接了电话。好像是那边人问他在哪儿,男生的表情有些不耐烦,说:“在k。” 那个黄昏,孟盛楠一个人走在回家的那条巷子里,寂静深处。 不知不觉,雪花飘落。 ☆、○-2-2 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潦草算算,一千四百六十天。明明那么长的时间,却转瞬即逝。很多时候,孟盛楠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好像又回到二○○六年的九月十七号下午,她拉着行李箱背着书包站在中南门口,顶着头顶的太阳然后走进去。 毕业前的那半年,忙的脚不沾地。 那段时间,她天天跟着报社前辈跑外景。晚上回来基本都是宵禁时间,然后又要准备第二天的稿子熬夜到凌晨两三点。李陶过得比她还辛苦,实习生天天要看上头脸色,担心转不了正不能在长沙立足。 五月中旬的时候,孟盛楠实习结束。 “写的怎么样了?” 李陶刚从外头赶回来,累的瘫坐在椅子上。当时她正敲着键盘,手下噼里啪啦响。 “距离合格还远着呢。”她说。 李陶哎了一声,“没个十几二十次就不叫毕业论文了。” 孟盛楠笑了笑,眼睛盯着microsoft word想着下一句该怎么陈述。宿舍里除了她和李陶其余人都加入了考研一行,现在这个时间定是奋笔疾书的埋头在图书馆自修室。 “对了,你写的题材是什么来着?”李陶问。 “纸媒的盛行与衰落。” 李陶又‘唉’了声,“我说,你毕业真不待长沙了?” “嗯。” 孟盛楠打了一行字停下动作,转头道:“回我们江城。” “你不会是因为陆司北出国离开受打击了吧?” 李陶问完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孟盛楠看了她一眼慢慢摇头。自从陆司北年初走后,她其实很少有时间去想。男生留学做交换生是好事,作为女朋友怎么也不能扯后腿。认真算一算,俩人好了一年有半。现在相隔两地,作息时间千差万别,鲜少联系,偶尔会有短信,也是很普通的问候。 “我就是想回我们那儿,没别的。” 李陶‘哦’了声,“那现在你们俩——” “不知道。” 他没提分手,她也是。 李陶没再问,孟盛楠继续写自己的论文。刚刚还思如泉涌,现在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她看着电脑发愣,想起去年圣诞节下雪。那天晚上男生对她说:“留学的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她当时笑了笑,说:“当然支持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他们之间好像就已经在慢慢割离。孟盛楠叹了口气关掉文档,找了一个有意思的换装游戏排遣心底那点烦躁。没玩一会儿兴致实在提不起来,她抬头看上铺的女生。 “李陶,出国这事儿你怎么看?” 女生平躺着看天花板:“有前途,出去走一趟混个文凭再回来,里子面子都有了。” “如果有机会,你去么?” 周宁峙走的一年后,张一延也跟着过去了。他们都跑去捋资本主义的羊毛,很久不再回来。后来陆司北也去了,她身边的很多人都走向了另一条路。只有她,还待在原地。 “我就算了,没钱没家世没后台,能在长沙混下去就不错了。”李陶说着突然笑起来,“我现在人生的第一个奋斗目标就是傍——大——款。” 孟盛楠:“……” “不过,去年听了场考研讲座,那老师说傍大款的几率比考研还小。” 孟盛楠:“……” 李陶像是在自言自语了:“吓唬谁呢,有生之年我非得傍一个试试。” 孟盛楠:“……” 她和李陶聊了会,心里开阔了许多。外头夜正黑,她偏头去看。几年前戚乔问她梦想是什么。她那时候心里眼里都是学业,记得当时回答戚乔说:“双学位,畅销书,自由旅行者,足够花的钱和喜欢做的事。” 企鹅号突然滴滴在响。 她回过神点开看,高中文(4)班的群里聊得正嗨。 孟盛楠没翻看的习惯,正要关掉,目光忽的一滞。‘傅松’这个名字她是有多久没听过没见过了,高中的那次离别,再无音讯。他的企鹅号似乎也只是个摆设,从未曾见其闪过。她静着心往下翻记录,底下又有人冒出来说了两三句关于男生的事。大意就是他读了一所专科院校,去年升了本。 “聂静结婚了你们知道么?”有人发问。 “what?” 具体情况没人说的清楚,孟盛楠没再浏览退出了群。短短几年的时间,她们都变了,变得你几乎不认识。有的过得好,也有的不好。这四年来,她也很少参加同学聚会,去的都是些不太熟的人,然后从头发呆假笑到尾。 那一晚,她失眠了。 后来的一个月,她一直在修改论文。 江缙电话过来那天,孟盛楠刚去教学办公室交完毕业稿往宿舍走。那时候正热着,校园路上基本都没什么人。她走的很慢,刚过足球场,兜里手机就响了。 “忙什么呢?” 江缙也变了,好像自从张一延走了之后,也不再一如既往的爽朗。年复一年的漂泊在外面的世界里,学校的那一纸文凭对他而言也无大碍。他现在是个彻底的天涯浪客,行走在远水千山之外。 孟盛楠说:“晒太阳。” “听声心情不错。”他说。 “你在哪儿呢?” “回学校了,刚到。”江缙说,“这不在门口邮局买了份杂志,又看见你的新作了。” 孟盛楠无声笑。 “进步很大,思想上也是。” “我都二十二了大哥。” 江缙笑了声,“嗯,大姑娘了妹子。” “可不是,毕业了。” “毕业了。” 江缙慢慢说完这句,没再多聊,孟盛楠挂了电话。她依旧沿着那条路往前走,阳光晒在身上,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二○一○年的北京下午,男生也是,沿着学院路往回走。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俩是一种人。 江缙回到宿舍的时候,陆怀也在,正和池铮说着行业术语。他刚一推开门,那两人都愣了下。池铮停下按键盘的动作,抬眼过去。陆怀已经站起来,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你——你,靠,回来怎么一个招呼都不打?“ 江缙放下背包,张开双手,“抱一个。” 第35节 陆怀和池铮对视一眼,俩人齐齐的看向正扬唇敞开胸怀的男生,坏笑了声。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男生压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打。闹腾过后,身心舒畅。 三人躺在地上大笑。 “这大半年走哪了你?”陆怀问。 “流浪四方。” 池铮笑的不修边幅:“熬得住?” 江缙问:“什么?” “寂寞。”陆怀补充。 江缙‘靠’了声,问陆怀:“我说,你还单着呢?” “池铮不也单着么,你怎么不问?” 被提及的男生笑哼了声。 江缙扬眉,笑:“这几年,他交过的女生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不一样,初恋都没吧?” 宿舍安静了一会儿。 陆怀慢慢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谈么?” 江缙:“为什么?” 陆怀‘哎’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说:“你迟早得分,那不是给别人养媳妇儿么。” 那两人都怔了有一秒,然后笑开。没聊几句,池铮烟瘾犯了,起身找烟点上。他半靠在床边,咬着烟,朝陆怀努了努下巴,对江缙说:“其实他有追过一个,和你干妹子一样,学新闻的。 江缙瞬间看向陆怀:“真的假的?” 陆怀别扭的不开口。 池铮嗤笑,抽了口烟说:“有一天,他寻着机会陪人家女生去医院。医生登记名字的时候问女生叫什么,你猜猜陆怀说什么了?” “什么?” 池铮舔了舔门牙:“他说叫杨si,一、丝、不、挂的丝。”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怀早就黑了脸,“你怎么知道?” “上周大伙聚餐,你喝高了说的。”池铮忍着笑,“忘了?” 陆怀早就石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缙还在笑,突然有人敲门。 “什么声?”江缙止住笑,问。 池铮咳了声,说:“估计——” 他话说了一半,看了眼地面和床上,乱七八糟。江缙瞬间秒懂,“查卫生的?” 敲门声又来了。 几人已经顾不得瞎侃了,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男生宿舍,一般都惨不忍睹。楼管最后批评了一顿,警告晚上还来,再不收拾干净断三天电。对于他们即将毕业天天活在游戏代码赶论文日子里的大四计算机系的学生来说,这简直就是要人命。 那天,他们收拾完天都快黑了。 陆怀没逃开身回自个学校,被他俩逼着做了半天文明卫士。他从床底下扫出来一堆垃圾,突然眼睛一尖,从里头捡起唯一一本杂志,问池铮:“你的?” 男生正歇着在抽烟,闻声拿过来看:“什么?” “你床底下扫出来的。” 池铮皱眉。 陆怀说:“这是新概念复赛者合订本,怎么,你也看?” 池铮翻了几页:“不是我的。” “不是?” 池铮想了想,宿舍里就江缙舞文弄墨最小资,他想不出还有谁会看杂志。那会江缙接了电话出去了,他也没再理,将书丢在桌子上,和陆怀收拾最后剩下的一点垃圾。 后来都累得不行,早早就躺床上了。 江缙和陆怀在说着什么,池铮睡意不深,手伸到桌子上摸烟,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拿起那本杂志。他咬着烟去翻页,随意浏览了几张,都是些青春故事。他笑哼,正要将书丢开,愣了。 是真的愣了。 杂志第二十八期第三十九页左上角,一个人写了一篇文章。 ‘故事就是故事。’ 作者舒远。 熏烟徐徐而上,模糊了那个名字。池铮说不清楚,这个名字从高考过后的那本沉思录里出现然后一直到现在,他怎么会记得那么深刻。很小的时候他曾经问过陈思,爸送你沉思录作定情信物,是因为妈的名字么。 陈思笑,说:“如果以后有人送你这本书,你就会知道了。” 那晚,池铮失眠了。 再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多的他不愿意去想。这世上有很多人一直以为付出就有收获,努力就会得到回报。这个人生观在池铮那里彻底刷新,不羁过后,只剩下落拓。 而那个时候,孟盛楠毕业答辩刚结束。 她背着书包一步一步往教学楼外走,陆司北电话过来。美国那边这时候应该是深更半夜,男生的声音有些说不出是疲惫还是清醒。陆司北问她:“答辩完了?” “嗯。” “怎么样?” “还行。” 简单的对话过后,两人都有些无言。可能是教学楼里信号不好,没一会儿电话就自动中断。陆司北打不过来,只好发短信。他说祝贺她,毕业快乐。她回复谢谢。然后一个说保重,一个说再见。 她发完最后一个消息,下楼离开了。 (暗恋·上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停一天,以后每晚更新22:oo。 感谢支持。 ☆、○-2-3 二○一二年五六月,这是孟盛楠在江城花口一初教课的第二年。 她代的是初一(8)班的英语,一周四节课。学校公寓有分配宿舍,一室一厅。从学校到家的时间,坐公交四十分钟。孟盛楠每个周末回去待两天,逗逗孟杭然后返校。 这样的生活她过得平静而普通。 那个夏天的周五傍晚,她刚到家就看到孟杭在一边自个玩积木,盛典和孟津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照片一边说话。 “谁的照片啊?” 她将包挂在玄关的挂钩上,换了鞋进屋,问。 盛典拿起一张递给她看:“你觉得怎么样?” “谁啊这是?”她不认识。 “你康婶给介绍的。” 孟盛楠‘啊?’了一声,“给我?” 盛典嗔了她一眼:“不给你给谁,都24的人了也没处个对象。” “我看这孩子不错,在政府工作,和康慨一个年纪,挺合适你。”孟津说。 “千万别,肯定不合适。”孟盛楠脑门疼了。 “还没见呢你,怎么不合适啊?” 盛典瞪了她一眼,又道:“你看人家乔乔,刚毕业就结了婚,多好啊现在。还有康慨,人现在待北京,听你康婶说交了个北师大的女朋友,好像是明年就订婚。你再看看你——” 孟杭突然从积木里抬起头,问:“姐姐怎么了?” “你妈要赶我走。”孟盛楠咬着牙恨恨的说。 孟杭站起身往她身边小步走过来。 “去哪儿?” 孟盛楠将他抱着坐在自己腿上,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猜?” “结婚么?” 孟盛楠:“……” “这你都知道?”她惊讶了。 孟杭‘哼’了一声,昂起头,有板有眼的说:“我都快六岁了,这都不知道张嘉和会笑我的。” “张嘉和是谁?” 孟津和盛典笑。 孟杭不耐烦了,从她怀里跳下来:“你平时太不关心我了。” 孟盛楠:“……” 他说:“我们班很多男生都喜欢她,不过她只和我玩。” “这么厉害?” “那是。” 小男生说的铿锵有力,孟盛楠很自然的将话题转到他身上。吃饭的时候盛典又提出来要和那照片男见一面,孟盛楠实在头疼的厉害,匆匆敷衍便转身上了楼。 那会儿也才七八点,她洗漱完躺床上看书。 窗帘半掩,房间里是温暖的香芒色。她看了一会儿没了兴致便打开电脑写东西,天南地北胡思乱想。还没敲下几个字,戚乔的电话便来了。 “忙什么呢你?” 第36节 “没,闲着。” 戚乔‘哎’了一声,“没劲吧?” “还行。” “别逗了你,装吧你就。” 孟盛楠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你干嘛呢?” “宋嘉树战友聚会,在外边呢。” “哦。” “听你没精打采那声儿,真受不了。” 孟盛楠又叹了口气。 “那您忙,我就先挂了。” “别,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什么?”她问。 戚乔清清嗓子,道:“他有一战友,人真不错,给你介绍一下?” 孟盛楠皱眉:“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谁让你都24了还单着,我能不急么我?” “24怎么了?” 戚乔顿了会儿问:“你不会是还想着陆司北吧?” “没。” “那行,我都和人家说好了,明天电话你见一面啊。” 孟盛楠‘啊?’了一下,“哎我说你——” 她话到一半,戚乔就挂了。再打过去已经无法接通,孟盛楠恨不得碎尸万段那已婚妇女。她狠狠合了电脑,将脸埋在被子里想大吼,最后还是忍住了。 楼下盛典叫孟杭睡觉,然后安静了。 她慢慢从被子里爬起来,又打开电脑写昨天未完的故事。可能因为成长,她从十六岁写到二十四岁,里头的很多人生观都在变。之前所有的期望和梦想都被现实搁置,总说再等等,再等等,然后就到了现在。 那天,她睡得很晚。 周末难得睡个懒觉,结果还没九点就被戚乔的电话叫醒。孟盛楠真的惊到了,没想到这女人早就给她安排好十点和那男人见面的时间地点。她被气得不轻:“我不去。” “真不去?”这女人倒挺淡定。 “嗯。”她睡得正香。 戚乔微微一笑:“行,那我下午就来你家。” 孟盛楠深感不安。 戚乔说:“我和盛典阿姨面谈。” 孟盛楠:“……” “然后把你和陆司北的事儿——” “我去!” “穿得漂亮点啊。” 戚乔笑着挂了电话。 孟盛楠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当时和陆司北在一起的时候是瞒着盛典的,如果被盛典知道她放走了一个多好符合一个母亲所有要求的最佳准女婿,依照盛典目前的更年期状况来说,她会被唠叨的迟早进精神病院。 “姐。” 孟杭上楼叫她吃饭,她正烦着,突然灵光一现。 “小杭,一会我得出趟门,带你溜溜去不去?” 小孩就是好骗。 于是,吃完饭,孟盛楠带着孟杭出门了。 “去哪儿?“计程车里,男孩问她。 孟盛楠说:“见个人。” “姐夫?” 孟盛楠:“……” “不是,一个普通朋友。”她赶紧纠正,“我教你的都记住了么?” 孟杭点头。 到戚乔说的咖啡馆,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她拉着孟杭的手进去找○○7号座位,远远就看见一个男人。他背对着,坐的端端正正像是去见国家领导似的。 孟盛楠有点紧张,看向孟杭小声道:“表现得好一会给你买梦比优斯。” 小男孩抿紧唇认真的点头。 她深深呼吸,然后带着孟杭走过去。在看到男人正脸的时候慢慢平复心情,说实在的长得真心不错,军人出身毕竟有责任感,比她大两岁,怪不得戚乔觉得合适。 当然男人也是一愣。 “你好,孟盛楠。” 孟杭突然仰头叫她:“妈妈。” 男人好像被冻僵一样,孟盛楠温和笑笑,作解释。 “不好意思,戚乔可能没和你说清楚,我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 男人的脸色已经形容不出来了。 几乎还没待够十分钟,孟盛楠就带孟杭跑出来了。俩人站在大太阳底下大口呼气,街边的汽车一辆接一辆行驶在这江城公路上。迎面而来的是那趟她不知在年少时坐了无数遍的5○2,孟盛楠好像突然产生了某种错觉。 “姐。” 孟杭摇着她的手,提醒:“梦比优斯。” 她慢慢回神:“晓得了。” 俩人去了就近的商场,孟杭一进去兴奋的就差飞起来了。他前头跑的很快,孟盛楠跟在后头追。那家店专卖小孩玩具,主打奥特曼系列。孟杭一眼就盯上那个半米长的梦比优斯。 “我要那个。” 他指着墙上挂着的那个奥特曼,对她说。 孟盛楠半弯下腰:“那个?” “嗯。” 她递给柜员1○○块,问孟杭:“你说说得找多少?” 孟杭拿到奥特曼心情激动,听到她的问话,小嘴巴撅着,看了她一眼。 “姐。” “嗯?” “你真烦。” 孟盛楠:“……” 小男生的世界她真是。后来,她又带孟杭在商场逛了逛。小孩子新陈代谢快,没一会儿就要上厕所。孟盛楠要带他去女厕,小男生不乐意。没办法,她只能在男厕外头等。 孟杭非要抱着梦比优斯进去,一手提裤子一手拿着玩具不方便。 他很郁闷,不知道怎么办。 “我帮你。” 小孟航转头,就像看到大救星一样盯着这个比他高很多很多的大哥哥。 男人丢了抽一半的烟,淡淡笑了笑,“你喜欢梦比优斯?” 小男孩点头,“我姐给我买的。” 男人挑眉。 “她很漂亮哦。” 男人笑,“嗯。” 孟杭上完厕所,和男人一起往外走。孟盛楠那会儿刚好接到戚乔的咆哮电话,头疼的厉害,在电话里听她训。当时正站在二楼栏杆前,背对着他们。 孟杭手指着孟盛楠的背影,抬头看着男人。 “她就是我姐姐。” 男人淡笑着,没说话,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孟杭失望的撇了撇嘴,耷拉着肩膀走到孟盛楠身边,拽了拽她的衣服。她赶紧结束了那通痛苦的电话。 “怎么了?” 孟盛楠看他皱着小脸,低头问。 孟杭叹了口气:“我刚见到一个特别帅的大哥哥,可惜了。” 孟盛楠:“……” 后来没再多玩,俩人就回去了。孟盛楠在家过完周末,星期天下午就回了学校。然后又是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上课下课备案签到,那时候盛典早就提前办了退休,回家专门当家庭主妇。 虽然过得比较单调,但有盛典说的那种乐趣。 那天周三,她上完课回办公室。里头有几个女教师在闲聊,好像是再说班里学生早恋的事情。她听了几句低头备课,突然听到有女教师叫她名字,问她想法。 孟盛楠想了想,说:“不影响学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女教师姓林,二十五六岁。 “你以前早恋过?” 她摇头。 女教师乐了。 第37节 “我懂了,没早恋,是暗恋吧?” 孟盛楠笑笑,手机提示有短信,她从兜里拿出一看都是些推销广告乱七八糟的,便删掉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只是没想到一愣神的功夫,胳膊不小心碰到桌上的水杯,直接将手机给淹了。 女老师们:“……” 她赶紧抢救,开始还能用,没过一会就直接黑屏再也打不开了。那是戚乔和宋嘉树去国外蜜月旅行回来送给她的智能手机,一直都用的不错。现在只能干瞪眼,后来腾出时间去了学校附近好几家修理店,都说没零件修不了。 有老师提议:“去市区那儿看看,说不准。” 孟盛楠觉得这种特殊型号的舶来品,国内一般级别的修理店是没辙的。于是便有了重买的打算,刚好周五那天她没课,就坐公交去了市里闲转。 那时候,真是草长莺飞。 她一连去了好几个手机专卖店都找不到心仪的,趁着天还早索性继续逛。刚转到一个比较偏僻的街口,红绿灯。她站在原地等,眼睛随意四处扫了眼,就看到身边那个有些被冷落的不到百米长的小破旧街道。 最里边有家门口放着一修理手机电脑的两米高的牌子。 她摸了摸兜里那个坏透了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过去试试运气。于是,她拐了方向,沿着街道往里走。近处一看,门面很破旧,就像那街道给人的感觉一样,不起眼。 店名儿也是,普通的咂舌。 ‘手机维修店’。 里面不是很大,五十平米左右,没人。最里头有半个门板和外头隔开,应该是休息的地儿。一旁有个水池和小立柜。再往外一个高一米的长玻璃柜隔着里间。旁边靠墙摆了个桌子,上头有电脑,摆满了零件。四周摆着一个木质柜子,上头放满了键盘鼠标,还有几台电脑。 这屋子,蓬乱、严实。 她站在里头环绕了下四周,打算等等店主。一个人就那样站在店中间,打量着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就几分钟的时间,她隐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刚想转身,便听见身后冷静低沉的男声。 “修手机?” ☆、○-2-4 那声音就好似她每天都会见到的蓝天白云那般熟悉,她至今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那是她和陆司北在一起的时候从未有过的悸动,或许过了这么久早非当年模样。 “嗨。” 身后那个声音又响起,有些漫不经心。 孟盛楠慢慢的呼吸,然后阖了阖眼,平静的转过身来。那一刹那的双目对视,她有感觉到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也仅仅是很短暂的○.○1s,然后又重新冷静下来。 “是你啊。”他声音淡淡的。 她却愣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依旧高高瘦瘦,还有点胡子拉碴儿,头发极短,细看之下两鬓竟然有些斑白,指间还夹着烟。他踢踏着陈旧的白色球鞋,身上的白色短袖也旧的不着边际,有点泛黄,宽松的黑色裤子,邋里邋遢。 如今未见,已两三年。 他抬眼,淡淡的看了孟盛楠一眼,重复那第一句话。 “修手机?” 孟盛楠眼神木讷的慢慢点头。 “你是店主?”她轻声问。 他看着她,笑了声,那笑未达眼角。 “我看看手机。” 她仍有些轻微的失神,‘啊?’了一声。 “你不是来修手机的么?” 他语气挺淡,眼神也是。孟盛楠很慢动作的‘哦’了声,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他。然后男人微绕过她从玻璃柜旁边一米宽的窄道进去,坐在那个零件堆满的桌前,咬着烟,打开台灯,低头。 “进水了?” 过了两分钟,他问。 “嗯。” 孟盛楠已经慢慢走近,和他隔着一个玻璃柜的距离说话。里头的男人认真专注,眉头轻拧着,薄唇抿的紧紧地盯着手里的已经被拆了一大半的手机。 “什么时候?”他又问。 孟盛楠攥紧着包带,说:“两三天了。” “两三天?”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过来,低声重复。那意思大概是:那你现在才修? 孟盛楠结结巴巴的解释:“有去过好几家,都说修不了。” 他没再吭声,又低头摆弄。 “问题有点大。” 过了会儿,他拿下烟,摁灭在胳膊边的烟灰缸里。 “什么?”她没听清。 他抬眼看她:“没什么。” “哦。” 他又道:“随便坐。” 孟盛楠干涩的笑笑:“呃,不用。” 他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问:“要喝水么?” 孟盛楠摇头。 他指了指手机,淡淡的解释:“刚擦了水,晾会儿。” 她不懂那‘水’是什么水,乖乖的‘哦’了声。时间慢慢一分一秒过去,店里也没有其他人,气氛似乎有点尴尬。他从兜里掏出根烟,倚在隔间的门板上,偏头问:“介意么?” 她笑着摇头。 男人将烟咬在嘴里,点上,微眯着眼深吸一口,声音含糊。 “在这工作?” 她轻轻点头,又有些欲言又止。 他看了她一会,没有笑意的笑了。 “想问我怎么在这儿混?” 孟盛楠惊讶他的直接,眼神一闪:“不是。” “哦?” 他看她,将烟从嘴里拿下来。 她微低头扯了扯嘴角。 “你笑什么?”他问。 孟盛楠抬眼,干巴巴的弯着唇摇头:“没什么。” 他又眯了眯眼,和吸烟是的眯眼不太一样。 “陆司北最近怎么样?” 孟盛楠一呆,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问题,按理来说他们俩之间的联系应该比她频繁才是。她盯着玻璃柜某处,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分了?”他声音清淡。 她讶异,抬眼。 他轻笑:“你们女人分手后表情都这样。” 孟盛楠:“……” 然后也没再多说,他直起身掐灭烟,转身查看手机,又用各种她看不懂的机器捣鼓了会。依旧抿紧着唇,眉头轻皱。过了会儿,看向她。 “有什么问题么?”她知道不好修。 他轻舔牙齿,将手机递给她。 “打个电话试试?” 手机屏幕亮着,她暗暗惊讶他的手艺。当年从陆司北那儿多少知道他是学it的,很厉害那种。他刚刚问是不是想知道她怎么会在这儿混,她的回应违心了。 孟盛楠慢慢摁键,贴在耳朵边。 “没声。”她看着他说。 他问:“你拨的哪个号?” “朋友。” 短暂的对视之后,他竟低低笑起来。 “怪不得陆司北会喜欢你。” 孟盛楠抿着嘴巴,一时噤声。 他转头从桌子上拿了样东西晃了晃:“电话卡都没插,怎么可能打得通?” 她眨眨眼,脸红:“那你让我打——” 他淡淡挑唇,说:“我只是想让你试试听筒有没有问题。” 孟盛楠干巴巴的‘哦’了声。 “打112。”他道。 她又低头拨他说的号,然后将手机递回:“没问题。” 他点头接过,又在桌子上胡乱翻了一通。 “应该是内部启动不好,零件损坏的比较彻底,还要换个屏。” “哦。” 他抬眼,“这样吧,后天下午过来拿手机。” 孟盛楠张了张嘴巴,又抿住。 第38节 “能修好?”她的问题是在有些幼稚。 他笑了声:“你说呢?” 孟盛楠想了想,又问:“你刚说后天下午,大概什么时候?” “都行。” 他说着已经转过身去,低头在捣鼓。孟盛楠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男人似乎觉察到什么,半响转过身。 “还有事?”他淡淡问。 “那个——”她咬着唇,不好说出口。 他眼神探问。 孟盛楠看着他:“多少钱?” 募得,他忽然莞尔。 “你觉得多少?”声音短促有力。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两百?” 他舌头顶了顶脸颊,眼神玩味没出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盛楠那一刻忽然记起很多年前校门口那个昏暗的角落里,他抬眼看过来时候的眼神。内容虽不太一样,但那意味没错。 “三百?”她不确定,又问。 他摸了摸鼻子,问了一个她始料未及的问题。 “分手他提的?” 孟盛楠怔住了,沉默。他淡淡笑了笑,没再揪住那个问题不放,只是波澜不惊的看了她一眼,声音一如往常的清淡。 “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前女友,谈钱就生分了。” 他嘴里的那个重音‘前’女友,孟盛楠听得出来。 门外一时有风声起,停不下来。 孟盛楠慢慢说:“后天我过来拿手机,到时候一块算吧。” 他突然抬眼看向她。 “谢谢。” 孟盛楠微微颔首,拿捏着包带的手有些颤。说完最后两个字还未等他回应,立刻转身出了店门离开。走到最先的那个路口,还是那个红绿灯,她才缓缓回头去看,一时五味杂陈。 她没再多逗留,坐大巴回家。 那会儿盛典已经做好饭,孟杭看见她的身影从客厅跑出来接她。好像那个时候她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了,她拉着小孟航的手,笑眯眯的问:“你妈今晚做了什么呀?” “糖醋排骨。”小男生馋了。 孟盛楠淡定的‘哦’了声,“那应该是你妈给我做的。” 小男生不乐意了:“姐。” 他拉长了音,孟盛楠忍不住笑。 “叫我干什么?” 俩人已经走到客厅门口,她低头换鞋。 孟杭突然‘唉’了声,“我实在不想说实话。” “什么?” “我妈说你是捡来的。” 孟盛楠:“……” 孟津帮着盛典打下手,这会儿从厨房走出来。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手机也打不通?” 孟盛楠捏了捏孟杭的小脸蛋,说:“手机坏了,去了市里一躺。” “修好了么?” “让后天拿。”她顿了顿,说。 吃饭的时候,盛典又提起相亲的话题。孟盛楠实在懒得接话,只是埋头吃。盛典唱了半天独角戏,憋了一肚子气。 “都懒得管你了我。” 孟盛楠嘻嘻笑:“谢谢妈不管之恩。” 孟杭嚼着菜,搭腔:“姐,我也觉得你妈最近有点啰嗦了。” 其他三人:“……” 孟盛楠忍不住笑,“说得真好,姐给你买好吃的啊。” 盛典嗔了他俩一眼,无奈摇头。 那一天似乎过得特别快,她几乎什么都没干天就黑了。后来一家人坐在客厅看了会电视,她和孟杭抢着争遥控器,最后被他的耍无赖给打败了。等到回房睡得时候已经九点有半。 电脑上江缙有更新博客动态。 她细致看了一遍,发自内心的羡慕他的自由。这两年,其他人都渐渐失去联系。只有他还是老样子,天南海北的跑,好像从来不知道累似的。偶尔会发她一条消息,哥又要折腾了。 窗户半开,风滚进来。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那个不修边幅的人。他从男生到男人,变化是那么大,那么大。好像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客套的疏离还有他玩世不恭的眼神,偶尔淡漠偶尔玩味。 几年前,她曾经在人人网里搜索过。 他是陆司北的好友,孟盛楠当时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人人号。那时候也不知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看见电脑上相关联系人里那个弹出来的窗口上有显示他的号,她形容不出来,那可是她高中时候想得到又不敢主动添加怕他拒绝所以宁愿不知道的那种心情,复杂纠结。她曾经有在陆司北的企鹅号里见过那个昵称,所以第一眼就认出来。大写的z,字母右下角是个句号。 z。 池铮(z)。 楼下,盛典还是隔着墙和康婶问话。孟盛楠回过神,她看了眼一望无际的漆黑,脑袋里一闪而过那个破旧街道那个破旧的店面那个颓唐的人。再回头,网页上有弹出一个广告。 “你还记得当年暗恋过的人么?” ☆、○-2-5 那是个不眠夜。 周六一大早孟杭就跑到她房间,拽她起床。小男生看着一丁点大,力气却不小。她半睁开眼看他穿的整整齐齐像个小王子。小男生爬到床上,拉她被子,边拉边叫:“姐。” 孟盛楠郁闷:“才几点呀。” “七点半了。”他特别强调那个‘了’的重音。 “还早,你让我再睡会。” 孟盛楠翻了个身卷着被子又闭上眼,孟杭急了。他又爬下床跑到另一边叫她,孟盛楠昨晚睡得不踏实,实在不想起床。小男生拉了几下被子拉不动,生气了。 “姐!” “嗯。”她懒懒的应。 “你昨晚说了,要给我买好吃的。” 孟盛楠‘嗯’了声,又没声了。然后身边半天都没动静,孟盛楠觉得有点奇怪,睁开一只眼。孟杭双手抱臂,很严肃的看着她。 “孟盛楠?”呦,都叫她名字了。 她等着他放话。 “你再不起,我就给乔乔姐姐打电话了。” 孟盛楠睁开另一只眼。 “让你相亲。” 孟盛楠:“……” 于是,她起床了。走之前和盛典打了声招呼,她带了家里的备用小灵通就出了门,然后俩人半拐着去了家附近的德克士。那会儿正是八点,吃早餐的时候。小孟航啃着汉堡吃的正香,孟盛楠笑了。盛典平时几乎不带他吃这些东西,这小家伙主意倒打的好。 太阳已经出来,空气新鲜。 她刚低头拿了个薯条往嘴里喂,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她一愣,看着戚乔穿着热辣短裤高跟鞋昂头挺胸走过来,笑的很动感,一坐下就亲了口小男生。 “你怎么——”她很吃惊。 戚乔甩甩长发:“我有秘密使者。”然后朝着孟杭眨了眨眼睛。 孟盛楠咳了咳,看向孟杭:“你干的?” 小男生正咬着鸡腿,淡定的看了她一眼,“知道错误了吧?” 孟盛楠:“……” 戚乔在一旁笑,拍了拍她的手,“行了你,不许欺负我们家小杭。” “就是。“小孟航吃的欢着呢还不忘搭腔。 “切。” 孟盛楠白了他俩一眼,问戚乔:“你今天怎么闲着过来了,这段时间不是挺忙的么?” “想你了不行啊。” “可能么?” 戚乔忍不住笑了,正经说话:“他昨晚去上海了,可能得几天才回来。好像是有个经纪公司想签他们乐队,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这是好事啊。” 孟盛楠说完,笑了一下:“这么想的话,那以后见你一面是不是还得预约啊宋太太?” 戚乔傲娇的扫了她一眼,“看我心情吧。” “滚。” 她刚说完,孟杭抬起头,表情很不满。 第39节 “姐,你说脏话。” 孟盛楠:“……” 戚乔笑,想到什么又皱眉:“对了,这两天打你电话怎么都关机?” 又提到这个,她抿了抿唇。 “手机坏了,送去修了。”她从兜里拿出小灵通摇了摇,“这两天打这个号。” “成吧。” 戚乔没再多问,顶多就是瞪了她一眼。一个早餐吃了半个多小时,吃完后三人商量去哪儿。戚乔比较疯,非要带着孟杭去游乐场玩。她没法子,也只好跟着去了。 那会儿天正热,她懒得玩,就在外头站着看。 周边的人很多,可能因为是周末的缘故。里面戚乔和孟杭坐在碰碰车里撞得正热闹,孟盛楠低头从包里翻卫生纸,脚下突然飘过来一个粉红色气球。她弯腰正要去捡,一个小女孩向这边跑过来。 孟盛楠捡起来递给她。 “谢谢阿姨。” 她笑了笑,耳边传过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孟盛楠抬头看过去,女人身材丰腴,脸颊微胖。俩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女人也是一愣。然后慢慢抱起小女孩,这才又看向她。 “你——你女儿?”她问。 “嗯。”女人点了点头,“点点,叫阿姨。” 小女孩声音甜甜软软的。 孟盛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问候,道:“听他们说你很早结婚了,这几年还好吧?” 女人轻点头:“还行。” “那就好。” “你呢,记得你报的是中南的新闻,现在怎么样?”女人问。 “当时本来想跑记者的,不过我爸妈年纪大了,就想着回来了。” “挺好的,记者这一行也挺危险。” 孟盛楠笑了笑。 “那你现在做什么?” “大学有辅修过英语教育,本来闹着玩的就考了个教师证。”孟盛楠说,“没想到竟然用上了,所以现在当老师。” 女人问:“哪个学校?” “花口。” 女人微微笑了笑,将小女孩换了个位置抱,“挺好的。” 孟盛楠舔了舔干涩的唇:“你呢,全职妈妈?” “嗯。” 小女孩在女人怀里动了动,要去另一边玩。俩人没什么共同语言能聊,简单道别,连互相留个联系方式的话都没提。她就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那个背影有些臃肿的女人,不禁感叹。 戚乔带着孟杭走过来,朝着她的目光扫过去。 “看什么呢你?” 孟盛楠叹了一口气:“我以前的同桌,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女生?” “高二时候的?” “聂静。” 戚乔‘啊’了一声,“有点印象,怎么,碰上了?” “是啊。”孟盛楠点头,“她孩子看着都四岁了。” “你是说——”戚乔怔了一下。 孟盛楠点头。 “不是吧,那她大三就生孩子了?” “应该是。” 然后,俩人同时叹了一口气。阳光火辣辣的照在地面上,两大牵着一小往游乐场对面的商业街走。戚乔慨叹了一路还没缓过劲来,“那她真挺厉害的,那种状况只能退学吧?” 孟盛楠说不知道。 “唉,她的青春算是真的完了。” 孟盛楠:“你不也是,已婚妇女?” “那能一样么。”戚乔白了她一眼,又低头问孟杭:“你姐是不是挺烦人的?” 孟杭正舔着刚戚乔买的冰糖葫芦,乖乖的发表陈述。 “一直挺烦人的。” 孟盛楠:“……” 戚乔笑的止不住声,孟盛楠无语。三个人又在外头逛了会儿吃了午饭,孟杭好不容易寻个周末能玩,早回去是不可能的。那个时间电影院有新上映的动画片,孟杭说什么,戚乔就应什么,孟盛楠只能乖乖的跟着走。 放映厅里空调很足,她却仍觉得有些热。 戚乔坐她旁边,小声凑过来:“看你前面。” 她抬眼过去,是一对年轻情侣。 “我猜一定是那个女生喜欢看,男生陪她来的。” 孟盛楠:“这你都知道?” “羡慕吧。” 孟盛楠懒得回话:“你想说什么?” “真是刺激不醒你啊。”戚乔无奈,“上次我给你介绍那个当兵的,条件那么好,你竟然都看不上。还拉着小杭给我上演一场单亲妈妈,长本事了孟盛楠?” “……”旧事重提合适么。 她有点受不了这女人的啰嗦,弯着腰起身出了放映厅。影院在四楼,灯光通明。她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透着气,抬头看墙上的大屏幕。一条接一条的电影预告,身边男男女女嬉笑走过。 有女生手机在响,那铃声莫名的熟悉。 ‘想用一杯latte把你灌醉,好让你能多爱我一点。暗恋的滋味你不懂这种感觉……’ 二○○六年她读大学,李圣杰唱痴心绝对。她单曲循环了一个月之久,现在听起来真是往事回味。孟盛楠感慨的扯了扯嘴角,抬腕看了看时间。时间尚早,她一个人下去三楼的服装店转。走廊里来往的都是些打扮潮流的时尚女人,孟盛楠站在一个店铺的玻璃窗前看了眼短袖九分裤的自己。 店里有声音传了出来。 “你帮我把电脑里不常用的都清理干净吧。” 是个女人。 又道:“对了,还有那个软件也帮我下载下。” 孟盛楠耸耸肩膀要走,又听见女人说话。 “我电脑运行一直很慢,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走出一步,有人回答。 “你电脑配置差,硬盘时间太久。” 孟盛楠脚步顿住,瞬间回头去看那个单调的声源所在地。隔着一排排衣服架看进去,有个男人身影。他背部宽阔,手指按键盘的动作很快。她忘了走,就站在那。 女人问:“要不要喝口水?” “不用。”那人声音很淡。 孟盛楠说不清那种感觉,有点心乱。就像是昨天下午她意外的见到他那样,不能尽快平静甚至还会有点紧张。高中时候那么喜欢,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的她连想都不敢再多想。 她深深呼吸,转身走远。 身后的店铺里,男人修好电脑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直接去了三楼的洗手间,在那儿抽完了一根烟。刚抬脚出来,史今的电话就来了。他一手搭在三楼栏杆上,一手接起电话放在耳边。 “你不在店里?” 男人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嗯’了声。 “接了个活。” 史今问:“什么时候回来?” “二十分钟吧。”男人看了眼手表,“有事?” “我认识了个做软件的,人家想和你聊聊。” 那个时间,孟盛楠转到二楼。不过她那哪是转,就像是沿着四方长廊散步。整个人看着挺安静的,脑子里却混乱不堪。男人目光注视到,眼睛微微眯起。 “你知道我现在不干那行。”他对史今说,声音克制。 史今没法子,“这都过去几年了,池铮你——” “挂了。” 他利落的将手机塞回兜里,却不急着离开。视线跟着二楼那个女人,目光沉静。几年前鲜少的那几次聚会,陆司北每次带她来,女生几乎都不怎么说话,性格腼腆至极。 女人突然停下,接了个电话。 池铮失笑自己的莫名其妙,转身大跨步下楼。那时候三楼动画电影刚结束,戚乔和孟杭在找她。孟盛楠挂掉电话转身往来的方向走,上三楼。扶梯交错,她看见他。 男人单肩背着个黑色大包,两手插兜低着头向下。 孟盛楠站在上扶梯,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男人没等下扶梯到底,就已经抬脚快速跨掉好几节楼梯下去了。然后他迅速淹没在人流中,看不清。头顶有俩人叫她。 “孟盛楠——” 她仰头看四楼,人群里有身影回过一次眸。 ☆、○-2-6 后来和戚乔分手,回到家已近七点。 盛典和孟津在客厅看电视,闻声连头也没回。姐弟俩做贼心虚的对视,小男生吐了吐舌头。俩人乖乖的也坐在沙发上,那会儿中央七套的远方的家正在热播,孟津看的认真。 第40节 好一会儿,盛典开口了。 “玩的挺嗨是吧?”女人眼睛仍看着电视,音色一声调,无起伏。 孟杭抿紧嘴巴。 没听到回答,盛典慢慢转头瞪过来,姐弟俩装作没看见一直盯着电视。孟津调小了声音,笑着摇了摇头,给他俩做辩解。盛典半天才消气,又看了眼他俩那强忍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无奈又好笑。 孟盛楠陪着看了会电视,洗洗就回房了。 好像一时什么劲儿都提不起来,转悠了一天腰酸背痛,她就躺在床上发呆。眼睛盯着头顶的碎花玻璃灯,脑袋一片空白。刚想着要爬起,盛典敲门进来。 “妈。” 女人关上门,坐在床边。 孟盛楠坐起:“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 她眼睛转了转,“什么?” “你心里有事我还看不出来么。”盛典叹气,“感情上的吧。” 孟盛楠说不清楚。 “给你说对象也不见,你和我说实话。”盛典顿了顿,问:“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她反应慢了一下,摇头。 盛典疑问:“真没?” 她轻轻‘嗯’了声。 “你不会还暗恋高中时候那个男生吧?” 孟盛楠很认真的想了想,和陆司北分手也有两年多了。她一直都一个人,过得也很平静。可是说起来真的挺奇怪,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好像还是会紧张,说话还是会迟钝。 她心动了一下,笑笑,“妈你想哪儿去了。” “别怪我多想,妈是怕你一门心思陷进去走不出来。” 孟盛楠眼睛紧紧盯着床单。 “不过,那个男生现在做什么的?” “谁?” “就你暗恋那个。” “——这多久了,我哪知道。” 她别扭的说完视线移至窗外某处,不着痕迹的呼吸了一下。盛典没再多问,握着她的手轻拍了下,“好了,早点睡吧。” “嗯。” 门被关上,孟盛楠重新躺回到被子里。夜很深,白月光洒进来。她盯着外头看,模模糊糊带点夜里自由的静谧。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给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没出现。 第二天醒来就是周末。 想起和他约好的今天下午,孟盛楠中午在家吃完饭没停多久就动身。小孟杭舍不得她走,非要拉着她再待会。俩人在那个夏天的院子里玩拼图,时间差不多她得走了。 “怎么今天去这么早?”孟津问。 “拿手机。” 鸟儿在树梢叽喳,花儿在街头怒放。她坐大巴到市区的时候已经四五点,太阳斜照。余晖普度大地,红霞晚钟。那个路口没什么人,安静萧索。孟盛楠走到红绿灯下,莫名的紧张起来。 她斜跨着包包,踩着白色帆布往里走。 那个街道好像变长了,或者是她走得慢。一眼看过去,店铺门口的广告牌依旧伫立在那儿。她走近,门开着。里面的桌子前坐着一个男人,正靠着椅背玩电脑。 她进了店铺。 “什么事?”听到动静,史今转过头看她。 不是他。 “……” 孟盛楠说不清那一瞬间怎么会有点失落,她刚刚甚至说不出话来。这人很眼熟,高中时候她见过。这会儿他也在审视着,孟盛楠深深呼吸,定了定心,往玻璃柜前走了几步。 然后她微抬眼,道:“你好,我是过来拿手机的。” “啊——”史今站起身:“你等一下。” 孟盛楠看着他在找。 史今拿着一个盒子递给她:“你看这里头有没有你的?” 她一眼就看见那个白色诺基亚,史今帮她拿出来。 “这个?” 她点头,接过来查看。 “绝对质量。” 孟盛楠笑了笑,开机关机。 “那个,他不在么?”她慢慢问。 史今说:“他出去跑个活,放心,有啥问题你再拿过来。” 孟盛楠弯唇,从包里拿钱给男人。 “这个就麻烦你帮我给他吧,谢谢。” 史今挑眉,“没问题。” 铺子外头,太阳慢慢在落。孟盛楠走出来,每一步好像都挺艰难。那种感觉她总是说不出来,路口的大巴停在了街边。她又回了一次头,看了一眼那个地方,然后转身上了车。 车刚走,一个男人骑着摩托拐进街道里。 一个店铺门口停下,他进了屋。直接将黑色大包丢在地上,耙了把头发,歪头点了根烟抽起来。刚还坐在椅子上的史今偏头看过去,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笑了,“我说你这烟瘾够重的啊。” 池铮抬眼,鼻子里哼笑出一声。 “对了,”史今想起刚才的事儿,说:“刚一个女人过来拿手机。” 池铮抽烟的动作顿了顿。 “这是给付的钱。” 史今说完,将兜里的五百块丢到桌子上。 “什么?”池铮瞥了一眼。 “那女的给的。” 池铮咬着烟,舔了舔门牙。 “她什么样?” 史今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挺漂亮一女的,扫肩发。看着就是那种温柔贤惠型的——” 池铮一时没出声。 “我说,你什么时候主动问过一个女的?”史今话音一转。 他将烟拿了下来,夹在指间。脑袋里一闪而过那个身影,随后弹了弹烟灰,背靠在玻璃柜上。史今来了劲,从椅子上起来,半趴在他跟前的柜子上,看着池铮:“怎么,对人家有意思?” 池铮看了他一眼。 “我对你有意思。” 史今‘靠’了声。 池铮笑了一下,兜里手机正响了。他扫了一眼来电,快速接起。 “妈。” 那头陈思轻笑了下,“就问问你晚上回不回来,我让杨妈给你留饭。 池铮目光温和,“回。” “好,骑车注意安全。” “嗯。” 挂掉电话,池铮将剩下的烟抽完。他平时一周回去住两三晚,这几天一直忙着接活回的少。算下日子,下个月一号陈思该去医院复检了。他低着头,又点上一根。 史今寻着时候问:“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他说。 史今斟酌了下,问他。 “我说,昨天提那事儿你真不再想想?” 池铮脸色冷了下来。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总得想想阿姨吧。”史今皱眉,“看病花钱,你现在手头能有多少。当年那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他妈怎么老放不下?” 池铮咬着压根,‘操’了声。 那样儿简直要多混有多混,史今暗骂了声自己多嘴,一时噤声。池铮垂眼盯着地面,将嘴对准烟狠狠吸了一口。他想起那时候陆怀双眼通红的那折磨样儿,头就疼得厉害。 “这事儿以后别提了。”他冷声说。 铺子外头,夕阳西下。 孟盛楠回到学校公寓的时候天还亮着,她洗了几件衣服晾在阳台上。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的拿起手机翻着看。窗外渐渐变得漆黑,七层楼的位置刚好撞着杨树末梢。 小房间里,暖黄的灯光铺满一屋。 后来的几天,她身边又平静了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看到手机的时候才会偶然想起那个人。就这样每天待在办公室批阅作业,上课下课。那段时间,她也不是很忙。刚好赶上(8)班的班主任怀孕休假,学校便让她暂时做代班老师。 一开始还好,之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七月底升旗那天,学校纪委通查全年级。他们班有一个男生总是旷课不来学校,家长管不了,一来就找学校要人。教委办能怎么说,就找班主任要句话。 孟盛楠没法子,到处跑。 那天跑了好几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成。戚乔电话来的时候天差不多黑了,她刚好走到一个网吧门口。人走得也累了,就停在一旁歇息。 “干嘛呢你喘成这样?” 第41节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找个学生。” “你找?” “嗯。” 戚乔皱眉,“人父母呢?” “现在的家长厉害了,出事就找学校要人,学校呢就找我们要人。” 孟盛楠自嘲的笑了笑,戚乔骂了句脏话。 “行了,回头再聊。” 她说完挂了电话,看了眼四楼网吧的位置。从学校一路找了过来,到现在少说也有十里路了。孟盛楠蹙紧眉头,一鼓作气爬上楼。网吧里有些暗,那味道也大。 乍眼一看,界面全是游戏。 她沿着中间过道往里走,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刚要掉头走就看见里边角落那个学生,正低着头玩的专心致志。孟盛楠总算是松了口气,慢慢抬脚走过去。 男生觉察到头顶的身影,下意识的抬头。 “孟老师——” 她‘嗯’了声,“玩的什么?” 男生拘谨的站起来。 孟盛楠扫了眼,又将视线落在他身上,“dota?” “老师你知道?”男生愣了。 孟盛楠笑了下,“这样吧,打个赌怎么样?” “什——什么赌?” “一局定输赢,我赢了你跟我回去,输了的话随你。” 旁边顿时有几个学生觉得新鲜,凑过来叫好,一时气氛上涨。两人一人一台机子,玩的是meepo。这个是dota里比较难玩的,手速要求较高,分-身死一个就全out。男生遇到挑衅,跃跃欲试。很快,身后聚集的人愈来愈多。 比赛也慢慢进行到高-潮。 孟盛楠快速敲着键盘移动,眼前的一切好像让她产生了幻觉。仿佛又回到二○○四年夏天,她隔着很多人安静的注视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弹指一挥,梦一场。那么多个夜晚,她守着寂寞苦练的日子好像是昨天发生一样。 —— ‘game over’ 标准的普通话从电脑里传了出来,男生顿时泄气。周围人也愣了,没想到所有人看好的男生被一个女人打败了。周边一时谁都没反应过来,静悄悄的。 “玩的不赖。” 一个突兀熟悉的男声募得低低响起,孟盛楠后背一僵。 ☆、○-2-7 夜色里,看不清前路。 网吧楼下,男生承诺她明天会正常到校。然后返身就要走,被孟盛楠叫住问家远近。男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说五分钟路的距离。直到走远,孟盛楠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轻声喃喃:“还挺会找地方。” “你学生?” 池铮走到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抬了抬下巴。 她又一僵。 “嗯。”然后转过身,笑了笑。 池铮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学的新闻?” “后头改了。”她言简意赅。 “你紧张什么?” 她眉梢一动,轻‘啊’了一声。 池铮笑了一下。 “没什么。” 孟盛楠顿了顿,问:“对了,你在这儿——” “修电脑。”他说。 “哦。” 俩人的距离有些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味。孟盛楠一时有些拘谨,不作声的慢慢后退了一小步。池铮垂眸扫了眼脚下,又淡淡的抬头看她。 “手机的事,谢谢。”孟盛楠想起来。 他淡笑。 她正借口说要走,就听见他问:“哪个学校?” “花口。”有愣住一秒。 他看着她:“走吧,我送你。” “啊?” 池铮对着摩托车的方向微偏了偏头。 “不嫌弃的话。” 她还没应声,他就已经往停车那边走了过去。孟盛楠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跟了过去。夜晚,风拂动耳边的碎发,差点模糊了视线。她走近,池铮已经跨上摩托。 他丢给她头盔,孟盛楠接着抱在怀里。 她脚下像是灌了铅,迟迟不见动。又抬眼看他,男人没什么表情,就那么盯着前头,认真看好像是在等她上车的样子。孟盛楠敛眉,刚要说话,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他,他也看过来。 “电话。”他努努下巴。 孟盛楠微颔首,然后走到一边接起,是戚乔。 “找到了没?” “嗯。” “在哪儿呢这会儿?” “正要回学校。” “这么晚了,你赶紧的。”戚乔担心。 不好意思让他等,说了简单几句她就挂了电话。再次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池铮靠在摩托上,低头抽着烟。他抽的有些漫不经心,觉察到她的视线,抬眼看过来。 “走吧。”他顺手将烟丢在地上,踩灭。 她走过去,“你不戴么?” “不用。” 车走了起来,风也是。孟盛楠坐在他的身后,两手不知道放哪儿,轻轻揪着车身。不远不近的路,他开的并不慢。一路上,俩人谁都没再出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他车还没停稳。可能因为惯性,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突然扑到他后背上。 那一瞬间的触碰,她惊到了。 两只手刚刚吓得已经拽住他的灰色短袖,男人好像没什么反应。她讪讪的的缩回了手,赶紧下车。池铮熄了火,也跟着下来。孟盛楠一时有些不敢抬眼看他,目光落在他耳边。 “谢谢。” 他说:“客气了。” “那你路上小心,我——先进去了。” 她说完就转身要走。 “孟盛楠。”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声音低低的。那会儿她脚步还没迈开,彻底愣在当场。侧脸对着他,无所适从。 他慢慢走近。 呼吸声和烟的味道也走近,她缓缓抬眼,撞上他漆黑的眼睛。 “我说过。” 他微偏头,声音落在她耳侧。包包拉链被他拉开,塞了几张钱进去。 孟盛楠不敢动。 他又站好,说完后头那半句话。 “给钱就生分了。” 他的语气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然后,转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骑车走远。那摩托车启动的轰隆声隔了很长的距离还萦绕在她耳畔,孟盛楠在原地站了很久,后来借着路边微亮的光慢慢抬脚走了回去。 近几日,学校里一直忙。 办公室里,各个班级的老师边备课边聊着闲天。(8)班昨天晚自习英语测验,孟盛楠正在批阅试卷。 “小孟。” 三十来岁的吴老师笑着看她:“你下午有课没?” 孟盛楠从试卷里抬起头。 “没有。” “一起出去逛逛呗。” “我也去。”正在玩手机的小林老师也搭腔。 孟盛楠笑,吴老师看着小林。 “你不是有男朋友么?” 小林叹息,“他每天忙的连个电话都没时间打给我,跟没有一样。” 第42节 “不是吧?”吴老师惊诧。 “怎么不是呀。”小林笑着摇头,“你们知道他们研究所的同事都叫他什么吗?” 孟盛楠问:“什么?” “老夫子。” 那俩人:“……” “他多大?”吴老师问。 “和我一样,25。”小林看向孟盛楠,又道,“对了,他还是你们第九中毕业的。” “是么。”孟盛楠说。 吴老师插话:“那你喜欢他什么?” 说到这个,小林脸颊晕红。 “他对我很好,人也实在。” 孟盛楠听罢,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思绪有点乱。之后没待多久就到了十一二点,三人约好去市区逛。日头正火,服装店里的空调都不足以散热,好像随时会有一场及时雨。 女人们一起购物,一般来说,过程比较疯狂,结果比较惨烈。 逛到下午,除了孟盛楠买了件咖啡色裙子外,那俩人从头到脚都捯饬了一身,花的精光。回去的车费还是她掏的,简直了。出租车正往回开,后座小林和吴老师说的正热,孟盛楠偏头看着窗外的鳞次栉比。 一转眼。 又看到那个街角,一闪而过的那个店铺门口凸出来的广告牌。 车子很快驶过,不留余味。快到学校的时候,雨落了起来,攒了很久似的下不完。她们仨都没带伞,护着衣服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都淋成了落汤鸡。 小林苦着脸:“真应该打电话吼他送伞来。” 孟盛楠拨了拨额头的湿发,笑。 回到公寓,她赶紧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裳,时间正好六点。自己简单做了点饭,然后边喝着粥边码字。电脑里那一排排宋体小四号不能再熟悉,她正在写故事。 电脑右下角的企鹅号在闪。 室友李陶发了个痛苦的表情过来:晚上我又得熬夜跑新闻。 孟盛楠:辛苦。 李陶立即回:你怎么样,代班老师? 孟盛楠:培育祖国的下一代,深感荣幸。 李陶:…… 一个故事写的断断续续,她和李陶聊了有好一会儿。后来结束的时候,李陶问她是否还会回来做新闻。 孟盛楠说,再看。 当年跟着前辈实习,亲眼目睹了一个北上广连锁网络科技公司坑蒙拐骗的背后勾当。她说要报道,前辈拦住了。那会儿她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有什么能力和背景,前辈说这一行呆久了就习惯了。她不信,前辈叹气,说不想要你的命就去。 她不听,没走出报社大门。 前辈短信就来了:孩子,多为你家人想想。 静思片刻,孟盛楠合上电脑。窗外雨噼里啪啦的下着,很大很大。她枕着雨声慢慢睡了过去,大半夜被梦靥惊醒出了一身汗。第二天一大早醒来,鼻子就堵得很不舒服。 一场雨后,天气转凉。 办公室里,一盒卫生纸快被她用到底。 “感冒了?”小林问。 她又咳嗽了几声,闷闷的‘嗯’了声。 “吃药没?” 她揉揉鼻子,“嗯,两天了不管用。”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她思量了下,这两天头晕疼也睡不好。于是当天下午就坐大巴去了就近的第一医院,大夫是个老爷子,把脉说她有点发烧胃也不好。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她坐在走廊外的长椅上打着吊瓶。 历时三天。 孟盛楠一个人实在无聊,想叫戚乔过来,电话没人接。 “盛楠?” 一个女人声音突然扩至耳侧,她抬头。 “陈老师?”孟盛楠很惊讶。 陈思笑笑,坐在她身边。 “我们好久没见了。” 孟盛楠点头,“嗯。” 她说不出是因为池铮的原因所以不再去。 “怎么了这是?” “有点感冒不碍事。”孟盛楠问,“您也是来看病?” 陈思说:“身体不太好医生让多呆了几天,今天出院。” “您一个人?” “还有阿铮。” 孟盛楠不敢否认,陈思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她着实颤了一下。 陈思道:“他去拿药了。” 又是这样的场景,或许她一回头就看见他在身后。只是,就在下一秒,她听见陈思叫他的名字。孟盛楠倏地抬眼看过去,男人一身黑色,提着药走过来。 池铮愣了下,看向她的左手。 “生病了?” “嗯。“她怔怔的。 他看了眼她微红的鼻尖。 “感冒?” 孟盛楠点头。 一旁的陈思敛眉,不动声色。 “第几瓶?”他问。 孟盛楠说:“第二瓶。” “总共几瓶?” “两瓶。” 陈思看着他们一问一答,突然笑了,“那这就是最后一瓶了,咱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多说会话,一会让这小子送你回去。” “不用。”她脱口而出。 池铮看了她一眼。 孟盛楠:“我是说,不用麻烦——” “不麻烦。”他截断她的话。 她不再吭声,陈思转而拉着她的手问家常话。池铮站在一边靠着墙,微低着头。 “一直一个人?“陈思问。 她不好意思笑笑,点头。 “那就好。”陈思喃喃。 孟盛楠没听清,‘啊’了一声。 陈思笑,指了指池铮,轻声对她说:“看见他那样没?” 孟盛楠没懂何意。 陈思说:“站也没个站样。” 她望过去一眼,男人侧头看着一边。 “以前怎么说来着。”陈思笑,“二流子打鼓,吊儿郎当。” 孟盛楠忍不住笑了。 陈思又问了她最近工作生活上的一些事,时不时的又开开池铮玩笑。打个吊瓶的时间,忽然就过得快了。和陈思聊得太专心,她再抬眼看过去时,男人不在。她又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他靠着侧门,低头在抽烟。 她正要收回视线,他看了过来。 ☆、○-2-8 吊瓶打完的时候是个下午四点半,她和陈思往外走,池铮去拿车。那是辆铃木面包车,北斗星系。他将车慢慢开至医院门口,隔着挡风玻璃。她看见他,好像之前医院里那瞬间的对视,又匆匆移开。 车里,陈思笑着和她聊。 “现在一个人住学校?” 她点头,“嗯。” 池铮面目表情的开着车,淡淡的看了一眼后视镜。 “女孩子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陈老师。” 陈思拍拍她的手:“明天还来医院打吊瓶么?” “啊,不了,就今天一天。” “那就好。” 第43节 她笑了笑,陈思抬头看向驾驶座的人,“先送我,回头再送盛楠去学校。” 池铮‘嗯’了声。 “今晚回家里吃饭啊。”陈思又道。 “知道了。”他目视前方,淡淡的。 陈思到的时候要了她的电话,当时池铮和她都下了车。陈思非要自己进去,走之前又拉着池铮问:“一会送完盛楠还回店里么?” “嗯。”池铮说,“得把车给史今送过去。” “那记得早点回来。” 陈思说完,又笑着和她说再见。几年未见,女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那身影慢慢消失,她和池铮才上了车。她正要去拉后车门,一只手被他拉住。 “坐前边。”他说。 她回眸看他,默不作声的绕到副驾驶。车子刚开,她就打了个喷嚏。 他看过来,“就打一天吊瓶没事么?” 孟盛楠揉了揉鼻子。 “嗯。” 车里一时无话,孟盛楠竟有些拘谨。 “你教的什么?”他突然问。 孟盛楠:“英语。” 闻言,池铮募得笑了声。 她不知他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就单纯客气的笑笑,然后听他说。 “了不起。” “啊?” 他把着方向盘,说:“没事。” 窗外头,路边的店铺一排排落向视野后头。孟盛楠偏头看的认真,没再说话。那个时候,她莫名的觉得平静至极。红灯。他侧头,看了她一会儿。灯转绿,他收回视线。 车里有些闷,她摇开窗户。 新鲜空气吹进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她闭上眼轻轻呼吸,又慢慢睁开。路口转弯,他看了她一眼。 “你晕车?” 孟盛楠偏回头,“还好。” 二十分钟的车程,他开到校门口。孟盛楠下了车,从半开的车窗看过去。 “今天谢谢你。” “不用。” “那我先进去了,你——路上慢点开。” 他‘嗯’了声。 说罢,他驱车离开。孟盛楠沿着路边往学校走,那会儿学生们还在教室上课。她刚走到教学一楼,身后被人拍了下。 “病看过了?” 小林笑着问,她点头。 “好多了没?” “还行。” 俩人往公寓走,小林狡黠的转转眼珠,问:“刚送你回来那男的谁啊?” 孟盛楠愣了神,半响才道:“高中同学。” “是么?” “是啊。” 小林忽然道:“他好像一直跟着你。” “啊?!” 她惊吓,连忙转头去看,身后空无一人。 小林大笑。 “逗你呢,看你紧张那样儿。” 她缓过神,瞪了小林一眼。 “有你这么逗人的么。” 小林极有深意的看她一眼。 孟盛楠岔开话题问:“还没下课,你从外头回来的?” 小林笑。 “我男朋友下午难得有时间,就出去转了转。” 她也笑,“看来我吃喜糖的日子不远了。” 提到这个话题,小林笑的更开。 “对了,你明天还去医院么?” “要去三天。”她说。 又想起刚刚撒的谎,不禁汗颜。回到屋,她喝了药就躺着睡下了。外头天还亮着,太阳慢慢不见。开着面包车的男人刚到店里一会儿,一根烟还没抽完。 他咬着烟,眼睛盯着电脑零件琢磨捯饬。 史今从外边回来进了店里,“送阿姨回去了?” “嗯。” 池铮停下动作,从兜里踹出个物件给他丢过去。 “你车钥匙。”他拿下烟。 史今接过,“成,我先送货去了。” 男人头也未抬坑了声。 史今叹气,边往外走边自言自语,“就这鬼样儿还放下老本行,我看你放不放的下。”说完已经走到车边,打开车,史今一愣。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上遗落的手机,弯腰拿过来一看,笑了声又转身回了店里。 听到脚步声,池铮以为有客。 抬眼过去,史今笑的不怀好意,“你刚去哪儿了?” “怎么?” 史今趴在玻璃柜上,问:“送完阿姨,顺便约个会?” 池铮冷眼扫过去。 “没事赶紧滚。” 史今嬉皮笑脸不肯走,“我说,喜欢那女人了?” 池铮抬眼,“谁?” “啧,就上次找你修手机那个?” 池铮半天没出声,史今顿觉有戏。 “真看上了?” “操。”池铮淡淡看了史今一眼,眼皮折痕很深。 “滚不滚?” 史今耸了耸肩膀,将手里的东西丢给他。 “这什么?” 池铮拿过手机,不禁蹙眉。 “那女人的吧?” 池铮的唇抿成一条线。 “我说你都旱多久了,这个真不错。” 池铮握着手机,眼神扫过去。 “走了走了。”史今闭嘴,边往外走,又回头看了一眼,笑。 外头,风滚上街道。史今的车已经走远,店铺前门庭冷落。里头,桌边的男人把玩着手机,又点了一根烟抽着,脸色一时看不通透,深诲不明。 傍晚,池铮锁了店门骑车回家。 陈思在厨房忙活着,闻声转头,“回来了。” 池铮四下扫了眼:“杨妈呢?” “我让她先回了,今晚妈给你做。” 池铮皱眉,“下不为例。” 说着他接过陈思手里正切菜的刀,“我来。” 陈思由他,站在一边。 “妈今天精神好多了。” 池铮:“那也不行。” 陈思笑了,“送盛楠到学校了?” “嗯。” “这女孩子我从十几岁见着就喜欢,性子又乖又懂事。妈今天问了,她也没交男朋友。我看你们俩还挺熟的,是不是打过交道?” 池铮正切着土豆丝儿,闻言目光落在某处。 第44节 “见过几次。” 陈思问:“你觉得怎么样?” 池铮抬眼,笑了笑。 “妈,您又打的什么主意?” 陈思笑嗔了他一眼,“我的心思你不知道,都二十五六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池铮:“史今不也没有?” “我说不过你。”陈思说,“反正啊盛楠这女孩子我喜欢的很,你看着办吧啊。” 池铮无奈笑。 陈思又道:“以前就听她妈妈说过,盛楠这孩子喜欢写故事,还参加上海那什么新概念,文采好着呢。” “是么。” 池铮目光沉静,若有所思。 吃完饭,他上二楼简单冲了个凉水澡。下半身围了条浴巾就回了房间,头发上还滴着水,沿着胸膛脊背蜿蜒而入,溜进浴巾下。他靠在窗前点了支烟,低眉思索。也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皱着眉拉开抽屉。 夜光打在玻璃,男人拿出那本沉思录。 他眼神眯起。 外头漆黑如墨,万物休养生息。那个时候孟盛楠一觉睡过刚醒,她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九点。又迷迷糊糊的下床倒水喝,刚抿了一口,就听见有人敲门。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她打开门,是戚乔。 戚乔连话都没说绕着她转了一圈。 “生病了?” 她鼻子塞塞的,“有点感冒。” 俩人进到小客厅,戚乔端起她刚放在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怎么样了。” “怎么了?” 戚乔叹气,“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怎么没人接呢?” 孟盛楠一愣,回身就去找。 “不会丢了吧?”戚乔问 她到处找了一圈,累的瘫坐在沙发上。 “可能真的也许是。” 戚乔‘哎’了一声。 “下午给我打电话怎么了你?” 她抬起胳膊,手背向着戚乔,摇了摇。 “医院打吊瓶,想让你陪我来着。” 戚乔凑到她跟前,“呦,还疼么小宝贝?” “去。”孟盛楠忍不住笑,问:“你现在来一会宋嘉树接你还是?” 戚乔摇头。 “我今晚和你睡,欢迎不?” 孟盛楠嫌弃的看了这女人一眼,摇头。 戚乔生气的深呼吸:“不欢迎?” “要不我再考虑考虑?” 戚乔‘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你舍得宋嘉树独守空闺?” 戚乔嘻嘻笑,“这回知道我有多爱你了吧。” 孟盛楠:“……” 俩人闹了会玩笑,就睡下了。一张床,两条被子。床头灯暖黄色,亮着。戚乔看着头顶的墙壁,开口问她。 “楠楠。” “嗯?” “你当初为什么和陆司北分手?” 孟盛楠也不清楚,当时两个人都挺忙。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电话少了,短信也少了。孟盛楠是那种几乎从不主动的人,慢慢的联系也少了,话也少了。相隔两地,分手自然而然。 “不合适呗。”她回答戚乔。 一夜过后,第二天早上戚乔就走了,她也没说要打三天的事儿。戚乔这两天忙开了,上班族,朝八晚六。她早上十点有堂课,十一点多在外头简单吃了点就坐大巴去了医院。 医生今天多开了一瓶葡萄糖。 她坐在长椅上,想着一会儿要出去重新买个手机。再仰头看吊瓶里的药,还得些时候。她低头,一点一点的磨时间。对面坐了一对母女,小孩四五岁。刚打完针,母亲哄。她静静地看着,觉得安详。后来,那对母女也走了。 正是中午,走廊很安静。 楼梯口一个男人抽着烟,目光落在这边。他看了一会,掐灭烟走过来。孟盛楠正低头去看插着针的手,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是说一天么?” ☆、○-2-9 那声音慵懒,漫不经心。她心里倏地一下绷紧,抬眼看过去。男人两手插着兜,穿着灰衬衫黑裤子。目光扫过来,眼神漆黑,嘴角玩味的笑。 “那个——”她干笑,“挺巧。” 男人已经走近,闲闲的斜靠在墙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还得几天?” 孟盛楠视线移向一边。 “今天再打一天应该就好了。” “是么?” 他声音淡淡的,她点头。正说着,诊疗室有医生走出来。那是给她看病的老大夫,孟盛楠笑着打了声招呼。医生点了点头,走了过去。没迈出几步,又退回来,说:“明天记得早点过来。”说完就走了。 孟盛楠:“……” 池铮舔了舔后齿槽,低笑了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这散步。” 孟盛楠不自在的低着头,脸颊泛红。 池铮来劲了,“身上有没有觉着少点东西?” 她红着脸。 “什,什么?” “再想想。”他弯唇。 孟盛楠慢慢抬眼看了他一下,摇头。 池铮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这个呢?” 她一愣。 “怎么在你那儿?” 池铮递给她,“你说呢?” 她讪讪的笑了笑。 “落车里了。”池铮说,“以后收好。” “谢谢。”孟盛楠乖乖点头。 他看了她一眼。 “对了,我昨晚走的时候忘到店里了,有十几个未接,你回一下。” 她打开一看,都是戚乔。 “没事。”她笑笑。 池铮看了一眼她头顶的药,“这是最后一瓶?” “嗯。” 孟盛楠想起什么,问:“你店里不忙么?” 池铮说:“忙。” 她‘啊?’了一声,“那是陈老师不舒服了么?” “不是。” 她放下心,“那你来医院——” 池铮看着她,淡淡的抬抬下巴。 “还你手机。” 孟盛楠:“……” “所以刚刚不是挺巧。”他说完,扬起一抹笑。 “可,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猜的。” 第45节 孟盛楠:“……” 池铮好笑的看着,没再逗她。抬眼看药瓶,点滴快打到底。他直起身去叫护士,留下孟盛楠一个人愣在原地目瞪口呆。拔掉针,俩人往外走。不远处就看见他的摩托车停在医院门口。 她正琢磨着说点什么,池铮已经伸手拦了辆计程车。 “你不会要跟我坐摩托车吧?” 她嘴巴微张,他笑侃。 池铮已经打开车门,“你感冒还没好,下次吧。” 孟盛楠抿着唇看他,不知道说什么,然后转身坐了上去。他跨开步子走开,她从前视镜看到他的背影。也不知突然冒出什么心思,她打开窗探出头去,叫他的名字。 “池铮。” 男人身影明显僵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回头。 “你路上小心。” 她说完迅速缩回脑袋,和司机大叔说开车。车子走远,池铮慢慢转身看过来。他抿紧着唇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从兜里摸出根烟咬在嘴里,却一直未点上。车里的孟盛楠慢慢平复刚刚的心情,这么多年,连叫出他的名字也不知是用了多少勇气。 “你男朋友?”司机大叔笑着问。 孟盛楠一怔,“高中同学。” 到了学校,她径直回了教学楼。那会儿下午上课铃刚响,她闲着。三四点的时候教委通知各班班主任讨论期末总复习的事情,开完会出来她回一(8)班转了下,强调了几句下楼。 小林刚好从(9)班出来,俩人一道回办公室。 “班主任的感觉怎么样?” 她说:“还行。” 花口一初的校风比较自由,这是很难得的。小林和她又聊了几句,突然说:“对了,今天早上有个男的找你。” 孟盛楠怔了下。 “就上次送你那男的。” 孟盛楠问:“他说什么了?” 小林笑,“他找到英语办公室,就问你人在哪儿。我说你去医院了,得打三天吊瓶呢。而且,我说的你可怜兮兮的——” 孟盛楠:“……” 她顿时觉得更糗了。 那天白云翻滚,骄阳烈火。你仰头看,一望无际的天空蓝。学校的林荫道上,女人娇俏。盛夏的江城街边,男人挺拔。正是忙碌时候,各尽其事。马路牙子旁,池铮刚接了一个活出来,靠在摩托上抽着烟。 抽完烟,他该走了。 身后的报刊亭边两个女生买了本杂志,从他身边经过,边走边聊。 “你看她的这篇何处归了么?” 一个女生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头的文字说。 “昨天就买了看了,我最喜欢她的深海少年。” “啊啊啊,”那个女生大叫,“我最喜欢她的这篇,不过网上现在几乎找不到了。” 池铮已经骑上车,他正要踩引擎。两个女生兴奋的聊着天,手舞足蹈,好像说不完似的。 “故事就是故事也好看。” “哎。”一个女生叹气,“就知道她叫舒远,也不晓得她到底什么样。” 池铮停住脚踩的动作,愣了一下。他看了眼那女生手里的杂志,心思一起下了摩托走到报刊亭边买了同样一本。然后翻到那篇何处归,大致扫了眼。也并未仔细看,只是看到那个作者名字的时候目光顿了一下。 兜里手机在响,是史今的电话。 他简单回了几句,将杂志夹到后座骑车回了店里。史今半躺在椅子上,见他回来起身。池铮抖了抖汗湿的短袖,将那本杂志丢在玻璃柜上。人也进了里头隔板间,两手拽着衣角胳膊向上套头脱了短袖扔在一边。他光着上身走到水池边洗了把脸胡乱擦了擦,找了件黑色短袖换上出来。 “我说你什么喜欢这女人玩意了?” 史今晃了晃手里的杂志,坏笑。他走过去一把将书拿过来,嘴上也没好话。 “忙你的去。” 史今伸了个懒腰,“爷不忙。” 池铮笑哼。 “想女人了?”史今问。 池铮眼皮未抬,点了支烟抽上。 史今笑,“看你这样,我猜了七八成了。” 池铮没搭话,闷头抽着烟。 “真有了,那个女的?” 池铮懒懒的看了史今一眼。 “你今天怎么废话这么多。” 史今挑眉,“呦,不敢承认?” 池铮目光闲淡。 “想当年,隔着多远你都能闻到女人的味儿,哥们可嫉妒着呢啊。” 池铮舔着门牙,“操。” 史今笑的很贱。 俩人胡乱的侃了会儿,史今去拉货了。池铮一个人坐在店里,那会儿正闲着。他突然心思一转,快速打开搜索引擎输入那个名字。只是除了文章和笔名什么信息都没有,和当年他搜索的结果一模一样。池铮摩挲着下巴,一下一下。 他转动鼠标,目光浏览。就那样坐在椅子上,一连抽了四五根烟。烟雾缭绕里,他皱着眉去摸手机。给江缙拨了电话过去,那边显示不在服务区。 他耙了把头发,将手机丢开。 印象里,毕业那年五月中旬。陆司北回国顺道来江城看陈思,那时候他和陆怀的软件开发项目正是困难时期。要不是陈思突然生病,他还在北京忙的昏天黑地。那天他房里,陆司北意外的和他聊起孟盛楠。 “她不知道你回来?”他问。 陆司北‘嗯’了声,“我还没说。” “闹别扭了?”池铮不咸不淡。 陆司北轻笑了声,“谈不上。” 当时池铮靠在墙上,侧头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陆司北突然开口。 “那本沉思录你买的?” 闻言,池铮耸了耸肩。 “不知道是谁送的。” “那上头不是有署名么?” 池铮:“不认识。” 半响,陆司北说:“我和她谈了那么久,交换出国那几天才知道她是个写稿子的作者。” 池铮抬眼,一时没出声。 “阿铮,她是有喜欢的人的。” 陆司北淡笑,“不是我。” 那是走前,陆司北和他的最后一段对话。后来,陈思病重,他和陆怀的项目又出了事早已无心再顾其他。等到静下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回不去,陆司北也失去联系。 他忙着生活,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想别的事。 后来和史今提起。 那家伙说:“兄弟反目,大都是女人搞得。” 他直接给了一脚。 好像直到再次遇见她,那么多次的偶然。当年陆司北说一见钟情,他嗤笑。想到这儿,池铮点了支烟。他总是有种直觉,也说不清楚。外头天色渐晚,他掐了烟又忙起来。 晚上,直接睡在店里。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醒了,店里走不开。他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中午,等到再去看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半。那会儿,孟盛楠刚从医院出来,已经坐上大巴车。她昨晚胡思乱想怎么都睡不着,这会儿车子轻摇轻晃的,倒是困了。 到学校的时候接到家里座机电话。 “姐。” 孟盛楠揉了揉眼睛,“小杭。” “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笑笑,“晚上就到了。” 挂掉电话,她回了一(8)班转了下,行使了点代班主任的权利。忽而想起以前读高中的时候,老湿总偷偷摸摸的站在后门往里瞄,专抓那些捣蛋鬼。老话怎么说来着,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 她是在六点五十的时候离开的学校,到家已是七点有半。 巷子里没什么人,她沿着小路往里走。或许是耳朵太过灵敏,隐约听见右手身边那户里传出了点动静。少男少女的挑逗嬉笑声,应该是大人不在家大着胆子互相探索。 电光火石之间。 她想起那年文(4)教室里痞坏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浏览全文,发现了一个硬伤。就是当初写的时间是七月,后来我一想,错了。那会早放暑假了。所以改成五六月,然后班级改成初一(8)班,因为初三是毕业班,不是孟盛楠这种闲闲的程度。你们都忙着看对手戏了,没发现吧。(笑哭)以后写完就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3-○ 家里,盛典做好饭。 孟杭看见她回来,蹦着小腿跑过来伸出胖嘟嘟的小手环住她。孟盛楠心软的一塌糊涂,将他向上抱在怀里,揉揉他的头笑着:“再长大点,姐就抱不动了。” 小杭撇撇嘴,“姐夫抱。” 孟盛楠:“……” 第46节 她捏捏他的小嘴巴,“挺贫啊你。” 小男生傲娇的‘哼’了声,她忍不住亲他的小脸蛋。小杭生气的皱眉头,“姐。” “嗯?” “男女授受不亲。” “……” “被人看到了,张嘉和真会笑我的。” 孟盛楠忍着笑,“你老说张嘉和,喜欢人家?” “一般般吧。”他想了一下。 她‘哦’了声,“一般呀,那什么时候带她来家里玩给我认识一下?” “好吧。”他说的很不情愿的样子。 厨房里,孟津喊她俩吃饭。餐桌上,她和小杭闹着玩。盛典假装冷着脸,俩人互相对视吐了吐舌头然后乖乖低头。她刚喝了口汤,手机在响。她放下筷子过去翻包,是江城的一个陌生号。 “喂。” “盛楠?” 她回过神,“陈老师?” “是我。”陈思笑着说。 说了几句她挂掉电话回到桌旁,盛典问:“你陈老师?” “嗯。” 盛典说:“这两年都没见过了,听说身体不好。” “对。”孟盛楠道,“感觉比以前老了很多。” 盛典叹了口气,“没事你多过去走走。” 她看了眼盘子里的青菜蘑菇,慢慢点头。 “刚打电话叫明天过去吃饭。” 过了会儿,盛典突然问:“我记得你们陈老师有个儿子,现在干什么的?” 她挠挠脸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算算呀。”盛典很认真的在思考,“应该比你大不了几岁。” 孟盛楠:“……” 客厅里电视上中央八套正在播亮剑,李云龙吼着嗓子喊三声开炮。孟津最喜欢看这段,端着碗就要过去吃。盛典的注意力一下子转开,去说孟津。孟盛楠松了口气,抬眼看窗外。那会儿,小街道的店铺里池铮刚忙完,晚饭随便对付了下。 他靠在门口,点了支烟。 史今开车过来,拿了四瓶啤酒进店里。池铮淡淡看了一眼,又抽了口烟才问:“什么事儿高兴成这样?” “哥们今天接了批货。”史今笑着,伸出手比了个二,“赚多了两成。” “出息。”池铮笑哼。 史今耸肩,“没法子,谁让你不干那行了,哥们可等着跟你混。” 池铮没出声,舌头拱了拱脸颊,侧头看门外。然后利落的掐灭烟扔掉,走进来拿起一瓶啤酒用嘴咬开,闷头就是半瓶。他靠在玻璃柜上,用手胡乱一抹嘴。 “怪兄弟多嘴。”史今自罚,仰头闷。 店里一直安静的厉害,半响,池铮又点了根烟。他猛吸了几口,狠狠吐出来。将烟拿下夹在指间,两胳膊懒散的搭在柜子上。烟雾环绕而上,池铮眯起眼睛。 “对不住。”他说。 接着,一口气闷完剩下半瓶。 史今‘嗨’了一声,“自家兄弟,对个屁呀。” “操。” 池铮鼻子哼了一声,笑出来。他倚着柜子抽烟,手机突兀的响起。陈思在那头说让他明天中午回去一趟,他应了。史今听到声,笑问:“阿姨最近电话挺频繁的啊,不会是要给你说媳妇儿吧?” 被问及的人顿了顿,很短暂的笑了一下。 “倒还真是。” 史今‘啊?!’一下,“哪家的你见过?” 池铮淡淡‘嗯’了声。 “长得怎么样?” “还行。” 他弹了弹烟灰,想起那女人拘谨的笑。 史今‘靠’了一声,“你要说还行就真是有点意思了。” 池铮嘴边一抹笑。 “哎!?”史今想起问:“那个女人呢?” “哪个?” “啧,就手机落车里那个,不是找你修过手机么。” 池铮看了史今一眼。 “怎么?” 史今嗨笑,“你既然都有看上的了,那这个让给我呗。” 池铮敛眉。 “她的联系方式你该有吧?” “没。” 他撂下了一个字。 “不是吧。”史今惊恐,“那女人真不错我说。” 池铮一眼扫了过去,舌头顶了顶脸颊。 “她你就别想了。” 史今:“……” 晚上店里一直没什么人来,史今待到十点就驱车离开了,走之前还满腹遗憾。池铮关了店门,脱掉短袖光着上身胡乱洗了把脸就躺下睡了。床上头墙中心的窗户里有月光渗进来,照在男人胡子拉碴儿的脸上。 翌日九点有半,阳光很好。 那个时间,孟盛楠刚在家里吃完饭。她简单收拾了下打算去探望陈思,走的时候盛典熬了些鸽子汤让带过去。她弯腰换鞋,顺手将汤放在鞋柜上。出门的时候戚乔来了电话,她就给忘了。 坐上5○2才想起,顿时自恼。 后来下了车到小区附近的商铺买了些水果就进去了,门口的那个喷泉还在,下头放着一圈小盆菊。她慢慢往里走,想起过去那些漫长的日子里自己的那些藏到深处的小心思,不禁感慨万分。 她进屋的时候,客厅只有陈思一个人。 女人很热情,“来就成了,带这些干什么呀。” 她不好意思了。 “以后要常来,可别再带了。” 她笑笑,‘嗳’了声。 说着陈思拉她到沙发边坐下,厨房里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陈思说叫杨妈就行,孟盛楠笑着打了声招呼。陈思又道:“杨嫂,今天阿铮也回来,咱多加几个菜。” 闻声,孟盛楠一愣。 杨妈进去厨房,陈思笑说:“你坐着,我去里头看看。” 孟盛楠怎么坐得住,“我也去帮忙。” 厨房里,她洗着菜。 陈思边打鸡蛋,感慨:“你说这时间过得快不快,那会儿你才十六七岁,现在都24了吧。” 孟盛楠点头,‘嗯’了声。 杨妈和陈思对视了一眼,笑了。屋子外头有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孟盛楠心里一紧,杨妈笑说肯定是阿铮。没几分钟,有人推门进来。她还没回头,那声音就近了。 “怎么都在厨房?” 陈思道:“回来了。” “嗯。” 池铮又道声杨妈,看了眼水池边女人的背影。那时孟盛楠慢慢转头看过来,不知该是什么表情。池铮抬眉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轻‘哦’了声,“刚到一会。” 陈思看了眼杨妈,将孟盛楠拉到厨房门口,直接推俩人出去。 “客厅里聊去,饭好了我叫你们。” 然后拉上隔间门,孟盛楠抿抿唇,微低着头。 池铮看了她一眼,“那边坐。” 沙发上,她坐的有点拘谨。 “感冒好了?”池铮问。 “嗯。” 池铮跨开腿坐在沙发上,看似若无其事的问:“你高中读的江城九中是吧,哪个班?” 孟盛楠心一跳,“文科(4)班。” “是么。” 池铮低眸,又道:“听陆司北说你经常写稿子?” 孟盛楠应声,笑笑,“没事瞎写写。” “我说的不是这个。” 第47节 “啊?” 池铮说:“有发表的么?” 孟盛楠:“……” 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没直接回答,“都是些随便写的。” 池铮抬眼:“你笔名是什么?” “……” 她正踌躇两难,厨房里陈思叫吃饭。她忙站起来借口去帮忙,匆忙之间都没看他一眼就逃离开。池铮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不禁弯起嘴角,摸了摸鼻子,眼神促狭。 饭桌上,杨妈和陈思坐在对面。 池铮挨着她,男人身上的味道弥漫,孟盛楠吃的不是滋味。陈思笑着聊她大学里的事儿,孟盛楠琢磨着说了几句。又问起她怎么换了专业,她想了想,说:“还是想回江城,就做老师了。” 身旁男人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真不错,你妈妈现在还教书?” 她摇头,“在家呢。” “也该歇歇,那么多年了。”陈思说。 她笑笑。 正说着,池铮手机响。她停下吃饭的动作看了一眼,男人轻蹙着眉头简单应了几句随后挂掉电话。 “怎么了?”陈思问。 池铮:“一个活儿。” “吃完再去吧。” 池铮闲淡道:“没事,你们吃。” 说完囫囵吞枣的大口吃了点,然后放下筷子转身出了门。他走至门口,又转身看孟盛楠。 “等我下午忙完送你回去。” 孟盛楠脸颊微烫,看着他的身影远去。不时就听见摩托车的启动声,慢慢的消失不见。之后,她帮忙收拾碗筷清洗,又被陈思拉在院子里坐着闲聊。 不知不觉,已过去两三小时。 陈思兴起,问她:“现在还弹吉他么?” 她笑笑,“很少了。” “现在试试?” 陈思从屋里拿出吉他,还是她十六七岁时来见到的那把。大树下,陈思将吉他递给她。孟盛楠坐在椅子上,脚尖往下点在地上。她问陈思:“老师想听什么?” “张学友的情书吧。”陈思眉目温柔。 她说好,弹起来。 池铮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院落里,大槐树下。年轻女人微低着头,手指拨动琴弦。他没走近,就那样站在大门口。吉他淡淡的音调传过来,他就那么看着。然后靠在墙边抽烟,目光一直落在女人身上。 她一曲弹完,抬头看见他愣了。 池铮扔掉烟走过来,陈思不动声色的回到屋里。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俩,孟盛楠拿着吉他站起来。她看了他一眼,目光躲闪。 “那个,我给陈老师把吉他拿进去。” 他站在后头看,摇头失笑。孟盛楠进去后和陈思说了下就要走,池铮刚好过来。 “现在?”他问。 她点头,“不用——” “我送你。”他打断她的话,“走吧。” 陈思看到他俩出了门,笑着叹气。 那会儿,太阳正三点方向。她坐在摩托后头,池铮骑得不快。车上,风从两边溜过去。他开口问:“家哪边?” 孟盛楠恍然,“风水台。” “嗯?” 她以为他没听清,声音微扬,“风水台。” 池铮嘴角微动,“什么?” 孟盛楠:“风—水—台。” 池铮笑着拐弯,按她指的路在二十来分钟后停在一个巷口。孟盛楠下了车,将头发捋了捋。街道边没什么人,有孩子在巷子里玩。她道声谢正要走,突然想起盛典让带的鸽子汤。 “你等下。” 她说完就往巷子里跑。 池铮不知何意,盯着她的背影。她今天穿的白色裙子,及膝。跑起来裙摆四起,帆布鞋一脚一脚。莫名的,他觉得时间停止,世界安静。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小罐子,走近他。 “什么?”他问。 “中午走的时候我妈熬的汤,本来想拿着给陈老师补补身体,走的时候,”孟盛楠顿了下,红了脸,“就给忘了。” 他抬眼看她。 后头小孩子的嬉闹声渐近,从他们身边一个个跑过去。不知是谁闹腾,胳膊撞了一下她的后背。孟盛楠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抱着汤罐子,就这样身体突然倾斜向前,一个踉跄。 池铮眼疾手快,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接住汤罐。 只一秒。 她的唇落在他的右脸。 ☆、○-3-1 那瞬间干燥粗糙的温热感让她全身颤栗。 “没事么?” 池铮轻声,移开覆在她腰侧的手。淡淡的烟味蔓延,他的呼吸太近太重。孟盛楠抿紧唇,目光移向一侧慢慢站好。她垂下的手紧紧揪着裙子衣角,泄露了心事。他低眸看了一眼,又抬起。 “孟盛楠?” 她微愣,清眸看向他。 “那个——”说话结巴。 他不动声色的静观其变。 “我——先回去了,你记得给陈老师热一热,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她指了指他手里提着的汤罐,说完转身就走。他没出声,目光沉沉。她走出一步又回头,“那个,你,路上小心。” 池铮勾了勾嘴角,放她走远。 阳光落在巷子里,女人背影上。他看了她一会儿,骑车离开。听到那引擎声音的时候,孟盛楠刚推开家门。她缓缓松了口气,探出头看巷口空空,一时心绪又难平。 盛典坐在院子里正织毛衣,闻声看过去。 “怎么了?” 她关上门走进来。 “没什么,小杭呢?” “你爸带出去玩了。” 盛典低头勾了一线针脚,又问:“你陈老师还好吧?” “挺好的。” 她走近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下巴搭在膝盖上面向太阳。有风吹过来,耳侧碎发轻起。她叹了一口气,脑袋里混混沌沌。阳光照在脸上,温暖而柔软。 “最近在学校忙么?” 盛典停下织毛衣的手,抚摸她的头发。 她闷闷‘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放假?” “月底了。” 盛典叹了口气,“暑假了和小杭出去转转散散心。” “妈。” “嗯?” 孟盛楠看着地面,认真专注。盛典轻轻抚着她单薄的后背,一下一下。好像当年她不做新闻回了江城,看到盛典第一眼就泪花满眶。院落里,女人也是这样,揉着她的头发,心安的不像话。 “累了就和妈说一声,啊。” “嗯。” 盛典莞尔。 “女大不由娘喽。” 孟盛楠深呼吸,也笑了。那个傍晚,她早早就睡下了。房间里暗着灯,窗外白月光铺满床。巷子里风吹过,收音机电台转播。陈小春唱独家记忆,她抱枕而眠。 江城的深夜,正灯红酒绿。 维修店里,桌边亮着一盏小台灯。池铮光着上身靠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抽着烟。那会儿已是凌晨两三点,烟雾围绕。他垂眸又看了一眼下身那挺起的一坨,想起刚刚那个被惊醒的春梦。 “孟盛楠。” 他轻声低喃,又烦躁的撸了把头发。眯起眼吸了口烟,狠狠吐出晕圈。台灯昏黄,映照着他坚硬结实的光裸腰侧。也不知梦境会如此真实,真实到他感受到的她所有的□□喘息都好像近至耳廓。 “操。” 他暗骂了声,将烟摁灭。 桌面上手机屏幕突兀的亮起,他不耐烦的扫了眼过去,是一串七位数的未知号。铃声响了有四五下,池铮才懒懒的接起。 第48节 “猜哥们在哪呢现在?” 那头很吵,江缙嗓门很大。 “你他妈知道现在几点么?”池铮咬着牙根。 江缙挑眉。 “哥们可深深记得你当年通宵敲键盘的辉煌时代啊。” 池铮笑哼。 “别他妈废话,我有事问你。” 江缙停下了大肆鼓吹小哈瓦那的滔滔口水,声音正经了点。 “什么事儿啊?” 池铮从桌上烟盒里掏了根烟塞嘴里,拿打火机点上,然后扔回桌子上。他沉吟了会儿,才问出口。 “我记得你当年参加过新概念是么?” “是啊,怎么?” 池铮咬着烟,声音含糊。 “你们那几届有没有一个叫舒远的女生?” 江缙迟钝了几秒。 “问这个干什么?” “不知道挂了。” 他作势就要收线,江缙在那边吼‘别呀’。 “说。”他淡淡的。 江缙笑了一下,“你现在一提,我还真想我干妹子了。” 池铮皱眉。 “告你一事儿,我干妹子也是你江城的。” 男人脸颊吸成两个深坑。 “姓池的,你不会对我干妹子有意思吧我说?” “你他妈——” 池铮猛然回过神,刹住话。 “你说什么?” 只是,那头再无声音。他忙低头看手机,显示断线。等他再打过去,又不在服务区。池铮冷着脸,将手机丢开。回想起有几个时候江缙这货打电话,当时怎么想得到那头所谓‘干妹子’会和他有千丝万缕。他猜测试探旁敲侧击,虽早已有所觉察,却仍心烦意乱的厉害。 “孟盛楠。” 他又呢喃一声,皱着眉打开电脑。再次重新搜索了一遍‘舒远’,有几个故事都是最近一两年发表的,除此之外还是一无所获。想来那些零几年写的稿子现在很多早已绝版,池铮一时脑仁儿发麻。 窗外风云变幻,渐渐朝霞漫天。 当天,孟盛楠中午吃完饭就去了学校。她一个人坐上巴士,看窗外车水马龙。不时地有骑着自行车的学生模样经过,好像一眨眼,她读高中还是昨天的事情。 她缓缓沉了口气。 从包里翻出手机想给戚乔打个电话。工作狂好像正在忙,说话声音很小。她不再打扰匆匆挂掉,目光朝外。街道边突然出现一个抱着小女孩的女人,身材微胖。头发有些蓬乱,低头快走。 那是明显哭过的模样。 她再看过去时,大巴早已拐弯反向走远。孟盛楠不禁有些难过,想当年第一次见到聂静。女生翘着马尾辫,认真读着书,干干净净。现在回首,只能叹惋。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记起上次意外相逢,她回家和盛典聊。 盛典叹气,“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怨不得谁。” 天要下雨的样子。 她到学校的时候正三点光景,公寓门口碰见小林。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被爱情滋润,短裙高跟鞋,一脸娇俏。她走近,眼神探了探,笑问:“男朋友走啦?” “刚走。”小林抿了抿唇,“你今天下午怎么来这么早?” 她点头,“闲着就来了。” “你下午不出去么?”小林又问。 “不啊,怎么了?” 小林笑着摇了摇手里的几个大服装袋。 “去我房间呗。” 她恍然,笑说好。 教师公寓的房间布局都是一样的,小林住在四楼。房子里全是娃娃,少女心爆棚,简直了。她坐在沙发上静候,女人换了一件衣服出来让她参谋。 “这件怎么样?” 她看了眼那裙子,白身蓝底点缀,简单大方。 “很好看。” 小林笑,又进去换了一件出来。 “这件呢?” 孟盛楠中肯的给出建议,“我觉得还是第一件好。” “真的?” “嗯。” 小林收拾好,坐在沙发上和她聊天。 “他给你买的?”孟盛楠探问。 “嗯。”小林点头,“他打算下周末带我去见他父母,你觉得我是穿保守一点还是时尚一点好?” 闻言,孟盛楠笑了。 “这个你得问他呀,不过我想他肯定会觉得你穿哪个都好。” 小林笑了一下。 “他哪会挑啊,这裙子都是我看上他买的。” 俩人没说一会儿,外头忽的大雨倾盆。孟盛楠抬眼看出去,那雨像是往下倒似的。她想起阳台还有几件衣服没收,和小林告辞就回了七楼。之后一个人就那样待在房子里看书,听雨下。 六点有半,那瓢泼仍不见有停的兆头。 她看的累了,径自去厨房熬粥喝。夜晚睡下又醒,打开电脑写近来的专栏稿。雨停了又下,她找故事里需要的背景材料,翻到半本红楼。小时候,一直以为曹雪芹是女性,后来读书才知道不是。很多年前张爱玲说,人生有三恨。 一恨海棠无香, 二恨鲥鱼多刺, 三恨红楼梦未完。 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感慨,她翻了会合上书又睡下。周一晨时,签到上课。那几天,又平静如水。照常教书课堂模拟,办公室和几个熟惯了的老师闲聊。可能正因为几人里只有她和小林年轻未嫁,便成了闲谈的话题。甚至有老教师介绍她相亲,无奈婉拒。 那天正备课,几个老师聊起她。 “小孟过了年有二五了吧,得抓紧着点。” 她笑笑,“嗳。” “有没有心仪的?” 她正要说话,门口进来一个老教师和男生。老师们停住话都看过去。那学生十三四岁,低着头跟在老教师后头。大概听到几声,好像是学生之间打架。老教师训了几句让他回教室,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家长不管,你说说好好一个孩子天天打架还能成。“ 一个老师叹气。 “可不是么,现在这孩子难管的很。” 她低头写笔记,又听到说。 “我们班好几个孩子都单亲,可怜吧你还管不住。” “唉。” 她停下手里的笔,又想起那人。年少时候的所有悸动和小心翼翼,时至今日又起波涛。那个周六下午匆忙的吻让她一直辗转难眠,孟盛楠竟束手无策,不晓何处可归。兜里手机短暂的响了一下,她拿出看到短信。 江缙写,哥给你说门亲事。 她笑回,不必。 那会儿已六月中旬,礼拜五初三学生毕业。他们等待着六月二十一号的中考,于是全校在中午就放了假。学校里的事她都安排妥才往回走,刚坐上车,就接到小杭打过来的电话。到风水台路口的时候,她下了车,远远就看见孟津抱着小杭在电话里说好的地方等。 “姐。” 小杭从孟津怀里挣脱跑过来,她两手抱起。 “想姐姐了?” 小杭皱着小眉头,“你上周都没带我出去玩。” 她刮刮他的鼻子。 “现在去成么?” 他勉强的瘪瘪小嘴:“成吧。” 俩人和孟津打了招呼就坐车去了市区,孟杭拉着她在商场里乱跑。玩的累了,小男生就躺在她腿上歇一会。四点的时候,她拉着孟杭的手往商场外走。 小男生突然说:“姐,我想唱歌。” “唱歌?”她没反应过来。 “汉堡包汉堡包……” 他已经唱起来,孟盛楠忍着笑去摸他的小肚子。 “是你想吃了吧?” 孟杭害羞的抿抿嘴巴,她笑了。 街道边都是小吃店,她带他去了对面的德克士。一眼看过去,里头尽是些父母和小孩。孟杭飞快的找到一个空位,喊她过去。她点了一个汉堡和冰淇淋,看着他吃的正香。墙上的电视机里播放着米老鼠。 第49节 孟杭看的认真,吃的满嘴都是。 她拿纸巾又去擦他的手,小男生指着电视说,“姐,我也想玩那个。” 她转过去看身后,画面转换到一款新型游戏争霸。 “你这么小怎么玩?”她回过头问。 孟杭嘟起嘴:“你教我不就行了。” “我也不会。”她还没玩过。 孟杭叹了口气,“姐。” “嗯?” “你现在怎么这么out了。” 孟盛楠:“……” 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人小鬼大的男生,目瞪口呆。一时又好笑,不知怎么开口。这些话多少都是从戚乔那里学来的,她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做鬼脸。头顶突然传来一阵低笑,顿时她脸颊都烫了。 “哥哥教你。” 那人说。 ☆、○-3-2 池铮说着已经坐在孟杭旁边,她早愣住。 “想玩哪种?”他问孟杭。 小男生眨巴着眼睛看池铮,又眨巴着眼睛看孟盛楠。 “姐。” 她回过神,小杭抿抿嘴问:“我能玩么?” 池铮也看过来。 “能么?”他问。 她未开口,池铮已经看向孟杭。 “你姐说能。” 孟盛楠:“……” 然后,池铮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到一个游戏。他边说边教,一大一小飞速投入战斗。孟盛楠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他又好像没事人一样。她轻叹了口气,手撑着下巴看对面那俩玩的正嗨。 孟杭好像很认真的样子:“它快要抓到我了怎么办?” “这样。” 池铮握着他的手左右摆动手机,“进左边这个门,从后面突袭。” “哥哥。” “嗯?” “什么叫突袭?” 孟盛楠弯着眼睛笑看。 池铮舔了舔下唇:“就是——” 他突然抬眼看孟盛楠,促狭一笑后开口。 “姐姐解释一下。” 孟盛楠:“……” 孟杭也望着她,“姐。” 她看了一眼正盯着她的俩个一大一小,清了清嗓子。 “就是,出其不意的,”她在想那个词,“进攻。” “姐。” “嗯?” “什么是出其不意?” 池铮一手搭在孟杭肩膀上,一手敲着桌面,目光很沉。 “出其不意就是——” 她躲开他灼热的视线看小杭。 “趁别人不注意——” 话音未落,她感觉脖子一瞬温热冷不丁颤了一下。一抬眼就看见孟杭咯咯笑,池铮摩搓着指腹。他看了她一眼,微侧头对小杭说,“这就叫出其不意。” 孟盛楠囧:“……” 孟杭更乐了,“哥哥。” “嗯。” “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池铮揉揉他的头发,“是么。” 孟杭重重的点头。 “我也是。” 孟杭眼睛一亮,“真的?” 池铮笑,“嗯。” 孟盛楠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根本一句话都插不上的样子。她抬眼看窗外,又转回来。池铮正抬眼看着她,孟盛楠心里一跳忙错开目光。又像是救命草似的从脑袋里找出一件事儿,问孟杭。 “你下午不用去幼儿园么?” 孟杭正玩着游戏,头都没抬。 “姐,你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孟盛楠:“……” 池铮好笑。 “我周三就放暑假了。“小杭嘟嘴。 孟盛楠:“……”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恨不得一头钻进被子里不出来。对面孟杭又问池铮,男人声音温和的在讲。阳光落在周边,晒出一道光晕。孟盛楠忽然有种年华正好的错觉,他视线再看过来时她忙偏头。 半响过后,她们该走了。 孟杭还有点舍不得,拉着池铮的手不松开。他抱起小男生,她跟在后头,三人出了德克士。街道边停着他的摩托车,孟杭看见‘哇塞’了一声,“好酷哦。” 她正要说话,孟杭问池铮。 “哥哥,这是你的车么?” “嗯。”池铮笑了下。 孟盛楠有点头疼孟杭接下来会做什么,伸手就要从他怀里抱过来,“小杭,哥哥一会还要忙——” “没关系。”他接下话。 孟盛楠看向他。 小杭问:“哥哥,我可以坐么?” “可以是可以,不过,”池铮抬眉,视线落在她脸上,“得问你姐同不同意?” 孟杭可怜兮兮的看向她。 “姐——” 孟盛楠:“……” 摩托车上,小男生乐的不行,坐在他俩中间稀奇的东看西看。他骑得特别慢,她抱着孟杭,目光落在他的后脑。时间很慢,迎面有吹过来风响在耳畔。他的头发理得很短,鬓角白发又添。脖颈耿直,后背宽阔。灰色短袖被风吹得蓬起,右肩向下的那个黑色字母h纹身依旧熠熠夺目。 他沿着街道边缘往前。 过了十字路口,孟杭喊尿尿。四处看了下,正距离他的店铺不远,池铮直接将车骑了过去。店铺门关着,他停下车,抱孟杭下来去开店门。里头隔间旁桌子边朝墙开了一个小侧门,应该是通向租客里屋。她要跟着进去,被孟杭伸手拦住。 “姐,男女有别。” 孟盛楠一口气没提上来,池铮笑了一下。 “行了,你在外头等着。” 他说完,带孟杭进去反手轻关上门。孟盛楠绕过玻璃柜走到门口等,这条街几乎没多少人过来。好一会儿,身后才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回头看过去,孟杭手里拿着一个小玩具车,坐在床边玩。 池铮走出来。 孟盛楠:“你买的?” 他‘嗯’了声。 “我没见你们出来啊。” 池铮弯唇,“两边街道是通的,里屋过去就是。” 她乖乖的‘哦’了声。 一时安静再无话。她靠在门边看街外面的大道,车来车往。身旁男人声音清淡:“看什么呢?” 孟盛楠摇头,“不知道。” 他看着她的侧脸,眼神微眯。 “平时学校忙么?” 孟盛楠:“还好。” 第50节 “闲下来写故事?”他抬眼。 她眼皮一跳,“还好。” 池铮眼神漆黑,像是要把她看透。他从兜里摸出根烟叼嘴里,却未点上,低眼看她。 “孟盛楠?” 她侧眸轻‘啊’了一声。 “你除了这俩个字还能说点别的么?” 孟盛楠:“……” 他短暂的低笑一声,孟盛楠目光忙移开,不自在的偏过头。几秒后,池铮声音不紧不慢。 “陆司北说的一点没错。” 她意外他突然提起,“啊?” 池铮目光炯炯。 刚说出个‘你’字,他手机在响。池铮看了她一眼,拿下烟接了电话。也不知那边人说了什么,他‘嗯’一声,看向她投过来的视线,说:“一会就到。” 待他收了线,她问:“是要忙了么?” 池铮:“那边电脑出了点问题,我得过去一躺。” 她听完‘哦’了声。 “那我就带小杭先回去了。” 池铮挑眉:“你好像很着急?” “有么?” 她目光闪躲,池铮没吭声。孟盛楠侧过头看向店里床边正要叫小杭,愣了一下。小男生怀里抱着汽车,两只脚还挂在床边吊着,人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孟盛楠正要迈步过去,被他拉住手腕。 “别叫了。”他说。 那粗糙的指腹摩擦在她的肌肤上,孟盛楠愣住了。 池铮垂眸。 “让他睡吧,我一会回来送你们回去。” 说完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松开她转身就走到摩托车旁。他并没立即坐上去,而是将车推到近街口才跨上骑走。孟盛楠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缓缓叹了口气。床上小杭睡得正熟,她从床边拿了件他的短袖给小杭盖在肚子上。 天很热,她坐在床脚用手给小男生扇风。 目光扫了眼隔间里边,除了一张大床什么也没有。床边堆了些衣服裤子,好像都是换下来的。男人的床总有种味儿,她说不清却并没觉得不舒服。过了会儿,小杭不再出汗。她起身搜罗了床上他所有的脏衣服,轻开小侧门进了里头租屋。四周环绕,五六层楼的高度。 她抱着衣服找洗手间,戚乔的电话突然过来。 “在哪呢你?” 孟盛楠怕吵着租客,声音有点小。 “陪小杭在书店呢。” “风水台?哪个书店?” 她头一次烦这女人追根究底。 “这会不方便,回头我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她嘘了一口气。 然后抬头看,每层□□个小房子满满当当。屋顶盖着一层塑料板,太阳照不进来。她找到一楼洗手间,将衣服全部塞进盆子里动手洗开了。正是四五点的时候,周边很安静。 那会儿,外头更热。 池铮进了一家网吧,那是老主顾。十几台电脑突然一下子停止使用,他修了些时间才能重新恢复启动。修理好出去的时候,天际渐暗。他看了眼时间,已是六点过半。 再回到店铺的时候,里头很安静。 他绕墙边过道进了隔间,忽然无声笑了。床上女人一手搭在小孩背上,面容安宁。两人身上共搭了一件他的灰色短袖,睡得正好。他没出声,径自靠在桌边看着。 门外弄出动静,他偏过头。 史今已经走了进来,正要说话,池铮食指贴在嘴边作‘嘘声’状。史今好奇,目光往里一探。嘿,乐了。池铮快步从里边出来拉着史今到店外街道,史今坏笑。 “什么时候的事儿?” 池铮淡淡扫了一眼。 史今:“那孩子得有五岁了吧,瞒了哥们这么久你可真行。” 池铮掏了根烟咬嘴里,低头点上。 “那是她弟。” 史今:“靠,还以为你的种。” 池铮抬眼,笑哼了一声。 “那女人我说不错吧,什么时候存的心思啊你?” 池铮抽着烟,没说话。 “话说回来那滋味怎么样?” 池铮咬着后齿槽。 “干了几次?” 池铮冷眼,拿下烟。 “再说就滚。” 史今‘啧’了一声又笑,“看来真上心了你这家伙。” 池铮没吭声,过了会儿,笑了下。 史今简直不忍直视。 “靠。” 池铮淡笑着,一根烟抽完就赶史今走。 “车留下。” 史今泪目。 屋里好像有模模糊糊的说话声,池铮掐了烟回到店里。小杭刚睡醒,以为在自己家。孟盛楠正在哄,她抬头看池铮,可能有点不好意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铮淡笑:“刚刚。” 她‘哦’了声。 “饿不饿,出去吃点?” 孟盛楠摇头笑了笑。 “不了,我妈刚打电话,回去再吃吧。” 池铮进到床边抱起小杭,又看向她。 “走吧,我送你们。” “不——” 他已走远。 孟盛楠无奈,乖乖的跟在他后头,看他关了店门。街口停着那辆北斗星系面包车,她抱着小杭坐在副驾驶。小男生还不是很清醒,趴在她怀里眨巴着眼睛不动。 天已黑透,霓虹灯起。 车里很安静,只有呼吸声。俩人都没怎么说话,孟盛楠一直侧头看着窗外边。他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不到三十分钟就到了家里巷口,她带着小杭下了车和他道谢。 他淡淡的,“不用。” “路上小心。” 街边,她看着他开车走远才带小杭回到家。自己简单吃了点回房间,恍然想起忘记告诉他衣服晾在租屋过道。夜深人静,她睡不着。起身站在窗台边,看外头漆黑的夜。半响思虑,也不知他是否已睡下。 ☆、○-3-3 江城东街,正钟鸣鼎食。 马路牙子上,绿酒红灯。深度酒吧里,纸醉金迷。动感的爵士乐,男女交杯换盏。觥筹交错间,丰乳肥臀,女人捂嘴媚笑。阴影处的角落,男人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有些漫不经心。 “想什么呢你?”史今问。 池铮弹了弹烟灰,“没什么。” “人酒吧开张,哥们特意拉你过来捧个场,别这么不得劲啊?” 池铮笑了下。 史今指了指吧台边上一热辣短裙前-凸-后-翘的女人,说:“你以前可是超喜欢那型的,现在真算是守身如玉了我说。” 池铮没吭气。 “靠。”史今笑骂。 池铮吸了口烟,顿了好一会儿才出声。 “陆司北知道吧?” 史今想了想,“不就是你那发小。” “嗯。” “怎么,回来了?” 第51节 池铮不修边幅的笑了声,眯起眼看向前方某个地方。 “那是他前女友。”他声线很淡。 史今一愣。 “谁?” 池铮薄唇抿成一条线。 “你是说那女的?” 池铮两腿跨开,胳膊搭在膝盖上。手里夹着烟,晕雾徐徐而上。 “我的个乖乖。”史今惊呆。 池铮缓缓抬眼,嗤笑了声。 “不对。”史今又道,“前女友那不现在也没关系么,你怕什么呀。” 池铮舔了舔门牙,冷眼。 “谁他妈怕了?” 史今笑了声,“你以前追女人可是快准狠,现在也磨叽的太厉害了。” 池铮将烟递嘴里,歪头又抽了口。 “她和那姓陆的什么时候分的?”史今问。 池铮摸着下巴,想了下。 “猜得没错的话,有两年了。” 史今默了会问:“你不会以前就对人家有意思吧?” 有那么一会儿,池铮没吭声。 他不是个喜欢怀旧的人,也懒得想。好像第一次对她有印象是在北京国际读大二,陆司北过来找他。两人在他的出租屋里都喝大了,陆司北为情所困那样儿简直了。 那个秋季的早晨,阳光落在地面。 陆司北抱着钱包睡了一晚,他咬着烟拿过来一探究竟。刚打开,就看见里边躺着的那张笑容满面的照片。后来他一边嗤笑陆司北为一女人作的死去活来,一边又帮着出谋划策追她。朋友聚会陆司北带她过来温软的像绵羊一声不吭,那感觉好像也就那样了,跨越不得。 酒吧里气氛热涨。 男人低头不断地抽着烟眉头紧锁,史今递了杯烈酒过去。 “喝点?” 池铮一饮而尽。 “哥们可见不得你这样儿啊,想上就麻利点。” 池铮‘操’了声。 后来又喝了几杯,他起身先走。还未到酒吧门口,被一个女人拦住。他两手插着裤兜,淡淡抬眼。女人身材火辣,胸前一条深沟。正端着酒杯,妖娆的对他笑,“帅哥,赏个脸?” “滚。” 池铮声音清冷,女人自觉无趣转身走开。 那时候已经夜里十一二点,他骑车回到店里。开门又关上,脱掉上身短袖。然后光着上身,下面穿着一件黑色牛仔裤就往床跟前走。漆黑里摸索着开了台灯,胡乱洗了把脸懒懒的坐在椅子上。 发丝还滴着水,沿着上身蜿蜒而下。 他拉开抽屉,看着那一摞杂志。几天前江缙托人从北京家里寄过来的,那个所谓笔名‘舒远’的人风格转换期之前所有的故事选刊。他拿出那本二○○七年的初赛合订本,眯着眼翻开,又看了一遍那篇‘深海少年’。中间有段诗歌一般的介绍,他目光沉沉。 他身高一米八二, 喜欢抽烟流连网吧。 他打游戏一把好手, 女朋友从不缺备胎。 很多时候恰巧遇到, 他总那么放荡不羁。 有一次, 足球场里偶然一撇。 就看见, 他套头脱掉短袖,后背的黑色纹身惹得全场女生尖叫呐喊。 我不太明白, 为什么会是字母h。 如果有机会,我想送书给他看。 …… 灯光昏黄,池铮看到最后一小段。 上头只写了一句: 这风华正茂的日子,我想让他迷途知返。 他烦躁的合上书,丢回抽屉里。踢开椅子随后就往床上一躺。光芒里,他闭着眼睛,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的将头埋在床单上,狠狠吸了一口气,那淡淡清新的女人味弥漫鼻翼。 不一会,下面就湿透了。 “操。” 他暗骂了一声,皱着眉,去洗澡。打开侧门,摁亮过道的灯。一抬眼就看见绳子上挂满了衣服裤子,他愣怔了下。好像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就那么靠在墙上看那衣裳。然后闲淡的点了支烟,舌头顶着脸颊,低低笑了一下。 昏黄光线里头,指间猩火不灭。 “孟盛楠。” 他叼着烟,低声自语。 翌日,阳光照开大地。孟盛楠难得睡一个懒觉,醒来的时候盛典洗了一院子衣裳。她伸伸懒腰,小杭在院子里玩。看见她出来,要教她做眼保健操。 “姐,快点跟我做。” 小男生精神抖擞。她笑,顺他意跟着学。 “姐。” “嗯?” 她在揉太阳穴。 “我们老师说了,近视超过6○○度是会遗传的。你总看电脑,必须天天做,知道么?” 小男生说的有板有眼,孟盛楠忍不住笑了。 “晓得了。” “这才乖么。” 孟盛楠:“……” 她做着保健操,视线落在院子里搭着的一排衣服上。脑袋突然一灵光,撒开腿就跑进屋。小孟杭皱着小眉头,在后头大叫‘孟盛楠’,气的直跺脚。 厨房里,盛典在做早饭。 “妈。” 她趴在门边,笑声叫。 “嗯。” 盛典正在洗菜。 “我来洗。”她走过去。 盛典打掉她的手。 “这是山药,小心痒你手。” 她缩回去,站在旁边咳了咳。 “问你个事呗。” 盛典:“说。” “那个,我有一同事。她偶然去了朋友家呆了会儿,那男的中途出去了一趟。她正好闲着就帮忙给一堆衣服,又怕人家乱想就问我意见。以貌美如花的您的角度看,那男的会不会误会啊?” 盛典洗完山药,刮皮。 “她洗衣服的时候没想过那男的会误会么?” 孟盛楠无奈摇头。 “没想那么多。” 盛典明知故问:“那她到底喜不喜欢那男的?” 孟盛楠顿了下。 “有点。” “那这就难说了。” 盛典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唇。 “怎么说?” 盛典甩了甩手上的水。 “要我说呀,你把那男的直接带回家让妈看看不就行了。非得拐着弯的考我智商,你不知道我当年测试16○啊。” 孟盛楠:“……” 后来,饭桌上,盛典第二遍问那男的是谁。孟津也看过来问怎么回事儿,小杭坐在一边乖乖吃着饭,还记她仇。 “妈,我知道。” 孟盛楠眯起眼:“孟——杭?” 小男生‘哼’了一声。 第52节 “不让说就不让说。” 孟盛楠笑着摸摸他的头,“乖。” “说谁呢你们仨儿?”孟津问。 她笑笑,“就一朋友,爸。是我妈想太多了。” 小杭撇撇嘴嘴,小声说。 “才不是。” 盛典看了她一眼,笑着摇头和孟津对视一眼,便没再多问。孟盛楠暗自呼了口气,怪自己多嘴找错了询问对象。吃完饭,一家人都闲着。那天有新动画片上映,孟杭要去看。 中午的时候,她和盛典带着小调皮去影院。 可能正因为周末的关系,里面全是父母小孩。十点多进的放映厅,孟杭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找座位。后来看完出来的时候,盛典感叹:“现在这时候,中国电影是一年不如一年。” 那是部外国动画。 她拉着小杭的手,走在盛典旁边。忽然想起大学时候读书,霸王别姬的编剧芦苇曾说:‘我以为霸王别姬是中国电影的起点,没想到成了中国电影的绝唱。’ 盛典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中国电影需要改变,你也是。” 孟盛楠怔了一下,母亲话里有话。这些年女儿循规蹈矩平平淡淡,盛典怎么会不懂。转眼到了嫁人的年纪,一年又一年。那会儿孟盛楠还没来得及细想,身旁小杭在摇她的手,她低头。 “怎么了?” “我想吃棉花糖。” 盛典笑,“我不给你买就找你姐要是吧?” 小杭嘟着嘴巴。 孟盛楠揉揉他的头发,“姐买。” 小杭乐了。 影院外头,天正热。盛典很少这样出来和她们一起,便多逛了些时候。江城街道上楼层林立,路边广告牌总是刷新。5○2的公交路线上,池铮骑着摩托车正往家里赶。 陈思坐在沙发上琢磨着十字绣,听到脚步声转头看。 “回来了?” “嗯。” 池铮走过去坐下,看了眼她手里的针线活。 “你买的?” 陈思笑笑,“史今前两天过来给我带的。” “他带的?” “啊。” 池铮笑了一声。 “闲着打发时间行,别太过了。” “妈知道。” 陈思放下十字绣,说着就站起来,又道:“杨妈该做好饭了,走吧。” 池铮跟在后头还没走几步,陈思又回头。 “明儿礼拜天,你给盛楠打个电话,没事让她过来转转。” 池铮摸了摸鼻子。 陈思拍了他一肩膀,“听见没有?” “听见了。” 池铮笑了一下。 那个下午他没回店里,一直陪陈思在家。傍晚时候,陈思问他电话打没打。池铮含糊其辞,陈思又催。他笑着从兜里掏手机,当着陈思的面拨了个号过去。 一阵嘟嘟声。 他耸肩,“没人接。” 陈思不信,拿过来看。 池铮笑,“我等会再打。” “这还差不多。” 再晚些时候天已黑,街巷里家家都亮起灯。孟户一家人都在看电视,中央八套的黄金档。九点有半那会儿,孟盛楠才回了房。她躺在床上去翻手机,看到未接。是一连串的陌生号,拨了三四遍。 正纳闷间,那个号又打过来。 “喂。”她接起。 那边低笑了一下。 “是我,孟盛楠。” 他的声音震得她灵魂都在发颤。 ☆、○-3-4 二○一二年夏天的那个夜晚,月明星稀。大地一片沉静,风抖落树旁。万物在沉睡,呼吸也渐渐变的清楚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她轻轻地问。 池铮低笑,“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她微怔,又听他问。 “明天有时间么?” 孟盛楠沉默了下,“有事?” 池铮‘嗯’了声。 “什么事啊?” 池铮眼神含笑,“想请你吃顿饭。” “吃饭?” “嗯。” 孟盛楠动了动唇,听到那边男人戏谑。 “你帮我洗了衣服,怎么说都得请不是。” 她脑子‘嗡’的一声,半天才出声。 “不用,我那会正好闲着。” 池铮笑,“我知道。” 她眼神闪了闪。 “毕竟咱俩都这么熟了。” 当时他正半靠着窗,侧头看窗外。那个‘熟’字儿重音微扬,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她红了脸。孟盛楠揪紧着床上的被子,目光凝视,“要是没什么事儿——” “有。” 他闲淡的丢了一个字给她。 “啊?”她愣了下。 池铮点了根烟,打火机丢在桌上。 “也没什么,随便聊聊。” 孟盛楠眨了眨眼。 “哦。” 池铮吐了口烟圈,“现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乖乖说。 池铮笑了下,“没什么是什么?” 孟盛楠:“……” 他不再逗她,孟盛楠正挠脸颊突然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好像有那么点不一样,低低沉沉,又似呢喃。她嘴角微动,接着便听见他开口道。 “记得没错,你是八八年的?” 她意外他提起。 “你怎么知道?” 池铮想起杂志专栏的介绍,略顿了一下。 “猜的。” 孟盛楠:“……”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问。 池铮吸了口烟,“没话找话。” 孟盛楠不知怎么有点想笑,整个人也轻松了。 “你呢?”她也问。 他淡淡的‘嗯?’了声。 “你多大了?” 第53节 “你说我多大了?” 他声音有点吊儿郎当,夹杂着淡淡的笑意。 孟盛楠声音低了:“我怎么知道。” “是么。” 孟盛楠抿抿嘴唇,池铮也没再细问。窗外也不知什么时候风大了,她抬眼看出去。俩人都安静了会,她能听清他那头沉沉的抽烟声。半响,池铮说:“不早了,睡吧。” “嗯。”她轻声。 正要挂断,他叫她。 “你明天下午回学校?” “嗯。” “那我中午过来接你。” “不用——” 池铮说:“陈老师想让你陪她坐坐。” 孟盛楠没再拒绝,‘哦’了声。 “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他说。 结束通话后,手机屏幕还亮着。她怔怔看了很久,将那个号慢慢存到手机里,才重新躺下。或许就是这种感觉,他的声音好像还萦绕在她耳侧挥之不去。她关了灯,然后睡着了。 再醒来,天还未大亮。 她觉得昨晚那个电话恍如幻景,人还迷迷糊糊着就去翻手机。看到联系人那一列里头第一个就躺着他的名字:池铮(chi zheng),忽然就笑了。 日光捅破苍穹,唤醒大地。 她洗漱好下楼,陪盛典在厨房忙活。太阳高升,孟津带小杭在外头转了一圈回来刚赶上吃早饭。小男生喝了几口粥,问她:“姐,今天咱去哪儿玩?” 孟盛楠说:“下次吧啊,姐中午有事儿。” “什么事儿?” 小杭皱巴着脸问,孟津盛典也看过来。 她想了下,“要去看望一下姐的老师,下次成么?” “好吧。”小男生叹了一口气。 盛典问:“你陈老师?” 她点头。 “没事吧?” “没事,就过去转转。” 十一点那会儿,她在客厅陪孟杭堆积木。小男生玩性很大,一会儿嚷嚷着又要看电视。她摁台到少儿频道,刚放下遥控器,茶几上手机响起来。 孟杭看的认真,她探身拿过接起。 “我在你家巷口。”池铮说。 孟盛楠:“现在?” 院子里盛典在树下乘凉,和隔壁康婶坐着聊天。她亲亲孟杭,拿着包就往外走。后头康婶笑着和盛典说女大不中留,巷子外卷起一阵小风。孟盛楠沿着巷道望外,摩托车停在路旁,不见他。 大中午的闷热,巷子也没什么人。 她一路走到巷口,视线扫到一半,就看见他蹲在路边。头微低着,手上还拿着烟。她看着他的背影,宽阔伟岸。刚刚还略带紧张的心思忽的就平静下来,她轻声叫。 “池铮。” 闻声,男人又猛吸了口烟。随即丢在地上用脚踩灭,然后才站起来转过身。 “走吧。”他看着她。 她随他身后坐上车,池铮侧头。 “前头修路,抓紧我。” 孟盛楠没说话,双手轻轻拽着他的衣角。池铮目视前方,弯了弯嘴角。街道宽敞,一路平坦。到地方的时候,他停下车。她跟着下来,疑惑的问:“我怎么没见到哪里路不好?” 池铮拔下车钥匙,看了她一眼。 “那应该是我记错了。” 孟盛楠:“……” 屋里,陈思早候着了。他们一到就叫杨妈备菜,客厅里又剩下他俩。她要过去帮忙,被陈思推出来。后知后觉才明白女人的心思,坐在沙发上也不知该说什么。 “上去看看?” 池铮问她,对着二楼扬扬下巴。 “我?” 她指了指自己。 池铮笑笑,“不然呢?” “会不会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 池铮抬眼,目光盯着她。 孟盛楠躲开他的视线,“可是一会儿陈老师叫吃饭——” “再下来不就行了。” 孟盛楠眨眨眼。 “你店里不忙么?” 池铮玩味的看着她。 “孟盛楠?” 她‘啊’了一声。 “你是怕上去我对你做什么?” 孟盛楠:“……” 最后还是跟着他上了楼,二层只有一个房子。宽敞,简单,带着洗手间。她刚走进去,他反手关门。孟盛楠心紧了一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响起。 “随便坐。” “没事。” 她垂下的右手扣着衣角,池铮抬眼看着。面前的女人白色短袖七分裤,表情绷得紧紧。池铮勾了勾唇,径自走到窗前的桌边。慢慢拉开抽屉,假装不经意的问:“你平时都看什么书?” 孟盛楠看了眼他的侧脸。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随便看。” 池铮挑眉,“是么。” “嗯。” 池铮从抽屉里拿出书,回头看着她。 “这本看过么?” 孟盛楠心一颤。 “以前读高中,有人送了我本书。”池铮拿着书慢慢向她走过来,声音很低,“说起来挺有意思,我并不知道她是谁,什么模样。只知道,她叫舒远。” 他说完停了一下,视线锁在她身上。 “后来杂志上见过几篇同样署名的文章,也不知道是不是她。” 孟盛楠已经僵住。 “听我妈说你参加过什么作文比赛。” 池铮故意又顿了一下。 “这个舒远,你认识么?” 孟盛楠看着他手里的那本沉思录,一时难以言说。他目光专注,她躲不开。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特别难过,好像很多事很多事一下子要涨开脑袋。 “抱歉,我不认识。”她慢慢说。 池铮说:“是么。” 孟盛楠说:“是。” 他眼神复杂,孟盛楠低了低头又抬起,“我下去看看陈老师。” 说完撤身离开。 池铮没拦,他看着她推开门下楼。女人背影消失的刹那,他肩膀一下子耷拉下来。然后背靠在门边,沉默的抽着烟,一根有一根。过了会儿,他才下楼。陈思坐在客厅沙发上,冷着脸。 “她人呢?” 陈思声音严肃:“你对盛楠做什么了?” 池铮蹙眉:“怎么了?” 杨妈刚从厨房走出来,叹了一口气。 “像是哭了,眼睛怪红的。” 池铮眉头皱的更厉害,烦躁的耙了把头发。陈思怪他气走孟盛楠,不让吃饭赶他回店里。刚好那会儿他有电话过来,接了活儿就走了。后来忙完已是下午三四点,直接回去店里。 外头要下雨的样子。 那个时候孟盛楠已经洗了快一个小时的澡,穿了睡裙出来。窗户半开着,风从七层溜进来。她脑子清醒了很多,坐在窗台看着外头发呆。不一会儿,慢慢飘起了雨滴,溅在窗户上。 刚刚真的太糗。 她叹气看着那雨,他的话到现在还没消化。也不知他是否早已看出端倪,雨下不停,哗哗啦啦。她又烦起来,怎么那会儿就突然冲动给跑了呢。 市区的店铺外,雨落成帘。 男人靠在门边,不断把玩着手机,闷头抽着烟。史今一边盯着电脑上的游戏,一边撇他一眼。过了大半小时,那人还是那副样儿,史今忍不住了:“我说你怎么回事儿?” 第54节 池铮没应声,黑眸盯着门外的雨。 “不会是为那女的吧?” 池铮淡淡扫了史今一眼。 “呦,还真是。”史今一乐。 池铮:“你很闲么。” 史今嬉皮笑脸。 “哥们现在可真佩服那女人,能让你魂不守舍也就这样了。” 池铮抽了口烟。 “要上就赶紧的。”史今好笑。 池铮:“你他妈知道个屁。” “嗬。”史今劲头上来了,“人家拒绝你了?” 池铮冷眼。 史今耸耸肩,“这可不像你啊,想当年哄女人你可是行家。” 池铮嗤笑。 半响,他说:“她不一样。” “啧啧。” 史今摇了摇头,一阵的唉声叹气。 池铮:“没病吧你?” “是你有病,相思病。”史今一语定义。 池铮:“操。” 史今问:“是不是怎么着人家了?” 外头的雨愈下愈大,池铮一根烟抽完了。他烦躁的摸着下巴,脑子里又出现她躲闪的眼神。他眯起眼睛,百无聊赖的翻了一遍手机联系人,又退出来。 “我好像把她弄哭了。”他慢慢说。 ☆、○-3-5 学校近日忙着准备中考事宜,周一的校例会上教导处作了特别强调。散会出来,教师三三两两回了办公室。小林一路上都在笑,同行的老教师忍不住问有什么好事。 孟盛楠看过去,猜了一猜。 “准是要结婚了。”吴老师说。 小林怪不好意思,大伙都笑了。那天多云转晴,碧空如洗。孟盛楠中午十点上完课回办公室休息,当时里头就小林一个人在。她刚放下书坐到椅子上,女人就凑过来靠她桌旁。 “你今天有点不开心啊?” 孟盛楠:“有么。” 小林点头,她笑笑解释:“应该是昨晚没睡好。” “真的?” 孟盛楠:“真的。” 小林打量似的看了她一眼,“那是为什么没睡好?” 孟盛楠:“……” “上次那个男人?” “不是。”她说的斩钉截铁,“别乱猜了。” 小林怀疑的看着她,明显不信。孟盛楠觉得应该立刻转移话题,“对了,你真要结婚了?” “差不多吧。”女人面目滋润。 孟盛楠:“不是刚见父母,这么快就结婚?” “快么。”小林说,“我和他认识三年了,也该结了。” 她看着女人一脸的憧憬,不由得就笑了。这年头想结婚的女人不在少数,戚乔还没大学毕业就整天做梦要嫁给宋嘉树。很多年前看粉红女郎,想不通这世上是真有结婚狂。 回头再看自己,已二十四岁半。 那天她再没课,一个下午去一(8)班转了一两次,其他时间都待在办公室。后来没什么事,索性收拾东西往回走。半路上,戚乔的电话就来了。 她正踩着小碎步,低头看路沿。 “做什么呢现在?” 孟盛楠:“回去路上。” “一个人?” 孟盛楠忍不住白眼:“不然和鬼啊。” 那边女人笑了。 “活该你。” 孟盛楠:“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我乐意,谁让你不听我的来着。想当初那个军哥哥多有前途,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知道么你?现在后悔了吧,难受了吧。” 孟盛楠耳朵有点烦。 “……” 手机里,戚乔还在唠叨。她基本没认真听,那会刚好快走到公寓。隐约看见小林和一个男人在楼门口说话,男人背对站着。她赶紧借口挂了电话,不好上前就待在原地。没几分钟,小林笑眯眯的上了楼,男人也转身走。 她这才抬起脚,然后就愣住了。 “傅松?” 男人也是,怔在当场。 孟盛楠回过神,“你就是林老师的男朋友,老夫子?” 傅松看着眼前的女人,恍然一笑。 “好多年没见了。” 她也笑了,‘嗯’了一声点头。 “你现在教书?” “大学毕业就来了。”她说完,问:“你呢,听林老师说你在江城的生物研究所?” 傅松点头,“ 她说的?” “你可是我们办公室的神秘红人。” 傅松笑了一下。 “你怎么样?” “还不错。”她说。 后来,没再多说。傅松看了眼时间要走了,她笑着说再见。走之前,她玩笑问什么时候结婚。傅松说到时候通知她,一定要来。她歪头,笑笑,说:“好。” 天边,晚霞当空。 不远处,阴影角落里。池铮已经抽了近三四根烟,他淡淡的看着楼门前那对男女。对方已跨步走远,女人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没了人影。天慢慢黑了起来,他抽着烟看着地面某处。烟抽完,他转身离开。 陈思正在家里张罗晚饭,池铮推门进来。 “吃饭了。” 池铮:“不了,你和杨妈吃吧。” 然后转身上了楼。 “怎么了这是?” 陈思盯着二楼方向。 杨妈正摆盘,闻声道:“会不会因为那女孩子?” 陈思叹了一口气。 房间里,池铮冲了个冷水澡围了浴巾出来。他跨开腿坐在床边,点了根烟。身上的水珠还未干透,滴落在宽肩窄腰。他眼眸深邃,薄唇紧抿。想起刚刚那女人,笑的真他妈灿烂。 他将烟塞嘴里,起身去翻手机。 只是刚拨下那个号,就听见里头传出来冰冷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他蹙着眉头将手机丢开,掐灭烟。朝后躺在床上,暗骂了声操。 窗外星光漫天,一夜无眠。 翌日醒来,天还半黑着。孟盛楠揉着眼睛去开灯,光芒有点刺眼。她再睡不着,躺在床上看外头微亮。忽然就想起池铮,又心乱如麻。一天过得快,下午第三节上完课那会儿,便接到了陈思的电话。 “陈老师。” “嗳,盛楠呀。”陈思顿了下,问:“你一会儿还忙么?” 孟盛楠:“没事,怎么了陈老师?” “也没什么,有件事儿想让你帮个忙。” 孟盛楠为那天提早走的事有点不好意思。 “哦,您说。” 陈思:“是这样,阿铮昨天回来好像有点不舒服。刚电话又打不通,我身体不方便,你能帮我去他店里看一下么?” 孟盛楠默了下。 “盛楠?” 第55节 她立刻‘哦’了下,“好。” 陈思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知道他店在哪儿吧?” “嗯。” 孟盛楠握着挂掉的手机往前走,一心想着怎么办。就这么过去,多尴尬呀。可不去的话,又不太好。她斟酌了下,还是回办公室拿了包最终坐上去市区的公交车。 那辆车停靠19站。 车里人不多,她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外头,内心翻江倒海。甚至细腻到一会要说话的草稿,手下无意的揪着衣裳。眼看最后一站就到了,她握拳闭了闭眼。 远远就看见那个破旧的街道,车子又往前开了一点,看见那个破旧的店铺。 广播在提醒下车。 当时的孟盛楠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身下未动。眼睁睁的看着车停下,上来一拨人,又开走。她慢慢回眸去看那个街头,嘲笑自己到底是没勇气。 身后的街道愈来愈远。 红绿灯下,史今看了眼公交远去的方向,皱着眉头回了店铺。池铮敲着电脑,面无表情。史今叫了好几声,池铮才回头。 “哥们刚看见一女人。” 池铮没兴趣,手下又摁起键盘。 “你都不想猜一下。” 池铮头都没回。 “模样吧,很正点。长得呢,有点像那谁。”史今有底牌,也不急,‘啪’一拍腿,“像你惦记的那女人,还真是像。” 池铮停下手里的动作,冷眼看过去。 “想知道?”史今嘿嘿笑。 池铮抿紧着唇。 “晚了。”史今不再卖关子,“刚公交车上看见,哥们当时真激动了。以为人家要下来,没成想她压根就没动。”说完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说:“这女人心海底针,说的一点没错。” 池铮黑眸眯起,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塞嘴里。 “你还真挺淡定。”史今发表意见。 池铮冷哼了一声。 “装的吧你?” 池铮淡淡抬眼:“你他妈别没事找事。” “得。”史今说:“哥们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池铮目光沉沉。 那几天,店里一直忙。找着时间,他抽了一个下午回家里。刚进门,陈思就盯着他看。池铮上楼换了件短袖下来,陈思视线又落在他身上。池铮笑了一下,“您看什么呢?” “心情不错?”陈思琢磨着问。 池铮扬眉,“怎么了?” 陈思嗔了他一眼。 “真不懂装不懂啊。” 池铮眉头一蹙,无奈好笑。 “不是您到底想说什么?” 陈思瞪了他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压着重音:“盛楠。” “她怎么了?” 陈思说:“我前两天打电话说你不舒服,让她去你店里看看。” 池铮眉头皱的更紧。 “现在你俩怎么样了?” 池铮咬了咬后齿槽。 “说话呀你。” “就那样。” 池铮淡声说完,往客厅外走,“我出去抽根烟。”身后陈思叹了一口气,盯着那背影缓缓摇头。 脚下风起,万里无云。 六月二十一日,全城中考。那两天下着雨,时大时小。孟盛楠监考,两天后才歇下。当天下午解放后,她回公寓一直睡,第二天早上四点半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外头的雨还零零星星的飘着,她抱着电脑坐在阳台写剩下一半的故事。 天还黑。 她低头敲电脑,好像只有这个时候。即使目前进退两难,心也能无比平静。手机忽的一响,江缙这浪客又有消息过来: 哥要回来了。 这五个字她盯了很久,然后转头看窗外漆黑。几年前江缙问她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活,当时她和陆司北正分离两地。也被现实打磨的不敢尝试,很多追求都遗忘的一塌糊涂,只说平平淡淡的就挺不错。又反问他是否还会远游,江缙笑说:“哥就喜欢折腾。” 后来很久,她想到了更好的回答。 男人问:“什么?” “江城有我喜欢的一切。”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 ☆、○-3-6 暑假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学校里一直忙不开身,期末考前她被盛典喊回家。上周中考没回来,孟杭一直念念不忘。那天中午她进了家门,小男生还在生着气,自己玩不理她。 盛典坐在沙发上绣花,她依偎一旁看电视。 “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盛典问。 孟盛楠:“具体还不知道,估计也就下周了。” “临时没什么安排吧?” “没,怎么了?” 盛典看了她一眼。 “前两天你外婆打电话说想你们了,完事儿和小杭过去待几天。” 孟盛楠‘嗯’了声。 “我也有点想外婆了。” 电视机里是民国年代的苦情戏,下雨天女主角跪在家门口被拦在外。孟盛楠实在不忍心看这种,拿起遥控器就要换台。盛典从针线活里抬头,“别换,我看的正起劲呢。” 孟盛楠:“……” 她无聊,凑到盛典跟前,“你绣的这是什么?” “自己看。” “孔雀吧?” 迟迟没有听到回应,孟盛楠偏头看,盛典表情有点哀伤。电视里女主角被威严的父亲抽着鞭子甩巴掌,女主趴倒在地一声不吭。她再看盛典,眼眶湿湿的。女人嘴里还忍不住喃喃:“多可怜呀这孩子。” 孟盛楠叹气,起身去逗孟杭。 小男生嘟起嘴吧不理,脑袋转向一边。她又蹲下到另一侧,目光看着他。小男生又转回来,孟盛楠也跟着蹲过来。小男生烦了,皱着眉头,“哎呀,姐。” 孟盛楠笑了,“我现在要出门,你去不去?” 小男生好面子,“不去。” “真不去?” 小男生咬了咬嘴唇,“不去就是不去。” “哦。” 孟盛楠点点头,起身去房间拿包。然后去门口换鞋要走,像模像样的自言自语,“我记得那家店好像又来新货了,比梦比优斯还厉害。”说完还没踏步,衣服被人拽住,她低头看。 “姐。” 小男生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孟盛楠乐了,“想去?” “嗯。”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小男生立刻嘴巴凑过去吧唧一口。于是俩人笑着出了门,小杭又蹦又跳简直开心坏了。商场里琳琅满目,她带孟杭直接去了三楼的游乐城。 孟杭和别的小朋友在里面玩,她站在一旁。 身边不时地走过年轻的父母和小孩,一家三四口。她莫名的有些感伤,包里的手机在震。她接起贴在耳边,戚乔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四周太吵,她看了眼孟杭跑到场外听电话。 “你刚说什么?”她问。 戚乔声音拔高:“我问你在哪儿?” “商贸城游乐场。”她目光盯着孟杭那边,又道:“你要来么?” “必须的,等着我啊。” 孟盛楠笑了笑,低头将手机装包里。只是她刚抬头往里走,孟杭的身影却不见了。她当时脑子一懵,匆匆忙忙往周边看。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大喊:“姐。” 她立刻回头,狠狠愣住。 池铮拉着孟杭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就那么一瞬,孟盛楠有种天荒地老的感觉。很多年前看甜蜜蜜,那是一九九五年的老街道。橱窗下张曼玉和黎明各自回头两两相望,岁月沉浮沧桑变迁。漫长时光的聚首离散之后,一笑泪两行。 半响,男人低头看孟杭。 “这也叫出其不意。”他说。 孟杭直乐,跑到她跟前拉她手,“姐,是我先看见哥哥的。” “嗯。” 第56节 她揉了揉小杭的头发,抬眼看他。 “放假了?”他声音不温不火。 孟盛楠沉默了下,嘴巴抿了抿。 池铮稍稍抬眉:“你这是不想和我说话了?” “啊。” 孟盛楠:“不是,学校里还得几天。” “是么。” 她‘嗯’了声。 小杭摇摇她的手要过去和小朋友玩,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小杭问:“哥哥也可以去么?” 孟盛楠低头看小杭,“哥哥很忙——” “可以。” 他声音忽的落下,孟盛楠抬眸。 池铮淡淡看了她一眼,上前微俯腰将孟杭一把抱起。小男生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一个劲的笑。俩人都没看她直接就往游乐城里走,孟盛楠一脸大写的懵。 她随后跟着进去。 池铮将孟杭放在一堆小朋友里,退出来。那会儿她刚走到他身侧,视线落在孟杭身上迟迟不移开。有人不时的走过,俩人退在角落边。池铮两手插兜,半靠着墙。隐隐察觉他的视线扫过来,她假装没看见,接着就听他开口。 “有个事儿一直想问你。” 她目光未动:“嗯。” “孟盛楠。”池铮淡声道。 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她微抬眼,目光却落在他身侧别处。 “你不敢看我?” 池铮盯着她的侧脸,半响她看过来。 “我听着呢。” 池铮淡笑了一下。 “你还真是——” 他舔了舔门牙,将头偏过又笑了一下转回来。 “那天为什么要跑?” 孟盛楠眉毛一跳,“什么跑?” “非要我说清楚?” 孟盛楠抿紧着唇,手掌有些颤的握不住。 “我不过是给你看了本书,提了个名字,不认识就不认识,你跑什么?”池铮看了一眼又抬眸,“又为什么哭?” 孟盛楠握了握拳,“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逼问。 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令她脸红心跳无地自容的男人。池铮眼睛漆黑,像一条狼。孟盛楠慢慢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想要我说什么?”她问。 池铮目光一闪。 他正要开口,不远处有人喊‘孟盛楠’。池铮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假装若无其事强撑得厉害。他薄唇嗡动:“我先走了。”说完经过她从里侧拐了出去。 孟盛楠慢慢松了口气。 “乔乔姐姐。”孟杭突然大声叫。 她回神看过去,戚乔已经走过来。小杭也不玩了,跑到她俩身边。小男生四处看了看,抬头问孟盛楠:“姐,哥哥呢?” 戚乔:“什么哥哥?” 孟盛楠:“哦,遇到一个高中同学,刚走。” “哥哥走了?”小杭叹气,“我还想让他教我玩游戏呢。” 戚乔听出味儿来了,“哪个高中同学呀?” 孟盛楠:“你不认识。” “装吧你就。”戚乔撇嘴。 然后不再管她,拉着孟杭开始去扫荡娃娃机。 周围很吵。 孟盛楠觉得自己头痛得厉害,她一个人坐在商场走廊边的沙发上。斜对面的店铺里有音乐放出来,南合北斗唱让泪化作相思雨。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或者一觉不醒。 那天晚上她就回了学校。 戚乔敏感非要跟着她去,动用她公寓的厨房说要做一顿天下极品给她吃。听着里头锅碗瓢盆噼里啪啦响,孟盛楠无奈,也懒得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旺角卡门,刘德华中枪的时候她眼眶湿了。 “我的个天。” 戚乔系着围裙走过来盯着她看,“至于这么难过么,都是假的。” 她翻了一眼过去。 “饭做好了?” 戚乔滋滋乐,“尝尝?” 她起身去厨房,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左看右看。 “吃呀。”戚乔急了。 孟盛楠半信半疑,慢慢塞嘴里。 “怎么样?”戚乔一脸期待。 孟盛楠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我现在真的很难想象你家那位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戚乔皱眉,自己也尝了一口,瞬间觉得七窍冒烟。 “怎么样?”她问。 “完了。”女人欲哭无泪,“我把辣椒酱当番茄酱用了。” 孟盛楠忍不住笑了。 “值了。” “什么?她问。 戚乔说:“终于笑了你。” 窗外安静如水,无波无澜。俩人慢慢吃完饭然后躺去床上,戚乔开了广播乐。舒缓轻柔的背景音乐慢慢流淌在房子里,戚乔低声问:“下午和你说话那个男人是九中的那个池铮吧?” 孟盛楠没再想瞒着了,“嗯。” “喜欢他多久了?” “忘了。” 戚乔叹气,“高中那会儿你就想得多,现在也是。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到你那儿就跟天崩地裂一样。楠楠,这样你会很累的。” 过了好大一会儿,孟盛楠眼眶湿润。 “我知道。” 戚乔缓缓侧过身,无奈的看她。 “知道做不到,有什么用。” 孟盛楠闭上眼,泪水从脸颊滑落滴在床上。 戚乔心里‘唉’了一声。 “哭吧,哭出来心里就干净了。” 半响,孟盛楠擦了擦眼泪,睁开眼深深呼吸。 戚乔笑她:“你还是胆子小。” 孟盛楠吸吸鼻子,“小么?” “啊。”戚乔说,“比针尖还小。” 孟盛楠哭笑出声。 戚乔:“他以前什么样我知道,不过听说现在收敛很多。除了混得不好,其他也没什么挑的。” “他也没这么烂吧。”孟盛楠小声辩解。 戚乔眨眼,眸子含笑。 深夜里,房子暖光四溢。俩个女人哭哭笑笑,郁结随夜散去。漆黑的天空笼罩在这广袤的土地上,俯视去看,江城连一巴掌大的地方都没有。但这片土地上,孕育着无数的中华儿女。他们生活在一起,无论春秋冬夏,无论酸甜苦辣。 有星辰落在那个破旧的街道。 男人坐在床头,不厌其烦的转着手机。他一腿半撑起,胳膊搭在上头。屋子只亮着那盏台灯,男人没什么表情。他盯着某个地方,黑眸沉静。然后,他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3-7 辰时光景,浴火街头。 小巷道一家家店铺已经开始正常营业,史今走近巷子最里头。店里门半开着,他还没进去几步,就嚷嚷‘哥们堵了一个小时,太背了’还没说完,眉头皱紧,手放在鼻子上扇了扇风。 “我靠,你这抽了多少烟我说?” 第57节 池铮穿着黑色短袖在敲键盘,嘴里还咬着半截烟。 史今凑上前看,一溜烟的代码。 “做什么呢你这是?” 池铮半眯着眼,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身,将烟拿下来,嘴角微扯了下,闲淡道:“等我弄好,回头和你细说。” 史今募得笑了。 “笑个屁。”池铮漫不经心。 史今叹了口气,笑意未停。 “哥们现在真心觉得爱情力量大,你这鬼样儿可真难得,有点那什么浪子回头。” 池铮抬眼,‘嗤’了一声。 “我说,最近和那女的怎么样了?”史今问。 闻言,池铮默了下。 史今:“不会还没追到手吧你?” 池铮又将烟递嘴里,皱眉。 “实在不行就硬上,这不你的强项么?” 池铮冷冷扫了一眼过去。 史今嘿嘿笑,“别怪哥们事儿多,特殊情况就得特殊处理,这你不知道?” 池铮薄唇紧抿。 几年前陆司北追她那作死的样儿他知道,这女人你进她退,敏感又倔强。更何亮他们之间这么多千丝万缕,他一直认为急不得,一点一点往开剥最好。可她心思藏得厉害,池铮想到这儿忍不住又皱眉,烟抽的更凶了。 “你不会还顾忌你那发小吧?”史今问。 池铮没吭声。 史今耸耸肩膀,“要这样可真没意思了。” “不是。”半天,池铮淡淡道。 “那你还磨蹭什么呀?” 池铮拱了拱后槽牙。 “我说——” 史今说到一半,池铮脸色一暗。 “没事赶紧滚蛋。” “靠。”史今撇嘴, “一说这事你就怂?” “谁他妈怂了?” “要我点名?” 池铮:“操。” 他深吸了口烟,愁眉锁头。接下来几天他一直挺忙,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了。 那一周,气温高的吓人。 孟盛楠每天上完课然后回办公室,晚点再回公寓。人热的不行,晚晚睡着都是后半夜了。有天一同办公的一个教师临时有事,不能及时去幼儿园接孩子。她那会儿正闲,便应下了。 在花口一初二十分钟的公交车程内。 下午她一到地儿,就看见黑压压人群一片。一度惊吓,明明还有半个小时才放学。她站在街道对面等,脚步往后退。不小心有踩到人,忙转身说抱歉。 “孟盛楠?” 她也一愣,看着聂静,“你小孩在这上学?” 女人点头,“你怎么也在这儿?” “哦,帮一同事接孩子。” 聂静:“这样啊。” 孟盛楠笑了一下,“最近忙什么呢?” 聂静摇摇头,正要说话,手机响了。女人看了她一眼,侧过身接起。没一分钟就听见说:“你先别急,姐问问。”然后又挂断拨了一个号,接通没一会儿。也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孟盛楠听到不对劲。 “那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她人生地不熟的在深圳——” 没几句挂断了。 聂静似乎特别沮丧,垂着眼睑。孟盛楠上前了几步,轻声问:“怎么了?” 女人抬头,眼眶一湿。 “没事吧?”她问。 聂静失神摇头,强撑着对她笑,“没事。” “有什么事你就说,或许我帮得上。” 孟盛楠递上纸巾。 女人看了她一眼,犹豫不决。 “说吧。” 聂静吸了吸鼻子,低头看了下地面,“我托深圳的朋友帮我妹找工作,她说帮不了。” “你妹现在怎么样?” “还住在旅馆。”聂静抿了抿唇,声线有点不稳,“我拿她当最好的朋友的。” 孟盛楠叹了一口气。 “别想太多,现在要紧的是快点让你妹妹安顿下来。” “可我在深圳没熟人了。” 孟盛楠又问:“你妹学的什么?” 聂晶顿了下,说:“大专,读的印刷。” “是刚毕业找工作?” “嗯。” “这样,我帮你打听下,有消息尽快通知你。”孟盛楠想了下,道:“你看成么?” 聂静湿润着眼睛看她,“能行么?” 孟盛楠笑笑,“放心吧。” 半天,聂静说:“谢谢你了。” “跟我还客气。” 于是各自留了号,那个时间幼儿园快放学了,俩人互相分别。女人走远之后,她再回头去看。好像一下子觉得女人真的沧桑很多,市井又地气。后来接完孩子送回,她背着包回公寓。一路上,搜索了所有在深圳的朋友。想起长沙的那个教她的报社前辈借调到那边,她斟酌了下打过去,号还在。 长长的连线之后有人接起,声音苍老。 “喂。” “老师,我是孟盛楠。” 两年前她执意要走,前辈也留不住。说起来她是挺不好意思再打扰的,毕竟大学时候难得遇见一位良师。后来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挂断前老前辈问她:“还回来么?” 孟盛楠沉默了。 然后,听筒里一声长叹后‘嘟嘟’声不断。 脚下起风了。 她沿着小路慢慢在走,并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去了旁边的小操场,学校已经放学。周边都没人,她在那里坐到天黑星空眨眼。慢慢的,伸手不见五指,她起身原路返回。 刚进屋没几分钟,小林敲门进来。 “我一个人待着挺闷的,过来找你聊聊。” 应该是刚约会回来,女人脸上还泛着红晕。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小林坐在沙发上还掩饰不住的笑着。孟盛楠不用猜就知道怎么回事,简直和高中时候戚乔与宋嘉树温存完的样子一模一样。 “结婚日子要定了?”她问。 小林惊讶,“我的天,你神了。” 孟盛楠笑,“看你这样儿就能猜到七-八分了。” 女人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 “对了,我听他说你们俩还是高中同学?” 孟盛楠点头。 “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小林来了兴致:“那你多和我说说他那时候什么样?” “那时候啊——” 孟盛楠简单说了几件小事,女人笑的拢不住嘴。其实,她一直觉得傅松有像一个人。几年前读东野圭吾,嫌疑人x里的数学天才石神。细细一想,又不是很像。最终,年少时的同窗好友找到了相爱的人。风雨同路,并肩同行。 夜渐渐深。 回房休息前小林找她借书,孟盛楠去卧室拿。沙发上她的手机铃声响彻在这夜晚,小林探身拿过,走去房里递给她,“你电话。” 孟盛楠接过,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怎么不接,谁啊?”小林好奇。 孟盛楠舔了舔干涩的唇,铃声锲而不舍。她正不知该怎么办,手下募得一滑。电话那头史今捂着嘴乐,将手机递给都快被烟熏得发霉的男人,唇语:“通了。” 池铮皱眉,摸了摸鼻子。 孟盛楠慢慢将手机贴在耳边,小林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书,小声说先走。屋子里一时安静,只有听筒两边静静的呼吸和沉默。 “有事么?”她轻轻问。 池铮抿嘴,冷眼看肇事者,史今识趣的闪人。整个晚上这货不是敲代码就是盯着联系人界面看,上头是那女人的名字。史今实在心急,于是趁他不注意摁了过去。 第58节 店铺门被关上。 池铮低声:“还没睡?” “嗯。” “忙什么呢?” 孟盛楠:“没什么。” 池铮沉默了下,“上次——” 孟盛楠心一紧。 “这两天有时间么,出来见个面。”男人临时拐了话题。 孟盛楠:“学校准备期末考,会很忙。” “那你什么时候不忙?” 孟盛楠停顿了几秒,说:“最近都挺忙。” “是么?” “嗯。” 池铮没再吭声,孟盛楠也是。 过了会儿,池铮说:“那睡吧。” “再见。” 听筒里的忙音持续了好久,池铮才收了电话。他将手机丢在一旁,塞了烟到嘴里。电脑上繁琐冗长的代码铺遍整个屏幕,池铮皱了会眉头,咬着烟又噼里啪啦敲起来。 天黑了又亮。 第二天清晨,孟盛楠就接到前辈的电话。说是深圳一家出版社有个活儿,她忙打电话给聂静。女人千谢万谢要请她吃饭,孟盛楠推迟不了,应了期末考后的七月初二。 那早十点,也是她去教室上最后一堂课。 一节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基本是五十二个学生和她聊着天度过的。下午放假,两天后就是期末考。班里有一对早恋的男女生,俩人换了座位挨在一块,课堂上挤眉弄眼。 有学生大声问她:“老师,您也不管管?” 孟盛楠笑,“今天世界自由。” 教室里吼翻天。 一女生活泼外向,站起来问所有人:“我前两天看一帖子,说如果给一个机会,你想拥有什么超能力?我先说,让吴彦祖爱上我。” 全班人一声长嘘。 “过目不忘!” “前世今生!” “瞬间移动!” “掌控命运!” “让喜欢的人喜欢我!” 全班人拍嘴巴。 那女生大声喊:“老师你呢?” 一片安静。 孟盛楠认真的想了想,笑说:“想听曹雪芹续讲红楼梦。” 全班:“……” 后来下课,她下楼往外走。身边楼梯不时的上下学生,嘻嘻笑笑,青春昂扬。她慢慢走,想起刚刚撒了谎。如果给一个机会,她想回去二○○四年16岁半的自己,做一个勇敢的人。 教学楼外,忽小雨纷飞。 她猛然记起今天周五,于是匆忙拐步顶着雨去校门口报亭。老大爷慈眉善目,问她要哪个。她笑说,人间百味。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双手合十。 ☆、○-3-8 那本杂志她花了三个晚上看完,最后两篇相连。作者是周宁峙和张一延,发自洛杉矶。她想起过几天就回来的江缙,倒真是多了几分落魄和伤感。几年别离,也不知他们是否还好。 一届又一届。 学校的琐事随着期末考的结束暂时告一段落,全体老师统一阅了两天卷。二号那天她总算闲了下来,去赴聂静的约,两点的时候俩人在广场路的茶餐厅见了面。 聂静坐在对面满是感激。 孟盛楠问:“怎么没带孩子?” “我妈看着呢。”女人笑了笑,“我妹说她在那儿特别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孟盛楠摇头。 “谢什么呀,都是老同学了。” 聂静抿了抿唇,“其实,今天请你过来除了要感谢你帮我妹解决工作的事儿,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坦白。” 孟盛楠看过去。 “我也憋了很多年了。” 孟盛楠眼神疑惑。 聂静重重的呼吸了口气,说:“高中时候你报3○○○米——” “我知道。” 孟盛楠截住话,笑了,“那时候十多岁都懂什么呀。” 聂静好大会没说话,竟有些无语凝噎。 “谢谢。”女人低头又抬起。 孟盛楠喝着茶,扯开话题又聊。 聂静问:“你有和以前的同学联系么?” “很少了。”孟盛楠说,“不过前段时间遇见傅松了,好多年没变还是老样子。” “是么。” 孟盛楠点头,“好像快要结婚了。” “那挺好。”聂静慢慢道。 孟盛楠笑了下。 聂静说:“你知道么,高中那会儿我还喜欢过他的。” “看得出来。”她扬眉,轻声说。 聂静笑的眼眶湿润。 这种轻松的说着话,哭笑随和的时间就是在高中时代她们都没有过。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近一个半时辰,分开时孟盛楠送聂静上了公交,转身沿着站牌自己走。路边的各大商场搞促销,门口一溜弯儿女人。 身上披着横幅,花枝招展。 她忽地兴起,进了里头去逛。夏天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衣服一件赛一件耀眼。有店家笑着招呼她,孟盛楠进去转。墙上有一件双吊带粉色蓝底裙一眼就喜欢上,她咬着牙花了将近小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下来。 然后提着袋子继续转。 商场外的路边,池铮抽烟不止。从看见她进去一直抽到现在,他抬眼看对面高楼,做了一个决定。随即狠狠抽了一口烟丢掉,从大门走了进去。 那时候孟盛楠逛到二楼。 正迎面走过来一个女人,长发及腰,热辣短裙。擦肩而过的时候俩人不小心撞了下,她说抱歉。女人甩了甩头发昂头挺胸走过,带走一阵风。孟盛楠兀自笑。 二楼一圈都是服装。 她逛到最后一家的时候,又看见刚刚撞到的那个女人。几步之遥,女人背对着她,和面前的男人调笑。男人被挡着,她看不清。正要移开视线,男人看过来。她愣住,身子僵了一下。 池铮的眼神像猎鹰,牢牢的攥住她。 孟盛楠不自觉的往后退,转身就要走。那女人已经抬起手要去碰池铮,男人一扬胳膊甩掉直直向她走过来。她还没迈出步子,就被他拉着手腕强行跟着走。 身后的女人一脸的不可思议。 二楼最左手边的楼梯处有洗手间,男厕没人。池铮直接将她拉进去,将墙脚的正在维修牌子丢在门外,然后重重的反锁上门。孟盛楠挣脱不开,被他死死摁在右手边的墙上。那呼吸沉重压抑,孟盛楠很不舒服,被他吓住,手里的服装袋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阴沉的厉害。 “不是说很忙。”声音也阴沉。 孟盛楠说不出话。 “嗯?” 那一声尾音上扬,她连呼吸都紧张。忍不住挣扎了下,被他禁锢的更紧。他的脸压下来,呼吸沉重。 “刚刚你跑什么?” 孟盛楠牙齿在打颤,“谁跑了,你先放开我。” 池铮冷笑了下,“你觉得可能么?” 她一怔。 池铮呼吸更近,慢慢说:“陆司北说你很难追,一点没错。” 孟盛楠抬眼看他。 她有点大义凛然的赴死模样,池铮渐渐软了口。 “孟盛楠,我们谈谈。” “你先放开我。”她也静了下来。 池铮冷笑,“放开让你跑?” 第59节 孟盛楠嘴角动了一动,他用力更紧。 “好,你想谈什么?” 池铮眸子漆黑,“上次我们还没说完的事。” 她最怕这个,只觉得自己被他剥的干干净净看的透透彻彻。她觉得有些羞辱难堪,他却不松口。 他忽然笑了一下,“孟盛楠。” 她仰头。 “你抖什么?”池铮问。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胡子拉碴的脸,出不了声。他气息厚重,男性味道覆盖她一身。 “抖也没用。” 孟盛楠眼圈一下子红了。 池铮皱眉,“怎么跟林黛玉似的。” 说完他自己就笑了,去擦她眼角。粗糙的指腹摩擦着她的皮肤,孟盛楠一哆嗦。他慢慢俯身至她耳侧,声音低而蛊惑。 “我看上的女人就得跟着我,除非我提分手。” 孟盛楠怔住了。 池铮又看向她的眼睛,问:“陆司北追了你那么久才追到手,后来为什么放弃你知道么?” 她只是看他。 池铮说:“因为你喜欢老子我。” 孟盛楠颤了颤眼睛。 “孟盛楠是你,舒远也是你。”池铮吸了吸脸颊,黑眸紧紧盯着她:“那本沉思录,他知道,我也知道。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孟盛楠,就凭这些,你跑得掉么?” “所以呢?”她颤着声问。 池铮抬眼。 孟盛楠:“所以你说喜欢我,我就应该答应么?” “难道不是?” 孟盛楠慢慢摇头,“不是。” 池铮眸子危险的眯起。 “你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 池铮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孟盛楠不敢呼吸。 “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低声说。 孟盛楠眉头不住的一扬,他脸色愈来愈可怕。她偏头躲开他的视线,被他强硬转过来。孟盛楠吓得不轻,就要推开他,无奈怎么都用不上劲。池铮下了狠劲,直接掰住她的脸。双手握着脸颊,重重的吻了上去。 她吓得连挣扎都忘了。 他气息很重,下嘴也重。薄唇紧贴她的,舌头在她嘴里搅的天翻地覆。孟盛楠已经软的一塌糊涂,任他为所欲为。池铮吻得很专注,鼻子狠狠嗅着她身上的味儿。一手握紧她脖颈,一手沿着她腰线向上摸。 孟盛楠穿的单薄,他手掌所到之处都引起战栗。 “怕痒?” 他说话的时候,唇还未离开她,声音低低的。孟盛楠趁他舌头抽离,忍不住大口喘气。池铮低笑,右手已经覆上她的酥软。孟盛楠腿软的厉害,差点要滑下去。 池铮勾唇,拖住她。 又要吻下去,孟盛楠惊得头一偏。他的唇落在她的脖子上,湿湿的。 “躲我?” 他声音危险,孟盛楠双拳握紧,咬着下唇。 有人敲门,池铮皱眉,孟盛楠后背一僵。扣门声愈来愈大,像是工作人员在说话。池铮不耐烦的咬着后齿槽,孟盛楠趁他愣神的功夫,使出全力推开,池铮一时后退了好几步。她从里头开门的同时外头的人也在转锁,几乎是不到三秒的时间她就跑离。 工作人员拦在门口,似乎有些尴尬。 池铮摸了摸下巴,微垂眸看到地上的服装袋。他俯身提起来看了一眼,挑眉。然后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一眼望向商场楼下,那女人早已不见人影。他轻轻拂过薄唇,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温热。 忽低低笑了,走到外头点起了一根烟。 “真他妈软。” 池铮低笑。 那会儿,女人早已逃远。从商场打车到学校,孟盛楠花了十五分钟。从校门口到公寓里,她走了五分钟。与其说是走,不如说跑。学校里早就没什么人了,她提着一颗心直到回去屋里才落下来。 她背靠着门慢慢滑落坐在地上。 刚刚那湿热厚重的吻,她没想到。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味道好像还缠绕在她身上,弥久不散。他说出了所有她年少时的心事,他那样霸道,不计后果不顾一切。 孟盛楠怕了。 她静静的看着地上的白色瓷砖,倒映着她的影子。就那样一直发呆了很久很久,她忽然就笑了,然后泪流满面。全身的戒备都没了,她忽然一身的轻松,哭了又笑。 盛典突然打来电话。 “楠楠?” 外头天色渐暗,孟盛楠愣愣的‘嗯’了声。 “怎么了?” 孟盛楠看着窗外空中高挂的半边晚霞。 “没事,妈。” 盛典不信,“怎么听你这声不对呀?” “哦,刚看了个电影,难过的。” 盛典笑着摇了摇头。 “吃了没有?” 孟盛楠目光还盯着那半片红光,像海洋。 “吃了。”她轻声说。 盛典问:“什么时候回家来?” “5号了。” 盛典‘嗯’了声,又关心了几句准备挂电话,孟盛楠突然出声叫。 “妈。” “嗯?” “晚霞真好看。” 盛典笑了,“是好看。” “爸和小杭呢?” “父子俩院子里聊天呢。” 孟盛楠目光柔和。 “那我挂了。” “别熬夜,啊。” 孟盛楠说:“嗳。” 天边的红霞慢慢消失不见,夜色深沉。像他粗重的呼吸,弥散开来。 ☆、○-3-9 翌日一整天她都窝在房子里没出门,自己煮点面随便对付。然后开始写短篇稿,直到近傍晚也才写了七百来字数。不记得是哪个外国学者说,写东西这事儿要精雕细琢,直到额前渗出血珠。 她很痛苦。 房子里只有孤零零的敲键盘声,手机也一直处于安静状态,甚至一个乱七八糟的广告短信都没有。假装没来由的,她心浮气躁的厉害。不时地看一眼窗外,平静不下来,于是找本书看。二○○八年毕淑敏自费半生积蓄买了一张船票,乘邮轮绕地球一周,便有了这本散文书蓝色天堂,她每次看都能很快平静下来。可是现在,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她很郁闷,又从书架上翻朱自清的背影。 戚乔是在八点左右打电话过来的,她当时看了一眼来电,肩膀无力垂下。□□音乐里还在放着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已不知单曲循环了多少遍。她关低了声音,接通。 “做什么呢你?” 孟盛楠:“敲字呢。” 戚乔问:“今天没出去逛逛?” “没。”她心疼那件裙子。 戚乔鄙视的叹气,约她明天逛街。孟盛楠懒得动直接拒绝,女人‘切’了一声挂断。她撇撇嘴,又去看萧红的呼兰河传。最后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半夜做梦转醒,自己找电影看。 唐山大地震哭到天亮。 阳光落进来的时候,屋子里音响在唱歌。她拥着被子补眠,满脑子的陈年旧事。有人敲门,她当时一愣怔,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还是紧张的跳下床跑去开。 “还没起?” 盛典站在门外一脸诧异,右手拉着孟杭。 “姐。”小男生一脸鄙视。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睡衣睡裤,窘迫的闭了闭嘴。盛典无奈笑,进她房间去收拾。小杭一个人去开电视看动画片。她跟着盛典进了屋里,关了音响,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盛典边叠被子边说:“闲着没事。” 孟盛楠揉揉头发,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盛典问:“昨晚没睡好?” 她闷闷的点了点头,“有点。” 第60节 盛典将叠好的被子堆在床头,叹了一口气,“给你说别熬夜,就不听。” “也没。”孟盛楠说,“就是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啊?” 孟盛楠抿了抿嘴。 “那天打电话听声我就觉得不对劲,真不知道是哪个男的让你这么废寝忘食,还真想见见他。” 盛典一语道破天机。 “妈——” 孟盛楠声音低了,“您说什么呢。” 盛典笑,“行了,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菜。” 女人去做饭,孟盛楠舒了一口气。她洗漱换衣去帮忙,盛典推她去和孟杭玩不让她捣乱。孟盛楠过去客厅坐小男生旁边,看了眼电视上的大头儿子小头爸爸。 “姐。” 小男生眼睛还盯着电视,她有气无力的‘嗯’了声。 “昨天你妈问我哥哥的事,我不小心说了。”小男生声音惋惜。 孟盛楠呆了两秒:“你说什么了?” “哥哥给我买玩具教我玩游戏送我们回家,还让我们睡他床——” 孟盛楠:“……” 孟杭叹了口气,“虽然有点对不起你,所以我今天来看你了啊。” 孟盛楠:“……” “张嘉和约我出去玩,为了你我都没去。” 孟盛楠耷拉着肩膀,手撑着下巴,胳膊搭在盘起的腿上。她苦着脸咬下嘴巴,孟杭看样不说话了,迅速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去厨房拉□□。孟盛楠咬牙切齿欲哭无泪。 中午的时候盛典和馅包饺子,她在一旁擀皮儿。 “心里揣着事儿呢吧?” 盛典问出口的时候,孟盛楠脑门一疼。 “你也不小了。”盛典慢慢的捏着饺子边,“有些事儿啊妈不说你也明白,这人啊一辈子得走过多少道说都说不清。你外婆总和我说,甭管什么时候,直接挑最亮堂最宽敞的路走就行了。” 孟盛楠擀皮的动作慢了下来。 “懂我意思吧?” 孟盛楠说:“心里最亮堂,心里最宽敞。” 盛典笑,不再说。 那天好像是个什么日子来着,具体她忘了。江城有一个街道铺满了汽车,挂满红色彩带。宜嫁宜娶,喜结良缘。那条不到百米的十字街更显冷清,史今熬夜送完货在自家眯了会儿就过去了。 池铮咬着烟敲键盘。 “你兴致不错啊。”史今逗他。 池铮哼笑了一声,“你忙完了?” “忙完了。”史今伸了个懒腰,视线扫到床脚的一个女性化的纸袋。他看了眼正在忙活的人,走过去瞄了下提起来,贱笑,“给谁买的这个?” 池铮扫了一眼,直接扬手一把夺过。 “闲的吧你。” 史今嘿嘿笑,“给那位孟什么?” 池铮没吭声,又转头敲起来。 “啧。”史今笑,“给哥们说几句呗。” 池铮侧头,皱着眉点了一根烟。 “想听?” 史今凑上前。 池铮眼神玩味儿,“自己找一个,慢慢琢磨去。” “靠。” 池铮不以为意的笑笑,抽完又点上。 “最近抽的有点厉害啊。”史今说。 池铮抬眼,“来一根?” “别,我姥爷鼻子忒灵会砍了我的。” 池铮笑哼。 “你今晚没什么事儿吧?” 池铮:“怎么?” “喝几杯去呀,哥们请客。” 池铮直接丢下俩字儿:“不去。” “我靠,你追个女人连这点乐趣都要丢掉?” 池铮懒懒的抬眼,想着自己那天有点过。他笑了一下,算算时候,给的缓冲时间够多了。他侧眸看了眼门外飘零的街道,慢慢收回视线。烟雾扩散,女人难追。 “哥们明天跑长途,最少也得一周来回。怎么样,给个面子?” 池铮缓缓开口:“什么时候?” 史今乐:“晚上八点半。” 江城的沉沉黑夜各成一派,出去浪的不死不休,在家宅的活像个鬼。送回盛典和小杭,已经是晚上八点。孟盛楠端着电脑靠床头,盯着屏幕发呆。 又是安静。 她看着漆黑的窗外,心里一阵打鼓。电脑右下角提示有新邮件,她摁鼠标点开。江缙从西雅图发过来的一封短邮,哥明天回国,先去江城看你怎么样? 孟盛楠问,怎么不直接回北京? 他说,不急。 屋里,手表的滴答声都格外清晰。微博里在刷各种虐□□常,论坛里也没闲下。孟盛楠心烦意乱,‘啪’一声合上电脑。最后实在坐不住了,起身换衣裳,然后拿着包匆忙就出了门。计程车师傅问她去哪儿,她这才愣住。低头去看自己的短袖七分裤,陷入沉思。师傅又问了一次,孟盛楠轻‘啊?’了一声抬头。 “去市区方十字街。”她咬紧牙关说。 街道一路绿灯,十来分钟就到了地方。她下了车却迟迟不敢向前走,就那么站在路口往里望。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抬起脚,走过第一个店铺的时候她才抬头去看。灯暗着,店铺关了门。 那一刹那,她说不出是失落多一点还是轻松多一点。 她慢慢转身往街口红绿灯下走,身后落了一地萧索。到路边,她伸手拦车。师傅问去哪,她刚要开口,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着实愣住了。各种心情,像是一桌大杂烩扰的她混乱不堪。 “姑娘,接电话呀。” 师傅提醒她,孟盛楠回神赶紧摁接听。 “是孟小姐么?” 是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她一怔,“我是孟盛楠。” 挂掉电话,她还迟钝的没反应过来。师傅出声叫她,孟盛楠默了一下。 “去金天地。” 那酒吧在正儿八经的市中心,孟盛楠一下车就看见面前闪亮的三个大字。她还是有点紧张,在门口深呼吸了几下进了里边。就像是去了另一个国度,男女扭腰跳的正嗨。她忍不住皱眉,四下张望去找那个醉酒的男人。 她在角落里看见他。 池铮倒在沙发上,醉的一塌糊涂。面前的桌子上几十瓶啤酒白酒东倒西歪,她穿过人群走近。他迷迷糊糊,一手搭落在沙发上,还攥着半瓶酒。有服务生走过来,“孟小姐?” 她回头。 “你好,刚刚是我打的电话。” 孟盛楠颔首。 “这位先生喝醉了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所以就只好拜托你接他回去。” 服务生说完离开,孟盛楠怔了半秒。 然后又去看他,男人好像睡着了。侧脸硬朗,一如往年的痞帅。她就那样看了他一会儿,记起那天他的霸道蛮横,他说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孟盛楠忽然笑了。 她叹了口气,弯腰去拉他。 男人一身的重量,孟盛楠有些吃力。她扶起他,将他胳膊绕头过来握住,然后一步一步往外走。池铮高瘦挺拔,压着一米六五的她。满身的酒味儿铺了她一脸,隔着单薄的布料,身体紧紧相贴。 后头吧台,史今舔唇笑。 “你这招够厉害。”刚刚的服务生调侃。 史今摇头,“那家伙才厉害。” “几个意思?” “他当年和兄弟们干酒,喝趴了一大片。”史今说着笑了下,“装醉也跟真的似的。” 酒吧里哄闹一堂。 路边,孟盛楠扶着他摇手挡车。池铮醉醺醺的将头倒在她肩上,呼出的粗气让她鼻尖一热,脸也跟着烫起来。她偏头去看,他呼吸平稳。到底是真醉假醉,乱了一地心思。 车沿着店铺的方向开。 池铮靠在她肩膀上,孟盛楠每次一推他又会倒下来。她无奈气馁,他的气息拂过来让她心乱。前方突然转弯,她抬头看了一眼,猛觉腿上一重。她身体一僵,好久才低头看。池铮的脸贴着她的腿,侧向里。孟盛楠不敢动,秉着呼吸僵硬到下车时候。 路口人流满路。 她费劲的将他的头推开,然后扶他出来。那会儿已是深夜十点半,两边的铺子剩下三三两两还亮着灯。她扶他走到里边店门口,从他兜里找钥匙开门。 刚进了屋,她正要去开灯。 耳边忽然一震,门被关上。她心里一跳,黑暗里他呼吸沉重。孟盛楠慢慢抬手去找开关,只觉一个猛然的推力。他的手握紧着她的胳膊反手向上定在门板上,他人压下来,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孟盛楠后背一僵,然后他的脸直接埋在她脖子上,低低笑出来。她听见他又深又慢的呼吸了下,欲望不掩。 “想死老子了。” 第61节 ☆、○-4-○ 狭小的空间里,有很大一会儿他没动,脸贴在她脖子上狠狠在嗅。孟盛楠就那么僵着,呼吸都不敢大声出。他身上味道很大,手掌摩挲在她的腰间。不记得过了多久,她以为他睡着了。 “池铮?” 她轻声叫,男人闷闷的‘嗯’了一声。 “你喝醉了?” 男人笑了一下,“你看我这样像是喝醉了?” 孟盛楠胳膊很困,脸偏向一边的黑暗里。池铮慢慢从她脖子抬起头,微微一歪,看着她的眼。 “你不看怎么知道?”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她没吭声。隔着门板的街道店面有人放歌,是羽泉的不弃不离,那首二○○九年发行后她听过无数遍的歌。然后,她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低沉。 “孟盛楠。” 她头皮发麻。 池铮放开她的手腕,转而双手覆在她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搭在她头发上,慢慢轻抚她的后背。过了会儿,他出声。 “不管以前什么样,现在是我追你。” 他的声音低而缓,泼洒在她耳畔。然后,孟盛楠眼眶渐渐湿了,泪水无声无息砸在他肩膀。 “你可以闹别扭发脾气怎么乐意怎么来,我都喜欢。”池铮说完顿了一下,“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他探头去看她的脸。 “哭了?” 池铮叹了口气,双手去擦她的眼睛。孟盛楠就那么看着他,乖得像猫。眼眶里只盛得下他的目光,认真专注。 他一边轻轻擦拭,一边开口。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混成什么样儿。孟盛楠,我没文凭没背景什么都没有,还欠了一屁股债。你跟着我可能会很累,但我是真心想对你好。这些话我也只对你说过,以前那些年轻气盛的混蛋事都不作数。现在,你可以好好想清楚。接受——” 他冷静的看着她。 “或者拒绝?” 屋里屋外忽然安静的像深山老林,表面风平浪静,心里翻江倒海。 孟盛楠一直没说话。 二○一二年七月四日深夜十点四十五分开始后秒针转动的那六十格子,是池铮有生之年最为煎熬的时刻。他双手覆在她脸颊,目光紧紧摄住她的眸子。半响,她还是没开口。池铮舌头顶了顶牙根,声音也低了。 “如果你——” 他话到一半,孟盛楠对准唇凑了上去。 ○.○1s。 池铮迅速化被动为主动,一手揽住她腰,一手捏着她下巴轰轰烈烈的吻下去。他伸出舌头在她嘴里乱搅,孟盛楠有些受不住。他勾唇笑,捣的更厉害。 孟盛楠浑身酥软。 池铮半睁眼见她已放松警惕,腰上的手慢慢滑到短袖下摆摸了上去。肌肤想贴,孟盛楠一抖。池铮停下动作,眯着眼看她。情-欲满腔,声音蛊惑。 “痒?” 孟盛楠轻轻的‘嗯’了声。 池铮坏笑,“那一会儿你让我怎么忍?” 她顿时脸红心跳。 池铮又低头凑上去亲她,单薄的布料怎么敌得过他故意下的狠劲。孟盛楠又是一颤,池铮低低笑起来。他存心逗她,指腹慢慢沿着肌肤向上。 她吓得伸手去拦。 他腾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压下脸低声笑问:“怕了?” 孟盛楠忍不住咬唇。 池铮笑侃:“刚刚不是挺厉害?” 他指的是她主动亲他那一下,孟盛楠有点囧不敢抬眼。池铮偏头低眸,衣服里的那只手游离在她胸前。 她心跳的更紧。 池铮低笑,“不说我就继续了。” 房间里只有床上窗户落进来的一点微弱的白色月光,他的手慢慢移至她后背暗扣。孟盛楠忽然闭上眼,他听到软软的,轻轻地一声,有些畏缩。 “池铮。” 池铮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欲罢不能。最后也只能忍-下-体-内的欲-火,松开手。 “别走了。”他低声。 孟盛楠抬眼。 他说:“我不碰你。” 然后,他抬手去开墙边的灯。忽如其来的光线让她有些睁不开眼,池铮侧身挡住头顶的光,垂眸笑看。孟盛楠慢慢睁开,倒有些扭捏不好意思起来。 池铮笑了下,随后拉着她的手坐到床边。 “我去洗个澡,一身的味儿。” 她慢慢的点头,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遂转身出了侧门。花洒下,他用冷水冲洗。身下的欲望壮大,他好笑自己刚说不碰她。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要盖上棉被纯聊天。 屋里,孟盛楠两手撑在床上,四周看。 几十平米的小房子,满满当当乱七八糟。她坐了一会开始收拾他的床,全是他的味道。从窄小的窗外看这夜晚,明亮崭新。她轻呼吸了下,莞尔。身后,他推门走进来。孟盛楠当时正站在床脚,弯腰去拿他的脏衣服。 “你要不要洗?” 她匆忙回头,男人光裸着上身靠着门板,发丝还在滴水。她吓得不敢动,双手还维持着拿衣服的样子。 “我,不洗了吧。” 池铮乐了,“你是怕我怎么着你?” 孟盛楠咬着唇没吭声。 “说了不碰你,老子忍得住。”池铮笑,说罢俯身,唇至她耳边声音一低,“下次就难说了。” 孟盛楠紧张的眨了眨眼,“我——” “嗯?” “我还是想回去。”她颤颤巍巍的开口。 俩人刚承认关系就睡在一起真不太好,孟盛楠觉得自己还没到那么开放的程度。闻言,池铮眉头一皱,像是要把她看透。 “回去?” 孟盛楠:“嗯。” 池铮眯眼,笑的痞里痞气。 “你觉得我可能放你走么?” 她一愣。 池铮低头凑近她的脸,“不碰你,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孟盛楠:“……” 池铮笑,“真不洗?” 她挺直背,进退两难。 “你这沾着我一身的酒味儿睡,我要是万一把持不住——” 他声音愈加的低柔,孟盛楠耳尖一麻。池铮怕逗得太过她又跑,点到为止。于是弯腰从桌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件他的短袖,还有那件她丢在商场的双吊带裙。 “这个一会穿。”他将短袖递她手里,提了提右手的纸袋,“这个明天换上。”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件裙子。 “怎么在你这儿?” 池铮挑眉,“你不是给跑了?” 孟盛楠抱着衣服不说话,也不太敢正视他。男人胸膛宽厚,肌肉结实。她是有些脸红的,池铮想笑又忍住了。他放下纸袋,拉着她手出了侧门穿过走廊。她跟在他后头,突然就想这样走一辈子。 他带她到洗漱间,试好水。 “有些简陋,委屈了点。” 孟盛楠轻轻摇头。 他笑了笑,退了出去关上门。孟盛楠一个人在里头,慢慢脱掉衣服简单洗了身子。水流淌在皮肤上,她整个人都轻松了。刚刚所有的一切像是梦一场,她笑。以前怕他逢场作戏,现在真的是。 好儿郎东西十三年,浪子回头不怕。 走廊里一盏声控灯,池铮就那样一直靠在门外墙边。他低头看着门缝里照出来的亮光,点了一根烟抽起来。灯灭了又亮。 他抽完一根,笑大了。 里头花洒停下来的时候,池铮掐灭烟回了屋里。过了会儿,孟盛楠进来了。她双腿细长,刚洗过澡的皮肤软腻白皙。池铮看了一眼移开视线,握拳捂嘴咳了几下。 “你睡里边。”他说的别扭。 孟盛楠将换下的衣服装进袋子,然后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她有些紧张,抱着双膝靠墙。池铮无奈笑,坐在床脚看她。床边的木板将里外隔开,空气凝滞,孟盛楠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看我做什么?” “你说看你做什么?” 孟盛楠低头看床不吭声,池铮笑了一声。她抬眼,刚好看见他头偏向另一侧时肩膀后的那个h纹身,目光停了一下。池铮回头有注意到,眸子盯紧她,“孟盛楠。” “啊?” 池铮曲起腿,胳膊搭在上头。 第62节 “你有没有特别想知道的事情问我。” 两人隔着一张床的长度,她看过来,他难得认真。孟盛楠沉默了好一会儿,问,“我要说有,你会回答么?” 池铮:“会。” 孟盛楠摇头。 池铮皱眉,“没有?” “没有。”她说。 池铮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笑了。后来他又说了一些话,孟盛楠在听。其实也没几句,孟盛楠就困的一直打哈欠。他看着她笑,想来她够累了。没一会儿,她就睡了过去,还靠着墙。池铮摇头失笑,探身过去将她放好,盖上软被。然后低头凝视片刻,转身出了门。 已是夜半时分。 屋外有风吹,池铮关上门沿着街道右拐去了网吧。路灯昏黄,他边走又点了一根烟。 昼夜起伏,日月更替。 孟盛楠醒来的第一眼,身边没人。有亮光从窗户落下来,屋子里特别静。她慢慢从床上爬起来,身侧没有他睡过的痕迹。她坐在床上傻笑,很久才回神。忽的脑门一闪,才记起今天是发通知书的日子。那会儿清晨六点半,她匆忙洗漱换上衣裳就要往学校赶。 车上,她慢慢发短信给他。 “学校有事,我先走了。” 池铮当时提着饭盒往店里走,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一看,笑了,边走边回复。 “嗯。” 太阳出来了。 ☆、○-4-1 那天忙完的时候已经到了近十一点,学校里的人都散去的差不多了。孟盛楠回公寓收拾东西,在楼门口被小林拦住。女人笑的灿烂,身后站着傅松。 “可算等到你了。” 孟盛楠笑,“怎么了?” 小林从包里拿出请帖递给她,是大红色。孟盛楠惊讶,忍不住翻开去看时间。 “7月19?” 傅松说:“到时候一定要来。” 孟盛楠满腹感叹,看了他俩一眼低头笑了,慢慢道:“没想到会这么早。” 小林看向傅松,男人站得笔直眼角带笑。女人满眼的甜蜜藏都藏不住,转过来对她说:“本来打算下个月的,可是他想早点完婚然后带我去伦敦。” “看奥运?” 小林笑着点头。 千言万语,孟盛楠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微张开手拥抱了小林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新婚快乐。” “你也抓紧啊。” 她笑着点头。 说了几句话,互相道别。孟盛楠看着那双携手远去的背影,笑了笑上楼。她没什么要收拾的,简单带了几样衣服。盛典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到家,她正坐在大巴往回赶,说快了。 一进院门,小杭就跑出来抱住她。 孟盛楠乐的不行,“你妈做的什么呀?” 小孩昂头挺胸,“排骨鸡翅大闸蟹。” 孟盛楠:“怎么都是你爱吃的,我的呢?” 小孩表情很认真,“姐。” “嗯?” “你可能真是捡来的。” 孟盛楠:“……” 她进了屋里,盛典已经摆好桌。好家伙,满汉全席呀这是。她探头问厨房里的女人,“今儿什么日子啊妈?” 盛典回头笑,“好日子。” “什么好日子?”她问。 盛典推她往外走,“一年365天,天天都是好日子。” 孟盛楠:“……” 饭桌上,孟津问起她什么时候去杭州。盛典直接拍案,“这两天就动身吧,你外婆天天催。” “姐,我也去。” 孟盛楠吃着菜,嘴里不是滋味。 “去了就多待些日子。”盛典说。 她戳着菜,‘嗯’了声。 “对了,前两天康婶……”盛典转头问孟津话,孟盛楠低着头,吃的索然无味。她心里叹气,失落才刚确认关系她就要远走。包里手机突然响了,她立即放下筷子去接。 那边人问:“你在哪?” “家里。” “回去了?” 孟盛楠:“嗯,刚到。” 池铮默了会,“现在做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饭桌上的三人,收回视线,声音低了下,“吃饭呢。” 池铮:“那我晚点再打给你。” “嗯。” 她声音闷闷的,不太情愿的结束这通必须短暂的电话。盛典扬声问:“谁啊?” “一个朋友。” 她乖乖坐好吃饭,盛典还没罢休。 “那打个电话还那么小声?” 孟盛楠干干笑了一下,“不是怕打扰你们么。” 她说完低下头咬菜,心里郁闷。那时候池铮刚从店铺出来,要去机场接江缙。他油门踩到底一路狂奔,江缙这货已经下了飞机等在机场路边。看到一辆摩托车劈头直接开过来,手指勾下墨镜怔住。 “靠,你这座驾简直了。” 池铮从车上下来,瞥过去一眼。 “不坐拉倒。” 江缙嘻嘻笑,“我妹子怎么样?” 池铮丢一个头盔过去。 “走了。” “啧。” 到了店铺,江缙将行李包丢在地上,四下打量。池铮从兜里摸出两根烟,扔给他一根,低头点上。 “这两年你就混成这样儿?” 池铮淡淡扫他一眼,吸了口烟。 江缙也抽了一口,“别告诉我你没想过以后。” 池铮没出声。 好半天,他声音清淡:“快了。” 听到这话,江缙笑了。 “你有这句话就成,要不然我可舍不得我妹子跟你受苦啊。” 池铮笑了一下。 “真追上了我说?” 江缙还有点不太信,总不能直接去问孟盛楠。池铮咬着烟,意蕴分明。 “我靠。” 江缙直接原地走了两步又走回来,“对我妹好点。” 池铮抬眼:“用你说。” 江缙笑了,偏头看门外又看回来。 “还一个人?”池铮眯眼吸了口烟,问。 江缙耸肩,“没法子,谁让咱长得这么抱歉。” 池铮勾勾嘴角。 阳光照进地面,两个男人对面站,各自抽着烟,烟雾熏绕。过了会儿,池铮问:“这次回来什么打算?” 江缙默了好大会儿才说:“回家陪陪我妈。” “不走了?” “不走了。”江缙说完笑了下。 池铮抽完了最后一点烟,江缙从兜里掏出手机。 “给我妹打个电话。” 池铮眉头皱了下,从江缙手里夺过手机。 第63节 “嘿,嘛呢。” 池铮:“你给谁打?” “我妹子啊。” “她忙着呢。” 江缙眉毛一挑,“忙怎么了,我都几年没见她了。” 池铮淡淡的,“那也不行。” 江缙:“……” “得,不打了,我累惨了,去你床睡会总行吧。” 池铮将手机递给他,伸长胳膊一拦,“自己外边找窝去。” “嗬——” 江缙毛了,“你就这么招待千里迢迢赶来的睡在你上铺的兄弟?” 池铮笑了声,从裤兜里掏出一样物件丢给他怀里。 “出门左拐。” 江缙低头一看,是一张酒店房卡,上头写着1197。 “啧,够义气。”江缙拍拍他的肩,“穷成这样儿还给兄弟这待遇。” “赶紧滚。” 江缙笑嘻嘻的提着包溜,走到门口又拐回来扬声说:“别告我妹啊,给她一惊喜。” 然后迅速闪的没影儿。 池铮这才拿出电话拨号过去,当时孟盛楠正趴在床上看书,胳膊肘边放着手机。她不时的看一眼,想发短信过去又忍住了。那千思万想的铃声震了一下她就拿过来,手指摁在接听上,又顿了下然后才接起。 她屏息听。 池铮问:“做什么呢这会儿?” “看书。” 池铮无声笑了下,“方便出来么?” “怎么了?”她问。 池铮:“想带你见个人。” “现在?” 池铮:“六点我过来接你。” 孟盛楠‘哦’了声,“你刚说见个人,谁啊?” “你认识。” 孟盛楠:“我认识?” 池铮笑,“晚上你就知道了。” 挂掉电话,孟盛楠忍不住乐,抱着书在床上打滚。很多年前琼瑶阿姨写苦情剧,她不是很明白里头那些人为了爱情真可以什么都放弃,哪怕活成蝼蚁。现在她好像有些明白,笑着从床上爬起来又跳了几跳然后去翻衣服。 小杭从外头跑进来找她。 孟盛楠左手一件右手一件问,“你觉得姐穿哪个好看?” 小男生皱紧眉思量了一下,指了指她的右手。 “这个?”她期待的问。 小孩摇头,“不好看。” 孟盛楠晕,晃了晃左手。 “凑活。” 孟盛楠:“……” 左手边是她在商场买的那件及膝裙,她选好衣服又跑去洗手间。身后被落单的小男生摇头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智商这么低了,衣服都不会挑,唉。” 她收拾好自己去看时间,五点还不到。 盛典在隔壁康婶家,小杭缠着她放电影。孟盛楠闲着等电话,找影片和小杭一起坐沙发看。小杭看的认真,时不时的还发表意见。到最后,她也看的入迷,抱枕下的手机响了一下她都没听到。 “姐,你也给我买那个巧克力吧。” “那种得国外才有的吧。”她想。 “可是我想吃。” 孟盛楠舔舔嘴巴,“我也是。” 门口盛典提着一大袋子菜走进来,看着他俩:“什么响呢你们那边?” 孟盛楠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然后一愣,赶紧去找手机。看到三个未接的时候简直想跳楼的心都有了,她拿上包起身就往外跑,丢话在后头,“妈我晚点回来。” 人走到巷口,她扫向两边。 手机响了,她接起,里头人说:“右边路口。” 孟盛楠看过去,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他和摩托车。她低头看了看脚尖慢慢走过去,近至半米的时候池铮掐灭烟看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我和小杭看电影呢没听见手机响。” 池铮笑问,“什么电影专心成这样?” 孟盛楠眨眨眼:“就小孩看的那种。” “哪种?”他刨根问底。 孟盛楠:“查理和巧克力工厂。” 池铮舔唇笑了。 “你怎么在这等?”她有些心跳加速,转移话题。 池铮极有深意的看她,“刚巷口看见你妈了。” 孟盛楠一惊:“你认识我妈?” “算是,在那边和人说话,好像是有人要给你介绍男朋友。”池铮笑了笑,“你妈说我们家盛楠,谈着呢。” 她脸红低头。 “我妈她——” 池铮笑,揉揉她的头发,“行了,走吧。” 她如释重负,揪着裙子坐上去。他后背宽阔,她压抑着心跳双手放在他身体两侧。然后抬眼看向前方,路很宽很长。发丝吹起,她目光落在他的侧脸。裙摆被风扬着贴在他的腿上,惺惺相惜。 “还有多久?”风里,她问。 池铮微侧头,“就快到了。” “那人是谁啊?” 池铮笑,“月老。”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突然想起现在酒店都是刷房卡。(哭笑) ☆、○-4-2 那是家当地餐厅,他拉着她的手直接上二楼。走廊一直向里,包间的门半开着。池铮停在门口,对着里头那人的背影抬了抬下巴,侧身示意她先进。孟盛楠看了他一眼,视线落过去。男人背对他们站在窗前,她迟疑的抬脚往里走。 池铮随后进来关上门。 孟盛楠走了几步站住,男人慢慢转身过来,她当即一怔。 “妹子。”江缙笑的岁月苍老。 孟盛楠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江缙目光向后,“能抱么?” 池铮说:“别太过。” 江缙笑了一声,倾身向前抱住她,手掌轻拍在她后背上,“哥回来了。” “嗯。” 孟盛楠闭了闭眼,慢慢点头。身后池铮皱了皱眉头,扫了眼时间,朝那拥抱的方向扬声。 “够了啊。” 江缙松开手,不满意的瞪他,孟盛楠忍不住笑了。池铮走过去揽住她的肩,她心里又暖又热。江缙鄙视的退后几步,孟盛楠这才想起问:“你们俩——?” 池铮说:“大学室友。” 孟盛楠:“……” 江缙笑,“没想到吧?” 孟盛楠点头,江缙由衷的舒了口气。 “哥也很意外你们俩能走一起,想当年这小子在我们学校那可是——” 池铮:“啧。” 江缙止住声,咳了一下。 孟盛楠莞尔,“我知道。” 俩男人:“……” 寒暄了几句,池铮叫上菜。江缙要了一打啤酒,孟盛楠问:“这么多?” 江缙笑,“你没见识过他酒量?” 桌下,他揉着她的手。她忽的想起那晚他俯她身上说情话,不禁脸一红。江缙还在啰嗦,“就这么点还不够他热身的。” 池铮笑了一下。 第64节 后来聊起其他,江缙突然感慨,“不觉得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池铮倒了一杯酒喝。 “哥记得那年你才多大来着,○4年好像。” “16了。”孟盛楠说。 池铮一杯酒喝完,去外头接了个电话。包间里就剩下他俩,江缙叹了口气,问:“那时候没觉得,现在想想,当年你发表的那篇,那少年是他吧?” 孟盛楠笑笑,没说话。 江缙‘唉’了一声,“哥是真没想到。” 孟盛楠问:“我也没想到他说的月老就是你。” 江缙喝了一口酒,说:“这小子有多欠你知道么,想着法儿的要我证明舒远是你。哥当时真是惊着了,还没见过他这样儿。” “后来呢?” “哥肯定不明说呀,得折腾折腾他。那会儿少说你发表的也有百十来本吧,全寄过去,让他慢慢猜去。”江缙说着又笑了,“第二天他电话就打过来,说不猜了。” 孟盛楠:“不猜了?” 江缙道:“他也许只是想印证一个猜测,甭管是不是。” 包间里灯光明亮,她侧头看窗外。江城的夜晚刚刚开始,灯火辉煌。孟盛楠看了会儿,又笑了。江缙好像故意要把自己灌醉似的,一个劲儿的喝。然后看了眼孟盛楠,忍住了一半话。 “哥知道你不是肤浅的人,但还是想问句。” 她‘嗯’了声。 “池铮现在什么都没有还他妈一堆烂账,后悔么?” 孟盛楠笑着摇头。 “当初一延姐走你没拦,后悔么?” 江缙一声不吭,仰头就是一杯。半响,问:“你和她没联系吧?” 孟盛楠摇头,犹豫了下。 “前段时间杂志上看到,好像在洛杉矶。” 江缙苦笑了下,仰头又喝。 池铮推门进来的时候,江缙已经趴在桌子上半醉半醒。孟盛楠有点后悔提那个话题,但也知道江缙是想问的。她说出来,江缙心里难受。她不说,这厮更难受。 孟盛楠看了池铮一眼。 池铮走过去看了眼一桌饭菜,问她:“一点没吃?” “没。” 池铮想了下,“你先坐着吃会,我送他回去就过来。” 说着已经去扶江缙,这人醉成一滩泥。池铮暗骂,那几年这货一喝就醉,现在还真是。她在一旁插不上手,江缙盯着池铮打着酒嗝:“你这小子有福了。” 池铮笑了声。 “我和你们一块下去吧。” 池铮:“不用,就待这。” 然后扶江缙往外走,孟盛楠忍不住道:“要不一会儿还是别来了,太折腾了。我自己回家就行,也不是很饿。” 池铮回头,意味深长:“你不饿?” 孟盛楠:“还好吧。” 池铮说的大方,“我饿。” 孟盛楠:“……” 江缙突然抬手也回头看她,“哥想起一句话来着——” 池铮扯下江缙胳膊,“自己先吃,我很快回来。” 说完扶着江缙推门出去,孟盛楠一个人坐在包间。她想起什么站在窗边,看着他和江缙坐上计程车,车开远走。远方的夜晚霓红灯闪,每一分钟都有花钱买醉的人。 池铮回来的很快,不过二十来分钟。 孟盛楠正站在窗前,闻声回头。池铮看了眼她微红的脸颊,走了过去。 “喝酒了?” “一点点。” 孟盛楠问:“江缙没事吧?” 池铮笑哼,“他能有什么事,自己作的自己受。” “也不能这么说。” 池铮抬眼,“那怎么说?” 孟盛楠觉得他眼神有点不对劲,闭上嘴不吭声。池铮玩味的笑了,身子贴近她,“我很好奇。” “什么?” 她不自然的想躲,但后边就是窗户。 “你所谓的我知道。” 他凑近脸,声音低沉。 孟盛楠这才想起之前江缙说他读大学那会儿的事儿,她说我知道。孟盛楠眨眨眼,她只是那么回答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别的用意。她侧开身,慢慢移到左手墙边,“我就随便一说,先吃饭吧。” 脚步还没抬,他就压过来。 直接将她堵在墙角,唇落下来。他总是吻得突然,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孟盛楠生涩的厉害,虽然被他已经吻过几次,但还是不会回应。池铮吻得很深,唇慢慢的移到脖子。手伸向背后轻轻拉开裙子拉链,这次他没征求她意见,手掌直接勾开她的肩带覆上胸-脯。 孟盛楠腿一颤。 他又移过头吻她的嘴,将她的喘息全堵住。那只不安分的手轻拢慢捻,他动情的厉害。孟盛楠有些不适应,池铮笑,慢慢低头。唇滑在她的胸上,很深的落下一吻。 她僵了,呻-吟发抖。 他双手握在她腰上,嘴在胸前徘徊。 “池铮。” 她叫他,声音都带着情-欲。 池铮嘴一松,又去堵她的唇,右手慢慢下移。孟盛楠双手软软的搭在他的肩上,他的手正从裙摆下探进去,在内裤边缘摸索揉搓。他察觉到她颤的厉害,停下动作不再继续。空气中只有她的味儿和他粗重坚忍的呼吸,一上一下。 好一会儿,旖旎散去。 他松手帮她整理衣服,孟盛楠伏在他胸前,还在喘着气。池铮正在扣她的胸罩,笑,“想什么呢?” 她缓缓摇头。 池铮探头过来,“吓到了?” 她闻着他身上的烟味儿酒味儿,没说话。他也没再出声,抱着她,俩人安静的待了一会儿。孟盛楠问:“你不饿?” 池铮低声笑,“我说饿了你心甘情愿让我吃?” 这话真是。 孟盛楠埋头不搭腔,池铮笑。后来那桌菜肯定吃不下去了,他骑车送她回家。风水台街只有路灯和行人,晚上十点的巷口昏黄一片。他将摩托车停在路边,搂着她又亲了会儿。她怕被熟人看见,忙推开他。 池铮有些皱眉。 “江缙什么时候走啊?”她想起问。 池铮懒懒的答,“不知道。” 孟盛楠看他脸色有些不好,咬着唇问:“你生气了?” 他没吭声,朝她勾了勾手。 孟盛楠没明白,倾身过去。脖子被他一握,人就扑倒在他怀里。他坏笑,在她胸上捏了一把。孟盛楠吓得赶紧跳开到几米远,池铮顶了顶脸颊,笑的厉害。 她面红耳赤的瞪他。 “你妈叫你呢。” 孟盛楠赶紧回头看,心脏都要跳出来。回头看池铮笑的戏谑,“这么不经吓?” 她抿抿嘴。 池铮笑,“进去吧,我走了。” 孟盛楠点头,转身进巷子。走出几步回头看,他还在。 她笑,“路上慢点。” 他点了一根烟。 “进去吧。” 一根烟抽到近一半,孟盛楠身影不见。池铮咬着烟去踩引擎,奔驰而去。一回到店里,就去冲凉水澡。他光着上身躺在床上,想起她的味儿。不禁皱眉,刚在包间真他妈想要了她。 全身躁热,只能自己解决。 “操。” 他闭上眼,狠狠呼了口气。 隔日,天还未亮。江缙就退了房去敲池铮店门,池铮半夜才睡熟,听声忍不住皱眉。他不耐烦的开了门,没好气,“你他妈干什么呢?” 江缙扬了扬手里的大包。 池铮:“现在?” 江缙说:“过来和你道个别,我妹那儿你说一声就行。” 池铮眉头皱的更厉害。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江缙捶捶胸膛,“你看我像是有事儿?” “那你急什么?” 江缙默了下,笑,“突然特想我妈。” 第65节 池铮募得笑了声。 “我送你。” “别,车我叫好了。”江缙说完顿了下,“还有个事儿——” 池铮抬眼。 江缙说:“这两年那家伙一直在等你信儿。” 池铮拱了拱牙,沉声开口。 “我知道。” 江缙笑了下,“走了。” 俩人侧身重重抱了下,池铮叹了口气,“保重。” 江缙烂笑。 池铮送江缙上了计程车,车走远,他摸兜点了根烟。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注视车离开的方向。江缙在车里捂着胸口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重重的靠在后座上。五点半的江城清晨还是茫茫一片,男人看着车窗外拿出手机。 银钩还挂在西边。 有光芒落在床上,孟盛楠忽然转醒。手机响了一下,她揉了揉眼睛打开看。江缙短信说那句话哥想起来了,孟盛楠愣了半天回神。她问是什么,江缙发过来一句话。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4-3 店铺里,池铮坐在椅子上抽着烟。 他不时地将烟递在嘴边吸一口,然后又拿在手上。眉头半拧,眼神漆黑。一根烟抽完,他又摸出一根叼嘴里。正要去点,摁打火机的动作一顿。然后将烟别在耳后,去开电脑。 屏幕代码千变万化。 他忙了整个上午,再去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他伸了个懒腰去桌上拿手机,正要给孟盛楠打过去。陈思的电话先过来了,他立刻接起。 “妈。” 陈思问:“吃了没有?” 池铮:“一会儿吃。” 陈思又问:“现在忙么?” “怎么了?” 陈思琢磨:“我寻思着今儿天不错,你要不,给盛楠打个电话过来坐坐?” 池铮笑了下,摸烟塞嘴里。 “我下午带她回来,您看成么?” 陈思笑说成,挂了电话。又细细一想,‘带她回来’这几个字明显的意味深长。她在家里坐不住,便跑去厨房做菜。池铮正一边点烟,一边给孟盛楠拨了过去。那边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标准普通话。 他‘啧’了一声,将手机丢到桌子上。 那会儿孟盛楠正和小杭坐在她房间地板上玩酷跑,总有各种乱七八糟的购买金币广告弹出来。她怕小杭不小心点错,开着飞行模式。盛典走进来问她行李收拾好没有,两点半的火车。孟盛楠没精打采的站起来,拍拍屁股。 “去了多带几件衣服。”盛典说。 孟盛楠抬眉。 “带那么多干什么?” “难不成你想待两三天就回来?” 孟盛楠眨眨眼,竟无话可说。她默不作声的收拾衣服,又跑去盛典房间拿了几件小杭的,最后塞满了整个拉杆箱。盛典看了下时间,发话:“现在就出门吧,打个的过去。” 她心有些累。 “姐。”孟杭叫她。 “嗯。” 小孩将手机递给她,孟盛楠直接装包里。俩人就那么出了门,到火车站的时候时间还有点。孟盛楠找了个座位和小杭坐下,她翻出手机想着要怎么和池铮说这事儿。 磨蹭到检票。 他们那节车厢坐满了人,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孟盛楠喜欢坐火车,五湖四海的人共乘一列车开往某个方向。车开起来,里头很热闹。人间百态。每到一站就会有人提着行李下车,可能这一辈子再也不会遇到第二次。 她看着窗外,拿出手机拨号。 这才发现一直是飞行模式,手忙脚乱的关闭。刚恢复正常,池铮的电话过来了。孟盛楠束手无措的摁接听,他的声音听着有些烦躁,“怎么一直打是关机?” 孟盛楠支支吾吾的解释,“飞行模式我忘关了。” “开那个干什么?” “小杭玩游戏。” 池铮眉头一松,问:“现在闲么?” 孟盛楠深呼吸,“那个,我正要和你说个事儿。” “嗯。” 孟盛楠:“我——” “嗯?” 她一闭眼,“我去杭州了。” “杭州?” “嗯,看我外婆。” 池铮眉头一皱,“什么时候?” “正在火车上呢。” 池铮半天没吭声。 孟盛楠慢慢试探:“你,听着没?” 他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我本来想昨晚和你说的,后来,后来就给忘了。” 她缓缓说完等他出声。 “忘到现在?”他淡淡的。 她下意识的‘啊?’了下。 池铮笑哼,“我要不打电话你是不准备说了?”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正打电话要和你说来着。” 她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愈来愈小,池铮懒懒的笑了下。 “孟盛楠。” “嗯。” 他悠悠的抛下一句,“长本事了啊。” 然后掐了电话。 孟盛楠意外的看着手机屏幕,咬着唇叹气。她手掌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对面小杭凑过来,“姐,人家都挂了你还看什么?” 她咬咬牙:“罚你三天不许玩游戏。” 小杭嘟嘴,“为什么?” 孟盛楠‘唉’了声趴在桌子上不想起来了,窗外山峦层叠,飞驰而过。她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小杭不满她的态度,还在小声哼唧:“又不是我惹你生气的。” 这趟车,杭州是路过。 孟杭无聊,“姐!” 她抬头,“怎么了?” 小孩也学她,撑着下巴看窗外,有模有样的翻了她一眼,不理了。 孟盛楠:“……” 车厢里有人手机铃声锲而不舍,是许巍的蓝莲花。歌随车走,风不远洋。方十字街的路口,池铮骑着摩托在等红绿灯。身后店铺里任贤齐在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他低头一笑。 二十分钟到家,陈思等在门口。 池铮停好摩托车走近,“怎么不进去?” 陈思望他身后,“盛楠呢?” “她来不了。” “怎么了?” 池铮往里走,“有事儿堵着了。” 陈思‘哦’了声,细一想又不对,拉住他问:“不会又惹人家生气了吧?” 池铮笑了下,“这回您弄错了。” “怎么了?” 池铮说:“她惹得我。” 陈思去拍他背,“德行。” 池铮笑,进屋。 陈思跟着进来,“我去做饭。” 池铮扬眉:“杨妈呢?” 第66节 “她女儿怀孕了,得回去伺候。” 池铮眉头一拧,“那我最近再找一个。” “别,妈现在身体好多了。”陈思往厨房走,又回头,“你得听话啊。” 池铮耙了把头。 饭桌上,陈思又提起,问他:“和盛楠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儿?” 池铮吃了一大口菜,声音含糊。 “好着。” “真在一起了?”陈思一喜。 池铮抬眼,慢慢嚼着菜,眸子含光,笑。下午那会儿,他一个人待房里,靠在床头看沉思录。每次翻这本书,他都会想一件事。毕业那天的清晨,她从天而降。 兜兜转转,蹉跎六年。 池铮躺下,将书盖在脸上。他闭着眼睛,认真在想。一盏茶的功夫下面湿透了,他起身去浴室冲澡,自己动手爽了把。出来的时候手机在响,他看到来电,刚刚的兴致顿时落得一干二净。 他收拾下楼。 陈思在沙发上绣花,扬声:“去哪儿啊?” “跑个活儿。” 说完已经出了门。 那是家不大不小的金融公司,在cbd-a座十七楼。池铮去那会儿,里头已经乱成一锅粥。熟人带他过去维修,顺便搭话问最近怎么样。池铮边忙边简单应:“就那样。” “就你这技术,没想着干大点?” 池铮淡笑了下。 “我看看总线。”他过了会儿,说。 电脑有黑客攻击,他捯饬了有半个多小时。然后中上木马,熟人问:“这就好了?” 池铮解释:“如果再受攻击,木马就会启动反扑。” 熟人不是内行,似懂非懂。 他忙完背包走出公司,那条走廊不长不短的样子。池铮往外走,还没到头,眼神无意间扫到边上。有一间办公室开着门,里头墙上有闭路电视。上头正播放着某公司新型软件的发布会,他黑眸一缩。 然后抬脚顺楼梯下。 到十一楼,他停住脚,靠墙点了支烟。 两年前,他一门心思写软件程序,到最后却是为别人作了嫁妆,反受其害负债累累。他自嘲的笑了声,一会儿就抽了近半包烟。落阳从楼梯拐口的小窗户照进来,影子若隐若现。 池铮摸出手机才发现有个未接。 他打过去的时候孟盛楠正在洗澡,门口外婆敲门说有电话,从门缝将手机递给她。孟盛楠光裸着身子关了花洒,用毛巾擦了擦手。她到了杭州就想给他打电话,总归是自己惹的祸。现在他电话过来,她倒磨蹭起来,犹豫的摁接听。 “准备好认错了?” 他劈头就问。 孟盛楠一愣,“啊?” “那是想我了?” 孟盛楠脸色娇羞,池铮淡笑了下。 “到你外婆家了?”半响,他出声问。 孟盛楠说:“到好久了。” “嗯。” 孟盛楠用浴巾裹着自己,问:“你在店里?” “嗯。” 他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又道:“闲着。” 她‘哦’了下。 楼梯口突然有人说话,孟盛楠听得模糊。她以为是店里有顾客,便要挂电话。池铮喊住她,孟盛楠问:“怎么了?” 池铮:“再说会儿。” “可是你店里——” “不用理。” 孟盛楠迟疑了下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池铮慢慢抬眼,看着对面浅白色墙壁。 “没有。” 孟盛楠‘哦’了声。 “现在做什么?”他问。 孟盛楠从雾气凝满的玻璃里看到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怎么说。正踟蹰想话突然就打了个喷嚏,她讷讷的揉了揉鼻子。 池铮低笑了下,“洗澡?”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 “猜的。” 他欠揍的笑了下,孟盛楠不吭声了。 “知道我现在想什么?” 孟盛楠问:“什么?” 池铮沉默了下,好像从墙壁上看见她。湿发披在背上,全身光裸。她胸脯很软,一只手掌就可以握住。眼神正闪躲,脸颊绯红。池铮不自然的动了动喉结,沉沉吐了口咽。 “干你。” 作者有话要说: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这句话和英国作家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有关。是说人人都渴望‘月亮’,但并不是谁都能摆脱‘六便士’。前者代表理想,后者代表现实。江缙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意有所指,怎么说呢。或许对很多人而言,孟盛楠配的上更好的,可她只喜欢池铮。尽管他什么都没有,穷的叮当响。或许对她而言,池铮就是‘月亮’。其实江缙也在暗讽自己,一生都在折腾,到头来追求的是什么呢。 感觉自己在做语文阅读理解——。 昨晚收到哲学鼠的红包,很开心。我打算用他的钱买些明信片,你们每一个人的id我都记得,今天这一章的留言里可以写下你们最喜欢的话最想说的话,我到时候抄写下来。在这个故事完结的时候寄给你们,作为大家不离不弃的报答。 我爱你们,双手合十。 新年快乐。 ☆、○-4-4 杭州的夜晚比江城清凉,小杭喜欢跟着外公转。孟盛楠一个人睡不着,跑去和外婆睡厢房。老太太72岁,耳灵眼亮,绣起花来没人比得上,人闲不住。屋子里的床上,外婆一边绣花一边和她说话。 孟盛楠趴在边上逗猫。 “下辈子我也想做猫。” 外婆笑了声,“羡慕它日子舒服是吧。” “吃了睡,睡醒了又吃,多自在啊。” 外婆又笑了声,“瞧把你懒得。” 她乐了。 “过了年得25了,你妈现在还催不催了?” 孟盛楠摇头笑。 “有喜欢的人了?”老人笑眯眯的问。 她静了一会儿点头。 “今晚打电话那个?” 孟盛楠眨眨眼,“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老太太扬眉:“看你那眼神我就晓得喽。” 后来睡下,关掉了灯。有月光从窗帘缝儿里钻进来,屋子里有那么点温暖的光芒。外婆没睡着,和她说一些以前的事,她凝神静听,脚边躺着猫。 过了会儿,老人问:“楠楠呀,那孩子做什么的?” 孟盛楠在黑夜里有停顿了几秒。 “外婆。” “嗯?” 孟盛楠:“他要是什么都没有呢?” 外婆笑了笑,“现在没有,以后慢慢不就有了。” 她轻轻‘嗯’了声,笑。 “你喜欢就行了。” 孟盛楠拥着被子往外婆身边靠了靠。 外婆拍着她的背,“睡吧。” “嗳。” 黑夜里,孟盛楠嘴角带笑,不禁想到他说那下流的话,忍不住又笑。那时候池铮正敲代码,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他皱眉揉了揉头发,看了眼手机,沉吟片刻。然后拿起,拨了一个号。那头几乎是立刻就接起,却迟迟不见开口。 池铮点了根烟。 “怎么,两年没联系都不会说话了?” 那头忽的笑了下,“是啊,词穷。” 池铮咬着烟,摁开打火机又摁灭,反反复复。他眸子沉静,漆黑如墨,募得低笑了声,“还是不是兄弟?” 第67节 “一天是,一辈子是。” 池铮‘操’了下,“你们这些搞文学的说话是不是都这样?” 那边笑了声。 池铮丢开打火机,一手拿着烟吸了口,“这两年忙什么呢?” “老样子,瞎混。” 池铮连废话都懒得讲,直入主题。 “我有个想法,要不要一起做?” 那边半天没出声,过了好久才缓缓道:“那事儿——” “别跟娘们儿一样,给个准话。” 那头顿了顿,声音认真恳切:“就等你这句话了。” 池铮沉默了下。 “明天一早我就动身。” “离得开么你?”池铮问。 “没二话。” 池铮笑了下,“成,到时候接你去。” 短短几句话,该说的都说了。房间里又是一阵寂静,池铮在微光里吞云吐雾。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动身去机场接人。天气预报说好的多云转晴,却在去时的路上下起了小雨。 隔着条路,俩人对视了几秒。 男人提着包,突然笑了。同时迈开步子走近,重重的拥抱了一下。池铮笑道:“一路辛苦。” 一笑泯恩‘仇’。 男人低头又抬起,“打今儿起,我陆怀这条命就是你的。” 池铮沉默了下,“媳妇儿都不要了?” 男人脸都笑烂了。 一路风雨无阻,到店铺。陆怀站在门口端详半天,“这名儿起的够懒得。” 池铮靠在玻璃柜上,摸烟递过去。 陆怀摇头,“戒了。” “喝点酒?” 陆怀又是摇头。 池铮皱眉,“也戒了?” 陆怀耸肩,“当年就是酒惹的祸,哥们发过誓一辈子都不会再碰了。” 池铮一时半会儿没吭声。 “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陆怀问。 池铮道:“挺好。” 陆怀点头,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丢给池铮。 “做什么你?” 陆怀双手平举,“不是我的。” 池铮沉吟,“那货的?” “他说他给你肯定不会要。” 池铮抬眼:“你给我就会要?” 陆怀笑了下,“现在也还不回去了。” “怎么?” 陆怀说:“他给了狠话,不要就扔了。” 池铮抽着烟没说话。 陆怀道:“收着吧,也是他的心意。就当做项目启动资金了,让他也当回股东。” 池铮低笑了下。 陆怀知道这便是默许了,他问:“咱现在做什么?” “找房子。” 陆怀问:“百来平米的够么?” “够了。”池铮说,“我到时候再弄几台电脑。” 陆怀是那种行动派,两天的时间就捣腾出一套房子。装修好的二手房,在昆明路金鼎小区,租期一年。那是个三室一厅,在十七楼。客厅宽敞,陆怀摆了几张两米长的桌子,放置着四五台大型台式电脑。池铮又花了一天半的时间组装插线,全是最好的硬件,一切弄完后两人都累的瘫睡在地上。 池铮烟瘾大,靠在身后沙发上一根接一根的抽。 陆怀寻着机会问:“这两年你一直单着?” 池铮叼着烟笑了声。 “几个意思啊到底?” 池铮淡淡抬眼,不答反问:“你一直一个人?” 陆怀叹了口气。 “看你也单着,兄弟至少还能寻着点安慰。” 池铮挑眉,“那真是对不住了。” “怎么着?” 池铮说的不温不火,“前几天刚脱单。” 陆怀明显不信,“得了吧你,要真有你能耐得住性子?” 池铮笑了下,看似不经意的问了句。 “我记得当年你和姓江的那货一起参加的新概念。” 陆怀:“是啊,怎么问起这个了?” “巧了。” “什么呀说清楚点。” 池铮勾唇,“我那位你估计也认识。” “谁啊?”陆怀来了兴趣。 池铮故意卖关子,“急什么,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卧槽。” 池铮又开始漫不经心的抽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陆怀聊。后来夜深,陆怀就在房子里安营扎寨了。他动身回店铺,俩个地儿步行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他走在路上,一边摸兜找烟,一边打电话给孟盛楠。 第一次没人接。 池铮皱眉,又拨了一次,这次过了好大一会儿那边才接通。孟盛楠的声音带些没睡醒的慵懒软腻,她将手机贴在耳边‘喂’了声。池铮眉头却皱的更厉害,她不知道她这样对他有多撩拨。 电话里没人出声,孟盛楠睁了睁眼去看来电显示,一瞬间就清醒了。 “池铮?” 她叫的小心翼翼,池铮淡淡的‘嗯’了声。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她问。 池铮:“很晚了?” 话音一落他去看时间,才惊觉已经十一点多。 孟盛楠应声,“都快凌晨了。” 池铮塞烟到嘴里,身边有汽车经过。孟盛楠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忍不住问他。 “你在外面?” “嗯。” 池铮吸了口烟,又道:“这两天忙,没时间给你打电话。” “我知道。”她轻声说。 池铮好笑,“你知道什么?” 孟盛楠被他问住,磨蹭着说:“最多就是接了活什么的。” 池铮低低笑了下,“你这两天都做什么?” “也没什么。”她说,“陪外婆买买菜做个饭说说话。” “还有呢?” 孟盛楠想了想,“外婆教我绣花。” “绣的怎么样?” 孟盛楠停顿了几秒,“不太好学。” “是么。”池铮笑着说。 “嗯。” 池铮:“那就不学了。” “不行。” “怎么不行?” 孟盛楠说:“外婆教的很认真的。” 街上,路灯昏暗分明。前方的路模模糊糊看不太清,街边的树随风而起。池铮难得心情这么好,他戏谑的笑:“那就好好学,顶多一两年的时间自然就学会了。” 第68节 孟盛楠知他逗她,暗自翻了一眼。 池铮笑的厉害了,“实在不行三年也可以。” “呀!”孟盛楠扬声。 池铮:“呦,还会生气了?” 孟盛楠不吭声。 池铮:“真生气了?” 她还是没吭声,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人在一起之后,大都是他主动。好像直到这个时候,孟盛楠才意识到就是沉默也算是撒娇。 “没。”她慢慢说。 池铮:“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孟盛楠:“不说。” 池铮低低笑,“成,你说怎样就怎样。” 她将脸埋在被子里,嘴角却不住的向上弯。只是还没乐一会儿,就听见他说:“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呀?” 池铮不咸不淡的说:“我没给你打电话,你也不给我打了?” 孟盛楠愣了一下。 “不是。” “那是什么?” 孟盛楠眨眨眼,“你忙啊。” 池铮点头,“这理由还算凑活。” 孟盛楠:“……” 又说了会儿,池铮听见她打哈欠,不再多说。孟盛楠也困了,一打哈欠就掉眼泪,哗啦啦停不下来。快要挂断的时候,池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支支吾吾半天,“还得些时候。” 池铮:“行了,睡吧。” “哦。” 池铮收了手机,吹着晚风走在路上,指间的猩火明明灭灭。到店铺的时候他掐了烟,几分钟冲了个澡草草就睡下了。翌日五六点就起床去了金鼎,陆怀还睡着。 池铮进了卧室,走过去踢他起来。 陆怀睁开惺忪迷离的双眼,“这么早?” 池铮看了他一眼就去了客厅,同时打开那几台电脑。他坐在椅子上,大口吃着刚买的菜盒子,就着矿泉水喝。陆怀踢踏着拖鞋才慢慢洗漱,然后坐在他一旁拿起一片也吃着,池铮正要开口,兜里电话一响。 史今回来了,问他人在哪。 池铮说了地方,又对陆怀道:“一会儿给你介绍个兄弟。” 俩人对付着吃完饭,史今来了。一进门就见到这架势也是一惊,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公司的派头了,就是这人——够他妈少的。池铮给俩人作了介绍,陆怀问:“士兵突击那个史今?” 池铮噙着笑。 史今眼睛瞪圆了,“你也喜欢看?” “必须的呀。” 池铮笑着摇头,又多了俩货。于是,在那个一百平米的地方,三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开始了人生的重新洗牌。史今操持安全管理和运营,陆怀和池铮专心编程。 那会儿,天色慢慢大亮。 池铮道:“简单点儿的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俩还没问我到底要做什么?” 陆怀笑笑。 “来之前兄弟就说过了跟你混,你比我们都有分寸的多,该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问那么多顶个毛用。” 史今眼里像开了光似的,立即伸出手掌。陆怀会意,两人give me five。 “知己啊。”异口同声。 池铮顿时脑壳儿疼,他将电脑转了三十度对准那俩货。 “什么这是?”又异口同声。 池铮抬抬下巴,“a social qa site。” “靠,你英语逆天了?”史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池铮笑了声。 陆怀缓缓开口:“社交问答网站。”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解释一下这个网站,大家都知道知乎对吧,2012年下半年知乎开始大面积上线运营开放,门槛不高,大概也就是那个左右的时间火起来的。池铮要做的这个和知乎有点像,其实也有点现实原型的感觉,知乎的ceo周源,可以这么想一下。当初在新闻里认识他,记者采访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周源说:“就觉得敲代码是件很酷的事。”我瞬间就喜欢他了。小说里我就简单提一下,都是虚构,也有些不严谨,认真你就输了。(笑) 还有个事儿:大家觉得给这网站起什么名好啊?我想了半天,打算用孟盛楠的名字缩写,然后发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msn。(真不是故意这样的。) ☆、○-4-5 史今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策划方案,震惊了大半天。他的表情和陆怀一样复杂,陆怀按着鼠标向下滑看到了底,沉默着思索半响。然后看向池铮,嘴里的话滚了好几圈才说出来。 “太得劲了。” 池铮抬眼,又看向史今,点了点下巴,“你怎么看?” “原来这些天你就是在搞这个。”史今道:“说真的哥们喜欢,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搜索引擎这么多,还有那什么维基百科,竞争这么大,就算上线运营了,能维持多久?” 池铮淡淡道:“继续。” 史今皱了下眉,“我们没什么背景资源,难度很大。” 陆怀:“目前这方面还没有人完全专注开发,难度大希望也大。” “这个不用太担心,我都想好了。”池铮说。 陆怀接话:“江缙那货圈子大。” 池铮点头,“先做网站,策划成熟后可以进行小范围的内侧,让江缙找几个意见领袖参与带个头。” “唉这主意不错,先把噱头散出去是这样吧?”史今说。 池铮摇头,“不止。” “还有啥?” 池铮道:“必须保证质量专业。” 史今和陆怀都看着他。 池铮黑眸渐深,嘴唇微启:“我要让它成为网络市场最真实的问答社区。” 他说要,不是想。 史今嘴巴张大的能塞进一个馒头,陆怀慢慢笑了,“哥们觉得几年前的你又回来了。” “怎么想到的你?”史今问。 池铮看了眼电脑,记起那些日日夜夜他在搜索引擎里不下几十遍的输入‘舒远’这个名字,得到的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乱七八糟。那个时候他突然就想到这么个事儿,然后等待时机。 他低头笑了笑,史今一身鸡皮疙瘩。 陆怀:“卧槽。” 池铮凉飕飕的丢出五个字儿:“就那么一想。” 史今:“……” 陆怀:“又卖关子你。” 池铮勾唇,史今又‘唉?’了声。 “怎么了?”陆怀问。 史今说:“咱网站起什么名儿啊?” 陆怀看向池铮。 池铮道:“你们觉得呢?” “必须你起。”俩人第三次异口同声。 池铮摸出烟咬嘴里,火机点上抽了几口。他偏头看窗外,十七楼的远方天空湛蓝阳光和煦。他想起深海少年里,她说‘这风华正茂的日子,我想让他迷途知返’。 “sun。”他笑着说。 史今问:“什么意思?” 池铮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这你不知道?” 陆怀笑。 史今:“……” 太阳慢慢滑至八点钟方向,从客厅的落地窗渗进来。三个男人表情都是一致的严肃笃志,手下敲得噼里啪啦响。午饭都是叫的外卖,池铮基本一口都没动。他认真起来的样子,乍一看是有点怵。 一忙就到天黑个透。 陆怀当时愁眉紧锁,编程好像已经进行不下去。池铮坐在对面,扫了他一眼,停下动作问他。 “怎么了?” 陆怀将电脑转向他,池铮看了一会儿眉头也皱起。 “运行不了?” 陆怀摇头,“不知道哪儿出了错。” 史今也凑过来。 池铮思索了半响,他看了眼时间,起身坐在陆怀位置上,“你们俩先去吃饭。” 第69节 那俩人都没动,池铮不禁抬头。 “几百来页呢,你得看到什么时候,一块去。”陆怀说。 “我不饿。” 池铮视线已经落回电脑,又道:“晚上还有的忙,别他妈磨叽。” 史今叹气,“你至少得吃点。” 池铮:“随便。” 俩人没再打扰他出了门,池铮目不转睛。他一页一页往下翻,不一会儿屋子里烟雾缭绕。史今和陆怀回来的时候,池铮咬着烟靠在椅子上。陆怀将饭盒递给他,池铮接过,将烟搭在烟灰缸上。 史今在鼻子跟前摆了摆手。 “你这烟瘾——”陆怀皱眉。 池铮已经低头大口闷饭,史今‘啧’了一声,“这还说不饿?” 陆怀凑到电脑跟前探视,一边往下翻着看,一边问。 “检查出来了?” 池铮默声吃了几口,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又拿起刚刚那根未抽完的烟吸了一口,这才懒懒的出声。 “嗯。” 陆怀回头看他,“哪里的问题?” 池铮朝着某个方向点了点下巴,陆怀回头去看,池铮道:“左上角。” 陆怀看了半天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没错呀。” 史今也附和了声,“我也觉着没错呀。” 池铮舌尖舔了舔门牙,看了这俩货一眼。 “没错个屁。” 那俩货还云里雾里。 池铮扶额,“看扩展名你写了什么?” 两颗脑袋同时转过去,眼咕噜转了一圈,然后差点没泪奔。史今炸毛,立刻退出几尺和陆怀划开距离,“这种低级错误你也犯?” 陆怀面无表情:“……” 池铮嗤笑,看了眼史今:“你倒是拎的清楚。” “你说啥,哥们没听清。” 陆怀:“……” 七月的风从窗户灌进来,池铮抽完了烟。陆怀恢复状态,将扩展名改回‘html’。然后双击打开了网页,瞬间满血复活。几个人又忙起来,出了问题再解决,这是避免不了的。 史今唠叨:“以后再犯,哥们直接扣钱。” 陆怀白了他一眼,直接上脚就去踢。史今贱贱的笑,“没法子,谁让哥们管这个。俗话怎么说来着,上行下令,令行禁止。咱这公司虽然就咱仨儿,那也必须——” 话音没落地,池铮将手边的无线鼠标砸了过去。 史今欠欠的住了嘴。 后来忙到深夜,都累得不行。史今翻出早前买的宽地毯铺在地上,直接倒了下去睡了。池铮双手撑在桌子上,揉了揉太阳穴。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什么动静都没有。 “还真挺懂事儿。”他低喃。 陆怀从电脑里抬起头,“你不睡?” 池铮又抽开烟,“再等会儿。” “我说这都几天了,你那位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池铮笑哼了声。 陆怀调侃:“不会是蒙哥们呢吧你?” 池铮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她去杭州了。” “一个电话都不给你打?” 池铮眼眸渐深。 “这可不是你作风啊,想当年可都是姑娘追着你跑。” 陆怀继续‘雪上加霜’。 烟雾弥漫鼻翼,池铮狠狠吸了一嘴儿。 “这回——”陆怀挑眉,“玩玩还是认真的?” 池铮‘啧’了声,烦躁的开口。 “我这样儿像玩玩?” 陆怀慢动作的点了三下头。 池铮:“……” 陆怀嘿笑,“话说回来,到底谁啊能降得住你?” 池铮没吭声,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往浴室走。陆怀还在后头喊,池铮玩世不恭的一笑。他脚步没停,丢下背影和四个字儿:“自己猜去。” 陆怀:“……” 浴室里池铮关上门,冲凉水澡。花洒流在脸上,他胡乱一抹,黑眸紧紧盯着墙壁,一阵燥热。他不耐烦的‘操’了声,重重的吐了口气,随便冲了几下围了浴巾出了门。 那俩一横一竖躺在地上,他伸脚踢了踢陆怀,这货睡得死死的。 池铮哼笑,拐步去了卧室。他松了劲倒在床上,拿着手机玩游戏。过了好大一会儿,烦闷的丢开手机,再也懒得睁开眼睛。夜深人静,什么声音都没有。那会儿已经凌晨一两点,孟盛楠做了个梦刚醒,出了一身汗。 她起身推开窗。 外头潮湿黑暗,下着小雨。孟盛楠开了台灯靠在床头,睡不着了。她翻开外婆给的佛经看,然后摸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刚找到号又顿住,都这时辰了他或许早已睡下。孟盛楠犹豫了半天,做了决定。 数三下,他不接就挂断。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彻在黑暗里,池铮没睡熟,暗骂了声去看来电。他刚拿过手机就没声了,池铮皱眉拨了过去。那头孟盛楠声音小小的,池铮心底的最后一点焦躁都没了。 “我还以为你睡了。”她轻声。 池铮懒懒的‘嗯’了声,“被你吵醒了。” 孟盛楠心一提。 “那我不说了你睡——” 池铮拦住她话,声音低沉危险。 “你挂个试试?” 孟盛楠抿抿唇,不出声了。 池铮笑了声,“真乖。” 孟盛楠:“……”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他挑事儿。 孟盛楠握着手机的掌心松了松,池铮靠在床边,看着外头撩人夜色,听着耳边她吴侬软语,这感觉真他妈好。 “怎么不说话了?”他问。 孟盛楠发现这男人有时候跟个小孩一样,她迟早得习惯。池铮问完那句话等她出声,孟盛楠慢慢平静下来,她轻道:“我听着呢。” 池铮笑了笑。 “那你说说我刚说什么了?”他又逗她。 孟盛楠装傻:“什么呀?” 最后那个字尾音上扬,像羽毛一样落在他心上。池铮觉着下身那股燥热又上来了,他声音带着克制压抑。 “孟盛楠?” “啊。” 池铮:“你就跟我装。” 孟盛楠:“谁装了?” “你不想我?” 孟盛楠闭嘴了。 池铮:“你每天很闲么?” “还成,没什么事儿。” “那怎么不打电话?” 孟盛楠不知道为什么想笑,她抱着枕头,下巴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衬得屋里头万籁俱寂。她沉默了半响,轻声说:“我是怕你烦。” 池铮有一阵儿没应声。 她声音很轻,“你在听么?” 池铮忽的叫她。 “孟盛楠?” “嗯。” 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孟盛楠总是觉得心底有股电流经过,舒畅的厉害。她屏住呼吸看着窗外,雨大了。 “我喜欢你粘。”他吊儿郎当一笑。 ☆、○-4-6 第70节 池铮的那句话让孟盛楠傻笑了大半夜,这么多年他变化太大,唯独这撩人的调调倒是没落下多少。他依然忙,偶尔偷得半日闲和她说几句。 在杭州待了些日子,孟盛楠该回江城了。 那天早上外婆带她去逛集市,菜市场人声鼎沸。 或许是因为之前在学校的时候饥饱不定受了凉,她的胃一直不怎么好。外婆说要喝白萝卜汤,早起一杯温水,小米粥放盐。定时定量,忌辛辣刺激,忌凉忌烫。少食多餐,饿了咬口嚢吃要慢养。 前几日胃病又犯。 严重了喝水都反酸发胀,躺在床上说话的劲儿都没有。 她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外婆每晚帮她揉肚子。她怕痒,边疼边咯咯笑。老人一口家乡话亲切温柔,嘴里念着好听的经文,给她讲京剧,拍她背慢慢熟睡。有时候特别难受,外婆哽咽,眼眶会红。她拥着被子靠近老人,眼含热泪说,没事,一会就好了。 然后早晨醒来,猫躺在她和外婆中间。 她伸手去逗猫,咪咪去蹭她的手指。 “它舔我。”孟盛楠惊喜。 外婆笑,去碰猫的爪,声音苍老。 “来,握握手。” 有一次她和猫玩,她往前走,猫立刻闪远和她隔着好一段距离。她又往前走,猫又向前闪远。她不走了,回厨房和外婆说,“怎么我一追它就跑了?” 外婆正煮粥,一乐。 “保准是饿了,想引你去食盒那儿喂它。” 她上了二楼抓猫粮,叫咪咪。 它立刻跑过来蹭她脚下,乐呵呵的吃起来。 孟盛楠低语,“外婆真神了。” 当时来那会儿她心里想着池铮磨磨蹭蹭,现在走的时候对外婆满是愧疚。老人讲她小时候的趣事,总是惹得小杭哈哈大笑。外公喜欢看新闻,外婆争过遥控器要看戏。俩人拌拌嘴,回头又笑。后来她是一个人回的江城,孟杭耍赖不走晚些日子。 一家人吃了一顿饭,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她动身走。 送她到门口坐计程车,老人往她兜里塞东西。 “什么?” 她拿出看,是乳酸菌素片。 外婆笑,“没事多含着。” 直到车子走了很远,她再回头,老人还站在原地。孟盛楠慢慢转身坐好,突然就想给池铮打电话。肚子疼得要命她都没说过,也并不是真有多怕他会烦。只是那会儿的声音实在不怎么好听,到头来又恐打扰到他忙。 她看着远方的公路,怎么现在就忍不住了呢。 孟盛楠拨过去的时候,池铮正窝在金鼎。他昨晚回了趟店里拿显示屏,落了手机,现在敲着代码完全忘了有这回事儿。史今忙累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地毯上。 陆怀羡慕:“他怎么就这么会享受呢。” 池铮笑了下。 陆怀也打算歇会儿,起身从箱子里拿泡面,丢给池铮一盒,边倒水边问:“今儿几号了?” 池铮从桌上的烟盒里抖出根烟,凑到嘴边顿了下。 “18。”他说。 陆怀算日子,“我来有十多天了吧。” 池铮点上烟。 “差不多。”她走了也有十多天。 陆怀泡好面掀开塑料盖,腾腾热气悬浮而上,和烟雾缠绕在一起。池铮噙着烟去裤兜口袋摸手机,然后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池铮抬眼,“手机可能落了。” 陆怀道:“你昨晚回了趟店,忘那儿了吧。” 池铮‘啧’了声,闷头抽起烟。后来又忙起来,天色半黑。他靠在椅子上活动脑袋,脖子上骨头直响。然后扭开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半,踢开椅子起身。 史今问:“干什么去?” “店里。” 陆怀侧头,“想女人了吧你?” 池铮扫他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 “你嫉妒了?” 陆怀差点喷了,“卧槽。” 史今摊手。 池铮玩味儿笑,手插口袋懒懒的出了门。他这次没走楼梯,可能因为太累的缘故,直接摁了一楼电梯。从金鼎出来的时候,微风一阵一阵。他仰头看天,侧眸扫了两边的路,点了根烟走了回去。 霓虹灯初现。 火车站附近的小吃摊上,俩女人聊闲天。孟盛楠在火车上接到戚乔的电话,这女人最近情绪低落需要安慰。她走不开,被火车站外等了半个小时的女人拦截了。 “还是你最好了,楠楠。” 孟盛楠难得鸡皮疙瘩又起,“他签了唱片公司是好事啊,你还烦什么?” 戚乔耷拉着脑袋倒酒喝,怨气看来很深。 “他每天都很忙,陪我过周末的时间都没有。” 孟盛楠左手撑着下巴,“辛苦你了。” 戚乔:“……” “你都不安慰我几句?”女人眉毛皱在一起。 孟盛楠眨眨眼。 “你需要的不是我的安慰,你的解药在宋嘉树那儿呢。” 戚乔有气无力的‘唉’了声。 孟盛楠笑笑,“行了,他忙过这会儿应该就有时间陪你了,他那么爱你怎么舍得你独守空闺。” 戚乔:“你说真的?” “假一赔十。” 戚乔:“……” 女人又开始喝,孟盛楠拦不住。街头的灯光一盏盏亮了起来,戚乔的脸很红,已经醉了。孟盛楠无奈,叫了辆车扶她回家。戚乔赖在床上不让她走,盛典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她放心不下戚乔说翌日一早。 戚乔睡熟了,她帮着换了衣服盖上被子。 刚走上阳台要拨电话给池铮,门锁有动静。她走过去看,宋嘉树推门进来。孟盛楠愣了一下,指了指卧室,“戚乔睡了。” 宋嘉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我回家了,你和她说一声。” 宋嘉树淡声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好好照顾她。” 孟盛楠微微笑了笑,推过行李箱拿着包出了门,走出几步又回头。 “她心情不好,你还是要多陪陪她。” 宋嘉树抬眸,“我知道。” 她颔首离开。 电梯数字慢慢降至1,孟盛楠在门口拦车。天上忽的下起雨来,她看着这朦胧的夜色,改了主意。到方十字街头,孟盛楠下车往过走。 细雨淋在身上,她身影单薄。 眼看着距离他愈来愈近,她难得雀跃,脚步轻快。 几年前看瘦身男女,郑秀文减肥成功,穿着宽松的灰色风衣去烂巷找刘德华。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雨,女人打着黑色的伞,看到男人被打的鼻青脸肿还在吆喝‘打一分钟6○○块’。 红灯,她停了下来。 视线越过马路看向对面的破巷子,却看不到他店铺的光亮。 黄灯,她目视前方。 对面出现了一个人影,灰色衬衫黑色长裤。他插着兜咬着烟,没打伞。孟盛楠握着拉杆箱的手凉凉的,视线静静的落在他身上。男人抽了口烟,一抬头,似乎也愣住了。 绿灯,她脚步未动。 两边的汽车停了下来,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行人打着伞来来往往。人流中,男人拿下烟,慢慢抬步走过来。 雨飘在她眼里。 二○○三年刘若英翻唱中岛美雪的歌,收录在专辑‘我的失败与伟大’里,名字叫:原来你也在这里。 孟盛楠就这么看着他走近,池铮眸子温柔。 他曲起手指轻弹了下她的脑门。 “傻了?” 孟盛楠没躲开,捂着额头看他。 池铮无奈笑,微俯身拎起她右手的箱子。他将烟叼嘴里,腾空去拉她的手。孟盛楠掌心湿湿的,跟在他后头过马路。她侧头看他,忽然就笑了。池铮余光抓了个正着,他抬眉看她。 “还没醒?” 她歪头,池铮深眸含笑。 他拉着她的手,穿过短巷。池铮开了店铺门,又关上。屋子里有他的味道,孟盛楠安静的站着。池铮放下行李箱,回头看她。 “真傻了?” 他侧头笑。 孟盛楠衣服湿了,心头暖的厉害。池铮好笑的看着她,正要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孟盛楠突然倾身慢慢抱住他,池铮愣了一下。他随即笑开,揉她头发。 过了会儿,池铮低声开口。 第71节 “想我了。” 他语气不带质疑,孟盛楠脸微红,不敢抬起埋在他胸膛的脑袋。外头小雨渐大,屋里针落有声。后来怕她着凉,池铮翻出衣服让她换下,两人站在床边的狭窄地方。孟盛楠握着他的衬衫,嘴巴动了动,声音轻轻地,“你先转过去。” 池铮笑了下。 “又不是没见过,当真不让我看?” 孟盛楠头摇的像拨浪鼓。 池铮舔了下唇,慢悠悠的转过身靠在床边的挡板上。他视线下移,地面上女人的身影细长,乍一看还能看见她傲挺的胸脯。池铮滚了滚喉结,咳了几下移开视线。半响,侧头问:“换好了?” “嗯。” 孟盛楠看着他不慌不忙的转过来,问:“你不换?” 池铮揪起衬衫领口闻了闻,抬眼。 “我都是烟味儿,不换了。” “那感冒了怎么办?” 池铮:“当我是你,跟林黛玉似的。” 她抿嘴笑了,池铮问:“吃了么?” 孟盛楠摸了摸肚子,她陪戚乔那会儿基本就听女人诉苦了,筷子也没动几下。 “有一点饿。” 池铮挑眉,“想吃什么,我去买。” “都行。” 池铮笑了笑,“你倒是都不挑。” 她挠挠脸颊。 池铮抬眉,“又不是多久没见,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孟盛楠撇撇嘴,“我没有。” “就嘴硬。” 孟盛楠:“……” 灯光打在她脸上,池铮拉开抽屉拿了把伞,走近几步揉了揉她的头发。 “等着。” 然后侧身出了门,孟盛楠回头去看,他身影早已不见。她在床边坐下,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回来,径自打开电脑玩。又怕不小心弄坏他电脑里的东西,不太敢乱动。 雨声夹杂着脚步声,池铮提着清粥小菜推门进来。 孟盛楠正曲腿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池铮放置好饭菜端到桌前。她低头看了下是一个人的量,抬头问:“你不吃么?” 池铮靠在玻璃柜上,“我不饿。” “哦。” 她端起饭一点一点喂嘴里,池铮低头看着。 孟盛楠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指了指电脑,“你这个我不太会用,连不上网。” “想看什么?”他问。 孟盛楠很认真的想了下,“窦娥冤。” 池铮:“……” 他募得笑了声,低低沉沉。那注视里,孟盛楠有点发热。他拱了拱脸颊,就那样看着她。屋子里,一对男女,气氛旖旎。 ☆、○-4-7 视频里,窦娥跪在地上落泪喊冤。 碗里的粥都有些凉了,孟盛楠看的认真。池铮垂眸看她,视线落回屏幕上。空气似乎有些凝滞,窦娥哀怨的唱:“天啊,你错堪贤愚枉做天;地啊,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夜晚静谧的厉害。 戏曲结束的时候,池铮出声问:“你外婆喜欢看戏?” 孟盛楠闻声仰头。 “你怎么知道?” 池铮笑了下,“猜的。” 孟盛楠:“……” “看来你外婆对你影响挺大。”他说。 孟盛楠应声,“很多。” “比如?” “她说晚上做梦就往枕头下放双袜子,出门要带红色围巾可以辟邪。” 池铮听她说话,小嘴一张一合。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深眸渐暗。孟盛楠说了几句停下,讪讪道:“我收拾下碗筷。”然后逃开他的身侧。 他看着她走过来走过去,完事儿了弯腰在水池边洗手。 池铮视线落在她的背影。 他的黑色衬衫套在她身上,裹着她的身子,盖着她的短裤。白皙的小腿□□在外,纤细单薄。碰触间,他总能闻到她身上的味儿。奶香那种,他募得喉咙发痒。孟盛楠动作缓慢的洗着手,她感觉到他目光炙热,一时竟不敢转过来。 身后池铮突然出声。 “你打算洗到什么时候?” 她后背僵了下,关掉水。半响,慢慢感觉到有股温热靠近,烟味浓烈。他贴着她的腰,唇落在她的脖子。孟盛楠两手无所适从,只觉心底一颤。池铮将她翻过身,一手覆在她腰后撑在水池边上,一手握在她脑后低头凑了上去。 全是他的男性气息。 孟盛楠眼神有些迷离,池铮吻得专注用力。他的嘴拂过她的唇畔,声音沙哑低迷。 “你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想么?” 她下意识的轻‘嗯’了声。 池铮低低笑。 “你还真是——” 她扑闪着眼睫毛,池铮喉咙一紧,手下用劲。将她带至床边,就那么压了下去。她的后背触在床上,紧张的不敢睁开眼睛。他在耳边轻哄,她慢慢睁开,他的脸近在咫尺。 又吻了下来。 孟盛楠承受着他的力量,每次这种时候她都不知道怎么回应。池铮低头,去解她的衣扣。孟盛楠缩了缩脖子,被他固定住。她里头就是粉色胸罩,池铮黑眸渐热。 他所覆之处,她都是一缩。 “痒就别忍了。” 她闻言,身体发紧。 池铮低笑着剥掉她身上的衬衫,然后手摸向她背后去勾暗扣。孟盛楠只觉身前一松,他将胸罩已经褪了下来。她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挡,被他拦住,将两手箍紧在她头顶。 她闭紧眼睛。 池铮低眸看她,唇落在她胸上。她抖了抖,身子不自然挺起。池铮勾笑,细细密密的深吻下来。耳边,她听见他脱衣服解皮带的声音。池铮又压紧她,俩人都光裸在外肌肤相亲。他的嘴在她胸脯上流连啃咬,孟盛楠已经软的一塌糊涂。 他腾手向下摸她裤子,她本能一躲又被他按住。褪的只剩下内裤,他伸手进去揉了一把。 她双腿夹紧,池铮手动的更厉害。 “孟盛楠。” 她扭着身子低应,不知是‘嗯’还是呻-吟。 池铮低低笑起,孟盛楠已经不知所云任他摆弄。上头下头都在他的掌心里开出了花,孟盛楠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忍不住使劲下按。他低头去找她的唇,舌头伸进她嘴里翻山倒海。 灯亮着,昏暗迷离。 地上褪下的他的长裤里,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打断了这一缱绻。池铮揉着她身下的手顿了下,孟盛楠慢慢眨了眨眼,她声音细小:“电话。” 他没出声,好像无关紧要。 内裤里他的手用了力气,孟盛楠忍不住嘤咛。池铮得逞的笑,埋头去咬她的肩。俩人都出了汗,夹杂着欢好的气味。那手机锲而不舍的响了一遍又一遍,池铮皱起眉头,趴在她脖子里粗喘。 “等一下。” 他的身体刚离开她,孟盛楠羞耻的感受到一阵空虚,她忍不住蜷缩着。池铮看了她一眼,将短袖捡起来盖在她身上,这才摸裤兜去找手机。也不知那边人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他眉头皱的更厉害。 她用衬衫捂着胸坐起来,要露不露更撩火。 “怎么了?” 话一出,她这才觉羞赧,只因声音软的跟水似的。 池铮狠狠吸了一口气,俯身去吻她,隔着衣料摸她的柔软,捏着那处翘-挺来来回回揉搓。她被迫仰着头去迎合,池铮不敢再继续,慢慢收回动作,声音隐忍:“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她咬着唇,脸颊都快烫伤了。 池铮说完迅速套上长裤,拿上衬衫套在光裸的上身,踩着拖鞋就走。他走了一步又回头看她,克制道:“你先睡会。” 然后出了门。 他走在外头摸出烟抽,压抑着欲-火。 雨早已停了,路边一股泥土的潮湿味道。金鼎突然全小区停电,史今和陆怀没法子叫他来收拾残局。池铮到的时候电已经来了,只是电脑里陆怀正在编写的几百页txt全丢了。 池铮脸色黑沉。 “不是说出大事了?” “我代码都没了还不算大事?”陆怀就差跳起来。 池铮冷眼。 “你真他妈闲的。” 第72节 史今躲得远远的看热闹,陆怀一火又想起什么突然眉毛一挑眼角一斜。 “你取个手机这么久,不会真摸女人了去了吧?” 池铮痞笑了声,说话波澜不惊。 “还真是。” 那俩货:“……” 说完,池铮没闲情待这儿,转身就走。陆怀在身后叫:“干什么去你?” 池铮停下步子,偏头,“摸女人。” 史今:“……” 陆怀急了:“那我代码怎么找回?” 池铮已经走出门,凉薄的丢俩字儿。 “重写。” 陆怀:“……” 夜色宁静,路上行人无几。那会儿已十一二点,夜风吹过来。池铮惦记着掌心的温度和柔软,不由得加快了步子。他推开店铺门进去,一抬眼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池铮不由得笑了声。 他坐去床边,孟盛楠穿好衣服睡得正安稳,一点察觉都没有。她的嘴很小,脸也小。脸上总是淡淡的不动声色,只有被他逼急了才有点意思。池铮帮她盖上被子,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关了灯躺在她身边睡下。窗户向外开着,微风从上头吹进来。 池铮右手枕在脑后看天花板,又偏头看孟盛楠。 半夜,雨又下起来。 孟盛楠是在六点左右醒过来的,她迷糊着双眼半睁半掩。身旁的男人呼吸平稳,她慢慢转头静看。屋子里没开灯,昏昏暗暗。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翻过身趴在床上,下巴枕着胳膊。然后从臂窝里侧头,刚眨了几下眼,池铮也醒了。 惺忪之间,他抹了把脸。 来不及收回视线,他已经看过来。孟盛楠眨了眨眼,声音很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铮侧过身凝视,“没多久。” “没什么事吧?” “嗯。” 孟盛楠深呼吸了下,没劲儿一样。 池铮问:“叹什么气?” “不是叹气。” 他挑眉,孟盛楠解释:“这是嗳气。” “你胃不好?”他问。 孟盛楠没想他能听懂,池铮说:“我妈胃也那样,多少知道点。” “陈老师现在好多了么?” “嗯。”池铮手覆在她的胃上,“难受么?” 孟盛楠摇头。 窗外雨声渐大,哗啦啦像倒似的。俩人安静无话,孟盛楠正要出声,池铮忽的将她翻身然后压下来以吻封缄。隔板挡着所有的故事,里头的男女互相探索。床上,他吻得动情专注,无关情-欲。 渐渐的,屋里多了点光亮。 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承受着他的温柔。雨声夹杂着她的呜咽,他的手握着她的脸颊,手向下摸到她腰间,正要探进去被她拦住。 池铮抬眸。 孟盛楠眨了眨眼,“我一会得回家。” 池铮皱眉。 孟盛楠:“真的,要去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 短短几句话,浇灭了刚刚堆积起来的热情。 池铮看了她一眼,从她身上下来,双手枕在脑后。孟盛楠看过去,他的脸简直不能再难看。 “你没事吧?” 池铮冷声:“你说呢?” 孟盛楠弯唇。 “所以你回来为了那什么破婚礼?”不是想他。 孟盛楠:“……” 池铮哼了一声。 孟盛楠抿抿唇,“我六点半走,再聊几分钟吧。” “没兴趣。” 他声音很懒,漫不经心。孟盛楠假装不在意的继续,“你那个纹身——” 昨晚推搡之间,她摸到它。 时间好像停了一秒,半响,池铮笑哼,“不是不想知道么?” 孟盛楠:“你不也说会回答么。” 池铮舔了下门牙。 “不说算了。”她将头扭到一边。 “啧。” 孟盛楠忍着笑,又转回来看他。池铮揉了揉头发,还真是拿她没办法,转瞬又笑了声。雨声趟过时间,许久,池铮才开口。 “时间的意思。” 孟盛楠抬眼,“时间?” h,hour。 他的视线循环在头顶的墙上,声音有些遥远。 “我父亲去得早,他希望我好好活。” 孟盛楠侧身听着,耳边是他的呼吸。 “把他那份也活过来。”他说。 孟盛楠听他淡淡的说着,宁静夜色里一时有些酸涩。那些年,她遇见他放浪形骸,在人群里逃避孤独,然后夜深人静独自舔着伤口。 池铮凉凉的笑了声。 “也不知道怎么就混成这样了。” 孟盛楠轻轻摇头,“我觉着挺好。” “挺好?” 池铮侧头看她。 她‘嗯’了声,“我外婆说人到世上做个梦,走哪说哪话。” 半响,池铮笑了下。 “也没白活。” 她抬眼。 池铮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至少把你追到手了。” ☆、○-4-8 孟盛楠起床洗漱,换下他衣服的时候才恍然。她是带着行李箱过来找他的,昨晚竟然全忘脑后。他也没提醒,还翻自己衬衫给她。 真是。 她换好白色裙子,去床边和他打招呼。池铮好像睡了过去,他闭着眼睛不见醒。她没叫他,绕过床往外走。腿突然被绊住,她低头。 池铮的一条腿伸直挡着去路,她偏头看过去。 “你哪个同学的婚礼?” 池铮坐起来,衬衫扣子半开着,胸膛宽厚结实。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然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高中同学。”她移开视线。 池铮:“什么时候结束?” “得一两点了吧。”孟盛楠估摸了下,犹豫着还是问出口:“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不去。” 几乎是半秒停顿都没有。 孟盛楠:“……” “到时候我接你。”他接着说。 孟盛楠:“……” “手机给我。” “我的?”孟盛楠回神。 池铮抬眉,下了床一本正经的去摸她的额头。 “昨晚真傻了?” 孟盛楠瞪了他一眼,从包里翻出来递他手里,池铮看都没看直接塞自己裤-兜。 第73节 “你干什么?” 她刚问完,怀里多了一个物件。 “你用我的。” 孟盛楠:“为什么?” 池铮看了她一眼,“你电话什么时候一次性通过?” …… 后来他送她上了计程车,将伞收起来一同塞进车里。车子很快驶入车流中,透过后视镜,她看见他低头,然后摸出根烟咬在嘴里,火机点上。雨淋在他身上,男人反方向走远。 那会儿陆怀正耷拉着脑袋敲代码,池铮进屋的时候史今不在。 “你来了?“陆怀打了个哈欠。 池铮:“你晚上没睡?” “你看我这样像是睡了?” 池铮笑了声,坐自己位置上。 陆怀心里极度不平衡,“哎我说,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这边都顾不上了?” 池铮懒得回话。 “怎么看你都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啊。”陆怀煽风点火。 池铮扫了他一眼,咬了咬牙。 “哪家姑娘?” 池铮唇抿的很紧,起身去了卫生间。陆怀在后头得意的笑,扳回一局。狭小的空间里,池铮狠狠搓了把脸。他摸着下巴,对着镜子侧头瞧新冒出的清茬儿,牙关咬紧,去他妈的纯聊天。 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史今乐呵呵的像中了五百万的样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神经了?” 史今嘿笑,“咱这回要大发了。” 池铮越过那货坐回去。 “我说真的。” 陆怀使劲儿睁着双眼,“你话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 史今绕到池铮跟前。 “之前我和你提过一个做软件的,干大公司一人。人家一直想找你合作,你还记得么?” 池铮斜眼。 史今更兴奋了,“哥们这几天联系他,人家刚给我回了电话,愿意注资。” 陆怀皱眉:“信得过么?” “哥们提着脑袋发誓!” 陆怀说:“如果真这样,那对我们来说可是大好事儿。” “不过,他有个条件。”史今说。 池铮:“什么?” 史今:“他要单独见你一面。” “那人什么样啊?”陆怀问。 史今:“挺普通的。” 池铮点了根烟,淡声问:“什么时候?” “今晚七点半,宏达酒坊。” 池铮眯着眼,目光深不可见。他抽完一根烟,摁灭,然后又噼里啪啦敲起来。陆怀早上实在累得不行,中午小睡了会又醒来。池铮身影都没挪一下,手下动作快如眨眼。 “史今这小子又溜哪儿去了。” 池铮笑了下。 陆怀看了眼时间,“呦,都快十二点半了。” 池铮手指一顿,看了眼屏幕右下角。他关了电脑起身,从桌上拿起史今的车钥匙。 “干嘛去?” 池铮眼角扫他。 “又摸女人?” 池铮看了陆怀一眼,慢悠悠的开口。 “我突然想起件事儿。” “什么?” 池铮走到那货跟前,俯身,指着他电脑上的全屏txt代码。 “有老师和我提过代码恢复,好像是按一个键就行。” 陆怀顿时来了精神,可怜他熬了一夜都还没写完。 “真的假的?” “给你示范一下?”池铮问。 陆怀:“必须呀。” 池铮点了点下巴,“你先全选。” 陆怀照办。 池铮浅勾唇,“看好了。” 陆怀眼睛死死盯着池铮的手,男人的食指按了下delete。 “你这是删除哇?” 池铮:“我知道。” 陆怀咽了咽唾沫,“咱不是说一键恢复么?” 池铮摸摸鼻子,“不是删除?” 陆怀:“……” 池铮笑,趁这货还傻愣着抬脚出了门。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史今的车停在小区路边,他上了车便给孟盛楠拨电话。酒店二楼大摆筵席,傅松和小林刚宣完誓正互换戒指。孟盛楠感觉到手机震动,她跑去走廊接听。 “还没结束?” 孟盛楠:“嗯。” “哪个地儿?” 孟盛楠说了地址。 池铮:“完事了给我打电话。” “嗯。” 孟盛楠回到里头的时候,新人已经开始敬酒。 新娘挽着新郎,修成正果。小林笑容满面,俩人走到她们这一桌。都是办公室的几个老师,大家伙起哄多灌了傅松几杯才放他们走,话题又转到她身上。孟盛楠一笑而过,又怕池铮等久,她简单吃了点便找借口起身告辞。 走廊边,小林笑侃:“急着见你心上人?” “别开我玩笑了,你赶紧进去吧我得走了。” 小林应声又融入了那片热闹之中,孟盛楠转身去洗手间。她整了整妆容,提着包往外走。刚跨出去没几步,迎面遇见傅松。俩人都愣了下,孟盛楠笑了笑。 “你要走了?”傅松问。 孟盛楠点头,“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 傅松目光闪了闪,忽的笑了。 “读书那会儿,我就好奇你将来谈的朋友会是什么样。” 孟盛楠莞尔。 “那时候我也好奇,哲学鼠将来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 傅松低头一笑。 孟盛楠:“新婚快乐。” “谢谢。” 男厕门口的阴影处,池铮叼着烟看着这边两个人。他脸色淡淡的,看到人散了才踩灭烟慢慢走了出去。只是没踏几步,就看见孟盛楠又拐回来。池铮一呆,孟盛楠也是。 “你怎么在这儿?”她出声。 池铮憋出俩字儿:“尿急。” 说完他就侧身经过她走开,孟盛楠从洗手台拿回手机随后就追了上去。池铮插着兜走得快,不一会儿就到酒店门口,孟盛楠微喘着气跑到他身侧拉他衣角。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呀?” 池铮:“我闲。” 孟盛楠:“……” 车里的气氛凝滞,池铮打着方向盘,唇抿的紧紧。孟盛楠看了他好几眼,想起刚刚洗手间门口的种种。感到可疑,终是没忍住。 “你,吃醋?” 池铮眉毛跳了一下,“可能么。” 孟盛楠笑,“傅松是我高中同学,今天就是他结婚,他老婆是我学校同事。” 池铮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第74节 “你不觉得很有缘么?” 池铮侧眸看她,“他们那都算是有缘的话,那我们俩怎么算?” 孟盛楠:“……” 总之经过这一茬,池铮心情大好。孟盛楠却发现这男人骨子里的别扭大男子主义,根深蒂固的可爱。池铮开了一会到金鼎,孟盛楠不认识这地方,问他这哪儿。 “一会就知道了。” 池铮停好车,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十七楼右户,陆怀边哀嚎边敲电脑。池铮推开门,听到声响陆怀迅速转头,眼神狠绝。 “姓池的?!” 池铮笑,“之前对您老造成的不便我深感抱歉,特此想弥补一下。” “晚了!” 池铮挑眉,示意孟盛楠进来。 陆怀瞬间傻眼。 “小孟?!” 孟盛楠显然也愣了,“陆怀?” 池铮进来反手关上门,陆怀嘴巴渐渐张大,指着池铮问孟盛楠:“他传说中的女朋友是你?” 孟盛楠还没出声,池铮已经走到她身边搂着她肩膀。 “答对了。”他痞笑。 陆怀:“……” 后来坐下细聊,陆怀问池铮到底怎么回事。 孟盛楠也看过去,池铮笑说:“我见过你们零七年的新概念合影。” “你你你——” 陆怀一拍大腿,指着池铮说:“你这是横扫了我们青春六人组啊。” 池铮:“六人组?” “啊,一半,还有仨儿出国了。” 陆怀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有点失落,不过情绪瞬间又弹跳回来,“就是可惜,我们最宝贝最漂亮的小孟竟然让你给拐走了。” 池铮看了眼孟盛楠,后者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哎,你们俩怎么走一块的?” 池铮:“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靠。” 孟盛楠笑,简单说:“我们一个高中的。” 陆怀恍然大悟的长‘哦’了声。 “晓得了,晓得了。” 有陆怀在的地方总是热闹,聊天中孟盛楠知道他们在这里从头开始。她看向池铮,男人眼睛里有信念有坚持。原来,这就是他要她知道的。陆怀说的最热火,问及江缙。她无意间提到上次和江缙聚会的事儿,陆怀瞬间对池铮表示不满。 “这待遇也差太大了吧我说,凭啥姓江的来就请餐厅,我来就这样?” “那肯定不一样。”池铮不咸不淡的开口。 陆怀:“……” 池铮:“他是来送钱的,你是来送命的。” 陆怀:“……” 池铮:“钱比命管用。” 陆怀气急,对孟盛楠指了指池铮,“瞧瞧,瞧瞧,你怎么能喜欢他这种人呢?” 池铮踢了一脚过去,陆怀撇嘴。 孟盛楠笑,问:“所以现在公司就你们俩个么?” 身后有房门推开的声音。 池铮扬扬下巴,“最后一个来了。” 孟盛楠转头看过去,史今站定后揉了揉眼睛。 “我没看错吧?” 池铮哼笑,陆怀扶额。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 史今说着已经激动的伸出手过来,孟盛楠有些脸红。她还没抬胳膊,就被池铮伸手挡住。男人懒懒的开口:“一边去,别吓着我媳妇儿。” 史今嘿嘿笑。 陆怀:“还是我妹呢。” 屋子里气氛盎然,孟盛楠感同身受。她看着池铮和他们插科打诨的笑,自己就坐在他身边听着看着,突然就觉得,好像这辈子所有的好运都被她遇到了。 窗外,夕阳晚霞。 池铮看了眼时间,对她道:“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孟盛楠点头。 陆怀站起来,张开双手,还是当年的老样子,“出于对你的感情,哥得给你个熊抱。” 孟盛楠笑着应了。 友情的拥抱还没持续○.1s,孟盛楠的手就被池铮拉着出了门。陆怀气的失笑,史今喃喃,“这家伙以前不是这样啊。” 外头有些冷风在吹。 池铮调了车里的暖气,送孟盛楠到巷口。 “晚上我有事,就不陪你吃饭了。” 孟盛楠:“你忙你的。” 池铮笑了下。 她刚推开车门下来,就听见车里他火机打着的声音,又回头。 “你少抽点烟。” 池铮顿了一下,从嘴里拿下烟,丢开火机。孟盛楠这才满意的离开,确认她进了家门,池铮笑着又重新点上烟。他在车里抽完了一根,然后拐弯去了宏达酒坊。 他下车往里走。 坊间门口有人探问:“是池铮先生么?” 池铮淡淡的‘嗯’了声。 “请跟我来。” 池铮被带到二楼走廊尽处的一个房间,他握着门把手动作停了一秒。然后毫不迟疑的推开进去,里头的人站在窗前,闻声回头。目光对视,空气僵持。 “阿铮。” ☆、○-4-9 包厢里古韵犹存,月季正盛。 窗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西装革履,一个灰衫黑裤。灯光照在背影上,一个挺拔端正,眉目深邃薄唇紧抿。一个趿拉着脏帆布,背靠着墙低头点烟。 “你那项目进展怎么样?” 池铮吸了口烟夹在指间,漫不经心的回:“就那样儿。” “阿铮——” “什么时候回来的?”池铮打断。 陆司北:“有两个月了。” 池铮抽着烟,没什么表情。 男人目光落在池铮身上。 “这两年你变化不小。” 池铮嗤了一声,没吭声。俩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池铮微低头,嘴对准烟又吸了一口才问:“和史今联系的那个不是你吧?” “不是。” 池铮垂眼,嗓子里笑哼了一声。 “当年我不辞而别并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我也是半年前才知道的。”陆司北叹了一口气。 池铮抿着唇没说话。 陆司北:“这两年你不该这么堕落自己,如果——” 池铮闲淡的扯了扯嘴角。 “如果什么?” 陆司北一顿,竟说不出话。 “这世上没有如果。”池铮声音平静,“我自己选的路,活该遭这苦。” 陆司北视线重新落在窗外,闭了闭眼。 “那时候我不能施以援手,这次我也希望你别拒绝。” 池铮没应声。 第75节 “就当是为了陈姨。”陆司北顿了顿又道:“还有盛楠。” 晚风从窗户外头吹进来,这是池铮晚上第一次正经抬眼看陆司北。 男人笑了笑,目光看着外头。 “如果我早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是你,可能结果会不一样。” 池铮:“是么。” “当时少不经事,我们都走了不少弯路。” 一个远走于异乡,一个浪荡在小城。 陆司北:“现在看到你重整旗鼓,我也能好受点。” 池铮一根烟抽完了。 陆司北侧头问:“我过些天回上海,走之前能去看看陈姨么?” “随便你。” 池铮说完动身往门口走,陆司北看着那身影慢慢消失。男人眼神平静无波,全身慢慢松懈下来。不过两年未见,他们都变了。 风灌进脖子。 池铮收了收衣领,开车回了金鼎。陆怀和史今见他脸色很差,没多问。池铮洗了把脸就坐在电脑前开始忙活,一整夜都没闲下到天明,十点多的时候才回屋睡下。 那会儿孟盛楠正陪盛典看电视。 盛典边看边评,想起什么又问:“伦敦奥运会是什么时候来着?” “28。” “那没几天了。” “我听你康婶——” 孟盛楠正胡思乱想,盛典拍了一下她。 “正说话呢,你想什么呢?” 孟盛楠:“没什么。” 盛典觑了她一眼,“你那情郎?” 孟盛楠:“……” “也别藏着掖着的,那男的做什么的?” 孟盛楠想了下,“他是干it的。” “这一行挺吃香,就是比较劳人。”盛典说完,又道:“他哪个公司呢,家里父母都在吧,开的什么车呀——” 孟盛楠:“……” “什么时候带屋来我看看。” 孟盛楠:“先,不急吧。” “怎么不急——”盛典说到一半泄了气,哼了一声,“你外婆说让我别催你,得,你看着办吧。” 孟盛楠笑,“谢了您。” 她说完起身去玄关处拿包,盛典问:“干啥去?” 孟盛楠转头:“约会。” “中午回来吃么?” “不了。” 说着,孟盛楠已经出了门。她走在外头才松了口气,怎么就没发现盛典现在变这样了呢。冷静之下,她一时也想不到去哪儿了,便拿出手机给池铮拨电话。 铃声响了好大一会才接通。 “小孟?”是陆怀。 孟盛楠一愣。 陆怀说:“他忙了一通宵,正补觉呢。” “那么忙啊。” 陆怀:“也不知道昨晚怎么了,回来就有些不对劲,你要不过去来看看?” 于是,孟盛楠打车去了金鼎。 陆怀指了指卧室,“里头睡着呢。”说完拉着史今出了门。 孟盛楠将包放在桌上,轻脚走了进去。 池铮蒙着头睡得昏昏沉沉,孟盛楠想拉开被子让他透透气。结果还没拉起一角又被他扯了回去,孟盛楠怕惊醒他没再动静。她坐在床边,阳光落进来。 他裹着被子,床单皱的乱七八糟。 孟盛楠设了静音,用他的手机玩游戏。正到要紧关头,冷不丁听到身边躺着的男人说话。 “什么时候来的?” 她手一抖,死掉了。 池铮抹了把头发,起身靠在床头看过去,笑了声,“这也赢不了?” 孟盛楠正懊恼,说话没过大脑。 “我又不是你。” 池铮挑眉,笑开了。他对着游戏点点下巴,“再玩几关我看看。”说着又摸出根烟放嘴里。 孟盛楠将手机丢床上。 “不想玩了。” 池铮夹着烟挠挠额头。 “中午吃了么?” 她摇头,问:“你想吃什么?” 池铮:“我都行。” 孟盛楠想了想道:“这边有青菜么,鸡蛋也行。” 池铮笑的肩膀都在颤。 “笑什么?” 池铮:“屋里就我们三个大男人,你说呢?” 孟盛楠站了起来,“那我出去买吧。” 池铮伸手又将她拉着坐床上。 “他们俩出去了?打个电话给你带点盒饭,我随便吃点泡面。” 孟盛楠:“那我也吃泡面。” 池铮抬眼:“不行。” “为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胃不好?” 孟盛楠打着商量的语气,“那我吃一点点总行吧,反正不想吃盒饭,其他的也不想吃。” 池铮看了她一会儿,低头笑了。 “坐着,我去泡。”他说着起身。 孟盛楠去找筷子,到厨房一看,“你们这也太一穷二白了。” 池铮从桌上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将泡好的方便面给她放桌上。 “你吃这个,没辣椒。” 孟盛楠坐在椅子上,凑到跟前看。转头又看池铮,他端着自己那盒已经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池铮吃了几口注意到她的目光,抬眼。 “怎么不吃?” 孟盛楠笑了笑,“我读大学那会儿,跟前辈跑春运新闻,挤了两天的火车,吃的都是泡面。” 池铮:“怪不得胃成了这样。” 孟盛楠:“但是那感觉特别好。” “那为什么毕业不干新闻了?” 孟盛楠静了一下,问:“池铮,你相信人其实很脆弱么?” “你呢,信么?” 孟盛楠摇头,“不知道,有时候会信。” 池铮放下面盒,看着她。 “信不信就那么回事,偶尔脆弱也不是什么坏事。” 孟盛楠笑着慢慢点头。 “你外婆不是说了么——”他继续道,“人到世上做个梦,走哪说哪话。” 孟盛楠歪头:“我外婆还说了句。” “什么?” “要挑最亮堂最宽敞的路走。”孟盛楠拍了两下胸口。 池铮目光很静。 “我记着了。” 孟盛楠笑,转头去喝汤。汤有点烫,池铮递给她水。孟盛楠没喝几口就呛得满脸通红,池铮边拍她背边皱眉。 “怎么喝个水都呛?” 第76节 她还转头安慰他,“没事,我从小就这样。” 池铮:“……” 俩人吃完饭收拾完毕,已经将近十二点半。孟盛楠好奇的趴在他电脑跟前看,指着上面的代码问他:“你每天都在干这个么?” “嗯。” 池铮靠在桌前,低头问:“能看懂么?” 孟盛楠摇头,“看不懂。” 池铮笑了一下,孟盛楠仰头皱眉。 “你这是嘲笑吧?” “嗬,这都能听出来?” 孟盛楠翻了他一眼又回头去看电脑,池铮忍不住又笑了。阳光照进落地窗,她的脸洁白无暇。池铮慢慢低头凑近,门突然被推开。池铮‘啧’了一声起开,陆怀和史今直接傻愣在原地。 俩货瞬间嘿嘿一笑。 孟盛楠站起身要走,池铮冷眼看了那俩货,送孟盛楠下了楼。公路上车来车往,时间转瞬即逝。那些日子,池铮忙着编网页闲着的时间都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创业初期,起步都很艰难。 他们三个人从早熬到晚,很多时候都加班加点。十二点睡都很罕见,累惨了就躺在地铺上将就一晚。孟盛楠闲来过去探望,他还是那副样子。眼睛盯着电脑转都不转,手下敲得乒乒乓乓。 偶尔偷得闲来,带她出门吃个便饭。 那天阳光很好,盛典和孟津正在客厅看奥运会。隔壁康婶也过来看,在一起凑热闹聊天。孟盛楠正在房间里写稿子,陈思的电话突然过来了。她拿着包出门,身后康婶听见了门口的动静问盛典。 “楠楠出去了?” 盛典意味深长的笑,“谈对象了。” 自从池铮忙起来后,回家里的时间就很少了。前些天他带她回了一趟,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过去,孟盛楠比之前每一次都紧张。陈思拉着她说这说那,还做了一大桌子菜,已经提前把她当儿媳养了。不过女人在家总闲着,孟盛楠便常去作陪。 日子久了,比池铮还亲切。 她到的时候,陈思又在厨房忙活。女人拿着本书看来看去,老花镜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孟盛楠笑着走过去。 “您做什么呢?” 陈思指了个地方,“你说它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于是,两个女人研究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菜谱。成品出锅的时候,陈思盯着碟子看半天,问她。 “这是鸳鸯菜么?” 孟盛楠正要说话,有人敲门。她系着围裙跑去开,阳光从门缝里钻进来。她抬头去看,那人目光也掠过来。 然后,都愣了。 ☆、○-5-○ 陆司北没想过会再遇见她。 在他那点少得可怜的回忆里,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相识在二○○六年的夏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好像也是现在这样,不同的是对视里多了往事。 “我来看陈姨。” 陆司北不疾不徐的说完,凝视着她。 孟盛楠只是轻点了下头,侧过身让他进来。陈思闻声从厨房里出来,掩饰不住满脸的讶异。陆司北对于一直在外求学不曾拜访表示歉意,陈思笑着摇头,“不晚。” 说话间,陈思介绍她。 陆司北笑了笑,“您忘了,高考结束那会儿我来做客见过的。” 孟盛楠正在倒水,看了他一眼。男人面对着陈思,视线未移半分。 “是么,瞧我这记性。”陈思笑道:“对了,我给阿铮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算了陈姨,我一会儿就走。” “这么急?” 陆司北看了眼手表:“定了三点的飞机回上海,您别操心了,前两天我和阿铮见过了。” 孟盛楠敛眉失神。 “我去厨房看看。” 她借口逃离,客厅里不知道陆司北又说了什么陈思笑得特别开心。孟盛楠将自己的心思都放在正熬的汤汁里,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渐进,有声音道:“火大了。” 孟盛楠俯身去调按钮,然后才慢慢转过头。 “你——” 陆司北淡笑,“找不到话说就别勉强了。” 她动了动唇,眼睛募得酸涩,弯了弯嘴角。 “那小子对你好么?”男人问。 孟盛楠点头,“嗯。” 陆司北叹笑了下,“那就好。” 周身只有滚汤冒泡的声音,俩人都安静了片刻。陆司北说他该走了,孟盛楠要去找陈思被他拦住说不用。她送他到门口,男人站定脚低眸看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也不一样了。” 孟盛楠默了几秒:“人不都这样么。” 陆司北浅笑,“也对。” “你保重。”她发现自己真的词穷。 陆司北:“进去吧,别送了。” 男人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远,孟盛楠良久不能回神。很多话不用问不用讲他们都知道,说出来也没有多大意思。或许只会徒增烦扰,最适合随风而去。 陈思从邻家回来得知陆司北已离开,禁不住叹了口气。女人手里拿着借来的摊煎饼儿的那种啰啰,道:“这孩子最喜欢吃我做的这个了。” 孟盛楠问,“池铮也喜欢?” 陈思笑,教她做。 那时候伦敦奥运会正值狂热,盛典和孟津天天熬到大半夜看直播。中国一拿金牌,盛典就激动的拍手。爱国热情简直是分分钟爆发,无人能敌。孟盛楠有稿子要赶,便搬回了校公寓。 有一次夜正黑。 戚乔打电话过来要和她聊天排解寂寞,孟盛楠无意间将她和池铮的事儿说漏了嘴。戚乔像居委会大妈似的问了个底朝天,孟盛楠思量了下说:“我前两天见到陆司北了。” “他不会是专门跑来江城找你重归于好吧?” 孟盛楠惊叹这女人的想象力,“我是在池铮家见到的。” “……” 孟盛楠:“挺尴尬的。” “……” 孟盛楠:“你怎么不说话了?” 听筒里幽灵一样的声音飘出来:“那是挺尴尬的。” 孟盛楠聊不下去了。 戚乔嬉笑,“不过你完全没必要多想,池铮那样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到手的肉被别人吃了的。” “谁是肉啊?” 孟盛楠白眼,戚乔乐,“你们俩,那什么没?” “什么?” 戚乔咳了几下,“他可真能忍的。” 孟盛楠果断挂了电话。 她躺在床上扭头看窗外,心思在走。高中毕业那年戚乔就把自己给了宋嘉树,就凭这一点十七岁的孟盛楠没那勇气。或许是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太紧张没劲,池铮也忙的脚不沾地。兴致来时他碰她,也会守住底线。 风云变幻,月满梢头。 十七楼的三个男人都是极其一致的姿势,盯着电脑手下咚咚锵锵。史今探身瞧了眼身边那俩人,悄无声息的关掉了自己屏幕上的dota2。然后装模作样的伸了伸懒腰,摇头晃脑。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陆怀斜了那货一眼,“今儿八月七大哥。” 史今嬉皮笑脸,“我心如满月。” 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哼出一声,陆怀突然扭头对他吹了声口哨。 池铮抬起眼梢。 陆怀:“你这几天都没见小孟了吧,男人就该主动点晓得么?” “人家也没来看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史今添油加醋。 陆怀:“那不会——” 史今:“……” 池铮轻笑了声。 陆怀遥想当年,“小孟是我见过最乖的女孩了,她要心里有你了绝对的死心塌地不吵不闹不粘人。她要是没那心思,你追一步她会退十步。想那会,周宁峙对她有意思,表白的时候话到嘴边也只变成了一句经典的格言。” “啥?”史今听得激动。 陆怀清清嗓子:“你就当是四月一日的一个玩笑。” 史今喷了。 “那周什么,挺随机应变啊。” 第77节 “他可是大才子,个高人帅。我们六个人里还有个女孩对他喜欢的要命,直接追到美国去了。”陆怀叹了口气,“所以江缙那小子至今也只能是单相思。” 史今消化了好半天,“乖乖。” 池铮悄么声的弯了弯嘴角。 陆怀说完看向池铮,“我说这么多,你到底明白没有?” 史今总结陈词:“就是像孟盛楠这么好的女孩你打着灯笼找都找不着,要多上心。” 俩个货自嗨击掌。 史今:“明儿给你放半天假。” 池铮看了眼那俩神经病,手下敲得更响。于是,翌日下午他丢开一大堆烂摊子起身出门的时候,那俩货转着眼睛看完他走到门口的一系列动作,异口同声:“干啥去?” 池铮不修边幅的一笑,“找媳妇儿。” 俩货:“……” 八月的天,出门就是一股热浪。池铮边往外走边打电话,那会儿孟盛楠正在厨房捣鼓着熬鱼汤。池铮问她想去哪儿玩,孟盛楠说不想,又道:“我一个人在学校呢,要不你过来吧。” “成啊。”池铮悠悠的开口。 池铮来的时候她有留门,这是他第一次来她的单身公寓,里头全是女人的味道。孟盛楠靠着厨房的琉璃墙,一边端着电脑敲字,一边探头看汤。听到开关门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顺手将电脑放在案板上,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醋瓶子。 洒了一电脑。 孟盛楠傻眼看着屏幕变黑,男人走近,一脸的幸灾乐祸。 “你还笑?” 池铮抖肩:“我也没想到你见我竟然这么激动。” 孟盛楠:“……” 池铮看她苦着脸,笑着拿过电脑抽纸巾擦干净上头的污渍。然后坐在沙发上检查硬件,来回将电脑翻了个儿,又噼里啪啦敲键盘。孟盛楠凑他身边看,“能修好么?” 他抬眼,话音揶揄。 “我活儿好不好你不知道?” 孟盛楠脸一烫,池铮笑的厉害。 “不知道。”她咬唇。 池铮挑眉,“那试试?” 孟盛楠:“……” 对她来说难上了天的事儿,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轻而易举两三下就弄好了。池铮将电脑塞她腿上,伸了个懒腰靠在沙发背,点点下巴:“看看哪还用不爽?” 孟盛楠试了几下。 “你怎么弄的,运行速度好快。” 池铮笑了声。 “完了。”孟盛楠突然叫了一声。 池铮:“怎么?” “我的汤。” 孟盛楠已经起身往厨房跑,池铮在后头笑。总归是火小,没烧着只是熬干了汤。孟盛楠虚惊一场关了火,回头就看见池铮闲闲的跟了上来。孟盛楠喘了下气,瞪他:“这下你只能喝水了。” 池铮勾唇,搂过她脖子就吻了下来。 孟盛楠被他亲的腿都软了,两只胳膊搭在他肩上。池铮握着她的腰,手在上下摸索。孟盛楠痒的直扭,被他箍的更紧。她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手在她腰间流连,然后探进去。 池铮吻得正忘情,摸到内裤边缘。 隔着一层绵软的厚度,他一愣,然后皱眉。孟盛楠埋在他胸膛,声音又小又软:“前两天刚来的。” 池铮:“……” 他咬着牙看怀里的女人,怪不得她不怎么躲闪,原来是有备而来。四五点的太阳从小窗溜进来,男女依偎而立。池铮深呼吸,嘴落在她的耳尖,呼出的粗气灼热到快把她的皮肤烫伤,声音低沉黯哑。 “以后别在我跟前跑。” 她抬眸,轻‘啊?’了一声,双眼湿漉。 池铮吸气:“听不得你喘。” 孟盛楠:“……” 后来,俩人窝在沙发上找电影看。池铮还黑着脸,孟盛楠歪头笑问:“老师说你喜欢吃煎饼,要不我明天给你做?” 池铮淡淡抬眼:“不吃。” “那你想吃什么?” 池铮:“你觉得呢?” 他眼神漆黑赤-裸,孟盛楠倒吸口气不再问,转头看电影。她指着上头的画面,讪讪笑。 “还蛮好看的是吧。” 池铮最后抽了一根烟了事,在她房里待到十点多才回了金鼎。孟盛楠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喝水。喝了一口就呛了半天,她拍着胸口傻乐。 时间又忙起来。 奥运会闭幕那天,陈思打电话让她过去坐。孟盛楠从学校走,江城的天开始还风和日丽,转眼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半路上,孟盛楠右眼皮老跳。她给陈思拨过去,没人接。 风雨堵着路。 孟盛楠一下车撒腿就往里跑,距离愈近心愈不安。远远就能看见,雨水肆虐敲打着陈思家的玻璃窗。孟盛楠几步跨到门口猛地推开门,女人无声无息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外头打雷了。 ☆、○-5-1 陈思是脑溢血。 女人被推进急救室半个小时后,池铮赶来了。孟盛楠看着他被雨淋得冰冷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当时陈思倒在地上她束手无措,打完12○立即给他去了电话。 男人声音克制冷静。 “听着,盛楠。先扶我妈平躺下,将她的头侧放,然后用冷毛巾敷在头部。救护车一来告诉医生我妈是脑溢血,他们知道怎么做。” 可是现在,她看着池铮,表情僵硬,明明要撑不住的样子。 孟盛楠走在他身边,去拉他的手。 “别担心,老师不会有事的。” 那柔软的温度让池铮心底动了一下,他慢慢侧眸看孟盛楠,缓缓点了下头。她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紧绷着,脖颈挺得耿直,身上冰的吓人。他站了太久,孟盛楠拉着他坐下。池铮胳膊撑在双腿上,手掌抵着额头,然后他就那个姿势一直没变过。 她能感觉到他在发颤。 近两个小时后,红灯灭。几乎是瞬间,池铮就站起来。急救室的门从里头打开,医生走出来拿了口罩,对他们俩道:“放心吧,患者已经抢救过来了,多修养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孟盛楠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病房里,她替陈思掖了掖被子,抬头看一脸沉默的男人。 “我来照看就行了,你回去换身衣服吧。”他的衬衫长裤都湿透了。 池铮抬眼,“没事。” 他话音刚落,病房门被推开,陆怀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池铮冷眼看过去,陆怀喘着气拉他去了外头。孟盛楠不知道什么事没具体问,便在病房里等。 可是过了好大一会儿,仍不见他们人影。 孟盛楠出去看,陆怀靠着外头的墙一个人待着。 “池铮呢?” 陆怀扭头看她,半天才开了口,眼神闪烁。 “公司那边出了点事,他去处理一下。” 孟盛楠‘哦’了声,放下心。 “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看着阿姨。” 孟盛楠摇头,“你忙你的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良久,陆怀笑了一下。 “那小子上辈子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了。” 孟盛楠低头弯唇。 陆怀叹了口气,“两年前也是这样,阿姨病重。他在急救室外头守了一整夜,头发白了,整个人也废了。” 孟盛楠忽的抬头,眼神里说不出的吃惊。 “小孟你知道么,他那会儿可是前途无量。” 陆怀笑得很惨,“就是被我耽搁了。” 走廊里,消毒水味儿很浓。已是深夜,周边很安静,偶尔有值班医生和护士经过。陆怀真的像是憋得太久了,孟盛楠从来没见他这样笑的这样苦过。 “我和池铮是江郎才尽介绍认识的,后来混熟了一起做项目。他说这项目做成了绝对能名扬万里,我信他。这家伙对代码简直疯狂到日夜颠倒,那劲头我是跪了,就我知道的人里没人比得上他。” 孟盛楠静静的听着。 “那会儿临毕业,时间很紧。他做的是项目最核心的部分,我跑的融资。” 陆怀说到这儿,停了一下,话再说出口变得艰难了。 “是我找的融资,是我找的。” 孟盛楠不忍的看着他。 “当时对方给的价很高,我年轻气盛只想着赶紧签约拿下来。池铮对这种事儿一概撒手不管,他是有多信任我。”陆怀苦笑,“签约那天他们约在酒店,我被灌了不少,稀里糊涂就签了,醒来后才发现被蒙了。” “后来呢?”孟盛楠问。 第78节 陆怀目光直视,眼睛有些红了。 “后来他去找,我们毕竟是个学生,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项目都白签人家了,还得赔不少钱。”陆怀叹气,“当时事情闹得有点大,学校直接把他开了。” 孟盛楠问:“学校都不管么?” 陆怀自嘲。 “那家公司根基不浅,后台多的是,要息事宁人就得牺牲最没利用价值的。” 孟盛楠沉默着。 “他不是轻易放弃那种人,可我们都没想到阿姨出事了。” 孟盛楠手心冒汗。 陆怀道:“他是连夜赶回去的,等后来我们再见到,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出租屋里所有的电脑硬件都被他砸完了。” “砸完了?” 陆怀:“砸完了。” 孟盛楠难以想象池铮当时什么样子。 “那家公司——” 陆怀:“当时的负责人跑了,没人认账。” 外头的雨声渐渐变小,孟盛楠说不出来的胃胀。她盯着地面看,脚印斑斓。 “陆怀。” 孟盛楠突然叫他,男人一愣。 “他没回公司是不是?” 陆怀怔了半天没说话。 “出什么事儿了?” 当时她电话过去,他就应该已经动身往医院赶。现在想想并不至于用那么久,陆怀支支吾吾更印证了她的猜测。孟盛楠扬声又问了一遍,陆怀才慢慢说了实情。 “他被警察带走了。” 孟盛楠脑袋‘嗡’的一声,狠狠一震。 陆怀又道:“不过别担心,史今活动去了,不会有事的。” 孟盛楠语无伦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行,你说在哪我得去看看,他——” 陆怀没什么笑意的笑了一下。 “他说不让我告诉你,就怕你这样。” 孟盛楠咬着下唇没了声。 “没大事儿,车子开的快了闯红灯撞了个富二代。他急着先跑来医院,那疯子非要找警察,我和史今在后头拦了半天没用,刚被条子带走。” 孟盛楠:“……” 这叫没大事儿么。 “放心,蹲一晚明儿就出来了。”他说的轻松。 孟盛楠胸腔却堵得不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在外头待的太久,该进去照顾陈思和消化陆怀的话。刚推开门又被陆怀叫住,孟盛楠回过头。 “他这次从头再来,多半是因为你。” 医院的夜晚安静的像深山古庙,风吹草动都格外清晰。孟盛楠站在窗前,看着外头,雨溅在玻璃上,嘀嗒嘀嗒。她站了一会又坐回病床边,陈思的脸病如白纸。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应该是比今夜不知惊心动魄了多少倍,池铮竟然白了头。 脑溢血突如其来,你挡不住招魂令。 那一夜,孟盛楠一直没睡,将就着到天亮。她趴在陈思旁边,感觉到女人揉她的头发。孟盛楠眯着眼抬起头,女人笑,“昨晚累坏了吧?” 孟盛楠摇头。 “您哪里还难受么?” 陈思:“不难受。” 后来医生过来检查完走了,孟盛楠打了饭回来。她怕陈思问起池铮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直提心吊胆想着怎么说。陈思没什么劲儿,孟盛楠一口一口的喂。 女人看她:“你衣服都潮潮的,一会儿回家休息去。” “我不累。” 陈思笑,“我看不出来呀。” 孟盛楠想扯个嘴角哪怕是笑一下也扯不出来。 “阿铮真是好福气。” 孟盛楠:“您醒来前他刚回店铺那边,一会就来了。” 陈思慢慢点头。 “昨晚他吓着了是吧?”女人轻声问她。 孟盛楠沉默了一下,“有点不像他。” 陈思笑了笑,“这孩子心思重,我知道。两年前我突然犯病他吓坏了,我睡了好几天醒过来,他两鬓白完了。他就是什么也不说,我这个当妈的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孟盛楠鼻子有些酸。 “他就是心思太重了。”陈思叹气。 孟盛楠看了眼毫无动静的门口,视线又悄无声息的移回来。 “现在都好起来了。” 陈思:“说的是啊。” 孟盛楠将碗筷收拾了下,倒了杯热水晾着。陈思让她回家,孟盛楠不肯,说等池铮过来再走。陈思累了,又睡了过去。孟盛楠抽闲想打电话问,池铮的不通,她又没陆怀他们的电话,只能干等着。 她坐不住。 陈思再醒来已经是中午,孟盛楠在楼下买了水果给她剥橘子。 “回去睡会吧。” 孟盛楠:“没事儿。” “他忙起来没个时间的,我知道。” 孟盛楠怕陈思想多,正要说话,病房门被推开。她立即回头去看,池铮胡子拉碴儿的,还穿着昨晚的衬衫黑裤,就这么走了进来。那一刹那,孟盛楠特想哭。 池铮笑的人神共愤。 “怎么你们俩都这么看着我?” 陈思嗔了他一眼,孟盛楠偏过头。 “盛楠照顾我到现在还没离过身,你跑哪儿去了?”陈思问。 池铮‘嗨’了一声笑。 “真出了点事儿走不开,我昨晚可是看着您安全才离开的,天地可证。” 陈思:“臭小子。” 池铮看了孟盛楠一眼。 “盛楠也可以证明,是吧?” 从昨晚到现在,这是他第二次叫她盛楠。 孟盛楠躲开他的注视,陈思看在眼里,道:“行了,你们俩聊去,让我睡会。” “您没话和我说了?” 陈思哼了一声,“没有。” “啧。” 孟盛楠心里闷的厉害,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老师,晚上再过来看您。” “你们俩一块回,我这边没事。” 孟盛楠笑了下,“不用,让他陪您多待会儿。” 她说完,去看池铮。男人目光如炬,眉头轻蹙起。孟盛楠侧过眼,从他身边经过离开。天气阴凉没什么温度,孟盛楠坐车到学校。一回屋就去洗澡,她心堵的难受。 花洒淋在身上,水顺颊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浴室出来,套上长白t恤就坐到阳台去吹风。风吹过来,人也清醒了。客厅里,广播还开着。男女主播在聊有关青春的话题,背景音乐是s.h.e的你曾是少年。 “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突然,门铃响了。 ☆、○-5-2 池铮站在门口。 也可以这样形容:一个邋遢劲儿十足的男人,脏衬衫黑裤子。他两手抄兜,头发乱糟糟的,全身上下说不出是烟味儿还是别的味道。眼神漆黑,目光直视。有几分古惑仔的不修边幅,就差一耳钉腰间一金链子了。 “你怎么来了?” 孟盛楠一手还放在门上,看见他稍微诧异。池铮没说话,只是抬眼在她身上扫视了一秒。兴许是他目光太沉静,孟盛楠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池铮‘嗯’了一声,侧过她走了进去,碰到了她的肩膀。 “老师——” “他们俩在那儿。”他声音闲淡。 她关上门去看他,池铮已经走至沙发边坐下。孟盛楠跟着进去,弯腰关广播。 “后悔么?” 池铮忽然出声,孟盛楠按开关键的手顿了一下。她慢慢站直了,他目光也撇过来。 第79节 孟盛楠吸了口气。 “你指什么?” 她问的太淡定,池铮莫名的有些烦躁。他皱眉,从兜里掏出烟盒。刚摸出一根塞到嘴边,就听见孟盛楠平静制止的声音。 “不许抽烟。” 池铮动作一滞,抬眼看她。 孟盛楠就那么站着,只有她知道自己嘴巴在颤。池铮看了她一会儿,咬了咬牙,夹着烟的手靶了把头发然后将烟和火机都丢在茶几上。说完他站起来往她这个方向走,孟盛楠身影侧动了下。 “洗澡也不行?” 孟盛楠:“……” 一分钟后,浴室里传出来流水声。孟盛楠侧头看茶几上的烟盒打火机,不知怎么低头就笑了。她原地站了十几秒,去敲浴室的门。里头花洒停了,没了声音。 “你把衣服递出来,我去洗洗甩干。” 门开了一个缝儿。 孟盛楠伸手去接,几度抓到的都是空气。她蹙眉正要收回手,却冷不防被他拉了进去。几乎是没有征兆的‘啊?!’了一声,然后被他强硬的压在墙角。 浴室空间很小,热气升腾。 孟盛楠紧紧闭着眼睛,却许久不见他出声,慢慢又挣了开。他湿漉着头发,正低头静静的看着她。有水滴下来,她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睛。池铮薄唇渐起,声音也很低。 “你在别扭什么?” 只有水滴落地的声音,留下滴答回响。 孟盛楠:“谁别扭了?” 池铮有点牙疼。 “不让陆怀告诉你——” “我知道。” 池铮眉头皱了下,手指去挑她下巴。 “你这张嘴——” 她微仰头,目光没什么波澜起伏,池铮牙根痒了。 “真他妈小。”他嘴边隐隐浮笑。 孟盛楠问:“想说我嘴硬么?” “——没。” 孟盛楠打掉他放在她下巴的手。 “我才不信。” 池铮笑了声,“突然觉得你有点不太一样了。” “哪不一样?” 池铮只笑不语,一手扣在她脑后,低头凝视。孟盛楠心里一动,歪头钻他怀里,双手环抱。他光着上身,只穿着下身的黑裤子。皮肤有被水刚淋过的湿热,孟盛楠将脸贴在上头,去闻他身上的味道。 “傻子才后悔。” 她低喃,池铮胸腔笑的颤。 不知道什么时候,花洒被他重新打开,水淋在俩人身上。池铮低头去吻她的脖子和脸,衣服也在她迷蒙之间被他脱掉了。水洒在皮肤上,孟盛楠抖了下。 池铮低笑。 “这回你喊破天都没用。” 孟盛楠耳根软的厉害。 池铮俯身去找她的嘴,两手绕到她身后去脱她胸罩。那两团绵软动如脱兔,没了束缚跳出来。池铮眼眸渐暗,低头凑上去咬。孟盛楠嘤咛着缩了缩脖子,被他拉的更近更紧。 孟盛楠忍不住仰头低喘。 池铮的手滑至她身下,捏上那处荫蔽。孟盛楠搭在他肩上的手一颤,紧紧扣在他皮肤上。抖动之间,内裤掉落。池铮将手覆在里头搅,孟盛楠脸烫的不敢抬起。 一片旖旎。 孟盛楠软的直不起身,池铮托起她的腰趴在自己身上,然后去解皮带。朦胧之间,孟盛楠觉得那声音格外的挑拨。她闭上眼不敢睁,隐约觉得他的坚硬抵了上来。 “孟盛楠。” 他喘着气,声音粗重。 “嗯?” 她轻轻应,池铮心里发痒,眸子一深,对准她身下就挺了进去。孟盛楠嘴里溢出呜咽,趴在他身上承受着那出出进进的凶猛。水淋得到处都是,溅了一身情-欲。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看不清他的脸。 只听得见他低低的喘息和身下的水流,她低头看他的背。那个h纹身漆黑如墨,和他融为一体。孟盛楠忽然记起第一次见他,网吧里男生戴着耳机玩游戏,不知天高地厚。 池铮察觉她的失神,身下用劲加重挺进。 后来她累坏了,他用浴巾包着俩人回了房里躺下。孟盛楠有点冷,瑟缩在他的怀里,池铮拉开被子裹着。窗帘拉着隔开外头两三点的太阳,房间里暗沉低迷。 池铮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手还覆在她的胸脯上。 晚霞升空。 孟盛楠醒来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他。池铮闭着双眼,手放在她身上。她眉头一动,去摸他的白发。池铮几乎是瞬间睁开的眼,她吓了一跳要缩回手被他握住。 俩人姿势太亲密,孟盛楠脸红了。 池铮勾唇笑,“醒了?” “嗯。” 她脸颊泛红,池铮身下又热起。他并没睡熟,身边躺着她,安静温柔,她稍稍动一下他身下就似火烧只能忍着。孟盛楠不知道说什么,池铮又低头吻下来。 二○一一年,周耀辉写了首新歌。 “他们住在高楼,我们躺在洪流。不为日子皱眉头,答应只为吻你而低头。” 又是一出天翻地覆。 再歇下来,俩人都累的不行。她腰都直不起来,趴在他身上。池铮胸膛起伏,孟盛楠听着他心跳,然后抬头看他。池铮笑,腾手去揉她的胸。孟盛楠从他身上滑下来,池铮翻身又上。 “躲什么?” 孟盛楠起了心思,“我胸又不大你老摸什么?” 池铮皱了下眉。 “老子摸不得?” 孟盛楠掐他,“你以前不是喜欢胸大的么?” “谁说的?” 孟盛楠眨眼,“我见到的。” 池铮:“……” “怎么不说话了?”她故意装冷脸。 “我不喜欢大胸。”池铮忽的一坏笑,“我喜欢摸胸。” 孟盛楠:“……” 池铮低头压进她的脸,手指慢慢旋至她胸尖。 “你不知道么?” 孟盛楠:“啊?” “女人的胸都是摸大的。” 孟盛楠:“……” “等有一天你变成c号了,那我多有成就感。” 孟盛楠:“……” “你得感谢我不是?” 池铮手下一用劲,孟盛楠忍不住挺起身,池铮笑大了。 “谁感谢你,流氓。” 池铮挑眉,“这就流氓了?” 孟盛楠挡他手。 “也不知道你以前祸害了多少青春少女。” 池铮‘啧’一声,“你不也是。” 孟盛楠急了。 “我祸害谁了?” “那个新郎官算吧,陆司北也算,还有你们六人组那个姓周的。” 孟盛楠一怔。 “你怎么知道周宁峙?” “哼。” “陆怀说的?” “这你就管不着了。” 孟盛楠又掐了下他。 “掐我也没用。” 孟盛楠:“……” “我也知道你的。”她觉得自己得讨回来。 池铮懒懒的抬眼,“两年前那烂事儿?” 第80节 孟盛楠惊了。 池铮哼笑,“那小子憋不住了吧。” 孟盛楠:“……” 她不想理他了,想推他下去推不动。 池铮痞笑,“时光大好,咱得多做点有意义的事。” 她抬眉瞪他。 “要不再交流交流?” 那个‘交’字儿他可以压得很重,孟盛楠羞红了脸。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一点没错,一旦开了荤就再也把持不住了。许久,从窗帘的缝隙看出去,天已经暗了。俩人都出了汗,孟盛楠躺在床上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一会儿还要去医院呢。”她说的有气无力。 池铮头埋在她颈间,“嗯。” “都怪你。” 身上的人肩膀笑的颤了几下,从她身上下来。 孟盛楠忽然想起,“你衣服还没洗。” 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在柜子里找了件长衬衫穿在身上去洗手间拿脏衣服。池铮裸着躺床上,一手支在脑后看她走过来走过去。孟盛楠迅速揉了几下用洗衣机甩干拿出来晾,刚抖了几下就看见他站在后头,下身围着浴巾。 池铮目光停在她胸前。 孟盛楠低头去看,自己没穿胸罩,那凸起的两点若隐若现。她再抬眼看他,男人眼神像狼,如饥似渴。孟盛楠脸一烫,将衣服全塞他怀里,“自己晾。”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 床上一片狼藉,充斥着一股情爱欢好味道。她收拾好出来,池铮也换上了衣服靠在阳台。 “没干呢怎么就穿上了?” 池铮侧头看她,笑了笑。 孟盛楠朝着他走过去,摸他衣服,池铮说:“没事。” 远处天空有星倒挂,窗户被镀了一层亮色。 “天都黑了,去医院吧。” 池铮:“能走么?” 她翻眼,池铮笑。 ☆、○-5-3 陈思的身体日见好转,几天就出了院。池铮怕病情反复,重新请了阿姨照看。那个月过得特别快,眨眼就到了九月开学季。孟盛楠代初一两个班的英语,再无忙时便落了闲处。 正逢初秋,日头也短了。 池铮忙的昏天黑地,偶尔夜里过来和她待一晚早晨又匆匆离去。她一个人趴在床上,轻轻闻着身边他的余温,不禁有点理解戚乔的那种独守空闺的感觉了。 有几次回家,盛典旁敲侧击的问。 于是,在一个下雨天的夜晚。池铮过来找她,从他进门俩人就滚在一起。这男人在做-爱这件事情上总是格外有耐心,给了她足够的温柔和前戏。孟盛楠被他撩的欲罢不能,最后也只是软软的瘫在床上。 折腾到深夜,她躺在他身下才寻到时候。 “这几天还是很忙么?” “嗯。” 他嘴上敷衍,手下依旧不老实,捏的她酥麻。 孟盛楠‘哦’了声。 “那算了。” 池铮边吻她胸边问:“怎么了?” 孟盛楠喘不过来气,说的断断续续。 “我妈,想见你。” 池铮的嘴已经咬上她的乳-尖,模模糊糊的‘嗯’了声。孟盛楠软的像是一滩水,呻-吟声又起伏在这缠绵悱恻的夜晚。外头雨下,她慢慢累的睡了过去,早分不清他到底是否同意。 后来就忘了再提。 过了几天,周五。她恰巧没课,在办公室里备案,池铮的电话就过来了。正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她拿着包往校门口走。隔着老远就看见他靠在车前,一身的西装革履。 一点也不像平时邋里邋遢踩个人字拖走街串巷吊儿郎当。 “你干嘛?” 她愣了下,走近问。 池铮笑了笑,起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孟盛楠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车,是辆黑色越野,价值不菲。她怔了片刻坐上去,池铮绕回驾驶座启动引擎。 车里,孟盛楠侧头。 “这车你哪来的?” 池铮打着方向盘转弯,说的漫不经心。 “买的。” 孟盛楠:“你买的?!” 池铮对她鄙视的语气表示不满。 “难道偷的?” 孟盛楠:“……” “你自己说欠了一堆烂账。” 池铮看了她一眼,“这句你倒是记得挺清楚。” 孟盛楠撇嘴,池铮笑了下悠悠然开口。 “公司刚起步,谈事情车是门面,怎么着也得有一辆看得顺眼的。” “哦。” 过了会儿,孟盛楠说:“我手上还有点积蓄——” 话到一半被池铮的笑拦住了。 “你笑什么?”她皱眉,“我身家比你清白。” 池铮点头称是。 “那你还笑?” 池铮抿紧唇,表情立刻一本正经。一分钟后,他将车停在路边,侧身压过来。气息太近,孟盛楠肩膀一缩。 “孟盛楠。” “嗯?” “有一件事情你得明白。” “什么?” 车外突然一辆大卡车疾驰而过,轰轰隆隆差点盖住他的声音。 “男人养女人天经地义。” 孟盛楠:“……” “要花也得花老子的钱。” 孟盛楠:“……” 池铮说完起身又开车,从路口左拐。孟盛楠看着他那欠欠的样儿‘切’了一声,将头偏向窗外,笑。可是没一会儿她就笑不出来了,眼睁睁的看着池铮将车停在巷口。 “怎么来我家了?” 池铮瞥了她一眼,“不是说你妈要见我?” 说完他已经下车,从后备箱拿了礼盒就往里走。孟盛楠一路跟在后头探着身子瞧他,池铮侧眸。 “怪不得你今天穿成这样。” 池铮笑,“没给你丢脸吧?” 孟盛楠装模作样的评价。 “勉勉强强。” 池铮抬起眼梢,募得笑了声。 巷子里俩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时不时的交叠在一起。不知哪家院子里树上的鸟被风惊着了,哗啦啦从头顶飞过。孟盛楠抬头去看,天空湛蓝,一望无际的遥远。 他们俩进屋的时候,孟津还没下班。 盛典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听见声儿叫‘老孟’,没人应。她出来看,孟盛楠身边站着一个笔直高挺的男人。毕竟是做过老师的,淡定得很。女儿笑眯眯的正望着她,“妈,这是池铮。” 池铮跟着颔首,“阿姨。” “嗳。”盛典对形象很满意。 “来的仓促,您别介意。” 孟盛楠瞄了他一眼,一本正经。这衣服换了,性子也能改?说话还一套一套。 盛典笑,“介意什么呀,赶紧坐。” 小杭正在屋里写作业,也跑出来,直接就拐向池铮,去拉他的手叫哥哥。孟盛楠气的去捏小男孩的脸蛋,“我在这儿你都看不见了是吧?” “姐,你别老对我动手动脚。” 孟盛楠:“……” 第81节 “让人看见不好。” 孟盛楠:“……” 池铮笑看了她一眼,一把抱起小杭去客厅。盛典拉着孟盛楠去厨房帮忙做菜,外头小杭咯咯笑。 “惊喜吧?”孟盛楠问。 盛典嗔她一眼,“我琢磨着也该来了。” 没一会儿,孟津回来了。俩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聊,小杭在客厅跑来跑去。饭桌上,盛典开始了发问环节。其实也无所谓就那几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池铮简单一两句说的盛典从头笑到尾。 孟盛楠想插句话都没机会。 好不容易寻了时间,孟盛楠道:“妈,有件事儿没告诉你。” “什么呀?” 孟盛楠指了指身边的男人。 “他是陈老师的儿子。” 盛典:“——!?” 直到临走,盛典的热情就像是用不完似的n倍大爆发。后来俩人从屋子里出来走在巷子里,孟盛楠送他到车前。池铮边走边扯开领带,松了几颗衬衫扣子。 “没想到我妈的名字比我说一百句都管用。” 这人声音懒散,孟盛楠笑。 身后屋子里,康婶去溜达,拉着盛典问刚刚的男人是不是楠楠对象。盛典笑着应,康婶说好福气,“我买菜回来巷子口看见了,好家伙,那车贵着呢。”盛典笑的更灿了。 星辰起起落落,人间风风火火。 池铮正在做的项目也逐渐进入关键阶段,日夜都猫在金鼎。孟盛楠偶尔过去,他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分分钟一页代码敲过去。史今天天在外跑,几个人各安其事,一个赛一个的忙。 人手不够。 史今到处拉投资招技术人员,一百平方米的空间里,墙全部打通,三个人也变成了十个人的团队,网站策划的时间异常紧张。十二月,池铮去了趟北京和江缙联系介绍的几个人直接见面,坐了坐。回头去找这货,电话打不通,家里也没见人。 然后临时拐了地儿。 那是一片僻静的别墅区,池铮下了计程车往里去,还未走近就看见草地边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抬头望天。他皱眉走过去,男人刚好偏头看过来。那一刹那的对视,江缙愣了神,瞬间又恢复平常。 池铮看了眼轮椅,又看向江缙。 “怎么回事儿?” 江缙脸色有些苍白,不答笑问:“你怎么找过来的?” “你寄过来的杂志。” 邮件上头就是这个地址。 江缙恍然,笑了笑,“古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百密必有一疏。” 那笑太沧桑,池铮摸兜找烟。 太阳底下,俩个男人一站一坐。池铮低头一根一根的抽,想起几月前这货突然离开。他狠狠吐了口眼圈,眯起眼睛问:“什么病?” 江缙默了好一会儿,笑说:“食管癌。” 池铮咬着牙根,偏过头‘操’了声。江缙摇头笑,活动了下肩膀,从轮椅上下来。 “走走吧,我这一天也没个劲儿。” 池铮抬眼,“你惦记那女的——” 江缙没说话,笑了下。 池铮:“真他妈的。” 江缙已经走出些远了,阳光照在他身上,颀长孤独。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池铮说不太清。这货有点折腾累了,好像喘口气都没劲。他在北京没呆几天就回江城了,脸色一直难看。 十二月底,公司开始对网站进行内侧。 那天,孟盛楠去探班。史今身边围了一大堆人正在讨论事情,陆怀招呼她坐。池铮去见客户了,孟盛楠无聊转身就要走。也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墙上的电视里突然转播出一条新闻。 某某公司因欺诈罪遭起诉,核心高管已被警方控制。 “卧槽!” 陆怀惊叫,说了句就这混蛋公司。孟盛楠看着屏幕上的直播记者问,许久无言。她回去的路上给报社前辈拨了个电话,老头就说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 忽然间,她泪直流。 到学校公寓的时候,孟盛楠沿着楼梯往上走。七楼两户,对面空着。她踏着台阶上,刚过了六楼,就闻见一阵浓烈的酒味。第六感作怪,她加快步子上了七层,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被堵住。 池铮喝的烂醉。 整个过程可以说是冲撞,毫无温柔可言,像要把她揉进肚子里一样。孟盛楠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抱着他的头任他挺进拔出,忍着小声呜咽。两个人做到深夜才停,他睡过去,孟盛楠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洗澡。 窗外,月光满天。 孟盛楠睡不着,打开电脑看新闻。有新邮件过来,她点进去看,是昨天凌晨发过来的。发信人名字未知,正文只有短短几行,孟盛楠盯着最后那句‘明天该走了,新婚礼物提前奉上,勿念。’看了半天才恍然。 她合上电脑,抬眼看窗外。 床上男人翻了个身,孟盛楠回头看了一会儿,笑着趴过去钻进他怀里,睡着了。醒来那会儿只觉得身上燥热的厉害,她睁开眼,衣服被撩起,男人脸埋在她胸上作怪。 “洗澡啊你。” 池铮没应声,沿着她肚脐一直往下亲。孟盛楠怕痒,两侧乱扭推他不开。只觉得身下一凉,她的睡裤已经被他扒拉下来,池铮的嘴在她大腿内部徘徊。 孟盛楠已经出不了声了。 她想不到他技术竟如此纯熟,呻-吟之时,他的嘴已经落在身下秘处,伸着舌头舔咬。孟盛楠撑不住他这样,几乎是瞬间就高-潮了。底下男人头埋的更紧,低低直笑。 一大早,她又瘫软。 池铮缠着她不放,一直到太阳高升。她躺在他怀里,半睡半醒。男人好像用不完的劲儿,手还在她身上点火。孟盛楠想起什么,轻声问他:“你昨晚怎么了?” “没事。” 孟盛楠不信,“是那个骗子公司么?” 半响,池铮说:“不是。” 随即笑了下,“它还不值得我费神。” 孟盛楠又往他怀里蹭了蹭,莞尔。 “以后少喝酒。”她说。 池铮摸着她的头发,“嗯。” 窗帘半开着,天空很干净。房子里就他们俩,男女温存。池铮那天哪儿都没去,歇够了拉着她又做。从浴室到厨房,又从客厅到卧室。好像是憋足了劲儿,十天半月没碰她心就直挠。天亮了又暗,人醒了又睡,一天又一天。 二○一三年二月一日,sun正式上线。 作者有话要说:  前些时候说写下喜欢的话我抄在卡片上寄给你们,我集中在一起记录如下。要是有遗漏或者不全面的想改的的尽快补在这一章留言后,邮局地址私信微博@小杜南星,情人节午夜12:○○结束。 —— 路人甲:过完年准备考研,希望自己一切顺利,早日遇见那个他。祝福书里池铮孟盛楠永远甜蜜。 啊愚: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目。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cassie:生命必须有缝隙,阳光才能照的进来。 暮光:暗恋一个人,早就在心底和他过完了一辈子。 梦: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北浔: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他不理睬六便士,却伸手追寻触碰月光。 熊大: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一个sssky:人世难居。 —— 穿秋裤的小可爱biu(想到了么),还有青清卿晴,薄荷糖,18845687,北方,小白,安南ana等等大家。每章有留言的你们,我再啰嗦问一下,有想写的话么。 ☆、○-5-4 上线之初,问题周而复始。 sun对注册用户审核严格,筛选特定领域的专家人士,保证了高质量的用户群。这个过程艰难而漫长,需要长期的积累,加班是常事。难得遇上年假闲下来,史今拉着他俩去喝了几杯。 酒吧里,池铮抿了几口就不再碰。 史今还要给他倒,池铮一手拦了过去。 “你才喝了多少?” 池铮说:“够了。” 史今看了眼陆怀,后者闲闲的正喝可乐,不乐意了,“我拉着你俩过来,就我一人喝有毛意思?” 陆怀立刻侧身:“别看我啊,我早戒了。” 史今无趣,一口闷咣当半瓶下肚。 “你也少喝点儿,醉了自个儿可没人抬你回去儿。”陆怀对史今道。 史今皱了皱眉头。 “能别儿化音么咱?” 陆怀:“……” 池铮笑着,低头点了根烟。史今喝了酒,话较平时更多了,“哥们过了这年26了,一个妹子都没把着过。” 陆怀举着可乐,“咱俩得干一个。” 俩货碰了下杯。 史今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那张阳刚脸,“这不能怪哥们吧,出厂设置就这样儿。” 陆怀:“你儿化音了。” 第82节 史今:“……” 池铮眯着眼,目光落在一处,不时地抽一口烟,一直没吭声。史今拿起酒瓶往喉咙里灌,胳膊撞了撞池铮,“你比哥们福气,这有女人的滋味就是不一样。” 陆怀:“哎。” 俩货又碰了下杯。 池铮抬眼看这俩货,摁灭烟站起身往外走。陆怀仰头喊才几点,史今一门心思在女人身上,拉着陆怀说咱俩喝,边边叹气抬头看,“赶紧赐哥们一个女人吧,处不处的也认了。” 陆怀摇头,“你还在乎这个?” “你不在乎?” “那东西看着神圣,没毛用。”陆怀摊手,拍了拍史今的肩膀,“不过也辛苦你了,饥渴这么多年。” 史今打了个酒嗝,“你也是。” 酒吧外夜色正浓,寒风凛凛。池铮拉上羽绒服的拉链正要打车,接了个电话拐道回了店铺。孟盛楠没一会儿就来了,一进店里暖和一大截。她脱掉外套和围巾,池铮递了杯热水。 “我还以为你们得喝到大半夜才消停。” 她双手握着杯子外壁取暖,坐到床边,池铮洗了把脸正拿毛巾擦,话音隔在绵绸里。 “我提前走了。” 说完,他丢开毛巾走到她面前。 “做什么?”孟盛楠仰头。 池铮将她的水杯接过去放身后桌子上,然后勾起她的下巴,弯腰亲了下来。屋子里暖气岑岑,操男秀女干柴烈火,一点就着。灯还亮着,昏昏暗暗。他推她到床上,俯身至她耳侧,声音低哑诱惑。 “做你。” 孟盛楠被他捏的浑身酥软,迷离着眼看他在她身上起起伏伏。男人的汗滴在她身上,顺着胸脯往下流。灯光下,他抵在她最柔软的地方做着最亲密的事。 他属于她一个人。 “池铮。” “嗯。” 男人还在卖力挺进,孟盛楠忍不住呓语出声。 “我有件事儿一直想问你。” “明天再说。” 他正痴迷于她的柔软,孟盛楠声音难得认真。 “就现在。” 池铮身下还抵在她里头,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低头看她。孟盛楠抱着他脖子的手下意识的在他脑后画着圈,眼眸清亮,池铮喉头动了动,艰难的‘嗯’了声。 “如果我不是舒远,只是孟盛楠呢?” 闻言,池铮眉头紧皱,他盯着她绯红的脸颊,呼吸粗重。孟盛楠等着他的答案,池铮的眉头却迟迟不见松开。女人有一点心慌,池铮深吸了一口气,“孟盛楠。” “嗯。” “我现在有点忍不了了。” 她还没细想他的话,身下突然狠狠一撑,他的坚硬就钻了进来。孟盛楠被他突如其来的冲撞折腾的说不出话来,连喘气都没了劲儿。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他趴在她耳边低说。 “都是你,我知道。” 白月光洒下来,床铺熠熠生辉。 江城年味浓,风俗几百载。老人常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盛典信这个,大中午的在厨房安顿灶神。戚乔过来串门,和小杭在客厅摆火车。孟盛楠早上起来陪池铮赖了会床,这时候刚到家。 她回到房里,戚乔笑眯眯的跟了进来。 “回来这么早啊?” 孟盛楠白了一眼过去,戚乔乐了,凑到她跟前瞅,孟盛楠侧身躲开。 “干嘛?” “找吻痕呀。” 孟盛楠:“……” 戚乔笑,“我说你们俩这都好了半年有了吧,想过结婚么?” 这个词让孟盛楠愣了一下,她摇头。 “没。” 戚乔无语,“你早出晚不归的阿姨都不说你,摆明了是等着这事儿呢你不明白么?” “不明白。” 从小到大,作为母亲,盛典从不干涉她外出自由。 戚乔叹气,“果然,漂亮的姑娘都不聪明。” 孟盛楠:“谢谢你夸我漂亮。” 戚乔:“……” 女人说着突然跳起来,跑下楼从自个包里翻出本杂志又跑上来,丢给她怀里。孟盛楠看了眼封面,不明所以。 “你买的?”是人间百味。 戚乔‘啊’了下,“今早路过邮亭看见的,这周新版,顺便给你买了。” 孟盛楠翻了几下。 “姐善解人意吧?” 孟盛楠漫不经心的应声,手指卡在其中一页顿住。作者像是洞明世事一般,写‘本就是匆匆过客,又何必耿耿于怀’。她细细咀嚼了几分,去看左上角,作者是江郎才尽。 已许久未见他发表文字。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周宁峙问他们有生之年想要什么,张一延鼓着脸颊想了半天要功成名就。后来就剩下他一个人没开口,大伙逼问,这货戏说:“写一个故事,看哭所有人。” 肩膀被戚乔拍了下。 “想什么呢你?” 孟盛楠胸口闷闷的,慢慢合上书,摇头。 时间指向十一点,客厅里孟津的广播在报时,盛典叫她俩下楼吃饭。不知怎么的,孟盛楠突然想给江缙打个电话。她拨了两次都是暂停服务,又给池铮拨,男人沉默了几秒,说我试试。 一直到饭点过后,她电话响了。 江缙在电话那边笑,“还没三十儿呢,就给哥拜年?” 孟盛楠靠在房间的书桌前,正看外边。 “你换号了?” “这两天在外头,临时的。” 孟盛楠‘哦’了声,“我在百味上看到你的文章了。” “被哥的文采吓着了?” 孟盛楠失笑,聊了几句闲话,江缙提起池铮。 “那小子的网站你上去看了么?” “没,怎么了?”他的工作她从不问。 江缙说:“最近有个帖子置顶三天了,挺有意思,闲了上去瞅瞅。” 孟盛楠说好,挂了电话。 太阳照耀大地,天还是刺骨的冷。江缙背着手正沿着墓园往里走,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小路不时有人经过,面容凝重。男人往前慢走,身后有人拍他。他转头,是刚刚门口卖墓地的跟了上来。 那人不舍得放弃一单生意。 “不是兄弟,你刚问了到底买不买?” 江缙想了下,“买。” “爽快,多大平的要,给谁看呀,老爷子还是老太太?” 有一束光突然投射在男人身上,江缙眯着眼睛去找光,风吹起地上的落叶。 “是我,我看。”他笑着说。 阳光四散,落叶分离。 那天的云朵出奇的白,天像是洗过一样的干净。孟盛楠坐到电脑跟前上sun,注册。刚登陆进去就看见江缙说的那条帖子,楼主发问:“谁知道社交平台为什么取名sun?” 她往下翻。 有一个回答获赞无数:“太阳和舒远。” 登录名显示大v号sun创始人池铮。 孟盛楠看着看着,低头笑了。楼下客厅盛典和戚乔在聊天,说说笑笑。她合上电脑慢慢下楼,穿着厚厚的红色羽绒去院子里吹风。站了有好久,头顶已飞过三架飞机,都拉起一条长长的线划破天际。 门外的巷子里有人放歌。 “一开始,我以为,爱本来会很容易。所以没有,经过允许,就把你放心底。直到后来有一天,我才发现,原来爱情不是真心就可以。” 身后戚乔脚步渐近,头顶又一阵呜呜声自远方深处轰隆而来。 “这歌叫什么来着?”她问。 戚乔说:“感动天感动地。” “好老了。” 戚乔说:“是啊,初中时候很流行。” 孟盛楠抬头看天,蓝的像海洋。风抖动树梢,吹起耳边头发。她眨眨眼又看,眼睛酸酸的。二○○四年的惊鸿一瞥到现在,年华惦记着她没辜负时光。她眨眨眼,笑。 歌声走远,飞机不见了。 几天后,家里开始慢慢置办年货。池铮开车过来接她,去了江城有名的古道十条街。俩人下了车,池铮拉着她手往里走。街道边一排排红灯笼,两边挤满人。孟盛楠指着前头围满人的卖对联的铺子,拽他过去看。 店家写的一手米芾体,路人拍手叫好。 “我们过年也自己写吧。” 第83节 池铮抬眼:“你写?” 那语气里充满鄙视,孟盛楠瞪他。 “我写。” 池铮笑了一声。 孟盛楠不理他,又跑去别的铺子凑热闹。俩人买了一堆东西,池铮提了两手,孟盛楠想起什么又‘啊’了声。 “还没买鸡呢。” 池铮:“不是买肉了么?” “那怎么能一样。”孟盛楠歪头看他,“你不知道么?” “什么?” “二十六炖锅肉,二十七杀只鸡。” 两边吵吵嚷嚷,他们被推挤在人群里。孟盛楠穿着白色羽绒,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亮晶晶的。池铮看着她的眼睛,只听得到她说话。 “还有呢?” 孟盛楠掰着手指细数。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贴道友,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街上走。” 池铮笑,“搞文学的就是懂得多。” 孟盛楠斜了他一眼。 “小学语文书上就背过的,你不知道么?” 池铮:“……” 孟盛楠笑看了他一眼,往前走去。池铮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看了一会儿笑着跟上前去。那条街一道连着一道,好像走不完似的。转回到车前的时候,孟盛楠累的直喘。 “去年和我妈转没这么累呀。” 池铮将东西全塞到后备箱,悠悠开口。 “今年肯定不一样。” 孟盛楠看他:“为什么?” “我又不是你妈。” 孟盛楠:“……” 后来俩人回了他家吃晚饭,陈思精神好的不得了,饭后拉着俩人打牌,几乎把把都赢。她赢得没了意思,又拉孟盛楠聊闲天。池铮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个台换一个台。 聊到天黑月起,陈思才回房。 孟盛楠扫了一眼客厅,池铮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人。她往院子里看了看,又跑去楼上他房里。灯亮着,没人。她正要转身,余光落到桌上一角,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她翻开看扉页。 那句‘愿你笑时,风华正茂’和‘舒远’这个名字直晃眼睛。不觉得,已近十年。身后脚步很轻,池铮慢慢靠近,孟盛楠回头看他,笑着摇了摇书。 “知道我为什么送你沉思录么?” 池铮摇头。 孟盛楠笑,“老师有次讲张学友,说她和丈夫的定情信物就是这本书。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就是陈老师的儿子,现在想起来真挺凑巧。” 池铮笑了下。 “还有件事儿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 孟盛楠呼吸了下,说:“我辞职了。” “改新闻?” “嗯。”孟盛楠点头,“年后打算考江城电视台。” 池铮沉吟了下,“准了。” 孟盛楠无声弯唇,偏头笑。只是这笑还未及三秒,她突然胃里翻滚,一阵干呕。池铮皱眉以为是她胃病又犯,去楼下拿陈思的胃药。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才舒服了。 说起来倒也奇怪,那种不适一直持续到二十九。 孟盛楠莫名的意识到什么,下午一个人去了药店。她一路上忧心忡忡,回到家立刻去了卫生间。那天她前脚刚进门,池铮后脚就跟了来。盛典说在二楼,他找人不见。 隔壁卫生间传来响动。 池铮皱眉,正要敲门,一转念直接握上门把手推开。他突然出现,孟盛楠吓了一跳,手上的东西直直的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池铮先了她一步。 验孕棒两条红线。 孟盛楠不知所措,眼眶红了。池铮盯着手里的物件看了半响,拇指摩挲着,募得低声笑了。 “你还笑?” 池铮笑的更大,“这回我真做老子了。” 外头突然雪花飘落。 孟盛楠没指望有多轰轰烈烈的求婚,就是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在大年三十儿领个证已足够圆满。两家老人笑开了怀,说年后再去医院细查。不管怎么讲,这无疑是二○一三新年里最双喜临门的事情了。 那晚,春节晚会举国欢腾。 两家人都待在孟家过新年,陈思和盛典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唠。雪花粘了一窗户,屋里暖的像春天。孟杭问孟津电视里那首歌叫什么,孟津说难忘今宵。 小房间里,点着茉莉香。 她趴在他怀里,池铮小心翼翼的将手覆在她肚子上,男人声音疑惑,“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孟盛楠笑,“刚有哪来的动静啊。” 池铮皱眉。 “再说了,万一验孕棒不准怎么办?” 池铮‘嗯’了声,又欠欠的笑。 “那没事儿,反正已经结婚了。” 孟盛楠无声笑。 过了会儿,雪花渐大,香气满屋。孟盛楠仰头看他,男人微抿着唇,脖颈耿直,眼里温柔像是有光。 “我想写本书,名字都起好了。” 池铮垂眼问什么。 “全家福。”她慢慢笑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私信我已统计,几日后回西安寄给大家。 —— 这个故事写这儿就完了,自我觉得差不多了。想看番外小剧场的微博有,至于完结番外暂时还没想到,以后有灵感了直接就发微博里。 —— 情人节快乐,再见啦。 本书由【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