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二世祖日常》 第1节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穿越二世祖日常 作者:七杯酒 文案 老好人苏源穿越到了京里二世祖女霸王沈琼楼的身上,身上背了一摞的黑锅,她决定要日行一善把形象洗的白白的。 当她公布了决定之后... 跟她有婚约的公子:“沈琼楼你这个泼妇,别以为你装模作样我就会娶你!” 沈母:“嘤嘤嘤我的儿你不要想不开,该吃吃该喝喝,只管闹,出了事儿娘兜着!来,乖,喝鸡汤了。” 苏源:“你们搞什么,我真的想当好人啊!(╯‵□′)╯︵┻━┻” 没想到洗白失败,却被当年得罪过的冤家对头---豫王给看上了。 食用指南: 1.高冷闷骚面瘫女主x腹黑妖孽男主 2.架空历史谢绝考据,谢绝扒榜 3.欢乐向日常文,萌甜宠 4.非高智商女主,谢绝人身攻击!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沈琼楼,殷卓雍 ==================== ☆、第1章 “沈琼楼你这个泼妇,别痴心妄想了,就是天下女子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娶你!” 对面的男子面容俊秀儒雅,一身天青色的直缀飘荡,只是英挺的眉高耸着,乌黑的瞳仁溢满了轻蔑和厌憎,薄唇微抿,面上饱含怒火。 苏源张了张嘴,就在这时候被人左摇右晃着推搡醒了。 她才微微张开眼,一个穿月白色衫子的美妇就把她搂在怀里一边摇晃一边嚎啕:“我的儿啊,你都晕了两天两夜了,可不能有事啊,不然让为娘的怎么活。” 苏源其实在前天就醒了,只是被沈琼楼突然涌来的记忆搅的懵逼,这才一直躺在床上给自己做精神缓冲,不过现在身上都快给摇晃散架了,不起来也不行啊。 她低头看了眼哭的撕心裂肺的美妇人,慢吞吞地起了身,低声道:“妈...额,娘。”古代是这么叫的吧? 陈氏见自己闺女终于醒了过来,眼泪更是收不住,伸手把她每一根头发丝都细细摸遍了:“我的心肝肉,你可算是醒了,身上可有什么不对吗?饿不饿,渴不渴?” 又恨恨地骂她爹:“你爹也太狠的心了,亲生的闺女也舍得动手打,不就是犯了些小错吗,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自己掖着眼泪:“也是娘不好,一个没看住...” 你闺女犯的可不是什么小错,苏源想到方才记忆里那俊秀男子,低头默默地揪着被面。 沈琼楼仗着有个锦川侯的爹和亲姐姐当皇后的娘,被家里人宠出了个霸道跋扈的性子,没少在京里横行霸道惹是生非,智商捉急情商更捉急,要是搁在电视剧里绝对活不过两集。 陈氏见她还不言语,忙命人端了补身子的汤药过来亲手喂她:“儿啊,你该吃吃该喝喝,可别把事儿憋在心里坏了身子,只管闹出来,出了事儿娘兜着。” 听听什么叫慈母多败儿。苏源,现在应该叫沈琼楼了,她被雷的咳了声:“我不闹。” 陈氏的表情跟天塌下来似的:“你怎么就不闹了?心肝肉啊,你可不要想不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娘可怎么活啊!” 沈琼楼:“......”合着在沈母的眼里她活着就是为了闹事,能不能找个三观正常的人来跟她说话。 陈氏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一时,沈琼楼不敢瞎接话怕露馅,又对来自亲妈的热情实在消受不得,只好低头继续面瘫。 幸好这时候有个穿翠绿半臂的丫鬟走进来,福身轻声道:“二夫人,二老爷问三姑娘醒了没,还说姑娘要是醒了就请她去前面厅堂一趟。” 沈家人口简单,顶头只有一位祖母,底下两房人,沈琼楼的父亲是家中老二,在大伯死后承袭了这锦川侯爵位,陈氏是皇后之妹,国丈荣安伯之女,两人育有两子一女,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因此在家里行三。 她说完又畏惧地看了沈琼楼一眼,把声音压的更低:“老爷还说了,要让姑娘前些日子坏了许家亲事,又顶撞咱们老夫人的事儿好好交代清楚。” 陈氏没好气地道:“怎么,还嫌那日一巴掌不够啊,这回要把我们娘俩生生打死了才甘心是吗?” 丫鬟低着头不敢接话,陈氏又转头看着沈琼楼:“楼儿,你要是不想去,咱们就在屋里安生歇着,别怕你爹,前头有娘顶着呢。” 沈琼楼却想着事儿总要解决,于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惹得陈氏又大惊小怪了一回。 她被人伺候着穿好衣裳来了厅堂,陈氏还是不放心,自己跟着不说,又招了三五个丫鬟扶着她。 沈父名字单一个木字,此时端坐在上首,面白有须,脸上颇见几分秀逸飘飘,只是面色冷肃刚毅,一双炯炯有神的凤目看了过来,见她还被几个丫鬟搀着,冷笑道:“你排场倒是不小,我这个当爹的见你一面还要三催四请的!” 沈琼楼被她爹的冷眼看的一个激灵,陈氏泼辣:“还不是给你打的,楼儿年纪还小,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先在院里跪了一天,哪里经得住你下这般死手!” 沈父颇有些惧内的毛病,掩嘴咳了声,也不理陈氏,转头瞧着沈琼楼:“你坏人姻缘在先,顶撞祖母在后,这事儿断断是不能善了,这就跟我去东院向你祖母请罪,再好好地跟许家道歉,若是以后再有半点恶行,我拼着官声不要了,也要生生打死你这孽障!” 沈琼楼年前准备跟国子监许祭酒之子商议亲事,人家许公子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愿意娶这么个这样的,便想法子让家里毁了婚约,转头向另一位文官闺秀提亲。 京里流言纷纷,直把沈琼楼传成了弃妇,依着她那暴戾性子肯定不干,按着记忆里的,她好像还真对那俊秀男子颇有情意,趁着许公子行纳彩礼的时候跑去坏了许家亲事,又闹的京里沸沸扬扬,被沈老夫人叫去训斥,她也是傻大胆,连祖母都敢顶撞,险些把老太太气昏过去。 她爹急怒攻心给了她一巴掌,她不留神头磕在柱子上,于是苏源就这么过来了。 坏人姻缘是挺缺德的,但她心里苦逼死了,原身干的缺德事,为毛是她来背锅啊! 不过她上辈子就是个脸上不爱带表情的,因此不管心里流了几缸泪,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 陈氏却听的心惊肉跳,忙不迭地把沈琼楼护在身后,正要回护几句,又见院里有个稍大的丫鬟站在檐外,姿态恭谨地福身行礼:“二老爷,老夫人听说三姑娘醒了,请您过去一趟要商议三姑娘的事呢。” 沈父微微皱了皱眉,转头瞪了沈琼楼一眼,这才起身对她道:“我先去劝慰你祖母,你等会儿再过去,跟祖母好好地赔礼道歉,若是再敢出言不逊,立即请上家法!” 沈琼楼没原身的小暴脾气,很怂地应下了,她爹这才放心走人。 陈氏见她还是瘫着脸不说话,忙柔声哄道:“你祖母面硬心软,老人家得多哄几句,你不过是年幼顽劣,太过活泼了些,你祖母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 在亲妈眼里沈琼楼的属性居然是活泼可爱?她心情十分复杂,原身留下的记忆虽模模糊糊,但也能推断出这厮绝对是二世祖中里程碑式的人物,果然是亲妈眼里出乖宝啊。 陈氏当然不知道宝贝闺女在心里吐槽四方,见她只是低头不言语,还以为她仍是心里不痛快,忙命人上来摆饭,嘴里不住地絮叨:“楼儿饿了吧,娘这就让人做你爱吃的端上来。” 沈琼楼满心晦气,而且她现在可以说是人生大变样,哪有心思吃饭,因此只是低头继续装死。 她想着想着,冷不丁瞥见陈氏容貌,心里不由得好奇起沈琼楼的模样来,按照她爹娘的相貌,只要她不长残,颜值肯定的妥妥的,她想了想,低声道:”娘,屋里有镜子没?” 陈氏不解宝贝闺女的意思,不过见闺女总算肯跟自己说话,欢天喜地地命人取了靶镜过来。 沈琼楼接过来看了看,吓得手一抖,镜子差点没跌下来。 沃日! 她本想着要是按着父母的长相来,只要不长残,那也应当是个极标志的美人,至少不会拉低平均值,没想到原身就这么硬生生地...长残了。 单看她五官还是极美的,皮肤白嫩,不过原本含情带怯的星眸被脸上的软肉挤成了小眯眯眼,秀丽挺拔的鼻梁也淹没在胖脸里了,只剩嫣红的菱唇还能看,不过瞧着要多怪有多怪,一胖毁所有啊! 整体来看,说丑八怪倒不至于,毕竟美人底子摆着呢,但要说好看...呵呵。 陈氏见她捧着镜子不住颤抖,心疼地给她夹了片酱牛肉:“楼儿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快吃些好的补回来,这些都是你平时爱吃的。” 沈琼楼:“......”真不敢想象她原来是啥样。 她这边才吃了没几口,方才来叫走沈父的丫鬟又穿堂过来,姿态恭敬依旧:“二夫人,老夫人和二老爷让三姑娘过去一趟。” 陈氏敢教训夫婿,却不敢顶撞婆母,满面担忧地看着沈琼楼,正要起身跟她一道去,就见她已经起了身,跟着丫鬟走了出去。 在她这个现代人的心里,当孙女的跟奶奶回几句嘴实在算不得大事,她估摸着最多是被叫过去骂几句,打一顿手板了事,倒是毁人姻缘这事儿真心缺德,确实该好好地道歉才是。 她被一路带着进了屋,还没来得及通报,就听东边暖阁里老夫人端肃的声音传了出来,沉声道: “...这事儿闹的实在太大,咱们锦川侯府丢不起这个人,南郊有座官府建的专门收容犯错女眷的庵堂,实在不行,就把三丫头送进去吧。” 沈琼楼惊:卧槽? ☆、第2章 朝廷是设了专门收容犯错女眷的庵堂,听说里头管教极严,动辄打骂不给饭食不说,还要成日的干粗笨活计,家里人都轻易探望不得,进去了也难再出来。 沈木再怎么恼恨沈琼楼犯下的错事儿,那也是自己的亲闺女,见不得她后半辈子就葬送在庵堂里,闻言一惊:“母亲...” 沈老夫人用银签拨了拨香炉里的檀香,意有所指地往帘子外瞧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话,自己则不慌不忙地继续道:“顶撞的事儿我可以不追究,但毁人亲事的事我不能空看着。” 她说着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面沉如水:“如今京里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咱们侯府的家教不严,内帷不修!你还被御史言官参奏了几本,惹得皇上龙颜不悦,你这回入京本要在吏部任职的,如今也没了动静,还有文哥儿,才中了进士,进翰林院的批文也给压下来了,三丫头一个*害了一大家子,你还要护着她吗?!” 沈木也不是傻的,见母亲颜色便知道她要唱白脸,于是配合着唱了红脸,故意夸大道:“母亲说的是...可那庵堂如何能去的?听说进了里头的人动辄便是一顿毒打,长年累月的吃不饱饭,楼儿她...” 他话还没说完,外头听着的沈琼楼脸已经绿了,她不清楚这庵堂是个什么鬼,只当这回真完犊子了。 哎,看小说里的人穿越,想发财就有人哭着喊着送银子,想谈恋爱出恭都能遇见好男人,她倒好,一来就要被送去搞宗.教事业了。不过没准她能混成个圣母活.佛什么的? 里头沈老夫人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缓缓地盖上博山炉盖子:“三丫头也差不多该过来了,让她进来吧。” 领她来的丫鬟打起帘子迎了她进去,她这才瞧清沈老夫人相貌,花白的头发梳的整齐,用一对儿不知道是簪还是钗的长白玉绾住,眉眼细长,鼻梁挺直,还是能瞧出年轻时候的美貌。 沈琼楼还沉浸在当尼姑的惊吓中,一进来就按着记忆里的礼数,规规矩矩地给沈老夫人行礼,跪下低声道:“给祖母请安。” 这礼行的不怎么规范,好在沈老夫人对她的要求很低,无声地瞧了她一会儿,直到她神色惴惴,这才缓缓开了口:“刚才我和你父亲说话,你也都听见了,你毁人亲事这桩恶行闹的人尽皆知,你想要再呆在家里打人骂狗是不可能了,犯错受罚,天经地义,如今你也大了,再不是一句年幼无知就能轻轻揭过去的。” 她说了长段才歇了口气,沈琼楼渐渐琢磨出些门道来,要真是想把她送到庵堂里,何必又费这么多口舌? 她想了想,垂着头姿态恭谨,语气诚恳地道:“我...孙女如今已经知错了,希望祖母和爹能再给孙女一次机会,孙女定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做牛做马都行! 她对言辞之事并不十分擅长,自觉语气已经十分诚恳,堪比当年念党章了。 沈老夫人有心给她个教训,自不会轻易松口:“三丫头你摸摸良心,这些年我没少给你机会,说也说过,罚也罚过,每回你略好了几天就变本加厉,让我如何能信你?” 她深深地看着还弯腰站着的沈琼楼:“严己庵那边,我已经托人去说道了。” 第2节 沈琼楼的心情好比哔了狗了,她越紧张脸上反倒更显不出什么表情来,只能僵着脸:“上回听了祖母和父亲一番教诲,孙,孙女已经知道错了,知道自己犯下的错儿有多大,以后绝不会再犯糊涂了。” 沈老夫人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让她生生打了个激灵,觉得全身都被看透了一般,她一哂:“知错?那可未必,也有可能你现在惊了怕了,觉得自己错了,过了两天又故态复萌。” 这沈老夫人实在是个厉害人物,沈琼楼说一句被她驳一句,这回彻底没词了。 她想了想,也不光耍嘴皮子功夫,正了神色道:“祖母说的是,原来我总想着上头有父兄护着,是以一直在外头惹是生非的,这回我嫉恨许公子舍我而选了别家姑娘,所以去坏了人家的纳彩礼,没想到却因此带累了父兄,铸成大错,所以这回是真受足了教训,心里也觉着愧疚难当。” 在聪明人跟前光说虚话是没用的,得以诚待人才行,果然,沈老夫人的神色松了松。 沈木跟着躬身道:“子不教父之过,我这些年一直带着夫人在外任职,楼儿一直丢给她大伯母照管着,我也无暇管教她,细算下来,她如今性子这般不逊,大半都是我这个当爹的过失。” 沈老夫人低低叹了声,伸手把儿子扶起来,又抬手示意沈琼楼起身:“知错不是光嘴上说说就行,得做出个样子来让人瞧瞧。” 她伸出一根保养得宜的手指:“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别的我也不多说,首先你得去许家和陈家姑娘那里道歉,还有你如今都十四了,得找一份正经差事,咱们家不兴养个游手好闲的。” 沈琼楼穿来的朝代十分诡异,比她认知里的古代要开放多了,女子不光能出门行商做事,甚至还能入朝为官,只是官位都不算高,而且嫁了人之后绝不能再继续当值,但也比她记忆中那些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朝代好太多了,是以老太太说让她寻个正经差事。 她说着渐渐肃了神色,语气放重:“三丫头,我是瞧在你爹的面上才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的,若是你那些混账毛病再发作,就是你爹娘把头磕烂了,也别想我轻饶你!” 沈琼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两件事就没一件容易的!但想到不答应的后果,这才咬着牙应下了。 沈老夫人这才挥手让她下去,沈木先躬身道谢,又迟疑着道:“娘,一个月是否太过...” 沈老夫人淡淡道:“这回虽不打算真让她进庵堂,但也得让她吃些苦头才知道教训,这回你和你媳妇谁都不准伸手帮忙,尤其是你媳妇...不然别怪我严厉。” 沈木嘴上嫌夫人对沈琼楼太过娇惯,但他自己何尝不是对这唯一的女儿时时护着惯着?他闻言在心里喟叹一声,低声应着躬身退下了。 沈琼楼带着一身的冷汗和还在哆嗦的两条腿子出了老夫人院子,正不知道该往哪走,迎面就见两个妇人被一众丫鬟簇拥着赶着过来了,一个自然是亲娘陈氏,另一个却是她大伯母邵氏。 邵氏容貌比陈氏差了许多,不过也是一清秀端庄的妇人,见她两腿突突地打着摆子,忙上前扶住她:“怎么弄的?老太太又罚你了?” 这些年沈琼楼的爹娘一直外放,在府里呆的时日极短,她当初年纪尚小又不能一并带走,爹娘便托了大伯母照管,这近十年沈琼楼一直是由大伯母照料的,两人真比亲母女还亲近几分,倒衬的陈氏像外人了。 她弯腰扶着膝头,呲牙道:“劳大伯母惦记,就是刚才在里屋跪了会儿,现在有点站不住。”学这些古人文绉绉的说话真费劲。 邵氏闻言也心疼的不行,不过她比陈氏理智许多,倒没有哭天抹泪的,只是亲手把她扶着,又忙不迭地命人取药酒给她揉按膝盖,柔声嗔道:“你也是心眼实,不会换个轻便的姿势跪着吗?” 沈琼楼讪笑,她一吓就什么都忘了。 陈氏孤零零地立在一边,她回来这些日子宝贝闺女一直对她十分不耐,倒是和大嫂十分亲.热,现在看来两人凑在一处有说有笑倒似亲母女,却独独不理睬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阵伤怀。 沈琼楼要是知道肯定觉得十分冤枉,她对亲妈和伯母都没啥印象,自然也谈不上跟哪个亲近了。 邵氏说了几句,对着陈氏道:“楼儿这孩子没什么大事儿,我先带她回去上药了,弟妹也不用担心太过。”沈琼楼这几年都是住在大房院子里的。 陈氏闻言更觉难过,低低地应了声,后退几步让开了道。 邵氏回去之后就命人摆上了满满当当的吃食,然后对着她嘘寒问暖,半句不提她犯错的事,沈琼楼被搞的十分疲劳,她算是知道原身那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了。 第二日一早,沈木就来找沈琼楼说话,让她正经去给许家和被砸了纳采礼的陈家道歉,他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怕她处事不周全反倒得罪人,干脆自己也豁出老脸,让沈琼楼先去道歉,他随后过去压阵。 沈琼楼:“...”哎,她原来以为她爹是比较正常的,没想到也是二世祖养成团的一员。 事情既然已经商议好了,她就带着赔礼骑着马先行出发,幸好骑马是自带技能,不然她还得走着去。 一行人堪堪到了正街,就见街上缓缓行来辆前垂青绮络带,绣着升龙五彩云纹的马车。 她自然不知这些纹路的意义,只是觉得花草虫鸟做的还挺好看,不由得转头多看了一眼,没想到马车竟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车里探出只白洁纤长的手,手里握着紫金马鞭,鞭梢在她下巴上轻佻地扫过,继而挑逗似的一抬: “沈琼楼?” ☆、第3章 沈琼楼不由得怔了下,按说但凡知道她在京城名号的,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没想到还有人敢主动挑衅。 她正走神的时候,那鞭梢就玩味地勾住她下巴,又往上提了提。 她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挥开他那鞭子,眼看是个来找事的,当下也不客气,摆出原身惯有的二世祖德行,手里的缰绳一抖,横着眼睛冷冷道:“知道上回跟我这么说话的都怎么样了吗?” 马车里的人没说话,她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也不想又结下大梁子,于是放缓了语气,把下半句顺嘴溜了出来:“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车里静默了一时,忽然青色绣夔龙纹的车帘被撩了起来,一声轻笑传出,车中人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到她身上。 沈琼楼一直觉得世上的美人分为四品,第三品是本身容貌不错,可以用脂粉矫饰,让人赏心悦目,第二品是气质上佳,谈吐从容,使人心神愉悦,第一品就是两者兼备,容貌风采无不是上佳,可谓百里挑一。 至于极品,那就是传说中的倾国佳人,顾盼灿然,流转生辉,不论男女都甘愿为之倾倒,这种才可谓之绝色。 她在现代没见过这等人物,没想到在古代却见着一位极品中的极品,绝色里的绝色了。 她目光从那靡丽艳致的眸子小心地移开,却又不慎落到饱满红润的仰月唇上,不留神就陷了进去,一时只觉得惊心动魄,有些无措地挪开眼。这是大白天见了艳鬼了? 她在心里很是闷骚了一把,面上却更加绷的紧,还是那车中人先开了口。 他漫不经心地斜靠在车中的软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鞭柄:“好啊,那就来瞧瞧,你如何让本王的坟头长出草来。”声调泠泠,却带着暧昧低沉的尾音。 艾玛,本王?!本来以为靠着皇后姨母和侯爵老爹在京里肯定吃不了什么亏,没想到刚出门就演了出二世祖装b被打脸的戏码。 她匆匆忙忙下马行大礼,一边不住地脑补,瞧这样子这王爷好像还跟她认识,难不成又是被原身得罪过的哪个苦主?她虽然继承了沈琼楼的记忆,但也只有近日的,就连一年前的都非常模糊。 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吓人的,她仔细回想还是想不起来,但被这人的气场催逼着,额上冷汗都涔涔冒出来了。 车里人挑了挑眉梢,简单的动作也被他做出些缱绻的味道:“怎么不说话了,当年不是挺能说的吗?” 听这语气果然是有梁子,沈琼楼一紧张面瘫的毛病就又犯了,嘴唇动弹几下,半晌才想出几个字,默默道:“长大了,懂事了。”鉴于她不知道该自称什么,只好省了主语。 这答案显然又出乎车里人的意料,他目光这才正经落在她身上,目光从她微颤的长睫上流转而过。 她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来,衣裳也严丝合缝地扣到最高处,显然是个颇严谨规整的人,比起前年那个满身戾气,知道他身份之后又吓得浑身发抖的沈琼楼,如今这个显然更有些意思。 他敲了敲车板,目露玩味,嘴角微牵:“你比原来有趣不少。” 沈琼楼跪的腿发麻,而且这时候街上人多了起来,她被瞧得忒尴尬,敷衍道:“王爷谬赞。” 车里人见她身子微颤,低低笑了声,眼里便是一片潋滟波光:“跪着累吗?” 她木着脸点了点头:“累。”所以能让她起来了不? 那人哦了声:“那你就继续跪着吧,跪到明日午时再起身。” 跪一天腿都要废了,这什么仇什么怨啊!原身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对待强敌不可硬撼,大不了阳奉阴违一番,他一离开她就走人,这人还能一直盯着她?因此她面上如古井无波,默默地应了声是。 车里人见她乌黑的瞳仁闪烁,却不见愤懑戾气,忽的笑了笑,几分奇异的兴致乍然生出:“几年不见,你性子倒是改了不少。” 他语调又转了转,颇有些暧昧不明:“咱们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起身吧。” 沈琼楼可算是明白阴晴不定这个词的意思了,一脸懵逼地站起来,就见车帘放下,不远处的马车轮又转动起来,载着车中美人远去了。 她摸着脑门子不能理解这什么什么王的脑回路,却见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还跪着,她忙不迭地抬手让人起身,身后跟着的随从们就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生怕她心气不顺拿自己撒气。 沈琼楼倒是没想这么多,转头问道:“刚才走的那个是什么王?” 随从听她问的随随便便,腿一软差点又跪了,哆哆嗦嗦地道:“回三姑娘的话,是当今圣上的十三弟,豫王爷。” 沈琼楼听完更蛋疼了,把皇上的弟弟这个身份和自己皇后的外甥女对比一下,瞬间被秒成渣渣,原身长脑袋是为了显个高的吧?得罪这么个猛人。 她正在这边为身上的一摞黑锅长吁短叹,没料到这一耽误的功夫沈木已经跟上来了,见她立在长街上不走,皱眉道:“不是让你先去陈府给人赔礼吗?怎么还在这里呆着,忘了你祖母的话了!” 沈琼楼冤枉死了,忙把方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沈木眉头皱的更紧:“你又怎么开罪这位王爷了?” 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啊!只能苦着脸答不出话来,幸好沈木对她的烂事也没兴趣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什么美好励志的故事,所以略问了问就不再提了。 他转头叮嘱道:“豫王爷封地在川蜀,文治武功都极出色,在朝中颇有声望,过去的事儿就算了,以后跟他说话注意着些...”他想了想,又补了句“哎,罢了,你这性子...以后见他直接避过吧。” 有些话他没跟沈琼楼说,这豫王连圣上都十分忌惮,不得不用召他回京这种迂回手段削弱他对藩地的影响力,可见此人势力深远,而且性子古怪,轻易不能得罪。 沈琼楼:“...哦。”不早说。 沈木见她低头不言语,还以为她被吓着了,二世祖养成团的属性爆发,沉吟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谦卑了,以礼相待,让人拿不出错儿即可,想来豫王不是那等睚眦必报之人。” 沈琼楼:“...恩。”才怪。 遇见豫王只是个小插曲,最终的目标是给被毁了亲事的陈家和许家人赔礼道歉,父女俩干脆一道去了陈府,没想到连门儿都没进,在门口被人阴阳怪气地讥讽几句,带着一肚子的晦气悻悻掉头。 接下来还要去许府,从记忆里来看,她估摸着这位许公子还是沈琼楼的意中人,可惜流水无情,许公子对沈琼楼可谓厌恶至极。 许家离锦川侯府不远,沈木和沈琼楼站在街外停顿了会儿,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才去敲许府的大门,幸好这回总算是给人迎了进去,不过没见着许公子,只见了许祭酒和许夫人。 许祭酒多少还能沉得住气,只是面上不好看,许夫人想到儿子亲事就是被她搅和的,直言讥讽道:“锦川侯府好大的威风,这回身后是跟了多少人过来?上回砸了我儿的纳采礼,这回莫不是想连我们许府一道儿砸了?” 沈木从没被个妇人这般讥讽过,三十多年的脸面算是一朝丢尽,不着痕迹地瞪了沈琼楼一眼,拱手道:“楼儿顽劣不驯,毁了令郎的婚事,沈某深感内疚,和家中长辈已经教训过她了,如今她已经知错,特地上门来赔礼道歉,只盼着能补偿令郎一二。” 沈木到底是惯常混迹官场的,话说的极漂亮,许祭酒想着到底同在官场,也不好闹的太难看,面上已有几分缓和。 只是许夫人仍还不依不饶:“我们家门第低微,受不得侯爷这番赔礼,侯爷还是回去吧,免得折煞了咱们。我们不过是被砸了次纳彩礼,又值得什么呢?就是整个家都被砸了,也只有赔笑忍着的份儿。” 沈琼楼觉得许夫人说话太难听,但谁让自己这边理亏,只好也跟着低头道歉,许夫人瞧见她更没有好气,说话愈发尖刻。 沈琼楼纵然好脾气,也没忍住回嘴道:“夫人教训的是,不过当初议亲之事是你们家先提的,沈府又没强逼着,我固然做的不对,难道府上就没有半点错处了?” 许夫人没想到她一个丫头片子这般直喇喇地说自己亲事,顿时被噎了个倒回气。 沈木听了这话便知道这事儿今日定然是黄了,于是放下赔礼带着沈琼楼告辞走人,出了门还是意难平,恨恨骂道:“瞧瞧你干下的好事儿,被人骂了都没脸还嘴!” 沈琼楼默默地道:“当初是许家先悔婚的...” 沈木冷哼一声:“他们悔婚自然是他们不对,你就不能等我回来再讨要说法?如今闹出这等没脸的事儿来,就是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你瞧瞧世人只有指责咱们的,哪里还会说许家的错处!” 沈琼楼也觉着沈木说的有理,不过旁人都道许公子品貌出众,年纪轻轻地就中了举人。而沈琼楼小胖妞一个,还是那般人憎狗厌性子脾气,所以那姓许的瞧不上眼,当初许家悔婚的事儿一传出去,只有暗里讥笑她癞□□吃不着天鹅肉的,却没人说许家背信弃义,也难怪原身怒极。 她感慨完就摸着自己白胖的手郁闷。 父女俩满脸晦气地回府,就见门口几个护院和一众人推推搡搡,被推搡之人大声叫嚷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你们是侯府,你们府上三小姐欠了赌债也不能不还吧!” 父女俩离得近,把这话听了个分明,沈木气的浑身发颤,指着她怒声道:“不知所谓的东西!你竟然学人去赌!你这个,你这个...” 沈琼楼是个有强迫症的,见沈爹最关键的两个字半天没冒出来,脑子进水接了话:“孽障。” “啪” 又一巴掌。 ☆、第4章 后来赌债的事儿终于解释清楚,是沈琼楼和位贵胄小姐用蹴鞠戏打赌,赌得是家里的上品火玉,总算不像是沈木想的那样,去些下九流的地方当烂赌鬼。 第3节 不过就是如此也把他气得够呛,对着沈琼楼连斥带骂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口干舌燥才愤愤地甩袖走人了。 她刚进屋她大伯母就带着药油走了进来,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子,小心往自己指尖点了点药油,也不假丫鬟之手,亲自给她揉按,极是不悦道:“二弟也真是的,姑娘家也下的去这般狠手,要是把你打破相了可怎么办?” 其实她爹盛怒之下还是留力的,沈琼楼讪然道:“也是我不争气。”这句是骂原身的。 邵氏温温柔柔地给她揉脸活血:“楼儿懂事了,知道体谅父母的苦心了。” 这都算懂事,她原来是有多不懂事啊!沈琼楼想了想,突然哎了声:“门口还来收账的人还在呢。” 邵氏忙按住她道:“你快别操心这个,好生歇着便是,我已经命人送了块火玉过去,现在人已是走了。” 沈家大伯去得早,邵氏年轻守寡,仅有的一子身子也不大好,一直拿原身当亲闺女宠着。沈琼楼听了十分歉疚:“让您破费了,我以后想法子补给您。” 邵氏嗔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她擦完药又温言安慰一时,还悄悄塞了个荷包到她袖子里,里面有十几枚金银锞子,低声叮嘱道:“家里最近断了你的月银,这些你先拿着花用,不够再来问我要。”然后起身带着丫鬟离去了。 沈琼楼捏了捏荷包,再一次感叹二世祖养成团的威力。 邵氏被丫鬟搀着出了院门,就见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秋荷过来低声道:“大夫人,二夫人听说三姑娘病了,赶着要来探望呢。” 邵氏不经意地掖了掖唇峰,面上迟疑一瞬,又道:“那真是不赶巧了,楼儿才歇下。” 秋荷人极伶俐,躬身道:“奴婢这就去回了二夫人。” 邵氏点了点头,扶着丫鬟的手转身走了。 沈琼楼今天过的心力交瘁,旁边丫鬟过来摆晚膳,她瞧了瞧,见尽都是些重油重甜的食物,难怪她硬生长残了。她捏了捏肚子上的肥肉,长叹一声,只挑了些素菜吃过。 旁边伺候的大丫鬟见她如此,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讶异,不过也不敢多话,只把吃剩下的端下去了。 几个丫鬟看出她倦意,极有眼色地上来服侍她洗漱换寝衣,她觉得十分别扭,只好跟给她篦头发的丫鬟转移注意力:“你今年多大了,在这儿多久了?瞧着挺眼熟的。” 给她梳头的丫鬟手顿了一瞬,随即道:“奴婢今年十六,在姑娘屋里伺候整三年了。” 沈琼楼:“......”迷之尴尬。 这真的不能怪她记性不好啊!是原身自己有脸盲的毛病,而且又不怎么在意下人,所以在她记忆里几乎没这个人。 她尴尬之下问了个更尴尬的问题:“你叫什么?” 给她梳头的手顿的比上回更久一点,随即沉静道:“奴婢元芳。” 沈琼楼:“...好名字。” 古人的生活节奏缓慢,如果没什么大事儿都是早睡的,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才抽到的大天狗,刚买了皮肤的英雄还有一集没看的美恐,轮着想了一遍竟然真着了。 没有熬夜渣游戏,第二天早上精神饱满,邵氏见她眉眼比昨日畅快不少,便命下人做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提着食盒过来笑道:“三月里桃花开了,咱们去后院的沧水亭里坐坐,一边赏花一边吃茶,岂不是美哉?” 沈琼楼感念她一片关护之情,自然满口应下,和她慢悠悠地出了门,到了沧水亭坐下,又让下人把点心吃食摆上来,都紧着她的爱好来。 沈琼楼泪目,原身简直是被宠上天啊。不过她已经下决心减肥,这些东西也只能苦大仇深地看着。 邵氏见她不动弹,给她夹了个蟹黄包,一边劝慰她:“你最近先在家里安生呆几日,吃的喝的都紧着你来,等过几日你祖母的气儿消了,我再去帮你说和说和,你再出去玩,好不好?” 蟹黄包的皮劲道半透,透过剔透的皮儿还能看见微微翻滚的汤汁,对一个准备减肥的人来说简直是剧毒! 沈琼楼强迫自己挪开眼,咳了声道:“伯母,我没打算出去再玩闹了。” 这点邵氏倒是和她亲妈的看法出奇一致,有些紧张道:“你这孩子...别起了什么什么傻念头吧?你年纪还小,被长辈的说几句算不得什么,便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没少被家里长辈责骂,值得什么呢?” 沈琼楼:“...”和这些古人对话活像是看一集没有字幕的美剧。 她正要开口,就见亭外的小道上陈氏已经行了过来,身后的丫鬟手里也提着各色精致食盒,笑着道:“大嫂也在啊。” 她说着就让丫鬟把手里的东西摆了满满当当一桌,简直是在考验沈琼楼的意志力,她低头盯着面前的春笋三鲜烧麦。 原本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在见到这小妖精的一刹那沦陷了。 邵氏面上笑意不减,只是眼里多了些客套:“弟妹快来坐,我和楼儿正说话呢。” 我和楼儿?陈氏微微一怔,但抬眼见她笑的亲切,又把那点子心思去了,折腰在一边坐下,目光不离沈琼楼左右,顿了顿才道:“这些年辛苦大嫂了,又要管着侄子,又要照顾楼儿...” 邵氏温声道:“楼儿这孩子跟我是天生的缘分,我一向拿她当亲闺女待的,她也对我百般孝敬着,弟妹说这话可就是外道了。” 陈氏捏着绢子的手紧了紧,她这近十年来一直跟着沈木外放,沈琼楼又年幼,便没把她也带过去,因此这些年见闺女的次数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这回回京本以为终于能跟女儿好好处一处,没想到女儿见她已是十分生分了,这让她这个做亲娘的如何不难过? 她不是个擅长控制情绪的人,心里难受,脸上自然就带了些出来。 邵氏向来善解人意,不然也不能帮着沈老夫人理事这么多年,这回却像是没瞧见一般,继续笑道:“说句不见外的,我拿她当亲闺女,只盼着她来给我当女儿呢。” 陈氏听完这话心头一堵,身子不由得僵了僵。 沈琼楼这时候也察觉出两个女人的不对来了,可邵氏算是她养母,陈氏是她亲娘,一边是生恩一边是养恩,偏帮哪边都不行,还是老老实实闭嘴吧。 陈氏拧了拧帕子,面上犹疑一瞬,最终定了神色:“这些年楼儿实在是打扰大嫂了,侄儿如今病还没好全,就怕大嫂无心旁顾,我和楼儿她爹商议着让楼儿搬回朝晖院,我和她爹既然都回来了,总不好再让楼儿继续闹腾大嫂。” 朝晖院是二房的院子,现在得和闺女离近些培养感情了,不然以后找了差事或是嫁了人,能见的机会更少,难道她要和宝贝闺女生分一辈子? 邵氏心里自然不悦,但她心绪惯常不外露的,只是笑意淡了几分:“安哥儿的身子也见着日日好起来,我照管楼儿也不费什么事儿,不过既然弟妹提了...” 她转头看向沈琼楼:“楼儿,你是个什么意思?” 陈氏的目光也立即看了过来,沈琼楼被两对灼灼的美目看得头皮发麻,像躲美杜莎之眼一眼躲着两人的视线,板着面瘫脸嘴里支吾了几句,给不出个准话来。 她倒是挺愿意搬过去缓和陈氏和沈琼楼的母女关系,不过最近沈木见她就没好脸色,她也不想过去触霉头啊,而且邵氏于她有养育之恩,怎么选都为难。 见她半天嘴里磕磕绊绊,反倒把邵氏和陈氏逗乐了。陈氏先解围道:“这事儿到底要长辈做主,还是先问问大嫂的意思吧。” 邵氏笑笑,婉拒道:“搬院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况我和楼儿在一处也惯了,这么陡然搬了我和她怕是都不习惯,弟妹不妨请示了老太太再来说这事。” 她说完见陈氏眉眼一急,似有话说,便推称乏了,扶着丫鬟的手起身告辞,快走出林子外的时候却突然叹了声。 她寡居多年,亲儿子小时候被她管教严厉,跟她向来不亲,见着她如同见了猫的耗子,养楼儿的时候也存了些弥补缺憾的心思,对她百般宠溺着,两人果然如亲母女似的,补了她心头的缺落。况且... 她不知想到什么,又是一声叹。 身边的嬷嬷最知道她心思:“二夫人也太急了些,三姑娘是您从膝盖高一手带到这么大的,这般急吼吼地把姑娘要回去,您尽心养了这些年,岂不是生生剜去您的心头肉?” 她说着眼眶也湿了:“当初三姑娘隆冬腊月里发高烧,您抱着她两天两夜没合眼,急的跟什么似的,后来姑娘总算好了,您却大病了一场...” 邵氏静默片刻,摆手打断道:“此事不得再提,回头听老夫人的意思行事吧。” ☆、第5章 沈琼楼还惦记着跟沈老夫人的约法三章,既然道歉的事儿暂时没什么法子,那干脆就在差事上想想辙。 她过来的朝代叫魏朝,民风相对于古代而言简直开放的不像话,不光有正经的女子科举,女子一旦考中了立时就有差事分派,虽然官位大都不高,但也强过女人足不出户的朝代太多了,甚至有好些富裕人家,专门让女子走科举之路,以求振兴家门。 据她所知,魏朝能如此开放,皆因开国皇帝是位女帝,她实行的一系列改制,才使女子纷纷走出闺阁,实在是位奇人。 沈琼楼一边琢磨这位会不会老乡,一边揣了包点心往她大哥沈念文的院子里走,毕竟她大哥已经中了进士,向他打听打听情况也好。 也是赶巧了,她刚走进朝晖院,就见沈念文从正堂走了出来,打招呼道:“三妹。” 沈念文如今十九,生的柳叶眉杏仁眼以及...一大把络腮胡子,沈琼楼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各种违和,行礼之后把点心递了过去,与他并肩而行:“...大哥,你说我这样的能干些什么差事啊?” 沈念文:“没。” 沈琼楼:“...帮忙想想呗,你是不是亲哥啊。” 沈念文:“是。” 沈琼楼:“...大哥你是不是跟我有过节?” 沈念文:“没。” 沈琼楼面无表情:“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 沈念文:“说什么?” 沈琼楼:“...”==好吧还真就多了俩。 陈氏这时候也出了正堂,本来见兄妹俩并肩走着还挺高兴,听见沈念文说话就怒了:“老大你怎么可以这么跟你三妹说话!没听见你三妹问你正事儿呢!” 沈念文对着亲娘也是一副德行,躬身道:“娘。” 陈氏对着女儿满脸是笑“你大哥原来伤了嗓子,所以寻常不爱说话,他心里还是极疼你的。” 沈琼楼:“...哦。”难怪她觉得她大哥声音略尖。 她对着大儿子一转眼就变了脸:“老大你身为长兄的,更要爱护妹妹才是,别这么惜字如金的,小心我让你爹狠罚你!” 沈念文:“...哦。”他其实是捡来的吧! 沈琼楼在一边瞧得叹为观止,沈家二房这一家子,真绝了! 这种惊叹在见到沈二哥沈岑风之后达到了顶峰。 她二哥是个雅人,平时最爱做操琴吟诗之类的风雅事,虽然年前就中了举人,但对功名之事提不起什么兴致,因此她找到她二哥的时候,他正在家里的太悦湖边操琴,见到她来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沈琼楼两辈子都没什么艺术细菌,也听不懂这个,只是觉得还挺好听的,便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等着。 过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沈岑风才停了手,修长双手搭于琴案上,满头乌发用根羊脂玉簪定,颇有种遗世独立的风采,那双遗传自沈木的凤眼从她面上一掠而过。 “你来了。” 这古龙体用的...沈琼楼囧了下,用古龙体回道:“我来了。” 他又将目光落于琴上:“我的琴声如何?” 沈琼楼心里琢磨了下,肯定道:“好听。”还要求人办事呢,肯定得说点好话,再说沈岑风弹的真心不错。 他淡然道:“敷衍。” 沈琼楼郁闷了,想了想道:“那...不好听?” 他又转过头来瞧着她:“琴以解意,你不懂琴。” 沈琼楼:“...”麻痹你找事是吧? 他忽然皱了皱眉:“你还不走?” 沈琼楼冷着脸道:“其实我...我走。”算了她还是走吧,见过装b的,没见过这么能装的。 她刚转过身,忽然就被沈岑风叫住,他直接把琴案上的短琴扔到她怀里,她不由得吃了一惊,沈二哥看她这么顺眼?都以琴相赠了。 沈岑风道:“这琴已经被你的浊气污了,再弹不出好音色,留着也无用,不如给你。” 这个逼装的给负分,差评! 按着规矩,沈老夫人那里儿孙每日都要晨昏定省,不得耽误,但沈老夫人不是那等爱磋磨儿孙的,因此定下规矩,每月请安去五次便可。 第4节 过了两天又到了请安的日子,邵氏带着长子长媳和沈琼楼,沈木和陈氏带着沈念文和沈岑风来延寿堂给沈老夫人请安。 沈老夫人仍是淡淡的:“你们这些日子事儿也不少,我不是都传了话,让你们卯时过三刻再来吗,怎么还是来的这般早?” 邵氏先笑道:“咱们做晚辈的,本就该在娘跟前尽孝,哪里还分什么早晚?” 沈老夫人扶了扶额上勒着的抹额,语调平平:“尽孝不尽孝不在一天来几回,儿孙皆是债,你们若是能让我少操些心,就是不来我也高兴。”说着偏头瞧了沈琼楼一眼。 沈琼楼心里正叫苦,立刻就被旁边的沈念文和沈岑风齐齐伸手推了把,这才反应过来道:“都是孙女不好,这些日子让祖母担心了,孙女会尽快想法子补过的。” 跟聪明人就是得实话实话,沈老夫人对她这答案大抵还算满意,又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出神片刻才道:“年前许家老夫人来寻我商议这事儿,我还觉着是桩好姻缘,没想到她那好孙子...”她却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哼了声。 沈木满面沉郁地接口道:“儿子已经查清楚了,这事儿楼儿虽有错处,但终究是许家背信弃义在先,许御不满这桩婚事,在家里闹死闹活,许家长辈这才为他另选了陈家闺秀。” 又沉声道:“他们若只是悔婚我也忍下这口气了,为何要从传谣言出来,口口声声楼儿本就配不上他们儿子,年前议亲的事儿是咱们家对许家威逼利诱的,倒是把他们自己摘了个干净,有错的反倒成了咱们,真是岂有此理!” 任谁听到自家孩子这般被嫌弃心里肯定都不痛快,沈老夫人出身名门,嫁的也是权贵高门,心里自有股傲气,闻言冷哼一声,转向沈琼楼道:“人家既然瞧不上咱们,你也别三天两头地去他那现眼,这般上赶着的亲事退了也好,不然以后还有的气受!” 沈琼楼对那什么许御也没好感,不想成亲便不成呗,这么放谣言坏人名声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她躬身应了声是。 沈老夫人对她的回答速度很满意,坐直了身子,又沉吟道:“不过那陈家却是被无端牵扯进来的,你们得上门好好赔礼,敢做敢当,咱们做错了事儿,该受的后果自然得受着。” 这不光是跟沈琼楼说话,其他晚辈也都受教一回,俱都躬身称是。 沈老夫人颔首:“时候也不早了,摆饭吧。” 沈家吃饭都有固定的时间座次,沈琼楼差点没做到沈岑风的座上,被他嫌弃地瞅了一眼,用绢子擦了擦才肯坐下。 沈琼楼:“...”哎,郁闷。 一开始沈琼楼以为沈岑风是烦她才这样的,后来见他对谁都一副德行心里才痛快了。 她最近不敢再吃带油的,低头闷头喝粥,幸好不远处有一碟麻油拌的熏肉丝,一碟爽口开胃的醋芹可供下饭。 陈氏和邵氏两个儿媳要站着布菜,邵氏乘了碗米粥笑道:“这是松堂弟才从南边送来的响水大米,听说是御贡的,他好容易才匀了两袋出来,巴巴儿地送到京里孝敬您,您快尝尝看。” 沈老夫人浅尝一勺,陈氏常年不在家中,跟婆母难免生疏,夹了筷子玉烩火腿之后就不知该说什么,幸好沈老夫人也很给面子的吃了,让两人尽了孝心之后就坐下吃饭。 众人静默着用了一时,沈老夫人目光从邵氏和沈琼楼的面上缓缓掠过,沉吟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和老二媳妇在园子里争了几句,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邵氏握着筷子的手微顿,旋即又笑道:“瞧您说的,哪有的事儿?就是弟妹怕我辛苦,想让楼儿搬到朝晖院去,我想着搬院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搬成的,所以先辞谢了弟妹的好意。” 陈氏心里惦记闺女,忙道:“我到时候安排好搬动,不会忙乱大嫂的。” 沈琼楼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时候就能看出谁口才高低了,她亲娘且得修炼呢。 沈老夫瞧了眼面带不愉的邵氏,又偏头看着脸带希冀的陈氏,最后把目光定在了沈琼楼身上:“三丫头,你是怎么想的?” ☆、第6章 沈琼楼本以为这块烫手山芋已经扔出去了,没想又被加热了扔回来,一时家里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她被瞧得十分尴尬,起身恭恭敬敬地把山芋继续扔回去: “孙女但凭祖母做主。”都听您老人家的。 邵氏青春守寡,唯一的儿子也跟她不大亲近,想留下沈琼楼常伴膝下聊以慰藉也是人之常情,但陈氏却是她的生母,她如今也回了京里,于情于礼母女俩都该住在一处,不然就怕以后更加生分。各有各的难处,怎么算都是笔糊涂账。 沈老夫人若有似无地横了她一眼,两手搭在膝头看着满脸希冀的两个儿媳,目光缓缓从邵氏面上掠过,沉吟道:“原来把三丫头交给老大媳妇照管,就是因着老二两口子要离京外放,如今他们两人也回来了,志哥儿媳妇也有了孩子,要你操心的事儿还多着呢...” 沈老夫人语意未尽,邵氏眉眼难得的透着急切,短促地叫了声:“娘...” 沈老夫人深深地看她一眼:“这些年你操心的事儿不少了,如今也是要当祖母的人,安生享几年清福吧,三丫头不是那等没良心的,就是从你那里搬了出去,日后也会敬着你的。” 邵氏瞧出沈老夫人眼神里的深意,身子微顿,捏着绢子的指尖有些泛白,最终还是缓缓地起了身,恭敬道:“是,都听娘.的。” 陈氏的宝贝闺女终于要回来,心里便如一块大石落地,再看邵氏就生出些不忍的心思,宽慰道:“大嫂帮我和老爷养了楼儿十年,这情分不光楼儿,我和老爷也是断断不敢忘的。” 邵氏勉强笑了笑:“一家人,说这些外道话做什么。” 沈老夫人这时候已经起了身:“你们各自有事儿,我也乏了,这就散了吧。” 众人又行礼退了出去,邵氏心绪烦闷,便遣散了一众丫鬟婆子,只留着当初陪嫁来的心腹丫鬟扶着她慢慢在后院散着,两人走了一时,还是底下人先开了口:“夫人,如今三姑娘要搬出去,咱们当初拨过去伺候她的那些人,还有...要留下吗?” 她话没说全,邵氏用绢子按了按额角,蹙眉缓缓道:“你容我再想想。” 陈氏早就等不及了,刚到下午就急匆匆派遣了人手帮着搬院子,把装着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还有各种零碎物件的箱笼先整治出来,亲娘说话的本事虽然不如意,但料理家事确实是把好手,没多久就差不多安置妥当了,让沈琼楼这个吃闲饭的又叹服一回。 邵氏心里堵得慌,自然没有亲自过来,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的派了几个得用的嬷嬷和一众丫鬟赶来帮忙。 她也想多了解了解原身,所以跟着一块收拾东西,陈氏宠她至极,见她这般也不拦着,只是笑着帮她一道拾掇贴身物件。 沈琼楼正想把个绣花开富贵的枕套叠起来,忽然一柄扇子从枕套里掉到脚踏上,她打开扇面瞧了瞧,上头只有首七言律诗,落款是许伯御。 陈氏也探头瞧了瞧,立刻接过来高呼着让人把扇子拿下去烧了。 沈琼楼怔了怔才想起来,这扇子是几个月前梅林诗会,许御拔了诗会的头筹,原身花了大价钱把他亲手写的诗买下来,又做成扇子贴身带着。 陈氏转头安慰宝贝闺女:“楼儿乖,那姓许的论出身不过祭酒的儿子,论才学也就勉强是个举子,会胡诌几首歪诗罢了,这样的人在京里一抓一大把,比他强的比比皆是,咱们还瞧不上他呢。” 沈琼楼淡定道:“姻缘这事儿,女子上赶着绝没有好下场,这道理我懂。”只是可怜原身的一番痴心思了。 陈氏欣慰的不得了,用绢子掖了掖眼角:“楼儿放心,娘一定给你寻个比那许御好十倍的良人。” 按理来说她这时候应该羞涩掩面,但她实在没法红起来,只好顶着张面瘫脸淡然道:“娘你胡说什么呢,女儿都害羞了。” 陈氏:“...” 其实她醒来之后脸上表情稀少也不是没人疑惑,毕竟原身差不多算是个会走路的表情包,但她毫不犹豫地甩锅给沈木,她是被她爹两巴掌扇面瘫的。 府里一时议论纷纷,连沈老夫人也有些不满,你说你教训孩子也没人拦着,下这般狠手做什么,伤了颜面以后可怎么办? 沈木:“...”他冤枉死了。 陈氏心里把沈木骂了个狗血淋头,心疼地在沈琼楼脸上抚了抚:“我听说京里有上好的针灸大夫,能专门治脸上的症候,回头得请来给你瞧瞧了。” 沈琼楼眼皮子一抽,刚要拒绝,就见陈氏身边最得用的一位嬷嬷匆匆迈了进来,面上满是喜色:“二夫人,三姑娘,圣上方才派了旨意下来赏赐咱们府上好多东西,内侍还特地传了皇后娘娘的话,宣召您和其他几位主子进宫赴浴佛节宴呢。” 陈氏听见这消息也甚是欣喜,把手头的活丢给下人,带着沈琼楼匆匆去了沈老夫人院子,躬身道:“娘,宫里的旨意已经传下来了,您看到时候怎么安排?” 沈老夫人先指着一幅赤金红宝的头面,命下人奉给陈氏:“娘娘特地叮嘱给你的。” 陈氏想到长居深宫,多年未见的亲姐,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红:“姐姐还惦记着我呢。” 陈皇后办事妥帖,除了皇上赏赐的份例东西,府里的其他人也都各有物件相赠,每个人都没落下。 沈老夫人颔首,温言道:“皇后记挂着你,我这几年进宫赴节礼的时候,皇后还总跟我打听你和老二两口子的事儿,我只劝她放心,你们在外头一切都好。”她想了想又补了句:“你先准备着,到时候只怕对你还另有封赏。” 陈氏闻言稍稍放心,封赏不封赏的她不放在心上,眉间添了几分几分愁绪,用帕子缓缓地揩着脸:“长姐惦念我,我也念着她,宫里上有太后下有德妃娘娘在,她的日子只怕是...” 她话没说完,沈老夫人就一眼瞧了过来,她忙忙地住了嘴,沈老夫人缓了会儿才开口:“娘娘是正经的宗室嫡妻,福泽深厚,用不着咱们操心,你到时候陪她说说话,叙叙姐妹情便得,切莫妄言。” 沈琼楼在心里切了声,陈皇后虽然是出了名的贤惠大度,但架不住皇上的真爱是德妃,心也难免偏了几分,更加上上头有个不是亲妈的太后压着,日子能好过的哪里去? 陈氏自然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忙忙地住了话头,又是笑又是皱眉愁:“这浴佛节也没几天了,老大老二长年跟我和老爷在外头,楼儿又没怎么进过宫,浴佛节那天孩子们穿戴什么啊?“ 打扮是女人生来就感兴趣的几个话题之一,沈老夫人闻言转头打量了沈琼楼几眼,有些嫌弃地看着她胖身子:“老大老二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么都衬的起来,至于三丫头,我记得前几天给她添了不少衣裳...” 她低头想了想,又吩咐下人道:“去把那件秋香色的长袖褙子取过来。” 沈琼楼蒙了,她听过黄色绿色咖啡色巧克力色,秋香色是啥?秋香喜欢的颜色?散发着秋天香味的颜色?她努力开着脑洞。 没过多时嬷嬷就捧着件褙子上来了,她忙不迭探头去瞧,就见是个介于黄绿之间的颜色,样式倒还蛮好看的。 嬷嬷正要服侍她试衣裳,沈老夫人直接摇头否了:“这色太老气,把那件蜜合色的取来试试。” 这些怪名的颜色估计得脑洞连着黑洞才能猜出来,她直接放弃了挣扎,就看见一件轻黄偏白的柔软上衣被捧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往她身上比划,沈老夫人又摆手道:“换一件,这件她穿不上。” 沈琼楼感受到了对于胖子的森森恶意。 婆媳俩左挑右选,终于定下件鲜亮的银红色绣折枝花卉的褙子,底下配了素白的褶间裙,打扮完了也挺讨喜的。 沈琼楼正对着长身镜左右照着,自我感觉还挺萌,沈老夫人及时补刀:“三丫头最近少吃点,小心到时候连这唯一的一身都穿不上了。” 沈琼楼:“...”会心一击! 陈氏幽怨地想:乖乖闺女哪里胖了,那是福气,是富态! ☆、第7章 陈皇后果然对这个嫡亲的妹子颇好,这几天不光陆陆续续赏了珍宝物件下来,更是封了陈氏为三品淑人。 沈家自打老太爷那一辈开始,一直走的是武将路线,沈家老太爷和沈大爷都是死在沙场上的,到了沈木这里为了求稳,这些年努力向文官转型,但仕途却不大顺畅,侯府这些年来难得受到这般封赏,因此阖府上下面上都极有光彩。 沈琼楼还惦记着沈老夫人说她的话,最近几日发奋减肥,选好的衣裳穿在身上还略有宽松,她十分欣慰。 浴佛节那天,由沈老夫人领头,除了沈岑风忽然生病去不了之外,一家人带着随行的下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进宫的马车,她见着这排场还吓了一跳。 陈氏想引她说话,伸手细心地帮她理了理裙摆,又把绦子放正,这才笑着开口道:“楼儿啊,你皇后姨母你还记得吗?她小时候还抱过你,送给你这么大一块白玉蟾蜍,现在还留着吗?”她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沈琼楼真没啥印象了,不过那白玉蟾蜍她倒是见过的,因此点头道:“还留着呢。” 她对古代这些皇族生物还挺好奇的,毕竟前世看的小说里皇上的出镜率最高,于是问道:“娘,皇后是咱们姨母,那爹和皇上就是连襟,皇上是咱们姨夫了?”难怪原身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打死。 陈氏忙轻轻掩住她的嘴:“快别这么说,就算理是这个理,这事也绝不可摆到明面上,哪有人敢跟皇家这么攀亲戚的?”她低声叮嘱道:“进了宫可不准乱说,小心给你爹惹出麻烦来。” 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沈琼楼正要点头,忽然听见外头一阵车轮滚动,轿帘被风吹开一角,就见外头一架布置的清雅文气的马车缓缓经过。 拉车的马蹄一顿,不远处布置清雅的马车就停下了,轿帘被丫鬟掀开,许夫人探出头来,淡然道:“原来是侯夫人啊,真是失礼了。夫人也是受邀去宫里的浴佛节宴的?” 沈琼楼只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骑着马跟在许夫人的马车后,就被陈氏按回了原处:“原来是许家夫人,圣上体恤臣下,让咱们也进宫沾沾天恩。” 许夫人哦了声,理了理身上的莲花纹缠枝银缎褙子,抬了抬眼皮往沈家马车这边瞧了一眼:“圣上恩泽臣下是天大的好事儿,就怕带了不当的人进宫,家里人又不好好管教,无礼横行惯了,再惹出些乱子来,那可就不美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陈氏听她暗讽自己宝贝闺女,心头大火,不过她不善言辞,一时找不着反驳的话来,幸好这时候强援从天而降。 邵氏的马车也行了过来,先是掀开车帘瞄了骑着马的许御一眼,随后道:“咱们行伍人家出身,教导出的孩子性子难免暴烈了些,但也不是那等不知礼数的,最起码知道言而有信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总比那些嘴上满口仁义道德,行事却让人不齿的人家强多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前有因后有果,我知道许夫人一直不忿,可你若是实在气难平,不妨先想想错儿一开始出在谁身上,别在府外对着人阴阳怪气的,没得下人面前失了身份。” 许夫人一直觉得沈琼楼配不上自家儿子,是以年前许家先提亲再毁婚,她却自始至终都没觉着自家哪里错了,如今被邵氏直接挤兑回来,嘴唇翕动几下,面上难看至极。 还是许御在一边开口解了围:“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动身了。”他面色平静,只是从始至终都没往沈家马车这边瞧过,眼里含着并不明显的轻鄙和嫌恶。 许夫人见有高手在,知道今天讨不到什么便宜,重重对丫鬟吩咐了声,带着家人先出了长街。 沈琼楼还是第一次听见许御的声音,竟然是个低音炮,好听又有磁性,再加上一副好皮相,难怪原身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陈氏满脸感激地道谢:“方才真是谢谢大嫂了,要不是你在,我还不知道怎么回话呢。” 邵氏笑容淡淡:“弟妹客气了,我也见不得楼儿被人这般说嘴。”她轻哼一声:“这几日许夫人见着咱们家人都是这幅债主相,要是不把话摊开说了,她还真以为自己受了泼天的委屈,也不问问自己的错处!” 第5节 陈氏也是恨恨:“他们家悔婚在先,又传谣言坏我儿名声在后,咱们还没找他们家麻烦呢,她还有脸上门!” 邵氏又与陈氏说了几句,瞥见沈老夫人的车架出来,这才放下轿帘。 沈琼楼正托着下巴走神,陈氏还以为她是方才见了许御心里难过,伸手抚着她的背道:“那姓许的小辈没什么好的,模样也就一般,文采更是谈不上什么,况且许家还是那幅德行,娘跟着你爹快走了大半个魏朝,比他好的见的多了去了。” 沈琼楼无语地看着亲娘睁眼说瞎话,陈氏摸了摸闺女瓷白的脸,忽然凑上来在胖脸上亲了一口,见她捂着通红的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哈哈大笑道:“跟亲娘羞个什么,楼儿乖,亲一下就不难过了。” 沈琼楼:“...”你闺女是十四岁,不是四岁啊! 有一种难过叫你妈觉得你难过,她一路都沉浸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也没留神看皇宫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只能看见白玉为阶梯,处处都是描金绘彩。 沈家从沈老夫人到陈氏都是有诰命封号在身的,被内侍引着从命妇的路进了摆宴的偏殿,陈皇后坐在上首,头戴九龙九凤冠,穿着深青翟衣,配着玉色中单,容貌比陈氏还美上几分,端庄大气,娴静绝美。 相比之下她身边坐着的昭睿帝就逊色许多,薄唇塌鼻,容貌平平,眉宇间还有股孱弱病气。 她看见自己亲妹子进来,嘴边已是含了笑,但这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陈氏看见亲姐,眼眶也有些发红,内侍格外体贴,特地把沈家人的座次都放的近了些,好教皇后娘娘瞧清楚。 沈琼楼对这些宫闱之事还是很好奇,悄悄地偷眼去看,按说陈皇后已经是难得的美人了,身为皇上真爱的德妃得有多好看啊。 这个愿望很快就被满足了,德妃这些年一直帮着皇后料理后宫诸事,在后头忙完了才上来,先对着皇上皇后行礼告罪,姿态恭谨谦和,然后转身按着位分坐下,妆容打扮也是十分得体,没有半分越礼之处。 本来期盼着看宫斗大戏的沈琼楼好生失望,撕逼呢?斗嘴呢?得宠小三挑衅正室呢?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见到德妃的相貌之后她表示更加失望了,这位娘娘面容白皙,眉眼温婉秀丽,举手投足自有种行云流水般的雅致,用现代的话来说是个气质美人,但比皇后还是差了老大一截,她也不是很懂皇上了。 昭睿帝掩嘴咳了咳,目光往下一扫,随即皱眉道:“太子怎么还没来?又去哪里了?” 陈皇后的头上的九龙九凤冠颤了颤,微微侧身低头:“这次浴佛节宴盛大,瑾儿约莫还在东宫准备着呢。” 昭睿帝面色一沉:“宴都快开了,他还准备个什么,别是在哪处厮混吧?” 陈皇后面上难堪,脸色微微发白。 圣上陡然不悦,旁的人大气都不敢出,这是皇家家务事,外臣也不好开口,德妃左右瞧了瞧,见这时候能说话的只有自己,便柔声平缓道:“今儿个是浴佛节,太子和三皇子在乾德寺里礼佛,祈祷皇上龙体安康,国运昌隆,没留神误了时辰,还望皇上见谅。” 三皇子是德妃的亲生子,昭睿帝闻言缓了神色,转向皇后道:“太子有心,方才错怪梓潼了。” 陈皇后自也笑着谦了几句,一边盘算着赶紧让人把太子弄到乾德寺里,一边命内侍宣布开宴。 沈琼楼见还有帮着正室打圆场的妃妾,一时叹为观止,倒是沈老夫人一哂,似有几分轻嘲,不过倒也无人瞧见。 宫里的宴席尽都是些稀罕菜,就连小小一份糖蒸酥酪里头也乘在玉碗里,加了好些早春吃不到的水果,乳白微颤,放进嘴里既有瓜果的清新酸甜,也有乳酪特有的醇香。 她立志把减肥贯彻到底,随意吃了几口就不敢多吃,见桌上有盏金樽,忙忙地灌了几口,觉得也是酸酸甜甜,初时还没事儿,过了会儿却发作起来,眼神都飘了。 陈氏第一个觉出她不对,忙忙叫了几声,沈家的几位都转头看了过来。 身后的内侍也听说过这位二世祖的秉性,没想到她一口气喝了这么多果子酒,生怕她喝多了闹事,忙呵腰上前:“淑人,沈小姐怕是酒劲上头了,就怕万一有个什么,不如奴婢先带她出去醒醒酒,等回神了再回来。” 陈氏犹豫片刻,点头应了,塞给内侍几枚金锞子让他好生照料。内侍得了赏,扶着沈琼楼往外走,没多久便到了一处对着湖的凉亭。 她其实没完全失去意识,还知道踉跄地跟着内侍往前走,抬眼只见凉亭里摆了瓜果点心和茶水,她还以为是宫里人办事周到给她准备的,她正觉着口干舌燥,一路蹦跶过去,端起盏茶水仰脖就灌了下去。 带她来的内侍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叫道:“沈小姐,这茶水不是给你准备的,是给...” 哈?她怔了下,满脸尴尬地抬头。 有道清越的声音泠泠传了过来:“是给本王备下的。” ☆、第8章 豫王本都快把她忘了,没想到人今儿个自己送上门来,正好把旧怨清算了,他说了一声便转过头去,手执鱼竿,斜靠在一株袅娜的柳树下垂钓,目光落在波光浮动的湖面上,身形被万千柔嫩的柳条掩住,难怪方才没瞧见。 内侍吓得瑟瑟发抖,都知道豫王好洁,轻易不让人近身,撂下脸来整治也是有的。 沈琼楼这才知道茶盏是别人用过的,一时觉得十分膈应,更何况还是个不能惹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那边豫王却垂眸漫声道:“看来沈家小姐是渴的狠了,不如去湖里喝个痛快?” 靠,这是要把她扔湖里?沈琼楼酒都吓醒了,嘴里却没胆子骂出来,耷拉着眉毛弯了腰:“王爷恕罪,我...臣女并不是存心的。” 他绣着暗金松鹤纹的广袖在湖风中轻摆,声调不紧不慢:“我为何要恕你的罪?” 因为这根本就是屁.大点事啊!沈琼楼在心里咆哮,面上一派却端正:“我赔您好茶叶。” 他饱满的仰月唇勾了勾,仍是没转头:“不稀罕。” 沈琼楼想了想:“我赔您银子。”不论古今中外都通行的东西。 他终于偏头打量她:“只收现银。” 沈琼楼商量道:“...要不回头您把我的茶也喝了?” 他静默地看着她,眼神有几分兴味,却忽然不言语了。 沈琼楼认命地叹了口气,摆手道:“好吧,我开罪了王爷,受罚也认了。” 她转向跟着自己过来的内侍,声音平和清明:“你记住了,这次跳湖是我得罪了王爷,自己要跳的,跟王爷没有半分干系,哪怕是宫里的贵人问起来,你也要这么说,听明白了吗?!” 她尤其在‘半分干系’上加了重音,内侍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如何回话。早就听说豫王和沈家三小姐有龃龉的,这位主儿当初差点害豫王断腿,没想到两人这就对上了。 豫王终于丢下手里的鱼竿转过身来,眼神深邃,他抚着下巴:“你威胁我?” 姿态明摆着是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跟聪明人说话,除非你比他技高一筹,不然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沈琼楼犹豫一瞬,老老实实地道:“我不想跳湖。” 她说话很慢,吐字却掷地有声:“臣女一家受邀赴宴,我不光是自己过来,也带着沈家的脸面,左右是我先得罪了王爷,王爷怎么罚我我都无二话的,要是闹大了伤了家里颜面,那我就又添一重罪过了。”最重要的是风太大水好冷。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君子坦荡荡的意思,她举手投足带了些端肃的气派,似乎没几天的功夫就从京里有名的纨绔变成女君子了。 旁边站着伺候的几个内侍腿子突突乱颤,这怎么就把实话说出来了,王爷要是一怒之下把沈家小姐剥皮油煎可怎么办?皇后自然没法动豫王,到时候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这些做奴婢的! 他这人喜也不定,怒也随心,让人琢磨不透,这回倒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雷霆大怒,似笑非笑地走进亭子里:“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她跟他离得近了更觉着汗毛乍起,不过还是舔着脸应答:“臣女待人一向实诚。” 她今天穿了身的银红色,越发显得皮肤白皙娇嫩,用垂挂髻遮掩了脸颊的软肉,瞧着倒比当初顺眼,他一撩曳撒坐了下来,眼含玩味:“说笑而已,细算下来,你还应当叫我一声叔叔,做叔叔的怎好责怪侄女呢?” 沈琼楼囧了,算下来还真是...不过看着豫王羊脂玉般的侧脸,看着也没比自己大几岁,她还真没好意思叫出口,呵呵干笑两声:“王爷宽宏。” 他屈指敲了敲亭内的石桌:“坐下回话。”他见她面带不情愿,漫不经心补了句:“还是你想去湖里说?” 沈琼楼默默地坐下:“多谢王爷。” 他浓冶的眉毛挑了挑:“你叫我什么?沈家就是这般教你目无亲长的?” 她艰难地道:“自然不是,只是叔...叔瞧着很年轻。”叫的是真心酸。 他一簇青丝散漫地低垂下来,声音轻慢,带了几分调笑之意:“乖乖侄女,辈分高低本就不在年龄大小,难道你还想叫我哥哥不成?” 他还好心情地给她夹了块枣泥山药糕:“要是换了别人,只怕不会像叔叔这么轻易放过你。” 沈琼楼没接话,几口地把那块糕点吃了,匆匆忙忙起身:“臣女答应母亲要早些回去,这时候酒也醒了,多谢王爷款待,我得回去了。” 豫王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倒也没再为难她,挥手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内侍在前边领路,一边拿眼觑着沈琼楼,感叹道:“姑娘好福气,何曾见王爷对谁这么好性了?更何况姑娘当初还差点断了王爷的腿...” 他说的痛快了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任由沈琼楼旁敲侧击地追问也不再开口了。 这时候浴佛节宴也到了尾声,陈皇后特地把陈氏留下来说话,嫡亲的姐妹俩多年不见,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缅怀,就连陈皇后这般在宫中混迹多年的人都红了眼眶,但嬷嬷宫婢都在,她只眨了眨眼便敛去了。 她一边用绢子按了按眼角,一边道:“你这些年一直随锦川侯天南海北的跑,咱们连面儿也见不着几回,上次见面还是七八年前的事儿。” 陈氏也抽出绢子来掖着眼泪:“是臣妇不好,上不能照料父亲母亲,下不能宽慰皇后。” 她说的父亲自然是国丈,陈皇后道:“父亲母亲身子都硬朗着,在府里安闲度日,我轻易不能出宫,幸而如今你回了京,也能时时看顾着。” 她说着摆了摆手:“别说什么臣妇皇后的,你我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长年见不着一回,还说这些客套话就没趣了。” 她又关切问道:“你在外头这么多年才回府,可还适应,有遇到什么麻烦事吗?”沈老夫人美名在外自不用说,邵氏却是出了名的精明厉害,又帮着管家理事,她生怕自己妹子吃亏。 陈氏笑道:“婆母公正,大嫂也明理,家里又有不得纳妾的规矩,我日子过的也算自在。” 陈皇后见妹子身形丰润,气色也好,心里先替她高兴,但念及自身,神色不由得微微一黯:“当初锦川侯府来提亲我就觉着是门好亲事,满京里不纳妾不收通房的权爵人家能有几个?如今见你过得好我这心里也就放下了,不像我...” 她还没说完就住了嘴,见屋里的宫婢离得甚远才放心,她忙把屋里人挥退,身边的嬷嬷轻轻走出去掩上窗子,又走到屏风后看着人手。 陈氏见陈皇后这般作为,先是劝慰:“长姐也不必太过担心,您有太子在膝下,德妃娘娘瞧着对您也很是恭敬。”她说完又问道:“长姐有什么吩咐吗?” 陈皇后想到德妃,秀眉微微一皱,正要说话,但又有所顾忌,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另转了话道:“我还真有桩事儿要问问你。” 她沉吟片刻,用银签子把烛火拨亮了些:“你也知道,太子只比你的三姑娘大了半岁,七八个月已经请三位太傅进宫来讲国策了。” 陈氏欢喜道:“听说三位太傅都是当世大儒,那真是极好的事儿啊。” 陈皇后微微苦笑:“年前皇上要给太子请伴读,太后帮着挑了几个...” 陈氏一怔,陈皇后摘下护甲放到一边,轻轻敲着桌面:“有些事儿你是知道的,我这里也不多说了,太后挑来的人我不敢用,我手头没有多少合适的人选,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来寻你了。” 太后并非皇上生母,这些年没少在背后干些弄权的勾当,陈氏立刻明白过来,当下也不含糊:“长姐是想要念文还是岑风进宫伴读啊?”权贵子弟进宫伴读也属常事。 听妹妹一口应下,陈皇后反而有几分哭笑不得:“都不是,是琼楼。” 她们姐妹俩在对待孩子上那是一样一样的,太子生性跳脱顽劣,听说了沈琼楼的种种事迹后,立刻大呼知己,求到皇后跟前来要人,皇后本来中意的是沈岑风,但经不住儿子见天儿地求着,头一疼就答应了。 陈氏啊了一声:“可,可楼儿到底是个姑娘家,而且她性子太活泼了,只怕不能定下心来伴读啊。” 沈琼楼再怎么能闹,在宫里有人看着也不敢闹的太出格,进宫来磨磨性子也好,最重要的是,她要是不赶快定下人选,太后那边就要送人过来了,陈皇后就是想通了这节才允诺的。 她于是笑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咱们大魏又不是前朝,女子出入官场都是常事儿,论起来,太子还是琼楼表哥,一道儿读个书,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算得了什么?” 陈氏也觉着这差事不错,想了想道:“我这儿自然是千肯万肯的,不过不知道婆母和侯爷那里是个什么意思,长姐容我回家问问。” 陈皇后知道她说这话心里已经是同意了,含笑点了点头,又留她坐了会儿,命人把送出宫去。 陈氏一回家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家里人,大家族里,当晚辈的对大事没有决定权,因此她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看着她爹你敢说个不老子就揍死你的眼神,她只好表示我特么真是三生有幸啊。 ☆、第9章 “...皇后亲点了你为太子伴读,既是你的运道好,也是你娘的情分在,你要知足惜福,跟着三位太傅好生学些道理,敦促劝谏太子学习上进,在东宫不可妄言妄听,不可胡作非为,都记下了吗?” 沈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对着底下的沈琼楼谆谆叮嘱。 第6节 其实她本来不怎么想让儿孙参合宫里的事儿,但一来这些年沈木于仕途多有不顺,陈皇后瞧在陈氏的面上从中帮了不少忙,她感念陈皇后恩德。二来也是想让沈琼楼磨磨性子,别像原来整日一副‘老娘天下第一’德行,反正有皇后在,她也不会真出什么事儿。 而且时人并不排斥女子为官,好些人家还以闺女做官或者娶个做过官的媳妇为荣。 沈琼楼一点都不想接受古代封建毒草的荼毒,但她这时候抗议没准得被她老子捆了扔进宫里,只好恭恭敬敬地道:“多谢祖母教诲,孙女谨记了。” 她对皇宫两眼一抹黑,忍不住问道:“祖母,宫里有什么不能得罪的贵人吗?你说出来好教孙女知道,不然不小心再冲撞了。” 沈老夫人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戳了戳她脑门:“你问这个做什么,是去读书还是去专门得罪人的?”她沉吟片刻,还是明说了提点孙女:“皇上如今的妃嫔不多,你寻常也见不着,只是有一点,太后和德妃娘娘那边的人千万别沾惹。” 陈氏在一边咦了声:“旁的也就罢了,儿媳瞧着德妃娘娘对上倒还颇恭顺。”她倒不是帮着德妃说话,只是心中好奇。 陈氏未嫁时父母慈和温善,对儿女都是一般看重,家风和睦,嫁进来之后和沈木更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这辈子过的都顺风顺水,虽然料理家事是把好手,但在这些钩心斗角的事儿上难免欠缺了些。 沈老夫人倒也不嫌她,抚了抚腕子上的念珠,隐晦地提点:“娘娘虽是妃妾,但在外头的名声却极好,行止更是从无半分差错,能做到这些...已经是了得的人物了。”最重要的是,德妃一个妃妾,美名都快和皇后并驾齐驱了。 陈氏这才想透其中的关节,心中不由得庆幸。 这话也是说给沈琼楼听的,她认真记下,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这时候沈念文和沈岑风还送了庆贺她找到差事的贺礼来,老大送了方没刻字的印鉴,老二倒是客气,捧着文房四宝上门来了。 沈琼楼吃了一惊:“二哥,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不怪她吃惊,沈岑风统共就来过她院子一回,全程都是用‘你这是狗窝吧’的眼神看着她,打那以后就再也没过来过。 沈岑风咳了声,把装着贺礼的紫檀木盒子放下:“你终于寻到正经事儿做,再不能在家里惹是生非,我身为兄长的,总得来恭贺一声。” 沈琼楼:“...呵呵。” 沈岑风倒也不以为意,大袖一展,折腰坐下,衣袂飘飘若神人:“你这回去宫宴觉着怎么样?” 沈琼楼奇了:“前天让你去,你推病不肯去,怎么现在倒来问我?” 沈岑风给了她一个鄙视意味十足的斜眼,又转了话头问道:“你见着豫王了吗?” 沈琼楼更奇了:“见着了,怎么了?你和他认识?” 沈岑风撇撇嘴:“你觉着他相貌如何?” 沈琼楼毫不犹豫地道:“好看。” 沈岑风面上更带了些不悦,挑眉道:“比之我如何?” 这问题问的什么鬼?!不过沈琼楼回答的更迅速了:“比你好看。” 沈岑风黑着脸道:“我哪里不比他好看了?” 沈琼楼没想到自家二哥还有水仙属性,老老实实地道:“你是自认的,他是公认的。” 沈岑风用力一拍桌案:“小丫头知道什么,我当初也是...!”他说到一半却住了嘴,气哼哼地站起来拂袖而去了。 沈琼楼不懂沈岑风清奇的画风,转头去问陈氏,陈氏捂嘴笑道:“你二哥原来是京里公认的美男子,每回上街都有人偷瞧,如今豫王一来,倒把他比的什么都不是了,原本瞧他的俊俏娘子都转头去看豫王,他为这事儿糟心很久了,对王爷难免生了几分瑜亮之情。” 沈琼楼:“...”好大一只骚包。 宫里的隔天就下了旨意,沈琼楼被家里的三个女人轮番打扮,从贴身的鞋袜里衣换到外头的官服俱都熨帖平整,就连头发丝都梳的服服帖帖才坐上马车进宫。 进宫之后倒是没先见着太子,先被引到偏殿见了皇后,没想到里头皇后太后都在,她心里不由得紧了紧。 陈皇后待她倒是很亲切,也不拿乔作势地摆架子,温言道:“楼儿,你和太子差不多大,到底比旁人说得上话,你好好地促着太子上进,自己也跟着三位太傅多学些学问,也能光耀门楣,为你爹娘争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琼楼忙躬身应了声是:“谨遵皇后教诲。” 成德太后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神色淡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几遍,淡然道:“哀家还以为你拒了周贺年,是有什么上佳的人选,没想到...” 沈琼楼在心里自动帮她接话,没想到选了个二百五。 太后顿了下才继续道:“太子之事须得慎重,皇后这般别是为了赌气吧?” 她虽没有直说,却把嫌弃之意表达的淋漓尽致,古人真懂说话的艺术啊。沈琼楼心里脸红,脸上发挥面瘫本色,一派淡然。 成德太后见她神色从容,不见愤懑羞恼,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心里倒微有些讶然,难免高看了一眼。 陈皇后抓住机会,对着太后笑的亲切又不失端庄:“太后这般说可就是折煞臣妾了,太子是臣妾的亲生儿子,臣妾如何会拿他赌气?” 她继续温言道“臣妾何尝不知道周贺年是好的?可他年纪到底不小了,有家有业又有官职在身,难免分不出心力来,和太子也说不到一起去,楼儿却和太子差不多大,家里也没甚牵绊,反倒能安心侍读。” 成德太后沉吟道:“可沈家三姑娘在外面的名声...” 沈琼楼这个当事人就这么被正大光明的边缘化了,只好竖着耳朵听热闹。 陈皇后脊背略微挺直了些,面上仍是一派恭谦:“京里的风言风语就从没断过,孩子吗,哪有不淘气的?便是有一分不好,被有心人瞧见了,也能说成十分。” 成德太后扯扯嘴角:“皇后总是这般有理。” 陈皇后笑着半弯腰欠身:“都是您教导的好。”她又吩咐道:“先把沈侍读带到东宫,让她先见见太子。” 沈琼楼规规矩矩地告辞了,被内侍引着不知道走了多少路,这才停在一幢斗拱飞檐,雕金绘彩的门前。 她抬步正要踏进去,就听见身后一道公鸭嗓的声音传了过来:“来人啊,把新来的侍读按住,揍他个鼻青脸肿的,也好叫他知道知道咱们东宫的规矩。” ☆、第10章 当个侍读还有生命危险,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沈琼楼猛然转头一瞧,就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个头戴折角翼善冠,身穿盘领窄袖袍,眼含秋水,眉目如画的少年,正负手立在原处,笑嘻嘻地瞧着她。 少年瞧她怔怔瞧着自己,哈哈笑了几声,上前几步道:“东宫里好久没见新脸,随口开个玩笑,勿怪勿怪。” 沈琼楼这才知道这是太子殷怀瑜,忙不迭地要躬身行礼,被他伸手扶起来:“不必行礼,麻烦死了。” 一般人扶都是虚扶,偏到了太子这里就是实打实地把她拽着胳膊一把捞了起来,又携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一番,忽然笑道:“哎呦呵,你真是我那表妹?瞧着跟陈家姨母不太像啊,胖了些。” 沈琼楼道:“...回太子的话,臣女就是沈琼楼。” 殷怀瑜带着她往东宫走,身后一众内侍跟着:“今儿个托了你的福,我说要见见新伴读,这才在太傅那里得了假,不然不知道还要被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得,听这话头就知道这位是个学渣,沈琼楼心里汗了下:“殿下高兴就好。” 殷怀瑜引着她在正殿坐下,见她有些拘谨,便乐滋滋地亲手递了块点心过来,又上下打量她几眼:“甚好甚好。” 沈琼楼给他看的莫名其妙,好毛啊?他继续道:“沈侍读知道你进宫是为了什么吗?” 沈家的三个女人轮番提溜着她叮嘱,她能不知道才怪呢,于是张口便来:“劝谏殿下向学,敦促您的课业,解答...” 殷怀瑜伸出根修长的手指头晃了晃:“错了。”他伸手点了点她:“你仔细想想,要是干这些劝谏敦促的事儿,我要哪个人不行?” 她立刻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殷怀瑜得意洋洋地道:“听说你也是常在京里混的一号人物,有事没事多给我讲讲京里的有趣见闻,最好能带我去些有趣儿的地方逛逛,我整日呆在宫里,闷都闷死了。” 好吧这就是个学渣,难怪陈皇后头疼了。不过这其实也不能全怪他,陈皇后不甚得宠,太子也不太受皇上待见,见了不是训就是骂,他现在又在中二期,养成这般驴性儿也就不奇怪了。 沈琼楼觉着很不可思议:“殿下这么些年都没出过宫吗?” 殷怀瑜扳着指头数了数,扔了个核桃仁在嘴里:“我出宫的次数一个巴掌也数的过来,还大都是跟着父皇母后祭祖狩猎什么的。” 旁边立刻有几个太子詹事府当值的过来规劝,说这般吃相不合规矩不成体统之类的,殷怀瑜撑着下巴听着,顺道递了个无奈的眼神过来。 可怜的孩子,过的跟大家闺秀似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沈琼楼见他不摆太子架子,心里松快不少,便也应下道:“臣女倒也知道些外头的风土人情,既然殿下吩咐,臣女自然知无不言。” 她说完就见几个人冲自己看了过来,生怕引火烧身,忙不迭起身要告辞,殷怀瑜见机极快地也站起来,跟着道:“你对宫里的道儿不熟,我送送你。” 她正要辞谢了,没想到太子就一阵风似的卷着她出去,临出宫还送了她好些各色绢制宫花,宫里的点心还有给沈家几个爷们的文房四宝,笑着道:“总不好让你白来一回,拿回去给家中长辈吧。” 沈琼楼觉得太子还挺会做人的,又想着沈老夫人邵氏和陈氏应当是喜欢这些宫花的,便也不推辞,让人提着一堆东西打道回府,又均分了给各个院子送去。 明明已经是春.光正好的四月,邵氏屋里的景泰蓝三足象鼻炭炉还燃着火,她保养得宜的双手揣在银鼠皮手笼里,头上勒着镶红宝抹额,对着站在下头的沈成志悉心叮嘱:“...已经托好人给你谋了个礼部的差事,虽然官位不高,但做好了也是极尊贵体面的。” 沈成志因着长年生病,皮色蜡黄脚步虚浮,容色比二房的几个差得远,闻言怔了怔,轻咳了声道:“多谢母亲好意,只是儿子的身子...” 邵氏看着柔和内则好强,最见不得儿子这幅瑟缩不前的模样,轻斥道:“去年请了好些大夫给你诊脉,不都说你已见大好了,还想拿身子不好做托词?男儿在世当建功立业,你纵然学不来你祖母和父亲的威风,也该学学你二叔是如何周全行事的!” 沈成志最怕母亲,闻言忙诺诺躬身,神情带了几分怯懦畏惧,母子俩却再不说话了。 邵氏心头一堵,瞧见这模样实在心烦,挥手让他下去了。 旁边的嬷嬷取来一边的美人槌轻轻给她捶腿,一边劝慰道:“志哥儿性子温缓,夫人跟哥儿好好说,哥儿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邵氏苦笑,无端又想起沈琼楼来,正好这时候秋荷挎着两个盒子进来,笑着道:“夫人,刚才奴婢出去的时候遇见了三姑娘,姑娘说太子赏了些糕点宫花下来,想您应当是喜欢的,便催着我给您拿过来了。” 邵氏神色缓了缓,掀开盒盖一瞧,见是□□只颜色极鲜亮的绢制宫花,心里欢喜,面上也浮现几分笑意:“既然是太子赏她的,她自己留着玩吧,巴巴地送过来做什么?” 一边的嬷嬷见她神色欢喜,也跟着凑趣道:“三姑娘这是孝敬您,瞧瞧这颜色鲜润的,跟真花似的,花芯还是用红宝做的,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几回这般精巧的宫花,二夫人那边都未必有这般好的,三姑娘到底还是把您放在先头。” 她说着捻起枝烟紫色的宫花:“既然是三姑娘的孝心,夫人不如簪上试试?也叫姑娘瞧了高兴高兴。” 邵氏随意拿起枝天青色的把玩,笑着嗔道:“小姑娘戴着玩的,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可究竟是没拦着。 嬷嬷正要帮她簪上,就见外头陈氏的大丫鬟点翠被引了进来,手里也拎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递过来恭敬道:“大夫人,我们姑娘给夫人送了好些宫花,夫人瞧着有不少,便命奴婢带过来,让您先挑几枝喜欢的。” 邵氏笑容微凝,淡然道:“替我谢过你们夫人。” 点翠谦过,又抬手招了招,就见几个沈琼楼身边的丫鬟走了过来:“大夫人,我们老爷和夫人听说这几个丫鬟是您从身边给姑娘拨过去的,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怕您这边短了得用的人手,忙命我把这些人给送还回来。” 邵氏唇边最后一点笑意也没了,还是身边的嬷嬷先把点翠带了出去,有些战战兢兢地回到她身边:“大夫人可别动怒,这想必二老爷和二老爷的意思。” 邵氏扶着桌案慢慢地起了身:“既然如此,我倒是要去问问,这几人究竟做了什么,让二弟和弟妹这般瞧不上眼。” 那边沈琼楼也坐在院子里跟陈氏说这事,她皱眉道:“娘你何必如此呢?大伯母心思敏感,这么把人送回去,她心里该不痛快了。” 陈氏正要开口,檐外邵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问题我也好奇的很,弟妹不妨说说,怎么那几人在楼儿身边这些年都没事儿,二弟和弟妹一回来就让给遣返过来了呢?” 邵氏是长嫂,又帮着她照管女儿了十年,是以陈氏在她面前自觉放低了身份,好生解释道:“我和侯爷是想着楼儿既搬过来了,总不好再把您的人继续霸着,又怕您身边的人手不够,所以跟侯爷商量一回,决定把人手照旧送还给您。” 其实那几个人前些日子查出了有喝酒赌钱,玩忽职守的毛病,偏是大房的人又不好打罚,只好先送了回去,这话却不好跟邵氏说。 邵氏神情沉静,嘴角的笑意发冷:“我知道弟妹如今是堂堂侯夫人,不必一口一个侯爷来压我,你们什么时候见我身边缺过人手了?这由头找的未免太过敷衍,还是嫌我给的人手不可信呢?” 她说话素来留三分余地,今日可见是气的狠了,陈氏被说得怔了下,沈琼楼忙往自己身上揽:“橘生淮北则为枳,伯母给的这几个人子好的,只是这些年跟着我染了些坏毛病,又不好罚,所以送还回去交由您处置。” 邵氏对她从没重话,见她这时候插.进来,便觉着她是在护着陈氏跟自己说反话,又是心凉又是恼火:“有什么不好处置的,当初我给你的时候就说了是你的人,打罚由你决定。你是有了更得用的,再不想要这些老人了。” 沈琼楼头疼无比,捂着额头低低叫了声:“伯母...” 邵氏疼她这么多年,听她这一声有气无力,心头立时就软了,她继续道:“伯母当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邵氏不是为了那几个下人恼,而是恼她的态度。 邵氏正要说话,忽然院门处沈老夫人身边的江嬷嬷走了过来,面色威严肃然,往院里一扫,福了身道:“老夫人听说两位又争了起来,命老身请您二位去正院一趟,好好地把事儿摊开说清楚,免得坏了家里的和气。” ☆、第11章 “...就为着这个,两个当家夫人不管不顾地在院子里闹将起来,让满院子的下人瞧了好大一场热闹,你们当真是好能耐啊!” 第7节 沈老夫人端坐上首,面上带着恚怒,用力一拍桌案。邵氏陈氏要说起来也是当家惯了的,见婆母动怒照样不敢回嘴,只是站在堂下垂首肃立。沈琼楼更不用说,老老实实地低头装锯嘴葫芦。 她先转向了邵氏,神情透着几分凌厉,沉声道:“老大媳妇,你在理家久了,道理多少也该知道些,纵然有天大的委屈,难道就不能来与我说,当长嫂的不管不顾跑到二弟和弟媳院里闹腾,传出去像什么样子,锦川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邵氏咬了咬下唇,不敢辩解,站在下首噤若寒蝉。 她又慢慢偏头看向陈氏,目光沉凝:“我知道你多年不见闺女,急着亲近,可你也该想想,你大嫂帮你养了十年的孩子,这些年又操持家务,况她是长嫂,长幼有序,你纵然有再多的难处,也该体谅体谅她的辛劳,这般不管不顾地就把她给三丫头的人送回去,岂不是存心下她面子?” 陈氏闻言,不觉双颊微热,她这般急着把那些人赶回来,不光是因着那些人行止不检,其次她也不想让闺女和邵氏那边的人再亲近了。 她训完两个长辈,目光又落到沈琼楼身上,默了许久才有了决断,淡然道:“三丫头既然住哪你们都要争上一争,那干脆让她搬过来和我住,你们有什么想争的,只管来寻我。正好她这些日子要进宫侍读,我也有些话要提点她。” 此言一出,邵氏和陈氏脸色一个塞一个的难看,陈氏先按耐不住出声道:“这怎么能成呢,您是清净惯了的,就怕楼儿一个不慎扰了您的清净...” 沈老夫人是雷厉风行之人,心里既然拿定了主意,就不容旁人废话,直接截断道:“三丫头再怎么能闹,也不会比你们三天两头吵一回扰我清净!”她直接转头吩咐身边的嬷嬷:“把东边的三间屋子收拾出堂寝来给三丫头住。” 她又抬头看着陈氏:“你好生收拾着,明日让三丫头搬过来。” 沈琼楼被这一串变故弄得目瞪口呆,她这是又要转手了?本以为沈老夫人肯定要长篇大论地训斥一番,没想到这么快就了解了? 陈氏还欲再说,沈老夫人理了理领上的皮毛,淡然道:“放心,我不会吃了你宝贝闺女的。”她说完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可以退下了,然后又道:“老大媳妇留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陈氏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带着沈琼楼躬身告退,只留邵氏站在原地,神情有几分忐忑,低声道:“娘...” 沈老夫人突然发作,用力一拍桌案:“跪下!” 邵氏面色一白,双膝一软,不由得跪在地上,抬眼有几分惊慌地道:“娘...儿媳犯了什么错儿了?” 沈老夫人却沉默下来,身边的嬷嬷极有眼色的掩上了门窗,她深吸一口气,檀香气扑鼻而来,她觉着心绪平复了些,这才缓缓开了口: “前些日子,听说你给志哥儿谋了个差事,我仔细问了,正好是老二和文哥儿被三丫头带累,暂不能上任的那段日子。” 邵氏心头快跳一阵,神色却忽的从容起来:“回娘的话,这也是巧合,正好我娘家有位在礼部当值的大伯回京,我这才舍下脸去求了他。” 沈老夫人嘴角一扬,似有几分讥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比我清楚,还有...楼儿为何成了那般性子,你更比我清楚。” 邵氏背上已经有冷汗下来,强撑着道:“娘说什么...儿媳不懂。” 沈老夫人慢慢地盖上博山炉盖:“你是家里见事最明白的,怎么会不懂?” 她微闭上眼,神情有几分怅然,不去瞧跪在地上的邵氏:“老大去得早,我怜惜你青春守寡,舍下老脸帮你讨了诰命封号,老二念着兄弟情分,老二媳妇也不是那等爱计较针头线脑的,所以家里无论干什么你都是占了大头,沈家从不曾亏欠你什么。你摸着良心说,京里哪个寡居的妇人过的像你这般风光体面?就是再厚道的人家,也不过给个角落的院子,让人寂寥着熬日子罢了。” 邵氏脸色发白,低声道:“我知道娘疼我,娘,娘说这个做什么?” 沈老夫人讥诮地笑了笑:“你知道?你不知道!你想着这爵位本该是你儿子的,该排场煊赫地当侯夫人的也是你,凭什么全便宜了二房?我说的可对?!” 邵氏冷汗涔涔而下,红着眼眶道:“娘多心了,儿媳怎么敢起这种心思?” 沈老夫人淡然道:“我手头没证据,又有娘家撑着,你不承认我也没法子。” 她低头深深地瞧着她:“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既做下这事儿,早晚有天会被人发现,想想到时候三丫头和志哥儿怎么看你,想想京里的人怎么说你。” 邵氏脸白如雪,身子也不由得颤了颤,沈老夫人却已经起了身:“这几日我总梦见老大,心里沉沉地坠着,过几日你去家庙帮我抄经文,好好地积些福报。” 身边跟了多年的江嬷嬷脸色带了些骇然:“大夫人这般拿三姑娘算计了这么多年?” 沈老夫人面色疲累,任由人服侍着脱了身上的长褂子,摇头道:“也不尽然,她是真疼三丫头的,当年那么小的小人,被她搂着吃哄着睡,就是泥人也要动几分情。” 她自嘲地笑了笑:“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年七分真情三分算计,我竟没瞧出端倪,直到出了前些日子的事儿我才看出来。” 江嬷嬷张了张嘴,有些糊涂:“这...这又是怎么说?” 沈老夫人阖着眼靠在迎枕上:“当年老大才去世,志哥儿又还小,朝中上下多少人盯着这爵位,我也只得上书,把这爵位给了老二,她这么些年...一直在怨我偏心,也怨二房夺了她儿子的位置。” 她顿了顿,“以她的本事,要是真存心要害二房不得翻身,只用引着三丫头犯个泼天的大错便得,这些年三丫头小错不断,大错却没有,是她下不了手罢了。” 她面上陡然显出几分老态来:“她对三丫头是真尽了心,当年三丫头屡屡犯错,我就有心把她抱过来养,她嘴上虽然不说,人却瘦的脱了形,憔悴的不能看,我这才作罢的。” 江嬷嬷不解道:“那大夫人又为何要...?” “因为她不光有三丫头,还有儿子!”她猛然睁开眼,眼里有几分冷意:“老二当时马上就要返京,她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她说完又苦笑道:“老大媳妇...既可怜,又可恨。” 江嬷嬷叹了声:“大夫人这是何苦呢?”她默了片刻,又问道:“那二老爷那边...您要不要去说?” 沈老夫人缓缓摇头:“老二让媳妇把三丫头身边的人送还回去,想必已经是觉察到了什么,他既然什么都没说,只怕也是存了对兄长寡嫂的愧疚心思吧。至于三丫头那里...等她大些了再说,如今年轻冲动,保不齐闹出个什么来。” 她深深地呼出口气:“只盼着老大媳妇在家庙能想开,不然...”她微闭了闭眼,再没说下去。 ...... 沈琼楼觉着自己非常苦逼,首先沈老太太跟她不对盘,跟她住在一处非常之憋闷,两人简直是相看两生厌。其次她才知道太子是从卯时过三刻开始上课的,也就是早上七点四十五。 古代交通工具又不发达,她这个陪读的从家到皇城将近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她五点就得起床上学——简直考验洪荒之力。 事实证明,她的洪荒之力存货不多,被身边的大丫鬟叫了三遍还没起身,元芳同志无奈,只好转身禀了身边的嬷嬷,嬷嬷又去回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才不会像陈氏和邵氏那样纵着她,直接指挥人掀棉被又开窗,让她穿着单衣躺在床上。 沈琼楼好梦正酣,梦里还撸了把大天狗,没留神就被活生生冻醒了,抱着膀子跳脚站起来骂道:“卧槽谁把空调开的这么...”她看到了沈老夫人:“低...” 沈老夫人深深皱眉,幸好只当她是梦话:“浑说什么呢,还不快来用早膳,小心再晚了饭都没得吃。” 沈老夫人一中老年人都起这么早,沈琼楼也没脸再躺着,幽怨地跟着她出了门。 第一回合,沈老夫人大获全胜。 她临走前递了个装满金银角的荷包给沈琼楼,眉眼淡然地吩咐道:“你去宫里要打点的地方怕是不少,别小气了,该给的只管给,这点子赏银咱们还出得起。” 哎,儿孙都是债啊! 沈琼楼被沈老夫人叫醒的早,收拾打扮完出了院门,到东宫报道的时候时间还有富裕,到了教室凳子还没坐热,太子就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对她招了招手:“沈侍读过来,给你瞧个好东西。” ☆、第12章 这呼朋唤友看小电影的语气把沈琼楼雷了下,而且他最近正处于变声期,声音实在不敢恭维,她做了个牙酸的表情,凑过去狐疑地瞧了瞧,见太子手里捧了个乌木的黑罐子,里头还有两只跃跃欲试的蟋蟀。 殷怀瑜摩拳擦掌:“我前天才命人逮到的,为着这个,东宫的地砖都快翻烂了,又千辛万苦地瞒着詹事府的那起子人,你等等,我斗一发给你瞧瞧。” 沈琼楼抱胸斜睨,冷眼旁观,殷怀瑜用草签撩拨几下,那两只蟋蟀就跟吃瓜群众似的,分开站在罐子两边,颇有种我就静静看你装逼的意思。 殷怀瑜在表妹跟前下不来台,下了狠手戳了几下,险些没把里头的两只虫儿戳个对穿。 沈琼楼挺嫌弃的,另取了只草签过来,在两只蟋蟀的长长触须上拨弄几下,两只立刻就跟前世的仇人似的扑到一起厮杀起来。 殷怀瑜诧异地看了过来:“你怎么做到的?” 斗蟋蟀是一个二世祖的基本修养,原身的别的没有,吃喝玩乐的本事倒是不少。沈琼楼淡定地道:“回殿下的话,原来在京里见有人斗过,自己瞧了两眼就会了。” 殷怀瑜两眼放光地看着她,像是见着美女的色狼,沈琼楼给看得浑身起了一程毛栗子,忙不迭地转移话题:“殿下,谢太傅马上就要过来授课,让他瞧见您玩这个,只怕又要训斥了。” 当侍读的职责可不是光陪太子读书这么简单,还有敦促规劝的责任,她可不敢蹿腾太子见天儿地搞这些个。 殷怀瑜怕三个太傅比怕他皇帝老子更甚,闻言长吁短叹一阵,闷闷地撂下罐子回了座位。 给太子授课的三位太傅分别是谢北,李炳,陈怀远,俱都是当世大儒,而且偌大教室就两个学生,他俩想溜号都找不着机会。 谢太傅自己倒是学识渊博,可惜讲课枯燥乏味,剩下的两位讲课倒是颇有意趣,也不光讲书本子的内容和圣人言,还会讲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说史的时候也鼓励两个学生发散思维,想想这些历史事件背后蕴含的深意——沈琼楼听的津津有味,殷怀瑜继续摸鱼。 沈琼楼端正坐了一天,下学之后感觉身体被掏空,忙忙地辞谢了太子留饭的好意,直奔家里去了。 沈老夫人已经备下晚饭,正等着沈琼楼回来,先让下人服侍她洗漱换衣裳,然后才道:“用过饭去给你爹娘请安,先坐下吧,今天课上的怎么样?” 沈琼楼正用巾子擦着手,一边回话道:“几位太傅都是高才之人,课也讲得好,就是谢太傅讲课太爱之乎者也了,三句话不离‘子曰’,而且还是早上的课,我把大腿都掐青了才没睡过去,只是觉着太子可怜,这几个月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老夫人道:“休得胡言,谢太傅在朝上素以刚直不阿著称,为人难免古板不知变通了些,你好生听着,不得懈怠了。” 她说完又低头想了想:“明天让下人给你准备些薄荷茶带过去,你有事没事抿一口,也能提神醒脑。” 沈琼楼应了,忽然又想到个主意:“其实咱们可以多煮些薄荷,里头加些醒脑提神的冰片麝香什么的,做成香饼带过去,闻着那味道也能提神。不像茶水,喝多了老想去厕所。” 沈老夫人泼了盆冷水下来:“宫里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尤其是给贵人用的熏香等物,哪能由得你说用就用。”又敲她一下:“快用晚膳了,说什么厕所不厕所的。” 沈琼楼尴尬了,现代人的智慧在古代果然行不通啊,她正脑补要不要想法子做瓶风油精出来,下人已经挨着把饭菜端上桌了,虽然沈老夫人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一个古代人一个现代人也没啥共同语言,她只能低头默默扒饭。 吃完饭去了沈木和陈氏的那里就热闹多了,陈氏心疼地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把女儿的小胖脸摸了又摸:“楼儿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些日子在你祖母那里吃的睡的还好吗?下人可还得用?床铺够不够软和?” 又转头骂正在闲喝茶的沈木:“我说要把楼儿的七床真丝绣被给送过去,你硬拦着不让,到底安的什么心?!” 沈木:“...”喝个茶也挨骂。 沈琼楼:“...”娘你卖被子的啊。 一边姿态优雅地端着茶碗的沈岑风忍不住吐槽道:“我和老大一季才两床被子轮着换,差点没睡卷边了。” 沈木在儿女面前威严,对老婆确实没法子,只好道:“你少操些心吧,就过去了两三天,怎么就瘦了?再说了,娘那边什么没有,你送东送西的当心娘恼了,还以为你觉着她刻薄孙女呢。” 沈琼楼也扶着陈氏坐下:“娘你就放心吧,我没事的,祖母对我好着呢。” 陈氏瞧了眼夫君和两个儿子,觉得没一个能理解自己的爱女之心,叹口气坐下,又命人上了好些甜汤点心,这才拉着闺女的手细细问她起居,又道:“你今日才进宫侍读,感觉如何啊?几位太傅和宫里人都还和气吗?” 沈琼楼怕她大惊小怪,于是轻描淡写地道:“几位太傅都学识渊博,宫里人也都和气,娘不用操心了。” 陈氏这才放下心来,觉着对着闺女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夜色深重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让她回去早些歇下了。 沈琼楼秉持着早睡早起的精神,一回去就洗洗睡了,早上起来精神果然好了许多,带着沈老夫人准备好的薄荷茶,昂首挺胸地就进了宫里。 殷怀瑜见她用薄荷茶冲出来的茶水卖相好,课间的时候也忍不住要讨一杯,几个内侍本想拦着,但见沈琼楼自己先喝了会子,这才没有动作。 沈琼楼分了大半给他:“臣觉着加点花蜜味道能好些,这么干喝总有点涩涩的味道。” 殷怀瑜连连点头,还没吩咐,身边的内侍常永就已经托着盛茶叶的盒子出去了。 她心里感慨宫里下人会来事,连个眼色都不用打,这时候就见常永已经用托盘端着白瓷茶盏过来,上面却放了两杯,他呵着腰分别递给了太子和沈琼楼各一杯。 沈琼楼想到沈老夫人的叮嘱,两指捻起个银角递过去:“多谢公公,这茶沏的不冷不热,正好合口。” 她人生头回给人递钱还有些紧张,多了少了都不好,多了是行贿,少了让人肚里嫌弃,常永倒是很熟练地接下,在手里□□几下,颇为满意,笑着道:“侍读这就是折煞奴婢了,举手之劳而已。” 第二节课是沈琼楼最期盼的陈太傅的课,这位太傅不光课讲的有声有色,而且还是三位太傅里最年轻的,如今才四十多岁,高高瘦瘦颜也正,看上去才三十多岁,舔屏的最佳人选! 总算有这么位中年男神可以洗眼,沈琼楼对吃封建毒草总算没那么排斥,每日听课倒也津津有味。 殷怀瑜就很郁闷了,本来以为来的是位能陪自己吃喝玩乐的知己,没想到却是个闷蛋,他的好些小玩意她也不感兴趣。 如此学了将近一个月,沈琼楼不说进步多大,至少对整个大魏朝有了大体的认识,而且和太子表哥处的越发融洽,然而太子就比较苦逼了,课业不但没进步,反而有越来越烂的趋势。 陈皇后为此没少受责难,太后那边更是若有似无地放出风声来:“当初我选的侍读你瞧不上眼,如今这个可是你自己挑的,为着帮衬自己家人,连太子课业这样的大事儿也能儿戏。“ 幸好皇上还不算糊涂彻底,总算没信这样的流言,但也给了皇后不少压力,皇后倒也沉得住气,打杀了几个传谣言的宫婢太监之后,这才叫沈琼楼过去问话。 沈琼楼一下课就往殿里赶,刚迈进去才愕然瞧见豫王竟然也在,皇后坐在一边,他身前坐着的太后叹声说着话:“...你如今正当年,王府里也该添个人帮着操持家务了。” 第8节 ☆、第13章 豫王八风不动,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处:“太后特地把臣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操持家务的人?我府里已经有个大管事了,太后莫不是想再送一个过来?” 太后皱眉:“你这孩子,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管事能和王妃比吗?就算你暂时不娶王妃,也可以挑个懂事听话的在屋里放着,好伺候你日常起居。” 她见豫王只是垂眼不语,便打出感情牌来,面色露出唏嘘感怀之色:“你虽不是哀家的亲子,但当初哀家和庄嫔好的便如亲姐妹般,她在病时还叮嘱我要好生照看你,你到现在也没成家留个后,让我以后到了底下如何跟她说道?” 沈琼楼两眼放空,陈皇后面带微笑听着,但心里难免鄙夷,后宫之中哪有真姐妹情分,想把娘家姑娘塞过去说这么好听干什么? 太后冷不丁瞥见皇后略带深意的笑容,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转头温言嗔道:“按照寻常人家的说法,你也是他嫂子,怎么不帮着劝两句?” 陈皇后到底不是吃素的,腼腆恭谦道:“王爷素来有主意,又有您在,哪有我插嘴的份?” 豫王靡艳的眸子泛出些漫不经心的笑意,眼波悠悠然晃荡着,却不落在实处:“皇嫂素来恭谦贤德,恪守礼数,听闻嫁到锦川侯府的亲妹也贤名在外,可见国丈家教女有方。” 陈皇后听的心里紧了紧,她看着太后瞧了过来,忙半开玩笑地道:“那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陈家如今就剩下两个儿子,成家之后生的还是儿子,阳气旺的快冲天了。” 他目光不慌不忙地凝在沈琼楼身上,眼里几分笑意泛出,眉眼如渺渺烟岚:“都说女儿肖母,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沈琼楼心里苦逼死了,这他.妈真是躺着也中枪,他不想要太后的人就不要,干嘛拉她当挡箭牌。 陈皇后头都大了,这简直无妄之灾,忙道:“这孩子年纪还小...” 豫王道:“我可以等。” 陈皇后被噎了下才道:“...这孩子性情有些乖张...”抹黑就抹黑吧。 豫王挑唇笑道:“无妨,我喜欢活泼些的。” 沈琼楼内心嫌弃脸,说的跟真的似的。 她摆了肃然神色,躬身装逼:“臣早就立誓,宁可终身不嫁,也要实现抱负,为江山社稷添砖加瓦。”共同建造和谐美好大魏朝! 豫王本就是漫口说说,但被她就这么明着拒了,还是轻挑了下眉梢,又起了身随口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他又转向太后,神态散漫,笑的别有深意:“臣暂时不需操持家务的人,尤其不缺姓赵的。”说完就行了个礼,洒然而去了。 太后的娘家就是赵家,她倒也没把他方才的托词当回事,但最后这话已经跟明着警告没甚区别了,太后心里先是一恼,随后又是一惊,手指捏的发白。 她转头把气儿出到皇后身上,瞥了眼沈琼楼,冷淡道:“太子是你亲生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本也管不着,但如今他的课业越发不成样子了,此事事关国祚,我可不得不过问一句了!” 陈皇后面上并无任何不满,微微皱眉带着些自责,欠身道:“臣妾把沈侍读叫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事儿,太子也并非愚鲁之人,怎么总也学不好?得弄清楚根源,才好对症下药啊。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后淡然道:“既然太子聪慧,那学不好定然是旁人帮衬的不周到了,照我看,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有什么难办的?” 陈皇后打着太极:“这就不好说了,得先问清楚了再论其他。” 太后随意从她脸上瞧过去,也懒得多费口舌,起身被宫人簇拥着离开了。 陈皇后缓了会子,才抬手召沈琼楼近前来,温言问道:“你这几日陪太子读书劳累了,都学的怎么样?” 沈琼楼垂手回话道:“回娘娘的话,几位太傅讲的很好,臣撂下课业这么多年,总有些跟不上,最近正在努力补。” 陈皇后含笑道:“你是聪明孩子,再加上勤奋,想不学好都难。”她说完又沉吟片刻,问道:“可为何太子的课业...有些不尽如人意?” 事情怪就怪在这了,她也问了三位太傅,沈琼楼这个侍读做的确实尽心,可太子课业还是没进步,她自认儿子绝不是个笨的,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要让沈琼楼看,殷怀瑜聪敏慧黠,人情世故也算练达,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那谁能有什么法子? 不过这话不好和陈皇后说,她想了想,委婉道:“殿下聪慧过人,只是学的时候不长,应当是还没有进入状态。” 陈皇后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话中意思,皱眉道:“这孩子的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抬眼瞧了瞧沈琼楼,招她近前几步,语意切切:“你跟太子般大,这些日子也处的极好,他对你也器重,我的话他未必肯听,但你却是尽可以开口的。” 虽然太子学的好不好跟沈琼楼不大,但殷怀瑜课业不行,她这个侍读也常被人拿出来说嘴,便微微倾身,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陈皇后微微笑了笑,隐晦地给她指了条明路:“太子性子最是要强,又极爱面子,所以寻常老与三皇子比较,哎,也是个孩子啊。” 沈琼楼神色动了动,沉吟片刻,肃容行礼道:“多谢皇后提点。” 陈皇后见她神色便知道她懂了,心下欣慰,又跟她寒暄几句,忽想到豫王方才的话,笑着道:“豫王素来得皇上看重,在宫里说笑无忌,方才是与你玩笑呢,可别吓着了。” 她可是很清楚京里有多少闺秀小姐暗自倾慕这位王爷的,要是因为豫王信口几句话让自己这侄女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可真是罪过了,还是她先提点几句吧。 沈琼楼略蛋疼:“多谢娘娘关怀,臣知道王爷的意思,并没有吓着。” 陈皇后这才放下心来,含笑让她退下。 沈琼楼回来刚好到上课时间,却瞧见殷怀瑜站在院子里奋笔疾书,额上被正午毒辣的太阳晒出了一层薄汗,旁边几个内侍急的跳脚,却不敢过来劝着。 沈琼楼还以为太子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过去问道:“殿下这是做什么?虽然还是春天,但中午日头也毒着呢,仔细晒伤了。” 殷怀瑜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低头抄书,眉梢眼角透着股子倔强。 他身边的几个内侍都是从小伺候他到大的,心疼的不行,听见沈琼楼问话,赶忙道:“方才皇上来考校殿下功课,殿下有几处没应答及时,皇上便...便...” 他犹豫一瞬,瞧了眼太子,叹口气道“便罚太子在院里抄书,本来还想让殿下跪着抄的,但好歹被德妃娘娘劝住了。” 沈琼楼皱了皱眉,按说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太子了,罚抄书也就罢了,还在院子里抄,传出去太子真是要颜面扫地了,而且这孩子爱面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堪呢。 她想到皇上当初也是这般在浴佛节宴上当众给皇后难堪,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也不多言语,转身取了笔和纸,一言不发地站在殷怀瑜身边陪着抄写。 他有些诧异地看过来,沈琼楼用笔饱蘸了墨水,提笔写下歪歪扭扭的第一个字:“皇上考校殿下,殿下应答不及时,臣这个当侍读的也有责任,该当一起受罚。”而且两个人一起挨罚总比太子独个儿挨罚传出去能好点。 殷怀瑜眼眶微热,低头笑骂道:“这是你自找苦吃,回头手肿了可别怨我。” 两人抄的头晕眼花,幸好下午李太傅来讲课,见让太子在院里罚抄实在不成体统,便请示了皇上才把两人放进来。 在教室里一下午总算缓了过来,殷怀瑜正想去看场猴戏慰劳一下自己,就见沈琼楼捧着书本子挡在他面前。 “臣有好些不懂的地方想请教殿下,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对待老板和老板娘的儿子不能拎着领子逼他学,只好采用这种迂回的法子了。 ☆、第14章 殷怀瑜没想到她来问这个,让他拉下脸来承认自己不会他可做不出,于是抬手摸了摸脑袋,急想着该怎么搪塞过去。 沈琼楼得了皇后的指点,捧着书本子就堵住了太子奔向玩乐的大路,见他怔在原地,慢吞吞地催他:“殿下若是不会...我就去找别人问问。” 太子课业不行阖宫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的,但这不代表他就乐意当他面说出来,更不乐意自己承认,闻言差点跳起来,劈手就夺过她手里的大学:“小事儿而已,不就是一部大学吗,谁不会了!” 他夺过来随手翻了翻,没好气地道:“你哪里不会了,我讲给你听。” 沈琼楼指了指今天才讲的头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这句,还有后面的这些,几位太傅虽然讲的通透,但臣根基浅薄,所以两成都没听到。” 其实这也不全是虚言,毕竟她先天不足,已经算是输在起跑线上了,听课的时候大半都是云里雾里的。 殷怀瑜嫌弃她:“今天就讲了这几篇,你这大半都不会了,到底听的是什么?” 沈琼楼心里翻了个白眼,淡定道:“不比殿下天资聪颖。”她想了想又补了句:“臣回家之后父亲每日必考校学问,若是有不对的地方,只怕要受家法。” 殷怀瑜本想着随便讲几句对付过去,闻言也没好意思让她回家挨揍,抓了抓头发,命人把灯点上,板着脸咳了声,操着公鸭嗓讲的磕磕绊绊:“这个...‘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这句话的意思...哦,对了,意思其实是点明《大学》的主意,大学的宗旨,就在于发扬光明正大的德行...” 这般讲着讲着,原本记不大请的知识点渐渐从脑海里浮现出来,虽然不甚明晰,但往后讲了总算顺畅不少。 两人足足讲了有一个时辰,到了傍晚才算讲完,讲的很疲劳,听的更疲劳,匆匆收拾了书本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接下来的几个每天沈琼楼都会留下来‘请教功课’,殷怀瑜又拉不下脸来赶她走,更不好意思说自己也不会多少,但既然要给人家讲题,自己肚子里总得有墨水吧,只好把已经神游到九重天的心思收回来些,搁到课堂上好生听讲。 其实太子也不是没有想偷懒的时候,每当他推脱推诿推辞的时候,沈琼楼就心机地装模作样:“臣听闻三皇子功课不错,既然太子有事儿,那臣能否去问皇子殿下?听说他也跟几位太傅读着书呢。” 殷怀瑜立刻就炸了,撸袖子把她手里的书抢过来:“我来!” 沈琼楼暗搓搓地笑了。 这般日子久了,太子又不是傻的,自然也看穿了她的把戏,不过他现在自认是沈琼楼半个师傅,做师傅的怎好为这点事儿责怪弟子? 陈皇后那边也行动起来,但凡他功课有进步,就许他出去走走玩玩,若是退步了,那就连东宫的门也不准往出踏。 再说沈琼楼的课业进度也不慢,反倒让他起了好胜心,遂在课上更加用心,虽不说废了十成的劲儿,但也用了七八成的心思。 三位太傅见太子用心,也不吝啬言辞的夸赞,连带着皇上瞧见太子,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沈琼楼这些日子起早贪黑,起的比鸡早干的比牛多,终于也瘦下来不少,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殷怀瑜得意洋洋地在她跟前嘚瑟:“你好歹也跟上的是同一堂课,这差的也忒多了些,怎么说我也教了你这么久,传出去我也跌份啊。”让你跟我玩心眼,好好挤兑挤兑你个丫头片子 沈琼楼:“呵呵,殿下天资聪颖。”丫的要不是我整天客串心机婊,有你现在嘚瑟的份儿吗? 她今日来的时候发现詹事府的学堂十分清净,几位太傅和伺候的人都没过来,她忙拉了殷怀瑜问,他兴致勃勃地答道:“今天父皇那边有国事要商议,三位太傅都告假了。” 太傅一告假意味着他俩也能放一天假,沈琼楼顿觉得浑身都舒坦了,正想告辞了回府睡个回笼觉,被太子挡在身前,嬉皮笑脸地道:“哎,别走啊,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沈琼楼狐疑地看着他:“殿下要去哪里?” 殷怀瑜招了招手,示意她跟着走:“宫里有个专门练骑射的地方,我当初学骑射的时候常去的。“ 沈琼楼站在原地不动:“殿下要去...皇上和皇后知道吗?” 殷怀瑜嘿嘿一笑:“自然是请示过才敢去的。” 沈琼楼这才放心,跟在他身后往扬威园那边走。要说这地方当初还是太.祖皇帝亲自督建的,为的就是让后辈除了文治,武功也不要丢下,诗书骑射都得样样精通才好。 这时候扬威园十分清净,只有宫里的下人再照看马屁,太子早就换上了一身轻便的打扮,取了张弓过来,伸手试了试弓弦,又张弓搭箭:“你瞧瞧这个。” 沈琼楼怕他误伤,忙不迭站远了些。 殷怀瑜鄙夷地瞧了她一眼,张弓瞄准,拉开弓射了出去,她探头瞧了瞧,准头竟还不错,按照现代的标准,目测得有个七八环。 殷怀瑜掸了掸袖子:“如何?” 沈琼楼狗腿地鼓掌:“太子英武。” 殷怀瑜把手里的弓箭递给她:“你试试。” 沈琼楼摆手退后几步:“还是算了吧,臣不会这个,您自己练吧。” 其实沈家行伍出身,不论儿女都学了些武艺傍身,但问题是原身会,她不会啊! 殷怀瑜笑嘻嘻地把弓箭往她手里一塞,又把人往前推了推:“试着玩玩呗,反正这又没人笑话你。” 沈琼楼飞镖倒是扔过,但弓箭还是头一次上手,努力回忆着上辈子看奥运会里头射箭运动员的样子,摆了个自认为很标准的姿势。 殷怀瑜正要嘲笑她几句,就见她手一打滑一只箭就射了出去,而且正中靶心! 他惊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可以啊,你怎么射出来的,一下子就中了红心,方才还跟我装没用过箭。” 第9节 沈琼楼讪笑着指了十米外的一个箭靶:“其实...臣瞄准的是那一个。” 殷怀瑜:“...” 他伸手要帮沈琼楼摆正姿势,一边训道:“好歹当初老侯爷也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你这般岂不是堕了他的威风。” 沈琼楼老早就发现他有好为人师的毛病,正要回话,就听见重门那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有道昳丽的身影骑在马上,虽然只是远观,但那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却已经堆涌了过来。 沈琼楼好像听到了一阵bgm,等等,bgm?她忙抬头去看,就见枣红色的良驹已经骑到了近前,上面的果然是豫王,身后由打理杨威园的内侍呵腰小心陪着。 豫王虽然是王爷,但在太子跟前也是长辈,太子略怔了怔便上前道:“皇叔。” 豫王颔首:“殿下。”他目光自太子肩头越过,落到沈琼楼身上,瞧见她不伦不类的拿箭姿势,翻身下马,唇角微扬:“沈侍读也会骑射功夫?” 沈琼楼自觉跟他不熟,按着礼数行过礼,摇摇头道:“回王爷的话,臣不会这个,只是随意练练。” 他似笑非笑:“王爷?乖乖侄女是不是又忘了什么?你上回可不是这么叫的。” 沈琼楼:“...”她艰难地开了口:“叔...叔。”也是不懂豫王对让她叫叔叔的执着了。 他有些受用了,目光落到她张弓搭箭的手上,白皙的手还带着圆圆的肉涡,瞧着十分可爱,只是拇指被弓弦勒出道儿红痕,显得有些碍眼。 他转了转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摘下了递过去,见她下意识地缩手,侧身想要避开。 他挑了下浓冶的眉毛,一臂绕了过去,手指无意地滑过她面颊,最终稳稳地把套在她拇指上,直瞧着眼前眉眼精致的小胖子:“女孩子舞刀弄棒的,仔细伤了手。”他手臂绕到他身前,看起来倒像是半搂着她。 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柔腻的触感,她肉皮跟雪一样的剔透细腻,只轻碰了下就留下道浅浅红印,真正的吹弹可破。 沈琼楼当然也感觉到了,尴尬癌都快犯了,也只能装啥都不知道,眼珠子往太子那里飞,盼着他来救场,手上就要把扳指退下来:“无功不受禄,臣哪里敢受王..叔叔这般贵重的赏赐。” 听着跟王叔叔似的。 豫王一眼瞧穿了她的心思,偏了偏头转向太子:“殿下,我记得杨威园里新得了匹蒙古马,你可要去瞧瞧?” 殷怀瑜比较迟钝,还没觉出什么来,一听激动这话地跟什么似的,转眼把沈琼楼给忘了,向他道过谢之后,转头让内侍带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沈琼楼:“...”人不如马啊! 她见唯一的救星走了,就想顺手把扳指褪下去跟过去。 豫王见她对着自己一副见了活鬼的神情,慢慢地眯了眯眼,不急不忙地收回手,在她肩头轻轻一压:“长者赐不可辞,长辈的话你也敢不听?” 沈琼楼脚步一挪就想找个机会跑路,他却先勾唇笑了笑,靡丽的眸子越发动人:“走什么?留在这儿学射箭。” ☆、第15章 豫王的一只手就搭在她肩头,纤长有力,漂亮非凡,温热和力道透着薄薄的春衫传了过来。 除了家里人之外,沈琼楼很不喜欢别人离她太近,特别是他身上清淡雅致的香味将她完全包裹着,让她有一种私人领域被入侵的危机感。 不过这时候再推脱显得小家子气了,沈琼楼略一犹豫,便出声道谢:“谢王...额,叔叔赏。”大不了在家里找个差不多的还回去。 她道完谢就借着这个机会退开几步,身上松快不少,大方答道:“回您的话,臣当初也不是没学过射箭,只是总也学不会,这才失了耐性,劳您纡尊降贵地过问了。”没忍住最后怼了一句。 他的手被她退后这个动作带的滑下了几寸,沿着的胳膊滑到拐肘处,隔着衣衫都能觉出的柔软滑腻。 他手指微弯,加了些力道,带着她往跟前几步:“知道你原来为什么总是学不会吗?” 两人眉眼相对,他羽睫半垂,眼里意兴盎然:“是因为你没找对师傅。” 沈琼楼就是没蛋这时候也开始疼起来了,僵着脸木木道:“您说的是,臣这就回家寻个好师傅,勤奋练习,誓不堕了祖宗威风。” “何必这么麻烦?”他的手就势往下,搭在她握住弓箭的右手上,润如膏腴,手感绝佳:“我来教你。” 沈琼楼头大:“您有要事在身,臣怎敢打扰。”真搞不懂这哥们想干啥。 他慢悠悠地道:“那我来打扰你好了。”他把她的手握紧了,慢慢抬起来,抬手把另一只也握住,张弓搭箭,姿态飘逸洒然,地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显得颇是暧昧。 扳指带在手上大了一圈,在她的大拇指上打着晃,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他竟然还真的教起了射箭,微微倾下身,在她耳边提了几句要点,然后笑问:“都听清楚了吗?”眼睁睁地见她耳朵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很是可爱。 真是个琢磨不透的人,沈琼楼收着下颚点了点头,他操纵着她的手猛然张弓,箭矢破风稳稳地射了出去,毫无疑问地中了靶心,将稳稳扎在地上的靶子都射的晃了晃。 她这般心不甘情不愿的也不由得赞了句:“叔叔好准头!” 豫王终于站直了错开身,似笑非笑看过来:“谁是你叔叔?” 沈琼楼:“...” 他已经伸手探过来,拇指有意无意地拨弄一下她的耳垂:“乖,叫师傅。” 沈琼楼:“...”太子呢?!太子呢?!再不回来她就要犯上了! 她冷脸几乎破功,幸好殷怀瑜这时候终于看完马,心满意足地赶回来,这才想起把侍读表妹落在射场上,心里难得惭愧了下,笑呵呵地赶过来:“刚一时把你忘了,勿怪勿怪。” 沈琼楼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大步走过去:“您看也看够了,这就回去吧。” 殷怀瑜摆摆手:“不急不急,反正你又没事儿,先在这儿歇歇,我都吩咐在花厅里备饭了。” 沈琼楼只要不跟这豫王呆在一起去哪里都行,闻言匆匆跟豫王行礼告辞,反拉着太子往外走。 殷怀瑜茫然地扯着嗓子喊:“哎,你走错了,花厅在这边呢!” 沈琼楼:“...” 豫王眉梢眼角泛起笑意,人显得颜色极艳。 花厅就设在园子里,是供贵人们练骑射累了休憩的地方,一应物件都准备齐全。 沈琼楼终于安安稳稳地坐在花厅,靠在椅子上出了口气,低头又看见自己领子上的盘扣歪了,强迫症发作,忙不迭地低头整理衣着,等到衣裳头发都一丝不苟才停手。 两人好歹处了这些日子,对彼此的小毛病还是知道的,殷怀瑜简直替她心累:“你就不能先歇歇?衣裳乱了就乱了,又不是没穿,这里也没外人。” 沈琼楼见他坐的吊儿郎当,冠帽的一边也歪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上前替他扶正,自己也挺郁闷的:“我也知道老这样不好,但都这么久了,实在是改不过来。” 殷怀瑜递了个斜眼给她,颇有些嗤之以鼻:“以往都听说你在京里如何如何威风,连豫皇叔都敢得罪,没想到...哎。” 沈琼楼怔了下,下意识地追问道:“我怎么得罪豫王了?”想了想,又怕太子多想,抛出恶俗的失忆梗来:“上回脑袋撞到柱子上,好些事儿都记不清了。” 殷怀瑜没多想,但他自己对这事儿也不怎么清楚,转头去问常永:“就你最爱打听小道消息,来说说当初她是怎么得罪皇叔的?” 常永含含糊糊地本不想说,见太子皱了眉方才开口:“回殿下的话,当初...当初王爷过年时返京,带人在京郊狩猎,侍读和京里的几位公子别苗头,也跟了过去,没想到惊了两只猛虎,得亏王爷身手不凡,这才没事,要是换了旁人,只怕命都留不住。” ‘噗’沈琼楼一口茶好悬没喷出来,她原来还埋怨过豫王小肚鸡肠,但听完这话觉得王爷不愧是王爷,真大气!要是搁在她自己身上,至少得把对方揍个哭爹喊娘的。 殷怀瑜也震惊地看了过来,挑了挑大拇哥:“还是你厉害,京城一霸果然名不虚传。” 沈琼楼:“...谁起的?难听死了。” 殷怀瑜用宫婢端来的茶水漱了漱口,有些含糊道:“公认的,你自己不知道?” 哎,就是冲着这个外号,她也得抓紧洗白了。 这时候宫人流水似的捧着佳肴上来,两人闹了一早上,到了这时候早都饿了,也顾不得再闲话,低头安安静静地吃饭。 她先低头喝了碗鲜美浓香,用羊汁煮制的金玉羹,方才觉着心里有了底,又吃了几筷子山家三脆和少油的莲房鱼包,再不敢多吃,生怕这些日子才告别的脂肪又回来。 在穿过来之前沈琼楼总觉着古人随性自然不看脸,但来之后才发现,古人的颜控比现代人更甚,甚至五官不端正的,身有残疾的都不准入朝为官,简直不给丑逼留活路! 长得好的人虽不敢说一帆风顺,但升迁变动绝对比相貌寻常的要快些。要不是陈皇后开后门,按着沈琼楼当初的身材才不可能入宫伴驾,但就是有皇后这尊大佛,她看见好些人诧异嫌恶的目光还是觉得心累,啥也不说了,紧着减肥吧。 殷怀瑜吃的不少,但也不见长肉,又用了些才搁下筷子,任由宫人把碗盘撤走,在花厅里转了一圈,嘴里念叨着:“好容易放一回假,得找点事儿做。” 沈琼楼给他晃的眼晕:“殿下既然闲着没事儿,那要测字玩吗?不准不要钱啊。”她原来有个朋友是周易风水的狂热爱好者,带的她也跟着学了些皮毛。 殷怀瑜抓了个侧重点:“你还要钱啊?” 沈琼楼:“...准了也不要。” 殷怀瑜点点头,终于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安分坐下:“下回几位太傅要给诸皇子小测,你帮我算算下回小测我考的如何?” 沈琼楼装模作样地充当业余神棍:“说个字来。” 殷怀瑜想了想,低头写下个玉字:“你帮我测测这个。” 沈琼楼拿过纸来瞧了瞧,先点头道:“玉成玉成,这字的寓意不错,看来殿下对下回的小测已经有把握了。”她又道:“不过玉是王字多一点,殿下若想夺魁,还得在努力些才是。” 殷怀瑜乐了,正想赞她几句,就听花厅檐下的风铃轻响,颀长昳丽的身影迈了进来,豫王温吞地勾了勾唇:“沈侍读竟还有这般本事,不如帮我也测一字,如何?” ☆、第16章 沈琼楼囧了,她本来就是哄孩子的,总不好这时候跟豫王说自己其实也就是个二半吊子,太子听见了万一又不好好学可咋整,简直是骑虎难下啊。 她掩嘴干咳了声,硬着头皮道:“不知道王爷想测问何事?” 豫王微微一笑,幸好没在太子跟前发作,说什么‘你怎么不叫我叔叔’之类的话。 他低头,执笔写下个电字,铁画银钩,比起太子尚显稚嫩的字迹,他的更显雍容华美,笔锋却暗藏凌厉。 都说字如其人,沈琼楼低头也瞧了眼他的字,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才问道:“不知道王爷测问何事?” 豫王垂眸,坐下来一手托腮瞧着她:“我初来京城不久,不如就测测我的运道如何?” 沈琼楼想到沈木当初提点的,皇上为了削弱他对藩地的影响力召他回京之事,心里不由得紧了紧,这话在这时候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就是瞧出什么来了也不好说实话,只是干笑着说废话:“王爷运道自然是极好的,看这字形挺拔端正,字态雍容,便能知道王爷是有福之人。”关于电字本身却一个字都不说。 豫王目光在她脸上顿住,眯了眯眼,看得她心头狂跳,这才慢慢地收回目光:“是吗?” 沈琼楼尽量淡定道:“自然。”为了增强说服力,她还补了句:“您是天潢贵胄,运道本就不是旁人可比的,京城又是天子龙栖之所,自然是旺上加旺了。” 豫王嘴角勾了勾,润泽的仰月唇上扬,一举一动似雨中芍药,瑰丽妖娆,只是眼里殊无笑意。 沈琼楼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美人有毒,鲜花带刺啊! 殷怀瑜就比较心大了,没瞧出什么来,抬眼瞧了瞧天色:“咱们走吧,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回去吗?” 沈琼楼头回觉着太子声音这么悦耳,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两人向豫王行礼告别,匆匆回了东宫。 沈琼楼把白玉扳指还搁在自己袖子里,觉得活像揣了块烫手山芋,也没心思再陪殷怀瑜说话,略歇了会儿就忙不迭地出了宫掖。 宫有宫规,除了特许的之外,旁人的马车不得入宫,她每天走的汗流浃背,权当减肥锻炼了。没想到今天才绕过金水桥,就有辆骨碌碌的马车行了过来,她用余光看去,就见着马车华美非凡,恍如仙人车架,踏云而来。 她还没反应及时,腰上就是一紧,人被直拉进马车里,一下子跌在车里的白虎皮毯子上,腰间还缠着长鞭。 一只白洁纤长的手伸到她眼前:“可怜见的,怎么也不小心着些,怎么无缘无故地撞到我马车里了?” 靠,是谁把她拽进来的!沈琼楼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头疼道:“王爷到底想干什么?不怕臣喊一声把人招来吗?” 第10节 豫王漫不经心地搭上她的手腕,把人一把拽了起来,带着她坐到自己对面:“明明是你自己没头没脑撞进来的,怎么反倒问我想做什么?” 沈琼楼冷笑脸:“呵呵,既然这样,臣给王爷赔不是了,臣能走了吗?” 豫王慵懒地斜靠在车围子上:“请便。” 一手有意无意地扣着她的命门。 这情形她也知道了是有事了,认命地叹了口气:“王爷有什么事儿,请说吧,臣能帮上的会尽量。” 豫王道:“沈侍读果然爽快人。”他取出方才写了电字的那张纸,缓缓递到她眼前:“请侍读解意。” 沈琼楼没搭腔,默了半晌,反倒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字什么意思,王爷应该比臣清楚才是。” 他抚了抚下巴:“可我偏想听你说。” 她摊手道:“所谓‘心诚则灵’,王爷明摆着不信运道,也不信这些玄门八卦,何必来问我?若非要解的话...” 她伸手指了指电字的当中的:“电字中间这一笔贯天彻地,拖下来的勾也没有丝毫犹豫停顿,显然对所问之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写字之人雷厉风行,智珠在握,并不靠运道成事。” 豫王微微一笑,当着她的面把那张纸扯开,转眼电字就四分五裂:“解的很准。” 沈琼楼嘴里哼哼哈哈几声,客气道:“王爷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她能走了不? 豫王却似没听出来她的敷衍之意:“有。” 他见她看了过来,还搭在她腕子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两人四目相对:“那日太后和皇后跟前,你说了什么?” 沈琼楼怔忪了半晌才想起来是太后问他亲事,他拿自己当挡箭牌那次,她当时直言拒绝了,尴尬道:“谁都知道是托词而已,难道我应下,王爷还真能娶我不成?” 豫王却忽然松开了手,唇边泛起笑来:“小孩子家家,随口把嫁娶之事挂在嘴边,沈家长辈是怎么教导你的?” 沈琼楼:“...”你是要搞事情啊! 她连礼也顾不上行,匆匆跳下马车就要走人,豫王的车架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掀开车帘,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声调带了隐约一点笑,竟很有暧昧的意思 “我喜欢胖些的,太瘦的瞧着失了风韵。” 在原身的记忆里,除了当初害他差点被猛虎攻击,之前也没和豫王有什么交集,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戳到他的g点了。 沈琼楼回到家里已经是心力交瘁,她翻开覆去地瞧着手里的羊脂玉扳指,却也瞧不出价值几何,只好跑到沈老夫人那里讨主意。 沈老夫人正在捧着一卷佛经细读,听完也有些错愕:“你与豫王素无往来,他送你这个做什么?” 她是认得好东西的,接过那扳指看了看,皱眉道:“就算是送礼赏赐,这物事也太贵重了。”她抬头瞧了眼沈琼楼:“今日到底发生何事了?” 沈琼楼隐了些不好说的细节,把今日的事儿大体说了遍,摊手道:“孙女也一头雾水。” 沈老夫人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道理来,要说想结交权贵,多少拔尖的人家都对他上赶着献殷勤呢,锦川侯府有向来跟他没来往的。她左右想不出来,只能归到缘分上头,没准是自家孙女合了他的眼缘呢? 她伸手按了按额头,拢了拢昭君帽:“无功不受禄,不管怎么说,这份人情不能欠。” 沈琼楼也点头:“祖母说的是,不然以后有个什么,都不好推脱关系,再说让皇上知道了怕也不痛快。” 沈老夫人见孙女明理,心里颇有些欣慰,颔首道:“是这个理。” 沈琼楼急于甩了这烫手山芋:“咱们把这东西直接命人退回到王府上?到时候把东西撂下,他肯定再不好意思送上门来了。” 沈老夫人本来还想夸她几句,闻言立刻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斜她一眼:“这般行事,不管最后成没成,都把人的面子落干净了,人也得罪狠了,亏你说得出来。” 她低头想了想,转头吩咐江嬷嬷:“把我那方白玉蟾送过去,就说是给王爷的回京贺礼,吩咐底下人,旁的也不用多说,王爷自会明白的。” 她交代完又告诫沈琼楼:“别仗着家里的势做事儿就不走心,譬如这事儿,送个价值差不多的过去,两边面子也就都全了,何必闹的都不痛快呢?” 沈琼楼讪然,她算上上辈子也没活到二十岁,就算是穿来的也跟这些老人精简直没法比,难怪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 嘉明殿里的更漏滴答,龙涎香的味道顺着仙鹤纹的香炉飘了出来,昭睿帝面色不愉:“听说你今日晌午的金水河边,把沈家三姑娘拉上自己马车了?” 豫王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里的黑玉棋子,斜靠在椅背上应声:“回皇兄的话,是。” 昭睿帝对他散漫的态度见怪不怪,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你为何要如此?” 豫王无所谓道:“想她了。” 昭睿帝被噎了一回,只能用力拍着桌案:“荒唐!” 豫王恩了声:“是,臣荒唐。”你不是最想看我荒唐吗? 昭睿帝又被堵了回去,他仔细回忆沈琼楼一时,只模糊记得是个小胖子,他这十三弟向来眼高于顶,总不可能是瞧上了那沈家姑娘吧? 他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训斥几句,又提点几句‘谨言慎行,恪守礼数’之类的话,挥手让他回去。 豫王含笑听了,转身出了嘉明殿,身边的内侍立刻来回话:“王爷,沈家送来了贺礼,说是庆贺您回京的,您看...” 他慢慢地哦了声,身边内侍吓得战战兢兢,又见他神色平淡,也瞧不出喜怒。 “退回去。”他吩咐道。 ☆、第17章 沈老夫人没到下午便收到豫王退回来的白玉蟾,聪明人无须多说,当即就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翻来覆去地打量自己的三孙女,到底豫王瞧上这孩子什么了? 沈琼楼本来捧着书本子看书,给看的生生打了个激灵,抬头问道:“祖母啊,豫王把东西退回来了,咱们该怎么办?” 沈老夫人解下腕子上挂着的念珠挨个数着,淡淡道:“能怎么办?把那扳指留下吧,他既然送你这般贵重的东西,想必存的不是坏心,若是再送来送去把人惹恼了可就不好了。” 沈琼楼长长地哦了声,她这回已经把书本来回翻过两遍了,但是跟沈老夫人实在找不着话头,总不好两人对坐着干瞪眼吧? 沈老夫人低低地咳嗽几声,又把豫王的脾性说出来提点她几句:“豫王是先帝近四十岁才生下的,生于庄嫔,却养在慧贵妃那里,因着生母身份不高,年幼时宫里头难免有拜高踩低的,等年纪渐长,显出才干来,这才受了先帝青睐,据说和今上也手足情深。” 沈琼楼低头撇嘴,真手足情深就放心让豫王呆在蜀地了,弄到京里来看着算是怎么个意思。 这般说完两人又无话可说,沈琼楼想着寻点事儿做,便从袖子里把自己闲着没事干做的扑克牌拿出来:“祖母,想抹牌吗?” 沈老夫人高深莫测地打量了她一眼,半晌没说话。 晚上沈木和陈氏,还有邵氏带人来请安的时候,就见着自家威严肃穆的老夫人和最近才面瘫的沈琼楼手里拿了把纸牌对坐着。 沈老夫人神情淡然地扔下最后两张:“对儿四,你输了。” 沈琼楼双手颤抖地把最后一枚银角递过去,她打扑克居然输给了一个古代老年人!而且一输就是一下午!沈老太太的双手就跟被赌神加持过似的,差点把她的裤子都赢走。 沈老夫人见她可怜,就把最后一枚银角塞回她荷包里:“你这孩子,打牌输了就输了,你抖个什么?”随即又嫌弃道:“就知道琢磨这些无聊玩意,心思不往正道上用,不好好学课业以后可怎么办?”顺道把沈琼楼做的那套扑克收走了。 恩,这玩意不错,回头叫了江嬷嬷她们打上几圈。 沈琼楼道:“您觉着有意思就行。” 沈老夫人满脸嫌弃:“能多有意思?当我跟你小孩子似的爱玩这个,不过是见你闲着无聊,陪你玩几回罢了。” 沈琼楼:“...”是谁拉着她打了一下午连晚膳都快忘了用?您一大把年纪了这么口嫌体直合适吗? 沈木这时候已经进了正堂里,笑着问过安:“母亲在和楼儿抹牌啊?这牌瞧着样子倒新,原来没见过。” 沈老夫人脸上淡淡的:“三丫头自己琢磨出的玩意,硬拉着我要玩,我推脱不过就陪她抹了几把,也不过尔尔。” 沈琼楼:“...”算了算了,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 陈氏见沈琼楼和沈老夫人处的好,心里十分高兴,面上也带了笑:“娘总是这般疼楼儿,只是可别累着了。” 沈老夫人大大方方受了夸奖,抬手命人摆饭,沈琼楼好些天没见邵氏,见她好似消瘦了许多,夹了筷子她素来喜欢的鱼脯过去:“伯母尝尝这个,您向来爱吃的。” 邵氏的心思不被点破尚还能自欺欺人,被沈老夫人说破之后便觉着无颜再面对她,握着筷子的手颤了颤,眼眶一热,强笑着应了声。 桌上又沉默半晌,等吃完了饭,她才缓缓放下筷子,对着沈老夫人轻声道:“这些日子儿媳常梦见大爷,心里总觉着不安稳,所以想到家庙呆上些时候,为家里祈福积德,还望娘允准。” 她是识趣之人,沈老夫人要罚她去家庙,自然不可能直接把人送过去,不然沈家的颜面也败光了,得有个合理的由头,与其让沈老夫人找由头,不如她自己乖觉些,等她气消了还能早些回来。 沈老夫人这些日子没紧着发落她,存的也是这个心思。 沈琼楼不知道内里的弯弯绕绕,头一个出声道:“伯母要祈福,京里香火鼎盛的庙宇不少,何必非得大老远的跑到家庙去呢?” 邵氏见她帮自己说话,心里更觉着对不起她,险些落下泪来,随意寻了个由头:“就是在老家那边梦见你大伯的,我去家庙也算还愿了。” 沈木倒是猜到六七分原因,心里微微一叹,却不再说话,陈氏倒是觉着不忍,帮着劝和了几句。 沈老夫人一直没开口,等众人都静默下来,才深深地瞧了邵氏一眼,长叹了声:“你有心了,想去便去吧,希望你去这一回能解开心结,回来稳稳当当的过日子。” 这显然是话里有话,邵氏攥着的帕子紧了紧,站起来低低应了个是。 既然沈老夫人发话,那众人也都不敢多言,又闲话几句之后就告辞的告辞,回屋的回屋。 古人向来是睡得早起的也早,所以她虽然每天五点多起来,但睡眠还是充足的,今天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起来两眼鳏鳏,被元芳服侍着用温热帕子敷了眼睛才好出门。 她在课上一直打瞌睡,殷怀瑜瞧见了也忍不住跟着打,就连两位帝师都差点一起打起了哈欠。 好容易熬到中午,内侍那边来通知,说皇上请太傅有要事,下午的课就先不上了。 殷怀瑜心情大好,腰也不酸了眼也不困了,带着她往外走,直嚷嚷着要送她出宫。 沈琼楼对他拿自己当借口的行为报以强烈的鄙视。 两人一路行至东华门处,没想到天却阴了下来,瓢泼大雨轰隆隆降了下来,他为了自己浪一圈,把伺候的宫人都支开了,两人被淋的抱头鼠窜,好容易躲到游廊下面避雨,就见那边十几个内侍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身穿飞鱼服,神兽随着飘动的衣袂张牙舞爪,她下意识地去瞧那人的脸,却不由得怔了怔。 这是一张很完美的脸。 说是完美或许并不合适,用精确来形容更为恰当,沈琼楼甚至感觉,他从下垂的视线,睫毛的根数,眉毛的长度,走路时迈出的步伐长短都一模一样。 他脸上的神情温和而恭谨,不如豫王那般惊艳,却自有种润物细无声的细致,总的来说,这是一张强迫症患者看了会很舒服的脸。 那人目光落在殷怀瑜身上,似也有些诧异,随即躬身行礼:“殿下。” 殷怀瑜冻的打了个喷嚏:“苏沅厂督啊,不用行礼了,你带伞了吗?” 沈琼楼身子一抖:“苏啥?” 殷怀瑜被她的大惊小怪搞得莫名其妙:“三水元,怎么了?” 沈琼楼心里汗了下:“没事,只是跟臣的一位朋友名字有些像。”还以为在古代重名了呢。 不过话说...厂督?她带了几分震惊地看过去,殷怀瑜已经接过伞,顺口介绍道:“这个是西厂提督,苏提督,这位是我的表妹,如今也是我侍读。” 苏沅点头行礼:“沈侍读。” 沈琼楼想到前世的某位厂花,带着敬仰的心情打量他几眼,还礼道:“苏厂督。” 殷怀瑜这时候又打了个喷嚏,沈琼楼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催他:“您还是先回去吧,我不用送了,回头你再感冒了。” 殷怀瑜很有几分男子汉气概:“还下着雨呢,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独个儿回去?” 第11节 无论沈琼楼怎么说他只是不同意,她被搞得头大,边上的苏提督却适时开了口:“不如殿下先回去,臣代殿下送沈侍读一程?” 殷怀瑜怔了怔,本来还是不松口,但又连着打了四五个喷嚏,实在是撑不住了,这才勉强点头应了,又叮嘱苏沅务必把她送到沈家马车跟前。 苏沅笑得恭谨谦和,颔首应是,等殷怀瑜走远了,一手撑开伞,比了个请的手势:“沈侍读这边请。” 沈琼楼还以为他会随意派个底下人过来,没想到自己亲自送起了人,怔了下才跟他走了段:“多谢提督,劳烦提督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便成,您去忙您的吧。” 苏沅把伞往她那边递了递,轻声细语:“侍读不必谢咱家,说起来,咱们不过是还当初的恩情罢了。”他声调像是南人,带了些温和的鼻音。 沈琼楼心里哈了声,恩情?她还以为原身除了作死啥好事儿都没干过呢。 ☆、第18章 原身的记忆没剩多少下来,她皱眉费力想着,似乎才想起些旧事来,她几年前和沈老夫人进过一回宫,当时这位苏提督还不是西厂提督,不知道做了什么惹了宫里的贵人不快,被寻了个由头罚着长跪在宫中。 沈琼楼瞧见了,便为他说了几句话,当时的管事瞧在皇后的面子上也不敢得罪了她,就干脆唤他起来。 原身开口帮忙当然不是因为善心大发,理由也很囧,是因为她觉着这位苏提督...长的很好看。 沈琼楼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叹息:“小事而已,我也是随口提了这么一句,您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这般花容月貌吧。 苏沅低头看她,声调仍旧很和缓:“于您虽然是小事,但对我却是铭感五内,若是真跪上几日,我这腿只怕也废了,如今指不定被扔到那个旮旯角里潦倒度日呢。” 沈琼楼再没说话,沈老夫人当初就提点她,不要跟东西两厂的人有瓜葛,不管这种瓜葛是好是坏,她自问也没这个本事,反正走完这一段,两人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她本以为苏沅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但如今却似是起了谈兴似的:“侍读性子好似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沈琼楼随口敷衍:“长大了懂事了,如今年纪大了,再不能像原来那般瞎闹。” 苏沅低头一笑:“你现在年纪也不大,何必这么拘着自己?” 沈琼楼道:“‘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现在不拘着些,就怕以后迟了。” 两人又默了会儿,终于快走出宫门,苏沅忽然轻声道:“咱家总觉着...侍读瞧着很面善,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见沈琼楼带了几分诧异地瞧了过来,又平和地笑笑:“许是咱家的错觉吧。” 沈琼楼随意点了点头,直接跳上了马车,苏沅身后自有人给他上来撑伞,他负手而立,眼底幽暗,神情若有所思。 其实沈琼楼对太监这种封建制度产物还是有几分好奇的,虽然自己不敢多接触,便在用午饭的时候问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正托着碗消食茶慢慢喝着,闻言横了她一眼:“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净问这些不着调的。” 沈琼楼干笑:“我这不是怕不留神得罪了吗?” 沈老夫人道:“我给你那包金银角是干什么的?只要银子使的得法,礼数再不出大错,能得罪什么?” 她缓了下才放下手里的碗盖,轻轻一声脆响,江嬷嬷倒是笑着接口道:“姑娘问的这个,老奴倒是知道些,都说太监有三种性,一种是太监性,一种是女人性,一种是秀才性。太监性便尖酸刻薄惹人厌憎,女人性动辄伤春悲秋,情绪上来了哭哭啼啼个没完,秀才性就一股酸气,但若遇着对眼的了,两肋插刀也是有的。” 沈琼楼囧,这简直精分啊。 因着这几日三位帝师都忙于国事,太子和沈琼楼便得了清闲,她等到天放晴了就起早出去跑步锻炼,完事后再去沈老夫人的小厨房指点江山。 “...面就是这样扯出来,不要太薄,薄了没嚼头,下些茼蒿进去煮。捞出来之后再放些小葱和蒜苗,把茱萸剁碎了放进去,最后用热油一泼。” 管厨房的周妈妈笑道:“还是三姑娘聪敏有见识,咱们别说做了,听都没听过这种做法,往常都是把面擀好,用骨头汤或鸡汤煮了再加些佐料的。” 沈琼楼上辈子是北方人,偏偏沈府的饮食习惯偏南方,她虽然不排斥吃米饭,但顿顿吃米饭难免吃絮了,所以想法子让厨下的人擀了面出来,可惜现在还没有辣椒,不然味道能更好些。 “西北那边好些人就是这么吃的。”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调料就放醋,秋油和盐,其他的不用多放,记得要用热油泼,上头再码几片酱牛肉。” 她探头看了看锅里:“给我乘一小碗便得,其他的给祖母送去,我估计着还有剩余,你们也尝尝。” 周妈妈本来怕她一时兴起把厨房搞个天翻地覆,见她这般和气,便也笑道:“都是多了您的福,让咱们这些人也尝尝外地的吃食。” 沈琼楼笑笑,回屋换过衣服去沈老夫人那里。 刚做好的面条已经端上桌,沈老夫人尝了口,面条劲道,除了葱花的鲜香之外,还有茱萸的辣味和秋油的鲜,再加上醋的酸味,确实是好味道。 沈琼楼就很惨了,吃完自己的一小碗再不敢吃别的,只好喝茶充饥,所幸她辛苦这几个月总算有了显著进步,人眼看着就瘦下好几圈。 本来就不是先天性肥胖,爸妈又都是清瘦型的,想减下来也不难,端看能不能狠下心来了。 两人吃完饭漱了口,沈琼楼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蹿腾沈老夫人打一回牌报仇雪恨,没想到檐外就有人匆匆来报:“三姑娘,外头有个叫怀瑜的小公子点名说要找您。” 沈老夫人最近把沈琼楼看的死紧,好些沈琼楼的狐朋狗友都被她打发出去了,听了这话还以为又是哪个不三不四的,听完名讳才怔了怔。 沈琼楼早已经跳起来,急匆匆往外跑:“快快快,带我去见人。” 她急匆匆跑到门口,就见太子站在府门外,还有闲心对她嬉皮笑脸:“急什么,你慢慢走,我不会跑了的。”身后跟着几个宫里的内侍。 沈琼楼头大如斗,压低声音道:“您怎么出来了?皇上和皇后那边您怎么交代啊?” 殷怀瑜笑嘻嘻地摆摆手,一双秋水眼满是得意:“这有什么的,我求了母后半天,母后特许我出来,我在宫外又不认识什么人,只好找你来带我四处逛逛了。” 陈皇后和她娘不亏是亲姐妹,沈琼楼无语半晌,又不好说自己也不常出门,只好推脱道:“我家里还有点事儿...” 殷怀瑜一把拉住她:“你少来这一套,就算你们沈府真有事儿,也用不着你来操心,你忘了你上回上课睡觉谁好心帮你遮掩的?” 沈琼楼已经被他拉着走出了几步,只好无奈地吩咐下人去告诉沈老夫人,自己带着殷怀瑜上街闲逛,又叮嘱道:“只逛这一回还罢了,回去您得收收心,马上就要小测,要是再垫底,我都没脸再继续当您的侍读了。” 殷怀瑜摆摆手:“罗里吧嗦,我知道了,就是为了保住你,我也得用心学不是。”又补了句:“别殿下臣的,说你我就行了。” 沈琼楼觉着他出来逛逛见见世面也好,便问他:“逛就逛吧,您想去哪里走走?” 殷怀瑜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名号:“那...咱们就去,羊角巷子那边走走。” 沈琼楼听了倒不知道什么,常永几个却吓得白了脸,涕泗横流地请太子三思。 她不解其意,还是常永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原来是古代红灯区!她也吓得脸色煞白,也紧着帮忙劝,要是皇上皇后知道自己带着太子去做大保健,非得把她活削成土豆丝不可。 殷怀瑜被劝的烦了:“那你们说去哪?” 沈琼楼想了想,拉着他去集市逛了一圈,他东西倒是没买几个,偏他记性好学得快,反倒跟着几个东北汉子学了一口东北大碴子。 他指着沈琼楼道:“你干啥呢,找削是吧?”又一转头:“唉呀妈呀,这啥玩意?” 沈琼楼:“......”她无力地摆摆手:“咱们找个酒楼歇歇脚吧。” 殷怀瑜倒是还能逛,不过他对酒楼这种地方也挺好奇的,便欣然同意了,拉着她往前走。 沈琼楼常去的是家叫‘长安旅’的画楼,不光名字雅致,里头还有好些卖艺不卖身的落败大户女子献艺,弹琴作诗,唱歌舞蹈样样精通,地方又清净雅致,非达官贵人风流名士不得入内,因此许多文人雅士都爱到这儿来。 沈琼楼记得这地方还是因为当初许御常来,按着原身的记忆,她实在想不出啥好地方,总不能把太子带到什么赌场脚店里吧?万一冲撞了倒霉的还是她。 里头招待的人显然是认识她的,恭敬地把她往里头请,往里是块不大不小的池塘,几丛荷叶轻摆,池塘上停着三四艘乌篷船,每艘都起了雅致的名字,船上放着桌椅,供人饮食修葺。 在水中吃菜说笑,一边听着佳人唱曲,一边赏着湖中景致,就连沈琼楼这种俗人都觉得心思畅快,不得不佩服店家的巧心思。 殷怀瑜上船之后便嚷嚷着饿了,沈琼楼忙不迭命人上菜。 两人正忙乱间,谁都没注意到几个书生打扮的人从游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当中一位相貌最清雅俊秀,天青色的直缀更衬出几分风华,竟然是许御。 ☆、第19章 沈琼楼自然没瞧着,她和太子已经被引着上了船,两边的桃花开的繁盛,各色花朵也俱都争艳,船上还能闻到清淡温润的花香,时不时一阵香风盈盈,夹着几片花瓣落到紫檀木的桌上,别有一番意趣。 不远处的八角亭里有一众佳人正在抚琴吹箫,当中两个身着红衣和白衣的正翩翩舞着一曲《拓枝》,两人俱都是腰肢细软,体态婀娜,低回甩袖时衣袂翩然,其中还夹杂着身上佩戴的金铃发出的清脆声响,更兼舞步复杂迂回,煞是好听好看。 这舞蹈虽好,但比之宫里还是多有不如的,殷怀瑜只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见沈琼楼瞧得入神,鄙视道:“这有什么好瞧的,回头你去宫里,我让乐府的舞技大师跳给你看。” 沈琼楼没搭腔,原来看书老有主角跳个现代舞让一群古代土包子下巴都惊掉了的桥段,现在真见了才知道有多不靠谱,古代高超繁复的舞技多的是,人家眼光高着呢。 这时候许御一行人也到了池边,为首的柳家公子柳毅见他面上淡淡的,忙问道:“伯御兄,往常你不是最爱来这里的吗?我特地邀你来散心,怎么还板着个脸?” 许御淡然地摇了摇头:“昌静兄客气了,我只是暂时没什么心思饮酒作乐。” 柳毅笑道:“还在为毁了亲事的事儿恼怒?依你这般品貌才学,什么样的女子寻不着,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耿耿于怀。你虽和陈家小姐没缘分,但好歹跟那母大虫退了亲,以后慢慢寻也就是了。” 他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还是伯御你人缘好,有人这般倾心于你,我等就没这个福气了。” 许御想到沈琼楼,眉心微微一皱,面上一沉。 柳毅忙嬉皮笑脸地揽过他的肩头:“开个玩笑而已,沈家那二世祖貌丑无才,如何配得上你?咱们去池中的雅座坐坐,听说今儿个可有若梅大师的歌舞呢。” 柳毅带着许御到了池边,却见自己常坐的船不在,忙招了跑堂来问:“我不是早就命人把那艘‘沉香’订下了吗,怎么你们这般不守信用,竟转头给了别人?” 能开下这间酒楼的,背后自然是有门道的,跑堂的面上虽然恭敬,态度却不卑不亢,脸上堆了为难神色:“您命人传话说明日要到,因此我们只预留了明日,况且那边客人也点名了要沉香,这可就让小的为难了...” 柳毅自知理亏,微微语塞,转头吩咐道:“你去问问那船上的客人,我愿意出两倍的价钱,请他们把‘沉香’让出来,我不坐这艘心里不痛快。” 沉香上坐的当然是太子和沈琼楼了,殷怀瑜正细细品着店里自酿的桃花酒,闻言啧啧两声:“两倍的价钱也好意思开口,我算是见着穷摆阔的了。” 沈琼楼懒散,也懒得挪来挪去的,直接让人回话不挪,殷怀瑜眼珠子转了转,又低声加了句什么,挥手把那下人打发走了。 那下人苦着脸到柳毅那边回话:“公子...那边说,说...”他小心觑了眼柳毅的神色:“说愿意给您五倍的价钱,让您赶紧滚一边去,别扰了他们的清静。” 柳家在京里也是大族,闻言当即恚怒,立即就要带人过去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许御伸手拦了一把,淡然道:“京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贵人,他们既然敢这般狂悖,必然是有所依仗,你可别轻易得罪人。” 柳毅心头一警,怒意稍稍去了些,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让人瞧笑话,冷笑一声:“咱们也上船赏景,顺道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奢遮人物,敢这般放诞无礼!” 说着一行人就上了船头,沈琼楼和太子坐的沉香位置最好,离八角亭也最近,柳毅连连催促船家,要靠近了瞧瞧这两人。 沈琼楼是一心看歌舞表演,殷怀瑜压根没往心里去,因此两人谁都没靠近有船划了过来,倒是常永他们瞧见了,却怕扰了主子的兴致,只暗暗戒备,并不开口。 柳毅等离近了才瞧清两人,船上的少年一双潋滟秋水眼,容色如画。 另一个身形有些丰腴,虽然穿着男装,但胸前却婀娜起伏,明显是个姑娘,一对儿上挑桃花眼,眼尾带着微微桃粉色,眉毛斜飞入鬓,冶艳中透着清逸,假以时日脸上的婴儿肥褪去,定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 这两人容貌相似,不光容色上乘,而且身上的衣料配饰也都低调华贵,显然是哪个豪门大家尊养出来的兄妹俩。 不管古人今人就没有不看脸的,柳毅早就把方才的不快抛到脑后了,恨不能上前结交一番,对着身后的众人感叹:“这船要是让寻常浊物坐了,我定然是要计较的,不过既然坐的是这一双璧人,那反倒是这船的荣幸了。” 又艳羡道:“难怪方才那说话般恣意轻狂,果然是风流人物。” 要是沈琼楼听见这话定然要笑喷,长得丑的找事儿那叫恶霸,长得俊的找事就是风流人物,当真是个看脸的时代。 众人纷纷称是,男人没几个不好美人的,就算他们自诩君子,目也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沉香’上坐着的少女身上,见那少女目眸光清正,气韵磊落,恍如光风霁月,自有一番清冽风骨。 就连许御也忍不住偏头去看,一边暗忖,这女子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竟有些眼熟。 殷怀瑜和沈琼楼当然没想这么多,他俩正站在船上探头瞧湖里的各色锦鲤,这些锦鲤都是上品,骨肉匀称,色彩艳丽,游动时姿态极美。 殷怀瑜扭头问道:“宫里的金水湖也养了好些锦鲤,你说...这些鱼能吃吗?” 沈琼楼仔细想了想:“能吃应当是能吃的,但味道估计不怎么样。” 第12节 殷怀瑜忍不住道:“那也未必,不是说鲤鱼味道鲜美,肉质细腻,锦鲤既然占了个鲤字,那味道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咽了口口水。 湖里的锦鲤们见船上人穷凶极恶地对着自己流哈喇子,吓得忙做鸟兽散了,任凭殷怀瑜怎么撒鱼粮也不见回来。 沈琼楼想吃鱼了,正要再叫一盘水晶鱼脍,就听见不远处的一艘船上朗声道:“这位公子,鱼粮不是这么撒的。” 殷怀瑜转头去看,就见柳毅手里抓了把鱼粮,随意一挥,一群锦鲤就聚集了过去,他只看了一眼便转开头,只当这人脑子有病。 沈琼楼则满脑子吃鱼,压根没去看,自然也没瞧见原身那倒霉未婚夫。 柳毅搭讪不成,登时失落,转向许御道:“伯御兄,咱们这些人里头就属你容貌最好,气度最佳,文才最盛,你帮着去打听打听那对儿兄妹的家世姓名,咱们也好结交一番。” 许御想到那少女的风采容貌,略略一怔,沉吟道:“现在去未免有些唐突,不如寻个合适的时候再去打听。” 这边上菜也是划船送过来的,沈琼楼心满意足地喝了口鱼汤,这时候若梅大师来献舞,就在八角亭中翩然而起飘飘而落,实在是精彩至极,就连殷怀瑜杜瞧得目不转睛。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句酸词,顺嘴就遛了出来:“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旁边的殷怀瑜很给面子的鼓掌:“这词不错,你做的?” 沈琼楼没想到这首诗居然没出来,不过她也不至于干剽窃这么没品的事儿,再说才女也不是这么好装的。摇头道:“不是我,是...是我听一位叫晏几道的词人吟的。” 殷怀瑜正要说话,就见方才有人搭话的那艘船更离近了不少,船上有位穿天青色直缀的俊秀公子开口道:“实在是难得的好词,不知道姑娘是否有这首完整的鹧鸪天?” 沈琼楼听见这低音炮,不由得怔了怔,抬头去看,就见许御站在船头,神情淡然温雅,风度翩翩。 许御离得近了才瞧出不对来,这少女容貌极美,但眉眼却很熟悉,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他是谨慎之人,在心里仔细想了一遍,忽然满脸不可置信地惊声道:“你是沈琼楼?!” 沈琼楼淡淡地挑了下眉梢:“正是。” ☆、第20章 这下不光许御不能相信,就是站在他身后的一众文人公子都怀疑自己眼瞎了。 都说沈琼楼生的貌若无盐,性子跋扈暴躁,眼前这少女性子暂且不知,单论容貌,是万万担当不起无盐这份殊荣,若说她无盐,满京只怕没几个美人了。 跟在他身后的柳毅按捺不住,惊道:“你怎么可能是沈琼楼?听说她生的...”他才意识到当着人面评价长相太过失礼,忙忙地住了嘴,眼里却掩不住的惊色。 殷怀瑜差点乐了:“她不是沈琼楼,难道你是?” 柳毅才知道自己问了个*问题,这京里冒充谁不好,冒充沈琼楼?他想完又忍不住看了眼许御,就算她脾气差了些,可哪有男人舍得拒绝美人,更何况还有锦川侯府这个岳家。许兄好定力啊! 沈琼楼也觉着挺郁闷的,吃个饭吃出这么多事儿来。 许御抿了抿唇,适才生出的半分倾慕欣喜之心顿时化为乌有,他也不理旁人惊诧的目光,径直问道:“你为何又在这里?” 鉴于原身这个痴汉女经常跟在许御后面乱转,经常是他前脚到一个地方,沈琼华后脚就跟到了,所以他下意识地以为这回又是她跟着自己过来的。 沈琼楼瞥他一眼:“吃饭。” 许御深吸几口气,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话里透着几分讥诮:“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儿,我每每去哪里,你就‘碰巧’也到哪里,真是让许某长见识了。” 他在碰巧上加了重音,沈琼楼言简意赅:“我先来的。” 许御微微语塞,确实是沈琼楼先来的没错。他薄唇微抿,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温雅淡然:“既然如此,是许某失礼了。” 沈琼楼恩了声,又把目光落到八角亭上,显然跟他不愿多说。 柳毅古怪地瞧了两人一眼,又伸手用力一扯许御的袖子,许御这才想起方才的话头,继续道:“方才沈三小姐念的那首词,不知道你是否有完整的,我想抄录一份,拿回去仔细品读。” 语调骄矜淡然,仿佛跟沈琼楼说话是对她的恩赐一般。 沈琼楼这才转过头来:“有。” 许御眉毛微微一扬:“那...”她慢吞吞地道:“不给。” 许御眉心屈起,往常他对她送的东西要么转身扔了,要么转手打赏下人,从没想到自己主动讨要也会失利:“三小姐这是何意?不过一首词而已,况且又不是你自己作的。” 说这话脸得比盆大。沈琼楼说话还是不急不缓,反问道:“你为何觉着,我非得给你?” 许御被问的怔住,沈琼楼给他的东西太多了,却没一件被他放到心上的,难道他主动讨要,她不该欢欢喜喜地奉给他吗?他皱眉道:“许某又没有讨要什么贵重物件,不过一首词而已,沈三小姐未免太小肚鸡肠了。” 她桃花眼直直地看了过来,眸子清正明澈,许御被看得心头快跳几拍,这才听她慢慢开了口:“我不给你又如何,你既非我父兄长辈,也不是亲朋好友,我不给你既不违礼也不违法,我是欠了你的钱还是你的人情?怎么就成了小肚鸡肠了?” 她内心万分嫌弃,这丫的给惯得都是病。她有意好好地教这个许御做人,说话越加不留情面:“你们许家便是这般家教?一开口便问人讨要东西,被拒了便更是口出恶言,凭什么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我的东西就得给你,你是我亲娘老子不成?” 殷怀瑜在一边添柴加火:“都说许家书香门第最为知礼,我瞧着也是徒有虚名,借着讨词的风雅之名行强盗之事,啧啧啧,太不堪了。” 他和沈琼楼生的有几分相似,又是一道出来的,其他人下意识把他当成沈琼楼的兄长,见他出言,倒也未曾有人诧异。 许御面上显出薄怒,原本被她风采所慑,生出的几分好感也尽数化为恶感,他到底修养不错,顿在原地片刻才冷冷道:“原来如此,是许某唐突了。” 沈琼楼毫不客气:“你确实唐突。” 殷怀瑜更是摆摆手,赶苍蝇似的道:“知道自己烦人还不快走,别搅了别人的游兴。” 饶是许御修养再好这时候也按捺不住,深吸了口气,语调淡淡却带着嘲讽:“日前听说沈家三姑娘进宫侍读,脾性已经改了许多,也变得从容知礼,如今瞧来...”他冷哼一声,却没说话。 沈琼楼忽然歪头对他笑了笑,看得他心神恍惚,呼吸微微一滞,不敢相信世上竟有此等尤物,更不敢相信这样的佳人竟是沈琼楼。 她笑过之后便敛了神色,淡然道:“对有礼的君子自然得以礼相待,对无礼之人自也不用客气,我有礼无礼,端看跟什么人说话了。” 许御薄唇几乎抿成一线,柳毅察言观色,忙不迭地叫撑船的人把船行开,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出言道:“这沈家小姐...倒跟传言中的不大一样啊。”不光容貌绝佳,就连谈吐也温雅平和,虽然是挤兑人,但却并没有半分粗俗之举,要是按着传言里的,早就该打上来了才是。 许御漠然道:“装模作样罢了。” 殷怀瑜本来想把把事儿惹大,叫了人狠揍许御一顿给自家表妹出气,没想到沈琼楼见脸上若有所思,伸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她托着下巴思索:“这位许公子素来眼高于顶,对瞧不上的人素来不理不睬的,还是头回主动跟我说话。” 殷怀瑜上下打量她几眼,笑了:“这也难怪,你现在是瘦了不少,人瞧着也好看多了。” 沈琼楼笑笑:“你不知道,我当初侍读的时候已经瘦了些,连眼睛都快挤没了。” 她叹口气:“我原也是个贪嘴好玩的,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闹怎么闹,岂不快活?但想着家中父母的期望,还有别人轻鄙嫌恶的言语,好些坏毛病只得改了,总不能让人一辈子瞧不起不是?就算不能为家里争光,也总不能糟蹋了沈家的门楣。我是女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尚且得担负责任,更何况太子您呢?” 她是有感而发,干脆全倒出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教育一下叛逆期少年。 殷怀瑜神情淡了下来:“你继续。” 沈琼楼默了片刻:“陈皇后不容易,她唯一能靠的...只有您了。” 这话是实实在在的诛心之言,殷怀瑜眉毛一扬,嘴角沉下:“你胆子倒是不小,宫里的事儿也敢妄言。” 沈琼楼平静道:“是,臣有罪。” 殷怀瑜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眼里突然显出几分颓然和愤懑:“你说的话我也不是不懂,只是...没用。” 他眉尖低垂,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尖锐地冷笑几声:“我小时候也是三更眠五更起的,就是夏日晒的中暑,冬天手上生冻疮了也不曾懈怠过,也没见父皇多瞧我一眼,可那几个只用提笔充充样子就能得这个得那个,左一个三皇子右一个七殿下,凭什么?!” 沈琼楼默然,陈皇后不得宠这事儿满朝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的,太子也连带着不受皇上喜欢,要不是上头有礼法压着,这储君之位没准都得换人。 叛逆期少年的心思本来就难猜,再加上有几个受宠的皇子对比着,难怪这孩子往中二病的方向一去不回头了。 她想了想道:“我现在自觉比原来改好了不少,但有些人还是对我明褒暗贬冷嘲热讽的,难道我要去抱着他们的大腿哭求让他们喜欢我说我的好话?” 殷怀瑜怔了下,她继续道:“事在人为,只要下的功夫到了,总会有人看见的,可若是连功夫都不肯下,那只能一辈子受人白眼了。” 殷怀瑜轻声道:“若是有人始终看不见怎么办?” 她犹豫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那就不去理会,真心盼您好的人,会为您高兴的。”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冲她笑了笑:“好,我试试。” 教育叛逆期少年真是个体力和脑力并行的活儿,沈琼楼回到家里表示心力交瘁,沈老夫人一边嫌弃她,一边命人取来热巾子给她敷脸:“太子寻你做什么?” 沈琼楼的声音有些模糊的从毛巾里传了出来:“殿下难得出宫一趟,他在宫外又没有熟人,便寻我出去逛逛。”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殿下这也太...”剩下的话她不好说。 沈琼楼摇摇头:“我已经跟殿下说好了,玩的时候好好玩,回去之后就得把心放到课业上了。” 沈老夫人神情缓了缓:“不错,你身为侍读,是该时时规劝着。”她想到一事,又提点道:“今日旨意下来,让你父亲去吏部任职,你在宫里越加低调些,省得招惹事端。” 沈琼楼点头,闷声发大财嘛。 她又在家闲了几日便回宫上课,她测字神准,殷怀瑜竟然真的在众皇子小测中夺了魁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宫人看她的眼光都比往常恭敬几分。 她下课之后给自己沏了杯薄荷茶正要喝,皇上身边的内侍已经匆匆进了东宫的门,在檐外朗声宣沈侍读过去见驾。 她自不敢怠慢,理了理衣裳慌忙跑过去,没想到在嘉明殿里又见着了豫王,他倒像是没事人一般,低头悠悠然打着棋谱。 她忙忙跪下行礼,昭睿帝虽然不待见皇后太子,但对她还算和蔼,等她行礼之后,抬手召她过去,含笑道:“沈侍读,朕原来也见过你一回,起来吧,不必这般拘礼。” ☆、第21章 要是真想让她免礼,在她跪下之前说不就完了?沈琼楼一边吐槽,一边又行了一礼:“臣不敢在圣上面前失礼。” 昭睿帝见她面上小心翼翼,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适意不少,抬手让她立在一边:“这些日子你这侍读当的着实不错,就连几位太傅都说你用心,敦促着太子的课业也长进不少,这回小测,他竟难得得了头名,其中倒有你的大半功劳。” 沈琼楼忙躬身谦道:“回皇上的话,殿下天资聪颖,闻一知十,三位太傅也俱都学贯古今的高才之人,臣不过是在旁听了几耳朵,不敢居功,况且臣...” 昭睿帝虽然面容稍显平凡,但笑起来自有种天家威仪所赋予的魅力,他微微一笑,摆手道:“有过当罚有功当赏,就连太子都说这两个月多亏了你,你也不必太过自谦了。” 他略顿了顿,温言道:“侍读并非正经有品阶的官员,朕一时也不好给你往上提拔,你不妨自己想想,想要什么赏赐?” 皇上倒是大方,牛皮吹这么大,难道她要封侯拜相他也给?她一个穿越的,内里就对君权没什么敬畏之心,在心里yy的很高兴。 昭睿帝见她默然不语,以为她是在思索,又忽的笑了笑:“你是女子,自己不好讨封赏也就罢了,倒是可以给你父兄讨一个,锦川侯才去了吏部任职,你长兄又才中了进士,难道也没什么想头吗?”神情温和,眼里却带着几分催逼。 沈琼楼开始没多想,听完了却觉着这话的意思有些不对,倒是豫王在边上懒洋洋地出了声:“皇兄也太抬举这小丫头了,赏下些钗环首饰也就罢了,不过是在东宫陪太子读书,这点小事儿就大举封赏,让前朝的百官怎么想?” 他这边说完,那边沈琼楼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险险惊出一身冷汗来。她陪读确实是小事,皇上何必许下这般重诺?还特特提及了她父兄,只怕未必是真的想封赏,借着这个话头试探侯府罢了。 哎呦卧槽,朝斗这东西双商不高的压根玩不转,她心里骂了几句,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常听祖母说些积年旧事,当年祖父还在的时候送了祖母一支镂空点翠凤头步摇,可惜后来搬府的时候不慎丢失,这么些年也没找到...” 她用力在脸上堆出几分腼腆,垂头道:“臣请皇上赏祖母一支同样的步摇,好补了祖母这些年的心头缺憾。” 昭睿帝一顿,面上带了几分讶然:“你想要的只是这个?再没别的了?” 沈琼楼道:“回皇上的话,正是,再没别的了。” 昭睿帝神情和缓下来,笑意渐深,语调更为亲切:“你这孩子倒十足像你祖父,当初我说要封他为一品国公,他也辞了不受,换成给老夫人讨了封赏诰命。” 说明他老人家也看出您是个面子货。沈琼楼道:“臣不敢和祖父相提并论。” 昭睿帝又跟她闲话几句,发现她虽寡言少语,但言谈之间却甚是稳重,并不见少年人的轻狂,更兼身姿挺拔磊落,倒生了几分欣赏之意,勉励几句,含笑让她退下。 第13节 他转头瞧着豫王打好的棋谱:“这孩子不错,颇有几分她祖父的品格,能堪大任,只可惜是个姑娘家。” 豫王一笑:“不过尔尔,但比之旁人,确实要顺眼些。” 昭睿帝看他:“难得你有个能入眼的。” 豫王又是一笑,把棋谱摆好,躬身退下了。 要不是豫王暗示,自己刚才差点坑爹,沈琼楼吓得脑门子冒汗,被风一吹身上凉津津的,忙不迭地回了府。 侯府已经知道了消息,沈老夫人听说她放着封赏不要,只给要了个步摇回来,就是往日再含蓄骄矜也按捺不住,恨不能伸手揪着她的耳朵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琼楼只好解释道:“祖母您想想,我不过是陪太子读了几日书,哪里值得这般大肆封赏,皇上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要的多了圣上未必高兴,况且爹才升了官,我要是再得了赏赐,指不定就有人眼红盯上了,还是低调些好。” 这道理沈老夫人也懂,不过还是没好气道:“就你精明,讨了只步摇回来,传出去还不得让满京的人笑死。” 她说完又用力戳了她一指头,教导道:“你就是要个皇上的墨宝书画也比这个强,一来显示你对皇上的敬仰尊崇之情,二来咱们府上放着皇上的墨宝,日后指不定能派上用场,再者传出去也尊贵体面。” 沈琼楼本来觉着自己挺聪明的,听完大骂自己猪脑子,拍着大腿连连后悔。 沈木在一边神情放松,难得帮沈琼楼说话:“楼儿这回也算是机警了,若她真的不知深浅讨要官位封赏,那才真是惹了大.麻烦。”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叹息道:“咱们家都卸下兵权这么多年了,皇上还这般防着,真真是...” 沈木苦笑:“皇上前些日子也这般探问过儿子,不过没问出什么来,便转了风试探起晚辈了...咱们家虽算不得正经外戚,但终究是姻亲,陈皇后...再加上当初父亲和大哥又执掌兵权多年,在军中根基深重,皇上这般防着也属常理...”他微微叹了声:“儿子弃武从文,现在只求阖家安稳,旁的也不敢再奢求了。” 当年旧事沈琼楼不知道,也不敢多问。不过大概是沈琼楼的回答真的让昭睿帝很满意,他命御内的工匠赶着造了只点翠步摇出来,又添了好些零碎的玩意首饰,带着圣旨,一并赏给锦川侯府。 沈老夫人照旧口嫌体直,每天要嫌弃沈琼楼八百回,但步摇戴上了就不离脑袋,还常带着去参加京中名门贵妇的集会。 有次宴席上,有位小辈儿的夫人瞧着沈老夫人头上的点翠步摇,艳羡赞道:“要说还是您最有福气,儿孙各个都是有出息的,还对您这般孝顺,皇上亲自赏下来的物件,咱们有几个人有能耐带上?” 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赞了起来,沈老夫人自谦道:“什么出息不出息的,皇上瞧在她给太子侍读还算尽心的份上赏下来的小玩意罢了。” 又叹了口气:“儿孙都是债,这魔星虽孝顺,但也能闹着呢,当初让我多操了多少心。” 心里颇得意,虽然你们家孩子没有我们家这个能闹腾,但也没我们家这个有本事,瞧瞧谁有能耐十来岁就让皇上赏东西下来? 老太太照旧这么口嫌体直哇~ 沈琼楼是个低调性子,觉着沈老夫人老带着这步摇出去不大好,晚膳的时候不由劝了几句。 沈老夫人更没好气:“你倒是长本事了,开始教训上我了,你以为我稀罕你这玩意?还不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 沈琼楼在京里的名声差不多能用声名狼藉四个字形容,家里人有意帮她洗白,但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这回她帮沈老夫人求步摇的事儿传出去,倒得了个敦厚孝顺的名声,老太太有意帮她宣传造势,所以才常戴着步摇赴宴。 “...孝道和忠君是大头,你只要拿住了,当初干的那些糊涂事儿,被人说出来至多一句小节有亏,等天长日久自然也就淡忘了。” 沈琼楼又学了一招,连连点头,老人精啊老人精~ 沈老夫人晚上拉着她絮叨了好些做人的道理,第二天早上两人都起的有些迟了,下人也不敢打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早饭也来不及吃,匆匆洗漱完就往宫里赶。 路过坊市那边,买早饭的小摊也已经撑了起来,简直是在考验她的意志力,她看见刚出锅的热腾腾胡饼上撒了把白芝麻,喷香扑鼻,焦黄酥脆,没忍住买了两个。 她骑着马不方便吃,又怕在大街上吃被言官看见了参一本‘风仪不修’,只好迂回的找了个深巷进去,把马停下开始吃早饭。 她一边吃一边感慨自己苦逼,吃个饼搞得跟做贼似的,要怪就怪魏朝的言官管的太宽。 当初就有个工部的官员因为边吃早饭边赶去上朝,倒霉被言官看到了,结果被连着参了好几本,降职跑到荒蛮之地当县令去了,从此上朝的官员要么不吃,要么在家里吃好了再出门,简直一个大写的惨! 虽然在外头吃饭不雅观,但这时候也顾不上仪态了。她这边才咬了两口,就听见清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带了几分诧异:“沈琼楼?”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被哪个言官瞧见了,没想到转过头去就见豫王立在巷子里唯一的朱门前,身后跟着内侍随从,台阶下还停着他那辆精彩辉煌的马车。 他广袖博冠,青丝服帖地用玉簪挽住,玄色的冠服也穿出几分艳丽。 沈琼楼好悬没给噎死,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豫王眉梢又挑了挑,润泽的唇瓣微张:“这也是本王想问你的,你为何在我的府邸门前...”他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慢慢地道:“用早饭?” ☆、第22章 豫王在京中没设府邸,前泰安公主和驸马早逝,又没留下子嗣来,所以皇上做主把公主府收回,先赐给豫王暂居——以上她都不知道,也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 大清早在别人家门口吃饼,怎么想怎么猥琐,沈琼楼眉毛耷拉下来,嘴巴微张,整张脸就是个大写的囧:“没没没,我没吃饭,我吃的是饼...不不,这不是重点,这怎么是您的府邸了?这这这,这也太巧了!” 豫王见她两手捧着胡饼,睁大两眼向他看来,像一只偷油吃的松鼠,他抬手让内侍别跟着,负手漫步下了台阶:“难道沈府还不给你备早膳?或者...”他慢慢笑道“在别人府门口吃饭你特别有胃口?” 难道要她说自己起晚了又怕被言官逮住弹劾拐到这里来吗?沈琼楼只好顺着他的话,讪笑着瞎扯淡:“这府邸有您在,自然是人杰地灵的宝地,便是吃饭都能多吃几碗。” 她是随口瞎掰扯几句,旁边跟着的管事骇的脸都白了,没见过敢拿王爷开这种玩笑的。 豫王微微眯了眯眼,似有几分愠怒,他想了想,声调又忽的暧昧起来:“你是说有我在,你就能多吃几碗饭?” 话是这么说没错,被他说出来就有些古怪了,沈琼楼干笑了几声:“是夸赞您气度雍容,让人望之心喜。” 豫王唔了声:“心喜,有多喜?” 这简直越描越黑,沈琼楼忙忙地岔开话题:“前几日在圣上面前,多亏了您出言提点,不然臣只怕要铸成大错了,在这里多谢您了。” 豫王任由她一揖到底,见她发冠里有一缕青丝飘了出来,帮她用小指慢慢地勾了上去:“乖乖侄女,谢可不是光用嘴说说的。” 他小指沿着她耳廓抚了一圈,慢慢地把长发别到耳后,又觉着手感甚好,在她圆润的耳垂上轻捏了下,有意无意地擦过线条精致的下颚。 沈琼楼:“...” 她平移着退后几步,竭力镇定地道:“那是自然,臣对王爷铭感五内,定要设宴款待,聊表臣的感激之情。” 豫王似有几分讶异:“你就这般想跟我吃顿饭,难不成已经相思成疾了?”他蹙眉道:“你身为侄女,对叔叔存了这般念想,怕是有些不敬长辈吧。” 豫王血厚防高不说,攻击力也出奇的高,沈琼楼实在是扛不住了,哭丧着脸含糊几句“不敢”“您想多了”之类的话,又急急忙忙地道:“臣还有进宫侍读马上就要迟了这就先走了。”然后撒丫子跑路了。 身后豫王传来几声轻笑,沈琼楼此人,要说不寻常具体也说不出哪里特别,要说寻常,可总有一二分比别人殊异的地方,逗弄起来格外有趣,每回都能让他心情好上几分。 本以为在宫里布置的人手透了口风之后,皇后应当请沈念文或者沈岑风来入宫侍读,没想到半道换了这个...他唇角微弯,不过,也不错。 沈琼楼完全不懂他的心情,早上没吃几口饭,今天上午上课都没力气,还是殷怀瑜听见她肚子乱响,特地留她在东宫用饭。 常永弯着腰要上来布菜,也被他挥手打发下去了,屋里只留下了两个人,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用嫩鸡汤、火腿汤、新蘑菇三样汤滚好的燕窝,舀一勺倒能洒半勺。 沈琼楼强迫症又犯了,见不得他糟蹋东西,先掏出绢子来把桌子擦了擦,然后才问道:“殿下又怎么了?不是才在小测里得了头名,三位帝师和皇上都把您狠夸了一通,还这般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殷怀瑜皱了皱眉,颇有几分鄙夷:“昨儿个父皇又考校课业,见我答的好,便难得夸了我一句,老三又闹出幺蛾子来,说什么‘他这个做兄长的课业反倒不如我,不能为诸位兄弟做表率,心里着实愧疚’,我没忍住回了他一句‘谁要你做表率?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被父皇训斥一顿,然后又对着他好生安抚,夸他有担当之类的,赏了他和德妃好些东西。” 沈琼楼摇头:“您也太沉不住气了,何必争这一时痛快呢?” 殷怀瑜见燕窝没剩下多少,便把碗撂到一边,慢慢吃着用新鲜鱼虾点了麻油胡椒做的山海羹:“道理谁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你是没瞧见昨天老三哭惨的那副嘴脸,叫人把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因为陈皇后和德妃的关系,他跟三皇子向来不对盘,说话也是刀口无德,沈琼楼下意识地往外瞧了瞧,见没有旁人才放下心来,皱眉道:“这是在宫里呢,您说话当心着些。” 沈家是和睦人家,陈氏虽然偏疼小女儿,但沈念文和沈岑风也不是那等小气量爱斤斤计较的,因此对太子她没法子感同身受,却能理解他的心情,没哪个人看见亲爹如此偏心还能无动于衷的。 她想了想,声音放低:“说句不当说的,以后天下都是您的,何必计较这些针头线脑,您等到那时候对三殿下...”高兴就赏,不高兴就罚,谁还能管得着您? 不过后半句让有心人听了那真是要掉脑袋的,她顿了顿,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虽只说了一半,但殷怀瑜还是听出了她未尽之言,眼里慢慢亮起两簇火苗。 沈琼楼继续闷头吃饭,心里道了声罪过,她这话要是传出去肯定少不了一个‘挑拨天家手足情分’的罪名,但瞧见太子愤懑憋屈又不能不管。哎,侍读真是个苦差事。 她又熬了一下午,想着明天终于到了沐休,可以睡个懒觉,却没想到一大早就被沈老夫人拉起来洗涮打扮,她揉着眼睛问道:“祖母,您还让我起这么早做什么?今天又没课。” 沈老夫人低头慢慢地喝着燕窝,等喝完了才用绢子掖了掖嘴角,淡淡道:“今天是我一位老姐妹寿宴,正好赶上你沐休,也带你出去见见人,别整天窝在家里闷头大睡,小姑娘家家的,身上半点朝气也没有。” 沈琼楼过来之前就是一死宅,穿着睡衣到不了的地方都算远,于是打了个哈欠道:“孙女什么人都不认识,跟去干嘛?还不如在家好好歇两天养养精神。” 按着魏朝规矩,儿孙是不能跟长辈顶嘴的,不过沈家风气松快,沈老夫人闻言倒也没恼,只是指挥着众人给她换衣裳:“出去就是为了让你认识人,到寿安伯府好生跟人处着,别人瞧见你守礼数懂规矩,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把你当初的恶名忘了。” 最重要的是,沈琼楼进宫之前做了个礼数的加急培训,进宫之后又学了不少规矩,如今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要是放在原来,沈老夫人是万万不敢把她带出去的。 最近沈琼楼体重狂掉,好些衣裳都不能穿了,沈老夫人选了半晌才给她挑好:“这件藕荷色的不错,也衬你肤色。” 沈琼楼低头一看,妈.蛋,不就是淡紫色吗。 她又命人给她梳好了垂挂髻,带些小钗绢花就很好看,等全身都收拾停当,这才动身带着闺女出门。 马车到了寿安伯府门口停下,沈老夫人先去给她那老闺蜜道喜,沈琼楼作为小辈被引到一边的偏厅,里头林林总总做了九,十个闺秀,听小丫鬟报沈家三小姐来了,都停下话头,转过头来偷偷打量着,眼里有诧异有不安。 却见这位沈家三小姐跟她们想象的满脸横肉,五短身材的不大一样,竟是个有些丰腴的微胖美人,一双含情桃花眼,神情平和淡然,站在那里自有一番风采,若是再瘦下几分,定是个少见的美人坯子。 女人天生爱八卦,几位闺秀眼里都掩不住的错愕,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这情形沈琼楼心里早就有数,行了个平礼打过招呼,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喝茶。 这时候有个细眉大眼,容貌秀丽,但是颊上带着两团高原红的女孩凑了过来,笑吟吟地来挽她的胳膊:“三堂妹,你还记着我吗?” 沈琼楼仔细想了想,只记得这人是沈家旁支的一个姑娘,也是常跟原身厮混的狗腿子,平时没少仗原身的势,可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看着她脸上的两团高原红,脱口道:“你,你是...高原红?” 旁支姑娘:“.....”屋里的几位闺秀低低笑了起来,看来这位狗腿子的人缘也不怎么好。 她又羞又气,脸上的红晕更为明显,但还是强行给自己圆场,跺了跺脚嗔道:“堂妹还是这般爱逗趣,我是秀姐儿!” 沈琼楼这才记得,她似乎叫什么沈秀萍,于是讪讪地笑了笑,继续低头喝茶。 沈秀萍却不打算放过她的耳朵,脸带谄笑地把她全身上下夸了个遍。 沈琼楼简直消受不得,头疼欲裂,她目光无意识地乱飘,正对上一双冷清的眼睛。 冷冷看着她的是个文秀少女,见被她发现也毫不畏惧,反而微扬了下巴,带了几分轻蔑和挑衅。 沈琼楼一怔,压低声音问沈秀萍:“那位姑娘是谁啊?” 沈秀萍瞧了眼,恍然哦了声:“你问的是陈家小姐啊。” 沈琼楼茫然:“哪个陈家?” 沈秀萍急的跺脚:“就是被你砸了纳彩礼的陈家啊!” ☆、第23章 沈琼楼脑仁咣当当响了起来,大骂自己是猪,早知道在这里能遇见当初被砸纳彩礼的苦主陈六娘,沈老夫人说什么她也不来。 她对着许御还能理直气壮地怼回去,遇见这位陈家姑娘就只剩下心虚了,忙不迭地低头喝茶,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 沈秀萍还自顾自地在喋喋不休,又凑过来跟她咬耳朵,大眼斜着旁边位打扮的端庄得体的闺秀:“你瞧瞧那边的王家五娘,方才那个她得意洋洋说了好些你的坏话和侯府的闲话,我去叫她消停些,反倒被她骂了回来,堂妹,你可不能由着这起子小人乱嚼舌根,得给我做主啊!”说完期盼地看着沈琼楼。 其实是她见王家五娘不顺眼,过去挑衅又没人家言语伶俐,所以就过来请靠山了。 第14节 沈琼楼啜了口红枣茶,淡淡道:“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爷,能给你做什么主?你要是不忿就上吧,我在后面给你加油。” 虽然沈秀萍不太明白加油是什么意思,但整句话连起来还是懂的,不由得震惊地看着她——这事儿要是搁在往日,沈琼楼被她挑唆两句,早就挽袖子冲上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不太甘心,压低声音,十足的汉奸嘴脸:“堂妹,她骂的可是你和侯府,你难道就这么忍了?!” 沈琼楼费解地看着她:“既然骂的是我和侯府...你激动什么?” 沈秀萍:“...” 沈琼楼真不知道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来这么多是非,摇了摇头继续喝茶,沈秀萍还在不死心地嘟囔,她被吵得头疼,正好这时候寿安伯家的姑娘站起来笑道:“离寿宴开始还有好一会儿呢,咱们枯坐无趣,不如自己先找点乐子?” 女孩们纷纷响应,有说抹牌的,有说投壶的,有说放纸鸢的,争来争去也没定下来,反倒争出了火气。 沈琼楼转头让元芳把带来的扑克牌取出几副,慢吞吞地道:“几位姐妹,有想玩牌的吗?”她知道自己今天就是刷好感度的,所以特地把扑克牌赶制了几副带了过来,竟还真派上用场了。 十来位闺秀好奇地看了过来,沈琼楼让元芳每几个人发几副,细细地挑了几种在穿之前最时兴反而玩法,这些女子大都是闺阁女子,甚少有家中遣出来做事的,平时就靠着各式玩乐打发时间,所有人听的眼睛放光,直直地盯着她手里的牌。 沈琼楼说完微微笑了笑,如同春雪初融:“其实这牌还有其他不少花样,我这里说的这几种诸位先试试,若是觉着好了,我再详细说几个。” 女孩们笑着应了,她下去跟人打了几把,本来她们见到她还有些不安拘谨,但在沈琼楼刻意输了几把,被赢走不少钱之后,大家很快说笑成一团。 陈六娘坐在角落里冷冷瞧着,许御在京里也是炽手可热的夫婿人选,当初来提亲的时候她不知被多谢女孩嫉羡,后来纳彩礼被砸的事儿也不怨她,但自打那次纳彩礼被毁之后,许家却再无动静了,她一下沦落为闺阁中的笑柄,就连素来亲近的几个都远了她。 她自身被冷落凄凉,瞧见坏了她亲事的始作俑者却被众人簇拥着道谢,心里大为不忿,没忍住出声道:“这般新鲜玩意也只有沈家三姑娘这等在京里厮混的能想出来了,咱们这些安生呆在家里的可就没那个本事!” 沈琼楼对着她十分心虚,闻言好脾气地笑笑:“各有各的好处。” 陈六娘就这么被她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又不好再穷追猛打,气哼哼地扯了扯帕子,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屋内的众人都是诧异,何曾见沈琼楼这般好脾气过?要是搁在原来,早就开始打人骂狗了。 沈琼楼其实挺想补偿陈家小姐的,便取了副牌走过去:“这玩意虽粗陋,但也有一时的新鲜,陈姑娘想不想试试?” 十几岁的姑娘,心思能深沉到哪里去?陈六娘见众人玩的欢乐,心里早就蠢蠢欲动了,只是碍着面子不想玩沈琼楼这讨厌鬼做出来的牌。 她闻言强行按捺下心动,端着高冷的架子:“瞧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不想玩。” 沈琼楼上辈子对付女孩很有一套,厚着脸皮在她身边坐下,笑着道:“是我想玩,只可惜找不着陪我抹牌的人,请姑娘陪我玩一把。” 陈六娘本来想直接拒了,但见她笑的温和,竟也没那么可憎了,又转念一想,把这讨厌鬼赢个干净也不错,便狠狠地笑了,一手接过牌:“既然沈三小姐盛情难却,那咱们就玩一把。” 沈琼楼笑着洗牌,故意输了好多银锞子出去,眼看着陈六娘的神采飞扬起来。 女孩在屋里玩了一时,都有些头疼,听说寿安伯府有湖有船,有几个提议寿安伯家的姑娘去游湖,寿安伯家的姑娘不好推脱,且自己也有点动心,便吩咐下人让船娘把船行到湖边,她们好登船游湖。 沈琼楼晕船,只好告了个罪,在屋里开着花窗吹凉风,陈六娘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也留了下来。 两人左右坐了,有意无意错开视线,一时谁都没开口。 沈琼楼默了片刻,还是先开口道:“陈小姐为何不一同去游湖?” 陈六娘神色冷淡地靠在椅背上:“反正上去了也没人搭理,还不如自己在厅里歇歇。” 沈琼楼一怔,脱口道:“为何?”问完她才想到原因,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耳光,叫你嘴欠! 陈六娘漠然道:“自打许家下纳彩之礼被毁,我就成了个笑话,在家里被庶出的姐妹讥笑,在外头还有被人指点,倒不如不往人堆儿里凑,两下清净。” 沈琼楼脸上火.辣辣的,虽然她没干那些二球事,但现在顶雷的可是她。 她说完抬眼打量着陈六娘,这个年纪的少女最爱打扮的,就是穷人家也会想法子弄朵绢花来簪在头上,偏她打扮的极素简,跟寡居的妇人似的。 陈六娘说完心里又生出一股怒意来,抬眼恨恨地看着她,语调愤懑委屈:“我成这样还不是多亏了你!我今日在这里问一句,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跟你也素无往来,你凭什么来坏我的...”她脸红了红才继续道:“坏我亲事,害我论为京里的笑柄!” 沈琼楼慢吞吞地道:“姑娘知道不知道,年前许家夫人也来上我们家商议过亲事?” 陈六娘微微一怔,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许家悔婚就悔婚吧,偏要传出闲话来,说的倒像是我沈家上赶着求的亲事,他们许家不愿才悔婚的,我一时气不过,所以就...” 她皱眉歉然道:“我打小被性子不好,头回遇到这种丢人事儿,一时激愤做下错事,并不是针对谁,在这里给姑娘赔不是了。”她说着起身行了个礼:“我做完之后也十分后悔,本想着若是许家会再提亲,那我也能多多少少好过些,没想到...”她说这儿就住了嘴。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信念,她道了歉之后果断甩锅给许家,反正许家行事也让人够瞧不上的了。 陈六娘想到这些日子的风言风语,许家更是问都没再来问过一句,眼眶一红,又不想在沈琼楼面前露怯,忙用绢子掖了掖,冷笑道:“我和许家的亲事不成,不正遂了你的心意?” 纳彩礼被砸虽然晦气,但等几天风头过了再送一份这亲照样能成,没想到那许御就跟没事人似的,许家也在不提亲事了。 沈琼楼觉得她挺可怜的,为何遇到这种事儿大家都苛责女人?她有家里靠着,前程不会差到哪里去,许御是男人,自也不会有多大影响,顶多被取笑一阵子,唯独这陈六娘倒霉,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人笑话成了弃妇。 她想了想,见窗外几株粉百合开的正艳,葳蕤繁盛,她伸手摘了朵,除净上头的枝叶,缓缓簪到陈六娘素净的鬓发上:“他既然这般轻慢,定然不是你良人,你人比花娇,想要什么样的人家寻不到,何必这么慢待自己?” 陈六娘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花,怔怔地瞧着她,然后真伤心哭了起来。 她本想着撕破脸也要骂沈琼楼一顿,好好出一出心里的恶气,大不了两人一起丢脸,可现在... 她用绢子捂着脸呜呜大哭,呜呜呜,这人讨厌死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地骂人了! ☆、第24章 沈琼楼没想到她突然哭起来,手忙脚乱好言好语地哄了许久她才渐渐止了泪,虽然冷淡依旧,但总算不像方才那般尖刻了。 又有仆妇来传话寿宴开始,领了沈琼楼和陈六娘过去,沈琼楼就势坐到沈老夫人身边,就见她老人家笑得高深莫测:“见着陈家姑娘了?” 沈琼楼郁闷道:“您老人家知道还让我过来?” 沈老夫人笑得十分端庄得体:“陈家姑娘虽然脾气不好,但心肠不坏,你跟她好好说,她不会再揪着这事儿不放的。” 哎,老人精啊老人精。 两人用过寿宴就往府里赶,却见府门前停了几辆马车,好些仆妇忙着往府里搬物件,沈琼楼一愣,沈老夫人却颔首道:“是你大堂嫂回来了。” 大堂嫂江氏是沈成志的夫人,亲爹也只是七品的前县令,早在她八.九岁时候就去了。这般家世本来是没法给锦川侯府的嫡子做正室的,但几年前沈成志突然病重,眼瞧着就不行了。 邵氏不知从哪里听了她八字与沈成志相合,便求来给儿子冲喜,之后沈成志的病竟真的一日好过一日,又生了两个闺女,邵氏对她也颇不错。 江氏几个月前听了母亲病重的消息,问了长辈之后便赶回娘家侍疾,今日才匆匆回来。 沈老夫人和沈琼楼洗漱完,就见江氏已经带着两个闺女来给沈老夫人请安了。她容貌秀美,一张白净鹅蛋脸,就是站在堂上有些缩手缩脚,瞧着不怎么大方。 她两个闺女大的叫福姐儿才四岁多,小的叫明姐儿刚三岁,水嫩嫩的小脸看着就让人想咬一口,跌跌撞撞地扑上来叫曾祖母叫三姑姑。 沈琼楼被萌了一脸血,一左一右抱着亲了两下,沈老夫人也被逗得开怀,笑着摇摇头。倒是江氏有些惶恐,急急地福了福身,想要把福姐儿和明姐儿抱起来:“这两个孩子太失礼了,别吵着您。” 沈老夫人笑着摆摆手:“这么大点的孩子哪有不闹的,三丫头小时候才是魔星呢,这两个跟她们三姑姑比算是顶乖巧的了。” 两个小的有样学样,摆着小手乐道:“魔星,魔星。”沈琼楼不留神又被黑了一把,转过头幽幽地看着沈老夫人。 江氏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在府里素来谨言慎行,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恭谦地给沈老夫人问安。 沈老夫人答了几句,转而问道:“亲家母现在如何了?病侯有没有轻些?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让她只管开口。” 江氏轻声细语:“多亏了您送去的贵重药材,娘如今已见大好了,还惦念着要来拜访您和母亲呢。” 沈老夫人盘了盘腕子上的念珠:“太太在家庙还愿,让亲家母好生将养身子,不用挂念这边。” 江氏也不敢多问,低低地应了声是,又看了眼正在逗孩子玩的沈琼楼,面上显出几分为难,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还有...娘说...五弟只比三姑娘大了两岁,如今才中了秀才,想先到京里来见见世面。” 沈老夫人神情平和:“都是亲戚,既然你娘家五弟要来,咱们自然得帮衬着些,要是嫌外头的客栈驿馆人多眼杂,那不妨搬过来住,也能和文哥儿岑哥儿多处处。” 江氏见沈老夫人慈和,不但没松口气,脸上反而越发迟疑,手也不断地绞着帕子,先道了谢,才红着脸开了口:“娘,娘还说...五弟和三妹年貌相当,两人又都没说亲事...” 沈琼楼本来没在意两人说话,闻言不由得转头看去。 江氏面上十分难堪,脸涨得通红,几乎要落泪,年前沈老夫人要给沈琼楼议亲,要是她自己,哪里敢置喙小姑的婚事?偏亲娘听了这信儿便连哄带逼的,她不应下就要死了一般。 沈老夫人神色如常,倒也没见动怒:“三丫头才谋了个差事,亲事反倒是不急了。” 江氏闻言松了口气,红着脸道:“您说的是。” 她自觉无颜再留,又寒暄几句带着两个小的走了,沈琼楼见她带孩子带的心不在焉,只丢给奶娘照管,摇头道:“堂嫂的娘家亲娘肯定对她不怎么样。” 沈老夫人斜了她一眼:“你又怎么知道了?” 沈琼楼撇撇嘴:“真心疼女儿的,哪有舍得让闺女冲喜?况且明知道闺女在婆家难做,还逼着闺女在婆家要这个要那个,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沈老夫人哼了声,淡淡道:“亲家母共有五个孩子,只有一个是男孩。”又睨着她:“你这样的,要是放在那种人家,早就被打死了。” 沈琼楼:“...” 江氏回来之后三日,皇上下旨命人修缮的佛寺‘一饭寺’也完工了,据说当年太.祖皇帝落魄之时,这寺庙的住持对他又一饭之恩,所以起了这么个怪名,每任皇帝都会下旨把寺庙翻修一番,于是寺庙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既然这寺跟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这些宗室子弟权爵人家肯定是要去捧场的,所以沈琼楼早早地就被拎起来打扮,由沈老夫人带着一众女眷和仆妇下人,浩浩荡荡地往寺里赶。 陈氏好久没见女儿,这时候抓紧了时间献爱心,把点心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楼儿还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又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你最近又消瘦了好些。” 沈琼楼看着都快得密集恐惧症了,忙不迭地摇头:“娘,我不饿,我早上用过了。”又乐道:“您也觉着我瘦了?” 沈老夫人迅速补刀,刷刷刷砍掉她一半血条:“好容易有几件能穿上的衣裳,可别再把肉长回来了。” 沈琼楼,陈氏“...”两人一道转头,幽怨地看着她。 路上有不少同去的,马车差点行驶不开,忽然后面的路停了片刻,所有马车不约而同地让开道,让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走过去之后,众人才又合拢了纷纷往前走。 沈琼楼奇道:“那是谁的马车了,摆这么大排场?” 沈老夫人淡淡道:“豫王爷的。” 看来王爷他老人家又换车架了。沈琼楼囧了片刻,看外面好多女眷都掀开轿帘,对着方才离去的马车张望,时不时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类似什么‘俊美无俦’‘龙章凤姿’之类的,更有的小声扼腕‘太可惜了,方才我都没瞧上’立刻就有人劝慰‘王爷想必也是来上香的,等会进香的时候肯定能见到。’云云 沈琼楼她挺理解这些姑娘的,豫王别的不说,光看脸绝对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所谓艳名远播,大概就是这意思了,更兼着位高权重,旁人没想头才奇怪。 一路挨挨挤挤终于到了寺里,沈老夫人带着众人去寺里上香,沈琼楼对这个不感兴趣,便取了签筒来摇摇晃晃,一根签这才落了下来,她看是个不好不坏地中下签,没什么兴致解。 倒是陈氏兴致勃勃,催着她去解签文,她被催的无奈,起身懒洋洋地往解签的僧人那边走,那僧人问道:“姑娘测问何事?” 沈琼楼想了想,姻缘她就算了,官运也没啥指望,身体她现在好的跟国家免检产品似的,于是道:“学业。” 这时候身边有道声音同时传了过来:“学业。” 声音低沉迷人,她随意转头瞧了瞧,发现竟然是那许御,他一身靛蓝纱衣罩着里头的藏青直缀,颇见几分俊逸,他也瞧见了沈琼楼,本不想说话的,但不知怎么想的,没忍住出言道:“沈三姑娘也来求签?” 沈琼楼随意恩了声,等那僧人解完签,转身就走了。 许御见到当初时刻对自己迁就讨好的人这般漠然,微抿了抿唇,眸光发沉。 沈琼楼本来想去找沈老夫人,没想到这寺庙亭台阁楼她差点晕了头,眼瞧着一处朱门有些熟悉,以为就是沈家人所在的偏殿,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没想到豫王和方丈面对面坐着,两人见她进来,面上都露出诧异之色。 沈琼楼:“...”完了,上回也是,肯定要被豫王当成痴汉了,她挣扎着开口:“我可以解释的...” 果然,豫王只是片刻就敛了惊色,眸色微深,神情有些琢磨不透:“乖乖侄女,你这回又想找什么由头?” 第15节 ☆、第25章 沈琼楼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豫王“恩?” 寺里香火实在太鼎盛了,他带的护卫都没挤进来,只好把人留在寺外,不然沈琼楼也不可能误走进来。 沈琼楼暗地里抹了把汗,自知理亏,便点头哈腰放低姿态:“这寺里的屋舍实在是太像了,我本来是想找家里人来着,没留神就走了进来...打搅王爷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豫王却抚了抚下巴琢磨起来:“你随便找个地方吃饭就寻着了本王的府邸,随便进错间屋子就能遇见本王,难道你是在暗示你我有缘不成?” 其实仔细这么一想,还真是忒巧了...沈琼楼用袖子蹭了蹭手心里的汗,干巴巴地道:“王爷说笑了。” 豫王低头看她,几个月前的还圆乎乎的小胖子已经瘦下了一大圈,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少女的清丽,不过白嫩的脸颊还是让人想捏上一捏,虽说女大十八变,但这变得也忒快了些。 他摇摇头,见她一脸拘谨,撩拨起来的反应却格外有趣,又慢悠悠地道:“既然不是你我的缘分,那就是你故意为之了?想表明心迹直说就是,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让我想想,你不会是当初在御街口遇到我的时候就已经倾心了吧?” 他不无叹惋地道:“可惜了,本王不是告诉过你,我喜欢胖些的吗?” 他说的御街相遇是她才穿过来第一回见他的时候,沈琼楼见他不像生气的模样,心里先松了口气,板着一张脸肃容道:“王爷这话臣不敢苟同,臣和您不光差着辈分,身份更是天渊之别,就是有缘也是孽缘,这话要传出去,臣自是不怕什么,坏了您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小胖子竟然跟他打起官腔来了,他甚少听到她一口气说这么多,慢慢地眯了眯眼:“孽缘良缘,皆是缘分,不过乖乖侄女既然这么说,是真想跟我来这么一段缘了?” 他说着一撩曳撒起了身,缓步踱到她面前,倾下身来瞧着她修长的黛眉,柔滑的粉腮还有嫣红的唇瓣,把身子倾的更低:“既然如此,那我干脆成全了你。”作势弯下腰来要亲那柔润的粉腮。 沈琼楼眼看着他漂亮的异于常人的脸越来越近,被冲击了一瞬才大叫一声‘卧槽!’,把后面那句‘去你大爷的’硬生咽了下去,脚下毫无章法地往后退,差点绊在门槛上。 豫王不过是做做样子,见她吓得够呛便顺势直起身,眯眼笑了笑:“乖乖侄女这是喜得忘乎所以了?” 沈琼楼脑子里的脏话快要连起来绕地球地球两圈,抿着唇不开口,一边被忽略许久的方丈见闹的不成样子,终于说了话:“豫王爷既然来一回,何不去菩萨那里拜拜?” 他又转向沈琼楼:“姑娘不妨把家里人的姓名说说,我好派人把你送过去。” 豫王挑了下眉梢,沈琼楼果断退到门外道谢:“多谢方丈,敢问方丈法号?” 方丈笑着一捋白须:“贫僧法号圆通。” 沈琼楼:“...”圆通?不知道有没有韵达? 圆通大师名字虽然不靠谱,但为人还是很靠谱的,转眼就找来了僧人给她带路,陈氏见着她惊道:“楼儿,你干什么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方才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惊心动魄到可以写一本琼楼历险记了,她心力交瘁地摆摆手,转头问道:“娘,祖母和堂嫂呢?” 陈氏道:“你祖母有些乏了,这时候人又正多,咱们便商量了在偏殿歇歇。” 说着正好沈老夫人被江氏扶着迎了上来,几人一道儿往偏殿走,沈琼楼左右瞧了瞧:“福姐儿和明姐儿呢?寺里人多眼杂的,别出什么事儿吧。” 江氏笑了笑,但明摆着显然没放在心上:“可能跟丫鬟婆子一道儿玩呢,有下人看着,肯定没事。” 沈老夫人微皱了皱眉,似乎有话要说,但见此地人多,便强自按捺下来。 一行人被丫鬟仆妇簇拥着去了偏殿,沈琼楼先走一步帮着打起珠帘,没想到瞧见了许夫人也在里头,正和几位达官夫人说着话,许御坐在不远处的屏风后,也和几个公子哥谈笑着,见她们进来,两边都不由得怔了怔。 沈老夫人神色如常地坐下,平和笑道:“叨扰了。” 她在京中素有美名,又兼着是一品诰命,更是长辈,在座的夫人都上来笑着见礼,许夫人本有些不情愿,却不好在这时候落人口实,也跟着过来见礼。 沈老夫人并不拿乔,一一笑着回过。 这种时候小辈没什么插嘴的份,沈琼楼随意捡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几位夫人知道锦川侯府显贵,老夫人那里她们不敢叨扰,便拉着陈氏说笑,陈氏也不拿架子,很快说到一处。 许御自打沈琼楼进来,虽没直接表示,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到她身上,对身边的柳毅也心不在焉的,他见沈琼楼宁可低头瞧着地砖走神也不看自己,眉心不由得微蹙了蹙。 她这是对自己怀恨在心?还是欲拒还迎,以退为进?至于沈琼楼对他再没半点情愫这个可能他是压根想都没想,毕竟是当初对自己那般捧着哄着的人。 许夫人本来正端着矜持的架子和几位夫人说话,眼瞧着这些人跑去陈氏身边讨好,心里颇是不忿,她目光转了转,下意识地落到沈琼楼身上。 这一看不要紧,她却吃了一惊,就见规矩坐在圆凳上的少女梳着双螺髻,穿着鹅黄色的菊花缠枝斜襟褙子,外罩着同色纱衣,初夏的日光里颇是冶艳妩媚,还带了丝丝少女气息,竟跟脱胎换骨一般。 旁边的几位夫人也有意无意地瞧着,心里难免一惊。 许夫人本也没想这时候生事,但自己儿子总是打量着沈琼楼,她反倒拿起乔来不理不睬的,心头涌上一股气来,把手里的茶碗往桌上轻轻一放,转向她笑道:“这便是沈家三姑娘吧,如今变得都瞧不出来了,我方才好悬没认出来。” 沈琼楼其实挺反感这女人的,同样是宅门妇人,比起邵氏的精明玲珑和陈氏的爽利能干,她就显得尖酸刻薄,就是穿的一身文气,也挡不了浑身的酸气。 她点头淡淡道:“正是。” 只两个字,绝不多说,倒让存心想发作的许夫人无从下嘴,许御正想拦着,就听她已经脱口道:“到底沈姑娘是进宫学了不少规矩,也端庄稳重多了,瞧瞧姑娘现在的模样,真想不出来前些日子能干出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儿。” 这番言语甚是尖酸,话音刚落,满屋都静了静。许夫人自觉是苦主,说什么都是应该的,也没想到自己在各位贵夫人心中的印象已经下降到何等地步。 祥林嫂的事例说明,把自家的惨事拿出来说一次两次旁人还能心怀同情,说的多了就成了笑话了。 沈琼楼就知道这种八婆一开口没好事,正准备怼回去,却听沈老夫人不急不慢地拨了拨茶碗,缓缓开了口: “月有阴晴圆缺,世事本就无常,如今瞧许家夫人这怨怼的模样,我也想不到,年前夫人和家中长辈竟是主动上侯府议亲的...”她缓缓地叹了声:“哎罢了,也是没缘分。” 她直接把事儿挑明了说,让屋里的一干人都面面相觑,京里只道沈琼楼是死缠烂打要结这门亲,听沈老夫人这话头,竟是许家先提的亲事,那前些日子京里传出的闲话... 由于老夫人的名声极好,众人对她的话并不生疑,一时把惊疑的目光调转到许夫人身上。 许夫人面皮涨红,似又有话想说,沈老夫人却不愿与这等蠢物多言,扶着沈琼楼的手起了身,对着屋内的夫人礼貌地告辞,携着家中女眷转身走了。 沈琼楼想到许夫人方才被噎得倒回气的模样,心里大为痛快,拍马屁道:“还是祖母厉害。” 沈老夫人横了她一眼:“你少惹点事儿我就烧高香了。”又哼了声:“原本许家多少还占些道理,被他们家夫人这么一作,旁人起了厌烦之心,理也不剩几分了。” 沈琼楼连连点头,忽的一摸腰间,哎呀一声:“我的白玉蟾呢?” 这白玉蟾是当初陈皇后赠的,她在车里左右找了找都没找着,沈老夫人也急起来,说了她几句,又问道:“别是掉在寺里了吧?” 沈琼楼一想,好像出了寺门就没再见过,她急急忙忙跳下车:“我回去找找。” 沈老夫人和陈氏在后头喊:“给你派辆马车!” 沈琼楼已经一溜烟跑的没影了,一饭寺建在半山腰上,沈家的马车没走多远,她一路走一路寻,猛地听见一声炸裂的巨响,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轰隆轰隆,所有人都静了一瞬,眼看着半山腰处的巍峨佛寺垮塌了小半。 嘈杂尖叫的声音混到一处,狠狠地撞击着人的耳膜,所有人都惊慌地掉头往山下赶,沈琼楼知道这时候若是跌倒了,那就是个死,拼命让自己保持平衡,随着惊慌推搡的人潮往下蠕动着。 又是几声巨响传来,人群越发横冲直撞,汹涌着扑了过来,她被挤的东倒西歪,扶着护栏的手只是略松了几分,没想到就被人群狠狠地挤了出去,顺着山坡的弧度往下滚。 她嘴里一句‘我去年买了个表’还没说完,人就已经着陆,幸好这山涧不深,她低头瞧了瞧,身上只是有几处磕碰擦伤,并不严重。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正要往上爬,就见不远处有辆精致马车的残骸,还有人斜靠在残骸上,青丝有些微凌乱,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定睛一瞧,随即惊愕道:“豫王?” ☆、第26章 虽然明知道不合时宜,但是瞧见这场景沈琼楼心里还是冒出一句话来——老司机翻车了。 豫王早在人掉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不急不慢地用山涧水洗着脸,见她靠近,面上带着些防备和漠然,等看清了是谁,才挑了下眉梢,古怪地笑了笑:“又是你?”神情却和缓下来。 这下沈琼楼也没话说了,叹了口气:“我跟王爷真是...倒霉到一处去了。”她摇摇头,连吐槽的兴致都没了:“王爷是怎么掉下来的?” 豫王倒也没瞒她,淡淡道:“有人在寺里用了火.药,我受到余波的波及,人和车一起翻了下来。” 沈琼楼见他靠在马车的样子竟有些楚楚之姿,不由得感慨美人就是美人,狼狈起来也这么好看,她打量片刻,见他右腿盘起的姿势怪异,不由得诧异道:“王爷的腿受伤了?” 他并不答话,斜靠在残破的车上瞥了她一眼,眼里竟有几分狐疑。 沈琼楼顿时默了,她猛然意识到,豫王虽是个很喜欢猝不及防侵入别人私人空间里的人,但却并不喜欢别人主动的靠近,像是佛龛里宝相庄严的菩萨,维持着俯视众生的姿态。 她默了片刻,才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补救道:“臣只是问问,并没有别的意思。” 毕竟她这些日子出现在豫王跟前的次数太多,虽然她是无心,但落在他眼里未必就这么纯粹了。 他见她呆愣愣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样子,心情像每次见到她一样,稍稍好了些:“你就是有别的意思也无妨。” 这话没法接,沈琼楼调开视线转移话题,看着不远处的陡峭的山壁,一线天也被浓密的树荫和藤蔓遮挡,头疼道:“这地方太隐蔽了,底下人也未必能找到这儿来,咱们这可怎么上去啊?” 豫王细细斟酌起她的语意:“咱们?”他瞧她一眼:“你好手好脚的,爬上去虽然难,但应当也不是做不到。” 沈琼楼一怔:“那您呢?” 豫王比她更诧异,人行事难免以己度人,他凉薄惯了,似乎没想到她把自己的安危也考量进去,顿了下才道:“你要救我?” 沈琼楼不是很懂这些古代人的三观,奇道:“王爷这话问的臣就不懂了,若是没瞧见也就罢了,若是瞧见了又有能力,顺手救一把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她又抬头瞧了瞧天色:“天快黑了,不知道这山坳里有没有狼,咱们得想法子赶紧上去。” 豫王默了片刻,忽然笑的极惑人:“也是。”他瞥了她一眼:“我饿了。” 沈琼楼东摸西摸,想起荷包里装了些干果蜜饯,是给福姐儿和明姐儿带的,把荷包整个递给他:“里头有些零嘴,您吃了先垫垫。” 豫王取出个桃干来慢慢吃了,递给她一片杏脯,她接过来吃了,当即就皱起眉,觉得味道实在不怎样,便摆摆手:“我方才在寺里吃了些素斋,您都吃吧,不用管我。”她不爱蜜饯的味道。 豫王显然另有看法,定定地瞧了她一眼,慢慢收回手。 沈琼楼不知道他想多了,又左右打量一番:“我去转一圈瞧瞧看有没有好走的路,您现在这儿带着,看要是有什么事儿了就喊一嗓子叫我。” 豫王唔了声,见她走了,慢慢地把手里绣着缠枝莲叶的荷包放到袖子里。 她两盏茶的功夫就折返回来,一向不动如山的脸上带了些兴奋:“就在不远处有个平整的羊肠小路,应当是建造佛寺的工匠为了运送材料方便修出来的,咱们上去就能找人帮忙了!” 豫王慢慢地道:“怎么上去?” 沈琼楼兴奋劲立刻下来,目光落到他的右腿上,犹豫片刻,咬牙下定了决心,沉痛道:“我背您。” 说着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豫王:“...” 沈琼楼觉得这个场面有点惊悚,但见他久久不动,转头疑惑道:“王爷?” 豫王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竟带了几分想笑的意味,眉眼弯弯:“你真的是姑娘家?哎,也罢。”他说完就俯低身子趴了下来。 虽然沈家孩子大都从小习武,这身子身体素质她很有信心,但背上他的那一刹那还是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召唤,晃了晃才勉强稳住。 豫王含笑凑在她耳边,气息在她耳边流荡:“怎么样?可还撑得住?” 沈琼楼耳朵抖了抖,咬牙道:“能。” 她背着人蹒跚地往上走,虽然她在女子里算很高了,按照现代的算法也有一米六五左右,但显然比目测豫王还差的老远,人在她背上,脚却快拖到地上了,导致整个画面十分之诡异。 豫王想了想,长腿干脆在她腰间盘了起来。 沈琼楼:“...” 第16节 她开始还好些,到了后面持久力不足,只好说闲话转移注意力:“听说王爷常呆在蜀中,那边的火锅好吃吗?” “...罢了。” “蜀地的姑娘漂亮不?” “...没注意。” “小伙子俊不?” “......” 她问完才觉得自己问的不妥当,讪讪一笑,随意扯了个话头“王爷看过西游释厄传吗?” 幸好豫王很配合地道:“看过。” 她脑子邪光一闪:“你看咱们这样像不像猪八戒背媳妇?”说完才觉得不对,恨不能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豫王怔忪一瞬,又笑意盈盈:“像。”又挑眉古怪笑道:“你想让本王当你媳妇?” 沈琼楼:“...不敢。”祸从口出啊。 豫王见她小巧的耳朵又抖了抖,凑过去似含非含地贴住圆润的耳珠:“想想也可以。” 沈琼楼身子像是通了电一般,生生打了个激灵,险些没把他扔下去:“王爷...不要这样!” 豫王变本加厉地贴在她耳边呢喃:“怎么样?” 沈琼楼觉得背的不是媳妇,是五指山,还是个特别要命的五指山,她黑着脸道:“您能不能离我远点!” 豫王见她眉间带了几分薄怒,显然是真有恼意,这才缓缓离远了些,嘴里不慌不忙说着正事:“这回佛寺既然有人敢安排火药,想必不是偶然,只是不知道针对谁了,万一路上遇见人埋伏怎么办?” 沈琼楼没好气地道:“您是君我是臣,遇到这种事儿我自然得挡在您前头了。” 他眯了眯眼,目光凝在她身上,带着审视,神情却难得温缓下来。他静默了片刻,让气氛也暧昧不明起来,半晌才轻笑一声:“君臣?不是媳妇吗?” 沈琼楼:“...”她还是老老实实爬坡吧。 其实两人摔下来的距离并不长,所以这斜坡虽然陡峭,但也不是很长,就是如此,她背着个人上去到了最后也几乎是手脚并用,终于上去了之后几乎是累瘫在地上。 本以为今天已经够惊心动魄的了,但没想到最惊心动魄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背了一路的伤残人士安安稳稳地两腿落地,又稳稳当当地走了几步。 沈琼楼:“...”日了哮天犬了! 豫王见她瞪圆的眼睛,勾唇一笑,难得解释道:“方才掉下来的时候确实崴了一下,不过休息片刻也无事了。” 他偏了偏头,浅笑道:“你方才那般热枕,本王也不好明着拒了你啊。” 她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就当臣对长辈尽孝了!” 他噎了下,又从袖子间取出竹筒,几道烟花立刻在天上炸开,又转头向沈琼楼道:“从这边上离寺里反倒远了,不过无妨,皇上想必也派兵过来了。” 沈琼楼正在给自己做精神缓冲,他说完话没多一会儿,就有十几个暗卫好手不知从哪里赶了过来,跪在他身前请罪:“卑职该死,护主不利,请王爷降罪!” 豫王转头瞧了眼正在承受新一波精神冲击的沈琼楼,他心情尚好,淡淡道:“这回有人相助,下不为例。” 沈琼楼的玻璃心叮铃哐啷碎一地,冲口道:“您既然能找人来救,何必要为难臣呢!” 豫王装模作样地思考这个问题,又勾唇笑道:“给你个兜搭本王的机会。” 底下跪着的暗卫面面相觑,齐齐闭了嘴,虽然自家主子散漫惯了,但对女子向来都是冷脸,没见过这般撩拨调弄的。 沈琼楼也跟着闭了嘴,坐在原地背着八荣八耻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恨恨地想,早就该知道,豫王这种老司机肯定不是这么容易翻车的! 豫王伸出只白洁纤长的手:“地上凉,小心坐病了。”他见沈琼楼不理她也不着恼,伸手把人拉了起来。 沈琼楼被他拉着起身,他垂下眼脸看她,长睫半覆着烟媚的眼睛,又轻轻抬手,身边的暗卫立刻识趣地退远了。 她把玻璃心勉强粘起来,脸上恢复了平时的面无表情,拧眉道:“王爷,臣家里人还等着,臣要先回去了。” 他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她走了,伸手轻柔地帮她拨开散乱的鬓发,耐心把发间夹着的草叶取下来:“总这么王爷王爷的,难道我没有名字吗?” 他倾身仔细瞧着她:“你知道我的名讳吗?” 沈琼楼狐疑道:“豫王啊。” 他默了下:“...那是封号。” 沈琼楼当然知道这是封号,她还知道皇帝的名字嘞,她敢叫吗?她低头撇嘴:“臣知道这个就够了。” “不够。”她腰间一紧,猝不及防地被拥进怀里,脚尖离地,鼻端满是龙涎香的味道。 他低头看着女孩抬起桃花眼看着他,眼里满是困惑和惊愕,扬起嫣红润泽的唇:“我叫,殷卓雍。” ☆、第27章 他声音只是轻轻的,却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在她心里。 沈琼楼闻着他身上的清雅的香气,脑子咣咣乱响,嘴却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殷卓雍。”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用力挣扎着退开几步。 他似是有几分满意,倒也没为难她,任由她脱身。 旁边的暗卫惊得瞪大了眼,见两人诡异又突如其来的亲密姿态,慌忙地又把头俯低了些。 沈琼楼不知道他为啥突然告诉自己名字,敷衍道:“王爷不愧是王爷,这名字起的真好,一听就知道是天潢贵胄。”她顿了顿,抬眼看着他:“臣能回去了吗?” 为啥明明她干了大把的体力活,现在想走还得征求他的意见?! 殷卓雍笑了笑,正好暗卫换了辆新马车过来,他拉着她上车:“天黑了女孩子不好走夜路,我送你下山。” 沈琼楼虽然对他的理由很不以为然,但想了想,也没拒绝,反正马车可比两条腿快多了:“那臣就多谢王爷了。” 马车内宽敞的堪比一座移动的房子,锦缎迎枕堆叠着,上头吊着明晃晃的琉璃灯,里头处处都是描金绘彩,精致又舒适,虽然豫王人是直男,但这品味一点都不直男。 他知道别人不说话,沈琼楼也不会主动开口,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她日常喜好,又偏头看着她身上灰扑扑的衣裙:“可要我让人给你取套新的衣裳过来?” 沈琼楼老实摇头道:“回王爷的话,不用了,臣到家再换也不迟,在这荒郊野岭的也不方便换。” 她一口一个王爷臣的,让他有些不称意:“乖乖,你是不是忘了你该叫我什么?” 沈琼楼还以为他一下午都没发作,已经把这事儿忘了,被生生噎在那里半晌,才别别扭扭地开口:“...叔叔。” 他人凑近了些:“这么拧巴做什么,叔叔对你不好吗?” 沈琼楼强忍着把他的脸按开的冲动:“不是,叔叔很...很慈祥,是侄女没叫习惯。” 他被她的用词顶了下,体会到什么叫自讨苦吃,轻声重复:“慈祥?” 沈琼楼大概知道哪里戳到他的肺管子了,小心换着用词:“那...和蔼?慈和?祥和?” 他无言地看着她,正想开口,就看见她掀开轿帘子惊喜叫了声:“周管事!” 周管事半天找不着人,急的满头是汗,冷不丁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惊喜望过去:“三姑娘!” 沈琼楼向豫王匆匆道谢就跳下车,轿帘被掀开,显得里头空荡荡的,山里的凉风吹了进来,他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敲了敲车板,立刻有暗卫跟了上来等着吩咐。 “好生跟着沈家三姑娘,看她安全入府了回来报给我,不要让人发现了。” 底下人摸不准主子的心思,但也知道自家主子这般明显是上了心的,忙不迭地吩咐人去跟着了。 他这才想起正事来,偏头问道:“今天佛寺被毁是怎么回事儿,都查清楚了吗?” 暗卫长陈河面上带了几分为难:“具体的还不知道,只知道圣上震怒,让五城兵马司派兵过来封了佛寺,好像正在调查呢。”他想了想,又补了句:“佛寺被毁的时候好些权贵人家的女眷都没来得及跑开,受伤的有不少,听说还出了人命。咱们要不要...?” 殷卓雍垂下眼,笑得十分漠然:“这下皇兄有的忙了,跟咱们没关系,只管站干岸瞧笑话。” 陈河应了声便退下了,他独个坐在马车里想着下午和她在一处的时候,唇边不自觉泛出笑来,忽而又轻蹙起眉头,一颦一笑似三月□□,缱绻无限。 沈琼楼当然没功夫想东想西的,拉着周管事问家里人,周管事答道:“姑娘放心,佛寺被毁的时候咱们都已经走远了,只是被人群簇拥着没法回头,夫人在府里等了半晌也没见您回来,急的差点没晕过去,命人吱会了老爷,夫人老爷和两位少爷已经带人出来找您了。” 沈琼楼歉疚道:“是我不好,让爹娘兄长担心了。”她又忙催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赶紧传话让爹娘回府吧。” 周管事忙忙地吩咐下人去传话,她又问道:“祖母呢?没事吧?” 周管事叹了口气:“老夫人无事,本也想跟着找的,但福小姐和明小姐受了伤,老夫人不得不留在府里照看着。” 沈琼楼吓了一跳:“福姐儿和明姐儿受伤了?堂嫂没看着吗?”两个孩子才多大点啊。 周管事苦笑一声,却有些含糊其辞,她觉出不对,但也没紧着追问,反正到府里自然就清楚了。 她回府的时候沈木两口子和两个哥哥都没回来,她也顾不得洗漱,直奔了沈老夫人院里,却见江氏眼眶红肿,直挺挺地跪在院子里,面上十分难堪,哭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愕然地上前问道:“堂嫂怎么了?” 江氏哭哭啼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好抚慰几句,急忙往暖阁走,就见明姐儿和福姐儿躺在炕床上已经熟睡,沈老夫人坐在一边轻轻拍哄着,眉间有几分挥散不去的怒意。 沈琼楼上前道:“祖母。” 沈老夫人已经知道她平安的信儿,但见到全乎人心里的大石才算落地,见她灰头土脸,身上的衣裙也脏的不成样子,忙不迭地命人给她备水洗漱,又让人赶紧备饭。嘴上却嗔骂道:“你可真是个祖宗,一下午跑哪去了?!累的一家子都为你奔波,你娘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差点没晕厥过去!” 沈琼楼知道她素来是嘴上说的不好听,苦笑道:“不留神栽进山坳里了...哎,说来话长,等会细细告诉您。” 她说完又问道:“堂嫂...为什么在外头跪着?您干吗不让她来照看明姐儿和福姐儿?”沈老夫人不是爱刻薄儿媳孙媳的人,江氏跪在那儿就有些奇了。 沈老夫人眉眼一沉:“她向你求情了?”见沈琼楼摇头,她面色这才缓了缓,指着床上熟睡的两个小女孩道:“你瞧瞧明姐儿和福姐儿的伤,这就是她照看的下场。” 沈琼楼探头瞧了瞧,一看却吃了一惊,小的那个额角肿的老高,大些的更是可怖,手臂上隔着厚厚的药膏都能看见血淋淋的口子,虽然昏睡着,小脸却还带着恐惧惊慌,她错愕道:“这,这怎么弄的?” 沈老夫人气的不想说话,还是江嬷嬷叹了声,替她开了口:“大少夫人没把这两个姐儿带在身边,姐儿不慎掉下车都不知道,等回头去找的时候,明姐儿和福姐儿已经成这样了,身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子,可把咱们吓得够呛,幸好大夫说了只是皮外伤,只要不发烧便无大碍。” 沈琼楼皱眉道:“照看的丫鬟婆子呢?” 江嬷嬷微微叹了口气,沈老夫人神色已经淡了下来,只眼里还有几分凌厉:“下人还不是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你小时候你娘宠的跟什么似的,哪个不长眼的敢有半分怠慢?你大堂嫂就...”她冷哼一声,却不再言语了。 江氏自觉没有好娘家没有依仗,所以拼命想生个儿子傍身,对两个闺女难免轻忽了。 沈老夫人说完也有些头疼:“我本顾忌着她的体面,也不好多说,只是提点了几回,没想到她全然没往心里去,两个闺女跟不是她生的一般,一心只扑在她那没影的儿子上!” 女人婚后念着生儿子本也没什么,但纵然不能一碗水端平了,也不能全然不把闺女放在眼里吧?难道闺女就不是亲生的了? 现代都有不少重男轻女的,何况是古代?沈琼楼原来就听说有亲妈差点把自个儿闺女溺死的,没想到在古代见着类似的了。 她也对江氏作为十分反感,但老让人跪着却不好,便劝道:“堂嫂再不是,也连着大伯母和堂兄的情面呢,如今大伯母不在,您这般罚了她儿媳,她回来脸上也不好看。” 婆婆教导儿媳名正言顺,婆祖母教导就隔了一层,中间还得顾及儿媳的面子。 沈老夫人性子刚强,本来不想松口,幸好这时候陈氏和沈木回来了,她也不愿闹的人尽皆知,便传话去让江氏起来。 陈氏见到沈琼楼眼泪先流了下来,搂着她一口一个心肝肉不撒手,又忙忙地问她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沈琼楼简单地把被人挤到山坳里的事儿说了,又低声道:“在山坳子里看见有人落难,搭把手把人救了,两下一赶,这才回来晚了。” 饶是她说的轻描淡写,陈氏也骇的脸色发白,搂着她再不肯松开,又瞪眼恨恨道:“哪个天杀的把你挤下去的,要是让我遇到,非给他好看不可!” 第17节 沈琼楼拍着她抚慰:“娘,我没事的,挤我的也不是一个人,当时人挤人又推推搡搡的,谁能顾得上这么多?” 陈氏见她完好,提了一天的心稍稍放下,却还拉着她问个不住,还是沈老夫人发话让众人都先下去洗漱。 这一天过的惊心动魄,一家人围在圆桌边吃着饭,陈氏不住地给沈琼楼夹菜,江氏眼眶还红着,瑟瑟不敢言语,就连筷子也不敢碰。 沈老夫人转头瞥了她一眼,放下筷子缓缓道:“志哥儿媳妇,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江氏怔怔地用绢子揩着脸,低头道:“孙媳没有好好管束下人,让明儿和福儿受伤了,千错万错都是孙媳的错,您千万别为着这个气坏了身子。” 这话显然是还没明白错哪儿,沈老夫人缓缓地呼出口气,江氏却已经就着这个由头解释起来:“那起子丫鬟婆子,素来眼里没人的,不给够赏银就不动弹,孙媳敲打了几回他们也没放在眼里,孙媳自知身份低微,说得多了怕更指使不动,都是孙媳的错儿,万不该把两个姐儿交给他们带的...” 她说着便嘤嘤哭了起来,绢子都哭湿了一大片。 一忽儿自怜身世,一忽儿又说道丫鬟婆子的不是,她倒是把错儿摘了个干净。 沈琼楼冷眼旁观,发现她也不是故意推脱,而是真就这么觉得错都在别人,自己如白莲花一般无辜。比故意推脱还让人反感。 沈老夫人微微阖上眼,啪地一声搁下筷子,江氏吓得慌忙住了嘴,再不敢多言了。 她冷淡地瞧了眼江氏,似乎有话想说,但不知为何又住了嘴,直接转身回了屋。 众人被这么一闹,也没了再吃饭的心思,匆匆扒了两口便回院子了,倒是陈氏想留下来陪沈琼楼,被她劝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沈琼楼劝完亲娘,又犹豫片刻,转身去了沈老夫人屋里,就见她额上贴了两片膏药,用抹额勒着,胸膛微微起伏。 这装束她熟,原来原身打人骂狗的时候沈老夫人也气得贴着膏药,她问道:“祖母,您没事吧?” 沈老夫人斜了她一眼:“我能有什么事儿?” 沈琼楼干笑了声,帮两个小的掖了掖被子,明姐儿和福姐儿同时抿了抿小嘴,翻个身继续睡了。她瞧得怔了怔:“明姐儿福姐儿这般可爱,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堂嫂还这般嫌的。” 沈老夫人缓缓呼出口气,神色带了几分讥诮:“两个小的当初起名的时候,她差点给一个叫招娣一个叫盼娣,还是你大伯母说不成体统才硬给改了。” 沈琼楼摸了摸明姐儿福姐儿肉嘟嘟的小脸,一时有些心疼:“咱们魏朝对女子算是宽容的了,不光能抛头露面,也有入朝为官的,堂嫂这般又何必呢?” 沈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怅然:“能宽容到哪里去?但凡家里有些钱权的人家,不照样纳小的纳小,收通房的收通房,慢待妻子,偏宠妾室。你瞧瞧那些决定为官的女子,哪个不是孤独终老,孑然一身?明姐儿福姐儿又摊上这么个亲娘,以后才有的熬呢。” 她说完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本以为你大堂嫂为人虽有些怯懦,但人还是好的,没想到也是个不省心的。” 沈琼楼听完了心里也沉沉的,低声劝慰几句,转身告辞了。 因着佛寺被毁一事,宫里和朝上忙的一团乱,她倒是因此得了清闲,东宫的课也不用去上,只在家里喝茶遛鸟,陪两个小的玩捉迷藏,倒是沈老夫人见不得她闲的要死,又怕她再出去厮混,便每天捉了她看家里的账本子。 于是她真的成了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期间还有几个沈琼楼当年的狐朋狗友找上门,想要再约她斗斗鸡,赛赛马,玩玩狗,沈老夫人赶人赶的心好累,瞧见沈琼楼就没好气:“要不是你原来整日斗鸡走犬,现在哪来这么多麻烦?” 沈琼楼好言哄道:“孙女好歹也读了这么久的圣贤书,现在让我斗鸡也斗不起来,我现在见到鸡只能想到这鸡适合煲汤还是炖了。” 沈老夫人:“......” 又如此闲了几日,宫里终于传出话来,让沈琼楼重新进宫侍读。 她做的扑克牌如今在京里成了很时兴的玩意,殷怀瑜听了便嚷嚷着也要一副,她便拿出做好的一副揣进怀里,赶早准备去送给他,没想到进了东宫却没瞧见太子人。 她左右瞧了瞧,见几个内侍也不在,正要拉人问,就见皇上有个内侍匆匆走了过来,她记得上回皇上召见沈琼楼过来的也是他。 不过他这回可没有上次见的恭敬谄媚,微扬着下巴,拂尘一扫,淡淡道:“沈侍读,皇上要见你,跟咱家走一趟吧。” 沈琼楼一怔,自不敢怠慢,先跟他走了几步才问道:“大人,皇上这回召见是有何要事啊?” 那内侍双手背着,拂尘抄在身后,又无端扫了扫,这才语带讥诮地道:“侍读不过是太子陪读,您觉得皇上找您能有什么要事?” 他拂尘背在背后,活像个大尾巴狼,宫里人拜高踩低惯了。沈琼楼被扫了了正着,又听他讥讽,心里已经起了些火气,正要开口,就听不远处传来道温雅和缓的声音:“侍读身为太子陪读,责任重大,自然身负要事,难道你觉得太子的事儿不是要事吗?” 那内侍听见声音秒怂了,忙不迭地跪下道:“督主,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又慌忙解释:“奴才正要带沈侍读去见皇上,见侍读发问才信口说了那么一句,不敢有旁的意思。” 苏沅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凝在沈琼楼脸上,腔调还是这么文雅:“这奴才办事不利,侍读不用理会,剩下的路还是由咱家来带吧。” 沈琼楼看了眼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内侍一眼,迟疑着点了点头:“有劳提督了。” 两人并肩上路,沈琼楼发问道:“敢问提督,太子去哪了?皇上特地叫我过去是有何事?” 苏沅道:“侍读问的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今儿早上圣上抽查太子功课,本来还算满意,但突然有个东宫的奴才跑出来,怀里抱着的是一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圣上起了疑心,便命人搜了东宫,发现好些殿下寻常玩乐的东西,一怒之下把太子带到嘉明殿责骂,叫您过去...估计也是要问这事儿。” 如果是王爷犯错,倒霉的都是长史,太子犯错,倒霉的就是像她这种近臣,难怪方才那个内侍敢跟她不阴不阳地说话,其实方才从那内侍表现她都猜出这回过去没甚好事。 沈琼楼心里叫了声苦逼,但觉着这事儿透着蹊跷,狐疑道:“这也不对,东宫里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早不拿晚不拿,偏偏挑皇上在的时候把太子的玩意拿出来...”别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吧? 当然最后一句她没说出来。 苏沅笑着说不知,没多一会儿已经到了嘉明殿,皇上的怒骂声从里头传了出来:“...枉你身为太子,却整日耽于玩乐嬉戏,一门心思扑在这些不着调的玩意上,简直不知所谓!” 苏沅把她送进去就转身走了,沈琼楼硬着头皮走进去,就见里头砸落了一地的棋子琉璃珠子等零碎玩意,她忙忙地跪在殷怀瑜的身边行礼,昭睿帝本来已经骂到尾声了,见到她又开了新一轮的火。 “沈侍读,你身为太子伴读,难道对太子沉溺玩乐荒废学业没有半点察觉?!你明明有所察觉,不但不履行侍读之只能,反而帮着隐瞒,要你何用!” 这简直是躺枪,她最近都没在宫里,太子的事儿她怎么可能知道,再说了,十五六岁的孩子,下个围棋打个琉璃珠子能值得什么?又没有影响学业。 不过这些话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她请罪道:“是臣糊涂,臣这些日子没在宫里尽到侍读之职,也不能悉心敦促太子学业,臣甚是惶恐。” 太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紧抿着唇,指甲陷进肉里,神色却满是漠然,听到他责骂沈琼楼的时候才微微变色,她一边请罪一边还得死死扯着他的衣裳下摆,生怕他一时冲动作出个好歹来。 昭睿帝听完这话才想起来她这些日子没在宫里的事儿,神色略微和缓了些,他下首立着个穿靛蓝皇子常服的十七八岁少年,见众人都不言语,躬身递了茶盏过去,低声劝慰道:“父皇息怒。” 昭睿帝对着三皇子殷怀锦脸色才稍稍和缓些,浅浅抿了口茶,就听殷怀锦继续劝慰道:“太子如今虽已十四了,但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好玩些也无可厚非,还不都是底下人教唆的,您可别因着这个责骂三弟。” 这话明着是劝慰,但暗里倒像是说殷怀瑜昏聩无能,只知道听下人谗言,而且都十四了还没把心思往正道上用。 果然,他说完之后昭睿帝的脸又黑了,沈琼楼刚当侍读的时候见过殷怀锦一次,当时真没瞧出来他是这种绿茶婊啊。 昭睿帝用力放下茶盏,任由里头的茶盏泼洒出来,大声叱骂道:“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你从小到大请的师傅都是当世大儒,没成想竟把你教成这般没出息的模样!” 本来他挨骂也是家常便饭,但这回当着殷怀锦的面责骂,他一个没忍住就冲口道:“儿臣纵然有错处,但这些日子也是披星戴月不曾懈怠了!凭甚...” 沈琼楼在后面死死地扯着他不让他把后半句倒出来,要是在寻常人家儿子跟老子顶嘴最多挨几下,但这不是寻常人家,两人更不是平常父子,更是君臣。 昭睿帝见他一脸倔强,就是只听了半句气得肝疼,差点叫人把他拉下去打几板子:“你这般是觉着朕冤枉你了?!” 殷怀瑜梗着脖子不说话,眉眼满是倔强。沈琼楼拉人的动作太大,不留神被他给瞧见了,一手撑着桌案,面沉如水地开口道:“沈侍读这是有话要说?” ☆、第28章 沈琼楼内心哀叹了一声,跪着拱手,面带喟叹:“臣有错,臣是见圣上对太子这般谆谆教诲,想到了家父。” 昭睿帝似有诧异,就连殷似锦也颇是不解,他面上余怒未消,却仍是沉吟道:“你说来听听。” 沈琼楼为了给殷怀瑜争取机会,在心里匆匆打了通腹稿:“臣幼年顽劣,家中伯母和母亲都甚是溺爱,不曾苛责,后来做了许多不该做的错事,家父常严厉斥责,动辄打罚,臣当时心里十分不服,随着年纪渐长,却渐渐明白了家父的一番苦心,如今见皇上对太子一片慈父之心关护之情,舐犊情深着实令人动容,不由得想起了往事,还望皇上恕罪。” 这话刨去了皇上的小题大做,重点突出他的‘一片苦心’,肉麻的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偏偏昭睿帝很吃这套,脸色略微和缓,淡淡道:“浪子回头,为时未晚,沈侍读已经知道体谅锦川侯的慈心,可惜太子还是这般顽劣不逊。” 沈琼楼道:“回皇上的话,太子自也知道皇上的苦心,每日也都笔耕不缀,为的就是不辜负您的期望。” 她言语沉稳坦荡,眉间自有股磊落气韵,叫人不知不觉就信服了。 昭睿帝说穿了也就是个凡人,对着偏疼的儿子便是犯了错也能视而不见,对着不喜的孩子,就是丁点错也要骂个狗血淋头。所幸他这火气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心下已经有几分满意,便转过头看向殷怀瑜:“太子觉得如何?” 沈琼楼已经在他身后悄悄比划了个千年杀的手势,准备一言不合就让他菊花残,没想到他竟真的服了软,紧握的手指松开,躬身用力磕了个头,嘴唇微颤,缓缓开口:“都是儿臣的不是,让父皇为儿臣操心了,还望父皇恕罪。” 她在后头反倒怔了怔,虽然她没胆子真的用秘术千年杀,但太子认错的这么干脆利落也实在出乎她意料啊。 昭睿帝心里又满意不少,沉声斥了几句,挥手让两人退下了。 沈琼楼大清早的被人跪着呲哒了一顿,心情也美丽不到哪里去。其实殷怀瑜的表现已经算颇不错的了,就拿昭睿帝他自己来说,他虽算不得无道的昏君,但更谈不上什么明君,顶多是个守成之君,太子现在的表现可比他当年这时候好多了,日后继位于政绩上八成也是强于他的,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叽叽歪歪。 她心里吐槽一通,顿时觉得身心畅快,单见太子还沉着脸不说话,上前着意逗他高兴:“殿下知道逍遥游怎么背吗?” 殷怀瑜看着她,她不等太子发问就开口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要是寻常,殷怀瑜听到此等精妙好句早就哈哈大笑了,这时候却只是扯扯嘴角,继续闷头回了东宫。 东宫里的内侍齐刷刷跪了一院子,殷怀瑜抬手让他们起来,先不问旁的,淡淡道:“今儿早上把东西抖露出来的人还在吗?” 常永呵着腰上前,神色狰狞:“已经捆了,殿下要怎么处置他?” 殷怀瑜嘴唇抿起,眼底似有几分狠色:“好生问问,孤倒是想知道,谁给了他多少好处,让他帮着坑害主子。” 那人转眼就被推推搡搡地带出来,脸上还有好几个巴掌印子,申请惶恐,一见殷怀瑜就拼命地磕头求饶:“殿下,奴婢是无心的,是常公公吩咐奴婢把东西拾掇拾掇,奴婢真没有瞧见皇上在啊!” 常永见他还四处攀咬,气的踹了他一个窝心脚,殷怀瑜面色泠然,并不言语。 沈琼楼瞧见他眼底的恨色,心里微微叹了声。 她倒不是很担心今日之事,陈皇后不是吃素的,不然也不能稳坐坤极这么些年了,今日这个场子,必然能想法子找回来,就是怕对太子心里造成什么阴影。 那边的三皇子给昭睿帝奉上盘新鲜瓜果,温言笑道:“其实近来太子的课业已经进步许多,偶尔玩乐放纵一回倒也无妨,父皇这般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他早就过了变声期,声调温和悦耳,昭睿帝心中和缓,叹了声道:“他身为国之储君,怎能如此沉溺玩乐?若是他能似你这般懂事,朕也不必整日连斥带骂了。” 三皇子忙忙自谦,使得昭睿帝更为欣喜,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面带忧郁,沉沉地道:“儿臣不孝,如今跟几位老师延经说道的时候,自觉退步不少,实在当不得父皇这番夸奖,更有负您的期望。” 昭睿帝见他上进,捋须含笑道:“几位老师都说你学的颇好,便是一时有不懂的,也不必太为难自己,不如先放置几日,等学了后面的,没准就融会贯通了。” 三皇子应了个是,又垂头低声道:“儿臣听说谢,李,陈三位帝师均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饱学之士,儿臣一心向学,只恨不能跟三位太傅讨教一番,只可惜三位既要教导太子,又要忙于国事,儿臣一直找不到机会...” 他边说边小心觑了昭睿帝一眼,见他面带沉思,却并无不悦之色,提着心继续道:“所以儿臣想和六弟一道学习,也好为父皇和皇室争光。” 所谓帝师,便是帝王之师,讲的乃是治国之道,皇子们自然另有老师,身份地位不同,讲授的东西自也不同,三皇子这番言语,往轻了说是僭越,往重了就是有所图谋。 偏偏方才还端着严父架子的昭睿帝这时候成了瞎子聋子,只是垂头若有所思,并不言语。 正好这时候德妃带了些亲手做的精致点心走进来,听见儿子这般说话,慌慌忙忙跪下请罪道:“三皇子僭越,说了不该说的,还望皇上恕罪。” 三皇子也似慌了手脚一般,急急跪下请罪:“都是儿臣的不是,一心想多学些东西为您争光,不慎逾越,请父皇见谅。” 昭睿帝本来正在思索,见把两人吓成这样倒有些不忍,忙不迭地扶了爱妃起身,摆手道:“皇儿一心向学是好的,这也没什么错处,爱妃不必惶恐。想必三位帝师也不会介意多添个学生...” 他沉吟片刻:“这样吧,朕回头找他们说说,后日便让皇儿也去进学,能多学些东西也是并无害处。” 德妃为难地推脱道:“皇上,这...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昭睿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爱妃多虑了,宫里并没有皇子不得跟着帝师学习的规矩。”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确实约定俗成,当然也被昭睿帝无视了。 德妃这才欢喜,忙忙地给昭睿帝道谢,他顿了顿,又似想起一事:“对了,皇后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如今正在将养身子,宫中你先帮着协理一二。” 德妃摇头拒了,又含笑道:“妾知道皇上对我的心意,这便够了,昭妃妹妹和贤妃姐姐哪个德行品貌不在我之上,都是协理六宫的好人选,我只求安心在皇上身边服侍,旁的再不敢奢求。” 无论昭睿帝怎么说,德妃都坚辞不受,他到最后也无法,心里却颇是感动,觉得自己一片真情没有错付了。 两人说了会儿德妃便告辞离去了,三皇子走到半路便有些沉不住气,低声问道:“母妃,那打理六宫之权父皇既然给你,你为何不顺水推舟应了,咱们也能...” “傻孩子。”德妃笑颜如花,面上端庄优雅,扶了扶鬓边的玉簪:“哪能天下的好事儿都让你一个人占了,你能跟着帝师学课业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我若再得了这权柄,咱们之后的日子就怕不好过,况且正宫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她握着大头,我把六宫打理的再好,也不过是给人打杂工罢了。” 第18节 她转头看着三皇子,眼里颇是骄傲:“你跟着三位帝师好好学,只要你有出息,咱们一辈子的风光锦绣就有了。” 沈琼楼在东宫又跟太子闲扯了半天,喝了两壶茶,确定他没落下什么心理疾病,这才捶了捶腰起身告辞。 其实这孩子也很苦逼,当爹的偏心成这样,他没长歪算是不错的,要是她穿到这种当爹的偏宠小妾庶子的家里头,估计早就锤死几个小的再找棵歪脖树挂死了。 她这般揣了一兜宫里的八卦,准备回去跟沈老夫人和陈氏爆料,没想到刚出宫门,还没上马就被一辆马车拦住了。 她耳朵出现了幻听的bgm,瞬间知道车里坐的是谁,躬身行礼道:“豫王。” 殷卓雍掀开轿帘,人慵懒地斜靠在车围子上:“侄女果然有心,隔着车板都知道我是谁。” 沈琼楼张了张嘴,还是识趣地转了话题:“王爷有何事吩咐?” 殷卓雍眉眼含笑:“你不是还欠着我一顿饭吗,怎么这些日子不见,是打算托赖了?” 沈琼楼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妈蛋你咋不想想谁辛苦把你从山坳里背出来的。 她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凝着,非常识趣地接口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臣惦记着请王爷已久,正好今日巧遇,就请王爷赏脸,让臣请您一回吧。” 殷卓雍托着下巴想了想:“本来不想去外头吃的,但你惦记本王这么久,盛情难却,那就遂了你的意,好解一解你的相思之苦。” 沈琼楼:“...多谢王爷。”好想给豫王一个千年杀! ☆、第29章 沈琼楼说完就准备去牵马,没想到却被他一手拦住:“骑什么马,上车吧。” 她其实也喜欢坐马车,但马车比马慢多了,她每日时间又赶紧,所以只好骑马,险些骑成罗圈腿。她瞧了眼豫王精致舒适的马车,不怎么坚定地犹豫道:“臣等会儿还要回去呢,而且这马...” 他一手已经搭在她肩上,漫声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宫里自有人照看你的马,打声招呼便是了,还能把你的马赶出来不成。” 沈琼楼一想也是,沈家人运动神经发达,连车夫取下来的凳子也不用,用力一跃就上了马车,拱手道:“多谢王爷相送。” 殷卓雍瞧着心情甚好,只是对她这般有些不称意:“乖乖,你想请叔叔去哪里吃,早早指出条道儿来,省得车夫迷了路。” 沈琼楼自动过滤了他的称呼,脑子里把京里拔尖的酒楼搜索一遍,正准备开口,忽然脸色一僵,颤巍巍地抚上了自己的荷包,果然只剩了几颗碎银子和几十枚铜钱,这些钱吃点路边小店绰绰有余,去达官贵人常去的馆子那她估计要留在那洗碗了。 答应了请人吃饭,自己却没带钱,再没比这更尴尬的时候了。殷卓雍瞧出她脸色有异,却并不开口,只等她自己说话。 沈琼楼脑子冒出个歪主意来,掩嘴轻咳了声,抽着眼皮子开了口:“王爷...您知不知道...不光高楼里的珍馐佳肴好吃,那些山野食肆的小吃也别有风味。” 殷卓雍挑了挑眉梢,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按着荷包的手上:“你想说什么?” 沈琼楼顿了下,支支吾吾地道:“这,这不是快到月底了...”她尴尬地垂着头:“钱...快花完了。”她想了想,又补救道:“其实天桥口那边的小吃也真不错。” 殷卓雍两手优雅地交叠着,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你是沈家嫡女,竟还缺这些身外之物?” 沈琼楼恨不能以袖遮面,红着脸道:“沈家不缺钱,我缺啊。” 沈家为了培养子弟艰苦奋斗的精神,每个月的花销家里只给她五两,而她当侍读的薪俸也不多,还不如她的月银的,所以每个月统共不到十两,要在寻常人家还有不少富裕,偏她每个月要打点的也不少,不过她大哥二哥的更少就是了。 沈老夫人当初给的早就用完了,陈氏倒是有心贴补,也被她老人家拦住了:“你别惯的她又故态复萌,她原来见天儿地出去作妖,还不是你和老大媳妇整日的贴银子。”婆母发话,陈氏自不敢不应,也就只能看着宝贝闺女每天寒酸地揣小几两银子出门。 沈琼楼脸带讪然地说完,又郁闷地歪头叹气:“这是祖父那辈定下的规矩,连我爹年轻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殷卓雍微扬了扬唇:“沈家老侯爷倒是个妙人。” 她本以为这回铁定要被赶下车了,没想到他轻声吩咐道:“去天桥口。” 沈琼楼眼神诡异地看着他。 原身是个路边摊的狂热爱好者,她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家味道不错的小店,在现代速成苍蝇馆子,和殷卓雍走进去,先要了两碗鱼汤面,又陆陆续续点了好些蟹黄包子煎白肠之类的小吃——虽然贵的吃不起,但小吃还是管够的。 殷卓雍纵然随性,但到底是宫中的贵人,一饮一啄自有定数,来这种地方倒是头回,但也不见半分不适之态,施施然坐下等着人服侍。 沈琼楼瞧得十分感慨,不得不说有的人天生就带了贵气,就算穿粗麻衣裳也挡不住通身的雍容气派。 店主麻溜的先把面上来,鱼汤面是用鲜美的鲫鱼汤做的,里头别出心裁地放了几只大虾和半颗鸡蛋,撒了把青绿的葱花,红绿黄色香味俱全,用筷子稍稍一拨弄,那扑鼻的鲜美味道就透了出来。 沈琼楼是面食控,见到面条就忘乎所以,随意招呼几句就低头开吃。 殷卓雍目光掠过陈旧的桌椅和不怎么干净的店面,难得迟疑一瞬才动了筷子,面条劲道,汤汁鲜美,只是他不怎么爱吃这个,倒是端上来的凉糕味道不错,他难得多吃了几块。 虽然主食不怎么合口,但并不影响他的心情,看她吃饭也很有意思。 小胖子最近虽然瘦了很多,但脸颊上的婴儿肥还在,吃东西的时候脸颊微鼓,嫣红的唇色鲜亮,白净的小脸被热气熏蒸出微微的红晕,让人瞧了想咬一口。他头回觉得秀色可餐这四个字的妙处。 她低头专注于面碗,又让他有些不满起来,用筷子轻巧地剥虾,把嫩红的虾肉放在她碗里:“你尝尝这个,我没动过。” 沈琼楼对虾类有着莫名的好感,可惜自己懒得剥皮,疑惑地看他一眼,低声道谢:“谢谢王...额,叔叔。” 他喜欢看她叫叔叔时候悲愤纠结的神情,叫的这么痛快就失了趣味,用筷子不紧不慢地剥着另一只:“还想吃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沈琼楼犹豫片刻,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转头斜斜瞧她一眼,一缕风流多情的味道显了出来,语意调笑:“叫声雍哥哥就剥给你。” 沈琼楼:“...差辈了啊,那我还是不吃了。”吃个虾差点把节操赔进去。 他把碗里的一只剥好给她:“乖乖,辈分还不是说说而已,难道你真把我当成你叔叔了?” 沈琼楼默默地低头吃饭,等她吃了六七分饱,才抬头看过去,见殷卓雍那边只少了几样,不由得暗自扼腕,她还以为高富帅都爱吃路边摊呢,小说果然是骗人的。 她想了想,把手边的蟹黄包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又倒了加了姜丝的醋:“您尝尝这个,这家的蟹黄包子在京里是出了名的地道。” 她为了增强说服力,又补充道:“上回我带太子来,他吃了两笼还没打住。” 殷卓雍本来伸出去的筷子又收了回来,并拢放下筷子,漫不经心地道:“不用了,我不怎么喜欢吃蟹肉。”他抬头瞥见她也停了筷子:“吃好了吗?” 沈琼楼点了点头,正要结账,就见他猝不及防地挨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指宽,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颊上,满鼻都是龙涎香的味道,她不由得想到了他上回作势要亲她那次,脖子都僵了起来,缩了缩脑袋:“王,王爷?” 殷卓雍轻笑了声,倾身挨近她,用绢子缓慢地帮她擦了嘴角的汤水,细白的手指隔着绢子在她饱满的唇瓣上来回游移:“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沈琼楼非常尴尬,好容易等他擦完才敢张嘴:“多,多谢王爷爷...” 殷卓雍:“...” 她自己也悟了过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就把那个爷字给顺过去了呢!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起身坐了下来,一开口问的确实正事儿:“今日太子被皇上责骂,是你开口相助的?” 沈琼楼暗自惊讶他耳目之灵敏,迟疑着点头道:“谈不上相助,不过是帮着劝和几句。” 殷卓雍低头闻了闻店里自制的大麦茶,觉得味道尚可,这才浅浅啜了口:“宫里每个月不知要抬出多少被廷杖的死人来,内脏都给打碎了,这些人里,多半是插嘴了不该插嘴的事儿。” 沈琼楼渐渐品出意思来,不过倒也没急着插话,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殷卓雍见她定力好,倒生出几分心喜来,嘴上继续不急不慢地道:“你这回运气好,恰好搔到皇上痒处,若是下回运气不好...” 她白着脸接口道:“我就给打成饺子馅了。”旁观者清,她一个穿越的对君权这种东西实在没啥敬畏之心,现在听了别人点拨才觉出不妥当来。 一般人未必能脑补出那个场景,但她可是刷过《x尸走肉》《x国恐怖故事》等众多血浆美剧的,一下子就想出来自己被打的鲜血横流的场景。 殷卓雍冷不丁瞧见她白嫩的手攥紧了,指甲因为用力呈现出秀气的淡粉色,不由得用自己的手覆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只要明白了知进退四个字,在宫里就能游刃有余。” 沈琼楼正哀伤地脑补自己被打的支离破碎的画面,没注意他覆着自己的手,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多谢王爷提点,臣记住了。” 他漫应了声,摩挲着她手上的圆圆肉涡:“这么说来,你又欠了我一顿啊。” 沈琼楼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缩回手,讪笑道:“下个月发月钱了再请您。”她抬头看了看天:“天色不早了,臣该回去了。” 殷卓雍倒也没再调弄她,一路安安稳稳地把人送到沈府。 沈老夫人的院子里,沈木和大哥二哥都在,陪着老太太说话解闷,就是不见陈氏的身影,她不由得奇道:“娘在哪呢?” 就是隔着一大把络腮胡子,都能看出沈念文脸上的哀痛:“厨下。” 沈琼楼道:“娘要下厨做饭?”按说大家夫人下厨都是兴致,不像小户人家得亲自下厨做饭,因此她倒是不知道陈氏还有这种爱好。没想到这话问完,屋里的几人神情都有点微妙。 ☆、第30章 沈琼楼觉得亲娘做饭是该捧捧场,但见众人表情不对,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错处,为啥大家的表情都这么离奇呢? 还是沈老夫人先开了口,她撑着身边的拐杖起身,一边缓缓道:“你媳妇难得下厨,正好你们都在,一家五口也好久没聚过了,去用饭吧,不用陪我这老婆子闲磨牙了。” 沈木眼皮可疑地抽了几下,终究没胆子拉着老娘一道儿体验自家媳妇的厨艺,带着三个小崽子回了自己院子。 正好陈氏这时候兴冲冲地迎了出来,还带着银攀膊,喜滋滋地道:“饭菜马上就得,你们先坐下等着吃吧。” 沈木咳了声,威严的凤眼闪烁:“悠悠,你帮着娘打理家事,也已经忙了一天了,还是先歇歇吧,厨下的事儿交给下人忙活便得。” 陈氏闺名陈悠悠,沈木为了在儿女面前维持大家长的威严,向来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叫她闺名,沈琼楼听见这一声,又看着大哥和二哥隐痛的神色,顿时觉得事情惊悚了。 陈氏没听懂他委婉的劝阻,仍旧脸带喜色地道:“有什么可忙的,家里有什么事儿,我就等着你们回来尝尝我的手艺。” 又转向沈琼楼,笑眯眯地道:“娘特地给你做了碗面条,你等会儿趁热吃了。” 沈琼楼本来还觉得有亲娘宠爱着的感觉相当好,看到那碗面条的尊容就只觉得这份爱太过沉重她消受不得。 这碗面按理来说应该是汤面,但里头的汤只有小半碗,颜色好比中药,面条每根却有大拇指粗细,里头黑黢黢不知道搁的啥东西,闻着又是酸又是咸的,虽然她是喜欢吃面没错,但这碗...吃了会折寿吧? 沈念文和沈岑风同时递来一个同情的目光。 她默默地把面条放下,低声道:“娘,我不太饿,我在外头和人吃过饭了。” 这时候陈氏做好的菜也端上了桌,看着倒是有鱼有肉有菜挺丰盛,但菜大概是杭椒炒西红柿,圆葱煮泥鳅,土豆丝炒不知道什么鬼的一坨,鱼瞧着倒还正常,除了被五马分尸,肉不知道为什么呈现一种迷之黑色——难怪沈老夫人先溜了。 沈念文平时不说话,但这时候反应十分迅速,夹了筷子杭椒到沈岑风碗里:“孔融让梨,二弟先吃。” 沈岑风凤眼瞪圆,把圆葱夹了几根扔到沈琼楼这里,微微笑道:“说到孔融让梨,应当让给小妹才是。” 沈琼楼:“...”她把面条推到沈念文跟前:“长幼有序,大哥尝尝娘做的面。”来啊,互相伤害啊! 陈氏给沈木布菜布的正高兴,幸好没注意到三兄妹在互相伤害,几人除了陈氏,都面带苦色的进行了这长达半个时辰的家庭聚餐,然后面无人色地走了。 沈琼楼估摸着是去喝消食茶去了,她喝了小碗酸梅汤才回到沈老夫人的院子,发牢骚道:“祖母也不提早说说,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沈老夫人斜睨着她:“准备什么?孝道大于天,你娘做的饭你敢不吃?” 沈琼楼被一口气噎了回来,她也有几分头疼地摇头:“你娘针凿理事规制下人都是把好手,唯独厨艺之道数十年如一日,偏她还爱做这个,吃一顿能胃疼好几天...哎。” 沈琼楼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她捧着消食茶有一下没一下地啜着,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儿来,细细跟沈老夫人说了。 沈老夫人听完之后微微皱眉:“这般一味苛待皇后嫡子,厚待妃妾庶子,圣上也太...”她并没劝说,但眼里的反感和不以为然沈琼楼都能瞧出来。 她顿了顿,拍了拍孙女的手,长长地出口气,提点道:“今天总算你有几分机灵,也是运道好,既帮太子解了围,又搔到皇上痒处,只是下回别这般轻易开口了,万一一个不对,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在宫里做事儿,除非有横行的权势,不然宁可当个笨的,也不用逞那份聪明,省得被有心人惦记上了。” 像豫王那种在宫里散漫随性的,肯定是有难以想象的本钱,沈老夫人这话跟豫王说的意思差不多,沈琼楼在太子那里散漫惯了,如今也该注意着些,暗道一声受教,回屋早睡准备明日早起。 第19节 她今天早上一到东宫就发现气氛有些古怪,大晴天也显得沉沉的,不复往日的轻松。 殷怀瑜难得神情沉重,见到她过来才扯开嘴角露出一丝笑来,招手道:“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沈琼楼睡的好,早上精神饱满:“昨晚上睡得早了些,早上起得也早。” 她把昨天陈氏下厨的趣事挑了些讲给太子听,见他露了笑脸才问道:“殿下今天是怎么了,瞧着不大爽利?” 殷怀瑜默了片刻,这才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昨天父皇下旨,让老三也过来跟三位帝师一道读书。” 沈琼楼一惊,帝师可是帝王之师,讲的是治国之策,为君之道,她这个侍读的过来伺候人能听几耳朵也就罢了,三皇子虽然也是皇家人,但以后前程至多是个王爷,听这个干什么?这不是没得让他起歪心思吗? 她想问下陈皇后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但又不敢胡乱插嘴,只是抬眼瞧着他。 殷怀瑜自己却说了出来,面上似有几分忧色:“母后自打开春以来就病了,这些日子也断断续续不见好,也不好为这种事儿再让她烦恼。” 沈琼楼皱起眉头,这绝对不是偶然,不然三皇子早不来玩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了。 殷怀瑜这点倒是跟她看法一致,直接说出了她的心声:“他倒是会挑时候,专挑母后身子不便的时候讨好卖乖,蹿腾着要过来。” 两人齐齐皱眉,就听门口有道斯文的声音传了过来:“太子说什么?说什么蹿腾着过来,该不会是说为兄来跟你一道儿学习的事儿吧?” 两人转过头去看,就见殷怀锦立在门口,一身皇子常服,头上戴着乌纱折角向上巾,很是儒雅斯文,正微微笑着对着两人,然后一撩袍袂走了进来,和太子并肩立在一处。 太子生的像陈皇后,长大以后肯定是个美男子,殷怀锦生的偏向昭睿帝,最多算是个清秀公子,两人站一起基因的优劣差距就对比出来了。 殷怀瑜压根懒得理他,殷怀锦轻叹了声,很有几分绿茶气息:“太子何必如此,是父皇发话,反正一个人听课也是听,两个人听也一样,所以让我过来也见见世面,学好了也能为父皇争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殷怀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你的不是了,是你非要往自己头上扣的,我方才不过是和沈侍读说她家里的趣事罢了。” 三皇子微微一怔,似有些尴尬,很快又回过神来:“既然如此,倒是我误听了。” 他转向沈琼楼,和气笑道:“沈侍读方才和太子在说什么趣事儿?” 这一看不由得微微怔了怔,他还是两个多月前见过沈琼楼一回,那时候只记得她身形痴肥,所以他也懒得多瞧。 这不过几时没见,眼前的少女身形略有丰腴,皮肤雪白,颊上带着浅淡的粉色,似是春睡未醒,眉翠而唇朱,极是标致俊美,只是看人的时候神情淡淡的,竟似换了个人一般。 他眼里乍浮起一抹惊艳,脱口赞道:“沈侍读风姿越发出众了。” 沈琼楼对他的印象相当不好,虽然他话语和气,但怎么说呢,像是主子对奴才的和气,虽然自以为藏的极好,但说话时候的居高临下的神态还是不知觉地露了出来,远不及太子当时的热枕诚挚。 她故意忽略了他后一句话,随口瞎编道:“回殿下的话,方才说的是我身边丫鬟有个姐妹,听说在府里当差月钱丰厚,也蹿腾着想要进府当差。” 殷怀锦长长地哦了声,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多心了。” 这时候谢太傅已经进来,就见三人泾渭分明地站着,暗里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三皇子身上,眼里竟有些不悦,不过想着没到火候,暂时没说什么,仍旧照常讲课。 不过三皇子进来也不是全没有好处的,往日太子学习跟陀螺似的,抽一鞭子动一下,现在跟打了鸡血似的,呼呼呼转成了小旋风,就是最无聊的谢太傅的课也听得精神百倍。 三皇子也十分勤勉,几乎是凑在太傅身边恭敬讨好。 沈琼楼作为侍读半天上下来倒是瞧出些别的,三位帝师似乎都对三皇子这个插班生很是不满。 虽碍着皇上的面子不好说什么,但一致采取了不冷不热的态度,对着三皇子的恭敬殷勤也无动于衷,倒让他颇闹了些尴尬,三位太傅就是对沈琼楼这个伴读都比对他好些。 殷怀瑜心里暗爽,沈琼楼也默默地给了三十二个赞,在这三人眼里,太子纵然再多不是,那也是嫡出正统,三皇子这个妃妾养的庶皇子凭什么来学治国之道?要怪就怪他没投在皇后的肚子里吧。 ☆、第31章 三位太傅的教学中心很明显就是太子,对三皇子和沈琼楼没有本质的区别,这也不能怪三人偏心,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正统大于天。 沈琼楼谨记着豫王和沈老夫人的叮嘱,那一摞书本子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闷头写字,绝不参合两个皇子的事儿,反正三位太傅也不会管她,只要不碍着太子课业就行。 殷怀锦显然就没她这份觉悟,脸上挂着平缓的笑容,凑在太傅身边请教功课,有时候课上几位太傅会让背书或者抄写,他也绝对是背的最大声,抄写的最快最整齐的那一个,抢着在三位太傅跟前露脸, 比起不走心的沈琼楼和先天有余后天犯懒的太子,简直是听课班的一股清流。 这番学习的劲头好是好,但不要忘了,太子才是正牌学生,他一个插班生,这般已经有越过太子之嫌,偏太子还不能说什么,不然就是嫉妒无德。 一上午好容易熬完,沈琼楼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对着殷怀瑜道:“臣要沏壶薄荷茶,您要不要也来一杯?” 薄荷茶能提神醒脑,自打她从家里带了些来冲泡,太子就爱上了这个味道,每天都得喝个几杯才能集中精神,所以东宫里也备了好几罐。 太子摆摆手:“用得着你动手吗?让常永做就行了。” 沈琼楼道:“不必麻烦常公公,我主要是想松松筋骨,还是自己来吧。” 她说着就端了茶具过来,三皇子本来正在整理书本,见她动作,也笑着插话进来:“我在宫里也算喝过不少好茶了,唯独没有喝过薄荷叶点的茶水,劳烦侍读也帮我泡一盏。” 薄荷在古代人眼里跟杂草差不多,沈琼楼瞧了他一眼,低声应了,太子纵然不满,倒也没小气到一杯茶水都要计较的地步。 殷怀锦见她扣着紫砂壶把把茶壶提起来的时候,宽大的官袖自然滑下一截,露出小段雪白耀目的手腕...摸起来想必也是柔滑温软。 他不比太子这种傻白小男生,虽然还未选妃,但已经被掌寝教导过鸿蒙人事了,自然知道女子的万般妙处,但德妃怕他年纪尚轻就沉溺女色,选去伺候他的都是些既不出挑也不丑陋的女子,单论容色,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位沈侍读的一根手指头。 他目光从那截皓腕上好容易挪开,却又不由自主地落到纤细的脖颈上,再往下就是宽大的官袍也遮不住的隐约起伏...他忽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不自在地咳了几声。 沈琼楼沏好三盏茶递过来,殷怀锦接的时候不慎摸到她手指,竟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腻,他嘴上道:“多谢侍读。”就势摸了上去。 沈琼楼抽回手,猛地一挑眉,淡淡道:“殿下?” 殷怀锦冲她温和地笑了笑,浅浅啜了口茶,目光扔在她周遭徘徊:“侍读泡的茶,果然与旁人不同些。” 殷怀瑜对男女之事还未开窍,只是鄙夷地瞧了他一眼,接过茶水来用了。 接下来的几天,殷怀锦在课上越发高标准严要求,一下课却总转过头来对着沈琼楼言笑晏晏,太子有种心爱的玩伴要被人抢了的危机感,常常闹的跟乌眼鸡似的。 沈琼楼这个夹心饼干当的非常尴尬,其实她觉得太子完全不用担心,不过从家族立场还是个人情感来讲,她都要向着太子,但这事儿没法明着说,只好努力跟三皇子保持距离。 又转头劝殷怀瑜:“殿下何必这般跟三殿下闹呢,让圣上瞧见了又要说您心胸狭窄,三位太傅也未必会高兴,臣的亲娘是...所以臣的立场,您应该是清楚的。” 这话说的苦口婆心,她说完觉得自己是个中二病少年的教育能手,要是能穿回去,没准能当个老师啥的。 殷怀瑜默了会儿才道:“前年宁王送进宫里了几块好玉,其中一籽料本来是给我的,结果老三跑到父皇面前求了几句就得了那玉料,做成玉佩有意无意地就在我眼前晃悠,我认真地等了好几天,这才知道是给了别人了。” 沈琼楼有些心疼他,沉吟道:“殿下,臣不是东西。” 殷怀瑜:“...” 她自己悟了过来讪笑道:“臣的意思是,臣自有主张,也不是被人三言两语就能摆布的了的。” 殷怀瑜心头一暖,偏头对她笑:“我知道。” 她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三皇子虽然是学霸,但绝不是清流,简直是一股泥石流! 比如他们三个课上记笔记,课下做作业,要是想抄他的作业他绝对双手奉上,要是想听他讲解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再比如,他上课总是有意无意地把太子心思往别处引让他不好好听课,自己回去之后却加倍努力学习,幸好殷怀瑜也不是傻的,上了一回当之后就再不肯理他了。 沈琼楼在心里叹;学霸果然都是心机婊啊。 三位太傅把这一切尽收眼底,面上却不动如山,现在还没到该出手的时候呢。 又过了几天,谢太傅头天布置了背诵的功课,第二天便赶早过来抽背,太子是头一个背的,难得一个绊子都没打,朗朗上口,又把昨日抄写的功课交上去,也是整整齐齐,字体端正大气。 谢太傅人虽严厉,但见太子这般好学,也不吝赞道:“殿下勤勉好学,乃是国之幸事。”又抬眼瞧着殷怀锦和沈琼楼;“三人行,必有我师,尔等要向太子多学着些。” 沈琼楼低低应是,三皇子纵然心眼再多,也不过是个少年,见几位太傅瞧轻自己夸赞太子,难免不忿,转向沈琼楼浅笑道:“太傅说的是,昨日我还瞧见沈侍读特地留下来帮着太子背书,今日太子果然背的顺溜,这份用心,我也该多学着些。” 这话明着是夸赞沈琼楼,其实暗里确实说太子能有这般好成绩全靠别人帮忙。 虽然现在殷怀瑜的学业基本迈入正规,但沈琼楼也偶尔留下来帮他温一温功课。她听完眉头皱了皱,太子瞧了眼谢太傅,硬是忍住了没吭声。 谢太傅淡淡道:“敦促太子课业,本就是沈侍读之职。三殿下,你来背。” 殷怀锦胸有成竹,微微提高了声调,却不想打了几个绊子,不如太子流畅,递过去的课业却是工整端正,十分赏心悦目。 谢太傅面上带了几分笑,随意翻了翻他的抄写,抬头问道:“我昨日只让把《礼记.王制》抄了二十遍,三殿下倒像是多写了些。” 殷怀锦姿态恭敬地欠了欠身:“回太傅的话,学生抄了五十遍。”他虽是学生,但也是皇子,本不必这般谦卑的,但他既然要装样,谁也拦不住他。 谢太傅不置可否地一哂,又问道:“我昨日让背书背一百遍,你又背了几遍?” 殷怀锦姿态仍十分恭敬,眼里却带了几分自得:“回太傅,学生背了两百遍。” 谢太傅问:“为何?” 殷怀锦声音清朗:“学生以为,若是只完成了太傅布置的功课,那便是完成任务,乃是敷衍做作,并不是真心向学,若是真心向学,那就该越加勤勉,夙兴夜寐才是。” 只完成太傅布置的课业就不是真心向学了?这话颇有打太子脸的嫌疑,沈琼楼静静地看他装逼,她自家就有个装逼狂魔,三皇子装的还不够看呢。 殷怀锦察觉到她的目光,自动脑补成佳人投来崇敬仰望的目光,将背挺得越发直了。 谢太傅眼里闪过一丝讥诮,又问道:“三殿下觉着...你和太子方才谁背的好些,谁功课写的好些?” 殷怀锦还是知进退的,迟疑一瞬道:“自然是太子强于学生。” 他这些招数在皇上那边都用老了,本以为谢太傅听他如此用心,也要大赞一番他勤勉好学之类的,没想到谢太傅唇边的笑意却淡了下来:“你用心是太子的两倍,用功也是太子的两倍,学出来的功课却还是不及他,可曾想过这是为何?” 这个脸打的好,而且他身为老师,说话总比太子自己发声要名正言顺得多,殷怀瑜和沈琼楼都两眼放光地瞧着他,姜还是老的辣啊! 殷怀锦的面皮一下子红胀,这话让他怎么答?难道他要说他比太子蠢,才不得不用心读书吗?! 谢太傅瞧着他,神情淡然:“若要想学好学问,勤勉自然是必要的,但天分用心也是必不可少,二者缺一不可,人要安于本分,若是对强求不来的东西起了心思,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让人空看一场笑话罢了。” 这话不可谓不重,意思谁都能听出来,就是警告他不可乱了嫡庶尊卑,不可起旁的念头。 殷怀锦脸色青了又白,他再怎么也是尊养大的天潢贵胄,心里自有股傲气,忍不住辩驳道:“若说学生没功课没做好倒也罢了,可难道依着谢师的话,人就该安于本命,碌碌无为?勤奋上进反倒成了错了?!” 谢太傅脾气是三位里头最刚直的,闻言面色也沉了下来:“勤奋上进自然是正途,可殿下勤奋上进的结果呢?殿下说自己是真心向学,我看未必,若是真心放在课业上,怎么会下的功夫比旁人多,得出的成果却不如旁人?!可见是做表面文章,心思并没有放在学业上,太子虽做的少,但心无旁骛,课业自然远胜于殿下。是否真心向学,本就不在于面上下了多少功夫!” 殷怀瑜和沈琼楼都长长地出了口气 ,谢太傅是三任帝师,就是昭睿帝都得敬着三分,殷怀锦面色紫胀,深垂下头:“学生...知错了。” 谢太傅沉声道:“三殿下是年少聪慧,但也别把旁人都当蠢物,这些日子以来殿下的心思倒有七分是在攀比卖乖上,本以为殿下慧黠,但这般行径实在令我们好生失望,纵然不论嫡庶尊卑,也得想一想孔融让梨的典故,太子是你亲弟,你不但不敦促辅助他上进,自己再一心向学,反倒起了歪念头,殿下可对得起皇上的一片爱子之心?!” 殷怀锦指甲几乎陷进肉里,额上青筋暴起,最终却只能低低应了个是,声音倒像是硬挤出来的。 沈琼楼想到那日太子跪在嘉明殿的屈辱神色,长长地出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主打日常向,这段宫斗副本会尽快走完哒~然后就开始欢乐日常了 ☆、第32章 殷怀锦回到自己宫里之后恨恨地砸了个杯盏,把桌面上能瞧见的东西都丁零当啷扫到地上去,恨声道:“这个老匹夫!” 正好这时候德妃带着些吃食来瞧他,看见他这般面上倒也没见怒色,只是淡淡地吩咐人收拾了东西下去,又问道:“你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殷怀锦面上满是愤懑,把今日的事儿咬着牙给德妃说了一遍,她听完神色未动,提起曳地的遍洒金线长裙往上首坐了:“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就为着这个,也值得发这么大的火儿?” 德妃神情悠然,显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你当人人都是你父皇,一味地夸着你宠着你?三位太傅都是读书人,就爱认嫡庶正统的死理,只要你还是我的儿子,他们就不可能待见你,可那又又什么干系?” 第20节 她转过头来,皱眉瞧着殷怀锦:“你是去学东西的,不是去低声下气讨好他们的,更不是跟太子斗气使性的,只要把该学的学到肚子里,你管他们怎么想?反正他们碍着你父皇和自己的名声,纵然对你再有不满,也不会不用心教导你。” 殷怀锦一怔,想到从小就被德妃教导着忍这个忍那个,喜欢什么东西要人,想讨个宫女也要忍,明明父皇最喜欢的就是他,凭什么要他伏低做小?!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怨愤来。 当着面却不敢辩驳,只是深吸了口气,低低应了个是。 德妃心里微微叹了声,她纵有野心,也不想这么快跳上台面,还不是被形势逼赶着的,偏偏跟谁都不能说这份难处,还得对人做出欢喜的模样来。 自打谢太傅上回敲打一份,三皇子上课果然规矩多了,也不再掐尖要强,三位太傅自不会再难为他,只要他不喧宾夺主,就当再多了个伴读。 其实殷怀锦心里还是骚动着,只是改了路数,既然讨好路线没用,干脆走挑拨路线。今日李太傅正上着课,太子中午多用了些汤汤水水的东西,苦着脸就往厕所跑。 李太傅脾气最好,只是无奈摇头,干脆放下书本子让剩余两人先歇歇。殷怀锦一手托着茶盏子,忽问道:“太子正午也没用什么不对的东西吧,怎么一趟一趟的去更衣?” 他又笑着道:“瞧见太子这般,我倒是记得当初和太子一道儿读书的时候,他就常借着更衣出去透透风,跟身边的太监逗趣玩乐什么的。” 更衣是入厕的委婉说法,他这般挑拨的太明显。沈琼楼垂眸道:“殿下素来苦夏,容易出汗,方才多用了些汤水,许是因着这个吧。” 因着这张好皮相,殷怀锦对她却讨厌不起来,听她说完更觉得她鲜焕,不像宫里那些伺候他的女人,一个个如木人一般,早就失了个性。 沈琼楼跟太子亲近,越是对他不理不睬,他反倒越是想要证明自己比太子强。 他抚着手里的甜白瓷茶盏,润白之中透着些微的粉色,好似美人的肌肤。他擅长丹青,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沈琼楼,手指不由自主地在碗盖上勾勒出一张美人脸来。 沈琼楼熬着熬着就到了放学的时候,她早就饿了,一下课就飞也似地往出跑,刚到沈老夫人的院子里,就见桌上摆着五六块热气腾腾的点心,她还以为是给她备下的,三两口就吃的只剩渣子,这才觉得胃里不那么虚了。 江嬷嬷这时候打起帘子走出来,瞧见她哎呦了一声,哭笑不得地道:“三姑娘,那点心是给明姐儿和福姐儿备的,你要是想用,我这就给您准备一盘。” 沈琼楼正在嚼点心的嘴一顿,一转头就见两个小的眼泪汪汪地看着她qaq。 沈老夫人怕江氏还对两个小的不上心,所以三五不时接过来看着。她对着两个哄道:“马上要吃饭了,三姑姑先帮你们吃了,省得你们等会儿吃不下饭。” 明姐儿和福姐儿贼精,仍旧眼泪汪汪qaq:“三姑姑骗人,你自己等会儿也要吃饭。” 沈老夫人这时候也打起帘子进来,搂了明姐儿和福姐儿,一老二小对着沈琼楼开□□大会:“三姑姑吃了你们的殿下,她讨厌不讨厌?” 两个小的:“讨厌!” 沈老夫人又问道:“她吃了你们的点心还骗人,可恶不可恶?” 两个小的:“可恶!” 沈琼楼:“...” 江嬷嬷这时候又端了盘红豆奶卷上来:“庄子上今儿才送了新鲜的牛乳,喝不完的都做了点心,这儿还多着呢。” 沈老夫人淡淡吩咐道:“快吃饭了,先把点心收下去。” 两个小的:“...tat”曾祖母最讨厌。 沈琼楼憋着笑带着两个小的上了饭桌,一边吃一边把三皇子近日的种种行径都吐槽了一遍。 沈老夫人给两个小的夹了筷子玉兰片,吩咐她们不许挑食,这才开口道:“三皇子年纪尚轻,难免欠了些道统。” 她慢慢地搅动着汤勺:“不过三皇子这般扎眼,娘娘那边怕也不会空看着。” ...... 要是沈琼楼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儿,肯定要赞一句沈老夫人料事如神,陈皇后病愈之后正好赶上每月皇上得来正宫坐坐的日子,她一身月白色衣裙,淡妆素裹,带了几分家常气息,皇上就是再不喜她,也难免心软了几分。 陈皇后亲手端上昭睿帝最爱的龙井茶,浓淡适宜,笑得恭谨而又谦和:“今天二皇子从南边办事回来,来宫里给妾请安,又带了这茶叶过来,您尝尝看。” 二皇子生母早逝,也不是很得宠,倒是陈皇后这些年对他多有看顾。昭睿帝接来尝了尝,颔首道:“老二也给我送了些,不过点茶的手艺却不如你这里的。” 陈皇后这才在他下首坐了,面上带了几分感怀:“一转眼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妾也眼瞧着他们从枕头大长起来,细算下来,二皇子如今十九,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已经十七了。” 昭睿帝本以为她要说三皇子如今跟着几个太傅学习的事儿,没想到她只字未提,心里倒有几分满意,含笑道:“是啊,孩子们确实长大了,老二他们都能独当一面了。” 陈皇后笑着应和几句,又沉吟着道:“其实妾身近来在琢磨着一件事,老二老三老四都不小了,是不是...该赏赐封号了?” 皇子只有封王了才有封号,等成年了封王也属祖例。昭睿帝有些心动,但细细思量一番,又摇头道:“这事儿事关重大,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先准备着吧。” 陈皇后应了个是,又轻声问道:“那是不是先在宫外开了府,让三个大的先搬出去,自己历练历练?” 她见昭睿帝盯了过来,柔声解释道:“妾是想,他们三个也都是大人了,不好总受宫里荫庇,出去闯闯才能有担当,以后成家娶妻了也能方便些。” 最重要的是,开府之后自有别的事要办,腾不出手来皇上面前讨好卖乖,更没时间来跟着三位帝师听课。 其实让皇子开府之事她年前就有准备,德妃怕也是察觉到了她这一步,想到儿子快要离宫甚至封王去外地就藩,仓促之下下了这么一招烂棋。 昭睿帝颔首道:“皇后办事素来妥帖,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好了。”他起身道:“朕乏了,你去命人传膳吧。” 陈皇后赶忙应了个是,昭睿帝等她带着人走远了,才让眼里的疲惫和猜忌慢慢浮现出来。 不知道有多少人好奇,明明陈皇后容色远胜于德妃,他为何偏宠德妃?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跟德妃相处轻松舒坦,也会嬉笑怒骂,轻嗔薄怒,像是寻常的两口子那般,而跟皇后在一处,更像是和那些大臣商议朝政,像君臣更胜过像夫妻。 他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他年少之时,不是没有为娶得这样美丽的妻子而欣喜过,他也想过真心待她好,可没几年这些心思便被现实磨平了,他对着这张在自己面前永远恭顺的脸,总也亲近不起来。 皇后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聪慧的让他恐惧,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皇后乃是正宫,若是想利用太子插手朝政...他心里一警,又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声。 譬如帝师那事,他这些年偏宠德妃和三皇子,时不时下皇后母子脸子,一来是真爱德妃,二来更是为了捧出他们压制皇后和太子。德妃也是看出了这点,也抓准了机会。 他没在皇后这里留宿,出来之后便在书房见了谢太傅,谢太傅是三位帝师里年纪最大的,不光教了他儿子,还教了他,教了他老子。 皇上对他总存了几分来自于少年时期的敬畏,若说谁还敢在天子面前直言劝谏,那必是谢太傅无疑。 他见谢太傅,先关切问道:“听说锦儿前些日子受了太傅责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他读书不用心?” 谢太傅在皇上面前有不用下跪的特权,捋了捋胡子:“皇上多虑,三殿下于功课之事十分用心,可以说是用心过头了。” 他就是要攒足了错处,好一次发作了,所以把近日三皇子的行径都跟昭睿帝说了一遍,就连今日他挑拨之事都没落下,昭睿帝一颗心却偏了去,迟疑着道:“锦儿也是一心向学,虽急了些,到底心还是好的。” 谢远淡淡道:“若是人品稳重,哪怕目不识丁也是可造之材,修身先修德,三殿下这般抢着出风头,实不是君子所为。” 昭睿帝偏心眼,总把和真爱生的孩子往好处想,当初三位太傅本是不愿教个庶出皇子的,是他信誓旦旦地说殷怀锦的天子如何出众,品德如何优秀,如今三皇子作了这些幺蛾子,又被谢太傅当面提了出来,他心里十分难堪,对三皇子也难免生出不悦之心。 他不想提这事,谢太傅偏要他脸疼,连连摇头道:“皇上说三皇子是天纵英才,又德行出众,没想到竟是这般...哎。”他一切尽在不言中地叹了声,又道:“三皇子若是再这般下去,万一把太子也带坏了,那宫中岂不是乱套了?” 昭睿帝脸上火.辣辣的,但也知道谢太傅说的都是实情,有的东西他乐意给,不代表也乐意看三皇子争着抢:“朕本想着锦儿勤勉好学,太子前些日子犯错,便把他放在太子身边,能起敦促督导之意,没想到倒让他生了歪心思出来。” 谢远声音沉凝:“人犯错不可怕,关键是要安于本分,清楚自己的身份,若是得了高于自己身份的东西,便会生出妄念来,臣知道皇上一片慈父心肠,又高看三皇子一眼,总想着把好的留给他,可若是给的恩典太多,让殿下生出妄念来,那爱之便是害之了。” 昭睿帝心思句句被太傅说中,脸上火烧火燎的,无奈道:“朕也没想到锦儿会如此糊涂...” 谢远平静地道:“三殿下并不是糊涂,只是恩宠太过罢了。皇上以为,此事该如何了结?” 昭睿帝想到陈皇后和谢远两边的磋磨,还有这几天御史的弹劾,一时头疼,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朕回头便下旨让三皇子搬府,几位太傅的学堂...他也不必再去了。” 谢远暗叹,昭睿帝在帝王业上资质平平,却爱干些自觉聪明其实糊涂的事儿,还得他们几个老的帮着收拾烂摊子。 其实他的目地很简单,就是告诉皇后太子,朕能把你捧上太子之位,也能把你撤下来换个人做。防着年纪渐大的太子是每任皇上的老戏码了,只是也没像他这样那帝师作伐的。 他心里摇摇头,躬身退下了。 ...... 沈家的庄上送了好些新鲜牛乳过来,沈琼楼又开始琢磨吃食,一头扎到厨房里,先用蛋清和牛乳蒸了碗双皮奶,上头细细洒了一层煮好的红豆,吩咐底下人每个主子都要送到。 想了想又做了一小盒花生牛轧糖,准备带到宫里给太子尝尝,按说宫里的吃食自有定数,不能随便乱吃,但太子向来不讲究这些,其他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皇上虽说了要让几位年长的皇子搬出去开府,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宫里消息还没传出来。 殷怀瑜捡了个长条的牛乳糖咬的嘎嘣响,连连点头道:“这个牛乳糖味道不错,奶味也浓厚。” 沈琼楼道:“家里的庄子上把才产下不到半个时辰的牛乳赶忙送了过来,奶味自然足,配上花生又甜又香。” 殷怀锦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来,含笑道:“沈家表妹这可是偏心了,有这般好东西,怎么不说给我带些啊?” 他最近越发热络,从沈侍读一路叫到了沈家表妹。沈琼楼淡淡地瞧他一眼,冷漠又不失礼数:“臣把昨天做好的糖都带过来了,一共就这么一小盒,殿下自可取用。” 殷怀锦笑着尝了口,他其实不太爱吃甜食,不过还是赞了句:“味道甚好。” 他说完从书里抽出张精致的花笺,还带着花汁的香气:“昨天突然来了词性,半夜起来按着鹊桥仙的词牌填了首词,请沈家表妹帮忙品鉴一二。” 殷怀瑜在一边按耐不住,嫌恶道:“浑叫什么呢,谁是你表妹?!” 殷怀锦对着他皮笑肉不笑:“沈侍读是太子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表妹。” 这话倒也没错,这些皇子不管生母是谁,真正的母后只有皇后一个,殷怀瑜冷哼一声,却不好反驳什么。 沈琼楼见他转头看了过来,退了几步摆手道:“三殿下给别人瞧瞧吧,臣看不懂这个。”她不负责任地建议道:“听闻李太傅诗文倜傥,殿下何不给他瞧瞧?” 殷怀锦暗里皱了皱眉,他想了许久才作出的寄情的情词,身份贵重的才子,美貌如花的佳人,想想便是一件风雅事儿,怎么到她这儿就这么不领情呢? 他正要再说,忽然就见皇上身边的内侍过来传话,呵着腰恭敬道:“太子,三殿下,皇上请您二人过去一趟,他有事儿要吩咐。” 殷怀锦和殷怀瑜对视一眼,抬步往外走。 他俩一走沈琼楼便无所事事,三位太傅也没过来,她又不好擅自走,枯坐了一天也没等到太子回来。 放学回家却发现气氛有点诡异,沈木跟沈老夫人坐在正堂,陈氏满面担忧地坐在沈木旁边,见沈琼楼回来,都齐刷刷盯着。 她被盯得汗毛直竖:“祖母,爹娘,你们都瞧着我干什么?” 沈老夫人没说话,沈木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盯着她,嘴里飞快地道:“今天圣上把几位皇子叫过去让他们出宫开府的事儿,三皇子本来不愿,但圣上也恼了,这才不得不应下,却提了个条件...”他深吸一口气:“说要讨了你去府里做长史,你可知道此事?!” 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对沈琼楼不亚于晴天霹雳,惊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沈木见她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心里先松了口气,按了按额角道:“就是今天早上的事儿,太子听完便火了,对着三殿下直言相斥,皇上本来把众皇子叫过去是为了显示手足和睦,没想到...” 没想到起了反效果,沈琼楼还没从这道九天玄雷里回过神来:“那,那皇上怎么说?” 沈木一脸的头大:“皇上自然没应下,把太子和三殿下各罚了一顿,又派人来问了几句。”他说着脸色微微发沉:“你真的没有...?” 沈琼楼正色道:“自然没有,我跟太子跟三殿下并无任何牵扯,不然皇上皇后也容不下我。” 她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儿,自己也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简直苦逼死了,三皇子自己发骚关她毛事? 沈木对自己的女儿倒是了解的,知道她决计干不出那等下作事,但却更为头疼:“近来你也别进宫了,在家先避避风头。” 沈老夫人却不赞成:“三丫头行的直坐的正,挑这时候不去反倒要让旁人嚼舌根,说咱们心虚,皇上万一起了疑这事儿就更难办,依我看,让三丫头该做什么做什么,权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 顿了下又道:“就冲着咱们家和皇后的关系,德妃娘娘那边也不会让这事儿成行,明摆着是三殿下一时头脑发热,咱们何必先自乱阵脚呢?” 沈木仔细想了想,觉着沈老夫人说的更有理,便点头应下了。 这时候心情最沉重的却是皇上那边,他见大小两个儿子为了沈家女争起来,差点气了个仰倒,罚完人之后头件事就是派人细细查了。 查完了才清楚沈琼楼无辜,人家在宫里安安分分地当着伴读,只是相貌生的好了些,偏自己三儿子发情期到了瞧上人家,太子视她为至交好友,自不肯相让,于是两人就这么争了起来。 要是个寻常宫女,哪怕她自己无辜,但让两个皇子这么闹起来也是拖出去杖毙的下场,偏偏她既是权贵嫡女,又是皇后的外甥女,国丈忠勤侯的外孙女,轻易动不得。 昭睿帝一时头疼的跟抽风似的,不过沈琼楼接下来几天照常来上课,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本分之事,倒是让他剩下的几分疑心尽数去了,只是三皇子像是铁了心一般,仍旧过来跟他求人。 沈琼楼这几天也渐渐放下心来,太子过来宽慰她,说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让出去,她只能苦笑。 她今日上完课收拾收拾东西出宫,没想到才走到东华门的时候就被三皇子拦住了,他含笑站在她面前:“沈家表妹。” 第21节 沈琼楼暗里皱了皱眉,规矩行礼:“三殿下。” 他伸手想去扶她:“表妹在我跟前不必如此拘束,随意些就行了。” 沈琼楼不愿跟他多缠歪:“礼不可废。”然后直接绕过他:“殿下若无事,臣先走了。” 殷怀锦冷不丁抓住她的手腕:“前些日子我想要你去我新府做长史的事儿,你想必已经知道了,意下如何啊?” 少年人的头脑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就像他明知道沈家和陈皇后是姻亲,还是想把人弄到手再说。 幸好此地隐蔽,没什么人瞧见,他算准时候,又安排了人手把寻宫的人拖住,但也把她惊了一下,用力甩开他的手,厉声道:“殿下想做什么!”她不耐地退开几步:“臣无能,殿下另请高明吧。” 她突然疾言厉色,倒把他吓了一跳,本以为小女孩随便哄哄就能到手,没想到她这般刚硬。 殷怀锦面色也沉了下来,眼里带了几分胁迫,正想软的不行来硬的,就听不远处的夹道里一把温和的嗓音传了过来:”殿下,皇上准备要抽查您功课,您怎么还在这儿。” 老远就见苏沅站在夹道里,外头罩着素纱罩衣,里头套着蟒袍,殷怀锦心里慌了下,目光在沈琼楼脸上流连片刻,还是掉头快步走了。 沈琼楼心头砰砰乱跳,倒不是怕殷怀锦光天化日对自己做什么,他也不一定打的过她,而是怕万一皇上知道了,对她又起疑心。 苏沅缓步迈了过来,轻声道:“沈侍读?” 沈琼楼这才回过神来,松了口气向他道谢:“多谢提督解围。” 苏沅瞧了眼前路:“咱家正好也要出宫,顺道送侍读出宫吧。” 沈琼楼本不想答应,但又怕殷怀锦再过来缠歪,迟疑一瞬便应下了,拱手道:“劳烦提督了。” 两人静默无声地走了会儿,苏沅忽然轻声道:“臣记得,几年前宫里得了盏极漂亮的琉璃花灯,太子和三殿下都瞧上了,争的很厉害,皇上一怒之下便把那灯盏砸了,说它坏了手足和睦,留下来也是个祸害。”顿了下,他又低声道:“花灯无辜,但最后还是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沈琼楼叹了口气:“我如今便是那盏花灯。”同时郁闷地想,她真的不是东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宫斗副本即将刷完,楼楼马上要换岗位了,大家猜下她会去哪里(≧▽≦)/ ☆、第33章 苏沅见沈琼楼静默不语,声音放轻:“不过侍读出身名门,又有皇后娘娘的庇护,不至这般严重。” 沈琼楼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点,难道真是想谢她当初的救命之恩?于是迟疑着道:“可是事情总要解决的。” 她这几天看着神色如常地照常伴读,太子来宽慰她的时候也平静回应,其实心里烦的要死。她自问还算个好脾气的,寻常不发火,发起火来谁都挡不住,要是真逼急了她就去德妃那边吊梁子,好好地给这母子俩扬一扬名声。 苏沅浅笑道:“这事儿倒也不难,只要侍读主动表态,为了避免纷争甘愿离宫,再出京去旁的地方避上几个月,等风头过去再回来。” 虽然沈琼楼挺放不下太子这边的,但这事儿解决了两人见的机会多的是,若是还这么拖着,三皇子和太子还争个没完,没准昭睿帝一冒火,就弃卒保车,把她给人道毁灭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沈琼楼觉着这主意不错,谢道:“多谢提督提点了。”她迟疑一下,又小心探问道:“如此一来,反倒是我欠了提督一个人情。” 苏沅声音轻却清晰:“咱家帮沈侍读不是为了人情,而是因为...侍读很面善。” 沈琼楼不解其意,只道这提督还信佛。苏沅低头瞧她,少女的身形娇柔纤细,一抬手一转身便有幽香细细地飘了过来,隔着重重的时光却还是难以忘怀。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幽暗。 ...... “...妾知道这些日子锦儿让皇上为难了,沈侍读乃是太子侍读,于情于礼都不该跟了锦儿,锦儿是年少糊涂,妾也没有好好教导,还请皇上责罚。” 德妃亦是一身淡衣,颇有几分楚楚之姿,在皇上面前也不说旁的推诿托词,只是跪着请罪。 昭睿帝这些日子被这事搅的头疼,对德妃难免也连带着疏远了,如今见她低头跪在地上,摆了摆手道;“你先起来。” 德妃慢慢起了身,他继续道:“老二已经有了一位正妃两位侧妃,老三如今年纪也大了,差不多该选个妥帖的在身边规劝服侍着,省得再做这些不着调的事儿。” 三皇子在昭睿帝面前素来斯文乖巧,懂事知礼,德妃听他这般评价,心里暗紧了紧,却不好反驳,顺着他的话道:“您说的是,这孩子身边是该有个贤惠的规劝着了。” 昭睿帝颔首,德妃捧了他素来喜欢的点心过来,亲手放到他手边,忽的又轻叹了声:“妾知道娘娘让锦儿去宫外开府是好意,但这般也太着急了些,这孩子还缺少历练,妾有些舍不得,一时半刻也...” 昭睿帝心里本来已经有几分适意了,闻言又想起那日在谢太傅面前的难堪来,直接截断了她的话,沉声道:“就是缺少历练,才要让他出去多经事长些阅历,难道还能受宫里和宫女太监厮混,受荫庇一辈子不成?!” 德妃本也没想他能应下,但见他对自己这般厉色,不由得怔了怔,就听昭睿帝皱眉埋怨道:“此事朕和皇后已经定下了,你不必再多言,这孩子就是被你惯的太过了,这才跳脚和太子闹事。” 德妃再不多言,脸带惊慌地跪下请罪:“是妾无知,皇上都是一心为着锦儿好的,是妾糊涂了。” 昭睿帝闻言脸色缓了缓,但心里还是不愉,起身直接出了她的寝殿。德妃皱起了细长的黛眉,转头对身边心腹宫女吩咐:“想法子带话给三皇子,让他好好地去给他父皇赔罪。” 昭睿帝心里不痛快,在嘉明殿里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殷卓雍来,转头吩咐内侍道:“豫王现在应当无事,你去请他过来,朕有好些日子没和他手谈了。” 内侍领命去了,殷卓雍今日倒也难得来的痛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出现在嘉明殿里,笑着道:“皇兄好闲心。” 昭睿帝已经命人布置上棋盘棋子,与他面对而坐,微微笑道:“好些日子没和你下棋了,不知道你的棋艺又进步了几多。” 昭睿帝如此沉迷下棋,不是因为他棋艺高超,而是他是难得一见的...臭棋篓子,实在是难找到对手,而殷卓雍精通象棋六博双陆各项棋艺,唯独见了围棋如同见了死敌,两人倒也是差的旗鼓相当。 偏偏棋越烂棋瘾越大,所以常坐在一处手谈。说两人是臭棋篓子一点都不为过,明明有无数活路,两人偏偏下了唯一的死路,也算是一桩本事了。 昭睿帝抽到了先行的黑子,兴冲冲地刚落下一子,就听外面内侍来报三皇子来了。 昭睿帝眼底似有不悦,但还是发声让人进来。殷怀锦一嘉明殿就匆匆跪下,满脸地悔恨歉疚:“儿臣这些日子犯了糊涂,让父皇为难了,现在一想到这事儿就寝食难安,特特来向父皇请罪。” 昭睿帝放下手里的棋子,面色沉凝:“朕请来当世宿儒教导你,就是为了让你明理懂事,没想到倒把你教的如此糊涂,跳脚跟太子争执,转头又惦念上了太子身边的近臣,朕对你好生失望...” 殷怀锦心中一紧,面上却满是羞愧:“儿臣瞧着沈侍读进退有度,行事颇有章法,又于督导课业上颇有心得,儿臣这些日子课业上进步缓慢,一时情急,便想着请她辅佐一二,儿臣如今已经知错了,还望父皇恕罪。” 这话说的极有章法,他突然幡然悔悟,肯定不是自己良心发现,多半是被人提点过的。 昭睿帝本以为他是为色所迷,如今听得他这般说,不由得微微怔了怔,面色有几分和缓,想找个台阶下,转向豫王问道:“十三弟,你怎么看?” 殷卓雍一哂,似有几分讥诮,他本来不打算参合宫里这些事儿,但今日...:“臣弟在蜀地便听过皇侄的贤名,当时就想着生子当如三皇侄一般,但如今瞧来...” 他细白的手指把玩着白玉棋子,轻笑一声:“皇侄一心向学倒是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太子也是要学习的,难道就为着你这颗向学之心,就可以让太子无人伴读,皇上在皇后和沈大人之间难做吗?为了你这颗向学之心,手足之情,父皇的关护之情,都可以随意挥霍?见着太子好的便想弄到自己身边,跟强盗无赖何异?” 一针见血!要是沈琼楼在这儿听着肯定要给他拍手叫好。沈琼楼本来就是陈皇后为了自己儿子向妹婿妹子请的伴读,凭什么三皇子说要就要? 昭睿帝本就偏他,而且这回帝师之事也是他有意无意引导的,听完他说话气也消了几分。但听了殷卓雍的一席话,面色阴沉冰冷,用力砸了个杯盏到三皇子脚边。 “混账东西,心思竟这般龌龊,还有脸到朕的面前搬弄唇舌!” 殷怀锦正要辩解,昭睿帝已经挥手:“把三殿下带出去,让他专心准备去宫外开府之事,无事不要到朕的跟前来了。” 殷怀锦再不敢多言,强自压着心中惊慌愤懑,跟着内侍低头出去了。 昭睿帝心烦意乱地随意落下一子,殷卓雍托着茶盏浅啜了口,微微笑道:“皇兄可是为了沈侍读的事烦心?” 昭睿帝叹了口气:“这两个不成器的,不管不顾地闹了起来,半分不知道和睦手足...沈侍读虽无辜,却不能再留在宫里了,但是在宫外也...” 要不是他过分偏心庶出的皇子,给了三皇子底气,他哪里能跟太子相争?殷卓雍垂下眼,长睫密密地交织着,声口悠然:“臣弟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可解皇兄之忧。” 昭睿帝抬眼:“你且说来。” 殷卓雍扬唇一笑:“把沈侍读给我,如何?” ...... 沈琼楼回家之后就跟沈老夫人和沈木商量跑路的事儿,两人都觉着这主意不错,沈木思索道:“前几日楼儿继续侍读,就是怕圣上起疑心,如今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想必圣上那里已经查清楚了,楼儿这时候再光明正大地卸了侍读一职,再去别处避嫌,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沈老夫人本就不愿儿孙参合宫里的事,当初为了陈皇后才让沈琼楼入宫伴读的,这刚好是个能光明正大避开的法子,闻言也是赞同,又出主意道:“她大堂伯就在南边,咱们写封信过去,就让三丫头在南边住上一段日子。” 沈琼楼闻言思路跑偏,奇道:“我哪个大堂伯在南边那里?” 沈老夫人无语地摇了摇头,惊奇道:“你这孩子当初被你爹打了两下,不光伤了脸,还伤了脑子不成,怎么谁都不认得了?”她思路也狂奔出去:“我记得城南有个张大夫擅长针灸,回头让他给你扎几针。” 无辜躺枪的沈木:“...” 他摆摆手,把话题拉回来:“是你松堂伯,如今在南边经商,这不是重点...我明日就想法子递折子帮你把侍读之位辞了,反正侍读也不算正经官位,没那么多手续,皇后那边...让你娘找机会去说吧,想必皇后也能体谅你的难处。” 三人俱是干脆之人,商议之后便拿定主意准备忙活,沈老夫人忽然叫住沈琼楼问道:“这法子你是怎么想到的?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沈琼楼本想实话实话,但转头想到沈老夫人叮嘱过她不要跟东西厂的人打交道,便把话咽了回去:“我做梦梦见的。” 沈老夫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给沈家人上了一课,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柳暗花也暗。第二天早早地就有宫里出来的内侍宣旨,侯府上下的人都摆开阵势来接旨,具体内容她记不大清楚了,大概意思就是—— 沈侍读在宫里表现出众,朕心甚慰,但想到豫王府里仅有一名长史,朕心里甚是不安,所以特指了沈侍读去豫王府当值,加油,好好干。 沈府众人:“...” 昭睿帝听了豫王的话本来觉得他脑子有坑,但仔细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好法子,一来可以把沈琼楼调远,省得太子和三皇子再起纷争,二来豫王是长辈,把沈琼楼派去给他干活,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没脸再争了,三来长史的主要职责就是监督王爷,沈琼楼是锦川侯之女,皇后的外甥女,根正苗红,派去给豫王十分合适。 ——综上所述,他就这么麻溜地把沈琼楼转手了。 沈琼楼当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她脑子里只转了一个念头——呵,神经病也能当皇上? 沈老夫人和沈木就比她淡定多了,略惊愕一瞬就回过神来,接旨之后送走了内侍,然后皱眉对视着。 陈氏沉不住气,头一个咂舌:“这,这皇上也太能想了,想把楼儿打发走就罢了,怎么偏生给楼儿找了这么个差事?” 沈老夫人也有几分无奈,别人跟皇家牵扯关系是交了大运,自家这个除了麻烦还是麻烦,她长叹了口气,想起豫王捉摸不定的性子,不由得摇摇头:“豫王那里也罢了,总比宫里能少些事,你只要小心干好差事,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干上一段时候,等风头过了再把这差事辞了吧。” 沈木久居官场,对豫王的脾性也有些了解,同样不想让沈琼楼在他府上久待,无奈颔首道:“圣上既然下了旨,也只能先如此了,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想法子辞了吧。” 他原来的希望不过是小女儿能懂事让他少操些心,现在女儿是懂事了,他操心的地方却更多,心都稀碎稀碎的了。 虽然皇上下旨让她去豫王府当差,但也没说具体是什么时候,只让她尽快上岗,她这边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新单位转转,没想到府外就有人来报:“一位叫怀瑜的小公子要见您。” 这时候天上细细下了些小雨,殷怀瑜带人进来的时候还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摘下斗笠之后一溜雨滴就顺着滑下来,元芳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看那通身的贵气也不敢小觑了,忙忙地迎到厅堂里备上热茶。 沈琼楼出去迎了几步,见他脸上手上全是水,便递了块干巾子过去,殷怀瑜不动,只是静静地瞧着她不说话。 沈琼楼还以为他又闹什么别扭,自己用干巾子帮他擦了擦手背,又掸了掸身上水珠,一边问道:“殿下怎么突然出宫了?小心圣上...”昭睿帝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夫来了,各种阴晴不定的。 殷怀瑜眼角泛着红,不知道是哭了还是昨晚上没睡好,就这么直勾勾地瞧着她,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子,声音沙哑地开了口:“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 沈琼楼慢慢收回手,狐疑道:“殿下究竟怎么了?”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殷怀瑜直直地瞧着她,像是瞧一眼少一眼一样,这气氛实在是太琼瑶了沈琼楼背不住,无奈道:“殿下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这样看的我心里毛毛的。” 殷怀瑜哽了下,深深地皱起眉头:“我听常永说,当年豫王府里也有好几个长史,后来死的死没的没,如今只剩下一个,你可怎么办?” 没想到她到古代来打的两份工都是高危职业,不过反正她也不会干多久,于是沈琼楼礼貌性地害怕了一下,宽慰道:“其实也...” 殷怀瑜咬着牙:“我会想法子,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摆摆手道:“我没有...” 殷怀瑜斩钉截铁地道:“你等着,过了这一阵我就想法子把你捞回来!” 沈琼楼:“我没...” 殷怀瑜道:“别说那些泄气话!” 沈琼楼:“...”您说您说,您说痛快了我再说。 第22节 殷怀瑜又絮絮叨叨好一会儿,大概就是给她鼓气,让她在豫王府里多留个心眼的话,想了想又把自己东拼西凑打听来的小道消息都抖露出来,堪比狗仔娱记:“豫王叔脾气古怪,兴头上来了什么都是好的,若是不称他的意了,也不是没有闹出过人命来,但这世上他能瞧得上眼的也没几个,你只记着离他远点,平平安安地等这阵子风头过了。” 沈琼楼仔细想了想,殷卓雍的脾气是挺难琢磨的,但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吓人,不过宫里那些业余狗仔也很不靠谱就是了。 殷怀瑜见她低头不语,神情却若有所思,正准备叫她回神,但瞧着瞧着却入了神。 他记得他前几天急着跟老三打擂台,陈皇后把他叫到面前问话:“你三表妹是好,但也没有好到无人可替,你为何非得在你父皇的气头上跟老三拧着干呢?先缓几日,等风头过去了再想办法不是更好?” 他听了心里无端焦躁起来,辩驳道:“母后,琼楼不光是儿臣的表妹,更是您的外甥女,难道您忍心让她跟着老三走?” 陈皇后蹙起远山眉:“你这孩子,我自不会袖手...”她忽然住了嘴,想到什么一般,偏头瞧着太子,别有深意地问道:“你不想让她出宫,真的只是因为她是你表妹和玩伴?” 他本来理直气壮,被陈皇后这么一问却无端心虚起来,低头躲闪着她的眼神,低声道:“当然。” 陈皇后定定地瞧了他半晌,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殷怀瑜回过神来继续瞧着她,虽然这张脸他是看熟了的,但头回觉得黛眉朱唇,居然还挺好看。 沈琼楼一抬头就发现太子脸色微微发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挑眉问道:“殿下怎么了?” “琼楼啊,那个...”殷怀瑜脸诡异地更红起来,期期艾艾地道:“你能离近点,让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沈琼楼瞅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殿下,臣昨天晚上吃了两头蒜,今天早上还没有洗漱。” 殷怀瑜:“...” 沈琼楼当然不会干这么重口的事,硬把话题掰了回来,板着脸给他说教:“臣没打算再豫王府久待,等过几个月便请辞,您不用担心我了,还是先管好您的课业吧,小心退步了又挨板子,您这么大人了给拎出来打手板好看呢?” 殷怀瑜:“...” 太子一脸沉重地往出走,他带了一肚子明媚忧伤过来,又带着满身的蛋疼回去,他刚才怎么会觉得沈琼楼长得好看呢,眼睛瘸了啊! 沈琼楼坐在屋里淡定地继续喝茶,中二期少年的好感什么的,掐一掐也就灭了。 她忽然偏头对着靶镜照了照,镜中人近来已经瘦下许多,举手投足自有天成的味道,已经朝着艳若桃李那个方向发展了。 她上辈子饱受长得像汉子的苦恼,身高一米七五不说,再加上长年留短发,很多学妹都觉得这位‘学长’不光长得帅又是高冷型的,所以从小学到大学都被女生拦住递情书,被男生调侃称为大佬。 她后来为了有女人味一点,自学成才学了厨艺,于是又多了个外号——人.妻攻。 她回忆完伤心往事,这几天就开始为新工作忙活起来,先是想法子打听一下豫王的喜怒忌讳,可惜没打听到啥有用的,还是沈老夫人先支了招,让她带着礼物先去豫王府拜访,探听一二。 沈琼楼大呼有理,但却不知道该送啥,总不好拎个果篮上门吧? 最后还是沈老夫人给她找出个珊瑚雕龙摆件,虽不贵重,却很精巧,包装好了让她拿过去。 沈琼楼先命人传了话过去,第二天拎着东西坐上马车去了王府,还没到地方,老远就见王府的大管事陈河在门口迎着,见她来了忙笑道:“沈长史到了。” 严格的说,王府长史和太子侍读都没有正式品阶,最多算个编外工,而且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王爷呢?她以为最多派个小管事来迎她,没想到见王府总管亲自来迎,难免惊了下:“有劳管事等着了。” 陈河笑得十分恭谦:“沈长史快跟我来,王爷正等着您呢。” 沈琼楼惊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特大新闻,楼楼被打包送上门了(≧▽≦)/ ☆、第34章 沈琼楼神情古怪地问道:“管事是不是记错了,我是沈琼楼,要来王府做长史的,王爷要见的是别人吧?” 陈河表情比她还古怪:“沈长史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不是您昨天递了帖子要来府里吗?王爷就是收了您的帖子,这才特意叮嘱我在外迎您,怎么会弄错呢?” 他微微躬身:“王爷正在里头等着您呢,还请跟我来。” 沈琼楼一边跟他走一边囧道:“我不过是来府里随意瞧瞧,用不着劳烦王爷亲自见我吧。”她虽然递了帖子,但也没指望豫王真当回事,本以为最多指派个下人带着她转一圈的。 陈河笑笑:“府里可不是什么随便人都能进来的。” 他善体人意,故意带着沈琼楼放慢脚步走着,一边介绍道:“这府邸本是前公主府,后来圣上做主赏了咱们王爷,可惜府邸的规格却不是亲王的规格,所以圣上下旨特许,让王爷扩建整修一番,长史回头上任,这些事也是要经手的。” 他又指着西边的一处小跨院:“这是宋长史和长史您办公的地方。” 沈琼楼认真记下,又抬头往里瞧了瞧,犹豫着问道:“那...内院住着哪些贵人,我怕我回头不留神冲撞了。” 陈河道:“王爷住在内院。” 沈琼楼点头:“那...王妃呢?” 陈河奇道:“王爷未曾娶亲。” 但凡大户人家的哥儿,都是十五六岁家里人安排着先收用丫鬟,然后开始张罗亲事,沈家男人是例外,殷卓雍是另一个例外,按着古代人的算法,他差不多是万年光棍了。 她这才想起来他没娶老婆的事,干笑道:“那侧妃侍妾呢?” 陈河摇头道:“内院就只有王爷一人。”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了正院,殷卓雍的声音悠悠然传了过来:“乖乖侄女,你既然对我这么好奇,何不亲自来问我?” 陈河这才想起来沈琼楼和自家主子还有这么一层亲,虽然比较牵强,但目前看来是王爷准备这么隆重的唯一解释了。 沈琼楼没想到他耳力这么好,有种背后说人闲话被正主抓住的尴尬,她躬身行礼道:“王爷。” 殷卓雍似乎沐浴了没多久,一头青丝还有些微的湿润,用羊脂玉簪子随意半挽着,几簇青丝低垂,颇有几分慵懒的媚态。 他一身素白的家居常服,宽大飘逸的广袖上用银线绣了山水纹路,穿着随意却也很好看,她自家的骚包二哥已经算是很会穿衣服的了,但还是要比豫王输了一大截,沈琼心里感叹,难怪京城玉郎的名头要易主了。 殷卓雍见她怔怔地瞧着自己,唇角微扬,陈河自觉退了出去,他伸手拉她的手:“乖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沈琼楼不大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下意识地就要挣开,被他桎梏在掌心,虽然不难受,但也挣脱不开。 她挣了半天无果,也就认命地由他拉着,转开话头讪笑着:“王爷身边没有佳人服侍,臣一时有些惊讶罢了。” 她最近瘦归瘦,不过软软的手掌握在掌心的触感还是绝佳,他心里满意,漫声道:“我不是有你这个侄女吗?还要什么人服侍?” 沈琼楼:“...”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臣是奇怪王爷为何还未曾娶亲...” 殷卓雍目光落在她身上,笑意盈盈:“因为你还没长大。” 沈琼楼记得上回他搪塞太后说的也是这句,她决心避开这个话题,左右瞧了瞧:“王爷这是要去哪?” 殷卓雍慢慢抛来一个眼波,盈盈如秋水:“我带你去府里玩好不好?后面院子里有个小湖,从丽水河引来的活水,如今正是夏季,湖里的莲花都开了,底下生着莲藕,你喜欢吃藕夹吗?我可以摘莲藕给你...” 虽然这么想有点诡异,但沈琼楼觉着豫王有点像勾搭小萝莉的怪蜀黍,虽然她不是什么小萝莉,殷卓雍的长相年纪也绝对和怪蜀黍无缘。 她抛开脑子里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忍不住道:“王爷,臣不是来玩的!” 殷卓雍勾唇一笑,脸上梨涡浅生,虽然这里无酒,但也能让人溺毙其中:“乖乖,你不是想打听我的喜好忌讳吗?我亲自说给你听。” 沈琼楼眼睛转了转,已经被他拉到一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湖面上荷也连接如碧,时不时冒出几朵红莲点缀在漫湖的碧色里,从荷叶的缝隙中还能看见自在畅游的锦鲤,实在是极好的景致。 她脑子乱转,想到一个极好的理由来:“王爷,臣晕船!” 殷卓雍已经让船夫把乌篷船驶了过来,偏头瞧了她一眼,慢慢地道:“要是怕的话...” 他看见她期待的小眼神,慢慢笑了:“那叔叔就勉为其难抱着你好了。”说着真要伸手搂她。 沈琼楼一拧腰躲开,手却还被他拉着,讪笑道:“其实也能克服的。” 殷卓雍低头瞧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暧昧不明地笑了笑:“乖乖,你娘有没有教过你,跟男人拉过手是会怀孩子的。” 沈琼楼反应迅速,一脸惊讶地道:“那要是男人跟男人拉呢?男人也会怀孩子?” 殷卓雍:“...” 沈琼楼见他吃瘪的表情,心里暗爽。 他拉着她上了船,毫不吝啬地赞了句:“回的漂亮。” 沈琼楼客气道:“承让承让。”又顺手补了个刀:“臣的娘不会说这么没常识的话。” 殷卓雍挑了下眉,忽然暧昧地凑近了:“那你娘有没有教过你,怎样才会有孩子?” 沈琼楼:“...”被反插了一刀。 她看着脚下的木船有些迟疑:“这船...还算结实吧?” 她小时候看过一部影片,讲得是一群人划船去丛林里作死,结果船翻了一头巨蟒从水里钻出来把人都吃了,导致她对坐船有着轻微的心理阴影,再加上三五不时的晕船,就更不爱坐这个了。 殷卓雍含笑道:“无妨,我可以抱着你。” 沈琼楼老老实实地在他对面坐下,船看着不大,没想到船上的空间还不小,上头摆了张红木如意圆桌,搁着各色精致吃食。 他把一小碟泛着麦香的面条往她跟前推了推:“夏天暑气重,吃冷面再适合不过。”他指尖点了点面条旁边的二十几样小碟:“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所以把卤子和调料都备下了,你自己瞧着加吧。” 这算是吃自助?沈琼楼想归想,手下却一点都不慢,不过还是先礼貌地询问一下;“王爷吃什么味的?” 他含笑道:“照着你喜欢的口味来吧。” 沈琼楼利索地给他加了盐酱醋,又淋上一勺浓稠的芝麻酱,不知道他爱不爱吃辣,所以只少放了点茱萸,再加上笋丝,土豆丝和绿豆芽,荤卤放松花蛋和牛肉卤,最后浇上一小勺提鲜的高汤就大功告成。 古代的食物都是绿色无公害,原汁原味,她低头尝了尝,面条劲道爽滑,芝麻酱香味浓郁,蔬菜口感清新,牛肉卤肉汁浓郁,各种滋味混合在一起,不但没有串味,反而相辅相成。 沈琼楼瞬间被自己的厨艺征服了! 殷卓雍其实不大爱吃面食,见她吃的满足得眯起眼,也低头尝了尝,果然味道极好,夏日吃一口顿觉暑意全消:“都说沈家三姑娘不学无术,我瞧着也不然,至少厨艺这样是在行的。” 沈琼楼道:“自己多吃点就琢磨出来了,雕虫小技而已。” 殷卓雍问道:“那如今京城权贵人家里盛行的纸牌呢?” 沈琼楼干笑:“我也就这些小玩意在行了,拿不出手,让王爷见笑了。” 桌上除了冷面的各色调料,还有其他精致吃食,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好,白瓷透着些微的粉色,让她这个强迫症看了十分舒坦,船上的摆设虽不多,却看着让人轻松舒适,她原本的拘束也去了些。 她本来没好意思在豫王面前胡吃海塞,但冷不丁瞄见一道堆成小宝塔状的藕夹,用甜白瓷的盘子盛着,旁边摆了精致的龙凤雕花做点缀,她没忍住伸了一筷子,外酥里嫩,里头填充的肉馅鲜美咸香,实在是难得的美味。 殷卓雍见她吃的嘴角翘起,竟也没这么瘫了,见她想伸筷子又有些拘谨,他主动夹了个给她:“这是荆楚特产的红藕,跟南边的莲藕味道不大一样,你再尝尝。” 荆楚就是湖北,湖北特产的莲藕清甜软糯,入口即化,沈琼楼还是在有回旅游的时候去过,下餐馆吃饭的时候几乎干掉了一盘子莲藕炖肉,不禁艳羡道:“吃着十分新鲜,王爷好口福。” 在古代,对于这些贵族来说,最珍贵美味的不是那些山珍海味,熊掌鹿茸,反倒是各地的特产吃食,毕竟古代交通不发达,又没有x润万家,x尔玛这些地方,运送来回好些菜蔬水果都腐坏了,只有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保鲜,非顶尖豪门都经不起这幅耗用,所以杨贵妃想吃个荔枝底下人才废了老鼻子劲了。 沈家倒是能吃得起,可惜沈老夫人勤俭,沈木低调,不许儿孙这般奢靡。要是王府的工作餐也是这样,她都有干一辈子的打算了。 小胖子大都是小吃货,殷卓雍见她喜欢,唇角微扬,又夹了筷子玉笋炒的火腿给她:“喜欢就多用些。” 桌上热菜比较少,只有炖好的鹿筋和用蜜酒煨好的火腿,鲜美酥软,其他的都是些爽口的凉菜,像圆葱拌木耳,洒了大粒花椒的大片牛肉,瞧着十分下饭。 沈琼楼觉得豫王今天格外和蔼可亲,但想了想身上的肉,吃了六七分饱就停下,心满意足真心实意地道:“谢王爷款待。” 这时候又有人送了点心过来,殷卓雍给她夹了个梅花形状的枣泥山药糕:“尝尝这个。” 豫王真是太热情了!沈琼楼低头看着,心情十分纠结,虽然看起来很诱人,但她在减肥啊!多吃这种事破例一回就会有二回三回,所以她上辈子的舍友老嚎着减不下来。 第23节 殷卓雍瞧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调笑着问她:“是怕吃胖了嫁不出去?”见她抬起头来,眯眼和颜悦色地道:“没事,我不嫌你,我不是说过,我喜欢胖些的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仿佛信手拈来,沈琼楼无语道:“王爷说这话都不会觉着尴尬吗?” 殷卓雍偏头瞧她:“也许是因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沈琼楼默默地低头吃糕点,她吃完了才想起今天的另一桩正事来,小心问道:“圣上前几天给臣下的旨意着实让臣摸不着头脑,王爷近来常在宫中...知道圣上为何突然让臣到王爷府上任职吗?” 殷卓雍似笑非笑:“王爷?臣?” 沈琼楼已经顺嘴许多,从善如流地道:“叔叔。” 殷卓雍倒也没为难她,大方承认道:“我跟皇兄要的人。”他见沈琼楼瞪圆了眼睛,挑了挑眉梢:“难道还要让他的两个儿子为你继续争执,若是真闹的不可开交,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沈琼楼还能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道谢:“多谢...王爷相助。” 殷卓雍含笑:“谢可不是光口头上说说的。”他看着她瞧过来,却忽然转了话头:“老三对你的心思你想必也知道,要是没太子硬拦着,难道你真就跟他走了?” 沈琼楼道:“那肯定不会。” 殷卓雍扣着壶把给两人倒茶,边问道:“你有旁的法子?” 沈琼楼犹豫了一下:“当着他的面...抠脚挖鼻什么的吧。”虽然有点重口,所以她一直当成压箱底的办法。 殷卓雍:“...不错。” 沈琼楼瞧见他高深莫测的神色,总觉得不错两个字是自己的幻听。 他今日好似对这事儿起了兴致,又问道:“老三再怎么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换了旁人不说上赶着,也至少不会这般嫌恶,偏你躲得这么远。”他默了片刻,若有所有地道:“可是因为心里还惦念着许家的那个?” 没想到豫王这等神仙人物也这么八卦,而且脑洞还开的这么大,沈琼楼默默地叹息一声,淡定摇头道:“我拒了三皇子是因为他...因为他年纪太大了。” 殷卓雍:“...” 他噎了下,眼角微扬,眉梢轻挑:“老三如今才十七,许御年纪不是更大,你当初不也喜欢的神魂颠倒吗?” 沈琼楼叹气道:“所以我现在改邪归正,对他没意思了。” 以上当然都是瞎编的,她对三皇子的装腔作势打心眼里反感,对许御的印象更糟,整个一王子病,不过这些不好跟豫王说,显得像背后道人长短。 殷卓雍明知道她是搪塞,还是斜睨了她一眼才让船夫开船,沈琼楼不由得紧张起来,她这才吃过饭呢,万一在豫王的船上吐了会被他剁成饺子馅吧? 幸好豫王府的船夫撑船技术高超,船在水面上竟然十分平稳,她惬意地吹着水面上的凉风,就见乌篷船在丝丝垂柳下穿梭,湖面上还豢养了十几只天鹅,身临其境彷如人在画中。 殷卓雍倒是把这些景色都瞧惯了的,神色如常,两手优雅地交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 沈琼楼一直觉得他这人有些阴晴不定,不好相与,所以面对他总有些局促紧张,如今倒是难得放松下来,也起了些谈兴,主动和他闲谈。 殷卓雍见她白嫩的脸上满是悠然舒适的表情,唇角微勾,心里却有些发痒。 她想起方才总管说的扩府的事,主动问道:“王爷的府邸准备怎么扩建?”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肯定是向两边扩建,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几个老二老三他们要出宫开府,所以顺道给我把王府扩了。” 沈琼楼忍不住问道:“王爷这是打算在京里定居?”按理来说,他的封地是在蜀地,就算在京里居住一时,也是早晚要回去的。 殷卓雍没直接答话,轻笑一声:“京里有什么不好?” 沈琼楼莫名地想到那个电字,摇了摇头把念头甩开:“我还以为前公主府已经够大了的,真不敢想象扩建了得有多大,就王爷一个主子啊?” 他瞥了她一眼:“是啊,还缺一位贤内助。” 沈琼楼:“...京中名媛淑女甚多,王爷定能寻的如意佳人。” 他笑了笑:“我喜欢十四岁左右,瞧着胖些的,劳烦沈长史帮我留意了。” 沈琼楼:“...不敢。”她为什么要起这个话头呢?! 此时船已经行到了湖中央,湖风也渐大了起来,沈琼楼穿的还是夏日单衣,被吹的缩了缩肩膀,他伸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手,觉得有些发凉,便让底下人划船送了件织锦披风过来。 沈琼楼只觉得肩上一重,有点尴尬道:“麻烦王爷了。” 他伸手帮她把披风系紧了,见她想躲,轻轻松松按住她肩头,让她动弹不得。 这时两人离得极近,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淡雅香气,夏□□裳又薄,站得近了难免有个挨挨蹭蹭的。她一时更为尴尬:“王爷,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已经帮她系好了披风上的璎珞,细白的手指却还在白嫩的脖颈上依依盘桓着,嘴里说的却是旁的事:“你心里其实不大想来豫王府当值,可对?” 沈琼楼脖子发痒,正准备挣开,闻言却怔了怔。 他手指摩挲着她幼嫩的肌肤:“你是不是想着,敷衍干几个月,随意犯个错再借机请辞了?” 沈琼楼冷汗下来了。 他人忽然凑的更近,手指慢慢往上,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唇角,在鼻尖点住:“乖乖,好生在府里呆着,我自不会亏待你的,若是不然...”他微微一笑,后面的没继续说。 沈琼楼:“...是。”心好累,她来就是个错误! 她一路都沉浸在心思被人看穿的惊恐中,回程的景色都没心情欣赏,下了船匆匆忙忙地就要走人。 殷卓雍本想送她,被她坚决辞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命人把她送出府。 陈河跟在主子身后,见他唇边泛起笑容,心里也松了口气,不枉费大半个王府忙活到半夜就为了迎接这位沈长史。 他随手把身上的玉麒麟赏给他:“这回做的不错,告诉厨下和管着后院的底下人,这个月每个人发五倍的月钱。” 豫王是个好主子,赏是重赏,罚也是狠罚。陈河暗自揣测他心情这么好的原因,想必是跟那位沈长史有关?看来这次宴请让沈长史觉得很周到。 他小心接过玉麒麟,自谦道:“大主意都是您拿的,咱们只是动动腿脚,不敢居功。” 他在豫王身边也呆过不少年了,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见个玉麒麟就欣喜若狂,反倒是自家主子这般上心让他万分惊奇。 豫王是个洞察人心的高手,但以往从没把这份本事用到取悦一个人身上,也懒得下那份功夫,今天的宴请瞧着简单,但从最细处的一桌一椅一杯一碟都是他亲自琢磨过的,先一步排除了任何会让沈长史觉得不舒坦的物事,随意中透着精心。 他心里虽疑惑,但终究没问出来,府里当差,管住自己的嘴才是最要紧的,不然头先那几个长史是怎么没的? 殷卓雍偏了偏头,忽然问道:“长史们都安置在哪里?” 陈河呵腰答话:“回王爷,按着在蜀地的规矩,把人安排在西边小院里了。” 殷卓雍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就是长年晒不到太阳,地方又逼仄的那个?” 陈河一下子就听明白他的意思,忙不迭地躬身道:“是奴才疏忽,西边院子是小了些,不如就把两位长史安置在东风堂?” 他道:“远了些。” 虽然他没说离哪里远,但陈河却一下明白过来:“那...王爷觉得,天宝斋如何?” 殷卓雍似有几分满意,略一颔首,转身去了。 陈河在心里默默地替宋长史难过,都八年了,王爷才注意到长史住的院子冬天冷夏天热地方小又离正院远,想想就催人泪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期舌尖上的豫王府久播放到这里了,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第35章 殷卓雍还给沈琼楼拿了不少蜀地特产的小吃让她带回去,不打眼又十分精心,他这般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一碗*汤灌下去,沈琼楼出王府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 她坐上马车才幡然醒悟,今天本来要干的事儿一样没干,就跟着豫王吃饭聊天了。 她扶额摇了摇头,忽然马车经过一片坊市,她冷不丁瞧见有家卖糖葫芦的小店,忙忙地喊车夫停车。 沈家风气不严,不像有的权爵人家里路边买来的东西都不吃。她记得家里老老小小都爱吃这个,于是下车给明姐儿和福姐儿买了两串山楂的,陈氏和她爱吃甜口的,便买了两串山药的,又给沈老夫人称了一斤糖雪球,店里还买好些零碎的零嘴,她都各买了几样准备给家里人吃。 这家零嘴铺子旁边还有卖给小孩玩的玩意,什么竹蜻蜓纸牌玻璃珠子,沈琼楼探头瞧了瞧,随意掀开一个精巧的木盒,里头放的竟然是她无聊折腾出来的扑克牌,扑克牌旁边还有她不久前才做出来的飞行棋。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扑克牌她拿出去送人了不少,流传出来倒也正常,但飞行棋是她才做出来给两个小的玩的,并没有给外人瞧过,怎么市面上也有卖的? 店主见她停下来瞧东西,忙笑着介绍:“姑娘瞧瞧这沈家牌和沈家棋,都是锦川侯府的小姐发明出来的,是如今官宦人家最时兴的玩意,听说宫里的娘娘都在玩呢,姑娘要不要买一副回去试试,保管你玩一把就迷上。” 沈琼楼无语地摇摇头,这什么破名?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这牌和棋你们怎么做出来的?” 店主一怔,随口答道:“满大街都有卖的,买一副琢磨琢磨,自己就能做出来。” 沈琼楼不得其解,便把扑克牌和飞行棋各买了一眼上了马车。 她回府之后估摸着这个点沈老夫人还在念佛,所以直接回了自己屋,元芳大概是没想到她回来这么晚,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她转头道:“元芳,重新给我沏一杯茶来。” 话音刚落,她两个大丫鬟没出来,反倒是一个样貌机灵的小丫鬟端着茶具走了过来,伶俐地福了福身:“回姑娘的话,两个姐姐不在,奴婢跟着嬷嬷学过些泡茶的手艺,不如就让奴婢给您泡吧?” 沈琼楼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里,因此除了元芳和另一个大丫鬟,其他人连脸都记不住,见这小丫鬟也想不起来是谁,随意点了点头:“那就你来吧。” 小丫鬟转头去取茶叶,她随口问道:“元芳哪里去了?” 由于这个名字,她对元芳的印象十分深刻,而且元芳是老太太给她的,本身就是个能干事的,把她的院子规制的井井有条,所以她一般有事想到的都是元芳。 小丫鬟声音清脆,一派天真:“元芳姐姐方才站在鹦哥儿架底下和新柳姐姐闲聊呢,现在在哪奴婢也不知道。” 元芳不像是在当值的时候闲磨牙的人,沈琼楼皱了皱眉,不由得转头看了小丫鬟一眼,正好小丫鬟这时候把茶泡好,摸着杯沿试了试冷热,双手递给她:“姑娘尝尝。” 她接过来喝了口,不冷不热,而且是她平日最喜欢的加蜂蜜的绿茶,温度和口味都十分适宜,她浅啜了几口,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深深地瞧了小丫鬟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心里一喜,恭敬道:“奴婢小绿。” 沈琼楼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就见元芳已经走了进来,见到小绿在这儿微微一怔,随即道:“小绿,我方才找你还不见你人,怎么跑到里屋来了?院子还没扫干净,你去重新扫了。” 小绿不敢和她顶嘴,偏头瞧了沈琼楼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失望地拧身走了。 元芳已经走过来躬身请罪:“奴婢失职,方才去问管事娘子要份例的蜂蜜,这才没瞧见姑娘回来,请姑娘责罚。” 一句话就把前因后果点清楚了,那小丫鬟暗里绊子全没了用处,沈琼楼道了句厉害,要是搁在现代肯定是个职场高手。她摆摆手道:“你又没错,我好端端地罚你做什么?” 元芳也不继续执拗,应了个是,沈琼楼又道:“我这些日子没功夫管院里的事,多亏你们操劳了,我想着把院子里的人提一提,你觉着如何?” 元芳直接问道:“姑娘想提谁?” 其实是刚才小绿过来表现她才想起这事儿来,小绿也是个能人,不动声色地把她的喜好观察了,挑准机会来露脸,不过也能理解,不想着往上爬的丫鬟不是好丫鬟,要不是为着升职加薪,谁肯给她好好干活啊?算算也差不多该给点正面激励了。 沈琼楼对这种事不大擅长,所以交给专业人士:“你看着提吧,就算没提的也赏些银子下去。” 元芳想了想,直言道:“小绿头一个不能提。” 她见沈琼楼挑眉看过来,神色平静地道:“姑娘想想,哪个当下人的不想干离主子最近的活儿?可大家要是都一窝蜂地往主子身边凑,其他的活计谁来干?小绿想往上爬是人之常情,但她的用心不对,若是她把自己该扫的院子细细扫干净了,被您夸奖提拔,那才算是正道,若是这等歪门邪道的受了提拔,那大家的心思岂不是都不往正道上走,专想着在您面前怎么邀宠卖乖了。” 元芳的意思是,想往上爬可以,但是做法要磊落,难怪她能在原身的淫威之下当了这么久的大丫鬟,人生果然处处有学问啊。 这道理在官场也适用,沈琼楼点头:“你说的很对,你下去瞧着吧,回头把名单拟定了给我就成。”她今天拎了大小包的零嘴回来,便分出些给元芳:“你拿去分分吧。” 元芳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思,拿着东西恭敬行礼,转身退下了。 沈琼楼算算时候,沈老夫人也差不多念完佛了,便拿着东西往她那边走,沈老夫人和陈氏正说着话,瞧见她拿的大包小包,皱眉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鸡零狗碎的?” 沈琼楼摇头道:“有些是王爷给的,我也不好不收。” 第24节 沈老夫人无语:“你还真是连吃带兜啊。” 沈琼楼又把飞行棋拿出来给她瞧,再把今天院子里丫鬟们的事儿告诉她,边赞道:“元芳倒真是个见事明白的。” 沈老夫人淡淡道:“她要是连几分规制下人的本事都没有,也不能成一等丫鬟了。”又皱眉道:“你屋里也确实太没规矩了些,是该好好管管了。” 陈氏心疼闺女,忙道:“楼儿这些日子都在外头忙活,只怕也没功夫管制下人。” 沈老夫人摇摇头,一指桌上的飞行棋,沉声道:“那纸牌倒也罢了,反正京里已经传开。这棋子只怕还是院里人传出去的,她们今日敢把你做出的小玩意拿出去售卖,明日就敢把你的要事抖露出去,到时候出了大岔子,看你怎么收场!” 沈琼楼本来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被老太太一说才皱起眉思索起来,很快又愁眉苦脸地道:“但是院里这么多人...可怎么查是谁流传出去的?” 沈老夫人有心让她自己学学怎么规制下人,心里有法子了也不说,只是道:“你自己的院子你都查不了,还指望别人帮你?以后嫁出去了,夫家要是没一个靠得住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她才十四好吗!她在心里吐槽几句,忽然想到钓鱼执.法,迟疑着道:“要不我再做出个新玩意,让元芳她们留意着,院子里的丫鬟要买卖东西,必然得通过外头人,等她有新动静了再抓个正着?” 沈老夫人难得赞了她一句:“还算你有几分头脑。” 沈琼楼正想嘚瑟几句,这时候明姐儿和福姐儿举着糖葫芦串蹬蹬蹬跑过来,扑在她腿上撒娇:“三姑姑,糖葫芦太大了我吃不动,你帮我弄碎了好不好?” 沈琼楼想到有的大人会把饭菜嚼碎了喂自家孩子,顿时囧了,她要这么干,明姐儿长大了会恨她一辈子的吧? 福姐儿比较软萌,举着糖葫芦用小奶音说话:“三姑姑,你吃,这个好吃。” 沈琼楼感动了,正要接过来,就见糖葫芦上的糖浆都被咬掉了,剩下的只有山楂和...口水。 沈琼楼:“...” 陈氏抱过明姐儿来亲了亲:“这孩子生得好,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也顶乖巧了,比当年念文和岑风乖巧多了,不过比楼儿还是差了些。” 恩,仔细看看还是自家闺女更乖巧可爱。 沈老夫人和沈琼楼:“...” 沈琼楼回去之后加班做了套大富翁出来,又招来元芳仔细吩咐了,这才放心去睡觉。 第二天长史的官服就送了过来,衣裳倒还合身,就是穿在身上未免有些古板,官员帽就差的太多了,比她脑袋足足大了两圈,戴上去连眼睛鼻子都一并挡住了。 不过马上就要上任,也来不及改了,元芳就给她拿押发别住,让它勉强不掉下来。 她一进王府陈河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她过来忙迎上前几步笑道:“沈长史,有件事儿得告诉您,西边跨院昨天正在整修,劳烦您跟我移步天宝斋了。“ 沈琼楼疑道:“好端端地整修什么?” 陈河这点变通能力还是有的,笑着答道:“因为过几日要扩府,所以打算把西边院子和外头打通了,更大也更敞亮。” 沈琼楼对这些事儿不太了解,闻言也就不再多问,跟着他进了天宝斋,陈河介绍道:“那边坐着的就是宋长史,是您的同僚。” 沈琼楼顺着他手比划的方向看过去,疑惑道:“哪儿呢?” 这时候就见桌案上的书本公文动了动,一颗脑袋慢悠悠地抬起来,声音飘飘悠悠地道:“这儿...”声音飘忽不定,跟才死没多久的魂儿一样。 声音正好跟陈河指的地方相反,沈琼楼后脖子一凉,转过头去行了个平礼:“宋长史。” 陈河讪讪地收回手:“方才没瞧见宋长史,勿怪勿怪。”他帮两人介绍:“这位是沈琼楼沈长史,那位便是宋鱼宋长史,已经在豫王府任职八年了。” 宋长史幽幽地道:“我叫宋喜。” 陈河:“...记错了,太对不住您了。” 沈琼楼:“...”这是得多没存在感啊八年都不知道人家名字叫啥。 宋喜年约二十七八岁,相貌不丑不美,身高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帽檐还挡了小半张脸,简直是路人甲中的路人甲,扔人堆里就找不着了——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是个女官。 魏朝律法规定,女子成亲之后不得为官,所以她能干长史干到现在,想必也是高龄单身狗 宋长史估计早就被人忽略习惯了,说了一句,又打量沈琼楼一眼,站起来还了个礼就继续低着头。 陈河非常尴尬,又交代几句匆匆走人了,宋长史继续低着头,按说古代又没有手机,真不知道她低着头干啥。 沈琼楼自觉没有脸盲症,但是一转脸就忘了这个宋长史长啥样,但仔细想想在蜀地没了的那几个长史,就对这人不敢小瞧了,能没存在感到这个地步也是一种本事,至少人家安稳呆到现在了。 想想她最近在豫王跟前的露脸频率,就得跟宋长史好好学学。 她这边刚落座,就有个管事样的人匆匆走了进来,在沈琼楼身边点头哈腰地问道:“长史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咱们要筹备王爷的午膳,顺道给您也准备上。” 沈琼楼惊了,王府还真有工作餐,还能点餐?! 宋喜也惊了,八年了才知道王府居然还管饭的! 她想了想,奇道:“我要吃什么都能做?” 管事拍着胸脯保证:“哪怕长史想吃烤鸭,咱们也现捅开炉子给您做!” 沈琼楼乐了:“那我就吃烤鸭。” 她本来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管事还真麻溜应下了:“回去就给您准备。”又转头问宋喜:“王长史想吃什么?” 宋喜:“...” 他倒不是真问,主要是上头吩咐了,既要把沈长史照料好,又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太过特例,所以顺嘴问了问另一个,但为啥问完两人的表情都这么微妙捏? 沈琼楼咳了声:“这位是宋长史。” 宋喜想到自打沈琼楼进府之后的种种优待,心里已经有数,她是知道好歹的人,若有所思地瞧了眼沈琼楼,也道:“我跟沈长史吃一样的就行。” 管事对她本就是随意问问,闻言躬身下去了。 长史虽然是正经官职,但却算是为王爷私人服务的,沈琼楼没想到在私人单位还有这种福利,转向宋喜闲聊:“没想到府里的管事对咱们做长史的这般上心,我还道府里的人眼界高,不大好相与呢。” 宋喜在她来之前,别说一顿饭了,就是一粒米都没见着,不过她倒也没表面上那般平庸,多少猜到沈琼楼是受了王爷青睐,含糊答道:“王爷御下有方,那是自然。” 长史这个职务明面上是执管府中之政令,说白了也就是皇上派去看着王爷的,不过如今豫王人在京里也没甚好看的,沈琼楼也不会自己作死去瞎打听。 另一个职能就是当砖头——哪里有用往哪里搬,没什么具体要负责的事务,看哪里忙活就去帮忙便成。 不过豫王府开没开始正式扩府,所以十分清闲,沈琼楼在屋里闲坐了一个时辰,无聊到坐在桌前转笔玩。 宋喜也闲着没事,闷头看书,瞧着封皮是本论语,沈琼楼对定力好的人十分佩服,赞叹道::“没想到宋长史竟这般精于学问,一片向学之心实在是让人钦佩。” 宋喜见到她诚挚钦佩的目光,老脸一红,默默地把书翻到扉页,上头明晃晃四个大字——龙阳野史。 沈琼楼:“...” 套着论语封皮的*小黄文什么的... 两人好容易熬到吃饭,又是上午那管事亲自带人挎着两个精致食盒,把饭食一样一样摆在院中的桌案上,呵腰笑着道;“两位长史要的烤鸭好了,咱们自作主张配了菜和薄饼,长史可以卷着吃。” 桌上才烤好的鸭子通红油亮,隔了老远都能闻到香味,精心片成小片,酥脆喷香的皮和肥美多汁的肉分开摆放,最中间放了薄饼和颜色鲜亮的酱,为了防止烤鸭油腻,旁边还围了一圈黄瓜丝,葱丝,笋丝,莴笋丝,萝卜丝之类的小菜,卷到薄饼里爽口解腻。 沈琼楼卷好一个咬了口,觉得鸭皮的香脆,鸭肉的嫩滑,酱汁的鲜香和各色蔬菜的爽脆都包含在这一口里,美味非凡,于是不吝赞美道:“管事的手艺真是没的说。” 管事见她喜欢,也长长地松了口气,他这个月拿三倍的月银还是回家喝西北风,可就全指着这位沈长史的嘴了。 宋喜就没啥说的了,反正她也知道自己是跟着沈琼楼蹭食的,只顾着闷头吃饭,吃完饭厨下还备了解腻的素菜高汤和几样精致点心。 沈琼楼一边吃一边挣扎,感觉在豫王府当差一个月能胖十斤,为啥她的减肥大道走的这么艰辛呢? 她吃完有点犯困,强迫自己在院里走几圈,就见陈河面带笑容地走进来,客气道:“沈长史,王爷有事请您过去。” 沈琼楼一怔,下意识地转头瞧了眼宋喜,按说有事两个长史应该一并叫去啊,她迟疑道:“不知王爷叫我何事?” 陈河笑的十分恭敬:“小的这就不知道了,王爷只吩咐小的要请您过去。” 沈琼楼颔首:“劳烦总管带路。” 陈河在前头领着路,她才发现豫王住处离长史办公的地方很近,略走几步路就到了。 他正屋的檐角低垂,如轻燕振翅欲飞,木制的游廊干净整洁,屋檐上挂着玉制的长铃,很有几分盛唐遗风。 豫王一条腿盘着,另一条散漫地垂下来,坐在游廊上,明明没往门口这边看,却无比精准地一偏头:“沈长史来了。” 他突然叫的这么正式,反倒让沈琼楼不自在起来,行礼道:“王爷。” 他摸了摸下巴琢磨,又指了指庭院的正中:“你觉不觉着院里有些空荡荡的?” 这个问题十分的不着边际,沈琼楼斟酌片刻,反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他振袖而起,看着院中俊美灵秀的女孩,想了想道:“种颗花树怎么样?” 豫王就是闲的!沈琼楼囧然:“王爷自己做主便是。”这种问题为什么要来问我! 他下了游廊向她走过来:“你喜欢什么花?”突然想见你了。 沈琼楼一本正经地说了个冷笑话:“臣喜欢脑花。” 殷卓雍:“...” 她见好就收,识趣地转回了话题:“臣没什么特别偏好的花树,好闻好吃的就行。”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那就移一株桂花吧。” 沈琼楼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豫王这么纳谏如流,怔了下才道:“是...是,陈总管说您找我有事儿,您...有何事?” 殷卓雍道:“问你院子里种什么花树合适啊,现在已经问完了。” 沈琼楼:“...”他就是闲的吧! 她见他没有让人走的意思,便扯开话题问道:“王爷今日不进宫吗?” 殷卓雍笑道:“原来进宫是因为无趣,现在想到乖乖侄女在府里,便没那份心思了。” 沈琼楼忍不住道:“宫里头统共有三位公主,那才是您的正经侄女呢!” 殷卓雍旋身坐在院里的圆凳上,素白的铁莲曳撒划出个雍容的弧度:“她们虽是我的侄女,却不是我的乖乖。” 沈琼楼两辈子拥有过的绰号无数,这个绝对是她最消受不得的,没忍住戳他肺管子一句:“王爷这话臣就不懂了,您这样慈祥和善的长辈,几位公主可不得乖乖地孝敬着吗?” ☆、第36章 殷卓雍听到慈祥这个形容词的时候反应平静许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乖乖这是吃醋了,放心,我只疼你。” 沈琼楼:“...”她面无表情地道:“王爷也放心,在臣心中您就是臣的亲叔叔,臣会好好地孝顺您的。” 在外头带人端着西瓜冰盆等物的陈河被这幅‘叔慈侄孝’的画面给震惊了,脚步一顿才走进去,命人挨个摆上各样解暑的物件,他是个细心人,每样都备了双份,躬身道了句“王爷请用,长史请用。”转身走人了。 边走边忍不住在心里琢磨,愿意给王爷当孙子的都大有人在,这是有多缺侄女啊,怎么就瞧沈长史这么上眼呢。 他想完又忍不住用余光一瞥,沈长史模样生的倒是极好,黛眉朱唇,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惹煞春.光,就是人胖了些,年纪太小身上也没甚风韵,要说她出挑,可比她出挑的也不是没有,王爷到底瞧上她哪点了? 他轻轻拍了自己脸一下,抛开这些胡思乱想,对着底下人吩咐:“去给宋白长史送点冰过去!” 原来豫王对长史不上心,导致院子上下都对长史院子无视之,最近因着沈琼楼,他对长史院子也关注起来,不过话说宋长史是叫这个名吧? 第25节 和殷卓雍你来我往地互相插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她瞧了瞧屋里放的更漏,随口瞎编道:“臣还有要事要办呢,这就先回去了。” 殷卓雍挑了下眉毛:“王府里还有比我更要紧的?” 沈琼楼这才想起这是他的王府,到底有事没事他心里门清,于是不情不愿地道:“那王爷有何事?” 殷卓雍带着她进屋,两人对面坐下,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了最近京里时兴的‘沈家牌’:“陪我打牌。” 沈琼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翻眼睛:“这事儿真是太要紧了,臣不敢接手,王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殷卓雍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揶挪之意,漫不经心地道:“府里人人都有正事。” 沈琼楼语塞,她还真不好意思说她也有正事,因为这份差事实在是太闲了。 其实在宽敞透风的屋子里,吃着井里湃过的凉西瓜片和各色精致点心,喝着雪泡酸梅饮,四面都镇了冰块,打着扑克聊着天也是一桩美事,她想了想,点头应了。 最主要的是,豫王就是再怎么有本事也是个古代人,她打扑克总不至于输吧——他们家老太太不算,那是因为她年纪大了纵横牌场多年。 结果两个时辰以后沈琼楼就被教做人了,事实告诉她,世界上真的没有想当然。 她用颤抖地手扔下一把烂牌,颤巍巍地捂着自己的脸:“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其实她更想摇着殷卓雍的领子问他是不是出老千了。 本来一开始殷卓雍对规则只是粗略知道,所以输了好几把,所以沈琼楼暗搓搓地高兴,想着下个月的零用钱有着落了,顺道下了重注,然后他就跟开了挂似的,两人从斗地主到干瞪眼,她又是一把都没有赢——这简直是一场欧皇对非奴的战斗! 不光她身上的碎银没了,就连近两年的长史薪俸都赔进去了,想想就绝望。 殷卓雍含笑瞥了眼她放在桌上的荷包和才打好的借条:“乖乖还要试试手气吗?” 沈琼楼想着两年几乎算是卖给豫王府,已经有点急红眼了,正要点头,但又想到方才的惨败,用强大的自制力含泪摇头拒绝了:“不试了。” 殷卓雍看着她这幅被欺负惨了的小模样,细白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诱惑道:“不再试试了?没准下把就能赢回来。” 沈琼楼泪光一收,又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不试了,再试就得卖身给王爷了。” 最关键的是她还不敢跟家里说,万一被老太太和她爹知道她又和人赌博输了非得抽死她。 殷卓雍一手支着下颚,微微笑道:“有何不可?” 沈琼楼顿了下,狐疑道:“王爷一开始不会是故意输给我的吧?”然后骗着她下了重注才开始赢。 他唇边笑意更深,靡丽的眸子让满室清光都失了光彩:“你猜?” 沈琼楼:“...”她居然被一个古代人给套路了。 她拿着片冰西瓜,坐到角落默默地舔舐伤口去了。 他偏头瞧着她,她全身上下都是一丝不苟的,官帽官靴都穿的服帖严整,这般严谨自律的人,应当生了张古板面孔,偏生她长相极艳丽,身子又丰腴起伏,反倒凸显出一种奇异的风情。她嫣红的唇瓣微张,秀眉轻蹙,神情恹恹的,有种无言的诱惑。 他托着下巴琢磨,忽然眯眼拖长了腔调:“其实倒也有旁的法子可以抵债...端看你肯不肯了。” 沈琼楼吐子之后抬眼灼灼地盯着他,他唇边泛出浅笑:“叫声雍哥哥就可以...抵一半。” 沈琼楼无语道:“另一半呢,叫雍姐姐吗?”说完就觉得自己嘴欠,为什么这时候忍不住抬杠呢! 殷卓雍倒也没见恼,目光凝于她的两瓣唇上,若有所思:“另一半,到时候再说吧。” 沈琼楼唇上酥酥麻麻的,硬是被看得张不开嘴,只好静静地低头吃瓜,权当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把玩着纸牌,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也不急在这一时。 沈琼楼坐在原处回忆着自己打牌时候的每一次失败,越想越是心痛,就这么又痛了半个时辰,豫王瞧日头不是那么毒了,这才开口道:“你回去吧。” 沈琼楼在他屋里吭哧吭哧犹豫半天,看着他面带戏谑,求他减点债务的话还是没说出口,垂头丧气地出了院子。 她才回了院子,就见宋喜坐在离冰盆不远的地方继续看着她的小黄书,神情惬意,见她过来,主动打招呼道:“沈长史回来了。” 由于她实在不起眼,所以一出声沈琼楼才看见她在哪,点头道:“宋长史。” 她走过去冷不丁瞟到她书上的几个字,就被大段的肉戏给闪瞎了眼,上班的时候看这个真的好吗? 宋喜倒没有不好意思,起身收拾收拾东西,喃喃自语:“时候到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沈琼楼诧异道:“这才申时没过几刻。” 宋喜用她幽魂一样的声音解释道:“虽然没到规定时候,但府里也没甚大事提早走也没人管的,就是有大事...”她幽幽地道:“也不用做长史的来操心。” 偷懒偷出经验来了,沈琼楼肃然起敬。 宋喜自己得过且过没啥进取心,见沈琼楼受赏识也无所谓,完全是对待一般同僚的态度,把该传授的经验传授了就准备走人。 没想到刚踏出一步,就见自己这位一脸正气,瞧着端庄持正的新同僚凑过来轻声问道:“宋长史可还有别的龙阳话本?”古代*她也想看啊! 宋喜:“...”她顿了下才道:“有,明天给沈长史带几本过来。” 沈琼楼当侍读的时候最早也得六七点下班,如今这么早下了反倒不习惯,溜溜达达地回了沈府,刚进了沈老夫人的正院,就见陈氏带了几个大丫鬟在一边调脂米分一边陪沈老夫人说话。 大户人家的女眷寻常不用世面上买的胭脂,嫌颜色不正材质不好,干脆自己摘了鲜花蒸了米米分亲自做,也算是无聊消遣的玩意。 沈老夫人瞧得技痒,也想试试,见有小辈来了才收回手,摆出端庄老成的姿态来。要不怎么有人说老小孩老小孩,既有玩心又抹不开面子。 她见沈琼楼回来得早,先问道:“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沈琼楼外头出了一身的汗,回来先喝了几口下人奉上的温茶才顾得上回话:“王府里没什么事,所以我就先回来了,左右也没人管。” 沈老夫人也知道长史是个清闲差事,不过嘴里还是说她几句,又忙命人给她准备洗漱。 沈琼楼洗漱完一身清爽地回屋陪她们说话,见陈氏正在用木杵捣捶鲜花,便也取了个木杵帮忙捣。 她头回上手没经验,花汁飞溅的到处都是,陈氏瞧自己闺女什么都好,在一边抿嘴笑着看,沈老夫人嫌弃道:“你轻点,慢点,用木杵缓缓往下压,你捣蒜呢?” 陈氏噗嗤一乐,沈琼楼讪笑,转向她问道:“娘不是说今天靖海伯的夫人摆宴,下了帖子请您过去赴宴吗?怎么没去啊?” 陈氏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有些不自在,含糊道:“天这么热,有什么好去的,还不如在家清静爽快。” 沈老夫人倒是若有所悟:“是因为柳家夫人也去了吧?” 陈氏面上讪然,含糊道:“哪能啊,柳家夫人去便去了,跟儿媳有什么关系?” 沈老夫人才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瞧见她表情猜到□□成,摇头道::“柳家夫人如今三女两子,你也是三个孩儿的娘了,还较这个真做什么?” 陈氏脸上诡异地泛红,人显得越发艳丽:“您说这个做什么,孩子还在呢。” 沈琼楼八卦系统一下子打开了,追问道:“柳家夫人怎么了?跟娘有什么关系?” 沈老夫人也想到旧事,有些失笑:“问你娘去。” 沈琼楼两眼直瞧着陈氏,幸好陈氏性子爽利,略扭捏一下就坦然了:“也没什么,当初你爹未娶的时候好些人上门提亲,柳家夫人也是其中的一位,不过她和咱们家是旧识,和你爹是打小相熟的。” 沈琼楼立刻脑补了一出包含爱恨情仇的狗血大戏,就听沈老夫人继续接道:“不过你爹爹倒是没那个想头,原来上香的时候偶然见了你娘一回,不知怎么就惦记上了,见天儿地求我和你祖母去提亲,好在忠勤侯家对你爹也满意,两家的亲事就这么成了。” 当初沈老夫人和老太爷本来想的是在相熟的人家家里找个品行出众,门风清白的闺女,但当初沈木拿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要娶陈氏,但沈家和国丈家素无往来,二老本来犹豫,后来仔细查看了陈氏的品貌才上门提的亲。 当然陈家那边也仔细打听了沈木的品性相貌,觉得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又帮陈氏拿了几日架子,这才松口允了这门婚事。 陈氏提起往事来倒也坦荡,声音却很甜蜜:“你爹当初也真是的,好好地拜着菩萨,没留神香火把衣服给烧着了,倒把我吓了一跳,急忙之中找不到人来救火,幸好院里有存水的大缸,我慌忙舀了几瓢水给他淋头浇了,这才熄了火,你爹当时满身狼狈,用袖子遮着脸就匆匆跑了,我当时也没多想,哪想到几个月后就上门说亲事了。” 没想到威严的沈老爹还有这么青涩的一面。 沈琼楼被迫塞了一嘴的狗粮,又很柯南地分析道:“虽然咱们魏朝风气开放,但寺里烧香男女也有不同的道儿走,爹想必是偷看娘你入了神,没留神才烧了衣裳,还被你发现了,这才没脸见人扭身跑了。” 陈氏抿嘴一笑。沈老夫人见他们夫妻和睦,家风井然,心里自也高兴,忽然想到几个小辈:“岑哥儿还在读书,三丫头又有差事在身,暂且不急,但老大也该寻摸个人帮着料理家务了,他如今都十九了,也该给你添个孙子孙女了,你瞧瞧明儿和福儿多招人疼。” 陈氏想到老大也觉着发愁:“我倒是想帮着寻摸几个,一来这孩子死活不肯娶,二来京里的闺秀我也不了解,不知根底地贸贸然娶回来反倒不好。” 沈老夫人道:“老大那里你和他爹多劝着些,至于女方的情况打听起来倒也不难,多去赴几回宴就能打听出好些门道来。” 陈氏觉得有理,便低声应了,正好沈木和沈念文也快回来了,沈老夫人便命人准备膳食,好让他们回来就能用上。 陈氏倒是有心下厨,被沈老夫人和沈琼楼义正言辞地劝阻了。 沈琼楼心里十分纠结,到底要不要问亲妈要钱还赌债呢?虽然陈氏对闺女绝不会吝啬,但是自己上班了还啃老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啊! ☆、第37章 沈琼楼这身子十分苦夏,除非在镇了冰块的屋子里,不然在别处稍动一动就要出汗。幸好江嬷嬷这时候端了冰镇过的加了冰糖的绿豆汤过来,她咕嘟咕嘟喝了两碗还意犹未尽。 沈老夫人拦住她:“别喝这么些,等会儿就吃饭了,女孩子不能贪凉,不然小日子的时候有你受的。” 这点陈氏也赞同,见她恋恋不舍地瞧着空碗,哄她道:“娘那里有几瓶玫瑰卤子回头给你拿过来,你要是实在难受,就把卤子兑进牛乳里,味道也好着呢,只是别喝冰的。” 正好这时候沈木和沈念文也回来了,沈老夫人便命人抬了张大如意圆桌来,一家人聚到一桌吃饭。 陈氏大概是谈往事起了谈兴,趁着沈老夫人不注意的时候,一边布菜一边斜睨了沈木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老爷可知道,柳家夫人回京了?” 沈木本来没觉着有什么,却被她古怪地语气呛得咳了声:“回京便回京了,你特特跟我说做什么?” 陈氏撇撇嘴:“没什么,只是想着老爷和柳老爷柳夫人都是旧识,要不要请到家来聚上一聚。” 沈木这点情商还是有的,这时候同意或者不同意都不好,便转而道:“你是咱们家当家夫人,这点小事你看着办就是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必要,我与柳大人并不十分相熟,摆宴的时候下个帖子倒还罢了,特特请来就不必了。” 陈氏这才放过他,转头认真地指挥下人布菜。 沈家三兄妹对视一眼,低头默默地吃下了这碗狗粮。 沈琼楼回来的太早,晚上又没事做,就钻进厨房里想法子炸了些薯片薯饼之类的东西带过去,准备再王府里没事的时候当零嘴吃。才炸好的薯片色泽澄黄,趁着还热的时候撒上把盐和椒盐上去,控油之后酥脆非常,她连吃了好几个才住嘴。 第二天便踹了个小包,包里垫上干净的油纸,挂在马上带到王府里。她有心请教宋长史怎样在豫王面前降低存在感,便把才炸好的薯饼薯片用盘子盛了端过去。 宋喜老实不客气地捏了几个吃了,她在宋喜对面坐下,开口问道:“我记得当初来王府之前听说府里共有四个长史,如今瞧了才知道就您一个,另外几位...是调任了还是搬迁了?” 她问的比较委婉,宋喜倒也回答的很痛快:“三位长史福薄,在蜀地的时候就病逝了。” 她瞧见沈琼楼皱眉,顿了下,又捏了块薯饼,别有深意地指点道:“听着是挺吓人的,但只有别掐尖别找事,别入上头的眼,倒也能相安无事。“ 沈琼楼脑仁疼,她就是发愁在豫王跟前存在感太强了;“那...有什么法子让上头把自己忘了?” 宋喜默默地瞧了她一眼,就看这几日豫王对她的荣宠赏识,只怕入了心里,能忘得了才奇怪。要么就一开始就别让人认识,譬如她,估计豫王现在都不知道她是人是狗。 她在心里寂寞如雪了一会儿,摇着头用她轻飘飘仿佛不着根迹的声音道:“豫王并非那等闲散无权的王爷,沈长史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与王爷交好,日后岂不是能大有作为,何必这么杞人忧天呢?” 沈琼楼负手而立,学着她二哥的样子装逼:“名利于我如浮云,什么官场前程,都是过眼云烟。” 宋喜:“...” 沈琼楼眨了眨眼,恢复往日的平淡表情,摇头道:“如豫王这等人物,赏识你的时候可以送你扶摇直上,万一做了什么不当的惹了他的眼,一巴掌也能拍进泥里,只怕到时候尸骨无存,做人还是稳当点好。” 这说法宋喜也大为赞同,一时好感度刷刷刷往上涨,不过还是摊手爱莫能助:“沈长史说的有理,不过这事在王爷不在你我啊。” 沈琼楼叹了声,就见宋喜唰啦唰啦抓了一把薯片,见她看过来,赧然笑道:“早上没吃饭,劳烦长史再给我拿点来。” 沈琼楼:“...”她默默地又送了不少,顺道倒了杯茶水过来。 要说宋喜这人有两大特点,一个是没存在感,就是大活人杵在那不仔细看也看不见,而且她长史薪俸不高,又没有赏银,家里也不给银子,所以她的另一大特点就是穷,就连官袍都是补救过好几遍的。 第26节 沈琼楼感慨着感慨着就想到自己身上了,人家宋长史虽然穷但好歹没外债啊,她这里不光穷还欠着一屁.股赌债呢。 哎,她忧郁地把头埋在公文里。 因着现在王府马上就要扩府,桌上堆积的全是关于扩府的文案,琐碎如用那种砖瓦比较好,请哪个工匠师傅比价可靠,迷信如找个道士还是和尚来算扩府的黄道吉日,在哪边建门风水比较好。 沈琼楼也不是很懂这些人的脑回路了。她在长史院子里待了没多久就又被叫去正院,这次她就理直气壮多了:“王爷,臣还有事呢,您若是没什么重要吩咐,臣得先回去了。” 殷卓雍这回倒是没再撩闲,也不多废话,指了指桌上的一摞礼单拜帖和名帖等物:“你是京城本地人?” 沈琼楼一怔,点头应了个是 殷卓雍一点那沓厚厚的拜帖:“那这些人家想必你都熟识,送礼的帮我想想回礼,下帖子的也想措辞都回了。” 沈琼楼讶异道:“王爷是打算一处人家都不去?” 殷卓雍瞧了她一眼:“藩王不准和外臣结交。” 沈琼楼心里不信,他才不是那等循规蹈矩的人,把这些都拒了只怕多半还是看不上人家,她想了想,小声道:“虽然明面上是有这个规矩,但哪个藩王暗里没和京中人有联络,这种寻常的宴饮不是什么大事,您把握好分寸就是了。” 殷卓雍能成这般气候,在京里自有人脉,对这些上赶着的当然不上心,却没想到沈琼楼说出这番话来,可谓是真心之言,这是把自己当他的人了? 他面上不见多余神色,心里却隐约欢喜,眼里泛出笑来:“你对我倒是关心的很。” 他悠悠递来个眼波:“有你在府里,我怎么舍得老出去?” 沈琼楼其实说完官场潜规则就有点后悔,听他说完更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一言不发地低头看拜帖礼单。 拜帖倒还罢了,沈琼楼也常听沈木沈老夫人闲话,知道哪些人家可以结交,哪些却污七八糟千万别沾染的,细细挑出来分类放了。 但礼单就相当棘手了,用她现代人的眼光也看不出来哪个回礼更好,比如一只重约四斤的金盆,金光灿灿肯定是老值钱啊,豫王却一脸嫌弃地挥手让人拿下去了。 再比如一个看起来黑黢黢的兽首玛瑙杯,她觉得这玩意多半不值钱吧,正准备让人扔库房里,豫王却托着下巴把玩了几下:“这东西虽不算贵重,但也是积年古物了,倒也称得上精巧。”然后命人备了份价值相差不大的礼物还回去。 沈琼楼:“...”审美差异太大心好塞。 几个时辰看下来她算是明白自己实在是没有半分鉴宝天赋,好在豫王倒也不嫌她笨,调笑完了再点拨两句。 这时候两人共同看着一枚游舫形金簪首,底下别着金扣,既可以当押发,也可以镶嵌在簪首做装饰,是用金子镂空雕琢成船形,上头雕着的船娘和一位乘船的女子眉目栩栩如生,连衣物飘动的纹路都雕刻出来了,而且整个簪首才不过杏核大小。 沈琼楼记得当初课本上学过一篇叫核舟记的课文,没想到如今真在古代见到这种奇淫技巧了。 她自信这回看得很准:“这东西想必价值不低。”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倒也还罢了,只是样子新巧些而已。”他忽然瞧见她鬓边用来固定冠帽的押发是枚银蝴蝶,蝶翅微颤,轻轻巧巧落在她乌发间。 他把玩簪首的手一顿:“这东西是够精致了,可惜是给女子用的,送给你玩吧。”说着伸手就要帮她别在发间。 沈琼楼下意识地想要推来他的手躲开,却被他轻轻巧巧带住手臂,动弹不得,他一手轻轻拈着簪首,人忽的靠近,轻声让她别动,绵长匀称的气流在她耳边吹拂着,让她耳朵不由得颤了颤。 他细心帮她别好之后,凝视片刻,伸手捻住她耳垂捻弄几下,声音低而慵懒:“怎么不戴耳坠?” 沈琼楼黑了脸:“跟您有关系?能不能把手拿开!” 他变本加厉地挨近了些,削长的手指轻柔地抚着她整只耳朵:“不过不戴也好,方便。” 方便个蛋!沈琼楼拼死挪开,找了个离他远远的位置坐了:“您还看不看单子,不看我回去了。” 殷卓雍慢悠悠收回手,散漫靠在迎枕上:“有,你帮着过来写回帖吧。”说着抬手吩咐人把笔墨纸砚呈上来。 沈琼楼犹豫一下:“王爷还是另请高明吧,我的字...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她用中性笔写字倒是好看,可惜一提毛笔就找不到北,被沈老夫人纠正了好久,还是连握笔的姿势都不怎么正规。 殷卓雍挑眉道:“听说锦川侯一手好字京中不知道多少人求,你是他女儿,纵然不比他强,也不至于太差吧。” 沈琼楼叹了口气:“随娘。”心里默默向背了黑锅的陈氏道歉。 她又摸了摸头上的纯金簪首,小心探问道:“王爷,臣能不能不要这个,把昨个欠下的债务抵了?”或者拿去卖了也行啊! 殷卓雍:“...”他淡淡地瞧她一眼:“这东西我要是一天不在你身上见,你就债务翻倍。” 沈琼楼:“...” 这时候陈河过来说些要紧事,殷卓雍问道:“都置办妥当了?” 陈河躬身道:“都已经妥当了。” 殷卓雍颔首:“去账上支取二十两银子的赏钱,外院的月钱翻倍。” 豫王虽是府里唯一的主子,但有总管和各位管事,他实不必事事都操心,只用知道个结果,再分明了赏罚便是。 沈琼楼听到赏钱两个字耳朵就竖起来了,殷卓雍瞧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府里做事的人,每个月自有月例,可要是做的好了,赏钱远胜于月例。” 沈琼楼追问道:“怎么才算做的好了?” “比如...”他视线在她白嫩的脖颈和丹朱的唇瓣上溜了一圈,看得她缩了缩脖子,才不紧不慢地道:“让我高兴了。” 沈琼楼本来想问:“你要怎么样才会高兴?”但瞧见他眼神,凭着直觉住了话头。 她本来认定王府长史是份闲差,没想到今天下午却陡然忙了起来,陈河实在是分.身乏术,想到府里还有两位长史,便赶过来抓壮丁,拱手道:“两位长史,咱们各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已经开始正式扩府,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王爷刚来蜀地,原来王府里的好些老人都没带过来,下头的又不经用,所以我觍颜过来请两位长史帮衬一二。” 到底是王府总管,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只是他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宋喜就已经咳的撕心裂肺:“我...咳咳...如今年纪大了...咳咳,昨个夜里着了风寒,也不经用了,还是请沈长史过去吧...咳咳咳咳咳。” 沈琼楼:“...”妈.蛋谁刚才看龙阳话本看的兴高采烈的。 好在陈河早已经习惯了她这种不做事不担责的做派,见她咳的死去活来,无奈道:“长史好生修养着吧。”又转向沈琼楼:“沈长史,您看...” 沈琼楼无语地瞧了眼装的似模似样的宋喜,摇头道:“我随总管去吧。” 沈琼楼随着陈河去见了几个管事和泥瓦师傅,所以她一下午听到最多的话就是... “长史,这筐瓦应该放哪?” “长史,这堵墙能不能拆?” “长史,咱们后院要不要种些名贵花草,再养些仙鹤白鹿?” 她今天忙到将近傍晚才被恩准回去,回长史院子里一看宋喜早就走了,顿时嫉妒的两眼冒火,出府坐上回家的马车才琢磨出不对来。 她今天做的活,什么回礼回帖,采买扩府的物件,分派活计,修整后院——这不都是当家夫人该做的活吗!她有时候在府里观摩陈氏的日常工作,当家夫人的活计差不离就是这些,为什么都扔到她身上了! 她扶额琢磨原因,很快想出来了——因为殷卓雍没娶王妃。她郁闷地捶了捶车板子,恨不得殷卓雍立刻找个人娶了,明天就成亲,让她把手里堆积如山的事情赶紧甩出去。 没想到这些事只是个开头,她接下来的几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几乎都是擦黑才回府,回去吃了饭匆匆洗漱完之后就睡了,累的连话都懒得说,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些日子人又瘦下来不少,越发显得娇艳明丽。 她这几日饭量倍增也不长胖,坐在沈老夫人对面,一个人几乎把一道外酥里嫩,肉香四溢的葫芦鸡干掉一半。 沈老夫人一面说她:“哪家大户姑娘像你这般胡吃海塞的,在外头可不兴这么吃,没得让人笑话。”一面又悄悄吩咐人再做几个她素喜欢的菜端上来,顺道往她碗里夹了筷子清炒的笋片。 “别光吃肉,小心回头有吃胖了。你不是说王府清闲吗,怎么最近这么忙?” 沈琼楼中午连王府的工作餐都没顾得上吃,忙着拆迁王府周围的民居,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还有工作狂的潜质。 她费力咽下一口饭才顾得上说话:“皇上下旨说豫王府现在的规格不是亲王规格,所以要扩建王府,皇上上下嘴皮子一碰,王爷又是个万事不操心的甩手掌柜,最后活都落到我们这些底下人头上。” 沈老夫人给她递了杯茶来,又拍她一下:“胡说什么呢,皇上这么做自有深意,王爷是上头人,也能由得你胡乱编排?”又沉吟道:“看来皇上是打算让王爷常住京里了...” 沈琼楼又盛了碗鱼圆汤,这鱼圆是把鱼肉细细剁碎,包了调好的肉糜进去,煮出来的汤鲜美非凡,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才道:“王爷封地不是在蜀地吗,老把人搁在京里算怎么回事?!” 沈老夫人斜了她一眼:“王爷要是去蜀地了,你以为你这个当长史的不用跟去?” 沈琼楼呛了一下,她又问道:“上回让你查你院里把东西拿出去偷卖的事儿查的怎么样?” 沈琼楼摇摇头道:“饵才放出去,哪有那么快上钩?” 她吃完饭便回了自己院子,正打算洗漱睡了,就见元芳匆匆走进来,压低声音道:“姑娘,人抓住了。” 沈琼楼让人搬了把靠背椅坐在院中,丫鬟采薇和一位赵嬷嬷被粗使婆子压着跪在她面前,采薇吓得瑟瑟发抖,赵嬷嬷垂下头,状似惶恐,眼珠子却不住乱转。 她难免头疼,上辈子干过最大的官就是班长,还是因为她女生缘太好被硬选上去的,没几天就被班导撸了下来,所以罚人这种事从来没干过,她见着面前惊慌失措的二人,真真正正地理解了什么叫封建阶级特权。 两人见她不言语,一个吓得不敢多话,另一个赵嬷嬷却是抹起了眼泪,哭道:“姑娘啊,老奴家里的老母都八十多了,下头的孩儿却还小,实在是没了活路,这才起了歪心思算计姑娘的东西,求姑娘看在老奴小时候背过您抱过您的份上,绕了老奴这一回吧。” 说的声泪俱下,其情可悯,院里伺候的丫鬟都面露不忍之色。 沈琼楼脸上还是没甚表情,眉梢都没动一下:“你屋里上有老下有小,你当初照顾我有功,跟你这回犯错有什么关系?咱们就事论事,别扯这些没用的。” 赵嬷嬷张了张嘴,沈琼楼道:“你家境不好,可以求府里恩典,你当初有功在身,府里也都赏过了,如今你犯错,受罚是肯定的。” 她没想到沈琼楼原来这个糊涂虫如今见事这般明白了,一时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找词:“老奴,老奴...” 采薇还算机灵些,见状也不敢推诿,忙忙地弯腰叩头:“都是奴婢的不是,见姑娘做的玩意新奇,大街上都不曾见过的,所以起了歪心,伙同了赵嬷嬷把您做的玩意记下了做出去买,请姑娘责罚,奴婢再不敢了。” 这个认错态度还算不错,沈琼楼转头跟元芳商量,抛出一句经典名句:“元芳,你怎么看?” 元芳见自家小姐一脸懵然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无奈:“左不过是贬等级,扣月银,打板子,发卖,姑娘看着罚就是。”她知道沈老夫人有心让三姑娘学着,要是她罚不了把人拎过去,老夫人指定不高兴。 沈琼楼头回罚人手心还有点冒汗,指着赵嬷嬷道:“那就把...把赵嬷嬷拉出去打五十个板子。” 此言一出,赵嬷嬷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连元芳的脸都绿了:“姑娘,五十个板子打下去,人估计都打没了。” 原来看电视剧里动辄就是五十大板六十大板,她心说电视剧果然不能信,想了想道:“那就打五个板子,扣...扣三个月月银,罚到别处扫地吧。” 这罚的不轻不重,算是比较合理,元芳点头应了,还冲她笑了笑:“姑娘说的是。” 哦,元芳居然笑了!沈琼楼受了鼓舞,继续道:“另一个认错态度良好,板子就不用打了,剩下的跟赵嬷嬷一样吧。” 元芳点头应了,吩咐粗使下人把人拖下去敲打,消息传到沈老夫人那边,她老人家也难得赞了一句,又吩咐她有空了把屋里的东西账目,和下人的名册都好好整整,那等偷奸耍滑的不能要,等采买下人的时候再添几个丫鬟云云。 大户人家里采买了下人,那下人的命就捏在主子手里了,有些人家下手狠,直接打死都是有的,让她很是感慨了一回,幸好穿的是个高门嫡女,要是个奴才她估计直接就掉头寻死了。 沈琼楼晚上罚完人便,蒙着被子匆匆睡了,第二天一早刚刚赶去王府,就见王府一个管事急急赶过来:“长史可算来了,有件事等着您处置呢。” ☆、第38章 这位管事是个身高力大的女壮士,一过来就抓住沈琼楼袖子,她被晕头晕脑地带着往前跑了几步,然后问道:“蒋管事,你先说有什么事儿?” 蒋管事原本是管后院的,如今也被派出来管拆墙扩府的事儿,听她问完先用方言骂了几句,然后拍着大腿道:“长史不知道,又有人闹着不肯拆迁呢,大清早的闹到现在了。” 王府既然要扩建,那府外周围原本的邻居自然是不能呆了,整个府邸纵跨几条街,左右两边无人居住倒还好说,对门是公主府权贵府倒也碍不着什么,只是后面是平民居所,想要往后扩建,得先把他们的居所拆迁了。 所幸一来要拆迁的人家不多,二来户部拨下来的拆迁银子很充裕,每户至少有五十两,按人头和房屋大小酌情增加,购置完新房还能再添几亩田地,是以后面住的百姓对这次拆迁并不抵触,甚至还有不少盼着拆迁的。 上辈子刷微博的时候她老见有人联合起来抵触拆迁,当初还很是同情了这些人一把,但现在自己经历了才知道其中的难处,当中固然有人是舍不下老屋,但大部分都是为了多得些好处,在中间挑唆着聚众闹事。 上回她遇见十好几个,见到她年轻面嫩又是小姑娘,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这个时代有御史言官这种奇葩生物的存在,政.治风气宽松,百姓对官员贵族的敬畏之心远没有影视剧里的足,况且法不责众,就由着不怀好意的人牵头,哭着嚎着自己有多惨,要求她加银子。 王府虽然不缺钱,但又不是冤大头,沈琼楼给那群男男女女嚎的头晕脑胀,最后用了分化拉拢的法子,派人给其中几个意志本就不坚定的洗脑,许了更高的赔款,再想想民不与官斗,如此一来自然有人想退出,那个将近八.九十人的闹事团体从内部不攻自破。 陈河本来还担心她年轻气盛,耐不下心来对付这群刁民,见她这手玩的漂亮才放心把事交给她。 沈琼楼当时好奇问道:“若是遇到好说话的也就罢了,见着这种无赖闹事,为什么不请护院打出去?” 陈河摇头:“动武倒也不是不行,但让那些清流言官见了又是一通好缠,费几个银子能解决的,何必要授人以柄?” 第27节 沈琼楼当时便受教了,果然人生处处有学问啊。 她想着想着便被带着到了一处民居前,有女人和孩子凄凄切切的哭声传了出来,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她见事情有闹大的趋势,暗里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蒋管事:“把拆迁的报价都商议了吗?别是有人暗中克扣吧。” 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有管事故意把户部拨下的银子给居民少报,自己扣了一大半,陈河知道之后大怒,回禀了殷卓雍之后直接将人杖毙。 蒋管事骇的脸都白了,叫屈道:“沈长史,这话可不敢乱说,上回那个管事的尸首还没埋呢,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搂银子?!” 沈琼楼一想也是,走进去瞧了瞧,见当中那女子眉目清丽,身材袅娜,虽然身上的衣裳打了补丁,但衣裙都浆洗的干干净净,头指甲缝里也十分清洁,她怀里的孩子倒是一身簇新的衣衫,母子俩抱头哭个不住。 她见这女子不像是那等惫懒人物,犹豫一下,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倾身轻声问道:“我帮着打理拆迁之事的,这位夫人有什么委屈,不妨与我说说。” 女子顿了下,抽抽噎噎止了哭声,先搂着孩子起身给她行了一礼:“这位大人,妾是未亡人朱秦氏,本不是京城人,随相公考科举在京城安家,却不想相公前年一场风寒丢了性命,因着连年赶考,购置屋宅之后家中也就没多少余钱了,妾只好做绣活维持生计,养活自己和孩子...” 这时候众人都面露不忍同情之色,沈琼楼见她虽然哭的伤心,但谈吐清楚,条理分明,像是读过书的,满面犹疑地打断她的话:“这回王府扩建对你等有优厚的偿还,你既然缺银子,何不应下去另寻住处?” 那女子掏出绢子来擦了擦眼泪,神色却不见慌乱,轻声道:“要是妾一个人,住哪里都无所谓,但当初相公便与妾说了,这条街有不少读书人家,风气和善,书香味浓,孩子从小就能沾沾书香气,以后也学他爹好好读书,可要是住在那等腌臜地方,前面是娼妓后面是优伶,难道,难道要我的孩子也学成那样吗?!”她说完又伏在院内石凳上哀哀哭了起来。 古时候人是分三六九等的,各等级泾渭分明,他们一家当初能在这儿买房,估计还是因为她相公有功名在身,要是真搬出去,以他们孤儿寡母的身份,就算手里拿着银子,只怕也找不到好住处,况且怀璧其罪,手头捏着大笔的银钱,万一被有心人惦记上了,那可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她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先把周遭人捧得高高的,然后再陈明利害,引得周围人更是面露不忍不忿之色,有的还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沈琼楼叹了口气:“我也同情这位夫人的处境...”她见朱秦氏希冀地看了过来,又摇头道:“不过家是一定要搬的。” 她四下瞧了瞧周遭人的脸色,已经明白这事是这女子故意闹大的,不过也不能说人家就一定错了,女子虽弱,为母则强,女人为了孩子可是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事都能做的。 她不理会旁边人的小声议论低骂,直视着那女子的眼睛轻声道:“昔孟母,择邻处,夫人想为孩子找个好环境没错,但搬府的事儿是皇上下的圣旨,就连王爷都干涉不得,夫人听我一句劝,别拿鸡蛋碰石头,你若是强留在这里,难道日后就能好了?” 她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昭睿帝那个二笔,见那女子满脸惶惑,身子微颤:“那...那我也不能搬啊,我的孩子...”她眼里又流下泪来:“妾也不是那等不知理的人家,知道大人说的有理,可我们孤儿寡母的,拿着银子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继续道:“我是锦川侯沈家人,我有位二哥如今正在德兴街上跟着几位大儒读书,夫人不想搬走无非就是怕孩子找不着好地方,正好我前几日听二哥说,他们那条街有几位学子已经高中,正准备外放做官,屋子也空下来,正准备找人接手,我请二哥帮夫人寻一处妥帖的住处如何?” 德兴街是京中学子聚集的地方,虽然偏僻,但风气绝对没的说,落下块砖头没准都能砸到一个进士老爷的那种,沈琼楼当然不是瞎编,她前几日才听沈岑风说他有几位同僚拖他找人把房子转手。 朱秦氏已然有些心动,但又不敢轻信,带了几分迟疑地瞧着她。 沈琼楼知道她在想什么,转头吩咐蒋管事去把沈岑风请过来,她陪着朱秦氏等了好一会儿沈岑风才一张臭脸的走了过来,见她就劈头盖脸地一通数落。 沈琼楼只好点头哈腰地装怂,他转头对着朱秦氏脸色倒是好了些,等为孩子做这么多的女人,哪里都是值得人敬佩的,他缓了缓神色才道:“我有位同窗才已经离京,委托我把屋舍转手,夫人若是想瞧我便派几个丫鬟陪你过去。” 他虽然为人骚包,但却是个细心之人,怕朱秦氏一个女子不方便,所以才派丫鬟陪他去瞧。 朱秦氏自然无有不应的,周遭原本看着的人也觉得这位王府长史厚道仁义,交头赞了几句也纷纷散了。 沈琼楼对着她低声道:“夫人若是见那房子合适便买下吧,不用在意银钱,你们是孤儿寡母,自该多贴补些的。” 反正是户部的银子,她这个人情做的心安理得,与其给那些在家啃老的闲人无赖,还不如给真正需要帮助之人。 朱秦氏知道这是存心贴补她了,眼里沁出泪光,福身谢了又谢这才跟着去看屋了。 沈琼楼一大早便来处理这么费脑子的事儿,捶了捶后腰才回了长史院子,就见宋喜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小黄文,好不惬意,她翻了翻眼睛:“长史好自在啊。” 宋喜又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我是有心帮沈长史忙的,可惜身子实在不爽利。”又干笑着翻了几本包着‘论语’‘大学’‘礼记’之类的书:“长史要的书我给带过来了。” 沈琼楼暂时不计较她躲懒的事儿,刚准备翻开瞧几眼,就听外面有人传唤:“长史,王爷请您过去。” 她吓得手腕一抖,一本书差点掉地上。 那边豫王正听陈河回报府中事宜,忽然插口问了句:“你觉着沈长史如何?” 陈河微微一怔,立即道:“沈长史这些日子办事虽有生涩的地方,不过性子沉稳天资聪颖,有这份天赋能耐,多历练些时候就能独当一面了。” 他倒是没干暗中挑拨使绊子之类的事,身为总管,这点心胸还是不缺的,再说了豫王摆明了赏识沈琼楼,他又何必触这个霉头?况且沈琼楼这些日子做的确实不错。 殷卓雍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你觉不觉得...府里还缺一个能管事的人?” 陈河微微一怔,如今府里大小事务都是他在管,所以豫王说这话的意思是...缺个王妃?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完,殷卓雍便已经挥手让他退下,仿佛方才问的话只是他的错觉。 沈琼楼这时候已经进了院子,她是长了教训,站在离殷卓雍两丈远的地方躬身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懒洋洋瞥她一眼:“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沈琼楼只得走进近了几步:“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用碗盖拨弄着冰裂纹的茶盏,继续装没听见。 沈琼楼走到他跟前不到一米处,运足了中气大喝道:“王爷,你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这才懒洋洋地抬眼瞧着她:“你这几日差事办的不错。” 他当初说过好好当差就有赏钱拿的,沈琼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赏钱赏钱赏钱赏钱! 殷卓雍被她毫无保留地目光瞧的欣喜,冷不丁把个莹润的玉兔带到她脖子上:“这个赏你了。” 沈琼楼:“...” 平心而论,豫王这些天没少给她东西,而且给的东西大都是精致值钱的,但她真心觉得还不如给几两银子实在,因为这些东西她全都不!能!卖!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赌债还上啊。 沈琼楼很忧郁。 他低头见她神色冷肃,但眉眼含着几分愁苦,抬起她下巴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说实话会被打死吧?沈琼楼张了张嘴:“太高兴了。”然后扯着嘴角笑了一个。 殷卓雍:“...”这表情太不忍直视了。 他天青色的直缀下摆转了一圈,悠悠然坐在帽椅里,指着桌上堆叠的公文:“帮我把要紧的先分出来。” 沈琼楼拿人手短,自觉地坐下来干活,古代的繁体字她认得心好累,有的字形她还得联系上下文来猜,简直要了亲命了,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道:“王爷在外日夜操劳,有没有想过选为得力持家的贤内助回来打理后宅?” 殷卓雍挑了下眉:“你要毛遂自荐?” 沈琼楼老实闭嘴。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时辰,她忽然觉得下腹不对,沉坠坠地疼着,似乎一股热流涌了过来,凭着上辈子的经验想到了问题所在,握着笔的手都有些发白了。 她记得这具身子一直没来那啥,开始还纳闷一阵,后来忙的事儿多就渐渐忘了,这几日沈老夫人和陈氏叮嘱她别贪凉吃冰的,她想着自己还没到来癸水的时候,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可好,现世报来了。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来了,殷卓雍还在这儿呢,她又不好起身查看,万一真出来了,她这辈子都再没脸见人了。 她稍稍挪动几寸,又悄悄往殷卓雍那边看了眼,见他正在低头瞧公文,并没往这里看,心里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迅速地低头一瞧,见竹椅已经红了一块,顿时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陈氏对女儿细心,算着也差不多是来癸水的时候了,便私底下给她讲了好些注意事项,又细心备上东西,但她却没带过来!而且古代卫生巾叫啥来着? 沈琼楼又是肚子疼又是头疼,她又不敢直接起身走,不然底下的一滩红就露出来了,那她以后都没脸到殷卓雍跟前了,还怎么在王府混啊! 她以手扶额苦苦思索着法子,冷不丁瞄到了桌上备下的西瓜汁,要不把它倒下去说那是西瓜汁?她想完就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个法子要是能成行,殷卓雍得先是智障才行。 殷卓雍虽然低头看着公文,但也时不时抬头瞧她一眼,就见她脸色煞白,白洁的额上冒出几颗细汗,秀眉微皱,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一惊,忙走过去探了探她额头,见她体温如常才放下心来,蹙眉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又见她嘴唇紧抿着,像是难受得紧了,半压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沈琼楼见他过来就在心里大叫一声吾命休矣!也没力气挣扎了,任由他半搂着自己,嘴里含含糊糊地道:“没什么,就是肚子疼,大概是昨晚上吃多了。”这事儿真心尴尬啊。 她这点说谎的本事在他眼里远不够看,微微眯了眯眼,抿着唇;“说。” 语调不重,但语意不轻。沈琼楼脸上忽青忽白,他直接打横要抱她起来,她这才豁出去交代了实底,站起来把一滩红给他瞧。 殷卓雍对女子月事并不熟悉,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女子初潮这时候来,这等闺阁秘事难怪她左右瞒着了。 他难得没说什么调弄的话,转身要吩咐人:“我去请太医来。” 他素来不爱有人在屋里瞧着,所以这时候屋里就他们两人。沈琼楼横趴在桌子上,一手死死地扯着他袍袖:“王爷...这种事儿就别闹的人尽皆知了!给我找个大丫鬟过来就成!” 殷卓雍转头看她,眉心攒的更紧:“你肚子疼成这样了还讳疾忌医?” 沈琼楼刚想说这跟讳疾忌医没关系,人就已经被腾空而起,被他打横抱起来进了碧纱橱,撩开锦绣堆叠的云帐,把她放在厚厚的锦褥间。 “你先在这里躺会儿,我去找太医过来。”他见沈琼楼瞪着他,无言地补了句:“放心,我会吩咐他们口风严实的。” 沈琼楼已经破罐破摔了,用眼神表示你爱咋咋地,然后紧皱着眉捂着肚子,突然想到自己衣裳下摆还有血,是不是给人家沾床上了? 她急忙翻身想去看,被殷卓雍伸手轻轻按住,瞧她动作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你好生躺着吧,我回头...会命人换洗的。” 沈琼楼默默地把脑袋塞到被子里。殷卓雍想着这等事儿不好让人知道,他内院的婢女不多,便命昭睿帝派来看着他的内侍过来立即去请太医。 又在王府里遍寻了个跟她身量差不多的丫鬟,让她过来伺候洗漱,顺便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沈琼楼无比尴尬地被服侍着换了一种叫贴司的玩意,好在服侍她的丫鬟都已经倒是神色如常,面上十分平静地服侍着她换洗完就退下。 王府里就是丫鬟的衣裳也是好料子,沈琼楼这时候也没功夫挽头发,便披散着一头青丝,衣带系的松松散散地走了出来。 殷卓雍头回见她这般模样,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慵懒孱弱的媚态,细长的衣带垂下来,夏日的衣裳本来就薄,顺着衣襟瞧过去,隐约能瞧见藕荷色的诃子,欲掩还露让人神往。 沈琼楼当然没想那么多,捂着肚子就往床边的帽椅上坐了,本来她就苦夏,还赶上这时候亲戚上门,日子简直没法过。 她只好强迫自己调开思绪胡思乱想,好像她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进豫王的内侍,跟他人一样,散漫中透着精心,每一处都精致舒适,尤其是那一张挂了锦绣云帐的大床,都够六七个人并排躺着了。 一会儿又想弄脏了他的床会不会被秋后算账什么的,毕竟在古人眼里癸水好像挺不吉利的。 殷卓雍一直脸上挂着若有似无地浅笑瞧着她,两人一时无话。 直到太医过来,他让她躺下,静待片刻,见他的手移开,才问道:“她方才说她腹痛,身上如何了?” 太医弯腰行礼,然后才答话:“回王爷的话,长史并无大碍,腹痛只是因为气血不畅,淤积滞涩,不过这才是初次来癸水,吃几幅药调理着便可,只是最近要忌口,不能吃生冷辛辣的东西,也不能行动过剧。” 他说完刷刷刷开了一副方子,沈琼楼已经从尴尬中缓过来了,一手捂着肚子去瞧那方子。 殷卓雍瞧见她动作,先把她按下去让她好生躺着才问太医:“可她瞧着疼得厉害,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吗?” 太医立刻道:“团摩下腹,团摩脐周,揉按关元穴,揉按足三里,搓擦腰骶部便能止痛。” 沈琼楼有段时间特别想学中医,对这些人体穴位还挺感兴趣的,闻言暂时忘了疼,抬头问道:“都是在哪里?我回头自己按按。” 殷卓雍牵唇而笑,一派风流,伸手却要掀她身上搭的薄毯:“有些地方自己不方便按压,我帮你。” 沈琼楼不知道这几个地方一个比一个羞耻,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大妥当,闻言怔了下,立刻道:“这,这不大合适吧,臣还是自己来,要不请个丫鬟也成。” 殷卓雍吩咐人下去煎药,又道了声无妨,已经把她的裤管撩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耀目耳朵小腿。 ☆、第39章 沈琼楼没想到他一把捞起自己裤管就上手了,哎了声慌忙起身攥住他的手腕:“别别别,男女有别,大不了我回家找人弄,再不济让个丫鬟给我来按,刚才那个给我换衣服就不错。” 他斜了她一眼,两指搭在她腿上细细找着穴位:“说得轻巧,丫鬟能知道穴位在哪吗?” 他悠悠道:“你不是说拿我当亲叔叔吗?既是亲叔叔,就不必太过避讳了。” 第28节 沈琼楼:“...”这是找场子来了。 小胖子瘦归瘦,摸起来还是有肉的,一双腿细长白洁,合拢起来毫无缝隙,能触及的地方都是万分柔润的肌肤,他倒也不急,拢起袖子来仔细摸索着。 沈琼楼正想反驳丫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啊,忽然他用力一按,腿弯处针扎似的疼了起来,忍不住倒抽了口气,本来腰上就没劲,这么一来立刻仰面倒了下去。 他又按了几下:“觉得如何?” 沈琼楼觉得像是有什么压着经脉似的,一突一突的疼,嘶嘶吸了两口气,皱眉问道:“疼...这是哪个穴位?” 殷卓雍指尖用力,一边道:“足三里...觉得好些了吗?” 她疼的忍不住想要挪动:“足三里...足三里不是在脚上吗!哎呦,您轻点,我腿肯定被按青了。” 殷卓雍懒得给她扫盲,又按了几下,看她额上冒汗,皱眉道:“好些了吗?” 她摇头说没有,又抱怨道:“都说了让我回家弄,您别是瞎找的吧,我现在不光肚子疼,腿也疼开了。” 她说完就想躲开,被他轻松镇压,眼里难得迟疑了一瞬:“那就只能试试别的地方了。” 沈琼楼险些给他雷厉风行的速度给呕死,还没来得及叫唤,圆领的扣子就被他自下而上解开两个,隔着单衣和诃子压了压小腹。 虽然隔着衣料,但润腴的触感也足够让人心驰神往了,更何况再往上的地方虽然被衣裳挡着,但也能瞧见若隐若现的隆起,他蹙着眉压下心里的一点燥热,在脐周慢慢按压着。 他体温好像要比人低些,离得近了感觉冷,但在大夏天的反倒有些舒适,但脐周这个地方比较奇怪,他不知有意无意地寻摸到了她肚脐上,叫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也跟着颤了颤,鼻翼微微翕动着,鼻尖冒出几点细汗,发出的声音倒像是呻.吟。 虽是无意,但对男人却是种无言的诱惑,他听的抿了抿唇,随意调开话头:“你也就剩这里还有点肉了。” 说完才觉得更尴尬,沈琼楼疼得哆哆嗦嗦,嘴里也不客气起来;“胡,胡说,我那里都没肉。”这辈子听到有肉的敏.感度不亚于上辈子有人说她像男人。 殷卓雍有些无语,贴着小腹略加了些力气,等到觉得温热些了才又问道:“觉着如何?” 他见她还是白着脸,伸手握住她柔韧的腰,上下搓擦着,约莫是动作大了些,不可遏制地擦到了隆起的边缘,他本也没想到这个,难免怔忪了一瞬。 这姿势跟羞耻play似的,沈琼楼才发现自己的腰居然很敏.感,稍微一碰就全身发软,慌慌忙忙地翻了个身躲开他的手。 不知道是按压穴位真有用还是紧张的忘了肚子疼,她竟然真觉得好些了,第三次翻身准备起来,急匆匆就要穿鞋:“多谢王爷,我已经好多了。” 他这回倒是没拦她,任由她起身准备走人,没想到她身上没力气平衡性差,一个不稳就到头朝下栽下床,他抢了一步伸手抱住,挑眉道:“人人都说你稳重,怎么这时候却风风火火的。” 她冷不丁在到他怀里,脸就靠在男人胸膛上,脸色更为尴尬:“一时不留神...多谢王爷了。”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肘弯:“以你我的关系,谢就不必说了。” 沈琼楼:“...”什么关系?叔侄? 当然这话只敢在脑子里转几圈,没敢顺嘴溜出来。 她等药煎好就几口灌下,终于不觉得难受了,今天一天过得跌宕起伏,她几乎是逃回长史院子的。 宋喜见她早上还好好地穿着官服,从殷卓雍那里回来一趟就换了身衣服,不由得诧异道:“沈长史这是怎么了?遭了贼了?” 沈琼楼没做贼也莫名心虚,含含糊糊地道;“刚才不留神倒了杯西瓜汁在自己身上,寻了个身量差不多的丫鬟找了身衣裳换了。” 宋喜:“哦...” 听这一声哦的意味深长,沈琼楼起了一股强烈的想杀人灭口的冲动。 好容易挨到下班,她走的比宋喜还早,一回家怕家里人拉住问东问西,先回去把衣服换了,元芳见她回来的如此早还有些诧异,但听说她来癸水了,顾不得别的,先服侍她换洗一番,又急忙禀告道:“姑娘,亲家老太爷和老夫人来了,老夫人让您回来了就赶紧过去见人呢。” 沈琼楼脑子绕了几圈才把关系理顺,一边伸手让她系腰带一边问道:“是我外祖父和外祖母来了?” 元芳点了点头:“还有两位表少爷,您换洗完了就赶紧去吧,咱们少爷已经过去了。” 沈琼楼点了点头,略梳洗瞧着精神些了才赶过去,一进正院就听见阵阵笑声传了过来,竟然是素来端庄矜持的沈老夫人的声音,看来她老人家心情不错。 她一边琢磨一边进去,就见沈老夫人左手边坐着两位老人,忠勤侯陈老太爷一身天青色绣青松的直缀,身上并无半点多余的坠饰,虽年华不在,但三缕长须颇见清秀飘逸,高鼻秀目,眉眼温善,正静静地听着几人说话,年轻时候肯定也是满楼红袖招的风流人物,如今老了在老人堆儿里估摸着也颜值爆表。 一边坐着的陈老夫人就逊色许多,至多称得上周正,身上带了好几样金灿灿的首饰,映的满室生辉,不过圆团脸,唇边还带着笑纹,瞧着很是开朗。 沈琼楼看一眼就知道陈氏和陈皇后的美貌随了谁,站着的嬷嬷通报一声,她走过去给外祖父见了礼,口称外祖父好,被一把扶起来塞了个玉做的貔貅,然后老爷子笑道:“好几年不见楼儿,竟是大变样了。” 外祖母宁氏早就等不及了,嗔一句‘就你话多’,也不等沈琼楼见礼,就把她一把搂进怀里,在脸上上下亲了好几口,又塞了个精致的荷包到她手里:“楼儿越发标致了。” 沈琼楼心里年龄比身体年龄还大,被亲的十分尴尬,尤其是家里的几个长辈还看着。 宁氏涂了口脂,她脸上留了好几个印子下来,陈氏掏出绢子来给她擦脸,一遍笑嗔道:“娘您也真是的,这孩子心眼实,您别逗她。”然后指着二老身后的两个少年道:“这是你陈白表哥,那是你陈青表弟。” 陈白比沈琼楼大两岁,遗传了陈家的美貌,站在那里颇为白皙俊秀,陈青小沈琼楼一岁,身量倒是不低,却偏生了张娃娃脸,瞧着像八.九岁的孩子。 两人见沈琼楼生的俊美清逸,心里也自有一番计较,脸上带笑行了礼,瞧着倒很是投缘。 宁氏两个闺女都已经出嫁,剩下的两个儿子又生下了一窝儿子,盼孙女盼的眼睛都绿了,瞧见外孙女也稀罕得紧,搂着就不撒手了,从头上又拔下一直耀目生辉的镶红宝赤金簪子插在她手上:“我们家一个闺女都没有,这孩子我一瞧就喜欢,到跟我亲生的似的,就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打扮这么素净做什么?” 陈氏看了眼宝贝闺女,又看了看讨人嫌的两个儿子,得意道:“那是我生得好。” 沈琼楼倒是吓了一跳,正想推拒,就见她转头冲沈老夫人爽利一笑:“老姐姐可别嫌我礼轻,那些玉啊翡翠啊我这些年也欣赏不来,这些年了觉着金子好,实在。” 沈老夫人倒似很喜欢她这般爽利的脾性,点头示意沈琼楼把簪子接下,对着宁氏笑道:“亲家快别这么说,照我看来金啊玉啊都是一般的,长辈的心意哪有不好的?都是京里那些好附庸风雅的爱给玉冠上雅名,其实都是死物,哪有什么雅俗之分?” 宁氏对这话大为赞同,陈老太爷也笑着摇头,无奈道:“教你这么些年赏玉你也没学会,你觉着好就好吧,谁也拦不住你。” 宁氏笑的得意:“那是。” 寥寥几句话便能看出两人感情甚笃,当初忠勤侯还是个乡下穷秀才的时候,宁氏娘家是村里的小地主,曾外祖父觉得他生得好又有功名在身,便把爱女许了过去。 后来陈老爷子交了大运,一路中了进士考上了庶吉士,宁家的家境就配不上他了,京里也有些官宦人家见他相貌好又出息,便明里暗里的要结亲,他若是当时就斟酌着应下,想必也能得个不错的岳家助力,却被他一意拒了,送来的妾室丫鬟也一概谢绝,仍把发妻接到京里来享福,两口子和和美美地生了二子二女。 后来他升至从四品,大女儿被选入宫做了当时的太子妃,他又激流勇退,明明前程正好,却辞官归隐,安心受了爵位,带着爱妻幼子游山玩水,再不沾半点朝廷中的事儿,让好些心怀不轨的人无处下嘴,也让宫里的陈皇后总算稳住了位置。 要不是他这般品行,就是当初沈木磕头磕死,沈老夫人和老太爷也断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沈老夫人常常拿他给几个小辈当正面例子:“你们以后也要学着你们外祖父这样,做个良善聪慧之人,有情有义才能福报长存,别学那没心肝的薄情寡义,到最后落不下什么好。” 宁氏搂着沈琼楼乐了一会儿,又瞧着她笑道:“文儿像娘,岑儿像爹,楼儿这孩子生的比悠悠和阿木都好,却只有三四分像爹娘,剩下的几分也不知道像谁。” 沈琼楼凑趣一句:“像外祖母。”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家里沈念文脸被大把胡子挡住,不过看他柳眉杏眼便知道像陈氏,沈岑风的眉眼随了沈木,这个问题沈琼楼也想过,其实她当初暗搓搓地期待过长的像陈皇后,可惜人是瘦下来了,但却跟沈木陈氏都不怎么像,不过瞧着也还挺好。 宁氏本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此言一出,沈老夫人眼里倒是带了些怅然,沈木也若有所思地瞧了过来,忽然叹气道:“这孩子生的像三妹,眉眼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琼楼倒是隐约听过她曾有个姑姑,恰好也是行三,不过很早就去了,旁的也没人敢多说,怕惹老太太和沈木伤心。 宁氏忙劝慰道:“女儿肖姑有福气,楼儿如今前程似锦,又得王爷赏识,可不就是有大福气吗?老姐姐快别难过了。” 沈老夫人怅然片刻,脸上又带了笑,摇头道:“亲家别多心,桂儿都去了这么多年了,我只是见着三丫头如今越发像他,心里有些感怀罢了。” 宁氏见气氛有些沉重,忙转了话头,把目光落在沈念文身上,笑道:“文儿这一把胡子怎么长的,我方才差点没认出来,你外祖母几年不回京,难道这是京里流行的男儿相貌?” 屋里人俱都大笑,沈念文的脸就是被遮着也能看出红了,沈岑风自认是个完美主义者,每每见到大哥的胡子都十分膈应,凑嘴说了句:“大哥是觉得自己长的太好了,怕出门被人惦记上,所以特特蓄胡遮美。” 宁氏打趣道:“这个不怕,等你娶个媳妇回来,有媳妇看着,就不担心被外头人惦记上了。” 如今沈念文将近二十,早该说亲事了,不然底下的沈岑风怎么办?沈老夫人也点头道:“是该说门好亲给他定定心了,亲家要是有好人家的闺女,麻烦帮文儿留心着,家世无所谓,关键是要门风清白品貌出众。” 宁氏哎呀一声:“只恨我们家那几个不争气的没生个闺女出来,一窝混小子看得我头疼。” 众人大笑,唯独沈念文憋红了脸,想反驳又不敢的,支支吾吾的声音从胡子底下透了出来。 别看沈琼楼恶名在外十分难嫁,但沈念文和沈岑风都是京里婚嫁的热门人选,沈家家风和睦,两人不光是高门子弟,自己又上进有功名在身,沈家老太爷还定下不准纳妾的规矩,嫁进来就只等着享福吧。所以沈念文这般反应就很奇怪了。 陈氏瞧见了,哭笑不得地摇头道:“这都几年前的事儿了,你男子汉怎么还记着,畏畏缩缩像什么?” 沈琼楼听着像有隐情,拉了拉沈岑风的袖子,低声问道:“二哥,大哥怎么了?” 沈岑风没忍住想笑,为了维持翩翩佳公子的风度又极力忍着,咳了声道:“你当时还小不知道,原来我们随着父亲去金陵赴任,秦淮佳丽地,老大也结识了几个风流公子,当中有那心怀鬼祟的诓他去了勾栏欢场,还结识了一位有名的美貌行首,听说好些公子才子都倾心于这位佳人,她却不知怎么瞧中了你大哥...” 他说的比较委婉,其实就是位受欢迎的女伎看上了品貌出众的侯门公子的事儿。 听着倒像是一出爱情轻喜剧,沈琼楼期待地问道:“然后呢?” 没想到后半段急转直下:“那女子手段了得,弄了出被恶霸强逼不慎落水的好戏来,正好落到老大的船头,老大当时也没觉着什么,便顺手捞了一把,没想到那女子却缠了上来,衣裳不知怎么的褪好几件,老大吓得好悬没跳了水,一抬脚把那女子又踹进水里了。” 沈琼楼:“...”一辈子光棍命。 他继续给沈琼楼八卦:“那女子不知怎么的寻摸到当时咱们的府里,说自己是卖艺不卖身的,清白身子都给了老大,非让他给个说法。” 他说完也颇为郁闷,显然当初也被闹腾的够呛:“后来还是爹爹查清了当初假扮恶霸推她落水的事,不然真是有理说不清,那女子再没了话说,只得走了,后来爹气不过,便把大哥捆起来打了一顿,从此他见到三岁以上的姑娘都绕着走。” 人家有佳人投怀送抱就是艳遇,到老大这里就是霉运,他真的得去查查人品值了,不过遇到这种事,求沈念文的心理阴影面积。 沈琼楼忍不住又拿上辈子的电视剧来脑补:“没准那女子是真爱上三哥了?” 沈岑风凤眼斜扫,极为鄙视地瞧了她一眼,淡淡道:“听说那女子后来又如法炮制,被盐课御史收房了。” 沈琼楼:“...”有点毁三观。 他摆出兄长的架子来教训她:“你们小姑娘别看了几本话本子就整日情情爱爱伤春悲秋,所谓的一见钟情,要么是见财动心,要么是见色起意,婚姻大事还是要听长辈的,父母总不会害你,况且烟花之地的女子哪里是好相与的,进了门还不搅个天翻地覆的。” 说完有点发愁地看着自己的傻妹妹,要是给人骗走了可咋整?娘的眼泪非把京城淹了。 看着沈岑风关爱智障的眼神,沈琼楼:“...” 两人这边才八卦完,那边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其沈念文来了,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现在除了自家人,一见雌性生物就腿软,只好用三字经做着无声地抗议。 魏朝风气虽开放,但婚姻大事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只不过沈家长辈不想逼他娶个不合心意的进来,既耽误了他又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 还是陈老爷子心疼外孙,笑着解围:“我这回从陕地回来,带了好些当地的土物,其中有样黄桂稠酒最得我心意,也拿出几桶来给亲家尝尝。” 沈老夫人笑着应是,又抬手命人摆饭。 沈琼楼上辈子就是陕地人,听到黄桂稠酒双眼发亮,转眼一小坛酒端上来,乳白色的液体倾倒而出,缓缓入了青花缠枝的酒盏里,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逸散出来,让人闻之欲醉。 她迫不及待地抿了口,口感香甜醇厚,既有桂花的甜香,又有酒的甘美,喝到肚子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比她上辈子在超市买的好喝多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沈老夫人笑着留他们多住几日,陈氏也帮着劝说,老两口想了想,反正是亲家家里,女儿外孙都在,也没什么不自在的,便含笑应下了。 沈琼楼比较尊老爱幼,和陈氏陪着外祖母说了许久的话才回来,宁氏本想留她睡的,还是陈氏笑拦了才作罢。 她又按着往日的惯例去了沈老夫人那里说话,沈老夫人见她没来本有些酸溜溜的,想着这没良心的见了外祖母就忘了亲祖母了,见她过来心里这才松快些。 不过心里舒坦,嘴上照旧还是要嫌的:“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我都要安置了。” 沈琼楼好脾气地笑了笑:“想您了。” 沈老夫人让她坐下:“你外祖父外祖母好几年没见你了,你这几日好好陪陪他们,还有你两个表兄弟...”她迟疑片刻,还是道:“你是主家,要客气招待着,不得再斗气使性。” 许御是她看走眼,这两个是陈家子孙,大的大她两岁,小的小她一岁,哪个都挺合适,有陈老爷子做榜样,品行是再没有不好的,是以沈老夫人难免动了些心思,而且瞧着她外祖父外祖母对她喜欢的样子,倘若以后真能成事,有这两人护着,日后在陈家也能顺顺当当的。 沈琼楼难免用现代人的眼光看事,想着这身子才十四岁,压根没往亲事那处想,老老实实地道:“那是自然,不光是我,大哥和二哥已经邀他们谈诗论文了。” 沈老夫人见她没懂自己的意思,忍不住翻了翻眼睛。 沈琼楼低头跟她说些闲话,沈老夫人瞧着孙女艳若春华的面庞静静出神,她说了半晌没得到回应,下意识地抬头瞧了眼沈老夫人。 她目光难得柔和下来,卸了往日冷硬的架子,抬手抚了抚沈琼楼的脸:“你如今越发像你三姑姑了。” 第29节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四级仿佛身体被掏空_(:3」∠)_ ☆、第40章 沈老夫人神情有些恍惚,在烛光下竟显出十分的苍老疲惫,眼里隐约沁出泪光,沈琼楼瞧得心里一惊,反手握住她的手:“祖母。” 沈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江嬷嬷递来的绢子揩了揩眼角,怅然地叹了声:“当初你姑姑是京里数得着的美人,要不是没有这般名声,她后来也不会...”她微微一哽。 沈老夫人向来不是爱饶舌之人,但今天瞧见孙女又想起了早逝的爱女,便觉得心头堵得慌,不吐不快。沈琼楼又把她手握紧了些。 她顿了片刻,又用绢子掖了掖眼角:“你如今又生得这样像她,我倒宁可你生的平庸些,也好过这般惹人眼。” 沈琼楼觉出她指尖在轻颤,并不是恐惧,而是愤懑和哀痛的颤抖,她犹豫一下:“三姑姑...到底怎么了?” 沈老夫人靠在丫鬟捧来的迎枕上,微阖着眼,神情疲累:“当初还是世子的魏王过年大宴的时候回京,不知怎么就在宫宴上瞧中了她,又细细打听了,再同桂儿接触几回,过了一个月便使人来提亲...这桩亲事,我和你祖父本来是不愿的,宗室里错综复杂,是这世上最高的门第,而且世子总归要到外地就藩,咱们这些至亲几年都见不着一面,便是出了什么事儿咱们都不知道,也说不上话...” 她手指散乱地拨着念珠:“我们两个老的当时便婉拒了,但魏王三翻四次过府恳求,桂儿虽然没开口提,但人却瘦了一圈,我们瞧着也心疼,再没过几日,圣上又有意赐婚下来,我们一合计,也只得允了...现在想想,纵算当初拼着违了皇上的意,让桂儿伤心,我也断断不能同意这门婚事!” 她说着眼睛陡然睁开,一向平淡温和的脸上露出深切的痛惜和恨意,让沈琼楼一惊,忙把她的手攥紧了。 “她嫁过去后没两年便传来有孕的消息,我和你祖父高兴坏了,忙忙地命人准备了补身子的药,谁知道我们两个才走到半路,魏王府那边竟送来消息,桂儿和孩子...没了!” 沈琼楼一惊,沈老夫人声音转为嘶哑:“那时候已经是隆冬腊月,我和你祖父冒着大雪赶去魏王府,只看见了桂儿的尸首,肚子隆的老高,人却瘦的脱了形,那魏王,那魏王...当初求娶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跟桂儿携手白头,一辈子只要她一个,可他身边却站了两个侧妃,零零碎碎七八个妾室,当初没娶桂儿之前装的也是孑然一身,可这才两年的功夫,身边竟绕了这么多莺莺燕燕,这便是他的深情厚谊!我现在想想还觉得恶心!” 沈老夫人冷笑几声:“我们诘问他事情原委,他也只是推脱不慎小产,倒是装了一副哀痛模样,可是有个屁用!我们两个老的伤心过了,又留在那里小半年,终于查清了原委,是魏王身边那个出身高门的侧妃下的手,我们当时便带着证据去魏王府要说法,没想到那贱.人居然怀了身孕,魏王转脸又对着她深情厚谊,口口声声说她温柔敦厚,绝不是那等歹毒之人,哈!我呸!” 沈琼楼虽没见过这位三姑姑,但兔死狐悲,对魏王人品也十分恶心,皱眉道:“难道便拿他们没法子了吗?” 沈老夫人面上满是痛悔,怨恨深入骨髓:“若是桂儿嫁了寻常公府,我们就是拼着家业不要了也得为她讨回公道,可是宗室嫡亲,能有什么法子?!我们总不能让儿孙都拼了性命!别说当时你大伯已经战死,祖父卸任,皇后当时还只是太子妃,总算把这三人都加上,皇家为着宗室体面,也不会把他和那贱.人怎么样!” 沈琼楼张了张嘴,一时无言,江嬷嬷也掖了掖眼泪,劝慰道:“您快别伤心了,桂姐儿那般貌美慧黠,就是天上的仙女转世,现在没准就在天上享福呢。” “咱们家素来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桂儿少了那份心机,所以也...”沈老夫人喟叹一声,住了嘴,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神色难得柔和下来:“你是咱们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我和你祖父有多疼桂儿,你爹和你娘就多疼你,你好好当差,等过几年名声好起来,咱们再寻一户心疼你的好人家嫁了,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沈琼楼本想说自己不打算嫁人,一辈子在官场厮混,毕竟在古代,哪怕是风气开放的魏朝,男人纳妾也跟喝水吃饭一般简单。但她瞧了瞧沈老夫人伤痛希冀的神色,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沈老夫人这才稍稍释怀,低声催促她去睡觉。 沈琼楼就着月色感叹,她虽然才知道自己三姑姑的往事,但心思却跟沈老夫人差不多,当初太子对她有好感的时候她就果断掐了,宗室儿媳哪是容易当的? 她晚上睡得有些晚,第二日便起来迟了,幸好今日是沐休,而且经过昨天的尴尬事她暂时没好意思去王府继续当差,便让人请了几天的病假,还能在家闲上几日。 她没事的时候就爱往厨房钻,捣鼓了些炸鸡腿炸鸡翅和薯片薯条之类的,做了一大筐问家里人要不要,没想到沈老夫人和沈木夫妇陪着陈家老两口去南山游玩,她便拎着时候往大哥二哥院子走。 陈白陈青就住在二哥的院子里,她去的时候四个人正在舞刀弄棒,沈琼楼摇摇头,声音提高了点:“我做了吃食带过来,你们要不要过来用点?” 四人早都饿了,闻言立刻住了手过来吃饭,沈岑风一边吃还一边嫌弃:“你就不能做些清淡的,净都是这些油腻腻的吃食。”不过下手抢肉的速度一点不慢。 沈琼楼斜眼:“有本事你别吃。”又让人端了五碗浇了玫瑰卤子的双皮奶进来,吃一口清凉柔滑,奶香四溢又不腻人,实在是难得的好甜点。 陈白和陈青家里没有姐妹,因着家中的规矩,就是伺候的丫鬟都是相貌平庸老实巴交的,陡然见着长得好看的表妹(表姐)都眼睛发亮。 昨天苦于在长辈跟前没好意思搭话,今天吃一口双皮奶都目光灼灼地瞧着她:“表妹(表姐)真是心灵手巧秀外慧中。” 沈琼楼客气地谦虚几句,让陈白和陈青越发觉得她可爱。 几人吃完了继续比武,其实沈岑风这个骚包事最多,一会嫌木枪太长不风雅,一会嫌木棍太粗鄙,好容易挑中一柄木剑,被黑着脸的沈念文几招挑翻在地,身上颜色飘逸的短衣瞬间灰扑扑的。 他气得火冒三丈,扑过去就要揍人,两人你来我往打的眼花缭乱,大概过了有六七十招,沈岑风又被四仰八叉地揍翻在地,翩翩公子形象全无,这回是真起不来了。 沈家人虽然现在走文官路线,但老本行还是没让孩子们落下。沈念文嫌弃地瞅瞅他:“让你整天打扮,该。” 沈岑风一跃而起:“再来!” 沈念文遗传了沈老夫人的插刀基因:“手下败将,走开。” 沈岑风:“...”他抱着破碎的玻璃心走开了。 几个小的依次跟沈念文过招,沈琼楼瞧了瞧,几个大男孩里最厉害的是沈念文无疑,不过没想到陈白不显山不露水的,竟能跟沈念文走百余招,接下来就是沈岑风这只骚包,陈青年纪比她还小,因此功夫也差了些。 她当然不知道陈白和陈青是有漂亮表妹在一边看着,所以状态跟打了鸡血一样神勇,所以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 沈念文和陈青打的时候不留神扫到他手臂上,胳膊立刻青了一大块,沈琼楼怕把人家孩子打出个好歹来,忙命丫鬟取了药油来,又看陈青一张娃娃脸,下意识地柔声问道:“还疼吗?” 陈青早就不疼了,只觉得漂亮表姐的手又滑又软,好香好香~不过他还是皱着圆脸,沉痛地点点头:“疼。” 沈琼楼又给他多揉了几下,陈青心里能美死。 她方才见几人比武有些心痒,原身也是习过武的,见沈念文已经准备不练了,忙道:“大哥,我跟你比一场。” 沈念文痛快亮开架势,原身原来没少出去打架闹事,她立在原处凭着记忆和本能出招,结果...还没有十招就被她大哥放到了。 沈念文低头看她,连络腮胡子都透着嫌弃。 沈琼楼心也碎了,她以为她至少能比年纪最小的陈青强点的! 陈白柔声安慰:“表妹年纪还小,又诸事繁多,多练练就好了。” 几人比完武,就着院子的浓荫喝茶吃点心聊天,既然刚比完武,难免说的这事儿上,沈岑风先一脸向往地开了个头:“听说初唐有侠士,最好铲奸除恶,难免有个贪官鱼肉百姓,也最为怕死,每次出门都要有百人护送,侠士放言三日后要娶贪官人头,贪官更是命人把自己护的严严实实,没想到三日后傍晚下人听了一声惨叫,推开门一看,那贪官的老婆惊声尖叫,贪官依然身首分离了。” 他说完喝了口茶,叹息道:“我若是哪年有这等本事就好了。” 沈琼楼接嘴:“二哥你如今是举人,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侠士当不了,不过还能当个贪官。” 沈岑风:“...” 沈琼楼想到前世看的x庸x龙x羽生,瞧他们兴致上来了,她挑了个最符合古代人大义的射雕英雄传,一开口便道:“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地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 她删删减减改了好些古人接受不了的观念,四个大男孩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武侠故事,一时听得如痴如醉,等到傍晚大人回来了才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沈岑风忍不住问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故事的?原来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沈琼楼坚决不当出头鸟,轻描淡写地道:“我原来不是常出去逛吗,偶尔进了一家茶馆,听一位叫金庸的老先生说的几个故事。”她怕沈岑风真去找人,又补了句:“不过只说了几个月,现在听说他老人家已经离开京城了。” 沈岑风还真有去找人的心思,一时十分忧郁。 主要是沈琼楼卡的一手好文,正说到最后华山论剑便住了嘴,几个大男孩抓心挠肺一般,用完晚膳还神情恍惚地喃喃念着‘周伯通,洪七公’等名字。 第二天早早地就来问沈琼楼要结局,她也痛快说了,众人回味一时,都觉得意气风发,陈家两兄弟和沈家三兄妹的友谊也迅速升温。 虽然沈念文和沈岑风都对她挺好,但这俩人没啥兄长觉悟,三人都是互相插刀的时候最多。但陈白和陈青就不一样了,陈白谨慎细心,很有兄长觉悟,对她颇为关护,不管有什么好的都先让着妹妹。 陈青就更不用说了,整天围在她身边转悠“三表姐,未央湖的荷花开了,可漂亮了,你要不要,我摘给你?” “三表姐,这个柿饼可甜了,你尝尝。” “三表姐,你小心点喝,这个茶还烫着呢。” 让沈琼楼很是享受了一把家里兄弟都围着自己转的小公举待遇啦~ 陈白和陈青在京城的时候听过沈琼楼的恶名,本来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忧,但现在见她聪慧又和气,既能讲故事,又能做美食,早就把那点担忧抛到脑后了。 陈青已经彻底化身为沈琼楼的迷弟,还是骨灰级脑残粉的那种,觉得他家三表姐又漂亮又聪明,会讲故事会做饭,用颜值征服了他的眼睛,用美食征服了他的胃,再用故事征服了他的心,全身上下再没半点不好的。 有回沈岑风无意提了句她当初被退亲的事儿,陈.脑残粉.青义愤填膺,皱着包子脸恨恨道:“三表姐这样好的人,那姓许的瞎了狗眼,他这样的被看上已经该感恩戴德了,他竟然还敢嫌弃!”鲜花愿意插在牛粪上,牛粪居然还敢嫌弃?! 哎,三表姐啥都好,就是眼光差了点啊~ 他听说许家离得近,还蹿腾沈岑风和陈白,要一起去会会这个许御。 沈岑风觉得吧,瞧不上他妹就是瞧不上他们家,也就是瞧不上他,要不是长辈压着早就想去找场子了,于是三个幼稚鬼就在沈琼楼这个当事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去许府蹲点。 也是他们运气好,正赶上许御下学回府,沈岑风当仁不让地掸了掸衣袂,姿态优雅地信步而出,迎上许御笑道;“许公子。” 这些天沈琼楼上下班的时候许御都能见着她几回,越看越觉着心里堵得慌,如今猛然见着沈家人,心里不知做何念头,怔了怔才还礼道:“沈二公子。” 后头陈白和陈青也跟着助威,沈岑风一振衣袖,拱手笑道:“听说许公子年前和陈家闺秀定亲,后来虽有波折,不过如今能终成眷属,也是可喜可贺了。” 波折就是沈琼楼砸人家纳彩礼,不过沈岑风当然不会说,于是就这么轻轻带过了。 许御皱了皱眉,已经知道这是来找场子的了,不过他这点涵养还是有的:“沈二公子误会了,我和陈家闺秀并没有定亲。” 沈岑风故作讶然:“许公子是信人,既然答应了这桩亲事,纵然中间有风波,也都过去了,怎么还不上门重新提亲?莫不是嫌面上不好看,这样可平白耽误了陈家姑娘啊。” 许御本可回一句‘还不是令妹害的。’但他不知怎么并不想说沈琼楼坏话,只是强自忍了气,淡淡道:“不劳沈二公子操心了。”然后转身走人。 沈岑风见好就收,陈青鼓着包子脸嫌弃道:“这个姓许的将近二十岁了吧?这么大还没娶亲,没准是有什么毛病呢,况且又老又丑,哪里配得上三表姐。” 沈岑风:“...”他们家老大也奔二了。 不过以陈家人的颜值标准来衡量,许御这个长相确实...差了点。 陈小弟继续飞着小刀:“这么大了还是举人,才学也一般得很。” 陈白也“...”弟哇,你连秀才都不是呢... 一边还没走远的许御:“...” 不过三人总算是旗开得胜,得意洋洋地回府,陈.迷弟.青见着才从厨房出来的沈琼楼,眼睛放光地迎上去,殷勤地帮着拎食盒:“表姐是女孩子,不该干这些粗笨活,交给我就成。” 沈琼楼见他的圆脸,强忍住想捏一把上去的冲动,笑了笑谢道:“多谢表弟啦,里头装的是蟹粉狮子头,蟹黄兜子,蟹肉蒸饺和蟹黄包子,等会你们也尝尝。” 陈青星星眼,三表姐笑起来真好看。 四人一路走一路说笑,沈琼楼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爱豆,就听陈小弟咳了声,委婉地道:“表姐你模样性子都这般好,提亲的人该是大把大把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尤其是这还有根小嫩草啊! 沈琼楼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把蟹黄蟹肉做的几样吃食摆上桌,随口道:“有眼光。” 陈青围着她打转,想再劝劝她,就见几个长辈已经进了正堂,瞧见陈青围着沈琼楼绕来走去,沈老夫人目光闪了闪,宁氏脸上已经泛起笑来。 “本来还担心你们性子合不来,如今瞧着处的这般好,我也就放心了。” 陈白请长辈上座,笑着答道:“表哥表妹都很热枕,对咱们也都很看顾。” 沈老夫人笑道:“觉得好就多住几日。” 几人笑言几句,高高兴兴地用了饭,宁氏带着两个孙子回屋,问道:“你们和楼儿还合得来?” 不光沈老夫人存了亲上加亲的心思,就连宁氏也是一样的想头,嫡亲的外孙女总比外人好,再说她闺女女婿教出来,人品定然是不差的。 她这些年不在京里久待,原来外面那些关于沈琼楼传言也没听过,如今见了真人,稳重又妥帖,还生的这般好模样,就是听见了也不会信的。 陈白稳稳当当答了几句,他虽对漂亮表妹有欣赏之意,但显然还没生出别的想头,倒是陈青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他表姐又是给他上药,又是给他讲故事,简直太好了有木有! 没想到大的情窦没开,小的倒是先开窍了。宁氏笑眯眯地问道:“你表姐对你这般好?” 陈青用力点头,一脸幸福快昏倒的样子:“我再没见过比表姐更好看的姑娘了,我站在表姐身边有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看着她的脸把什么都忘了,还头昏脑涨的,祖母,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宁氏本以为他是少年心思萌动,没想到就是一看脸的小屁孩,没好气地戳了他一指头:“没见过比你表姐更好看的?这话跟你娘说去,看她不捶死你!” 不过现在形势还是一片大好的,宁氏回去和陈老爷子盘算一阵,还是决定让孙辈们多处处。 沈琼楼还不知道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现在正苦于应付过于热情的亲妈,陈氏见她这些日子忙的辛苦,把什么血燕窝百年老参阿胶糕等等不要钱的往她这边送,还叮嘱元芳看着她吃。 第30节 其他的也就罢了,那老参的味道实在不怎地,原来看小说老看到男女主角喝参汤,参汤简直是必备套餐,但自己喝了才知道味有多苦。 她以为她喝的最难喝的东西就是前世喝的正气水和鸡苦胆,没想到鸡汤一来立刻跻身并列第一。 陈氏一脸慈爱地在旁边坐着:“楼儿快喝,不够娘再给你熬。” 沈琼楼怕喝迟了得再来一碗,闭气三两口喝完,苦的连吃了好几块糖山楂,皱着五官道:“娘我不喝了,我又没病。” 陈氏道:“这个是补身子的,又不是中药,本就是没病的时候调养身体喝的,你最近要忙的多,多喝点补充元气,晚上我把燕窝炖好让人给你送来。” 沈琼楼无语道:“爹最近也挺辛苦的,您给他多熬点吧。” 陈氏一听有理,就捡着给宝贝闺女熬剩下的小半根人参回去了,她这边才松了口气,一抬头就见沈老夫人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第41章 沈琼楼忙起身让座,一边心说不会也是让我喝补药的吧,一边扶着她老人家坐下:“祖母您怎么来了?” 沈老夫人知道跟她迂回说话没用,于是直接问道:“你觉得你陈家两个表兄弟怎么样?” 沈琼楼递给她一片西瓜,自己用银签插了慢慢吃:“挺好的啊,挺和气的。” 沈老夫人没接,反而拍了拍她的手:“你姻缘一直不顺,虽然家里不打算把你太早发嫁了,但总得有个定数,许御那事儿是祖母看走眼,你两个表哥是不是外人,是你祖父祖母嫡亲的外孙,要是真成了,你一辈子都有靠了...” 这话也只有沈家人才会同晚辈议论议论了,京里的长辈大都是瞧着好的直接定下亲事,儿女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嫁娶那天迎亲或者出阁。沈家人主要怕嫁娶之后两个孩子若是不合适,那一辈子都耽搁了。 沈琼楼现代人的眼光一时改不过来,听的目瞪口呆:“祖母,我才十四岁啊。”搁现代才上初中。 沈老夫人倒没觉着年龄有什么不对,她老人家自己也是十四岁定亲十五岁出阁,撇嘴道:“十四岁怎么了?魏朝十四岁生孩子的都比比皆是,又不是让你即刻出嫁,这不是先商议着呢。” 沈琼楼想到这么早要结婚以后还要生孩子就头皮发麻,忙摆手道:“陈家两个表弟好是好,但是我真没那意思啊,祖母您别说这个了,我还是先好好工作吧。” 近亲结婚生下来的娃能看吗!她想想就脑仁疼。 沈老夫人道:“女人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行走官场你以为容易呢?瞧瞧你爹你大哥如何殚精竭虑的,你就知道难处了。” 她老人家有些思想已经算很开明了,但终究摆脱不了相夫教子的框架,不过这也属常事。 她想了想,又狐疑道:“你该别是还是惦记着那姓许的吧?咱们家别的没有,这点志气还是有的,人家既瞧不上你,你就少做些显眼的事儿,不然我都要瞧不上你了。” 这哪跟哪啊,怎么沈老夫人这么能脑补?沈琼楼抽着眼角回话:“您扯到哪里去了,我是真的只拿他们当表兄弟待,跟大哥二哥是一般的。” 沈老夫人皱眉道:“既然你没那个心思,对他们那般殷勤妥帖做什么?” 沈琼楼冤死了:“不是您叫我好好待客的吗,再说我也没干什么啊。” 沈老夫人哼了声:“有事没事送吃食过去,时不时嘘寒问暖,聊得也投机,这还叫没什么?” 沈琼楼面瘫脸绷不住,拍腿叫屈:“我待大哥二哥,爹娘和您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不也这样吗,怎么到他们这里就成了殷勤了?!” 她说痛快了却猛然想起几件事,她上辈子虽然面上冷淡,但对身边的妹子也挺细心的,比如她们大姨妈来了冒雨帮着跑出去买药,再比如她们伤心的时候讲段子逗趣,好些妹子知道她性别的时候哭的死去活来的,知道她是同性也放不下。 还有太子,她对太子不也是如此,亏她还觉得纳闷为啥自己魅力值这么高,现在听老夫人一说才隐约明白原因,原来错还是在她身上! 果然,沈老夫人耐心跟她分说:“待客周到是一回事,咱们魏朝风气虽开放,但男女有别,有些事儿还是得注意着,你既对人家无意,这般妥帖就怕让人误会了。” 沈琼楼沉浸在自己是个渣的悲痛中,还是个撩完人就跑的渣! 沈老夫人见她神情也知道她无意了,强扭的瓜不甜,幸好这事儿只是彼此心里有意,还没拿到明面上说。 她老人家摇摇头,挥一挥衣袖走了,留下沈琼楼独自思考人生。 幸好她癸水已经结束,明天就要继续回王府上班,也思考不了多久就去睡了,早上起了个大早便赶去豫王府,才走到长史院子,就见到宋喜蓬头乱发地埋在一堆公文里,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她一见沈琼楼就像是久旱逢甘露,不顾两条腿还突突地打颤,一个箭步冲过来,激动道:“沈长史,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可就要抹脖子了!” 沈琼楼见她两眼布满血丝,还以为她真出了什么事儿,吓了一跳扶住她:“宋长史,你怎么了?” 宋喜幽幽地看着她:“你不在,原本是你的活儿都交到我手上了,我最近三更眠五更起,忙的都长白头发了。” 宋喜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也分很多种,她就是那种不爱揽事只想享清闲的脾气,要是搁在有上进心的人身上,肯定得抓住这次机会在王爷跟前露露脸,偏她烦得要死,恨不得找陈河打一架。不过要不是这种性子,也不会在王府安生留这么多年。 沈琼楼干笑:“宋长史还年轻,就该趁着这时候多历练历练,王爷是看你办事得力,这才派下活给你的,得好好干方才不辜负王爷的期望。“ 宋长史晃着膀子唉声叹气:“年轻什么啊,我要不是当着差,现在孩子都能说亲事了。” 沈琼楼正想再劝慰几句,就见外头有人来报:“沈长史,王爷吩咐了,您来了就去正院一趟。” 沈琼楼想到几天前的尴尬事,警戒线拉的老高:“王爷有什么事儿?” 外头那人一怔,幸好殷卓雍也给了理由:“王爷说是几桩关于扩府的事想要问问您。” 既然是公事...沈琼楼立刻转头看向宋长史:“宋长史,我也有几日没来了,对扩府的进度不大了解,要是耽误了王爷的正事就不好了,不如咱们一道去?”最重要的是,找个人陪着省得尴尬啊! 宋长史秒怂,立刻捂着脑门子做昏倒状,一边咳嗽一边道:“我...咳咳咳,咳咳咳,我这身子...咳咳不大成了,还是你去...” 沈琼楼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边说:“那我背您过去。”一边捞起她的胳膊架着就往外走。 宋喜:“...” 殷卓雍那边正在问话,神情懒散,但想到等会就要见到人,唇边不自觉地泛出笑意:“三宁,沈府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他手头自有能动用的人,三宁一身不起眼的灰衣短打扮,欠着身答话:“沈府向来平静,只是这几日沈二夫人的父母来了。” 他挑了下眉梢,懒洋洋地道:“哦,国丈和国丈夫人啊。” 三宁想了想,又补了句:“还带了陈家的两位公子。” 殷卓雍蹙了蹙眉,似乎想要追问,但听到院门已经有动静传过来,抬手让人下去。 两人就这么半拖半拽地往正院走,殷卓雍瞧见她来,唇边的笑已经泛了出来,但见她还架了个人,笑意微淡,皱眉问道:“这人是谁?” 沈琼楼和宋喜:“...”这可是在你府上当了八年长史的人啊,就是只蛾子都该脸熟了吧! 沈琼楼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噎了半晌才道:“这是宋长史,您不是要问扩府进度的事吗?我这几日不在,不大了解,所以把宋长史带过来方便您问话。” 宋喜老胳膊老腿被她一通扯,无奈瞪了她一眼,才理了理袍袂行礼道:“见过王爷。” 殷卓雍略略一怔:“是个女的?” 宋喜:“...”哎,习惯就好。 沈琼楼:“...”不是女人难道是变性了? 殷卓雍对宋喜显然没甚兴趣,瞥了眼沈琼楼,也知道她把人带过来的意思:“你也歇了几天,身子大好了吗?” 沈琼楼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尴尬地含糊道:“谢王爷关心,臣已经大好了。” 殷卓雍眼如星光粲然,轻轻递过来一个眼波:“你是我唯一的长史,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宋喜:“...”其实她是死的吧。 沈琼楼招架不住,摆了平时的端正冷脸,拱手道:“谢王爷厚爱。” 幸好殷卓雍没再说什么,不知道是顾及宋喜在场还是真有正事,只是把这几日扩府进度的卷宗和账目给她让她帮着瞧瞧纰漏,自己再施施然坐着看一些信笺。 沈琼楼见是真有正事,也肃了神色低头仔细核对,倒是宋喜闲着杵在那里比较尴尬,她现在有点后悔把宋喜硬拉过来,抬眼递了个安抚歉疚的眼神过去,又物尽其用,老实不客气地把账本分了一半给她。 幸好宋喜早就被人无视习惯了,在她自己看来,自己这种没人注意的在官场上才能活的长久,那些掐尖揽事的除非有真本事或者大靠山,不然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屋里一时清静下来,殷卓雍有不急不慢地拆开一封信的火封,忽然白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上茶。” 他屋里不大喜欢留人伺候,宋喜又缩着脑袋把头埋在公文你,沈琼楼只好自己给他沏了一壶,扣着壶把倒好,又试了试冷热,伸手递给他。 他抬手去接,忽然轻笑一声,白洁有力的手握住甜白瓷的茶盏,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小指在她手心轻轻勾画了一圈,嘴里不急不慢地说着闲话:“这茶好像有些烫。” 沈琼楼想要抽手,却被他握住往前一带,整个人好悬没跌进他怀里,她一惊,忙转头去看宋喜,见她低头认真地看着公文才松了口气,面不改色地道:“那臣去给您重新倒一杯。” 两人鼻尖的距离不过几寸,沈琼楼看着他玉白的脸颊万分尴尬,突然鼻尖一热,还没来得及反应,两管热血就急流了出来,瞬间流到下巴和白嫩的脖颈。 不光如此,最惊心动魄的是还有几滴溅在了殷卓雍素白的脸颊上——这场面太醉人了! 两人都没从这突发状况中回过神来,沈琼楼怪叫一声,捂着鼻子倒退几步,惊声道:“我的鼻子!” 不远处坐着的宋喜也抬起头来,见她鼻血刷刷刷流了半张脸,连前襟都是血刺呼啦的,吃了一惊:“沈长史怎么了?!” 她想到原来听到的土偏方,忙高声道:“抬头抬头!” 沈琼楼下意识地仰高了脖子,没想到鼻血哗啦啦流的更欢畅,宋喜吓了一跳,忙上前把她脑袋往下按,又大声道:“低头低头!” 沈琼楼猛地一低头,殷卓雍对两个医盲实在是忍无可忍,绕过桌子拉住还在四处找盥盆的沈琼楼,也顾不得她身上的血污把她带到怀里,不知按了哪个穴位,两管长流的鼻血终于止住。 他皱眉道:“别乱动,手放下来。” 沈琼楼犹豫一下,依言把手放了下来,看着殷卓雍脸上挂着的几滴血:“麻烦王爷了,臣,臣...” 她顶着半脸血说话的场面太惊悚,殷卓雍这等强人都不忍直视,摆摆手道:“你先别开口。” 他不知从哪里寻摸出绢子,先给她擦了擦脸,又另拿出干净的一块,撕成条给她堵鼻子。 他擦脸的时候直接托着她的脸颊,呼出的那点热气,一点没剩地直扑到她唇上,虽然明知道自己现在这种一脸血的形象是个人都调弄不下去,但还是有些不自在地僵着身子。 殷卓雍显然没想这么多,给她大略擦干净了堵好之后才无奈叹了声:“去请太医过来。” 宋喜这人颇有眼色,没等他吩咐就一溜烟跑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有几个丫鬟进来,手里端着水盆服侍她洗漱,见她外袍脏了,又捧着外袍服侍她过来换上。 沈琼楼边用干净巾栉擦脸边纳闷,最近虽然是夏天,但她大都呆在屋里,也没怎么晒着,怎么就流鼻血了?难道她对殷卓雍起了邪心? 她刚想到这个念头就吓得立刻丢开,在心里念了两句罪过罪过。 殷卓雍也换洗一新走过来,一身天青色斜襟直缀显得颇是雍容儒雅,他意有所指地瞟了她的小腹一眼:“你最近老流血,于身子不会有妨碍吧?还是请太医来好好瞧瞧。” 沈琼楼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尽量面不改色地道:“臣,臣只是太热才流鼻血的,不会碍着什么。” 他细细斟酌起她的太热来:“我记得你方才不过给我倒了杯茶,怎么就太热了?难不成是因为靠我太近?” 他慢慢垂下眼,眉尖若蹙:“我真没想到,沈长史内里竟这般...狂野,只是我既是你上头人又是你长辈,你存了这种邪心可怎么好?让我着实担心,你哪天一个忍不住对我...” 一个狂野的人设抛出来,沈琼楼张口结舌,说的跟真的似的,她能忍不住干嘛! 她简直百口莫辩,鼻子里还塞着布条,瓮声瓮气地无力道:“王爷,臣只是暑热而已。” 他还想说话,正好这时候太医过来了,还是上回那个,先伸手给她请脉,顿了片刻,神情有些古怪:“长史最近是不是用了不少补身子的物事?” 沈琼楼一怔,点了点头:“家母最近见我忙碌,促着我吃的。” 太医无语地摇了摇头:“长史身体底子不差,纵然忙碌点也不碍着什么,偏令堂选的补药应当都是补气血的上好补品,令您火气大旺,方才火气上涌这才流鼻血的。” 沈琼楼听完蛋好疼,被亲妈坑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他开了几副宁神降火的方子,叮嘱道:“是药三分毒,长史能不吃这方子还是尽量先不吃,要是实在不行了再吃吧。” 沈琼楼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大夫,对着殷卓雍摊手道:“你都瞧见了,我可不是对着您起了歪心。” 第31节 殷卓雍漫声道:“你不是火气上涌吗?难道不是见着我才火气上涌的?” 他轻叹了声:“早就知道你对我意图不轨,还让你进府,当真是引狼入室,不过也罢了,谁让你是我的乖乖呢。” 沈琼楼:“...”呸! 他又随口问道:“你也是个经不住富贵的,不过吃了几副补药就成了这样,都吃了什么了?” 沈琼楼记得不大清了,想了想报出几个名字来,他似有讶异:“吃这些东西...乖乖,你肾亏?” 沈琼楼:“...”她要是个男人,这会早就扑上去揍人了。 殷卓雍也是头回见吃补品吃成这幅惨相的,一下午忍不住拿出来调侃几回,沈琼楼脸上八风不动地忍了,在心里默默地诅咒他肾亏。 宋喜早就就势开溜,殷卓雍抬眼瞧了瞧更漏,起身道:“你也差不多到了放工的时候了,走吧,我送你一程。” 沈琼楼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您不是一口咬定我对您有邪心吗?还敢跟我单独走?” 殷卓雍折腰而起,懒洋洋地道:“乖乖,我怜惜你一番痴心思,给你个机会,你又何必这么说出来呢?” 沈琼楼:“...”她有预感,这件事会被殷卓雍一直拿出来损到死。 锦川侯府里,宁氏正在和沈老夫人说话,交流一番已经知道彼此孙辈的心思,陈白和沈琼楼是完全拿对方当表兄妹待,陈青倒是天天嚷嚷着她三表姐,可是他这孩子太小,说话也做不得数。 宁氏倒也不灰心,这事儿本就看缘分,再说她还有其他孙子呢,没准就有个能和外孙女看对眼的。 不过他们一家也在沈府叨扰好几日了,宁氏笑着要辞行,沈老夫人诚恳挽留。 陈青在一边听得心急火燎的,舔着脸道:“祖母,既然沈家祖母这般留你,咱们就再多住几日吧。” 在座的没有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的,宁氏气笑,硬拍了他几下:“出来就不想回去,回去让你老子好好收拾你这只活猴。” 陈青眼睛转了转:“礼尚往来,既然咱们来三表姐家叨扰这么久,不如也请三表姐去咱们家住几日?” 屋里人都笑了,沈老夫人尤其欢喜:“你三表姐有公务在身,不方便走动,等她得闲了,我一定让她过去。” 陈青情绪低落,又退而求其次地道:“三表姐现在应该下衙了,这两天天黑的早,她一个姑娘家路上不安全,我...我和二哥能不能去接她回来?” 宁氏看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无语,孙子啊孙子,你就是个司马昭啊~ 沈老夫人倒是有意让三人再接触接触,纵然婚事不成,表兄妹多亲近也对日后没坏处,便笑着允道:“做马车去吧,小心日头。” 陈青得了允准,拉着翻了好几个白眼的陈白往外跑了出去。幸好他们出来的早,刚到豫王府门前的时候,就看见沈琼楼走了出来。 陈青立刻转入脑残粉模式,星星眼地看过去,三表姐穿官服也这么好看! 他拉着陈白走过去,她身后的王府门里走出个倾城绝艳的男人,看得两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沈琼楼拱手道:“王爷,您送到这里就行了,我坐马车回去。” 殷卓雍还没说话,她就已经转身看见了陈白陈青两兄弟:“表哥,表弟,你们怎么来了?” 陈青已经反应过来,再好看也是个男人,老这么盯着人家太猥琐,于是上前亮着眼睛笑道:“沈家祖母和祖母说如今天黑的早,表姐你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让我和表哥来接你放工。” 一边知道真相的陈白:“...” 这理由找的相当没水平,就她名动京师的恶霸名声,沈老夫人才不用操她安危的闲心,不过她还是面色平静地点头道:“有劳了。” 殷卓雍微微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兄弟俩:“沈长史,这是你陈家表兄弟?”兄弟俩都遗传了陈家人的好相貌,不过在他跟前,再美的美人都算不得美人了。 沈琼楼颔首,帮着二人介绍一番,又低声道:“这是豫王爷。” 陈白和陈青忙不迭见礼,殷卓雍脸上淡淡的,是他惯有的散漫敷衍,对两人也只是漫应了声。 兄弟俩也失了说话的心思,陈青拉了沈琼楼想走,殷卓雍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他伸出去的那只手上,扬唇而笑:“陈家两位公子果然都是少年俊杰,让人好生钦羡。” ☆、第42章 陈青微微一怔,陈白立刻谦道:“王爷才是国之栋梁,在蜀地文治武功都十分了得,小子在王爷面前不敢称俊杰。” 虽然陈家这几年可以低调,跟京中权贵都不怎么来往,但陈白这点临场发挥能力还是有的。 殷卓雍只是一笑,心思并不在他身上,转向沈琼楼:“今日沈长史身子不适,恐怕也骑不了马了,我已经派了马车人手护送他回去,你们找她若是无甚要紧事,就先回去吧。”他说着就命人把自己的座驾牵过来。 明明是一路人为何非要分两拨走? 陈青这才反应过来,见沈琼楼面色发白,瞧着确实不大好,不过还是辞道:“多谢王爷美意,小子和二哥并无要紧事,我们会护着三表姐,平安把她带回去的。” 沈琼楼听他们左一个平安右一个护送,第一次知道自己天天走的这条路这般凶险。 殷卓雍笑意淡了几分:“你既没她高又没她壮,怎么护的了她?” 陈青:“...” 沈琼楼:“...”一次黑了两个,给跪了。 殷卓雍又转向她道:“乖乖,回去。” 陈家兄弟以为这四个字是连在一起说的,倒也没在意,沈琼楼听出来一语双关,脊背一僵。 殷卓雍还是派了人手和马车送她回去,三个人硬生生坐了两辆马车,沈琼楼独个坐在殷卓雍豪华宽敞的马车里,觉得他这人...无聊得紧。 沈琼楼回去怕陈氏操心,没敢跟她说自己吃多了补品流鼻血的事儿,只是委婉地说自己身子没什么问题,最近王府里也不忙云云。 陈氏一想也是,终于给她停了补品。不过她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补品吃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燥热难耐——当然是单纯的热,不是邪恶的热。 她熬了半晚上才睡着,第二天却被分派了个要去外公干的活儿,坐上马车就要去户部拿图纸。 户部离王府不近,车里又点了宁神的熏香,她便靠在马车上小憩,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重重震了一下,她脑袋狠狠地磕在车围子上,迷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一把掀开轿帘:“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前头一阵呼喝怒骂,车夫哭丧着脸往前一指:“长史,前面有人闹事。” 她忙探头瞧了瞧,就见锦衣玉饰却满脸横肉的高大男子立在马上,手里的马鞭一扬:“打,给我继续打!还不服软就废了他写字的手,看他以后还能不能考功名!” 底下有几个帮着跑腿的纨绔围着当中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奋力踢踢踹踹,每当那身影想冒头,就被他们合力打了回去。 当中一个打人的纨绔手上不停,嘴里却讨好道:“马大哥就请好吧,咱们保管把他打的满地爬!” 那马大哥冷笑一声:“把他那倔骨头都给我一根根捏碎了,跪在地上管我叫爷爷才算数!”又一挥鞭子骂道:“都没吃饭是怎么的,给爷用点力气!” 沈琼楼本来还没觉着有什么,但看清指挥打人的和被打的那个却黑了脸,打人的那个是马侍郎的儿子,人称马六郎,是跟沈琼楼齐名的一大二世祖,两人面上看着是酒肉朋友,其实私底下十分不对付。 挨打的那个她更熟,就是她那倒霉催的提亲又悔亲的未婚夫,许御是也。 许御倒也学过些拳脚功夫,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厉声道:“姓马的,光天化日你敢如此行凶,还有没有半点王法了!” 马六郎抛出炮灰反派的经典台词:“王法?爷在这京里就是王法!” 她本来就不想管这闲事,一看那几人下手虽狠,但却并不致命,更加不想管了,正准备叫车夫换条路走,车夫已经满脸轻蔑恼怒地高声喊道:“豫王府长史有要事要办,你等还不快快让开!” 马六郎微微一怔,立刻抬眼来瞧,正好看着掀开轿帘的沈琼楼,眼里先是惊艳,又慢慢地化为错愕,差点没从马上跌下来:“沈三郎?” 沈琼楼原来在外厮混的时候有个沈家三郎的诨名,她皱了皱眉,随意点了点头,正要走人,就见马六郎眼珠子转了转,高声道:“三郎啊,这混账东西不识好歹,你瞧上他算他命好,他竟敢瞧不上你,兄弟我今日算是给你报仇了!” 沈琼楼听完脸一黑,明明这事儿跟她没半毛钱关系,但马六郎这话一出,倒像是她指派人毒打许御一般,皱眉道:“我是无意中进来的,你们的事儿与我何干!” 果然,许御听了立刻愤恨地抬起眼,攥紧了拳头怒声道:“你,你简直是蛇蝎心肠,竟如此歹毒!” 马六郎本见没有背锅的,便只想把许御打一顿意思意思,如今见沈琼楼正撞上来,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神情狠毒,用力一挥手,打许御的那几人立刻下了重手,而且专攻他写字的右手,打残了便想法子扣到沈琼楼头上,正好一箭双雕,要怪就怪她来的不是时候! 沈琼楼没想到出门遇灾祸,面沉如水:“我让你停手你也是不肯的了?” 马六郎笑嘻嘻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初三郎多恨他啊,怎么现在是心疼了?” 许御这糊涂虫也恨声道:“你敢说今日之事跟你无关?!别假惺惺地充好人了!” 沈琼楼直接下了马车,等这智障被打的差不多了才淡淡开口:“我用不着充好人,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遇到这种事自然要公办了。”说完就吩咐车夫找来衙役公事公办,自己也转身出了这条巷子。 她心里敞亮,对马六郎让她背锅的歹毒心思已经猜出了几分,这么做倒不是关心许御,主要是自己的名声在全家合力之下才洗白了些许,毒打许御这事儿传出去,纵然衙门查明她无辜,京里的流言也少不了。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自己去救,叫几个衙役来把人分开,到时候事情传出去还有几个证明的,她可是无辜被牵连的,也叫人帮忙了,谁把脏水也泼不到她身上。 也是她运气好,才出了巷口就遇到几位锦衣缇骑的人,锦衣卫这个衙门在百官之外,各项事都沾一点,她忙走上去道:“几位校尉,那巷子里有人聚众闹事,殴打举人,还望几位进去帮忙。” 几个缇骑见到她没头没脑地过来眉头都是一皱,这时候一道清润的声音越众而出:“沈长史?” 她抬头一看,惊讶道:“苏提督?您怎么会在这里?” 苏沅微微一笑:“带着几个番子外出办事。”他说着比了个手势,一行人就进了巷子。 要是原来的沈琼楼,要么气得走人,要么抖着横肉冲上来,马六郎压根没想到她反应这般敏捷,转眼就带了官差过来,因此一群人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操,这白痴什么时候这么有脑子了! 苏沅一抬手,几个番子就一拥而上冲上去,挑的都是最脆弱的地方,打的那几个纨绔哭爹喊娘,马六郎也被揍得鼻青脸肿,然后扭送着去了衙门。 许御躺倒在地,勉强支着不让倒地,见她帮着叫人来救援,也知道自己是听了马六郎几句话,再联想往日种种冤枉她了,嗫喏几句;“多,多谢你...” 沈琼楼瞧他就心烦,冷冷道:“谢个毛。”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噎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苏沅在一边笑吟吟地听着,眼里闪着几分奇异的光彩:“这位许公子年前好像才跟沈长史议过亲吧,又生了那种事儿出来...沈长史今日还找人救他,好气量。” 提起这个沈琼楼心里就晦气,哇啦哇啦把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叹气道:“我跟他本就没甚瓜葛,也懒得理会他死活,偏有人硬要把这事儿栽到我头上,今日掉头走人,只怕明日就流言满天飞,真是不救也得救,实在让人气不过。” 苏沅跟她并肩往巷子外,浅笑道:“长史这般做的极好,过几日京里只怕就有长史不计前嫌的美名传出来,你是有大前程的人,不必争这一时意气。” 沈琼楼点点头,她要是想争一时意气,早在许御瞎逼逼的时候就过去踹几脚了。 苏沅笑的十分温柔:“我知道长史的心思,若有人还想把脏水往你身上泼,长史只管来找我,我让人给你作证。” 沈琼楼诚恳道谢:“多谢苏提督了。” 苏沅见夏日日头大,她额上冒了几点细汗出来,掏出绢子来想要给她擦拭,动作熟悉地像是做过许多遍一样。 她似有讶异,下意识地闪身躲开了,又讪讪然地自己抹了把汗。 苏沅挂着浅笑慢慢收回手:“就怕有心人闹事闹到长史府里,不如我先派个缇骑跟你回去,若是无事,让他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沈琼楼跟他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他做事是极长远周全的,迟疑一瞬,颔首道:“给您添麻烦了。” 不知哪户人家垂下的柳叶落到他眉眼上,他轻轻拂开:“我和长史不说麻烦。”又其实一句麻烦能说完的? 他顿了下,笑问道:“长史相信人有前世吗?” 沈琼楼一惊,就听他继续问道:“长史觉得...自己前世会是什么样的呢?” 沈琼楼被这个问题问的浑身不自在,含糊道:“大约是杀猪种地的吧。” 苏沅笑了笑,并不再多言,身边的番子见她走远了,走过来轻声问道:“提督,咱们帮德妃娘娘办的事儿...” 苏沅笑意敛了:“暂时不必理会,也拿一拿身价,那边要是问起来,随意找个理由搪塞了。” 第32节 沈琼楼想到还要去工部拿图纸,匆匆告别便奔去了工部,跟工部的人蘑菇一会儿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把图纸送回王府便回家了。 没想到今天刚绕过垂花门,就见照壁处气势汹汹地站了好些丫鬟婆子,瞧着都很眼生,竟不是她家的。 有道满怀怒意的声音从人堆儿里传了出来:“...别以为你们沈家势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把我儿打成那样,一个不慎直要落下残疾,我今日定要讨个公道回来!” 陈氏的声音紧跟着传了出来,同样也满是愤懑:“你自己儿子被人打了,不说去追究打他的人,倒跑来我们家闹事,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夫人冷笑一声:“我都问过人了,就是你那好姑娘指使人打的我们家御儿,不然当我稀的来你们家,你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别怪我回头闹上衙门,纵然告不倒你,也要给你们锦川侯府好好地扬一扬名声!” 她几个时辰前便见许御被满身是伤的抬了进来,人已经昏迷不醒了,她当时一迭声地心肝肉就扑上去了,把小厮捆来责问,那小厮也不知是被谁收买了,许御挨打的时候他们不见踪影,这时候倒来说那有的没的。 他们只说了句当时沈家小姐在场,许夫人对沈琼楼积怨已深,闻言立即就当是沈琼楼记恨她宝贝儿子对她千般拒绝,恼羞成怒才做下的恶事,反正这种事她原来也没少干,不管这种想法有多么神奇,反正许夫人是信了。 于是她把银牙一咬,带齐了人马,气势汹汹地就往沈家冲了过来。 陈氏从没见过哪个大家夫人如许夫人这般胡搅蛮缠不知所谓的,怒声道:“你说楼儿指使打了你家儿子,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人证物证你可有一样?!没头没脑地就跑我们家来喊打喊杀的,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沈琼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拨开人群走了进去,许夫人见她来,恨不能扑过去给她两耳光,冷笑着讥讽道:“我当是谁啊,原来是沈家三姑娘回来了,瞧这春风得意的,这是又去祸害了哪个?” 陈氏气得身子发颤,沈琼楼忙走上去给她顺气,在她背上抚了几下,她见陈氏被气得脸色发青,看向许夫人的目光也冷了下来:“亏的许家还是书香门第,许夫人就是这般教养?在别人府里跳脚撒泼的?” 许夫人勃然大怒,攥着绢子的手都浮现几根青筋:“你们锦川侯府教出你这么个祸害孽障,无端把我儿害了成那样,难道还不许人说?!” 又恨恨道:“明知道你是个祸害,还见天儿地把你放出去害人,真不知道沈家人眼里究竟有没有王法道义!” 沈琼楼算着苏沅手底下的缇骑也快来了,面无表情地瞧她一眼,转身从屋里泛出把大剪子来,一把拍在她跟前,冷冷道:“你信誓旦旦说我害了你家儿子,口口声声坏我名声,今日我在这里问一句,要不是我做的,你敢拿命来抵?!” 她自认是个老实人,但老实人发起火来比常人更可怕,尤其是看到陈氏被气得身子发颤之后。 许夫人虽然打心眼里觉得是她做的,但是闻言还是一哆嗦,心下先怯了几分:“若不是你干的,我给你磕头敬茶赔罪。” 沈琼楼冷嗤一声,用不大但是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道:“敢闹上来,还以为多厉害呢,怂。” 许夫人面皮紫胀,沈琼楼抬眼瞧了瞧,见今日帮着拦人的一个缇骑已经进了门,颔首示意人进来,转向许夫人淡淡道:“许公子是他们救下的,你听他们说说吧。” 那缇骑一五一十都说了,反正也没什么可瞒的:“...我和兄弟几个正好好地走着,就见沈长史忽然从巷子里出来,拉着我们便去救人,要不是她在,许公子就是被人打死在巷子里也无人知晓。” 许夫人仍是不信:“你别是受了她的指派...” 缇骑是个粗汉,闻言立刻骂道:“你这妇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一张驴嘴不知道内情就胡咧咧,指派你祖宗,老子是正经锦衣卫的人,除了厂公和指挥使,哪个有本事指派老子!人家好心救你儿子反倒被冤枉了一通,照我说,就该看着你儿子被打死,你这蠢妇才消停!” 这话说的粗俗却爽利,沈琼楼和陈氏都道了声痛快,许夫人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被人这么骂过,一时气得手足乱颤,几乎要晕厥过去。 正好这时候许御也派了人过来,在外头喊道:“夫人,少爷不便起身,让我过来拦住您,今日之事是有歹人要害他,与沈姑娘无关,沈姑娘倒是还救了她,您可别再闹腾了。” 围着的丫鬟婆子禁不住轻声议论起来,这沈姑娘倒是仁义,也不记恨当初悔亲的事儿救了许御,许夫人却一片好心当驴肝肺,反而闹腾到人家府里来了,观其言行,简直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哪有半点大家夫人的端庄体面? 闲言碎语传到她耳朵里,许夫人呻.吟一声,脸色发白,眼睛一翻就要晕倒。 陈氏本就是个泼辣脾气,使了个眼色让几个婆子把许夫人托住,用力掐了几下人中,冷笑道:“许夫人别忙着昏啊,方才不是说了要给我儿磕头吗?等陪完礼再昏不迟。”说着真命人取了茶水过来。 许夫人身子发颤,勉强开口道:“我...我是长辈,怎能给她磕头,你就不怕她折寿?” 陈氏目光一冷,正要说话,就听圆月门那边沈老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三丫头受不起,那老身能不能受得起?” 许夫人身子不住地颤了起来,要是磕了这个头,她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沈老夫人被人搀着缓缓地走了过来,也不多废话:“读书人家言出必践,你既敢来闹,想必也有担后果的觉悟。” 直接命人把茶塞进许夫人手里,几个婆子强压着她跪下,她带来的婆子蠢蠢欲动,沈老夫人冷电般的目光一扫,她们立刻有些惊慌地缩了回去,这便是气场了。 许夫人心里屈辱之极,还在不住地挣扎着,却被粗使婆子硬压着给沈老夫人磕了头,立刻起身道:“你们竟敢...竟敢如此辱我!” 沈老夫人素来喜欢直接办事,懒得做口舌之争,淡淡道:“许老夫人已经回来了,我不是你婆婆,懒得管你,方才在后头已经给她去了信,你好自为之吧。” 许夫人脸色煞白,沈老夫人直接命人把她叉出去,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沈琼楼被老太太的霸气侧漏唬的一愣一愣的:“祖母,你真让她磕了啊。”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咱们家再不济也是侯府,让人打上门来了还没反应,当沈家人都是死的啊!” 又教训道:“跟这种蠢货费什么话,你又没做错事儿,直接让人扇几耳光扔出去,再交给他们自家人管教,管教的不满意了就想法子让他们继续往死里管教,咱们难道还要给他们教媳妇?美的他们!” 陈氏和沈琼楼佩服之极。 许府离沈府不远,几步路就到了,所以许家老太太很快听说自家儿媳打到锦川侯府的事儿,惊得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她急匆匆穿戴好从屋里出来,就见儿子坐在一边,满面阴沉,许夫人满面泪痕地坐在一边,神情犹自愤愤。 许老夫人心里腾腾冒火,厉声道:“跪下!” 许夫人双膝一软,下意识地跪下来,哀哀地叫道:“娘,儿媳,儿媳冤枉啊...” 许祭酒只听说自家夫人和沈府的人闹起来了,具体是个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忙问道:“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许老夫人恨恨地道:“你这好媳妇,简直愚蠢之极,今儿个御儿挨了打,她不知听了哪里的几句风闻,说是沈姑娘派人干的,她立刻带着人跑到沈家去喊打喊杀,结果才知道那事儿根本不是沈姑娘指使的,反倒是沈姑娘救了御儿一命,现在闹的颜面全失,给人硬生架回来的!你还好意思喊冤,许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许祭酒勃然大怒,他读书人本来不爱动手的,闻言也忍不住用力一巴掌盖在许夫人脸上:“你这无知蠢妇!” ☆、第43章 许祭酒自诩书香门第,所以打老婆这种没品的事儿是从来不干的,往常许夫人犯浑,他最多叱骂几句,所以许夫人挨了一巴掌之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许祭酒怒声道:“你简直不知所谓,咱们和沈家以往的恩怨各打八十大板也就罢了,如今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上门挑衅,让我以后在官场上如何面对沈大人!”沈木现在可是在吏部任职啊! 许夫人脸上火.辣辣地痛感传了过来,又被骂的无地自容,干脆坐在地上哭闹起来:“许元生,我嫁给你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竟然...你竟然当着下人的面这般对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许老夫人见许祭酒又想伸手,嘲弄地瞧了他一眼:“行了,你媳妇是个蠢的不假,不过你也别都往她身上赖,和沈家的事儿你就没有半分过错了?” 她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当初你听说沈家唯一的姑娘苦恋你儿子,想到沈家的势力,立刻动了歪心,蹿腾着我上门提亲,我说的可有错?” 她见许祭酒面色赧然,又冷笑道:“我当时也把沈姑娘的脾性给你说清楚了,你利欲熏心只一味地蹿腾我要去提亲,反正你本来图的就是沈家的权势,娶进门来好好待着也就是了,偏你儿子闹死闹活地不愿意,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也给闹的没了法子,趁我回老家的功夫把亲给悔了,若只是这般把事情做的敞亮仁义,干脆认错倒也罢了,偏你们两个一对儿蠢货,朝三暮四,愚不可及!还放出风去把错儿都推到沈家身上,想把自己摘干净,你当京里人都是傻子不成?!” 许夫人犹自愤愤:“御儿那样的,她哪里配得上!后来她不也把咱们和陈家的纳彩礼砸了吗?还想如何?!” 许老夫人简直要给她气死,她怎么聘了这么个蠢货呢!还是许祭酒厉声道了句闭嘴,她这才消停下来。 许老夫人淡淡道:“纳彩礼的事我不想多说,你硬生把咱们有理变成了没理...罢了,反正你这糊涂东西也听不进去,你只想想一件事,锦川侯府这些年虽不如当年势大,但也是高门侯府,若不是她对你儿子有意,你以为咱们家这样的门第够格跟沈家谈婚论嫁?” 许老夫人见儿媳的眼神就知道她没听进去,也再不多说,直接宣布判决结果:“咱们许家丢不起休妻的人,但也断断不能留你这等惹是生非的蠢物,你去家庙潜修吧,等这阵风波过去,我会想法子抬一门头脑清楚的二房进来料理家事。” 许夫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她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她膝行了几步,正要扯婆母的衣裳求饶,许老夫人打了个眼风过去,立刻有早就准备好的粗使婆子来将她捆了手脚拽下去。 许祭酒到底和许夫人多年夫妻,难免有些不忍,正要求情,被许老夫人一个凌厉的眼风止住,许夫人刚刚被抬下去,许御就带着一身伤冲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许老夫人身前:“祖母...” 许老夫人见孙子这般惨状心头一痛,厉声对着他身后的小厮仆从道:“你们是死人啊,还不快把少爷拉下去!” 许御磕了个头:“祖母,千错万错都是孙子的错,您千万不要为着这个责罚娘,这事儿的祸根就在孙子身上,孙子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尽力不久,只求祖母不要罚娘!” 许老夫人气得胸膛起伏:“孽障孽障!这事儿你们一家三口谁都别想摘干净,你要挨罚,你娘也要挨罚!要不是看你现在还伤着,你以为我会轻饶了你?!” 许御倒不知想到什么似的,跪在地上顿了片刻,半晌才开口:“若...祖母和父亲同意,儿子愿自己再向沈家提亲,两家修秦晋之好...” 他想的很简单,祖母发怒是因为沈家计较了,若是沈许两家成了亲家,沈家不再计较此事,他娘自然能接回来,最重要的是,今日沈琼楼救他之事让他颇为感动,他愿意娶她为妻,好好待着。当然,至于沈琼楼会不愿意这件事,他压根没想。 许老夫人这回连气都懒得气了,真不知道自己孙子这迷之自信哪里来的,她讥嘲道:“你当自己是金做的还是玉琢的?沈姑娘的婚事自然是由家里做主,你以为出了这种事儿,沈家上下还愿意跟你结亲?你当人家没有骨头啊!” 她连连冷笑“沈姑娘当初难嫁,不过是恶名所累,如今她官运正好,人也越见稳重,又得上头赏识,你凭什么觉得她还能看上你?如今她都不见得对你有意,本来好好地一桩事给你搅合成这样,你现在还有脸来说嘴?!”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上辈子造孽,儿子是官迷,媳妇是蠢货,孙子是贱皮子,刚好凑一家了。 许御面红耳赤,但想到沈琼楼院里在自己跟前是何等卑微讨好的,仍旧不行她会对自己无意,他还想张口,许老夫人对着这一屋子孽障也懒得再废话,柱起拐杖转身回屋了。 许御眼神闪动,双手不由得攥紧了,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老夫人回去之后便备了份厚礼给沈家送了过去,但没多久便被退了回来,她微微叹了声,知道这几年的邻里情分算是完了。 沈家人的心情和许家人截然相反,尤其是沈琼楼,想到许夫人晚上那吃瘪样就心里暗爽,冷淘面都多吃了一碗,跟沈老夫人讨论到:“您说许夫人会被怎么处置?” 沈老夫人见她喜欢,又吩咐人挑了些面条:“他们家许老夫人总算还是个明白人,不会任由她留在家里祸害了一大家子的,要么休弃要么送回娘家。” 沈琼楼对内宅里这些弯弯绕绕不太明白,听见许夫人要倒霉就不由得点了点头:“也好,最好一辈子都别让咱们再喷上。” 她晚上睡得不错,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也好,来到长史院子,宋喜眼神照旧飘忽不定,见到她来,神神秘秘地低声八卦:“你知道吗,最近府里有几个下人病了,听说病的挺邪乎的。” 沈琼楼最近跟她熟悉起来,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了:“府里上下拢共有几百人,个把人生病有什么稀奇的。” 宋喜嫌她没八卦精神,砸了咂嘴才道:“听说病的挺邪乎的。” 沈琼楼撇撇嘴:“子不语怪力乱神。” 宋喜继续揣测:“别是突发什么时疫了吧?” 沈琼楼摇头道:“你放心,传不到你身上来。”说完自觉地把一堆公文分了一半给她。 两人闲话完就闷头苦干,没想到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殷卓雍竟然跑到长史院子里来了,他一个眼神过去,宋喜识趣地出门摸鱼,他低头随意问道:“你府里出事了?” 沈琼楼对他的耳目灵敏已经有了些认识,倒也不至于惊讶,把昨日的事细细说了,至于遇上苏沅那事,她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末了补了句:“这事儿已经顺当解决了,多谢王爷挂心。” 管事急忙送了下午消暑的饮子和点心过来,沈琼楼接过来瞧了瞧,见里头的细碎冰块还上下浮沉着,接过来痛饮了几口。 殷卓雍听到苏沅的名字,蹙了蹙眉,淡淡道:“你最好少跟苏沅来往。”他言简意赅地指出重点:“苏沅最近在帮德妃办事。” 沈琼楼似有讶然,不过也听明白了,点头道:“回头想法子把人情债还了我跟他就再无瓜葛了。” 殷卓雍挑了下冶丽的眉:“你答应的倒是痛快。” 沈琼楼道:“我不若王爷见事明白,也是知道好歹的,厂卫那边的人哪里是好沾的,虽然这么背后议论人不好,但仔细想想苏提督瞧着和蔼,内里未必就这般和善,不然镇不住手下那么多人了。” 这种面上越和善的人,内里就越辣手,更何况苏沅对她的态度还有些古怪。 殷卓雍帮她扶了扶有些歪的官帽,心下满意:“还算你脑子清楚。” 沈琼楼借机拍了句马屁:“跟王爷学的久了,脑子再不清楚也能变清楚。” 奉承话殷卓雍生平听到过无数,但从小胖子嘴里说出来就让他格外受用,他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觉得能摸出纤细的骨骼,皱眉道:“怎么精精细细地养着你,你反倒还瘦了?沈府不给你吃饱吗?” 谁让你养着了?沈琼楼暗里翻了个白眼,想挣扎却没挣开:“回王爷的话,最近忙啊,再说我这是正常的瘦,又没有骨瘦如柴。” 殷卓雍显然并不苟同,不过倒也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路走到了王府门口:“昨日本想送你回去,你两个表兄弟就过来了,今日正好一道走吧。” 沈琼楼一怔,还没来及推脱,就觉得身子一轻,人已经进了轿子,她尴尬道:“太麻烦王爷了,臣自己有轿子。” 殷卓雍没说话,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他不说话反倒让沈琼楼放松了些,忍不住偷眼去瞄他的脸,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好看到了极处,姿态安闲慵懒,反倒有种别样勾人的魅力。 沈琼楼忽觉得有些口干,他眼睛还是没睁开,唇角却一勾:“乖乖啊,你再这般看着我,我可不一定把持得住。” 沈琼楼红着脸默默低头。 两人安生到了沈府所在的巷子里,正好这时候过堂风刮过来把轿帘掀开,她见许御就在不远处立着,她皱了皱眉,正想把帘子合住,许御也已经看见了她,大声道:“沈姑娘等等。”然后大步堵在了马车前。 第33节 沈琼楼瞥了他一眼:“许公子还是叫我沈长史吧。” 许御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沈长史...” 他察觉到沈琼楼比前些日子又瘦了几分,那种艳丽撩人的容色越发凸显了,他从一瞬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抿着唇道:“沈长史,昨日之事全仰赖你出手相救,而家母是被奸人挑拨,又对我关心情切,所以才去了你们沈府做下错事,她昨日已经被沈老夫人连夜送回家庙,还望沈长史能劝说家里的长辈...” 沈琼楼淡淡道:“做错事就要受罚,三岁孩子都懂的道理,许公子难道不懂吗?” 她又道:“令堂本就对我们沈家心怀恶意,曾还三番五次地挑衅长辈,阴阳怪气地挤兑我父母,这回她不光是担心你,只怕还有存了借题发挥的心思,又自觉拿住了道理,想好好地在沈家宣泄一回。” 许御嘴唇颤了颤,脸上还有些憔悴的病态,不复往日的高傲,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向往和痴迷,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今日在这里等着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最近一直无意中了解着沈琼楼的点滴,甚至把她上下衙的具体时间都暗记在心了。 他鼻翼翕动,恍惚地脱口道:“我知道沈长史还在怨恨我悔亲之事,我,我现在已经悔了,只要沈长史愿意向家中长辈求情,我,我也会正经去沈府再次提亲...” 这许御的脑回路怎么这么清奇,明明是求人,搞得跟她逼良为娼似的。 殷卓雍也在精致奢华的车厢里睁开了眼,他面上一派平和,没人能瞧出他现在想把许御眼珠子剜出来的心思。 他开了瞧了瞧马车门,姿态优雅地下了马车,淡淡道:“许御?” 许御没想到沈琼楼车里还坐着人,被殷卓雍艳绝的容貌惊了一瞬,饶是他自负才貌出众,也瞬间被这男人比的体无完肤,下意识地追问道:“你是何人?” 殷卓雍并不跟他多话,用散漫地声口道:“你家资几何?官居几品?可有爵位在身?家中可是名门望族?” 许御怔了下,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答道:“我是许祭酒之子,如今只是举人,还不曾入仕途。” 说完心里有升起一股无名火来,他以为沈琼楼身边的男子,再没有一个比他更出彩的了,所以对这亲事也是十拿九稳,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如此精彩辉煌的人物,瞧着好像还和她关系非凡。 殷卓雍淡淡道:“那真是好大的口气了,你方才说要娶她,我还以为你是哪个世家子弟,口口声声要娶公府嫡女,原来只是个祭酒之子,连仕途都未曾踏入,你发癔症了不成?” 许御面皮紫胀,偏偏一句话都反驳不得,以他的家世,要不是沈琼楼看上他,跟沈府连提亲的资格都没有。他怒极冲口道:“那阁下又是何人?!” 殷卓雍似是疏懒,又似不屑,对他的问话并不回答,继续道:“论家世论相貌论才学,你挑一样出来,哪样能配得上锦川侯嫡女,开口就上来提亲,你凭仗的是哪样?脸皮够厚?胆子够大?” 他漫不经心瞥了眼许御气的通红的脸,手上随意把玩着马鞭,语气轻淡却字字锥心:“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许御这辈子顺风顺水,从未受到过这等折辱,更何况他以前总觉得是沈琼楼配不上自己,如今被一语道出真相,已经是急怒攻心,怒叫一声就要扑上来。 殷卓雍对他连眼神都欠奉,转身上了马车,给他驾车的车夫也不是等闲之辈,手里的马鞭用力一扫,许御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躺倒在地上了。 沈琼楼在车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捏着她下巴轻轻提起来:”怎么了?这般瞧着我做什么?“ 她认真地道:“谢王爷往日嘴下留情。”豫王要是整天这么挤兑她,她现在没准都气成脑血栓了,太毒了这也。 殷卓雍:“...” 他随意掸了掸衣裳下摆:“你就由着他这么扰你?” 沈琼楼摇头道:“王爷不知道,许御这人素来眼高于顶,原来跟我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在他看来,跟我说句话我都该千恩万谢了,要不是他母亲被送走,我又甩了一身肥肉,他哪里会来低声下气地求我?” 这世上没有人不看脸的,要是她还是原来那副痴肥模样,许夫人就是被送到偏远山区估计他也不会同意娶她。 殷卓雍听完了嘴角却沉了沉,眯起眼睛瞧着她:“所以你变瘦是因为他?” 沈琼楼囧,这哪儿跟哪儿啊:“当然不是,咱们魏朝不管干什么都得看脸,我总不好胖一辈子吧,以后不管是行走官场还是出去办事都被人指指点点,那也忒惨了。” 殷卓雍脸色和缓:“你管旁人做什么,我觉着你好看不就行了?”他确定沈琼楼对许御再没心思,若有所思地瞧着她;“说来也怪了,你到底看上那姓许的什么了?” 这个问题沈琼楼也好奇,不过现在要回答的是她,于是道:“我就...随便凑合凑合就看上了。” 殷卓雍垂眸拨弄着博山炉的龙涎香:“这般凑合的你也能看上,真是个没挑拣的。” 沈琼楼权当他在骂原身,含糊道:“年轻,眼皮子浅。” 他又托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来:“你觉得我如何?” 沈琼楼道:“龙章凤姿。” 他挑眉:“跟许御比呢?” 沈琼楼道:“云泥之别。” 按着她对美人的划分标准,上品和中品或许因为各花入各眼难以界定,但极品和上品中品还是很好分辨的,所谓绝色美人,那就是无论男女老少都不得不承认的真正美人。 他唇边浅浅泛出笑影,心情难得像少年人一般欢欣:“你今天倒是嘴甜。” 沈琼楼继续拍老板马屁:“都是王爷教得好...”她再接再厉:“所以欠下的赌债能少些吗?” 他瞥了她一眼,笑的有些暧昧:“可以啊,让我尝尝你的嘴有多甜。” 沈琼楼:“...”她默默地跳下了车。 殷卓雍却忽然掀开车帘,伸手把她搂住,她脚尖离地,有些着慌地看着他。 他贴在她耳边轻声喃语:“乖乖,要是让我再看见谁这么看你,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沈琼楼:“...”妈蛋画风要不要突然这么吓人! 幸好殷卓雍只是说了一句便撤回手,返身回了马车。他回王府之后便找来了三宁,淡然吩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许家人一个月内搬离长泰街,离沈府越远越好。” 三宁微微一怔,但知道主子的事儿不能多问的规矩,低应了声便下去了。 沈琼楼回到家还是挺郁闷的,她前些日子隐约察觉到殷卓雍的心思,以为是跟殷怀瑜一样模糊的好感,最多掐一掐就灭了。 毕竟殷卓雍是她顶头上司,只要没有圣旨或者他允准,她也一时半会不能离职,所以不敢闹的太过火,现在看来,好像不但没有掐灭,反而烧的更着。 她想到沈老夫人说的那些话,还有惨死的沈桂姑姑,眉头紧皱地回了府。 昨天晚上心事重重,今早上便起的有些晚,还是沈老夫人指挥人把她从床上拽下来,匆匆洗漱完才到了王府,她没顾得上吃饭,幸好王府管事殷勤周到,给她准备了鲜肉香菇烧麦和金灿灿的小米粥,并几样下饭小菜和一碟熏肉丝。 这一顿甜咸搭配,沈琼楼和宋喜吃的分外香甜。 沈琼楼吃的有七八分饱才放下筷子,就见陈河匆匆忙忙走进来,对着她和宋喜道:“两位长史,府里出事儿了。” 这几日扩府的事儿已经走上正轨,也不用她天天盯着,于是便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陈河却反而住了嘴,似有几分难以启齿:“长史有所不知,这几日外院有好些仆役都生了病,不知是什么人传出的谣言,在府里越演越烈,小的不敢拿这种事惊扰王爷,所以特特来问两位长史...” 陈河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儿太精细了,养出副慢性子,沈琼楼直接打断他的话:“什么谣言?” 陈河叹了口气,皱眉道:“闹鬼。” 作者有话要说:  月末了,默默地求一发营养液,点击灌溉营养液,求投喂(≧▽≦)/ ☆、第44章 宋喜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沈琼楼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诧异道:“闹鬼?” 陈河也一脸狐疑不解地摇摇头,比了个请的手势:“这事儿一句两句也说不清,请两位长史跟我到地方瞧瞧。 三人一路走他一路说:“前些日子西边角门哪里经常有奇怪的响动,先是看角门的婆子夜里吓病了,再后来也有好几个到这边值夜巡视的人也陆续病了,现在越传越邪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特特来找两位长史商议。” 西边角门还是前公主府留下的,听说这边还死过人,所以下人都不爱到这边来,三人一路过去,就见多年生长的古树藤蔓纠缠环绕,遮挡了浓烈的日头,就是大白天也显得阴气森森,一片地方只能听见几人轻微的脚步声,果然是个闹鬼的好地方。 宋喜吓得两手死死搂住沈琼楼的腰,沈琼楼无奈地拍了拍她:“老宋,你松开点,抱着我都没办法走路了。”两人熟了之后就弃了正式称谓,老宋小沈这么叫起来。 她虽然不是无神论者,但也坚信自己八字调和又没做亏心事,所以肯定不会遇到鬼,更何况这还是大白天的。 宋喜死不撒手,沈琼楼也只好任由他搂着,三人立在角门跟前,陈河继续道:“一开始有人常能听见半夜传来敲门声,但打开一看却见不着人,再后来又有人说在墙上能看见人影,闹的人心惶惶的,下人再不敢来这边巡逻了,都说是有邪秽作祟。” 沈琼楼这几日苦夏严重,身上不住地冒汗,擦了擦汗才道:“劳烦总管把门打开让我瞧瞧。” 陈河自然准备了钥匙,打开门让两人一看,就见门外光秃秃一口枯井,两颗细瘦的桃树,都不像是能藏人的,不过鬼片的元素倒是都齐备了。 沈琼楼大着胆子往井里瞧了瞧,见井底很浅,里头都是干裂开的泥土黄沙,也不像有什么的样子。 宋喜哆哆嗦嗦地道:“桃树是五鬼之一,会不会是这两颗桃树化成了鬼...” 沈琼楼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被她一说看见那两颗桃树也觉得不大得劲,转头问陈河:“这事儿跟王爷回报过了吗?” 陈河苦笑道:“这等琐事哪里敢去叨扰王爷,再说王爷也不信这个,他只怕都不知道西边有个角门。” 沈琼楼总觉着这桩闹鬼事件好似有些耳熟,但具体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好回去和宋喜细细讨论。 宋喜坚持认为是闹鬼,还建议陈河让王爷请个高人来瞧瞧,陈河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见。 几人讨论也没个结果出来,只得就这么算了,沈琼楼继续低头干活,没想到才用过午饭,人就还是不爽利起来,先是脸颊发红,觉得头重脚轻,全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气来。 难道是真中了邪秽?她勉强打起精神看最后一页账本,却觉得越发头晕眼花,忽然眼前一黑,人就一头栽到在桌案上。 宋喜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对的,先是一惊,走过去轻轻推了推,没想到沈琼楼就软绵绵的歪倒在一边,要不是她扶着,人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她慌忙探了探鼻息,觉出沈琼楼还有气才稍稍松了口气,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叫人了。 长史院子离正院最近,殷卓雍听到沈琼楼昏过去的消息,面带惊色,冷厉地朝着下人看过去:“不是让你们好好照看着长史院子吗?!” 底下人齐刷刷跪倒一片,他暂时也无心料理,只是命人赶紧去请太医过来,自己抬步往长史院子去了。 长史院子里有张长榻,沈琼楼双眼闭合被安置在榻上,宋喜坐在旁边照看人,给她额头上搭了块毛巾,又抬手翻了个面。 殷卓雍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宋喜迟疑一瞬,还是没把闹鬼的事儿说出来,只是道:“刚摸了摸沈长史额头,好似有些发热,具体的臣也不知道了,她刚才醒过来要了回水,又沉沉睡过去了。” 殷卓雍听到人还能清醒过来,紧皱的眉头稍稍松了松,偏头问陈河:“怎么好端端地就发热了?” 这话显见是为难人了,陈河怎么可能知道沈琼楼为毛生病?!但这时候说个不字指不定要被拉出去打死,他心里念头略转了转,躬身道:“这...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近来盛传西边角门闹鬼,奴才便带了两位长史过去查看,没想到沈长史下午回来就发热了,这...难不成真跟邪秽有关?” 殷卓雍淡淡道:“你是在问我?” 陈河脸一白,慌慌张张跪下了,再不敢多言。 殷卓雍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只要结果。” 他顿了下,又吩咐道:“等会儿去请沈家人过来,就说沈长史在王府里发了急病,让他们派个人过来瞧瞧。” 陈河应了声是,带着人惊慌退下了。宋喜这种事儿最有眼色,不用人说就溜了,屋里只剩下还昏睡的沈琼楼和殷卓雍两人。 他听过个土方法,用烈酒帮人擦额头可以退烧,他转头命人取了一坛烈酒过来,把给她盖着额头的巾栉,浸湿,细细地给她擦起白洁宽阔的额头。 做这种事难免有个挨挨碰碰,指尖无意触及那柔嫩到极点的肌肤,微微颤了颤,低头去看,就见她长睫微颤了颤,鼻子也皱了起来,似乎闻到酒味极不舒服。 他一手搭在她肩上,柔声安慰:“乖乖,忍着些,等会儿就好了。” 沈琼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到他说话,微颤的睫毛竟然真的停了下来,覆着眼脸,静谧不动。 他伸手又指尖去拨弄那卷长的睫毛,也是异常的好看,从眉到眼无有不精致的,他不受克制地指尖下移,在挺立的鼻尖摩挲片刻,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往下。 他试探着叫了声:“乖乖?” 沈琼楼没动弹,呼吸绵长而匀称,可见还是昏睡着的,但嫣红的唇瓣简直诱人犯罪,上唇当中藏了唇珠,下唇饱满而匀称,紧闭的时候像是微微撅起,好像艳丽的花朵,随时等着人采摘亲吻。 他静静地凝视片刻,指尖慢慢地移到唇瓣上,沿着唇线细细描绘着,心里的念头不但没有得到遏制,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亲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34节 反正左右没有人,就算有人看见了也不敢说出去...他心头大大地动了一下,虽然这么做有些趁人之危,好像不是君子所为...但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他头脑已经被这个念头占满了,心里竟然也跟着急跳起来,不可遏制地倾下身,用嘴唇代替了手指,覆在了饱满柔润的唇瓣上,呼吸都跟着重了几分。 他伸手轻轻地半揽着她的肩,拨开了耳边的发丝,迟疑了片刻,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最终还是尊重本能,舌尖细腻地沿着唇瓣勾描了一圈,探进去勾住了那轻轻软软的小舌,还带着中午用过的玫瑰卤子的味道,别样甘甜。 甜蜜的味道直流入心底,让人不知所措,比直接吃了玫瑰卤子还要甜美。 他有些难耐地勾缠着,得意的几乎忘了形,沈琼楼在睡梦中皱起眉,发出声不适的吟哦。 他一惊,扶着她动作轻缓的撤身离开,见她双眼仍是闭着,心里这才稍稍松了松,想了想又觉着自己可笑,让她知道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的心思早晚要让她全然明白的。 他低低地叹了声:“要不是怕吓着你...”后半句没说出来,他目光又落到她如花的眉眼上,不由得轻柔地亲了亲她的眼脸。 没过多一会儿太医就赶了过来,倒是沈家人还没来,一来他吩咐的晚,二来沈家离王府颇远。 这太医就是沈琼楼上上回来大姨妈和上回流鼻血的那个,见着老客户和老客户的老板简直要仰天叹息了,为毛沈琼楼地脉象安泰康健,却屡屡出事儿呢,难道是王府风水不好? 这念头他也只敢存在心里,伸手给沈琼楼探脉,不知道掐了哪里把她弄醒过来,细细问道:“长史前些日子吃了补药,最近是不是又用了好些冰凉地东西,还时常在冰镇地屋里进进出出?” 沈琼楼人还晕晕乎乎的,而且觉得嘴唇有些肿胀,不过倒也没多想,勉强想了想点头:“正是。” 她最近补药吃多了,老感觉身上燥热,所以每天要喝好几碗酸梅汤和绿豆汤。 太医捋须点了点头:“这便是了,长史最近忽冷忽热,导致体虚气弱,不正之气入体,所以这才身子发热,我等会开一服药方,着人再给你每日擦拭额头和手心脚心,你身体底子好,不用几日便能痊愈。” 沈琼楼松了口气,总算不是什么邪秽入体。 殷卓雍也颔首道:“快开方子吧。” 太医才堪堪提起笔,沈老夫人就和陈氏走了进来,陈氏一见沈琼楼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潮,顿时心肝都颤了起来,也顾不得礼数,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她搂在怀里:“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沈琼楼在家里被搂搂抱抱地习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头一回,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唇:“娘...我没事儿...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陈氏也不知听没听见,摸了摸她的额头,满脸担忧。 殷卓雍瞧见她舔唇的动作,想到方才的触感,眸色微深。 这个点家里只有沈老夫人和陈氏,沈老夫人虽也担忧,但倒比陈氏镇定些,略略欠身向殷卓雍行了一礼,他偏开避过,这才问道:“老身和儿媳叨扰王爷了,敢问王爷,三丫头这是怎么了?究竟得的是什么症候?” 殷卓雍没想到沈琼楼在家里的称呼这么接地气,忍住笑意,含笑应答:“老夫人客气了,方才已经请太医诊治过,沈长史是不慎得了暑热,这才不慎晕过去的,并无大碍。” 沈老夫人和陈氏齐齐松了口气,陈氏这才记起行礼一事,福身行了礼,道谢:“小女发了急病,累的王爷费心了,妾身在这里多谢王爷。” 殷卓雍笑得十分有礼:“陈淑人教女有方,沈长史办事得力,在府里将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是本王的左膀右臂,如何谈得上费心?” 这话说的十分好听,真宛如个关心下属的好领导,再加上他容色绝佳,声音温和悦耳,做什么都事半功倍,很快就让两个中老女人心生好感。陈氏更是连连道谢,连最不待见宗室的沈老夫人脸上都颜色和缓。 沈琼楼真想把她二哥拉来看看,什么叫装逼的境界! 三人说了片刻,陈氏搂着沈琼楼拍了拍她的背:“多谢王爷厚爱,只是楼儿这几日怕是没法当差,恐怕要请几日病假,我和太太先带她回去...” 殷卓雍脸上笑意不减,若有似无地瞥了眼还在一边写药方的太医,他们这起子在宫里混惯了的,极会看人眼色,忙放下笔道:“老夫人,夫人,沈长史如今身子正虚,怕是经不得车马颠荡,最好不要挪动,万一加重了病情...” 殷卓雍道:“倒是个麻烦事,不如让她先在长史院里养着,等病稍好些再回去?” 沈琼楼立刻道:“不用了,臣回家养着也是一样的。” 陈氏不免有些犹豫,沈老夫人婉拒道:“已经麻烦王爷许多了,怎好再叨扰...” 殷卓雍善察人意:“从辈分算,本王也是沈长史皇叔,生病了在亲戚家住几日想来也无甚大碍。” 这里的叔叔绝对没有暧昧意思! 攀上亲戚关系立刻就不一样了,陈氏忙道:“那就麻烦王爷了。”沈老夫人也迟疑着点了点头。 沈琼楼:“...”立场太不坚定了。 这三人一拍板基本就没她什么事儿了,陈氏帮她掖了掖薄被一角,絮絮叨叨叮嘱好些话,又留下几个照看的丫鬟婆子,想着应当妥帖了,婆媳两个到傍晚才告辞离去。 殷卓雍一直和气地陪着两人说话,她们见他天潢贵胄竟没有半分架子,好感度刷刷地往上走。 这两人一走他随手把几个留下的丫鬟婆子支开,转眼就变了脸,转向她轻笑一声:“乖乖,只剩咱们两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叔叔刷了未来丈母娘的好感度(≧▽≦)/ ps:最近老咳嗽,到医院一查是支原体感染/(ㄒoㄒ)/~~状态不好今天只更这么多了,不知道是飞沫传染的还是因为雾霾,大家最近出去千万要带口罩 ☆、第45章 沈琼楼本来就被他看得心里长毛,听了这话更是不得了,不自在地把薄被子往上提了提:“外头还有人呢。” 他一手按住她搭在被子上的手:“随口说说而已,你紧张什么?” 沈琼楼只好竭力绷着脸:“王爷,臣要歇着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唔了声:“正好我也要休息,不如一道?”他见沈琼楼见鬼的脸,微微一笑:“良辰美景,不要虚度啊。” 沈琼楼只想到叶良辰和一百种方法什么的...她囧了下:“王爷找别人度吧,我是真要歇了。” 他低头看着她还有些红的唇瓣,想着今日已经得了不少便宜了,再调弄把人吓跑了可就得不偿失,于是道:“你好生休息,按时用药,明日我再请太医过来瞧瞧。” 沈琼楼松了口气,正要点头,就被他连人带被子拥住,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一触即离,却还是让她呆住了。 殷卓雍轻笑了声:“不要别人,只要你。” 沈琼楼:“...”殷卓雍说话有时候真真假假分不出来,这句听着倒好像...是真的? 她被自己的想象惊住了。 又过了片刻,沈老夫人留下的白嬷嬷打起帘子端着药碗走进来,见只有豫王和自家姑娘在,心里一惊,不过殷卓雍变脸速度一流,片刻就离美人榻一丈远,谆谆叮嘱道:“沈长史好生歇着,先不用操心府里庶务,本王自会另找人料理,你只用安生修养便是。” 沈琼楼:“...多谢王爷。”妈.蛋。 白嬷嬷松了口气,把药碗放到一边的案几上,先喂沈琼楼吃完,然后才对殷卓雍道:“如今天色不早,姑娘这里有老奴照看,就不叨扰王爷了。” 殷卓雍颔首:“这院子是长史办公的地方,不是住人的地方,我给沈长史另安排座院子吧。” 沈琼楼忙道:“西边的跨院就不错,王爷就让臣去那里吧。”那边离主院最远。 殷卓雍似乎想说话,但又按捺住了,淡淡点头:“就那里吧。”然后掉头走人了。 白嬷嬷把沈琼楼用披风裹严实扶着她往外走,一边絮叨道:“姑娘得早些好起来,咱们早点走,不然老在别人家里呆的不自在。“ 沈琼楼闻言点了点头:“等我明天能经风了就回家调养吧。”老在王府里总得担心豫王又出什么幺蛾子。 但她转念一想,这职位又是没法辞的,只要来上班还是得见着他,想想就让人头疼。 她晚上到底吃了药,躺床上的时候略愁了会儿便沉沉睡过去了,早上起来就见白嬷嬷用托盘端了大碗胡辣汤和用藤筐装着的白吉饼,并几样爽口下饭的小菜。 她见沈琼楼醒过来便笑道:“姑娘醒了,快来用饭了,这是王府管事特意给姑娘做的,叫,叫什么...胡辣汤的。” 沈琼楼自打穿越以来就再没吃过这个,一时开心到飞起,她嫌屋子里闷热,便命人摆在院子里,匆匆套上鞋就跑了出去。 她伸手刚乘了碗热腾腾的胡辣汤,就见殷卓雍从院门口走了进来,一身广袖的宝蓝色襕衫透着几分儒雅斯文,冲她浅笑道:“沈长史,身子可好些了?” 沈琼楼强忍着去摸额头的冲动,尴尬道:“昨晚上发了汗,已经大好了,谢王爷关心,王爷还有何事?”没事就走人吧。 殷卓雍瞥了她桌上的早餐一眼:“到你这儿来讨顿早膳,顺便...说说公事。” 白嬷嬷一听有公事就另拿了副碗筷上了,人自觉退下去了,沈琼楼一边问:“什么公事?”一边吃了个肉丸喝了口汤。 肉丸劲道有嚼劲,汤汁浓稠,色泽鲜亮,里头大块的土豆萝卜上下浮沉着,刚入口便是浓郁的鲜味和麻味,等适应之后便只剩鲜香和痛快,虽然跟她上辈子吃的不完全一样,但也基本差不离了。 殷卓雍也尝了口,初时不大适应,等习惯了便松开眉头:“公事就是...昨晚上睡得如何?梦里可有梦到我?” 沈琼楼吹了吹白瓷勺:“就是因为没梦着您才睡得好,要是梦着您了就睡不好了。” 殷卓雍搅动汤匙,若有所思:“因为你想到我便会魂牵梦萦,辗转反侧?那可不大好。” 沈琼楼:“...”反正跟他怼也没有赢过,习惯就好。 他又问道:“我记得你上回跟我提过这个,翻遍了整个京城的角落才寻到一家正宗的,趁热买回来了,味道如何?” 沈琼楼一怔,难怪他要到这里讨早膳,原来府里就她一个人吃得上,没想到她当时不过随口一提,他竟然就记下了。 她略顿了顿才答道:“味道很好,王爷自己不吃着呢吗?” 他放下碗:“你觉得好才是好。” 沈琼楼跟他认识的久了,脸皮都练厚了,闻言只是低头掰馍,把馍掰的细碎跑到胡辣汤里,用汤勺搅了搅,见殷卓雍还在干吃汤,忍不住帮他也掰馍扔进去:“王爷试试这种吃法。” 殷卓雍皱了皱眉:“你怎么学会的,不像是汉人的吃法。” 沈琼楼自己舀了个先吃,满足道:“我外祖父才从陕地过来,他老人家教我的。” 白吉馍烤的十分酥脆,汤汁又浓稠,掰碎之后扔进去,面饼的香味和汤的咸香,味道不比肉丸差,让她有种上辈子和狐朋狗友吃路边摊的满足感。 殷卓雍尝了口也舒展了眉头,两人吃完下人端来茶水漱了口,又盥了手,这时候三宁走进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他先是蹙眉,之后神色又有几分古怪。 他转向沈琼楼问道:“你现在能走动吗?” 沈琼楼虽然还有些乏力,但身子已经好很多了,再说病人老闷在屋里也不好,便道:“走两步还是可以的,王爷有事吩咐?” 殷卓雍起了身:“在西边角门那里兴风作浪的‘鬼’找到了,咱们这就瞧瞧去。” 沈琼楼对这事儿也挺好奇的,便跟着他往外走,路上三宁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里头有些黑红的残渣,他躬身道:“就是这玩意搞的鬼。” 沈琼楼闻了闻却闻不到什么,不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三宁道:“沈长史有所不知,这是阴干的黄鳝血,卑职从角门上刮下来的,这其实是民间的奇淫技巧之一,涂阴干的黄鳝血于门上,能招来猛鬼叫门。” 沈琼楼给他说的瘆得慌:“真有这么邪乎?” 三宁笑笑:“自然不是,这些把戏都是骗人的,黄鳝血半夜招来蝙蝠撞门,蝙蝠动作快,等人去开门的时候自然什么都瞧不见,关上门便继续来撞,如此反复几次,就是不信鬼神的人只怕都要疑神疑鬼。” 沈琼楼一脸钦佩:“大人见识广博,竟连这等民间秘术都知道。” 三宁正要说话,冷不丁瞥见自家主子的神情,背后直冒冷汗:“哪里哪里,其实这是王爷告诉卑职的。” 沈琼楼:“...哦。”骗鬼呢。 听别人说就一脸敬仰,到他这里就是个哦字,殷卓雍冷哼一声,偏头斜了她一眼。 沈琼楼秒懂:“王爷见识广博,王爷学识渊博。” 殷卓雍并不领情:“敷衍了事。” 沈琼楼:“...哦。”那还是哦吧。 三人一路往正院走,还没进去就见一对儿中年夫妇满面愁容的立在院中,当中跪着个十八.九岁,身穿儒衫的年轻男子。 中年男子正厉声叱骂:“...你这孽障,做下这等恶事,还不快向王爷认错!” 第35节 他儿子似有几分胆怯,也有几分不服,只是低头跪着任由自己老子喝骂。 中年男子气得想动手,殷卓雍懒洋洋地声音已经传了进去:“年御史,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看你管教儿子的。” 年御史一怔,见到他脸上带了几分惊慌,拉着夫人给他跪下行大礼:“参见王爷。”又自责道:“都是微臣管教无方,教出这么个祸害来,这才扰了王爷清净,还望王爷恕罪。” 沈琼楼本来以为又是朝内有什么变故,但现在看来又不是,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殷卓雍似笑非笑:“这就要问年御史了。” 年御史到底混迹官场多年,满脸的惊慌褪去,只剩一脸惭然,指着自己儿子道:“这孽障,这孽障做下的好事!背着我们两个老的和他娘子在外弄了个外室,就在这条街上的隐秘之处,没想到这条街最近几日动工,把那外室的宅子一并拆了,拆的当日生了几句口角,那贱.人心有不忿,便等我儿来的时候她便着意挑唆,我儿年幼无知,受了贱.人蒙蔽,这才开罪了王爷,还望王爷恕罪!“ 沈琼楼理了理才把因果理出来,前些日子王府忙着扩府,有好些不讲理的钉子户,她确实记得一个生的妖里妖气的女人被斥责过,还口口声声喊着自己是年家姨娘,不过被户部的人直接给扔出去了,所以她心声怨恨,挑唆了年公子搞了这么一出。 她想完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这真是奇葩凑对儿,那外室是个二笔,年公子是个浑人,果真是天生一对。 年御史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儿干的也太浑了,他连连道歉,又继续道:“这孽障不知从哪里听说黄鳝血和烛光人影的把戏,所以跑来王爷府里装神弄鬼,扰您清净。他虽存了不良心思,但害人却是不敢的,还望您看在他并无害人之心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沈琼楼转头去瞧年公子,不知道该说他童心未泯还是该说他脑子不好,这么大个人了搞什么恶作剧啊! 沈琼楼虽不觉得这是大事儿,但看不惯年御史话里话外为自己儿子开脱包庇,要不是他这般纵容,他儿子还未必有这般大胆呢。 她皱眉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年御史这话说的倒好像这错儿都是那外室的一般,再说王府里已经有好些下人受惊致病,纵然令公子是无心,但错儿已经酿成了,这般轻描淡写的不是告诉他下回还能犯吗?” 年御史脸色不大好看,他确实没觉得这事儿有多严重,不过几个下人病了而已,只是事关豫王才让他觉得有些棘手,要是旁人家,他也不会亲自上门道歉了。 沈琼楼看他脸色就有些明白他心思,有这种爹,难怪养出来个大龄熊孩子。 殷卓雍淡淡道:“我朝最忌讳巫蛊之事,年公子用的这手段倒像是巫术,他是否包藏祸心谁能知晓?若是存了戕害本王的心思...” 此言一出,一家三口吓得白了脸,戕害皇室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年公子慌忙磕头,语无伦次:“是,是我年轻,是我糊涂,王爷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年御史重重叩头:“犬子只是年少气盛,并非存了坏心,王爷慈悲仁厚,还望王爷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他这一遭吧!” 看看,熊家长的经典台词出来了——孩子小,不懂事,别跟他计较。 殷卓雍道:“令郎怎么也有十□□岁了吧,已经娶妻生子,如何也谈不上小...”他早上那会儿刚听到这事儿原委的时候也挺无语的。 他偏头去看沈琼楼:“昨天到底是你吓病的,你说说该怎么处置?” 沈琼楼当然不是给吓病的,不过这时候也不会拆他的台,看着年家三口希冀的目光,迟疑一下道:“那就...打一顿?” 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年大人亲自打。”一个虐身一个虐心。 年御史纵然再心疼儿子,看殷卓雍的神色也不敢再手下留情,接了板子就实打实地往屁.股上揍,揍到自己浑身冒汗,儿子背臀渗血才停了手。 殷卓雍面上似有几分满意,总算点了头,允这一家三口相互扶着走了。 沈琼楼见三人走远,也摇了摇头,转向殷卓雍道:“王爷,臣如今已经好些,不敢再在王府叨扰,这就先回去了。” 殷卓雍一挑眉:“你这时候回去?万一经了风又病了可怎么办?” ☆、第46章 沈琼楼讪笑:“王爷多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如今已见大好,在不好意思在您府里打扰了。” 殷卓雍今天跟大姨夫来了一样,忽然又不开心了,漠然瞧着她:“你就这般不想跟我离的近些?” 沈琼楼心里给自己擦了把汗:“王府虽然好,您也好客,但臣...臣在别人家住着不自在。” 殷卓雍冷哼一声:“你以后出嫁了也见天儿地回娘家住?” 这风马牛不相及到底是怎么扯到一块的?沈琼楼觉得非常神奇,嘴上敷衍道:“臣招赘,到时候找个上门女婿。” 一句话把他生生噎住,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笑,哼笑一声:“没出息。”他似乎想说什么,见她确实不情愿住着,便也只是道:“回去小心着些,马车门都捂严了,别又忽冷忽热的。” 沈琼楼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低声应了个是,人却还没走远,就又被带到怀里来。 他亲了亲她圆润的耳珠:“病好了就早些回来,不然我亲自去沈府要人。” 沈琼楼:“...” 她一溜烟跑去找人收拾东西了,她到底病了,精气神差,在马车上颠了会儿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被一阵人嘈马杂的声音吵醒,不由得掀开轿帘瞧了瞧,就见许家家门大敞着,好些下人抬着箱笼进进出出,府里已经空了小半,竟似要搬动的样子。 她诧异地问白嬷嬷:“许家这是怎么了?” 白嬷嬷摇头说不知,正好许御这时候从府门里走了出了,神色阴郁,一只膀子还吊着,瞧见沈琼楼的车架,神色微动,她立刻放下轿帘,果断走远了。 沈老夫人和陈氏见她这时候回来,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嘴里还是埋怨几句:“回来这么早做什么,万一颠荡了病情加重,又得费一番功夫诊治。” 沈琼楼早就习惯沈老夫人这种埋怨式的关心了,应答道:“已经好多了,再说别人家我呆的也不自在,还是咱们自家舒坦。” 陈氏忙忙地下去张罗爱心午餐——当然不是她亲手做的。沈琼楼把年家公子为了个外室装神弄鬼的事和今早上年大人带着儿子来认错的事儿说了一遍,摇头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沈老夫人难得笑起来:“这年公子也是个神人,可惜聪明没用对地方,年御史教子无方,受罚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下人布菜上桌,屋里主子就三人,老中小三个女人便也不讲什么规矩,一桌坐了吃饭。 沈琼楼提筷之前先问道:“祖母,我方才在门外见许家人搬搬抬抬的,可是要搬家?” 沈老夫人颔首:“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要搬,不过也好,现在咱们两家见面也尴尬。” 沈琼楼也觉得挺神奇的,总不可能是因为害怕沈家吧?她又问道:“那许家宅子不是空下来了,打算出手转给哪家?” 沈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淡了下来:“这几日宫里几位年长的皇子也要出宫开府,好些人家的宅子也要变动,许家宅子倒是不愁卖,听说泉州宋氏的长房打算盘下来。” 泉州宋家是世代书香的人家,虽不比权爵人家显赫,但也极是尊贵体面。她奇道:“这不是挺好的,祖母怎么不愿意?” 沈老夫人默了下才道:“我有个嫡亲的姐妹,是宋家长房的当家老夫人。” 沈琼楼更奇了,陈氏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问,还是沈老夫人自己先摆了摆手:“孩子都大了,都是些陈年旧事,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多长个心眼也好。” 她说着瞧了江嬷嬷一眼,江嬷嬷先打发众人下去,叹了口气道:“咱们老夫人是金陵康家的嫡长女,和那位嫁到宋家的老夫人同父异母,不过咱们老夫人打小就是长姐,对这位妹妹也颇为看顾...” 沈琼楼忍不住插嘴:“那位宋老夫人是庶出?” 江嬷嬷笑着摆摆手:“倒也不是,只是康家曾老夫人去世的早,曾老爷娶了续弦,咱们老夫人是原配所出,那位宋老夫人是续弦的罢了。” 她语气带了几分自得,又有些寥落:“姐妹俩差了三岁,咱们老夫人没人在上头照看,到十七岁才议亲,正好底下那位妹子也到了能议亲的时候,当时宋家和咱们老太爷同时来求娶,老太爷当时只是一介武将,家底未免淡薄了些,本来早就说好的,嫡长女嫁入宋家,嫡次女嫁给老太爷,没想到康家继夫人也瞧上了宋家门第,便中途闹鬼,把两位夫人的亲事换了换。” 沈老夫人神色有些怅然,接口道:“我才嫁给你祖父,也哭过也闹过也消沉过,还是你祖父小心翼翼地哄转回来,常跟别人说‘她本来是大家嫡女,嫁给我这个粗人是委屈了’,如今我敢说一句,我从没有一日后悔嫁过他,只是恨他去的太早,让我没来得及报答他一片情意。” 沈琼楼给感动了;“祖父真好。” 沈老夫人白了她一眼,江嬷嬷继续道:“咱们老夫人和老太爷恩恩爱爱是京里出名的,后来又发迹封爵,倒是那位宋老爷未免轻浮了些,家里不知多少个妾室通房,庶子庶女一堆,两口子实在是...”她叹了口气,没继续往下说。 沈老夫人淡淡道:“她当时虽口口声声说着不知此事,但我是难信的,心都凉透了。本来也没打算再和她有甚瓜葛,后来也是赶巧,正好你父亲在官场上结识了她亲子,歪竹出了个好笋,那宋家公子和你父亲意气相投,恨不能结为异性兄弟,正好我那时候和你祖父也和好了,两家这才重新来往起来,后来宋公子病故,两家只做普通亲戚的交情,来往客气一二,并不十分走动。” 沈琼楼忍不住皱眉道:“那位曾老夫人的人品堪忧啊。” 沈老夫人拍了她一下:“怎么说都是你长辈,有些话我说可以,你说出去就是不敬长辈了。” 沈琼楼讪笑:“我这不是就跟您说说嘛。” 京城这地界邪门,就在沈琼楼回家养病的第三日下午,那位宋老夫人带着亲孙女上门拜访了。 她正窝在屋里睡觉,被元芳匆匆拎起来梳洗装扮,等到正堂的时候两个老夫人已经说上话了,宋老夫人眼眶有些发红,用绢子不住地揩着眼角:“...我那孽障去得早,想当初跟木儿好的跟一个人般,如今却只留下这么一个嫡出孙女,让我一个老婆子孤零零地在世上,我还不如随他一道儿去了...” 她说完又叹了声:“我买了许家宅子才知道是跟你们比邻的,欢喜的忘了形,立刻就来寻你了,想着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住一块总是好的。” 沈老夫人虽不喜她,但拿她儿子宋悦却是当子侄看待的,闻言也跟着劝慰道:“灿儿我瞧着很好,魏朝女人只要有本事,也是能立的起来的,你后半辈子总归是有靠的。”故意忽略了后一句。 身后跟着的宋灿也掏出绢子来帮祖母擦泪,宋灿是个高挑窈窕的十六岁少女,人生的清秀如菊,神情沉稳淡然,只祖母怀念亡父的时候才露出几分悲色。 沈琼楼忙上前见礼,宋老夫人原来大概是见过她,此时再见却忍不住怔了怔,又笑道:“三丫头怎么瘦了这么多?人瞧着也精神稳重,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又不经意般的瞧了眼自己孙女,再看看沈琼楼,在心里轻轻皱眉。 沈老夫人又把当初沈琼楼给讨的赤金红宝簪子带上了,略略一拂鬓边,淡淡道:“姑娘大了知道爱美了,现在劝她多吃她也不肯吃,沉稳不沉稳的谈不上,就是仗着几分小聪明得了上头赏识。” 宋老夫人早就瞧见她的一套头面,就着她的话头艳羡道:“长姐这簪子就是三姑娘在圣上面前求来的吧,真真是体面气派,到底是皇家制的东西,用做功到用料都跟咱们穿戴的不一样。” 却忍不住在心里暗忖,原来她孙女不知道强过沈家姑娘多少倍,如今她不知道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一朝开窍,自家孙女反倒比不上了。 沈老夫人笑了笑:“带在头上都是一样的,我原也不想带怕招摇,这孩子偏不允,非逼着我带头上,哎,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 沈琼楼:“...”她什么时候逼着人带了! 宋老夫人更觉得被比下去一回,转头瞧了眼宋灿:“灿儿前些日子去女子科举试手,可惜只得了乙等,你们家几个孩子都出息,三姑娘想必也强于我家这个,得了个甲等功名吧?” 沈老夫人见招拆招:“她跟着三位帝师学了几日,本也想着去试试手的,可惜又被豫王瞧中了,在豫王府寻了差事,整日的忙活,也没功夫去了。” 于是接下来的对话就基本是“虽然你家孩子不错,但我家孩子更好的”的句式。 被比较的沈琼楼和宋灿:“...” 两人怼了好久才想起来孙辈还没互相认识,沈老夫人先从狂热的比孩子气氛中自□□,介绍道:“三丫头,这是你灿表姐,灿儿,这是你三表妹,我记得你们小时候也见过几回。” 两人互相见了礼,却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彼此对视一眼,自有一番神交。 宋老夫人还沉迷比孩子无法自拔:“这孩子说来也太老实了,要考女子科举读书就忙,还抽出功夫来给我做针线,我瞧着都心疼。三姑娘学过什么针线吗?” 宋灿本就是个低调性子,见祖母问的尴尬,自谦着圆场:“我这也没什么,最多会绣朵花绣片叶子什么的,祖母快别打趣我了,拿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宋老夫人这才不甘不愿地住了嘴,沈琼楼注意到她后面站着两个年轻貌美,至多十五六岁,却梳妇人发式的娘子,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见礼。 宋老夫人见她神色便会意了:“这是那老不死的新纳的姨娘,到我身边来服侍我,三姑娘不用见礼,奴婢而已,哪里受得起呢?” 沈琼楼眼皮子抽了抽,宋老太爷都五六十了吧,这俩姑娘瞧着才十五六,这算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不过宋老夫人也是奇葩,把两个妾室随身带着也不嫌膈应,瞧着倒还乐在其中。 她头回见妾室觉得比较稀罕,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宋老夫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会错了意,皱了皱眉,转向那两个小姑娘:“你们污了三姑娘的眼,去太阳地底下跪半个时辰,别让她再瞧见。” 沈琼楼吓了一跳,三伏天跪一个小时只怕要人命,这也太刻薄了。她忙摆手道:“姨太太多心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瞧她们好看才多瞧了几眼。” 宋老夫人:“...”这理由也太不靠谱了,你是男人呀? 沈老夫人不悦道:“到底是我们府上,你要是在这里罚了人,旁人该怎么想?” 宋老夫人变脸极快,赶忙赔笑说话。难怪两人算是亲姐妹,沈老夫人现在还是美老妇人,宋老夫人皱纹多的都能夹死苍蝇了,相由心生啊~ 沈琼楼又和宋灿说了几句,两边感觉都不错,正有深交的趋势,就见元芳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姑娘,门口有位怀瑜公子指名道姓的要找您呢。” 沈琼楼一听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惊问道:“他怎么来了?!” 元芳刚要答话,就见院外殷怀瑜已经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手里还似模似样地拎着几包药材,他本来是来瞧沈琼楼的,见沈家有客,不由得怔了怔,屋里人也齐齐怔了怔。 沈琼楼反应迅捷,立刻道:“这是我一位表亲,听说我生病,特意过来探望的,一时唐突,姨太太勿怪。” 殷怀瑜跟着帮腔道:“对...我是她表哥,姨太太好。” 第36节 沈老夫人自然知道这是谁,忍不住瞪了沈琼楼一眼。 殷怀瑜自来熟,把手里的药包一放,自觉坐到沈琼楼右边,喝着茶跟众人一道说话。 沈琼楼无奈,干脆把前几天王府闹鬼的前因后果说出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宋老夫人先是嫌恶道:“这外室也太没规矩了些,一个外室也敢这般张扬?” 殷怀瑜拍腿道:“还能这样啊,黄鳝血涂于门上阴干,我回去也试试去。” 沈琼楼忙警告道:“仔细...又罚你。” 有外人在,她也不好把殷怀瑜的身份透露出去,只好这么含糊一说。倒是宋老夫人先皱起眉,心道这是哪里来的野小子,别不是沈家哪个旁支亲戚吧,怎么这般没规矩? 她心里鄙夷,言行之中难免带了些出来,沈琼楼心里不知道该替谁捏冷汗,倒是殷怀瑜脸皮厚也没往心上放,照旧喝茶吃点心,反正沈家主家不赶他走就得。 宋老夫人虽没失礼数,但神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再坐了会儿便带着宋灿起身告辞了,宋灿对沈琼楼倒是相互很有好感,还邀她参加下回诗会。 沈老夫人待她们走远才福身一礼:“殿下。” 殷怀瑜笑嘻嘻地起身虚扶一把:“老夫人不必多礼,在宫外就随意些。” 他说完抓着几包药材胡乱往沈琼楼手里一塞:“不知道你得的什么病,就去药店把最贵的几样各买了几斤。” 沈琼楼:“...” 沈老夫人见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自己转身回屋了,只叮嘱下人好生照看着。 沈琼楼把几包药丢开,奇道:“太子今儿个怎么出来了,不用上课吗?” 殷怀瑜撇撇嘴:“有几个使节团要来,皇上找太傅商议此事,所以我就得假了。”又抱怨道:“你是不知道,新选的那个侍读一开口就是之乎者也,听他说话我就头疼。” 沈琼楼倒是觉得还不错:“皇后娘娘选的人必然是好的,您又什么不懂的都可以请教他。” 殷怀瑜眼珠子转了转,又改口道:“倒也是,这人废话虽多了些,但长的还算过得去,学识也渊博,我挺喜欢他的。” 沈琼楼点头道:“那就好。” 殷怀瑜又夸了那侍读几句,见沈琼楼只是一味点头应承,心里又不乐意起来,他在她跟前想什么说什么,抱怨道:“你好歹也当过我侍读,听到他好,怎么一点都不吃味啊?” 沈琼楼:“...”她现在真的觉得,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 看着殷怀瑜一脸‘你是不是不爱宝宝了?’的表情,她囧:“殿下您想多了。” 殷怀瑜一脸没劲,捡了个梅子扔嘴里:“最近母后在筹办给二哥和老三选妃的事儿,我在宫里呆的实在没意思,又听说你病了,所以特地来瞧你,没想到你对我也这么冷淡。” 从这点看,陈皇后国母风范十足,并不因其他皇子不是自己生的就不操心或者暗中做手脚。 他说着又冷笑道:“老三那贼心不死,前一阵装模作样地要去豫王府拜访十三叔,其实就是想要寻你,被十三叔二话没说就赶出去了,后来又被父皇训斥,失了好大的颜面,这几日总算没脸出来蹦跶了。” 沈琼楼一惊:“还有这回事儿?我不知道啊。” 殷怀瑜倒是不奇怪:“皇叔那人本来就不爱事事都跟人说,不告诉你有什么稀奇的?” 他说完又跟沈琼楼东拉西扯几句,她给他装了大兜小兜的零嘴吃食,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琼楼都过的十分太平,只是在家吃吃喝喝养病,宋灿倒真是跟她挺投缘的,时不时送些小物件过来,她也把自制的稠酒柿子饼给宋灿回过去。 如此悠闲了几日,就被沈老夫人那里派来的人给叫了过去,说是豫王来探病了。 沈琼楼盖着薄被都是一抖,被几个丫鬟硬拖出来梳洗打扮往正院走,沈老夫人正和殷卓雍闲话,满脸的不好意思:“...这孩子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她娘放心不过,所以才留她在家里多住几日,耽误了王爷正事,让王爷亲自来问话,实在是惭愧。” 殷卓雍温吞笑了笑:“倒也不是特意过来,只是要去访友,正好路过沈府,所以来瞧瞧沈长史。” 他轻叹了声:“本王其实也不想催促的,只是扩府的事儿许多都是由她负责,她不在一日两日倒还罢了,好几日不在,好些功夫都耽误了,皇兄责问下来,本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沈老夫人便没再怀疑,见沈琼楼走进来:“还不快见过王爷?” 沈琼楼福身行礼,殷卓雍就见一片明媚的杏色猝不及防的晃进眼里,他见她穿女装的时候少,今日穿了身杏色绣玫瑰色折枝花卉的褙子,底下露出尺许长的一截裙摆,也绣着细碎的缠枝花,梳着垂挂髻,带着小钗,绚烂明媚如朝霞。 殷卓雍到底不是凡人,只晃神了一瞬便回过神来,含笑问道:“沈长史,几日不见,身子好些了吗?” 沈琼楼抢先把话说完:“已经大好了,正准备明日回去上任呢。” 殷卓雍恩了声:“那就好,你是栋梁之才,本王自不会错失英才,府里还有好些事儿等着你去办呢。” 沈琼楼脸皮抽筋,沈老夫人谦和笑道:“王爷谬赞,这孩子没规矩惯了,您既是她上司,也长了她一辈儿,若是有出错的地方,只管说她就是。” 根据沈琼楼对他的了解,他自己挺爱拿叔侄说事儿的,但却不乐意别人也这么说,果然,他眉梢微微一动,面上的笑容不减:“辈分不都是别人浑叫的,转折了好几个弯,本王也不好拿长辈架子。” 沈老夫人今天不知怎么了,咻咻咻小刀直戳人心窝子,正色道:“不管转了几道弯,礼数总归是不能废的,不管是辈分还是身份,她对王爷理应更忠心孝敬。” 沈琼楼:“...” ☆、第47章 其实殷卓雍行事谨慎,沈老夫人倒也不是瞧出什么来了,一来是对宗室子弟的敏.感,二来主要是给自家孙女提个醒,她当初可是连许御那种都能看上,还迷得要死要活的,更何况是比许御好过千万倍的豫王呢? 也不怪老夫人多虑,谁让她当初太不着调。至于豫王瞧上她,沈老夫人还真没这么想过,毕竟当初沈桂被魏王看上,那也是因着她才貌双全,琴棋诗书无一不精的,三丫头...实在是差的远了点。 她现在还不知道,她担心的没发生,没担心全发生了。 殷卓雍这时候已经调整好了神色,微微笑道:“老夫人客气,沈长史性子稳重,办事很是妥帖。” 沈琼楼脑补了一下他的内心戏:好气哦,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沈老夫人又谦了几句,车轱辘话两人都说烦了,殷卓雍便起身告辞,忽又偏头道:“劳烦沈长史送本王一程。” 沈琼楼略一踌躇,沈老夫人却道他有什么事要交代,微微点头,她便跟了过去,身后自有一溜下人跟着,他觉得烦,但到底不是自家下人,总不可能让人家都退下。 他默了会儿,低头看她发顶上微微晃动的华盛,心情又好了些:“沈长史这几日病假我给你算到年假里了,过年的时候记得补回来,早些回府当差,不然过年可要辛苦了。” 沈琼楼:“...是。”她原来怎么没发现殷卓雍这么抠门呢! 他弹了弹手指:“你要是再不来,就算把年假全扣完也补不回来,只能扣你薪俸了。” 沈琼楼:“...王爷放心,明日就回去。” 他微微一笑,低头想捏捏她的脸,但瞄见后面的一众下人,也只得收回手,淡淡道:“沈长史好好保重身子。”然后就出了府门。 给这么一催,沈琼楼也不敢再耽搁了,第二天早早地就去王府门口当差,没想到今天才进了巷子,马车驶到拐角僻静处,就见宋喜和一个长相尖酸的婆子站在老槐树下说着话。 宋喜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透了过来:“...劳烦娘子宽限几日,我最近手头实在是无钱了,等月银发了就给姨娘送过去。” 那娘子理了理衣裳袖子,轻蔑地往宋喜身上的补丁瞧了眼:“姑娘啊,不是我说你,那可是你的生身姨娘,好歹十月怀胎生你一场,你当初在蜀地看顾不上也就罢了,如今你人在京城,她现在病了,你这么推三阻四的是什么意思?” 宋喜脾气早就磨没了,闻言也没发火,只是道:“最近真的是手头无钱,劳嬷嬷宽限几日。” 那娘子撇撇嘴,又往豫王府方向努努嘴:“姑娘别瞒我了,你如今在豫王府当差,看看王府那等尊贵体面,指头缝里露出点银子都够您穿金戴银了,您自己不给玉姨娘送钱,难道还指望我们这些下人贴补不成?” 宋喜到底起了几分恼意:“若是我没记错,我七八日前好像送过一回银子吧,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那娘子先是怔了怔,继而一扬帕子道:“姑娘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看病吃饭上下打点哪样不要花钱的?您送来的那几两银子能顶什么事?” 沈琼楼坐在马车里听了几耳朵,但具体却听不分明,她倒是有心帮忙,但万一宋喜不想别人知道家事呢?还是装不知道的好,她想了想,令车夫继续走。 宋喜给这人缠的实在没法子,刚好认出沈琼楼的马车,忙上前几步招了招:“沈长史,等等我!咱们一道儿走!” 沈琼楼打开车门让她进来,宋喜一溜烟跳上车,那娘子还想追着要钱,她皱眉道:“滚开。”车门一关就走了。 那娘子暗里啐了口,但见她衣裳料子和马车马屁都是上好的,料想不是寻常人家,所以也不敢继续缠着。 宋喜一上车就长吁短叹,但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沈琼楼就低头不问了。 两人刚进长史院子,就见端了些梅子蜜饯上来,宋喜怔怔地瞧了半晌,突然弯腰左翻右翻,不知从哪里寻摸出一个灰扑扑的酒瓶子出来:“小沈,来陪我喝一杯,上好的梨花白啊。” 宋喜这人还有个抠儿八的毛病,今日请喝酒倒是稀奇。沈琼楼酒品不咋地,本来不大敢喝,但闻了闻便知道是掺了水的,也就放心大胆地喝了几口。 宋喜喝了两杯,又捻了个梅子吃了,忽然叹了声:“我是宋家人。” 沈琼楼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姓宋你不是宋家人还是隔壁老王的啊? 宋喜晃了晃酒瓶才道:“我是泉州宋家长房的人...” 沈琼楼奇了,忍不住道:“那真是巧了,没想到咱们俩还是拐着弯的亲戚,我们家祖母和你们老夫人是亲姐妹。” 不过说来也怪,宋家如今势头虽不行了,但宋喜既然是宋家女儿,也不至于如此潦倒啊。 宋喜听了倒不是很诧异,只是摆摆手道:“什么亲戚不亲戚的,攀不上。我生母是个洒扫的丫头,伺候过一回就被老夫人打发到下人院子做粗活,生了我还是没有名分,日夜做活,身子都不好了...家里庶子庶女一大堆,宋家规矩,庶出不上族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我和亲爹当着面走过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我是谁。” 宋老爷贪花好色的名声在外,是个管生不管养的,宋夫人又爱磋磨妾室通房,沈琼楼忍不住问道:“那今儿上午的那个媳妇...?” 宋喜哦了声,叹气道:“我姨娘近来身子不大好,夫人又不许我们探望,几年面都见不着一回,只好托这些管事送钱送东西进去,给十两倒要克扣五两,所以她才催的这般急,好在我银子快攒够了,等给我姨娘赎了身,也好接她出来享享福。” 沈琼楼道:“要不要我帮你在宋老夫人跟前提一提...” 宋喜忙摆手打断她的话:“你可别,我知道你好心,但依着夫人的性子,你今儿个提了,明儿她非磋磨掉我姨娘半条命去...” 她说到一半意识到她口里的夫人是眼前这位的姨奶奶,讪讪笑了笑,转了话头,唉叹道:“你瞧着我过的不如意,这还是我拼死考了女子科举挣出来的活路,大些了的女孩被随意发嫁出去,男孩子索性养废了,相比之下,豫王府虽然凶险,但只要不惹是生非,至少有自在日子过。” 她今日似是起了谈兴,拉着她絮絮叨叨:“锦川侯府门第正派,你们家男人都是不纳妾的,所以你是不知道庶出的难处,只要亲爹不管,庶出的就如同杂草一般,能活下来都不错了。” 她眯起眼,慢慢地回想起童年旧事:“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个玩的特别好的四妹,四妹人乖巧又机灵,生的还好看,她有一回写了好字被父亲看到,难得夸奖了几句,说她灵秀又聪慧,夫人也跟着赏赐了好些东西下去,后来不知怎的,她发了场高烧,整个人都烧傻了,没熬几年就去了,我那时候就提醒自己,无事千万不要往父亲跟前凑,让所有人都认不得最好。” 她神情怅然:“轮到我说亲事的时候也没人管,只能继续埋头读书,后来被送去蜀中,这一去就是八年,耽搁到这个年纪,一辈子也就只能孤单熬过去了。” 沈琼楼穿过来就在沈家扎了根,没体会过她说的惊心动魄的妻妾之争,但听着也觉得心寒,正室瞧妾室庶子不顺眼你能说她错吗?正头太太也觉着委屈,问题归根究底还是出在男人身上。 她张了张嘴,宽慰道:“长史虽没有品阶,但多少是个官职,你也算熬出头了,等时候到了把生母接出来享福,以后不要跟那边来往,一辈子一个人也清静自在。” 两人面对着唏嘘一时,酒也喝了一壶,熬到吃午饭的时候陈河便过来叫人:“沈长史,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这句话对沈琼楼来说简直是flag,她迟疑着道:“是有什么正事儿吗?要不我叫上宋长史一道儿去?” 陈河但笑不语,沈琼楼也没法子,只好跟着他一道儿去了,两人一路走到后面清凌凌的湖边,殷卓雍早就在湖边等着了,见她过来便要拉着她去湖心亭:“走吧,陪我用午膳。” 沈琼楼最近心里犯嘀咕,听完这话立刻警铃大作:“王爷,臣,臣不饿,您自己用吧。” 殷卓雍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竟很反常地没再劝她,点头道:“不想吃饭也行,找点事儿做吧。” 沈琼楼一怔,他指了指不远处湖岸边优雅迈步,姿态写意的白鹅:“去把那些鹅都感到湖里去,本王要赏景。” 赶鹅?沈琼楼:“?”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殷卓雍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沈琼楼:“...我,我去!”绝对一语双关。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沈琼楼认命地把官服的袖子挽起来,陈河忍着笑命人寻了根长短适中的竹竿的递给她:“湖边的石子湿滑,长史小心别落了水,小心被鹅啄了,还有也别伤了鹅群,这是从南边逮过来精细养了好久的,一只费不少银子呢。” 沈琼楼心里非常卧槽,但面上还不得不端出一脸严肃,正色点点头,挽起袖子,拎着衣袍下摆,一手拿着竹竿,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斗鹅群了。 那群鹅也不知是怎么样的,平日里悠哉惯了,见着沈琼楼这个生人也不怕,呱呱乱叫着凑过来,有的仍旧躺在水草里晒太阳,没留神受到当头一棒,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几怔才乱叫地四散逃开。 沈琼楼以为最多一竿子把鹅群扫水里就完了,没想到不但没有一只鹅落水,反而都四散逃开,她一怒之下又戳了几杆子过去,鹅群这回不逃了,张开翅膀跳哒着向她冲了过来! 第37节 她两辈子都是城里孩子,还从来没被鹅啄过,不能体会那种深切的痛苦,正准备挥舞竿子把饿群赶开,就被几只奋勇剽悍的公鹅在腿上狠狠地啄了几下。 几只鹅用力扑腾几下,腾空飞起,带起的污泥溅了她一身,眼睛都被一团黑泥糊住了,几只狡猾的绕到她身后,看准机会跳起来对准她膝弯狠啄了一下,她立刻捂着眼睛扑倒在地上,一群鹅一拥而上,转眼就把她埋到鹅群里了。 沈琼楼选手被一面倒地碾压了。 她在心里哭爹喊娘,勉强拽开几只趴在她身上不下来的大鹅,撂下竹竿抱头鼠窜,身后还有几只最凶狠的紧追不舍。 她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殷卓雍呆的湖心亭里,崩溃大喊,声嘶力竭:“我吃饭!” 殷卓雍笑吟吟地看着她:“不赶鹅了?” 沈琼楼心有余悸地看了威武雄壮的饿群一眼,坚决摇头:“不赶了!” 殷卓雍在亭子里瞧得一清二楚,心里快笑破肚皮,面上还是装模作样:“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沈琼楼看着自己被啄出红印子的手,简直要飙泪:“臣错了,臣真的错了,臣吃饭。” 殷卓雍点点头:“坐下吧。”想了想又补了句:“其实你赶的不错,就是地方不对。” 沈琼楼:“...tat” 她现在真的感谢王府里没养猪,不然没准哪天豫王心情一好或者一不好,她还得把猪赶到猪圈里,以后老了就能写本书——我在豫王府种田的那些日子。 殷卓雍见她一身狼狈,忍着笑道:“被啄了?” 沈琼楼收回脱缰野狗一般的脑洞,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抓她手腕子:“哪里被啄了,我瞧瞧。”他伸手按了几下,见只是有些红了,无甚大碍,便叹了口气:“可怜见的,怎么不小心点?” 沈琼楼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别以为现在装逼她就能忘了刚才是谁逼她去赶鹅的! 他细心帮她摘下身上的鹅毛,又开始发甜枣了:“想吃什么?我让厨下准备。” 沈琼楼咬牙切齿:“烧鹅。” 殷卓雍笑着应了,让她坐下,亲手倒了杯茶给她:“烧鹅估计一时半会儿做不好,还有什么想吃的?” 沈琼楼看着手里颜色澄碧的茶汤:“茶叶...鹅蛋。” 殷卓雍摇头道:“你今日是跟鹅较上劲了,不过鹅蛋个头大,有些腥气,不如换成鸡子?” 沈琼楼想着刚才被打倒的耻辱,心情郁闷,幽幽地点了点头。 殷卓雍向来不吃路边摊,对茶叶蛋没什么概念,听名字只知道是茶叶煮的蛋,随手取了罐茶叶问她:“用这种茶叶煮如何?” 沈琼楼随意点了点头,他吩咐人下去准备,两人坐在湖心亭里看湖景,这时候荷花都已经开到末期,却正是最浓艳的时候,偶尔湖面的微风吹过花间,看上去像是跃动的火焰。 他把院子里一株已经高出院墙的桂树指给她看:“你当初说要移的桂树,前些日子才挪好,差点没活成,所幸长的旺盛,中秋那阵应当就能开花,到时候摘下来酿桂花酒,还能做桂花糕和桂花蜜,新鲜桂花做的最好吃,清甜又不腻歪。” 沈琼楼听的十分垂涎:“多谢王爷了。” 殷卓雍乜她一眼:“谢什么?谁说要给你吃了?” 沈琼楼;“...臣自作多情了。” 殷卓雍又倾身过来,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乖乖,开玩笑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沈琼楼简直招架不住。 正好这时候茶叶蛋端上来,王府厨子的用料都上好,茶叶蛋不但没有鸡蛋的腥气,反而透着浓厚的茶香。 她决定和豫王好好谈谈:“王爷这些日子对臣照拂颇多,臣感激不尽,但无功不受禄,臣能力不足,当不得您这份厚爱。” 殷卓雍偏头瞧着她,忽的轻笑了声:“厚爱,这个词用的极好,那你为何不问问,我怎么不厚爱别人,单单厚爱你呢?” 沈琼楼:“...”这话没法接,她努力把话题往正道上引:“就如刚才,臣以为,男女有别,虽然王爷和臣一片光风霁月,还是要注意着些,免得有人传闲言碎语。” 殷卓雍挑了下眉梢:“方才本王问你吃饭还是赶鹅,是你硬要来陪本王吃饭,难道这也是本王的错不成?”他叹了声,语气带了几分无奈“你就是仗着我宠你...说话颠倒黑白的。” 沈琼楼的内心无法用语言形容。 她干脆就此住了这个话头,低下头老实吃饭,殷卓雍见她不言语了,抬手帮她夹了筷子笋丝:“吃饭就安生吃饭,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见气氛沉凝,随意调开话头,摸着下巴琢磨道:“说来也奇了,原来满京你性子跋扈暴戾,对人苛刻,动辄就仗着家里的势把人打个筋锻骨折的,如今认识久了倒像是跟传言反着来的。” 其实她被好些人当面问过这话,但殷卓雍问起来竟让她有些紧张,打起精神应对:“年初的时候我砸了许家给陈家的纳彩礼,后来这事儿沸沸扬扬传开了,家里头父亲和兄长都受了影响,我被祖母狠罚一通,这才幡然悔悟,想起当初做下的荒唐事,十分愧疚,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当初你还差点害我被猛虎废了条腿,怎么不见你心存愧疚呢?” 沈琼楼明明没做亏心事还要顶缸,尴尬道:“臣,臣自然也十分愧疚的。” 殷卓雍微微笑道:“你知道我在狩猎山林里见你第一眼在想什么吗?” 沈琼楼明知不应该,还是追问道:“王爷想什么?” 他漫声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蠢笨鲁莽之人,竟还能活着长这么大,简直是奇迹。” 他当时还命人把沈琼楼绑着倒挂了一个时辰,吓得她从此见到他都浑身打颤,不过这些事儿既然沈琼楼不记得了,他当然也不会刻意去提。 原身在大多数人眼里就是个身形痴肥脾气暴躁的胖子,也难怪殷卓雍这么想,她讪然道:“当初是唐突王爷了。” 殷卓雍定定瞧着她,其实要不是今日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印象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她整个人变的如脱胎换骨一般,在他心里剩下的只有完完整整的这个人。 两人吃完饭沈琼楼便匆匆走人了,其实仔细想想,殷卓雍除了脾性让人琢磨不透,对她其实相当不错,堪称完美上司了。 她摇摇头,想到还有桩事儿没办完,急匆匆出了府,没想到半道上有架精致秀丽的马车缓缓向巷子里驶进来,往着豫王府对门的宁平公主府行了过去。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豫王府的前身也是座公主府,如今对面是又是宁平大长公主的府邸,听说不远处还有两座公主府,堪称公主一条街。 沈琼楼想着想着把自己给逗乐了,没注意那车架在自己身前停了下来,一只纤手打起帘子,温雅缓慢的女声轻轻传了出来:“沈长史?” 她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后来猛然反应过来,当初第一次见殷卓雍的时候不也这样吗? 她怀着几分心惊胆战的心情,小心问道:“不知姑娘是...?” 车帘被完全掀开,露出张美人脸,白净鹅蛋脸趁着浓黑的远山眉,只是堆叠的眉头显出主人脾气应当不好,车里的美少女俊目微张,古怪地上下打量她:“姑娘?你疯了不成?” 沈琼楼觉得她十分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总不可能是原身的老情人吧? 但见她是要进公主府的样子,脑子灵光一闪:“参见宁平公主!” “...”车中美少女脸明显黑了,认定她是故意找茬,冷笑一声道:“看来沈长史记性不大好啊。” 她扫了身后打扇的侍婢一眼,侍婢立刻道:“殿下是宁平公主胞妹,成康公主,长史还不快见礼?” 沈琼楼一下子想起来这人是谁,脑中似有一道惊雷劈过,只浮现了四个大字,摊上事了! ☆、第48章 要说成康公主和沈琼楼的纠葛,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沈琼楼某次进宫,具体的原因两人估计都记不得了,但之后每次见面成康公主都要想法子折腾她几回,原身也想法子怼回去过,不过公主毕竟是皇室的金枝玉叶,所以她每次都是败多胜少。 当然沈琼楼好歹有侯府靠着,又有个皇后姨母,她最多刁难几回,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 原身简直是个惹祸精。沈琼楼在心里深深叹息,下马叉手行礼:“臣沈琼楼,参见公主。” 成康公主一只纤手支着下颚,在马车里冷淡地看着她:“沈长史记起我了?我还当几日不见,长史得了失魂症了呢。听说皇叔那里要忙的事不少,长史记性这般差可怎么成?” 沈琼楼不慌不忙地道:“回殿下的话,臣就是最近忙的事儿太多,一时晕了头,才没认出来殿下是谁。“ 成康公主没想到她最近口齿这般伶俐,怔了下才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这几日当差人倒机灵了不少,听说你前几个月进宫伴读,还让太子和三皇子为你大闹了一场,你可真是胆子不小。” 沈琼楼一脸淡定:“殿下这话臣就不明白了,太子和三皇子兄友弟恭,手足和睦,怎么会大闹呢?这话传出去让有心人听了可不好。” 她说完对自己很满意,最近和豫王怼来怼去都练出来了。 成康公主刁难沈琼楼的流程基本是这样的,先口头挤兑几句,要是挤兑不成就没事找事。 她听完果然脸色更不好看,略坐直了些,理了理衣裙,淡淡吩咐道:“我突然想吃城南的糖耳朵了,正好长史骑马,劳烦长史帮我买一包回来送到宁平公主府。” 她也没给沈琼楼拒绝的机会,直接命马车进了公主府,宁平公主是她亲姐,已经配了驸马开了公主府,她有时候出宫玩就会来寻亲姐。 豫王府修在城北,跟城南的距离可想而知。沈琼楼唉声叹气,当然也没傻到跑城南给她买什么糖耳朵,在街角买了包差不多的给她,先去户部把正事儿办了,等回来的时候顺便把东西捎给她。 成康公主等的十分不耐烦,坐着跟宁平公主说话:“...长姐,你是没瞧见她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人人都说沈琼楼现在改了不少,我瞧着她桀骜顽劣比往昔更胜,装出一副忠义的样子罢了!” 宁平郡主很疼这个亲妹妹,性子却温柔,闻言无奈道:“你堂堂一个公主,跟她较什么劲,小心做的过了惹得母后不悦。不过话说...她当初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 成康公主闻言也是一怔,随即尴尬道:“我...我也忘了。”又怒哼一声:“反正她就是讨厌!” 宁平公主:“...” 讨厌的沈琼楼正提着一包糖耳朵进了宁平公主府,被下人引着到了成康公主面前,她皱眉道:“从这里到城南骑快马最多半个时辰,长史怎么用了这么久?” 沈琼楼谢过下人端上来的茶水,随口道:“我的马慢。” 成康公主:“...”她玉指拈了一块吃了,冷眼立刻扫了过来:“这味道不对,不是城南那家的。” 上辈子形容一个妹子矫情,就会说她有公主病没公主命,但成康公主就不是这种情况了,她不光有公主病,她还有公主命。 沈琼楼强压着被太阳晒得不耐烦,直接承认道:“是我在街角买的。” 成康公主手里的茶碗一顿,茶汤泼洒出少许,微微抬高声音:“你敢敷衍本宫?!” 沈琼楼叹了口气:“臣身上本就没几两银子,就这包糖耳朵还是翻遍全身上下凑出来的。”言下之意是你没给钱,白吃枣还嫌枣核大。 成康公主黑了脸,侍婢立刻递了块碎银子给她:“本宫稀罕你那点银子不成?!” 沈琼楼继续叹:“马儿跑腿,也是要草料钱的。” 成康公主没想到几个月没见,沈琼楼变得这么...抠门?她扔了块金锞子过来:“这些钱应该够了吧,劳烦沈琼楼再跑一趟,去城南帮我买包糖耳朵和几样梅子干果回来。” 沈琼楼看着地上的金锞子,不动。 成康公主以为终于拿住她了,微微挑了挑眉:“长史怎么还不走,是嫌银子不够吗?” 沈琼搂拱了拱手:“回公主的花,王爷那里还有些事儿,臣不敢耽搁。” 成康公主面色微沉:“你这是抬出皇叔来压我了?” 她以为沈琼楼接下来会说‘臣不敢臣惶恐’之类的话,没想到沈琼楼一抬头:“臣是啊。” 成康公主:“...”不按套路出牌啊! 沈琼楼正色道:“要是平常时候,殿下有吩咐臣自然无有不应的,但如今有王爷的吩咐在先,王爷毕竟是您的长辈,要是我先帮您办事了,让旁人看到了传出目无尊长的闲话可就不好了。” 成康公主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本宫了?” 沈琼楼避重就轻:“臣毕竟是王府长史,事事总得以王府为先,回头您开了公主府,要是您的长史见天地跑去给别人做事,只怕也不大好吧。” 这个头倒是不能起,宁平公主虽觉得沈琼楼说话过了,但道理却是没错的,先挥手让沈琼楼下去,然后自己开导生闷气的成康公主了。 没想到刚出府门遇见了匆匆走过来的陈河,他还带了好些人,一见沈琼楼就苦笑道:“你可算出来了,王爷正派小人准备去捞您呢。” 第38节 沈琼楼跟他往回走:“没什么事儿,成康公主最多也就是刁难几句,总不会真把我怎么着,多少还是有分寸的。”不过这分寸也有限。 殷卓雍见着她,目光大略一扫:“如何?” 沈琼楼摆摆手,不在意地道:“公主年少,闹小女孩脾气罢了。”对妹子她向来十分有包容心。 不过话说这些宗室子弟的爱好真够奇葩的,太子当初差点带她做大保健,豫王让她赶鹅,成康公主让她买糖耳朵,一个比一个新奇。 殷卓雍:“...”她比成康公主还小一岁吧。 人忙起来时间好打发,沈琼楼和宋喜下了会儿棋就到了下班时间,欢欢喜喜地回了沈府,一回去却发现明姐儿和福姐儿闹起来,早上被沈成志带出去吃了顿天桥口的早点,现在回来闹着要吃茶叶蛋。 江嬷嬷怕吵着沈老夫人,忙打发丫鬟去买,沈琼楼摆摆手道:“不用,一来一回鸡子都凉了,咱们自己在家也能做。” 她隐约记得沈老夫人待客的茶叶放在哪儿了,翻出来瞧了瞧,见跟上午豫王的那罐一样,论味道颜色还略有不如,她拿给丫鬟吩咐去做茶叶蛋。 沈老夫人一醒来就见自己拿来待客的好茶叶被拿去煮了鸡蛋,气得差点给她一拐棍:“你简直是个祖宗,上好的祁门红茶,今年统共出了不到五斤,你倒好,全给我糟蹋了!” 沈琼楼抱头鼠窜,她见殷卓雍随随便便就拿去煮鸡蛋了,还以为不值什么钱呢,哪想到这么贵重。 不过这么一想殷卓雍对她确实挺不错的,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幸好沈家也不是缺吃短穿的人家,沈老夫人只是翻了个白眼,说她几句就再没话了,只是命人多煮几个新鲜鸡子下去,晚膳的时候家里人人手一个茶叶蛋。 沈琼楼第二日早上才过去就被陈河塞了一沓礼单,让她拿给殷卓雍,她无奈往正院走,却见殷卓雍不在正院,只能听见屋后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她听说殷卓雍屋后有引来温泉水,用汉白玉修建的浴室,现在想必是在沐浴,她犹豫一下,正准备走人,里头人却已经听见她的动静,淡声吩咐道:“在内室等我。”然后就再无话了。 沈琼楼无奈,只好抱着礼单找了个小杌子坐着等,幸好殷卓雍也没让她等多久,就听见又是一阵水声,再有木屐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他就打开门走进来了。 沈琼楼无意看了眼,然后就尴尬了——他上半身穿着素白的短衣,而且下身只穿了条同色的绸裤,众所周知,白色的衣裳沾上水跟没穿一样,所以...她还隐约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尺寸惊人啊。 她热气上涌,从脖子一路飙到脸上,心里直念阿弥陀佛,一边祈祷自己啥都没看见,一边祈祷殷卓雍没发现她看见了,虽然美人出浴很让人神往,但这种美人不是谁都能有艳福消受的了的啊! 殷卓雍本来也没在意,见她脸色涨红,古怪地笑了笑,指尖落在她脖颈上:“乖乖,你脸红什么?” 沈琼楼叫了声罪过罪过,竭力镇定地把礼单递过去,用手臂半遮着自己的脸:“王爷,这是近日的礼单,给您过目。” 殷卓雍不接,搭在她脖颈上的手暧昧地一寸一寸往下盘桓,她手一软,礼单哗啦啦掉了一地,他轻笑了声:“说说,都看见什么了?” 大概是因着才沐浴完的缘故,他指尖还有些温热,所过之处都有些麻痒,湿发暧昧地扫下来落到她脸颊上。沈琼楼简直要大叫,低头不敢看他:“王爷,臣是来商量正事的,什么都没看见!” 这时候死都不能承认,不然这条小辫子一被抓住,万一以后他要看回来怎么办? 他指尖已经快探入衣领里头了,摸到了精巧的锁骨,沈琼楼慌忙按住他作怪的手:“王爷,您自重!” 殷卓雍轻叹了声:“瞧你身上有些凉,探了探便是不自重了,我都快给你瞧了个干净,这又怎么算?” 沈琼楼非常坚决:“我什么都没看见!” 殷卓雍取了块下人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巾栉递给她:“帮我擦头发吧。” 沈琼楼下意识地接过来,后知后觉地反驳道:“王爷,臣没干过这个,要不找个婢女过来给您擦?” 殷卓雍皱眉:“她们手太笨。” 沈琼楼低声嘀咕:“我手更笨。” 殷卓雍笑看她一眼:“我不嫌你,过来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没意思了,沈琼楼认命地拿起毛巾来给他擦头发。 他有一头标准的三千青丝,不知道是不是古代的风水养人,他头发也生的好看,乌黑浓密,摸起来又顺滑柔韧,细细密密地勾缠在指尖。 殷卓雍透过铜镜看她把自己的头发勾在指尖把玩,无声地一笑。 沈琼楼玩了会才想起来要干嘛,用一块干毛巾给他包出个陕北汉子的造型,然后拿出另一块毛巾勾出一把青丝来慢慢擦着。 殷卓雍见到自己的造型:“...” 她细细给他擦干,把上头的水珠都吸走,等她做完这些他头发也差不多快干了,在铜镜里青丝蓬乱,姿态慵懒,斜靠在榻上,当真是一副极好的美人出浴图。 他等她擦完之后斜乜了她一眼,眼神撩人,看得她小心肝砰砰乱跳,这般模样竟比平时打扮整齐更多了几分风情。 沈琼楼的内心是崩溃的,为什么一个男人比女人还会勾引人,还这么风情绰约!平时见他挺正经的啊! 她想的入神,手指在他脸侧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他忽然微微偏过头,在她指尖轻咬了一下,自下而上斜了她一眼,简单的一个动作,也透着无声的勾人。 沈琼楼急急忙忙地收回手,拼了老命忍住脸红:“您还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瞥她一眼,见她马上要炸毛了,这才缓了缓:“去把梳子给我拿来。” 沈琼楼取了把象牙梳子扔给他,他梳好后用玉簪半绾着,墨发随意披散下来:“你方才说有什么正事儿?” 沈琼楼清了清嗓子:“最近各国使节都开始入京,有好些使节团都给您送了礼过来,您看着收不收,有几个下了帖子说要见您。”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对了,扶桑使节还送了两个扶桑美人来。” 殷卓雍随意道:“死物挑几样好的留下来,活人都送回去。”他说完就见沈琼楼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 沈琼楼忍不住问道:“听说扶桑人都特别矮,身高至多五六尺,这是真的吗?”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你想知道?那就喊他们过来瞧瞧。” ☆、第49章 沈琼楼对于古代泥轰人的印象只停留在看的古装日剧里,里面的演员都是颜正身高的大长腿,就这样那个瓦片头她还是没背住,分分钟出戏不不说,每回看到一半就忍不住弃剧了。 她其实挺好奇的,但又犹豫道:“好歹是一国使节呢,咱们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不好吧?” 殷卓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番邦属国而已,寻常连他的面都见不着,他叫来还是给了颜面。 不过他对那个咱们很满意,伸手捏捏她的脸:“想瞧就瞧,反正他们递帖子过来也是为了能见我,不过是遂了他们的意,他们该感恩戴德才是。” 沈琼楼对这种国.家关系不是很能理解,不过殷卓雍既然这么说,那自有他的道理,她闻言也就耸耸肩不再说话了。 扶桑国的使节来的那叫一个麻利,这边传话不到一个时辰,那边就已经带着礼物和美人过来了。 沈琼楼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见他们呵着腰进了正院,抬头瞧了瞧,又瞧了瞧...噗。 她没忍住一乐,慌忙用茶碗挡住脸,上辈子看剧里头的男演员好歹颜值正身材好,眼前这个使节身高大概也就一米六左右,脸上敷着厚厚的□□,打扮的倒还算端正,就是头上绑着的瓦片头随着他行礼的动作不住地晃悠。 她最近又往上蹿高了不少,直奔着一米七去了,看这位使节只能看到锃明瓦亮的脑门,她忍住狂笑的冲动,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处用茶碗挡着脸。 那边日本的使节也打量着堂内的两人,豫王天人之姿让他很是惊叹了一回,身后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职位的女官竟也异常漂亮,要说美人还是魏朝的多,可惜实在是太高,不如他们扶桑女子小鸟依人。 使节内心很遗憾。 沈琼楼见他眼挫偷偷地瞧过来,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花姑娘大大滴好’这句话,然后又是一阵喷笑。 这位使节姓佐藤,还是个贵族姓氏,最难得的是一口京片子十分流利,成语也用的倍儿棒,进屋行完礼就对着殷卓雍没口子地夸了起来:“早就听说王爷是人中之龙,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人,实在是龙章凤姿...” 殷卓雍对他倒是淡淡的,没什么反应,他叫扶桑使节进门本就是为了让沈琼楼瞧个新鲜,随意道:“使臣客气了。”就再无话了。 他来是为了南边海禁的事儿,知道这位王爷在皇上跟前也说得上话,要是得了他的眼,也能帮着说和一二。 使臣见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识趣地住了嘴,笑着把错开身位,直接使出杀手锏,把身后两个带来的美人露出来,直说道:“这是清姬和酒姬,我们扶桑的明珠,仰慕王爷英武,想留在您身边伺候。” 两个女子含羞的一低头,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自有股温柔顺从到骨子里的味道。凭良心说,这两人都是美人,但这身高...估计还没到一米五,沈琼楼莫名想笑。 殷卓雍显然对两个就比自己腰高一点的美人没什么兴趣,只是淡淡道:“不必,本王身边不缺人伺候。” 他直接起身道:“使臣若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本王等会儿还有事儿,就不留你了。” 佐藤使臣傻眼了,这什么情况啊,把他叫来说了两句,美人也没收就让他走了,难道他哪里惹了豫王的眼? 沈琼楼忍着笑送了一脸懵逼的泥轰三人组走了,转过身来问道:“您还真就看一眼就让人走啊?他们要办的事儿呢?”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不然怎么样?这条路不通,他们肯定会找别的路子,也用不着我来操心。” 扶桑使节送的是几把□□和几柄扇子,他皱眉瞧了瞧:“每次来就拿些鸡零狗碎的玩意,换好些绫罗茶叶回去。” 沈琼楼摊手:“穷吃大户呗,吃完了还能兜点回去。” 殷卓雍一笑,忽然伸手拉着她踉跄几步,她不留神跌在他怀里:“乖乖,你最近办事不错,想让我怎么赏你?” 沈琼楼本来想挣脱,闻言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激动道:“钱!” 殷卓雍知道她想什么,却故意蹙起眉:“你是掉钱眼里了?我平时赏你的不知道值多少钱,怎么还惦记着银子?” 沈琼楼想了想,抬起头涎着脸道:“那不如把臣欠下的赌债减少几两?” 她这么一抬头,整张白嫩嫩的脸都暴露无遗,两人离得极近,他几乎能瞧见她脸上淡淡的处子茸毛,甚至有一股诱人的甜香涌入鼻端。 殷卓雍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想到前几日难言的滋味,忍不住凑过去想要衔住,她惊住,肩膀一用力就挣脱了,抬起头皱眉惊疑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惊,勉强按捺下心里想把人按在榻上亲个痛快的焦躁,偏头瞧她:“你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指望我给你减债?不收你利息就算是轻的了。” 沈琼楼黑着脸:“臣卖艺不卖身,王爷您再这么动手动脚的,别怪臣不客气,要是一个不慎伤着您可就不好了。” 她这几天加紧跟沈念文习武,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 殷卓雍瞧她像是只炸了毛的小猫,忍着笑道:“我可没动手动脚,只是动动嘴而已,你能如何?” 沈琼楼脸色更差,反正扶桑人也参观完了,她告了个罪扭身就要走人,他突然张口给她顺毛,拉着她柔声道:“乖乖,你不高兴了?让你不痛快了?” 沈琼楼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微微笑道:“明天府上也没什么事儿,正好带你去天下第一楼吃酒,也让你开开眼,如何?” 这世上不是什么人或者物事都能当得起天下第一四个字的,据说天下第一楼这个名字还是那位女太.祖金口玉言赏赐的,沈琼楼慕名已久,但是这口是豫王开的,难免让他存了几分疑虑。 不过殷卓雍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挥手让她下去了。 第二日其实是沐休,殷卓雍早早地就命人叫她准备着,沈琼楼有时间强迫症,他又订好了包厢,所以她干脆早去包厢里等着,人还没踏上台阶,就听一道温和清越的声音传了过来:“沈长史?” 作者有话要说:  /(ㄒoㄒ)/~~最近期末考,只能更这么多了,回头考完了俺再加更补上 ☆、第50章 沈琼楼站在台阶上转身,就见苏沅站在酒楼门口,面上三分诧异三分欣喜,剩下的神情照旧琢磨不透。 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苏沅已经带着人迎了上来,微微笑道:“真是赶巧了,长史也来这里用午膳?”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沈琼楼只好跟他一道儿往上走,一边道:“我还没那么大面子能在天下第一楼订到座儿,是王爷他要来,我跟着沾光了。” 这话绝不是虚言,听这家酒楼的名字就知道有多猛了,寻常就是手艺再好,也没有人敢称天下第一四个字,偏这家酒楼就敢,因为人家这名字是开国皇帝亲封的,连牌匾都是太.祖亲自题的字。 传说太.祖发迹于微末,在这家酒楼当过帮工,很得当时酒楼老板儿子的照顾,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后来到了垂垂老矣的时候,太.祖忆起当年这位至交好友,不光亲笔题字,还赏了当初那位小少爷一根龙头拐杖,连同酒楼后面的镜湖都赐给了他,保他一族永世富贵,就是皇上来了都得给几分薄面。 两人到了二楼雅间,她抬头瞧了瞧,不见那位赫赫有名的女太.祖的亲笔题字,不由得失望道:“早就听说他们天下第一楼是□□亲笔题的字,怎么没见挂起来呢?” 苏沅笑笑:“御赐的物件,轻不得重不得,挂在外头让日晒雨淋了岂不是对太.祖不敬?未免有心人说道,所以施家人早就把它供乐起来,反正名声已经打出去了,难道没见着那牌匾,人还敢在这里撒野?” 第39节 沈琼楼想想也是,她上辈子的爷爷参军得了好多光荣章,也没见挂客厅见天儿地显摆。她好奇问道:“这地方从没人敢闹过事儿?” 苏沅轻轻一笑:“也不是没有,只是各任巡城差役,锦衣卫缇骑的指挥使一上任都打过招呼,这条街上这家店绝不能出事儿,不然伤了酒楼是小,伤了太.祖的颜面可是大事,天下第一楼的主家也都是精明人,每年孝敬不少,那些牛黄狗宝的也乐意帮他们挡灾。” 沈琼楼佩服,果然能在这么好的地界开店都是有后台的。 他轻轻一撩衣摆,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她见他姿势行云流水般的好看,比殷卓雍又是不同的风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才瞧见他月白的衣裳下摆有隐约的几点暗红,她不由得微微怔了怔。 苏沅何等敏锐,一错眼就瞧见她神情不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伸手不着痕迹地掩到后头,浅笑着解释道:“前几个月佛寺被炸的事儿长史还记得吗?圣上吩咐下来又彻查,今日又抓到两个可疑人物,我早上亲自审问过的,出来本来换了衣裳,没想到还是溅了几滴。” 沈琼楼记得原来看过一本书,曾提到过东西厂的酷刑,像什么用鞭子抽用火烫都是低级的,譬如抽肠这种,用铁钩和秤砣把人的肠子活活抽出来,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她当时看完了好几顿都没吃好饭。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站在苏沅身边身上都凉飕飕的,不自在地退开几步:“上回的事儿,还没有向提督道谢。” 苏沅道:“长史客气了。”他见到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靠过去,一手轻按在她肩头,轻声问道:“我吓着你了?让你不自在了?” 沈琼楼不好说是自己脑补过度,只好干笑说没有,又问道:“提督怎么突然想到天下第一楼里来了?可是约了友人?“” 他笑了笑:“有些想他们家的素斋,前些日子订了桌席面,一个人自斟自饮罢了。”他又偏头问道:“等会儿长史可能跟我共饮一杯?” 殷卓雍这时候正好进了楼里,跑堂的殷勤伺候着,他本以为她已经进去,没想到随意一抬头,就见宫里大太监的一只手巴拉在她,脸含笑意,正低头温柔地说着什么。 他眯了眯眼,绕过来献殷勤的跑堂走了上去,歪歪头替沈琼楼接了话:“自然不能。” 苏沅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欠身行礼道:“豫王爷。” 沈琼楼亦跟着行礼:“王爷。” 殷卓雍向她伸手,她犹豫一下,迟疑着拉上去。手心有了重量,他才算是满意,淡淡地瞥了苏沅一眼:“厂督想喝酒寻几个太监去喝吧,楼儿不胜酒力,不能奉陪了。” 沈琼楼:“...”就不能正正常常地叫她名字吗! 苏沅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顿了一瞬,浅笑道:“既然王爷这么说,那便算了,我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他从容地转了身,走出酒楼的一刹那却沉了脸,身边跟着的番子战战兢兢,他上了马车,靠在车围子上闭目养神。 他对沈琼楼本没有多大的执念,接触的多了才觉出她跟上辈子的不一样来,执念也跟着渐深了。 本想着这辈子能做个好人,没想到她身边竟有这么个人虎视眈眈盯着,既然软的不行,也只能和上辈子一样了,只是终究是...可惜了。 殷卓雍拉着她进了订好的雅间,挑了下眉梢问道:“你喜欢这样的?” 沈琼楼愣了下才知道他问的是谁,囧囧地摇头:“王爷你也太能想了,臣跟厂督不过是在宫里结识,熟人见面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她虽然对厂花这种生物很好奇,但也仅限于远处瞻仰而已,她又不是道具play和s.m的爱好者。 殷卓雍对她回答的速度很满意,优哉游哉给自己倒了杯茶:“熟人?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魏朝一年有成百上千个冤死的人,其中倒有一大半是经过他的手。我记得有种刑罚,是把人的舌头烫热了再放在冰块上,舌头一冷一热立刻就会贴上去,倒时候再...” 沈琼楼听的舌头根发麻,恨不得伸手去捂他的嘴,用力把筷子一顿:“马上要吃饭您说这个做什么,能不能让人好好地吃饭了?!” 殷卓雍斜了她一眼:“给你提个醒罢了,看你还敢不敢把他当熟人亲热。” 沈琼楼心里十分不得劲,喝茶都没滋没味的,他适时地转了话题:“你知道这天下第一楼的来历吗?” 沈琼楼点点头:“知道一些。”又唏嘘道:“太.祖真是重情之人,对施家人如此厚宠,只要大魏昌盛一日,他们施家就是几代的荣华。” 殷卓雍眯起眼笑了笑:“若只是儿时的友情肯定不会如此,野史传闻,这位施家的小掌柜当初痴恋太.祖,恨不能把整颗心都挖出来给她,太.祖感念他一片深情,却没法回报,所以在两人暮年,江山大定的时候,给了他无上的荣宠。” 沈琼楼没想到还有这种八卦:“那太.祖后来娶了谁?” 殷卓雍道:“两位皇夫,一文一武,自身颇有才干,但家中并无根基。”又皱眉道:“你史册是怎么学的?” 沈琼楼没想到最后是个n.p结局,一时大为感叹,又问道:“两位皇夫也情愿共同伺候太.祖?” 殷卓雍漫不经心地道:“这世上最大的区别不是男女之别,而是强弱之别,只要人强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是倒行逆施又如何,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 这想法倒很有些超前意识,沈琼楼正要应和,就听见楼底下一阵高声呼喝,并不是魏朝官话,倒像是异族语,她微微一怔,忙推开窗去瞧,就见一个身形高大,腰配金刀的异族男子拔出刀来高声呼喝,楼下桌子椅子倒了一堆,十几个跑堂的远看着不敢近前。 那男子用异族语骂了几句才意识到没人听得懂,又换了生硬的汉话骂道:“你们汉人规矩这样多,凭甚二楼不让我们上去?我看上头坐满了汉人,难道偏偏欺负我们是鞑靼人不成?!当中那个雅间,我偏要了!” 后面一群鞑靼人跟着呼呼喝喝。 殷卓雍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饶有兴致地往下看:“是鞑靼的小王子伯颜。” 一般酒楼常遇见的打架斗殴天下第一楼从来没见到过,掌柜的难免缺乏应变能力,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拱手:“这位...壮士,不是我们故意不给你安排雅间,实在是雅间早就被人订走了,咱们也无可奈何,您看...” 伯颜才懒得听他废话,一巴掌把他扇开,自顾自地带人上了二楼,直奔着殷卓雍订下的雅间走了过来。 沈琼楼最近有点沉迷武术无法自拔,摩拳擦掌地问道:“要动手了吗?” 殷卓雍看她一脸兴奋:“...” 那边伯颜已经一脚踢开了门,沈琼楼立刻就要冲上去练手,没想到伯颜瞧清屋里的两人之后反倒怔了怔。 屋里的仅有的两人一个塞一个的绝色,女子清艳明媚,男的容色更是出众,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好看的男人,他愣道:“这雅间...是你们订的?” 殷卓雍面色不变,淡淡道:“你有何事?” 伯颜被他的气势唬的一愣一愣的,又被屋里两人的美色迷晕了眼,一抹红晕渐渐爬上了脸,透着胡茬都能看出来脸红了,他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是我不对,冲撞了两位璧人。” 他瞎用词沈琼楼只当没听见,探头仔细打量一番,发现这位小王子长的还不错,高鼻深目,眼珠是少有的清澈透亮的湛蓝,长发微微曲卷着。 殷卓雍道:“既然知道你冲撞了,那还不退下?” 这使唤奴才的语气沈琼楼听的都有点尴尬,偏伯颜好似全无察觉,挠了挠头,红着脸憨笑:“这雅间地方这么大,不如咱们一道吃?”又涎着脸问道:“还不知道您和这位姑娘的名讳?” 沈琼楼被他明晃晃的傻白甜笑容差点闪瞎眼,殷卓雍笑了笑,眼里却殊无笑意:“我在白登山下宰了你两个叔叔,你真认不出我是谁?” 这话简直是明着挑衅了,伯颜身后的几个侍卫都忍不住要拔刀,伯颜眼角一挑,仍是一脸憨笑,不动声色地挡住几个侍从,哈哈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们是草原上的雄鹰,你既然有能力杀了他们,说明也是魏朝勇士啊。” 殷卓雍眯了眯眼:“勇士不敢当,只是对手太过无用,这才侥幸胜了一场。” 这下就连沈琼楼都觉得他说的有些过了,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伯颜脸上仍旧挂着傻甜白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们鞑靼自不量力,曾经冒犯上朝天威,如今也已经悔过,所以带着诚意来到京城求和。” 殷卓雍唔了声:“那就安分些,夹着尾巴做人,少到处惹是生非。” 伯颜就是再傻白甜都知道这是逐客令了,带着侍从脸上挂着不好意思地笑容出了门,随着离远,脸上的憨笑却一点点沉凝下来,神色满是阴狠。 他身后的侍卫愤愤不平:“王子,那样弱不禁风的魏朝人咱们一刀都能劈死好几个,您何必对他这么忍让呢?!” 伯颜眼里隐约有几分畏惧,沉声道:“他是豫王,你们倒是劈死一个给我瞧瞧?” 身后的众侍卫都哑了声,伯颜叹口气,满脸的精干阴戾,早就不复刚才傻白甜的样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在魏朝人心里,咱们就是跳梁小丑,既然咱们是打仗打输了来求和,那就不妨扮出丑角的样子给他们瞧瞧,四处惹事生非,出丑卖乖,只要魏朝人高兴了,咱们才能赢得休养生息的机会,今日忍受奚落,就是为了明日在皇城里痛饮美酒。” 只是今日运气不好,惹事惹到豫王头上,也算是他反应迅速,带着人装傻卖乖逃过一回。 他摇摇头,冷笑道:“魏朝人嫉贤妒能,最爱内斗,是豫王再有能耐又如何?还不是被他们的皇上困在京城里当个闲散王爷,他只是只拔了牙的老虎,今天忍他奚落,明日便取他首级。不,不对,也许不用咱们动手,他们的皇帝都会忍不住先除了他。” 那边沈琼楼尽长史的职责在劝话:“鞑靼人是来求和的,您这么闹,岂不是蓄意挑起两边争端吗?我瞧着那鞑靼王子挺老实的,您又何必这么欺负他呢?” 不怪她奇怪,今天早上殷卓雍跟吃了炮仗似的,先挤兑走了苏沅,又损走了伯颜。 殷卓雍偏头瞧着她,笨点也有笨点的好处,让他挺有成就感,就是得时不时操着心担心她被人坑了去。 他挑了挑眉梢:“鸷鸟将击,卑飞敛翼;野兽相搏,弭耳俯伏。” 沈琼楼好歹学了这么久的文化课,把这话的意思咀嚼一遍:“您的意思是...他是装的?” 妈呀这装的也太像了,光凭着那个正宗傻白甜不傻不要钱的笑容他就能封影帝了,这群古代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装模作样。她吐槽完又有点郁闷,闹半天她才是最傻的那个,难怪殷卓雍看不过眼,硬是把他给损走了。 她皱眉问道:“这位鞑靼小王子费这么大力气卖蠢装傻,他图什么啊?” 殷卓雍勾了勾唇:“想知道吗?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补昨天欠下哒~晚上还有一章~ ☆、第51章 沈琼楼低头吃饭,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殷卓雍长长短短地叹了几声,微微横了她一眼,终于把话转到正题上,眼底有几分讥诮:“鞑靼年前大败,这回进京就是来求和的,他装疯卖傻,就是想让人知道鞑靼如今成不了气候,说起来,咱们的那位皇上不就最吃这一套吗?” 沈琼楼听了这话倒是想到了别处,别看殷卓雍现在每天闲得发慌,当个游手好闲的甩手掌柜,可她在王府也呆了有些日子,隐约知道殷卓雍当年的脾性经历,这么个了不得的人物,会甘心在京里当个闲人吗?还是蛰伏等待着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接了句:“鞑靼人尚且会装傻卖痴以求皇上放心,王爷又该如何呢?” 她说完自己脸色先变了,长史的身份敏.感,本来就不该瞎打听的,最近跟殷卓雍混熟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了。 殷卓雍偏头瞧了她一眼,倒也没见防备猜忌之色,反倒是有些诧异欣喜:“乖乖,你这么问,是把自己当成我的人了?” 沈琼楼还没说话,他就又淡淡道:“不管我做什么,皇上都不会放心,所以我什么都不用做。” 沈琼楼听了这话有些感怀,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说些忠君爱国的,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王爷天纵之才,必不会就此荒废了的。” 他听毕在她下巴上轻轻一勾:“乖乖这话我真是爱听极了,当真是我的知己啊。” 沈琼楼:“...” 这时候一席历经坎坷的菜肴终于端上来,沈琼楼夹起块灯影牛肉尝了尝,吃完难免有些失望,倒不是说这家店的菜肴不好吃,用料做工都堪称上等,只是跟天下第一比起来还有不少差距。 殷卓雍瞧出她心里想法,也夹了片藕片吃了,嗤笑道:“这么些年了还是没什么改进,据说当初太.祖在的时候,天下第一楼的菜肴味道堪称一绝,这么些年过去也都泯然于众了,来吃的大都是冲着太.祖的面子过来的,吃的是身份和体面。” 沈琼楼没他那么刁的口味,吃的倒还算舒心,两人吃完后他本来想带她游湖的,她怕自己怕水晕船的毛病再发作,还是谢绝了。 沐休假期过去之后继续回到王府上班,没想到早上刚到宫里就传出旨意来,说中秋宫里要举办家宴,到时候顺便宴请各国使节,让殷卓雍提早准备着。 沈琼楼听完这消息还很是紧张了一把,生怕要做什么大准备,宋喜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要忙活也是宫里忙活,咱们到时候换身正规衣服,甩开腮帮子吃就是了。” 沈琼楼受教,见她手里又捧了本新封皮的《中庸》,探头过去瞧了瞧,发现是本新出的龙阳话本子,不由得无语道:“你也是个奇人,寻常市面上见到见不着的东西,你这里怎么一本接着一本有新的。” 要搁在现代也是骨灰级腐女啊。 宋喜摆摆手,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跟她说话:“我知道有家书店专门卖这些艳情话本,不光有男人和男人,还有男人和女人,更有女人和女人,更有好多带了插画的,保管你能买到对口的,就是价格高了点。” 沈琼楼恍惚中想起上辈子舍友给她发毛片资源的表情,竟和宋喜现在这幅表情重叠了。 她忍不住问道:“写这些龙阳话本的...都是男人?” 宋喜拿出老学究地专业做派来摆摆手:“那自然不是,大多都是姑娘家,现实中断袖虽然不少,但哪有人愿意把自己床笫之间的事儿写出来的?” 沈琼楼抓了个侧重点:“现实中断袖不少?”她还以为古代人都很保守呢! 宋喜十分鄙夷她大惊小怪:“这有什么稀奇的,龙阳之风南地尤甚,好些南边的公子哥出门不带丫鬟,带着几个清俊小厮随身伺候,更有甚者还收几房男妾蓄养在家里,只要正室不管,其他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咱们京城也有不少官老爷好男风呢,时人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惊奇。” 沈琼楼算是开了眼界了,宋喜来了兴致,继续道:“不说别的,哪个男的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适合在上还是在下,我一眼就能瞧出来,你看看咱们王爷...” 殷卓雍此时正负手踱着步过来,如今天气已经有了些凉意,但秋蝉却叫的越发厉害,他难得烦闷,正想过来找她说说话,就听宋喜飘飘忽忽地声音传了出来:“你看看咱们王爷...” 他脚步一顿,微眯着眼立在窗外的阴影里。 沈琼楼心里道了声唉呀妈呀,追问道:“王爷怎么了?” 宋喜平日最是个小心谨慎的,但提起生平乐事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了,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你来的时间短不知道,我在蜀地那边的王府呆了八年,那边送妾送丫鬟送美人的大小官员不少,王爷愣是一个没碰,都给原样退回去了,八年了,就没见过他有女人,你觉着这正常吗?” 第40节 要是发生在无权无势的穷书生身上倒还正常,但豫王...沈琼楼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豫王是...”她两指一曲,做了个弯的动作。 这个跨时代的动作却神奇地被宋喜领会了,点头道:“我觉得**不离十。” 沈琼楼囧囧地想,所以豫王老调弄她其实是看出她妹子身汉子心的本质,想跟她当gay密?要是是真的,她没准可以把豫王拉出去参加姐妹聚会什么的。 她忍不住问道:“那这么些年就没有和你一样想的,给王爷送俊童小倌什么的?” 宋喜道:“有倒是有,不过王爷也没收。” 沈琼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什么说,人家没准是没找到意中人而已,再说了,就是有意中人也不可能让你知道啊。” 宋喜非常肯定自己的看法:“王爷是何等人物,就算是断袖分桃,也肯定是找一位跟他一样毓秀钟灵的人物,怎么可能碰那些下九流的俗物呢?” 外头听着的殷卓雍深深吸了口气才把气儿平了下来,又是觉得可气又是觉得好笑,这两个家伙胆子倒是不小,敢背着人这么编排她,断袖分桃?!她倒是敢说! 那边宋喜和沈琼楼的话题越发深入,已经讨论到男男的几种姿势上去了,宋喜年纪大了又是个不正经的还能理解,她如今才十四吧?又是个未出阁的闺女,怎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也知道的这么清楚,果然是给带坏了。 里头沈琼楼把自己上辈子看得为数不多的几部钙片全倒了出来,宋喜大呼知己,拉着她要深入讨论。 正好这时候管事拎着食盒送中午才做好的粉蒸肉过来,他几辈子见不着豫王一回,冷不丁见着了激动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手里的的食盒差点没扔出去,慌慌张张地跪下道:“王爷,王爷万安。” 殷卓雍见已经露了行踪,知道墙角是没法再听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撩起曳撒走了进去。 沈琼楼和宋喜吓得齐齐白了脸,她见他神情有点搓火,心知道肯定完了,拼命回想着他啥时候过来的,怎么自己一点察觉都没有。 殷卓雍嘴角一掀,皮笑肉不笑地道:“本王倒是请了两个好长史,好大的能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我的仇家,说这话是想坏我名声?” 宋喜想着辛辛苦苦低调好几年,没想到一朝就要上黄泉,吓得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 他瞥了她一眼,他本来没打算计较这个,底下伺候的哪有不编排上头主子的,他这点气量倒还有,不过给未出阁的姑娘说那些东西,跪一会儿也是应当的。 他又转向沈琼楼,一双眼睛直直地往了过去:“沈长史跟本王来一趟,你不是好奇本王的事儿吗?让本王亲自地告诉你,别听外人传的歪门邪道,没的想左了。” 他在亲自上加了重音,沈琼楼顿时后背一紧,但他都用上本王了,说明也没有了拒绝余地,她硬着头皮答了个是,在宋喜看烈士的目光中僵着身子走了出去。 殷卓雍住的正院里还有人再作洒扫,他也一挥手打发了出去,沈琼楼瞧着又是紧张又是松了口气,既然把人都叫下去,应该不是打板子吧?不过把她拉来到底想干嘛? 她走到院里就不敢再往进走,站在院里道歉:“是臣的不是,不该跟人说您闲话,臣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 殷卓雍一手握住她肘弯出:“赔什么不是啊,方才不是还挺能说的,这时候怎么就怕了,我不是断袖吗?能把你怎么着不成?” 沈琼楼冷汗哗啦啦往下冒:“您...您怎么会是断袖呢,您是天下一等一的真爷们,谁是断袖您也不可能是断袖啊。” 情急之下她嘴皮子都比平时利索了不少。 殷卓雍却不吃她这一套,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人捉进屋里,她转身想跑,正门却砰地一声被他反手关上了。 沈琼楼惊道:“您这是做什么?” 殷卓雍脸上那点搓火神色早就没了踪影,握着她的肘弯把她带到怀里,笑得眉眼弯弯:“乖乖,你不是说我断袖吗?当然是验证给你看啊。” 他眼里只剩那两瓣肖想许久的柔唇,也不理她惊慌神色,倾下身就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哈,就这么被强吻了! ☆、第52章 殷卓雍倾下身,平平密密把她抱了个严实,她似乎是被惊呆了,怔怔地卧在他怀里不动,身子婀娜起伏,前胸挺拔绵软地贴着他,让他也觉得头晕目眩了一瞬,其实人瘦还是胖无所谓,关键地方长好了就行。 伸手揽住她的细腰,一只手伸直了堪堪能握住,就是隔着层层衣裳都能觉出的柔韧滑腻。 他低头认真地亲吻她的唇,像是清冽甘泉,解救他浑身的燥热。她的唇温软润泽,亲上去滋味美妙,人又是鲜活的,比上回趁她昏睡的时候偷亲又是别样滋味。 他咬住她的唇瓣,含糊缠绵地问她:“怎么样?还觉着我是断袖吗?”说完也不等她回答,撬开她的唇瓣就长驱直入。 上回偷亲是他头回亲姑娘,难免失之生涩,幸好她也不知道,这回不知在脑海里演练了多少回,略紧张了一瞬就勾缠着她翻江倒海,一下又一下地舔舐着她舌尖,又用力地咂弄着,翻搅出暧昧的声响,像是想把她的灵魂都跟着一道吸出来。 沈琼楼现在眼里只能看到殷卓雍那张俊美到妖媚的脸,只顾着傻愣愣地瞧着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被抱的极紧,一点都挣扎不开,略微一动就换来更紧的钳制,嘴唇被人暧昧的吸吮着,只觉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近来他在她面前收敛本性,到了这种时候强势到不容抗拒的本性还是暴露无疑,她下意识地推他,却被他反剪双手,牢牢地困在怀里。 她半晌才从懵逼状态中回过神来,殷卓雍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眼睛睁大,眼神逐渐暴躁起来,用力咬了他一下,奋力把人推开,一手揪着他的领子,挥拳就想走过去。 “够了!我操.你...” 殷卓雍舔了舔唇上的血,看着她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轻轻松松挡住她砸过来的拳头,眉梢微扬:“乖乖,你想操.我?” 虽然平时就知道她跟一般姑娘家不大一样,但这么铁血真汉子的一面还是头一回见。 沈琼楼:“...”她强制从暴走状态接触,站在原地气的嘴唇直颤。 朦胧的窗纱投进半明的日光,把她气得通红的脸映成了微晕的粉色,他按耐不住,又凑过去强行亲了亲她的唇角:“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断袖,这不是证明给你瞧了吗?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沈琼楼一把掀开他,一脚踹开门走人,把门关的砰砰响,留下殷卓雍一个人在原地若有所思,他轻轻打了个呼哨,三宁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他眼角微挑:“我要知道锦川侯府这些年发生的大小事儿,尤其是关于沈长史的,你想法子在今晚之前给我送过来。” 三宁不明所以,下意识地道:“您要锦川侯府...”他说到一半就住了嘴,知道自己主子并不喜欢底下人多嘴,身子发颤地跪在地上。 幸好殷卓雍地心情颇好:“提亲之前,不都该提前了解了解亲家吗?” 三宁心里乱跳,却不敢再多言了,又问道:“方才沈长史一路冲出了王府,您看...” 殷卓雍道:“她如今心气不顺,让她先走吧。” ...... 沈琼楼一路冲出了王府大门,路上下人见她气得脸色发青也没敢上来询问,她也不做马车了,解开车架纵马回了沈府。 院里几个下人想过来献殷勤,也被她的冷脸吓退,都缩在一边不敢说话,虽然她这些日子脾气好了不少,但当初的赫赫威名还在沈府下人堆儿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沈老夫人见她回来这么早,难免吃了一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琼楼被她问的怔了怔,火气顿时消去不少,想到自己一时冲动,还是赶紧编了个谎话:“今天王府没什么事儿,王爷放了行,我就先回来了。” 沈老夫人见她脸色不好,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瞧着脸色不好,是不是又病了?” 沈琼楼信口瞎编:“府里有点难事,我心里急,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才还说没事,现在又有难事了?沈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不过有时候说谎并不需要多高明的技巧,而是看说谎对象愿不愿意相信你。所以沈老夫人倒也没紧着追问,只是命人给她倒了盏清火的凉茶来。 沈琼楼咕嘟咕嘟灌下去几口,觉得心头反而烦躁去了不少,她虽然对殷卓雍采取的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但要说多讨厌倒也不至于。 今天这事儿突如其来,打她个措手不及,尤其是殷卓雍志在必得的态度,让她焦躁又无力挣脱,当初沈桂姑姑对魏王...是不是跟她现在一样的心境? 这个念头一出,就如同兜头泼了盆凉水下来,让她人一下子清醒了,原本些微的动摇也立刻坚定了。 这些宗室贵人瞧见新鲜地总想弄回去尝个鲜,说喜欢也不过是一时的兴致,捧你的时候你是蟾宫高高在上地琼枝,一旦厌倦了,那就是地上的枯叶随着人踩,等哪日撂开手了谁还管她死活? 于男人只不过担一时地恶名,而女人没准大好的年华,甚至年轻鲜活的生命都要赔进去。而且豫王还不一定就是喜欢她,没准是贪一时新鲜罢了。 沈琼楼想透了这节就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又被凉茶激的咳嗽几声,沈老夫人怕她贪凉又生病,劈手把茶碗夺过来:“正好你回来了,我有件事儿要跟你商量。” 沈琼楼转头看她,沈老夫人道:“刚才宫里传了让咱们去赴中秋节宴,我们倒还好办,你准备怎么去?” 沈琼楼怔了下:“坐马车去啊。” 沈老夫人没忍住翻了她一眼,用力戳她额头一下:“这时候抬什么杠啊,你如今算是豫王府的属臣,豫王府应该也收到了赴宴地旨意,你到底是跟我们一道儿进宫,还是跟豫王一道儿去呢?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沈琼楼黑了脸,但又不敢太明显让沈老夫人看出端倪来:“自然是咱们一起去了。” 沈老夫人嫌弃瞅她一眼:“这事儿你能做的了主?在别人府上当差别这么我行我素的,凡事得问过顶头上司才能决定,一来显示你敬重上头,二来你要是能跟着王爷进宫,传出去也是你得王爷赏识,你明日就去探探王爷地口风,若是不行再跟咱们一道走。” 沈老夫人不留神又在沈琼楼心口上插了一刀,她给疼的半天没回过神来,又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可我最近身子不大舒服,能不去吗?” 沈老夫人淡淡道:“你要跟王爷走的,他同意就没问题。” 沈琼楼:“...” ...... 豫王府里殷卓雍正在看沈家这些年的大小事和家谱,他做事素来喜欢有万全的把握,但沈府素来和睦,一年到头能有多少事?也难为他看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儿看得津津有味。 他伸手翻了翻宣纸订成的册子,看到魏王妃沈桂,薨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他跟沈家素无往来,沈桂出嫁的时候他也不大,所以自然不知道沈家居然还有姑娘也嫁入了宗室,瞧着还是个早夭的。 他上了心,取过来仔仔细细地瞧着,越看脸色越是难看,看到最后的‘早有不足之症,身体孱弱,难产而逝’这句的时候,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眼里透着几分狠厉,看的站在一边的三宁腿肚子转筋。 他也是宗室出来的人,对呈于纸上的虚言托词能看透八.九分,对嫡庶之争的那点手段也能猜出来,魏王府上姬妾不少,说什么不足之症,想必就是后院起火,某个妾室侧妃,甚至是几个联手谋害了正室。 要是寻常,这事儿凄惨归凄惨,可到底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如今他要向沈府提亲,这事儿搁在这儿就是个大阻碍。 他有几分了解沈家人为人,绝不是那等为了攀附权势买女儿的,又有这等事儿在先,沈家人能把唯一的嫡出闺女嫁给他才怪了。一个闺女已经折在了宗室人手里,难道还会上赶着再送一个过来? 他现在宰了魏王的心都有了,千辛万苦娶回正妻,纵然不喜也该好好待着,死后更该给个说法出来,现在他倒是美人在怀,报应却报应到他身上。 他虽然有自信强于沈家给沈琼楼选的婚嫁对象百倍,但架不住沈家人看不上啊,他现在倒真希望沈家都是趋炎附势之辈,把沈琼楼精心打扮了给他送府上来。 他摇摇头,放下心里不切实际的幻想,转向三宁道:“魏王如今如何啊?” 三宁一怔,随即答道:“在金陵安安分分地呆着,听说前几日又纳了个扬州瘦马进府,不过据说这些年王妃的位置还是空的,魏王府里的都盯着这位置呢,都快杀红眼了。” 殷卓雍嗤笑一声:“过的倒是悠闲,你让咱们埋在金陵的钉子想法子给他日子加点佐料,不能光我一个人在京里被人管着,他在南边风流快活啊。” 三宁不知道魏王怎么惹到自家主子了,不过还是应了个是,又问道:“王爷,是...轻还是重些的?” 殷卓雍淡淡地看他一眼:“你越活越回去了,谋反篡位,勾连外族,哪样不是把柄?想法子给他扣在头上,不死也要蜕层皮。” 三宁后背发寒,又问道:“那向沈府提亲的事儿...卑职要不要先准备着?” 殷卓雍微微闭了闭眼,屈指敲了敲桌面,摇头道:“暂时不用了。” 现在他就是搬着金山银山去沈府提亲,沈家人也未必买账,他素来不干这种把握连两成都不到的事儿,想毁掉一桩亲事太容易了。 要是仓促之下提亲,打草惊蛇,沈家人估计想法子也得让沈琼楼远离他,还不如现在先慢慢拖着,至少人就在手边打转,以后总有机会的。 他想了想又有些烦闷,他今天亲了她本是一时冲动,但提亲的念头却是在心里转了许久地,反正亲都亲了,索性娶回来亲个够。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老老实实上花轿,没想到一查之下扯出这么多积年旧事来,让他原本的打算一下子落了空。 他想到这里,深深叹了声,又瞥了三宁一眼:“今日之事我要是在外头听见半点风声,你就自己想后果吧。” 最好先别传出去,免得沈家人有了防范之心,为什么对于别人正常简单的嫁娶之事到他这里就这么难呢? 三宁低低地应了个是,转身退下了。 ...... 接下来的几天沈琼楼过的十分小心谨慎,老远见着殷卓雍来了就绕道走,能去府外办事儿就绝对不在府里呆着,让他把魏王翻来覆去诅咒了好几回,要是能把人娶回来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他知道沈琼楼最近心里不得劲,也难得的松了松劲道,没到她眼前去晃悠,她拖到中秋节宴的前夕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问殷卓雍:“王爷,中秋节宴您要不要一个人去?” 他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淡淡道:“你是我属臣,自然也得跟我一起去了。” 第41节 沈琼楼无话可说,又抱着侥幸心理问道:“那宋长史...?” 殷卓雍似笑非笑:“你可以去问问她,看她愿意不愿意一道儿进宫。” 沈琼楼在心里无力叹息一声,宋喜那性子,不用问她都知道结果。她用力咳了几声:“臣最近身子不大爽利...” 殷卓雍伸手要给她号脉:“正好我学过些医术,过来让我瞧瞧。” 沈琼楼:“...” 好容易熬到中秋节宴,殷卓雍要早些进宫准备着,便干脆带了她一道走,沈琼楼看着仅有地一辆马车迟疑:“臣跟王爷共乘一车...怕是不大好吧?” 殷卓雍一脚已经踏在脚凳上,懒洋洋地瞧了她一眼:“王府一共就去两个人,你还指望我给你单独派个车不成?” 这倒也是,沈琼楼手脚并用爬上了扯,跟他保持最远的斜对角距离,静坐着低头看璃纹翘头案上的香炉。 王府到皇城的一段路正在整修,车夫技术再好也架不住路面坑坑洼洼,沈琼楼被晃的东倒西歪,殷卓雍只轻轻晃了一下,可惜运道不好,腰撞在案几上‘喀嚓’一声轻响。 沈琼楼还以为被他撞出个好歹来了,立刻从神游状态回神,慌忙抬头去看:“怎么了?撞到哪里了?” 殷卓雍唇边泛起笑,又很快抿去了,伸手把腰间地玉麒麟给她瞧:“人没事儿,就是配饰撞坏了。” 沈琼楼探眼一瞧,果然玉麒麟脑袋缺了半边,尾巴也连根断了,瞧着还挺显眼的,不由得啊了声:“您佩的玉饰都是按着品阶来的,现在回去换也来不及,这怎么办?” 她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也太显眼了,不好修补啊,万一让人瞧见了可不好。”关键是他坐的地方还非常靠前,稍有个不慎就落了笑柄。 殷卓雍倒有几分漫不经心,随意摘了扔到一边:“无妨,不戴就是了。” 沈琼楼想了想,把自己腰间的貔貅摘下来递给他:“用这个代替吧,反正都差不多大,又都是神兽,只要不扒在您腰上看应该看不出来,皇上还有认错龙袍和飞鱼袍的呢,更何况这种小物件了。”这倒是确有其事,明宗皇帝为此还被笑谈了好一阵。 殷卓雍没接,掖了掖唇角瞧她:“你怎么办?” 沈琼楼虽然没打算接受殷卓雍,但一码归一码,他平时待她很不错,这份恩义总是要还的,于是很仗义地道:“反正臣在后头,有那么多人挡着,也没人能瞧见。” 他静静地瞧着她,这人这么好让他怎么放的了手?他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的又抬起双臂摆出任君施为的姿态,微微笑道:“好啊,你帮我换上。” 沈琼楼知道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认命地叹了口气,弯腰伸长了脖子过去帮他挂在腰上,又强迫症发作,低头把玉貔貅底下的如意络子理好。 她研究了片刻,用他要是的玉刀玉佩把貔貅遮挡住:“这样就彻底没人瞧出来了,不过走动的时候得小心点,不能露出来了。” 她温软柔滑的两只手就在他腰间东摸西摸,美人的红酥手能醉人,更何况这美人还是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他被撩的身上都燥热起来,全身上下从腰际着了火一般,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 沈琼楼跟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子抽回手躲开老远,皱眉警惕地看着他:“王爷还有什么事儿?” 殷卓雍简直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顿了片刻还恢复平时不紧不慢的语调:“我是想提醒你小心着些,别把其他的也碰坏了。” 沈琼楼鄙夷道:“那王爷自己来。”白吃枣还嫌核大。 殷卓雍按了按眉心,恼自己沉不住气,硬生把人推远了,不然还能多流连会儿。 ☆、第53章 殷卓雍坐在车里缓了许久在平复了心里那点燥热,两人一路无话地进了宫,他先被昭睿帝叫进嘉明殿说话,沈琼楼则是被内侍引着去了待客的偏殿。 昭睿帝瞧着心情甚好,见他进来,和颜悦色地抬手招了招:“听说你前日差点和鞑靼使节在天下第一楼闹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殷卓雍接过内侍奉上的明前龙井,浅啜一口才道:“没什么,就是信口说了几句。” 昭睿帝颜色和悦:“异族人不懂礼数,你多担待些,幸好你们没真闹起来,不然伤了太.祖颜面可就不好了。” 殷卓雍唔了声,又转头看了他一眼:“听闻皇兄前些日子又纳进来一位美人,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昭睿帝倒也痛快承认了:“冯家教女有方,教出来的女儿言容德功都不错,让朕觉得十分舒心,最近正打算给她晋一晋位分。” 他说完又笑笑,真似亲兄弟一般跟他玩笑打趣:“寻常少见你对这些事有关注,如今这么说,想必也是想要美人相伴了,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个人定下来。” 殷卓雍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子,半真半假地道:“好啊,臣府里的沈长史容色绝佳,臣瞧上了,还请皇上指婚。” 昭睿帝笑斥一声:“浑说,就因为她容色好你就要娶她,岂不是把那孩子一生都耽误了?她若有一日美貌不在呢?” 殷卓雍垂下眼掩住眼底的嘲讽,我又不是你。 昭睿帝要是听说他喜欢其他权爵人家的女人,必然是要阻拦的,就怕藩王和重臣权爵结交坏事,不过锦川侯府他就另当别论了。 他也啜了口茶水,叹息道:“那孩子你是别想了,沈家人必不会同意的,当初老侯爷孕有二子一女,唯一的闺女嫁给了魏王叔,结果两三年的功夫人就没了,沈家人又不是爱攀附权贵的,如何敢再把闺女嫁给王爷?” 殷卓雍心里讥诮,面上懒洋洋地道:“那就算了吧,反正京里美人不少,我在找个更美的就是了。” 昭睿帝并不怕他找美人,世上美人要多少有多少,独独怕他找身份贵重的女子,闻言也暗暗松了口气。 殷卓雍又问道:“不过沈家死了一位闺女,想必对魏王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昭睿帝面上分毫未动,淡淡道:“沈家三姑娘身子不好,死于难产,还能怪在宗室头上不成?” 他说完又道:“听说前些日子想把族女嫁给你,你意下如何?” 殷卓雍皮笑肉不笑:“臣弟并无此意。” 由于离节宴开始还早,沈琼楼便被引着去了偏殿歇着,内侍算是她半个熟人,当初在太子府里见到过,对她服侍的颇为殷勤,一个劲儿地倒茶倒水。 她来之前没考虑周全,为了避暑吃了不少西瓜,前世大家都知道西瓜有利尿的作用,于是到了这时候就开始...发作了。 内侍看她有些坐立难安,宫里人惯会察言观色,他低声道:“沈长史是想要更衣了?” 沈琼楼尴尬的要死,但架不住人有三急,讪然地点了点头。内侍倒是十分理解,起身比了个请的手势:“长史跟我这边请,反正现在还早,趁现在把身上的事儿都解决了,省得一会儿开宴了再想去就脸上难看。” 她缩着肩膀跟内侍走出去,果然找到一处如厕的地方,布置的竟也十分清雅,她折腾完还有宫女捧了毛巾和加了栀子花的温水让她洗手,又点了熏香帮她薰衣裳。 沈琼楼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上个厕所这么多人围着好尴尬啊啊啊啊!! 内侍见她一脸别扭,捂嘴偷笑着带她往回去的路走,没想到刚踏上一条狭道儿,就见公主仪仗从狭道的另一头慢慢悠悠走了过来,她眼神好,一眼就瞧见了成康公主穿着大红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和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明丽的一身,款款行了过来。 沈琼楼叫了声内侍掉头准备走人,没想到成康公主的眼神也不差,微扬了声调叫她:“前面的可是沈长史?” 沈琼楼暗叫苦逼,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转身行礼:“公主万福。” 成康公主莲步轻移走到她跟前,浅笑道:“长史也来赴宴?” 沈琼楼脑补她内心戏,可算是让我逮住了,整不死你丫的。嘴上却回道:“正是。” 成康公主心里想的还真差不多:“也是赶巧了,正好我也要去,不过长史怎么跑到内宫这边来了?” 按理外臣是不该来这里的,不过沈琼楼是女官,倒没那么忌讳,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来更衣。” 成康公主秒懂,嫌弃地皱了皱眉,忽然一抬手,她身边的侍婢自觉退下,她向沈琼楼伸出手来:“正好我嫌底下侍女手脚粗笨,长史在王府也服侍了这么久了,劳烦你扶我走一会儿吧。” 按说下人扶主子应该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每一步踏多长,怎么踏都有定数。 沈琼楼闻言一怔,她毫无这方面的经验,伸手大喇喇抓住她手腕子就要拽着往前走,期间不慎摸到成康的手腕,还觉得手感不错,下意识地捏了一下,所幸又宽袍大袖挡着,倒也无人瞧见。 不过成康公主这个当事人自然是感觉到了,于是她就:“...” 要不是沈琼楼也是女的,她早就把这登徒子拉出去杖毙了,她停下脚步,冷冷道:“看来沈长史是不会好好地服侍人了?你在王府怎么历练的?” 还没意识到已经和臭流氓画上等号的沈琼楼答道:“回公主的话,王爷走路一般不让人搀着。” 成康公主偏头瞧了眼身后的侍婢,侍婢会意了,恭恭敬敬地放低了腰,伸出手轻轻地让成康的手搭在自己手背上,她侧头瞧过来:“沈长史可学会了?” 沈琼楼伸手扶她,没想到一伸手仍是直喇喇地拽着她手腕子,成康公主气得柳眉微竖,她抢在她发火之前自黑:“臣蠢,辜负了公主的信重。” 成康公主摆明了要下她脸子,她又不是m,偏偏对着公主还不能直言拒绝,只好阳奉阴违了。 她脸色微沉,正要说话,就见狭道的另一头又走进个人来,身穿天青色曳撒,头戴描金冠,浅笑着向成康公主行礼:“公主万安。”又轻声道:“皇后方才还问公主呢,您看是不是先过去?” 苏沅不要说在太监里了,就是搁在正常男儿里,也是品貌最出众的那一类,所以在女人堆儿里极有人缘。 成康公主见了他脸色倒是和缓下来,偏头不着痕迹地瞪了眼沈琼楼,低声道:“多谢厂督提点,我这就过去。”然后也不要人扶就走了。 苏沅含笑看了过来:“沈长史没事儿吧?” 沈琼楼摇摇头:“多谢提督关心,公主很有分寸。” 两人这些年的明争暗斗不少,但一次都没闹到皇上皇后那里去,传出去了也只是两个贵女闹脾气,成康公主多少还是知道分寸的,也不敢过分强逼她。 苏沅看了她身后抖得跟鹌鹑似的内侍一眼,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沈琼楼迟疑一下,还是跟着往前走了。 苏沅神色多多少少有些感怀:“我记得当初沈长史帮着救下我就是在这条道上,”他顿了顿,眉间带着探询:“臣还记得几年前送长史出宫过一回,当时天上下了大雨,长史打着鱼戏莲叶的油纸伞,这些长史都还记得吗?” 沈琼楼微微皱眉,摇头道:“提督好记性,不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想必是举手之劳,提督也帮过我好几回,不必把这事儿记在心上,至于什么伞啊雨啊的,我就更记不住了。” 苏沅笑里带了几分试探,这回竟没怎么掩藏,直言道:“长史客气了,说起来我也好奇,短短几个月说完功夫,长史就性情大变,竟似换了个人一般。” 沈琼楼心里有些警惕,淡淡道:“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总不能顽劣一辈子吧?”其实苏沅前几回跟她说话也带了有意无意的试探,不过从没哪次像这次这般直白。 苏沅掩饰般的笑笑:“是我失言了。” 沈琼楼并不想跟他多言,拱了拱手,转身告辞了。 苏沅站在原地,面露沉吟之色。自打有一回遇刺磕了脑袋之后便有了这种感觉,他发现自己有不对劲的地方,见到一个人,若是跟自己无关的倒还罢了,要是有关的,就会零零碎碎想起来上辈子关于她的记忆,见的次数越多,记忆就会逐渐拼凑完整。 就比如他原来身边有个伺候的干儿子,他见了三五次脑海里终于浮现出那干儿子亲手杀了他的画面,他是不留后患的人,直接下狠手把人除去了,后来每想起一件事,在之后的日子里都有印证,他也不知道这算什么,预知未来?前世的记忆?不过带给他不少便利倒是真的。 身后的人皆屏气凝神,他于一片幽光之中缓缓睁开眼,他从上次见面就想起了全部跟她有关的事儿。 他漫步走着,一边慢慢地过着那段记忆,他对她没多少喜欢,不过她是他第一个女人,虽然并非自愿,又是被他害死的,他总存了一二分愧疚。 现在瞧来,她也不知怎么弄的,竟跟换了个人一般,倒让他生出些喜欢来。不过女人吗,总归是没有正事重要。 他眉宇间有些郁然,却微微笑了笑。 沈琼楼这一路走的简直艰难险阻,好不容易回了正殿,天色已经泛了蟹壳青,殷卓雍也已经入了座,她趁着人多,猫着腰一溜小跑地跑到他身后坐着。 他跟背后生了眼睛似的,明明没有转头瞧,却低声问道:“你去哪里了?” 沈琼楼尴尬道:“去更衣了,王爷呢?那个玉饰没有人瞧出什么来吧?” 就算有人瞧出来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殷卓雍偏头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时候宗室和众臣都已经依次落了座,接下来就是各国的使节来贺,殷怀瑜身为太子,也是半君,就躬身立在昭睿帝身后接受参拜,几日没见他沉稳不少,颔下还长出淡淡的绒毛来,眉宇间跳脱之色尽去,显出几分大人般的稳重模样来。 不知道是使节在场还是昭睿帝真的转了性子,对着太子颜色都和悦起来。 礼部的官员商议过,扶桑的使节远道而来又多年未曾觐见,所以干脆让他们第一个参拜。 那叫佐藤还是右藤的使节已经被宫里派出去地礼官提点过来,恭恭敬敬地对着昭睿帝行叩拜大礼,几句马屁话拍的昭睿帝嘴角含笑。 这本来也就完了,殷怀瑜站在后头也没觉着有自己什么事儿,没想到那使臣对着昭睿帝参拜完,就以同样的姿势对着他也参拜了,嘴上马屁不歇:“殿下既为半君,臣在扶桑都常听殿下威名,殿下少年英才,是□□国祚之福,臣能以卑贱之躯,能见殿下一面,真是不虚此生了。” 这话虽然肉麻了点,但一般人听了也只有高兴的,不过昭睿帝忌惮太子已久,他偏偏说什么太子名扬海外,心里已经生了几分不悦之意。 扶桑使臣还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幸好殷怀瑜这些日子已经长进了不少,忙上前一步,伸手虚扶一把,微微笑着转头看昭睿帝,眼里满是孺慕之情。 “孤自己哪里有什么名声,不过沾了父皇的光罢了,是父皇威名远扬四海,我借着父皇荫庇,也跟着扬了一回名声,更谈不上英才,都是父皇一片慈心,悉心教养。” 第42节 扶桑国使臣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暗骂了句八嘎,都怪来给他教导礼数的礼官,非说讨好太子就能讨好皇上,害他险些惹祸上身。 昭睿帝听完太子说话,心里地疑虑虽未尽去,但脸色到底好看不少,淡淡道:“你是我朝太子,不必这么妄自菲薄,使臣起来吧。”然后就转身回了位置。 陈皇后始终脸含笑意,眼挫不动声色地瞧了德妃一眼,谁搞的鬼,她心里有数。 沈琼楼托了殷卓雍的福,坐的位置比较近,近距离瞧了这场‘父慈子孝’的好戏,不过殷怀瑜已经历练出模样来倒是真的,好好地一个萌娃硬生被逼成了心机婊,她顿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惆怅,没留神多灌了几杯果酒。 又有几拨使节上殿之后,终于轮到鞑靼使节,昭睿帝见着这个魏朝的老冤家,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 伯颜似是毫无察觉,行礼行的歪歪扭扭,说汉话也说错了几句,引得底下人纷纷窃笑起来,眼里的轻蔑和讥讽毫不掩饰,就连昭睿帝都被逗的龙颜大悦,破天荒地命人给鞑靼使节赐座。 伯颜表现的就跟才进城的乡巴佬一样,看什么都一脸惊讶赞叹,让在座的王公贵族轻蔑更深了几分,沈琼楼偏头去瞧殷卓雍,见他眼带讥诮,不过明显是对着昭睿帝去的。 她摇摇头,方才不留神喝的几盏果酒有些上头,现在酒劲上来,闹的她头昏脑涨,看人都是重影。 殷卓雍头一个瞧出她不对,微微蹙了蹙眉,转头吩咐内侍把她带下去醒酒。 他在原处坐了片刻,心里究竟还是放心不下,略等了等,吩咐人去跟昭睿帝说先退一步,两人一前一后间隔的时间不短,倒也无人察觉。 沈琼楼坐在偏殿里,人已经醉的东倒西歪了,却还一手捂着额头找酒喝,嘴里碎碎念着:“茅台西凤太白,一样给我来一斤!” 内侍上前想要扶住她,殷卓雍已经抢先一步把人扶住了,见她醉眼迷蒙地看着自己,无语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喝,一样来一斤?你是嫌命长了不成?” 他摆手示意内侍下去,自己把人半抱着放到交背椅上,沈琼楼忽然拽着他的衣襟不撒手,人又往前踉跄了几步,头埋在他颈窝里,薄唇不老实地沿着他颈窝上下游移着。 殷卓雍被她撩拨的心曳身摇,费了大半地自制力才让自己勉强离开,左侧脖颈已经被她□□上了好些口水,心头别别乱跳着。 沈琼楼默了片刻,突然石破天惊地喊了句:“娘啊!” 殷卓雍:“...” 沈琼楼抹了把眼泪,嚎啕大哭:“你是不是不疼宝宝了,你是不是不爱宝宝了,你居然不抱宝宝,宝宝委屈,宝宝心里苦!宝宝不想穿越,古代没电脑没手机没ipad,而且还有好多变态,娘啊!” 殷卓雍:“...”这不是喝醉了,这根本是中邪了! 他用见鬼地表情看着沈琼楼,用绢子帮她擦了擦眼泪,试探着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 沈琼楼把眼泪往他袖子上胡乱一抹,抽抽噎噎地道:“知道。” 殷卓雍松了口气,还认得人就不算大事,就听她笃定地道:“你是尔康。” 殷卓雍:“...” ☆、第54章 尔康?听着倒像是个男人的名字,她心里头除了许御那个不怎么样的还有别人? 殷卓雍拧着眉头,伸手把她扶正:“尔康是谁?” 沈琼楼不理他,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悲伤到打嗝:“尔康,你的鼻孔怎么没了?” 殷卓雍:“...?” 沈琼楼用力摇晃着他肩膀,满脸沉痛:“尔康啊!你不能这样对五阿哥,你和他才是真爱,紫薇爱的是小燕子啊尔康!” 殷卓雍:“...什么?” 沈琼楼不理他,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尔康和五阿哥的爱恨情仇,悲伤了一会儿又突然嘿嘿嘿笑了起来,明艳的脸配着猥琐的表情,让殷卓雍遍体生寒。 她又拉着他的袖子死命往下拽:“尔康,你给我唱小苹果呗!” 殷卓雍:“...”他虽然不信鬼神,这时候也在考虑是不是该找个道士过来了,他白生生的面皮抽了几抽:“我不会。” 沈琼楼拉着他不依不饶:“那你给我跳小苹果。” 殷卓雍:“...也不会。” 沈琼楼撇撇嘴:“没意思。”她又四处寻摸了盏茶来,硬是往他手里一塞:“来,坤哥,咱们干一杯!” 坤哥又是谁?跟喝醉的人完全没有道理可讲,殷卓雍只好哄她道:“回头再陪你喝,现在咱们先回去。” 沈琼楼压根没听进去一个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咧嘴傻笑道:“坤哥你属啥啊?” 殷卓雍有点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顿了顿才答道:“...龙。” 沈琼楼满脸惊喜地一拍大腿:“哎呦喂,巧了啊,我也属猪,咱们干一杯!” 殷卓雍:“...?”她说着就哼哼唧唧地凑过来,一手勾住他颈子碎碎念劝酒词‘感情深一口闷’‘你要不喝这口酒,那你就是嫌我丑’。 香香软软的身子就贴着自己挨挨蹭蹭,偏偏当事人还毫不知情,殷卓雍今天都在火气冒了又落的情况中度过了,他轻轻出了口气,拿捏着她的肩头把她扶正,试探着问道:“你...还记着殷卓雍是谁吗?” 沈琼楼这回终于听进去了,皱着眉头靠在他怀里想了半晌,幽幽地道:“记得呢...” 殷卓雍眉梢微扬,挑出几许喜色:“你觉着他如何?” 沈琼楼伤心地叹气:“我还欠他好多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 他默了片刻,艳致的眸子斜睨着她:“你就记着这一个?” 沈琼楼忧郁地道:“我需要一本防止职场性骚扰宝典。” 他虽然不知道个别名词是什么意思,但整句话连起来还是听懂了,笑的咬牙切齿,看了她还勾住自己脖子的手一眼:“谁性...骚扰谁?” 沈琼楼肯定地道:“殷卓雍骚扰我。”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天地倒转,他一撩曳撒旋身坐在帽椅里,她分开腿坐在他腿上,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正在嘀嘀咕咕的嘴就被堵上了。 他捏着她的下巴吻的咬牙切齿,满口尽都是清冽甘甜的酒香,气血上涌之时,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半晌才稍稍撤离,轻喘着看她:“既然你这么说,我总不能白担了这恶名,总得坐实了这罪名啊。” 沈琼楼迷怔地看着他,眼里没有焦距,他又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她的脸庞,俯身亲吻她眉眼,一路亲下来落在高挺的鼻梁上。 两人这么一闹腾,宫宴已经散了,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怕传出去坏了她的名声,先招来几个妥帖的内侍把她送回沈家人身边,立在宫门里老远瞧着她上了沈家的马车才放心回府。 沈琼楼这回是真醉了,对着沈老夫人叫爹,对着沈岑风叫娘,气得沈木给了她后脑勺一下。 陈氏指挥着给她洗漱完把人裹到被子里,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就觉得头痛欲裂,抱着脑袋低低地呻.吟几声,呢喃几句,才觉出嗓子也哑了。 元芳睡在外间,听见了忙披上衣服起来喂她喝了点蜂蜜水,她润过喉咙方才觉得好些,仔细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只能记得住被内侍扶着走了,然后就此断片,死活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了。 她又喝了几口蜂蜜水润了润喉咙:“昨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 元芳答道:“听老夫人说,您是喝醉了被宫里的内侍扶回来的。” 这下前后就能对上了,沈琼楼哦了声,扶着她的手去洗漱,用冷帕子敷了脸才觉得头痛稍稍好些。 早上还得去王府上班,她刚一进王府就被陈河急急忙忙拉到正院,正院里就见殷卓雍手里拿着柄檀香骨扇子扇风,底下的水晶扇坠叮当作响,山水扇面挡住半张脸。 如今已经正是进了秋季,虽还有些夏日的余热,但拿着把扇子也够奇怪的,她犹豫着问道:“王爷怎么了?” 殷卓雍先没答话,左右瞧了一眼,等人都退下之后才放下扇子,她就瞧见他左侧脖颈上一个青红的印子,衬着玉白莹润的颈子格外显眼。 她倒抽了口气:“这,这怎么了?谁把您给打了?” 殷卓雍冷笑一声:“你昨晚上干的好事儿,现在就想一推二五六?” 沈琼楼蒙了:“我打的?”借她一万个狗胆她也不敢啊! 殷卓雍凑近了让她看:“仔细瞧瞧,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他昨晚上没留心看,今早上起来一瞧才见着脖子上一处吻痕显了出来。 沈琼楼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眼就瞧出这是什么东西,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捂着额头晃了晃才站稳,说话都觉得底气不足:“这,这怎么能是我干的呢?” 殷卓雍又欺身挨近了几分,冷哼一声:“不是你难道还是我自己咬的?”他伸手落在她肩头,硬是把她按在自己怀里:“你不光轻薄了我,昨天还哭着闹着要嫁给我,口口声声非君不嫁,这又怎么说?” 沈琼楼要不是被他搂着,早就瘫软到地上去了,难道她心里一直对殷卓雍存了非分之想?所以酒后吐真言了?! 他在她耳边笑的阴森:“乖乖,君子言出必践,你既有本事说,那就得要负责啊。” 沈琼楼感觉像是有人用锉刀磨着自己的脑仁,半晌才找回一点仅存的神智:“这也不能证明是我干的啊,万一,万一是别人...” 后半句瞧见殷卓雍的眼神,自动湮灭于唇齿间了。 他一挑眉:“在我脖子上的印子,我能不知道是谁?你要是不信,就把唇印拓下来比比。” 沈琼楼后悔死了,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酒了啊卧槽!酒后乱性酒后失德,这么多的至理名言,她怎么就不好好记住呢! 他搂着她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变本加厉地含住她的耳珠,暧昧问道:“乖乖,你身为侄女竟敢不敬长辈轻薄叔叔,事后到底怎么料理,你倒是拿出个章程来啊。” 他轻哼一声:“你要是做个负心薄幸的,别怪我张扬出去给人看。” 这话哀怨矫情的跟个闺阁少女一般,沈琼楼被雷的从天灵盖麻到脚趾甲。 要是平时沈琼楼早推开他走人了,偏偏如今是自己理亏,只好缩手缩脚地任由他搂着,半晌才挤出一句:“王爷想怎么样?” 殷卓雍两指捻弄着她白洁的耳珠,慢悠悠地道:“嫁给我?” 沈琼楼想都没想就道:“不可能。”她说完才觉出自己语气太重:“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的,就算我空口应了王爷,家里父母不同意我也没法子啊。” 想想沈桂姑姑的先例,她可不想没两年又重蹈覆辙,让沈木和陈氏对着自己的尸身痛哭。 殷卓雍早就料到答案,心下不悦也没法子,又不想逼她太过,缓了缓才道:“那...以后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得违逆。” 这个倒是不难,就看两人王爷长史的身份,她现在不也是殷卓雍指哪她打哪,狐疑地瞧了他一眼,点头应答道:“那是自然,就算王爷不说,我身为长史,也不能逆了王爷的意啊。” 殷卓雍满意一笑,竟然真就放她走了。 沈琼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晃晃悠悠几天过去,又到了沐休的时候,正好隔壁宋家和许家的宅子也交接完毕,便向四邻居下了贴子请来暖屋。 沈家既和宋家有姻亲关系,又是比邻而居的,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沈老夫人就算不喜欢宋家乱糟糟的事儿,也想不出拒绝的道理,只好带着儿媳儿孙出门赴宴。 宋老夫人如何暂且不提,宋灿倒和沈琼楼很是投缘,听说她要来,早早地就在垂花门处等着了,见他们一家过来,先见了礼,又含蓄地冲着沈琼楼笑笑,她并不算十分擅长言辞之人,但眼里的欢迎和欢喜谁都能瞧得出来。 宋老夫人就热情多了,上前挽住沈老夫人说个不住,一口一个长姐叫的极亲热,沈老夫人只是淡笑着并不怎么接她的话茬。 沈琼楼被宋灿引着去了后院,平心而论两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但闷蛋和闷蛋也是有区别的,宋灿虽不爱说话,但并不排斥人际往来,处事周全,因此对各房宾客都招待的十分周到,只是私下里爱沉默地呆着。 沈琼楼就差了些,对不熟又不是必要交往的人至多点头微笑,有生人跟她说话就颇不自在,她这种搁现代有个时髦的词儿,叫轻微社交恐惧症。 两人对面坐着,时不时应答几句,都觉得十分舒坦自在。 沈琼楼随意乱瞧着,冷不丁瞥见个熟人进来,竟然是她那老冤家马六郎,挑眉诧异道:“表姐你们家人有跟那姓马的认识?” 宋灿也一眼瞧了过去,脸上带了几分尴尬,不过她倒也大方,略迟疑一下就说了前因后果:“他想来府上提亲,不过我祖母没答应。” 幸好宋老夫人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不然真是把宋灿这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沈琼楼哦了声,又问道:“我就记得前些日子他把许家公子打了。” 宋灿脸上带了几分尴尬,又摇头无奈道:“许家...前些日子也上门提亲了。” 沈琼楼脑子里过了几遍才把前因后果理清了,马家和许家同时上门提亲,马六郎怕自己争不过许御,所以找人把他打了以示警告,而许御阴差阳错又被自己给救了。不过仔细想想宋灿也是倒霉,这两个提亲对象实在是... 她宽慰道:“许家人朝三暮四,许御也并非良人,马六郎更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他们打打闹闹跟你又没有干系,反正姨太太已经把他们都拒了,再怎么闹也是她们自己的事。” 第43节 宋灿脸色这才稍稍好些,马六郎这时候也瞧见宋灿坐在这边,双眼微微一亮,一撩袍袂,故作潇洒地走过来,装模作样地一拱手:“宋家妹妹。” 宋灿并不想理他,奈何来者是客,还是起身还了一礼:“马公子。” 马六郎正想说话,眼挫冷不丁瞥见坐在原处数茶叶的沈琼楼,目中不由得露出惊艳之色。 他上回老远瞧了沈琼楼几眼,那时候就觉得万分惊艳,如今她人又瘦了不少,离近了看更是清艳入骨,满室的雾鬓云鬟都难及她光华冶艳。 这真的是那个身形痴肥,脾气暴躁的沈琼楼?马六郎又怀疑自己眼瞎了一回,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来的目地,又在宋灿的身边坐下,笑着道:“几日不见,宋妹妹愈发出尘了。” 宋灿呵呵笑了两声:“是吗,许是最近念佛念的多了吧。” 她明显懒得理会马六郎,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很不够意思地撂下沈琼楼独自走了,沈琼楼只好坐在原地继续数着茶叶。 马六郎似乎想追出去,但终究看沈琼楼看的心痒,想了想还是坐在原处,没忍住撩了一句:“沈家妹妹最近越发标致了。” 沈琼楼瞧了他一眼:“马公子最近也更富态了。” 马六郎面皮抽了抽,继续笑呵呵地道:“还记得咱们当初也一起出门游猎踏青过,现在沈妹妹怎么这般生疏了。” 沈琼楼记得这人性子,典型的纨绔习气,看着略生的好些的就走不动道儿了,于是冲他笑一笑,趁着他目眩神迷的功夫,把空茶碗翻过来,用力一拍,登时拍了个粉身碎骨。 马六郎吓得风吹裤裆凉,玩命似的跑的没影了。 沈琼楼却很忧郁,为啥这样吓不走殷卓雍呢? 她等了半晌不见宋灿过来,想必又是迎客了,起身就去了沈老夫人那里。 宋老夫人正和她说着话,周围围了一圈年龄差不多的贵妇,有的带了孙女,正凑在沈老夫人身边凑趣说笑,世人都难免有几分势利眼,虽是无意,但围在沈老夫人身边的人却是最多的,倒隐隐有些把宋老夫人落在后头的趋势。 沈老夫人见她过来,笑着抬手招了招,宋老夫人身边照旧立了两个妾室,在她身前身后殷勤服侍着,见到她便笑道:“三姑娘怎么过来凑在我们几个老太太堆儿里了?不去和你灿表姐说话?” 沈老夫人拉着她站到自己身后:“这孩子性子内向,不像她娘爱说爱笑的,在外人跟前素来不大说话的,倒爱往我这个老婆子跟前凑。” 宋老夫人又仔细打量沈琼楼几眼,忍不住出声赞叹道:“才几日不见,这孩子模样更见标致了,她娘便是京里出了名的美人,我看这孩子生的比她娘还要好上许多,要说还是姐姐你们家风水好,孩子们都个顶个的灵秀。” 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过沈琼楼在外的名声,本以为宋老夫人说的是套话,等人走近了一看却不由得露出讶异神色,眼前的少女刚过豆蔻之年,眉眼已经显出十分的清媚,恰似莲萼上的晨露,冶艳中透出清新雅致,让人见之忘俗,一双桃花眼更显灵动。 沈琼楼一一见过礼,让几位贵夫人又是惊艳一把,暗忖到底是在宫里跟帝师学过的,这礼数谈吐真是不差,再把那跋扈暴戾的性子一改,又有侯府嫡女的身份在,日后的前程必定是锦绣无限。 这般一想,众人都转头对着沈琼楼含笑夸赞起来。 宋老夫人被喧宾夺主,面上倒瞧不出不悦来,却忽然笑着插了句:“你们只道这孩子模样好,我却要赞一句,这孩子在豫王府里当差,听说极得王爷赏识,不光生得好还有才干,真真是品貌出众,只恨不是我的亲孙女。” 沈琼楼怔了怔,低声道:“姨太太谬赞了。”就再无后话了。 宋老夫人亲切地携了她的手来问:“本来早就想叫你过来转转,奈何你一直事忙没得空,今日可算是逮着你了,近来在在王府忙什么啊?” 当长史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就是要管的住嘴,王府里发生的事儿,沈琼楼就是连沈家人都不大说的,就怕有心人听了去给王府招惹是非,宋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会连这条规矩都不知道? ☆、第55章 沈琼楼皱了皱眉,沉吟道:“也没什么,就是做些跑腿帮闲的小事,真正的要事都有专人管着。” 宋老夫人笑着嗔:“你这孩子,谦虚个什么劲儿啊,谁不知道你如今得王爷赏识,想必府里的要事定也是交由你打点的。” 沈琼楼见她紧着试探,心里十分不快,但到底是长辈又不好发火,还是沈老夫人把话头接了过去,淡淡道:“你快别埋汰她了,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王爷赏识不赏识的另说,就是她这点年纪,一般人也不敢把要事交到她手里,自然先跑腿做些小事历练着。” 宋老夫人听出她话里的不悦之意,脸上撑起笑容:“原来如此,到底是姐姐懂得多,我只道三姑娘得王爷信重,必然是有紧要差事做的,没想到这其中还有恁多弯弯绕绕。” 沈老夫人一笑,却不再多言了。 沈琼楼自觉退出中心圈,在沈老夫人身后站定了,她感到不远处有人注视着自己,下意识地转过头一瞧,就见是当初被原身砸了纳彩礼的陈六娘,她本来正探头看着她,见沈琼楼看过来,立刻轻哼一声撇过头。 沈琼楼觉得陪这些中年妇女聊闲还不如弥补原身当初做下的错事,主动走过去,自来熟地招呼道:“六娘也来了啊。” 陈六娘想跟她说话,但又要端着架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脸上的表情十分踌躇。 忽一转头见她笑的殷切,神色也和缓下来,点了点头:“我伯母是宋家二房的闺女,和宋家算是有转着弯的亲戚,所以宋家也给我们下了帖子。” 沈琼楼见她一身玫瑰粉的比甲,朝云近香髻上簪着金珠步摇,人也显得朝气蓬勃,总算不是当初见她暮气沉沉的模样了。 她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多出来走走也好,人总闷在家里,没得把人闷坏了。” 陈六娘本想瞪她一眼,但却没忍住噗嗤笑了,这一笑花颜盛放,美的青春洋溢,本来她自觉跟沈琼楼有深仇大恨,但后来仔细打听了原因,才知道她也是许家朝三暮四的受害者,心里的火不由消了不少,却更恨许家背信弃义了。 她想了想,忽然偏头问道:“听说上回许公子被人打了?” 沈琼楼颔首:“正是。”她一奇,犹豫着问道:“你问这个,莫非还是对许御...”她这个立场不大好开口,踌躇再三才道:“许家人品不堪,许御又妄自尊大,实非良配。” 陈六娘面上一红,轻轻啐她一口:“你胡说什么?他爱怎么样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又冷哼一声,眼尾一挑,带出几许愤懑:“我在这里说一句,发生那事儿之后,他们家连问都没问一句,半句话都没有递过来,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一般,转头又惦念上宋家闺女了。我不是个好心的,后来听说他真挨了打,只恨他没有被打残打死了,我还偷偷喝了瓶桂花酒庆祝呢。” 这番话说的又快又急,显然是埋在心里很久了,她平了平气,放低了音量,杏眼斜着看沈琼楼:“倒是你,做什么要发好心救人?就算忘了退亲之辱,也不该忘了他们家是怎么放话羞辱你们沈家门第的!听说他娘后来还上门叫骂,你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啊!” 沈琼楼倒不是很介意她言辞凌厉,斟酌着减去不好说的地方,把那日之事大概说了一遍:“我也不想救他,但更不愿被无端泼了一身脏水,他娘那人是太蠢,后来不也被他们家老夫人罚了。” 陈六娘倒也没再挤兑她,反而点头道:“这倒也是,犯不着为了那种人赔上自己的名声。” 两人正说话间,一侧的棉帘子又被打了起来,有位穿着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底下露出的月色压光棉长裙斜绣着一枝桃花,只露出尺许长,头上的赤金花簪微颤,打扮的艳丽招摇。 她上前来对着宋老夫人款款一福:“祖母万安。”又向着在座人依次行礼。 沈琼楼微微一怔:“她也是宋老夫人的孙女? 女人自带满点八卦之魂,陈六娘哦了声:“是宋莹,宋老太爷庶子所出的嫡闺女,听说那位庶堂伯是自宋家嫡出堂伯死后最出息的一位,如今已经任了工部侍郎,就是宋老夫人也得给她们一房几分脸面。” 沈琼楼长长地哦了声,难怪了,这位庶出的姑娘打扮的比宋灿还要招摇。 宋老夫人那边脸上的笑已经淡了几分,不过在众人面前还是做出和蔼祖母的模样:“今天刮着风,你身子又不好,怎么这时候出来了?” 宋莹甜笑:“祖母还在外头忙着,咱们做晚辈的哪里敢偷懒?”她又调开视线四下瞧着:“听说姨太太家来了位极标志的妹妹,在哪里呢?快出来让我瞧瞧。” 宋老夫人笑道:“你自去寻一回,能寻到了就是你们二人的缘分。” 宋莹又左右看了看,直直地向沈琼楼走过来挽她的手:“这位妹妹一看便觉着亲切,我看就是她了。” 沈琼楼不愿意参合正头老夫人和庶子女儿之间的破事,但这情形也只能走出去,反正再不济还有沈老夫人救场。 宋莹倒似对她很有兴趣,拉着她从头赞到脚,颇有巴结讨好之意,宋老夫人就是再不高兴,也只能强压着火听二人说话。 沈琼楼始终贯彻沉默是金的行为准则。 那边宋灿也有同样的哭闹,她穿过一处无人的夹道正准备往内院走的时候,马六郎冷不丁冒出来挡住了去路,站在她身前把她从容貌夸到思想,后来不知道是无意为之还是一时情切,竟直接上手拉住了宋灿的手腕。 宋灿的贴身丫鬟被派出去做事,如今夹道里就她一个,她眸光一冷,沉声道:“松开!”立时就要把手往回抽。 马六郎被吓得手一抖,但仍是涎着脸拽的更紧,也是赶巧了,沈念文从夹道的一头路过,正准备回宴客的厅堂,他习武之人耳力远胜常人,这一声就听见了,立刻转头望夹道里看。 人有亲疏远近之别,宋灿怎么说也是他表妹,那马六郎算个什么东西?沈念文一瞬间就做了决定,长腿迈开过来,直接一个背摔,马六郎就仰面朝天摔成了蛤.蟆状。 他气得红了眼,抬头扑过来就想要揍人,等看清来人顿时怂了,沈念文是是侯府世子,可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于是夹着尾巴一言不发地跑了。 宋灿本来一张俏脸气得通红,见人走了也不由得长出了口气,福身感激道:“多谢沈表兄了。” 沈念文对着女孩子却是晕菜的,脸比她还红上几分,嘴里支支吾吾几句,撂下满脸不解的宋灿自己跑了。 那边沈琼楼和沈老夫人终于熬到宴摆完,祖孙俩齐齐上了马车,她才伸了个懒腰道:“下回再也不来吃席了,没啥好吃的不说,乱七八糟的事儿倒是一堆,这么多孙辈,宋老爷到底纳了多少个妾啊?” 刚才一连串的宋家孙辈过来拜见,屋里都快挤不下了。 沈老夫人也很瞧不惯纳妾的男人,冷哼一声:“他自己只怕都记不清了,管生不管养的,孩子多是多,出息的反倒没几个。” 沈琼楼捶了捶后腰,问道:“方才...姨太太为什么要紧着追问王府的事儿?这些规矩她老人家应当是知道的。” 沈老夫人道:“你只和灿丫头好就是了,休要理会她,不过是抓尖要强的老毛病又犯了,自己偏是个没本事的,心思又不正,活该不受夫婿待见。” 沈琼楼嘿嘿笑了两声:“我突然想起来,要是当初曾外祖母没有插手您和姨太太的婚事,嫁给我祖父的现在夫妻和睦,儿孙出息的不就是她了?” 沈老夫人倒是不以为然:“一个人一个活法,就她那个脾性,你祖父再好的人也受不住,又能教养出什么好孩子来?” 沈琼楼一想也是,祖孙两人都没吃好,回去命厨下擀了些面条,用骨头汤下了,再加上碧绿的青菜配上几样下饭的小菜,清清爽爽地吃完才回去睡觉。 早上起来还得去王府上班,她带了几个烧麦过去,宋喜涎着脸过来蹭饭,沈琼楼分了一个给她:“昨天宋家摆宴你怎么没去?” 宋喜三两口吃完:“昨天趁着没人去看了看我姨娘,塞了些银钱去,压根没到前院去,省得惹人眼。” 沈琼楼摇摇头,这时候管事来报:“两位长史,鞑靼使臣前来过府拜会,王爷请两位过去作陪。” 沈琼楼和宋喜对视一眼,理了理官袍走了出去。 殷卓雍已经在水榭摆了宴,不过看着对鞑靼使臣伯颜也不怎么上心,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见到沈琼楼进来,唇边才泛起笑意,偏头问道:“用过膳了吗?” 沈琼楼一怔,下意识地答道:“早上走得急,只在路上买了两个烧麦吃。” 殷卓雍吩咐人摆饭,宋喜又被自然而然地无视了。 伯颜坐在下首,笑得一脸憨厚,从怀里取出个镶珠订宝的盒子,打开一看里头便是对镶着火玉,祖母绿和蓝宝,有三指宽的金镯,但造型精致,花纹优美,异域风情浓厚,虽然富贵却不落俗套,一打开便有宝光流溢出来,就连沈琼楼都不由得多瞧了一眼。 伯颜手里捧着盒子,爽朗大笑:“这是我们老可汗征战蒙古的时候得到的宝贝,取名土司特大轮,后来向可敦求亲的时候把它送给了可敦,是我们鞑靼人爱情的象征,今日把他送给王爷,祝王爷早日觅得良人。” 最后一句用词诡异,不过在座的也都懒得计较了。 殷卓雍本来不想收,但见沈琼楼饶有兴致地看了眼,便伸手命人把它接过来,微微笑道:“这东西好是好,不过不怎么实用。” 伯颜满脸费解地看着他,他伸手拿出一只随意把玩着,唇角微勾:“要是改成镣铐,不就能把想要的心上人永远锁在身边了?”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横了沈琼楼一眼。 没看出来殷卓雍还有想玩捆绑play和囚禁play的爱好,沈琼楼被看的后脖颈一凉。 伯颜显然也没法理解:“既然是...心上人,为什么把她锁起来呢??” 殷卓雍收回目光,随手把锦盒放在一边:“信口说说罢了,汉人有句俗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伯颜王子既然做了不请自来的恶客,想必也是有事吧?” 伯颜挠了挠头,哈哈大笑,笑得照旧很傻白甜:“王爷料事如神,饿客...我现在还真饿,可不就是饿客,还请王爷赏饭。” 沈琼楼一时无语,她也有些拿不准伯颜是真傻还是假傻了,不然装傻装成这个样子也是没谁了。 水榭里的管事极有眼色地下去叫人摆饭,殷卓雍淡淡瞥了他一眼,伯颜也顾不上装傻了,直言道:“王爷可能不知道,我对魏朝倾慕已久,但只恨自己是草原莽汉,学不来上朝的文化谈吐,所以一直想娶一位上朝的妻子,了了这桩心愿。” 沈琼楼已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果然,就听他继续道:“我知道上朝有几位适龄的公主待字闺中,我如今也没有娶正妃,所以想要求娶一位公主,我定然好好待她,以示魏朝和鞑靼邦交和睦。” 殷卓雍倒是神情古怪,眉眼低垂,看似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若是我没记错...老可汗如今已经病重,小王子有母族支持,胜算已经有十之八.九,何必再娶个公主来锦上添花呢?” 伯颜憨笑:“我想娶公主,是因为真心倾慕魏朝,王爷多想了。” 殷卓雍唔了声:“你想娶公主,自去跟皇上说,本王一无姐妹,二无子女,你跟我说顶什么用?” 伯颜道:“谁不知道豫王是皇上的好兄弟,在皇上面前说话最有分量的,所以我想请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殷卓雍托着茶盏,腕子一转便扣上碗盖:“皇上一片慈父之心,只怕不舍得公主远嫁。” 伯颜不以为然:“哪个女人不是要嫁人的,难道还能受宗室庇荫一辈子不成?” 殷卓雍用折扇抵着眉心,神情懒散:“其实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魏朝的公主向来只尚不嫁,小王子既然这般倾慕魏朝,不如入赘成魏朝驸马,既能留在魏朝,也能娶到公主,如何?” 第44节 伯颜脸上的笑顿时不自在起来:“我乃是堂堂男儿...岂能入赘让我的孩儿都跟别人姓呢?” 殷卓雍讥诮地笑了笑:“我还当小王子有多诚心呢。”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了再说下去的意思,伯颜僵着一张脸告辞了。 殷卓雍这人也是够尖酸的,收了人家一份大礼还把人家活生生挤兑走了,连口热饭都不让人吃。 沈琼楼想的出神,他那边冷不丁问了句:“沈长史想什么呢?” 她忙回过神来,咳了声道:“臣在想...小王子对您这般结交,皇上是否会有不满?” 这时候后厨才烤好的烤全羊上来,才满月的羊肉,用饲料精细养着,烤的时候细细涂好蜂蜜和佐料,刚端上来香气就溢满了整个水榭,不过伯颜个没口福的是吃不到了。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把后腿最好的肉给沈琼楼,然后才道:“虽说宗室不好和异族结交,但每年私底下的往来也不少,只要不太过火,大家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他不光找了我,就连才搬出宫的老二老三都找过,除了太子在宫里他见不到以外,皇上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他寻了个遍。” 羊肉是刚烤好的,还滋兹地冒着油光和热气,沈琼楼用筷子夹了一片,果然入口即化,底下人捧了解腻的素菜高汤上来,她尝一口才顾得上说话:“那小王子想娶哪位公主?” 殷卓雍见她吃的开怀,微微笑道:“只要有公主的名号便成,谁管是哪位公主呢?”他说完又故意吓唬她:“倘若公主和亲,会从贵族未出阁的女子里选出几个品貌出众的随侍,以后就算作妾室或者侧妃了。” 沈琼楼压根没往自己身上联想,好奇道:“想必很多看重女儿的人家不会愿意吧。” 殷卓雍唇角一勾:“是啊,所以会早早地选个人把姑娘的亲事订下。” 沈琼楼默默地低头喝汤。 宋喜自打一进来便成了老僧入定的状态,两眼只盯着自己面前的吃食,什么都听不着看不着。 殷卓雍偏头瞧了她一眼,吩咐道:“你先退下,本王和沈长史有话要说。” 宋喜匆匆塞下最后一片肉就潇洒走人了,沈琼楼本来也想推拒走人,没想到他故意歪了歪脖子,让领子盖住的吻痕立刻显露出来,她立刻蔫了:“王爷有何吩咐?” 殷卓雍先起了身,对着她伸出手:“正院里移过来的桂花树开花了,你跟我过来吧。” ☆、第56章 沈琼楼慢吞吞起了身,就差没把不情不愿写在脸上了:“王爷有何吩咐?” 殷卓雍斜睨她一眼:“当初不是你跟我说要在庭院里种桂花树的吗?如今已经到了累累桂花都快把枝头压弯了,你不跟我去摘还等什么?” 沈琼楼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回事,只好拎着袍子起身跟殷卓雍去摘花,还没走近正院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馥郁香气,透着院墙远远地飘了过来。 她感叹道:“王爷当初移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它活不了呢,没想到这会儿也开花了,还长的这般茂盛。” 殷卓雍上挑的眼眸微横,轻哼一声:“是你巴不得它赶紧死了吧?” 沈琼楼自知失言,主动走到树下问道:“王爷摘了要做什么?”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你当初不是跟我说可以酿桂花酒做桂花糕,一小半留下酿酒,其他的全都交给厨下用来做吃食吧。” 沈琼楼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一时心里泛起异样感觉来,顿了顿才转头去看这树,她上辈子见的桂花树大都低矮,殷卓雍这棵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竟有五六米高,她迟疑着问道:“这...怎么摘啊?” 殷卓雍一挑眉:“自然是你去摘,难道还让我学憨玩小儿之态爬树不成?” 沈琼楼本来想拒绝,但冷不丁瞧见他脖子上的红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嘟嘟囔囔地道:“我六岁之后也没再爬过树了。”一边把官袍一撩,下摆提起一截掖到腰带上。 殷卓雍含笑不语,有时候人在他身边,不需要做什么,只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就觉得异常的欢欣满足。 她抱着树就往上蹭,幸好这身体运动神经十分发达,一跳有一米多高,奈何官靴底子不防滑,脚下一哧溜,哎呦一声就仰面往下倒。 他一惊,立刻伸手去抱她,这一下没伸对地方,稳稳地托在她圆润的软雪般的臀瓣上,她慌乱之下两手乱抓,勾住他脖颈就不撒手了。 他偏头嗅到她领子里的甜香,飘飘扬扬晃了出来,直要把人魂魄勾去,这衣裳不大合身,领子开的有些大了,浅秋衣裳穿的又不多,一低头还能看见隐约的精致锁骨,锁骨边缘竟生着艳丽的朱砂痣,衬着白净细腻的肌肤,分外撩人。 沈琼楼回过神才反应过来,一伸长腿跳了下去,讪笑道:“臣办事不力。” 殷卓雍咳了声回过神来,摆了个嫌弃的神色,拧眉撇嘴看她:“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栽下来还得我给你寻医问药?” 沈琼楼叹了口气:“年纪大了,腰腿不好。” 殷卓雍给她逗笑,唤了下人来摘下三大筐桂花,又命人洗净,摊开晒一上午,下午的时候让她亲手掺了白糖进去。 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寻出来个水玉做的晶莹剔透的大罐子,把上好的米酒和桂花倒进去,再加了些甘甜的桂圆和醇厚的红枣,命人放在阴凉干爽的地窖里,等酿好了取出来必然是顶级佳酿。 沈琼楼忙死忙活地时候他就在一边指点江山,袖手看着,斜靠在桂花树下轻摇檀香扇,她看得眼红,忍无可忍地道:“王爷,这些活儿下人都能做吧,为什么非要臣来做?” 殷卓雍没答话,微微笑道:“等酿好了跟我喝一杯。” 喝自己亲手酿的交杯酒似乎也不错。 沈琼楼显然没理解他话中深意,掂量一下自己的酒量,摇头忍痛拒了:“臣这点酒量,还是算了吧。” 殷卓雍又不言语了,两指捻开落在眉心的桂花,冲她清浅一笑。 沈琼楼直愣愣地看了过来,随即悟了过来,耳根微微泛红,调开视线看着屋檐下的风铃。 这个小动作还是被他察觉到了,故意让自己轻笑出身,以看她面红耳赤取乐。 虽然桂花酒一时半会喝不到,但其他桂花做的吃食片刻就能得,沈琼楼现在正对着一桌子桂花糯米糕,桂花奶豆腐,桂花清粥,洋洋洒洒一桌子桂花做原料的吃食流口水。 桂花奶豆腐使用桂花和豆浆鲜奶制成的,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搁在白瓷小盘里,馥郁浓香,沈琼楼用勺子舀了一块放在嘴里,只觉得齿颊留香,香滑软嫩。 殷卓雍见她吃的满足,眯眼笑问:“味道如何?” 沈琼楼点了点头:“好吃。”豫王府厨子手艺可不是盖的。 他长长地哦了声,垂下眼瞧着自己面前摆着的桂花糕,拉长了音道:“我还没吃。” 沈琼楼怔忪:“那您...吃啊。” 殷卓雍很任性地把白瓷小勺扔出窗外,垂眼漫声道:“我懒得动。” 沈琼楼:“...”你找事呢。 他视线斜斜地看了过来,她手里的勺子是她自己用过的,肯定不可能再给他用,只好自己捻起块软滑的桂花糕,一手托着递了过去,嘴里挣扎道:“臣方才可没洗手啊。” 他张开丰润的唇,把那块精巧的糕点连同她瓷白的指尖一道含了进去,用舌尖卷着,牙齿轻轻啮了一下,又无限暧昧地瞥了她一眼。 沈琼楼觉得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一路到脑仁,身子差点软了,慌慌张张抽回手,惊恐地看着他。 他用手指拂去嘴边的糕屑,舔唇笑道:“味道不错。” 沈琼楼:“...”面对上级的x骚扰到底该如何自救?!她想了半天也没法子,只好面瘫以对。 她身心俱疲地回到家,倒是让沈老夫人和陈氏很是诧异了一回,这孩子出去当差办事,见了各色各样的人,应当更活泼才是,这孩子怎么越来越面瘫了? 第二天早上她赶去了王府,没想到刚到圣上就传了口谕下来,过几日要带着各国使臣去京郊狩猎,这几日在宫中招待使臣,请豫王去宫里小住几日作陪,不光是豫王,就连开了府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有才回京的睿王也得回宫小住。 殷卓雍倒是无所谓,只是转头就要沈琼楼跟他一道儿进宫,明话给的也极好,她当初在宫里给太子侍读过,可以帮着打点宫里的一应琐事。 沈琼楼立刻反驳:“您的事儿陈大管事比我熟,您还是带他进去吧。” 殷卓雍淡淡道:“他要留下来打点王府事宜。”他见沈琼楼还想张嘴,立刻补了句:“宋长史是王府的老人了,也要留下来看府。” 沈琼楼:“...” 他说归说,王爷出行可不是只带一个人就能够的,幸好陈河办事周全妥帖,一个时辰也就准备齐全了,两人坐着马车进了宫,被安置在皇子们住处的隔壁的为宁宫里。 宫里大都是一进院子,所以沈琼楼就住在东边罩屋里。 晚上的时候皇上便命人召了殷卓雍去听戏,昭睿帝是个票友,铁杆级戏迷,所以宫里特地搭了戏楼备着,沈琼楼沾了殷卓雍的光,也能跟着去蹭戏听。 使臣和皇帝身边的近臣坐在下首,宗室子弟坐在左右两侧,这出戏唱的是西厢记里的游园,那些异族人一个个听的倒是摇头晃脑津津有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听懂咿咿呀呀的唱词——反正沈琼楼是听不懂。 两人落座之后才发现许久不见的太后竟也过来了,老太太范儿倒是很足,端正坐在上首,已经有鱼尾纹的丹凤老眼透着几分凌厉,看见殷卓雍进来,只偏头瞧了一眼,头上的累丝凤钗纹丝不动。 殷卓雍告罪入座,沈琼楼坐在她身后,这时候一出戏已经唱完,戏台转眼换了布置,这出唱的是薛丁山征西,沈琼楼瞧着那扮演薛丁山的白衣小将有些眼熟。 殷卓雍一挑眉先说了出来:“老三倒也舍得下功夫,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彩衣娱亲。” 沈琼楼这才瞧出来那浓墨重彩下的脸是三皇子,难免诧异道:“三皇子这般...有失体统吧?” 殷卓雍道:“听野史传闻,太.祖就最爱听戏,私底下还常拉着两位皇夫唱词做耍,有这个先河在,就是言官也不会说什么,更何况他这是唱给皇上看的,占了个孝字,旁人就更说不得什么了。” 他浅浅啜了口白茶,讥诮地一眼看过去:“不过老三也是上不得台面,净想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那边殷怀瑜本来见沈琼楼过来还挺高兴,见殷怀锦上台作秀,轻蔑地撇了撇嘴。 昭睿帝倒有几分高兴:“锦儿知道彩衣娱亲,甚是孝顺。” 陈皇后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坐在她下首的贤妃倒是赞叹道:“听说这孩子跟着宫里的伶官练了好几天,连课业都险些耽误了,就是为了博皇上一笑。” 陈皇后一笑,抬手招了招,嗔道:“你这孩子当真是实心眼,前两天那般热你也没落下练戏,快来歇着吧,别太劳累了。” 昭睿帝本来兴致高昂,但听他这几日和伶人戏子厮混又耽误了课业,心里登时不悦,但他刚刚夸过殷怀锦,这时候又不好自打自脸,只吩咐了几句让他不可荒废学业之类的话,便挥手让他下去了。 他再没了听戏的心思,陈皇后察言观色,浅笑道:“这戏连唱了好几场,大家听戏也都听乏了,听说十二监那边新养出好些会滇藏幻术的大师,不如让他们上台演出幻术,咱们也好开开眼?” 这话正合昭睿帝心意,颔首道:“你瞧着办就是了。” 陈皇后便让幻术班子上台,沈琼楼瞧得连连感叹,陈皇后绝对是古代贤妻良母的最佳代表,没有一处不合人心意的,可惜昭睿帝偏偏喜欢德妃,这眼睛得有多瘸? 先上来的是个十三四岁,粉琢玉砌的少女,手里捧着个福寿纹的花盆,盆里插了好几根桃树枝,她从袖子里抽出块布来,将布挡在花盆之前,又用力一扬,花盆里原本的几根枯枝竟然开满了明艳灼灼的桃花,让在座的贵人都大为惊叹,连连惊呼。 那少女笑颜如花,又张开手里的布料挡在花盆前,用力一扬,就见桃花已经变成了累累的桃子,一个挨着一个,饱满圆润的长在花盆里,比方才变出桃花还让人惊奇。 少女笑意盈盈:“王母娘娘知道圣上今日摆宴,特地施法,借了奴婢的手赐下天生的蟠桃来为圣上庆祝,祝您福寿天齐,泰山不老。” 昭睿帝有几分意动,偏头跟陈皇后说话:“十二监办事不错,这回选的孩子都是模样出众又有本事的。” 陈皇后和昭睿帝夫妻多年,听这话就知道他的意思,主动笑问道:“妾也觉得这孩子不错,不如就给她个位分,赐了福字做封号如何?” 昭睿帝点点头又摇摇头:“给个更衣的位分便可,封号就不必了,她身份终究不大上的了台面。” 明知道上不了台面还想着往宫里拉?陈皇后心里讥诮,但转头就吩咐人去办了,台上那少女一脸娇羞地盈盈叩谢,随着太监宫婢走了。 昭睿帝饶有兴致地瞧着台上摆好的桃子,明知道什么王母送蟠桃都是底下人编出来的把戏,还是忍不住道:“也不知道这桃子是真是假?” 台上的幻术艺人立刻跪着把花盆奉上,昭睿帝身边的内侍亲手把十来个桃子摘下来,先切了几片让周遭伺候的小火者吃了,见无事才敢分给在场的贵人。 在场的人不少,但桃子就十来个,铁定是不够分的,沈琼楼这种连品阶都没有的小官自然分不到,倒是殷卓雍分到了整个,她有些眼馋道:“这桃子...是真的吗?” 殷卓雍对她的吃货属性十分清楚,用银色小刀切下来一片,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喂了一块给她,笑意盈盈地问道:“味道如何?” 沈琼楼细细嚼了:“看来王母的蟠桃和咱们反间的桃子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桃子味。” 殷卓雍开怀而笑,眼眸靡丽潋滟,让周围坐着的宗室和大臣都目眩神迷。 那边陈皇后亲手把自己的桃子奉给太后,太后伸手把玩着桃子,寸长的指甲轻轻划破了桃子皮,汁水溢出来,她皱眉用绢子擦了擦,看着桃子忽然叹了声:“我看到桃儿,倒想起诗经上的一首诗来了。” 她慢慢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女子这一生最好就是像桃树,结能出累累的果实来,才算是宜室宜家呢。” 她目光不经意般的往下逡巡一圈,神色有些哀戚:“每回瞧见宫里孩子的时候,哀家都觉得对不住先帝,本来皇上有十五六个皇子,后来病的病,殁的殁,如今只剩下这六七个,这人丁也太单薄了些,实非宗室之福啊。” 第45节 这是直指宫中无子,皇后失职呢。她这些年想做的好些事儿都被皇后明里暗里地阻着没能成行,两人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再说便是两人无仇无怨,婆婆刁难儿媳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她说话的音量不低,沈琼楼跟着殷卓雍坐在前头当然也听到了,说真的,宫中子嗣单薄这事儿谁说都行,由太后来说就非常搞笑了,她老人家跟了先帝二三十年,别说孩子了,连个人毛都没生出来。 后来在皇宫里挑挑拣拣一圈,找了生母早亡人又不大机灵,资质平庸的昭睿帝来认作嫡子,据小道消息,昭睿帝的童年因为太后严苛过甚至过的并不咋地,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着童年阴影才讨厌正宫的。 皇后好歹还有个太子,太后她自己就一个养子,哪里来的脸说皇后?沈琼楼莫名地觉得有点黑色幽默,只能努力憋笑。 她见陈皇后不说话,声调更提高了几分:“皇后倒是跟哀家说道说道啊,你身为皇后的,瞧见宫里人丁单薄,怎么也不想想法子?” 陈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昭睿帝难得帮着开了腔:“是儿子这些日子忙于政事,冷落了后宫,儿子过几日便去后宫转转,劳母后费心了。” 他虽糊涂,但也知道不是亲妈的太后总亲不过自己老婆的道理,十分稀罕的帮着陈皇后说了句话。 太后这些年在陈皇后手里连连失礼,闻言更是满脸不愉,仗着嫡母的身份,语带斥责:“哀家费心?我能不多费些心吗?这几年选秀出来好人家的孩子不少,皇上放着那些正经官家出来的姑娘不走动,倒是瞧上了那等不着调的戏子伶童,那样的人便是生出来皇子也不体面,倒让整个宗室蒙羞!” 这说的是方才那个演戏法的少女,要是只有朝臣在她这般说虽然有些过了,但当娘的训儿子也是天经地义,偏生这时候外族使臣还在场,就连昭睿帝这等糊涂人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偏生太后还不依不饶的。 陈皇后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于是很机智的没开口。 昭睿帝面沉如水,压了压火,勉强撑起笑来:“儿子知道母后喜欢孩子,等过年的时候皇兄皇弟进京,让他们把孩子领来给您瞧瞧。” 好一出3d立体立体声环绕的宫斗大戏!沈琼楼吃着点心喝着茶,坐在前排围观的十分过瘾。 ☆、第57章 太后面色微愠,昭睿帝再接再厉:“不过说起来,朕的兄弟也不多,有时候想想也甚是寂寞。” 言下之意是,如今宫里孩子少是皇后失职,当初父皇的孩子这么少,您这个当太后的是不是也要负点责任? 太后被堵了回去,陈皇后适时地插话进来;“皇上,射覆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如今戏啊幻术啊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这宴摆了大半天,诸位也都累了,不如暗射射覆,玩玩投壶,让诸位也松快一回?” 这也是宴会必备流程,昭睿帝点了点头,太后那边却又不满起来:“皇上,你可是一朝天子,怎么能如此荒废政业,耽于嬉闹享乐,不顾正事儿呢?!” 要说这位太后实在是宫里的第一厌人,一个心气不对发起脾气来部分时间场合,就连被她亲手提拔上来的昭睿帝都烦她烦的要死。 偏偏她是嫡母又是正经太后,待她稍有个不妥之处就要被言官的口水淹死,只好在太后跟前装孙子。 沈琼楼听着这话耳熟,仔细想想才回忆起来,这不是当初昭睿帝说太子的话吗?如今可算是让他体会了一回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了,她心里暗爽。 昭睿帝把心里的火气压了又压,强笑道:“儿子知道母后一片慈母心肠,儿子自有分寸,不会辜负母后期望的。” 太后冷笑道:“皇上有分寸?我看未见得吧,若是有分寸,又怎么会通宵宴饮到亥时?纵然你学不来太.祖的天纵之才,也该学学你父皇是如何勤勉行事的!” 昭睿帝简直是秀才遇上兵,陈皇后和殷怀瑜在一边瞧得心里暗乐,不过这两人不说话,底下朝臣也没人敢劝的,任由太后自己说痛快了,顺带也罢皇帝的脸皮扒了个干净。 太后又板着脸斥责几句,见左右无人应和,用一声冷哼做了结尾,被嬷嬷搀着回自己的乾德殿里了。 沈琼楼躲在殷卓雍身后会心一笑。其实她有几分理解太后,本来选了资质平庸的昭睿帝,她就是打的揽权干政的主意,没想到昭睿帝人糊涂是糊涂,但该搂在手里的权势一分都不往外放。 她又没那个算计满朝文武的能耐,也就只能明里暗里地找事下昭睿帝脸子,典型的更年期综合症。 昭睿帝气得脸色铁青,心里忽然一股气涌上来,掩嘴用力喘了几声,陈皇后头一个发现他不对,慌忙给他抚胸顺气,又要命人叫太医,他却不想让人瞧了笑话,摆摆手道:“让苏厂督过来。” 陈皇后无法,只好转头命人叫了苏沅上来,她本想叫停宴饮,叫人先回去,偏昭睿帝为着面子死撑,执意不允。 陈皇后只得又招了戏曲班子唱起戏来,让众臣分左右而坐,远离的主位,众人装模作样地看着戏,其实耳朵一刻不离上首的位置。 苏沅来得极快,他抬眼见他过来,忙沉声问道:“厂督,朕命你按方子寻的药材可都训好了吗?是否炼制妥当了?” 苏沅欠了欠身,手里捧着的檀香木盒子打开,锦垫里躺着一枚朱红色的丸药:“回皇上的话,总算没耽搁您的吩咐。” 陈皇后面带犹疑,张嘴劝道:“皇上,不如先让太医查验了您再服用...” 昭睿帝眉心微皱,伸手摆了摆,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和着水就吞服下去,不过片刻便觉得精神头好了不少,人也神清气爽起来。 沈琼楼斜着眼角瞧见这一幕,殷卓雍大喇喇一眼瞧过去,自语道:“皇兄这是开始服用丹药了?” 魏朝道教盛行,所以时人倒不以为怪,沈琼楼不管昭睿帝死活,但怕殷卓雍也跟风,迟疑了片刻,压低声音道:“臣听说...丹药大都是由朱砂水银炼制而成的,里头还加了好些古怪东西,虽然片刻之内能让人提神,但服用久了对身体有害无益,是拿几十年的寿命短时间内消耗干净,并不是传说中能让人延年益寿的仙家宝物。” 不过说真的,昭睿帝这皇帝简直有毒啊,偏宠妃妾冷落正室,现在还迷信炼丹修道,都是一个爹生的他干的事怎么就这么辣眼睛呢。其实这话这时候说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了,她说完紧张地看着殷卓雍。 殷卓雍眉梢微动,忽然蹙了蹙眉:“你方才说什么,凑近来说,这锣鼓喧天的,我没听清。” 他满脸疑惑装的十分像,沈琼楼还真以为他没听清,伸长了脖子凑近了正要重复一遍,他就倾下身来在她耳珠上轻咬了几下。 “知道乖乖心疼我,放心,再陪你几十年没有问题。” 沈琼楼:“...”你还是趁早死了吧。 幸好两人坐的地方靠前,又有根廊柱半挡着,倒也没人瞧见。 那边昭睿帝服了药,大概是觉得自己长生有望,心情大好,抬手命台上的戏子退下,命人捧上一方倒扣的玉盆,用托盘托着,还取了镶嵌玛瑙宝石的鸳鸯莲瓣八瓣金杯做彩头。 他指着玉盆笑道:“朕于酉时下三刻在这玉盆中放置一物,诸位谁能猜出来这盆中之物是什么?”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而且半分提示都没有给,只给了放置时间,底下众人都一脸懵逼,倒是有几位精通易术的学士大儒若有所思。 昭睿帝偏头瞧了眼殷卓雍,含笑道:“老十三,父皇在的时候常赞你聪慧,你能否猜出来这玉盆中覆的是何物啊?” 殷卓雍两手优雅地交叠着,漫声答道:“臣弟愚昧,猜不出来。” 沈琼楼上辈子有个朋友痴迷易学,所以她也跟着了解了几分皮毛,这种射覆其实有两种玩法,一种类似于普通的灯谜,把东西搁在盆中,给一句提示语,让人根据提示语来猜玉盆中的东西。 另一种就不是猜了,而是算出来的,不给任何提示,只给放置的时间,得靠着易数推演出来。 昭睿帝微微一笑,对着底下的众人道:“诸位爱卿可有猜出来的?” 底下人为了博皇上一笑,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瞎蒙起来,昭睿帝居都摇头,苏沅适时地躬身上前:“皇上,臣听说道录司的张道正极善占卜易术,不如就请他来为皇上射覆。” 昭睿帝微笑点头应了。 一般人听到道士想的不外乎是江湖骗子,其实也不能一概而论,沈琼楼有一回空调遥控器找不着了,急病乱投医请了那位朋友帮忙算算,结果没一会儿人家回过消息来‘东南方,木属’,她们家东南角正好有个木柜子,她抬起来一瞧,果然掉在柜子的夹缝里了。 一回两回她还觉得是巧合,次数多了她也开始封建迷信起来,对这些道士有种莫名的敬畏,这个张道正能混到皇上跟前,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不过有本事也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好的了, 张道正头戴古木通天冠,身穿赤色八卦道袍,脚上踏着七星靴,飘飘然上前几步,手指在宽大的袍袂下掐指轻算,不过片刻,微微笑道:“臣以龙却无角,谓之蛇偏偏有足,说蛟又嫌小,擅于攀墙,隐于幽暗,非守宫即蜥蜴。” 昭睿帝微微一笑,掀开木盆一看,果然是只守宫,除了少数精通易理的学士不以为然,其他人都面露惊色。 君无戏言,昭睿帝立时把那金樽赏赐给他,又道:“张道正窥天机有道,精通易学,擅观风水星宿,朕擢升你为四品左正一,掌管道录司,以后须得更加勤勉,钻研道术。” 张道正跪下谢恩,昭睿帝心满意足,又说了几句,宣布宴席散了 沈琼楼越想越觉得不对,小声跟殷卓雍道:“皇上弄出这个射覆,好像就是为了抬举这位张正一啊。”想了想又道:“不过那人确实有些本事。” 殷卓雍眉梢都未动一下:“有本事又如何?难道还能靠着个道士治国不成?还是他能平地飞升,羽化成仙?” 这人嘴也太损了点,沈琼楼一边想一边暗笑,没准昭睿帝吃药吃多了就真成仙了。 殷卓雍突然低头问她:“我记得你当初不也给太子测过字,今日怎么不去试试手?” 沈琼楼连连摆手:“算了吧,我连半桶水都算不上,哄哄太子还行,在其他人面前却是上不得台面。” 住在宫里的日子倒和往日没什么区别,除了殷怀瑜时不时来找她玩,殷卓雍对自己的侄子不知道哪里不满了,他来的全程都没给他一个好脸。 到最后更是连珠炮似的道:“老六,你的字可练完了?中庸背了几篇?...什么?就背了三篇,你对得起悉心教导你这些日子的三位帝师吗?哦,对了,方才听宫人说,谢师正在寻你要考校课业,你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殷怀瑜面无人色地走了。 沈琼楼不忍直视:“王爷何必呢,殿下统共来做了不到半个时辰,您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赶他走,小心皇上知道了不高兴。” 殷卓雍扣着壶把倒茶,细长一缕注入玉盏:“皇上要是知道我敦促他学业,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 沈琼楼说了个简单的道理:“如今您算是在别人家做客,把主家的孩子就这么赶走了不太好吧?” 殷卓雍眼皮都没抬一下:“熊孩子而已。”又懒洋洋地道:“他要是因着这个把我赶走,我倒是巴不得,谁稀的住在皇宫一般。” 沈琼楼被怼到无话可说,他尝了口茶觉得味道不好,皱了皱眉倒到一边:“说来宫里的茶叶还不如府里的,喝着都有些陈了,叶底也不漂浮。” 沈琼楼不信,也低头啜了口:“皇上坐拥四海,各地每年都要进贡,哪里敢把次品给他,圣上喝的肯定是最好的,怎么可能不好呢?” 殷卓雍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皇上吃的喝的用的至多是上品,绝不会是真正的极品。” 沈琼楼好奇道:“怎么说?” 殷卓雍指尖在她下巴上轻刮一下:“叫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 作为一个好奇心极重的双子狗,沈琼楼在节操和好奇心之间挣扎了半晌,看着他好整以暇地神色,忍气吞声地道:“好...哥哥。” 他心满意足,唇边笑意更深了几分,抬手指了指她的茶碗:“譬如明前头一波的龙井,可能几年才出那么几两,让皇上今年喝了,明年若是茶田没有出产,他喝不到这个味儿,岂不是要怪底下人欺君?在宫里当差的不求有多大功劳,大都只求个稳当,彼此心照不宣,也就只有皇上被瞒在鼓里了。” 沈琼楼听的发怔,有些感叹道:“看来圣上也是难做啊。” 殷卓雍把玩着茶盖,笑得温雅动人:“再难做,也有成千上万的人想抢着做。” 沈琼楼心头微动。 下午殷卓雍就被昭睿帝叫去下棋了,他们住的殿里有小厨房,他吩咐一句没人敢怠慢的,所以沈琼楼嘴闲,要了点毛豆,又准备了八角桂皮这些大料,趁着没人的时候煮了一小盆毛豆吃。 殷怀瑜是个脸皮厚的,上午才被殷卓雍赶走,下午又挨挨蹭蹭地跑过来,探头问道:“十三皇叔不在吧?” 沈琼楼摇头:“和圣上下棋去了。” 殷怀瑜这才放心,大喇喇坐在主位上:“我就是打听了他要和父皇下棋才敢过来,要不然被逮住了又得被刺一顿。” 沈琼楼没忍住翻了他一眼:“既然您知道要被损,还非得过来找骂干嘛?”没看出来殷怀瑜还有抖m倾向。 殷怀瑜郁闷道:“我也没得罪皇叔啊,他怎么看我哪哪儿都不对,我招谁惹谁了。” 又重重哼了一声:“我这还不是为了你,早就听说皇叔脾性古怪,他待你怎么样?我这边事儿都定了,正准备把你给要回来呢。” 殷卓雍对她怎么样?除了时不时地骚扰让人忍无可忍,其他的还真挑不出什么来。 她想了想,摆手道:“王爷对我很好,您不用在我这儿操心了,好好地把你地课业做好比什么都强。” 殷怀瑜抓了把毛豆吃了,又酸溜溜地道:“有我对你好吗?” 沈琼楼哭笑不得:“一样好一样好。” 殷怀瑜到底是男孩子,惆怅一瞬就放下心来:“他对你好就好,哎,儿大不由娘啊。” 沈琼楼:“...”这比喻用的,太子啊,你语文老师的棺材板我给你按住了! 她想了想狐疑问道:“殿下下午又偷跑出来,几位太傅布置的课业做完了吗?” 殷怀瑜摆摆手:“那是自然,要是没做完也不可能放我出来啊。” 他大概真的是在宫里憋闷的久了,在宫里又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坐在她对面絮絮叨叨半晌,一人干掉半盆子毛豆,喝了两壶茶才肯走人,临走的时候硬让沈琼楼送他一程。 沈琼楼给他烦的头疼,只好出门把他送到临近东宫,自己才折身回去,没想到闷头走到半道却被温和低沉的嗓音叫住。 “沈长史也来这边了?” 第46节 ☆、第58章 沈琼楼微微侧身,就见苏沅立在游廊中,宽袍大袖在风中轻摆,笑的温和雅致:“昨日事忙,没能向长史打招呼,没想到今日在西厂门口遇见长史了。” 沈琼楼拱手一礼:“提督客气了,我也是送太子回来途径这里,您有事就先忙着。” 苏沅伸手要来携她:“要是没瞧见也就罢了,如今长史途径我西厂门前,又恰好被我瞧见了,若是不请你饮一杯茶,岂不是让人指摘我待客轻慢?” 沈琼楼下意识地避开,平淡地笑笑:“我不过是偶然路过,不劳提督费心,再说这条道平时来来往往的也不少,提督总不会都请去喝茶吧?” 苏沅手在半空顿了一瞬,掌心空落落地倒有几分尴尬,他慢慢地收回手,浅浅而笑:“你与旁人自是不同的。”她这性子真是有意思,与上辈子竟似换了个人一般。 这话有些过于暧昧了,沈琼楼皱了皱眉,苏沅轻叹了声;“西厂这地方污秽,咱们手里身上都满是冤孽,长史是干净人,嫌弃这地方也是常理,是我冒昧了。” 沈琼楼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本来转身想走,听了这话倒不好直接走人了,只好苦笑道:“提督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苏沅比了个请的手势,复又笑道:“就知道长史不是那等自命清高之人,请进去用茶吧。” 沈琼楼没留神进了套里,左右想想苏沅好歹帮过她好几回,这时候再拒绝就不近人情了,只好跟着他进了西厂,一边骂这些古代人套路真深。 西厂跟她想的不大一样,本来以为是个阴森冷酷的地方,没想到才进了院中就种了棵秀逸柔美的梨树,这时候没开花,便用轻柔丝滑的绢布剪了叠了绑在枝头上,老远看去比真花更美,为冷清肃穆的地方添了些楚楚之态,倒跟苏沅的为人格调十分相似。 两人并肩进了内室,几个小火者轮番端了茶水上来,沈琼楼便闻见一股浓郁的香料味道传了过来,香到一定程度竟然有一种类似于恶臭的味道,她忍不住掩了掩鼻子。 苏沅一个眼风扫过去,几人慌忙下去,他又起身开窗通风,转头对她温言笑道:“长史别介意,这几个孩子才去势,老是控制不住身上林林沥沥的,又怕气味不好冲撞了贵人,所以身上用了好些香料,几人凑在一堆儿,味道难免重了些。” 沈琼楼记得当初看书上面有提过,太监去势的时候有的伤了尿道,所以有时候会失.禁,就用香料香水遮掩着。 她讪讪笑道:“是我失态了,不过不见提督如何用香,身上也没什么气味。”说完才发觉自己起了个十分烂的话头。 苏沅微微一怔,似有几分不大自在,很快遮掩过去,浅笑道:“许是当初给我去势的太监手艺好吧。” 这个话题十分尴尬,沈琼楼捧着茶讪讪地要喝,却被他伸过来一只手给拦住了,轻轻巧巧拿下她手里的茶盏:“长史别喝这个,已经被浊气污了。” 他说完把内侍的四面窗都打开,等香气散尽了才重新取了茶出来,又拿出泡茶的全副家当,优雅平和地泡着茶。 他泡茶的功夫了得,不急不慢的,姿态赏心悦目,第一遍香气已经出来了些许,第二遍香气已经全散出来了,等冲过第三遍,俨然叶底和叶面分明,汤色澄净透亮,他轻轻晃了晃,伸长胳膊请她用:“长史尝尝这个,上好的碧螺春。” 沈琼楼低头啜了一口,没有绿茶惯有的苦涩,入口平滑,竟有股淡淡兰花香,让人口舌生津,忍不住赞道:“提督这里的茶真是不错。” 苏沅浅浅一笑:“我哪有自己的东西,都是宫里的主子们赏的,长史喜欢便多用些。” 沈琼楼又低头喝了一口,她原来看多了宫斗剧,在宫里吃吃喝喝还担心下毒下药什么的,后来才知道纯属脑补过度,宫里的每样东西都有根有底的,出了事儿该谁负责一清二楚。 她喝完才道:“提督这话就不对了,至少你这泡茶的手艺是自己的啊,我们家老祖宗也是爱喝茶的,所以家里有位老嬷嬷擅长点茶的手艺,我喝着比您点的还差了些。” 苏沅听了倒似很高兴,嘴上还是谦道:“长史抬举了。”他一抬眼,直直地凝视着她:“总这么长史提督的叫着显得生分,我能叫你琼楼吗?” 沈琼楼一怔:“这是提督抬举我,按着长辈叫晚辈的叫法叫声三娘都可以。” 苏沅嘴角的笑意略僵了僵,她总是藏着躲着往后退,让他有些焦躁,神色郁然地一低头:“长史这么远着我,是因为我是阉人的缘故?” 沈琼楼对这种卖惨的手段最招架不住,立刻摆手道:“提督多心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督官位远高于我,如此折节下交,让我心生惶恐。” 苏沅笑意淡了几分:“这话是从何说起?豫王爷身份远胜于我,待长史似乎也如寻常友朋一般亲近,倒不见长史有不自在的地方。” 他跟别人不一样。沈琼楼心里冷不丁冒出这个念头来,生生把自己给吓住了,握着茶盏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在碗盖上来回抚着。 苏沅看见她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桃花粉色,手指嫩白幼滑,伸直了的时候还有几个肉涡,他心头微动,趁着给她递第二碗茶的时候覆在她的手背上,摩挲到了方寸间久违的雪肌。 沈琼楼被惊住,匆匆忙忙撂下茶盏,皱眉看着他:“茶已经喝完了,提督还有何事?” 苏沅惊觉自己失态,急忙抽回手,歉然道:“长史长得像我一位故人,我想到她,一时失态了。”他叹了声:“我每每见到长史,总想起她。” 这么一说,苏沅对自己多番照顾倒有的解释了,虽然这个相似梗略狗血...沈琼楼自己脑补了会儿,呵呵笑道:“没关系,提督是重情义之人,那人和我生的很像吗?” 苏沅目光一寸一寸瞧过她眉眼:“除了性子,几乎一模一样。” 世上有这么相似的人?沈琼楼不大信,不过她又没见过人家,也不好反驳:“那真是太巧了。”也不再往下问,直接转身走人了。 屋里苏沅眉梢眼角的笑意都沉了下去,平素见惯了他的笑模样,只道他天生一张温和脸儿,没想到面无表情的时候竟如此幽凉。 他伸手抚着她用过的茶盏,眼睛微微眯起。 有些想念跟她缠绵的滋味了。 现在天黑的渐渐早了,沈琼楼出了西厂的门才发现暮色沉沉,急急忙忙回了殷卓雍住的殿里,发现他竟然还没回来,有种莫名的做贼心虚之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殷卓雍不爱让生人伺候,殿里的都是王府带来的人,上来问她可要备饭,沈琼楼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做两个人的吧,王爷等会儿回来也要用。” 管事笑笑:“长史不知道,王爷和皇上下棋只怕要下到半夜了,怕是早就在嘉明殿那边用过了。” 沈琼楼还是坚持道:“把王爷的备上,吃不吃是他的事儿,备不备是咱们底下人的忠心。” 依着她对殷卓雍的了解,回来见她吃过了没给他留,肯定又要想法子挑弄她了。 管事一想也是,暗簪一声长史办事妥帖,难怪得王爷器重。 她吃完饭又找了本志怪小说翻看,压箱底的龙阳逸史没敢拿出来,等到亥时还没见人回来,只好自己先去睡了。 要说这人也奇怪得很,平时老见着他在眼前晃心里烦的跟什么似的,恨不得一辈子别见了,如今一下午没见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所事事,平时秒睡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闭上眼睛有一会儿才入眠。 半夜里下了场秋雨,没有诗人眼里的哀伤缠绵,倒是颇为疾劲,啪啪鞭子似的打在雕花青砖上,殷卓雍冒雨回来,当然宫里人也不可能让他淋着,进屋先见到桌上摆着的佳肴,底下用温水盘子保温。 管事上前来请好,当然也没忘了把沈琼楼带上:“王爷,这是沈长史吩咐给您留着的,现在怕是有些凉了,您看要不要给您重做一桌?” 殷卓雍其实已经吃过了,听完他的话脸色出奇和缓,仰月唇上漫出浅浅笑意,抬手道了声不必,一撩袍袂坐下来把每样菜都吃了不少,实在吃不下了才放下筷子:“长史呢?” 管事呵着腰回报:“长史等了您许久不见您回来,已经歇下了。” 殷卓雍心里把昭睿帝翻来覆去骂了一通,顿了顿才点头嗯了声,又问道:“长史今日干什么了?” 管事低声道:“今儿下午太子来坐了会儿,长史陪着他说话,后来又把人送回去,回来之后用了晚膳就坐在屋里看书,到了亥时才歇下。” 殷卓雍皱了皱眉,再把昭睿帝连同他那倒霉儿子继续骂一通,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他精通养生之道,晚上从来不用膳的,至多吃几块点心或者水果,刚才吃的有些多,虽然不后悔,但现在也睡不着,迟疑了一下,拉开屏风,打开后面的暗门,撩起曳撒去了沈琼楼睡的屋子。 他住的这殿里布置十分奇特,据说魏朝成宗有龙阳之好,常常邀心仪的大臣来殿里小住,特意命人布置了暗门,以能窥见美男子睡梦中的美态。 他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见了这暗门之后就真信了,要是搁在原来肯定要嗤之以鼻,现在真要感谢那位不着调的祖宗了。 沈琼楼睡的很沉,躺在鲛绡帷幔里呼吸均匀,他撩起帘子瞧见了惦记一下午的人,俏生生的眉眼,挺翘精致的鼻子,每一处都让她喜欢到了极处。 他忍不住伸手描绘着她的唇瓣,按着唇线细细勾画着,她于睡梦中觉得有些痒痒,伸舌舔了舔嘴唇,他手指就势探了进去,任由她舌头卷着,轻轻地逗弄粉软的舌尖,始终注视着她的神情。 沈琼楼属于那种睡着了就是被抬走都没反应的人,嘴唇微微抿着,仍旧睡的酣甜。 这样让他更欲罢不能,手指慢慢下移,滑过精巧的锁骨,在朱砂痣上逗留一阵,迟疑着渐渐往下,略顿了顿,努力克制自己不乱窜,抬手避开两弯贲起,落在劲瘦却柔韧的腰线上,见她仍旧睡的昏沉,心里有些不满,屈指在她腰际挠了挠。 她翻了个身往床里一滚,头蒙在被子里继续睡,没想到这时候天上飞下来一道惊雷,就在院中轰隆隆炸响了。 她大叫了一声:“妈呀!”然后僵尸复活似的直挺挺坐了起来,当然也看见了怔忪立在床边的殷卓雍。 两人四目相对... 他最先回过神来,先发制人,脸上尴尬怔忪的表情一收,恢复了往日霸道跋扈的德行,浓冶的眉毛一扬:“你今日又见太子了?” 沈琼楼刚才做梦梦见被雷劈了,这时候还没从雷劈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怔怔地点了点头。 他蹙着眉心:“你还送他回去了?” 她又要点头,但突然反应过不对来,用被子把自己盖上,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怒声道:“王爷,这是臣的寝室,你怎么过来了!” 她不知道屋里有暗道,所以下意识地往门边看。 殷卓雍面上带了几分不自在,很快又恢复如常,甚至一撩袍袂轻轻巧巧地在她旁边坐下:“听管事说你一直惦记着本王,所以过来瞧瞧你。” 说起这个沈琼楼有点心虚,不过很快地道:“王爷想多了,您是去跟皇上下棋,又不是去打仗,臣有什么可惦记的!” 他伸手把她从被窝里拉出来,凑过去跟她脸贴着脸,低低恩了声:“是啊,我骗你的,是我一直惦记着你。” 他轻松制止了她在他怀里乱动,跟她耳厮鬓磨着,本就好听的声音在夜里尤为暧昧,语带薄嗔:“你个小没良心的,亏我在嘉明殿一直想着你...” 他说着咬了咬牙,贴着她耳朵轻哼一声:“你倒好,跟太子说说笑笑了一下午,回来倒头就睡,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沈琼楼受不了这气氛,拼了老命想要挣脱,这时候天上又降下一道惊雷,她肩膀抖了抖,被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伸手把她揽得更紧。 佳人在侧,她只觉得闹心:“王爷说这话臣就不懂了,太子是君,他要来臣还能赶他走不成?再说臣当初是他侍读,纵然现在不是了,也总有君臣师友的情分在。” 就算她只拿殷怀瑜当好友,殷怀瑜对她可未必这么单纯,要只是普通朋友,至于这么一趟一趟往这里跑吗? 殷卓雍又冷哼一声,模样又有点无赖,以他的口才明明有许多道理能讲,偏偏一个都不说,只抛出最胡搅蛮缠的一条:“你见他,我不高兴。” 那你就不高兴着吧。这话在嘴边打了个转,终究没敢说出来,她现在眼皮子发胀,头脑昏昏沉沉的,死命挣扎不开,只能任由他搂着,含糊道:“王爷怎么样才会高兴?” 殷卓雍道:“在他娶亲之前,如非必要,都别见他了。” 沈琼楼困的要死,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嘴里哼哼哈哈地敷衍着:“行行行,好好好,您能走了吗?”说完人跟泥鳅一样往被窝里钻。 殷卓雍听这话就知道她在敷衍,轻慢地勾了勾唇:“乖乖啊...”他见她眼神迷离地抬起头,倾下身在她唇上亲了亲,又吻了吻温热的粉腮:“今天晚上做梦记得梦到我。” 沈琼楼:“...”赶紧滚,滚滚滚,扰我睡觉者死。 不知道是不是真受了这句话的影响,她今天早上起来一度以为昨天半夜自己是在做梦,做了半晌的精神建设才穿衣洗漱。 殷卓雍坐在正屋上首,不急不慢地喝着功夫茶,见着她微微笑道:“沈长史昨晚上睡的可好?” 沈琼楼觉得他语带深意,狐疑地道:“王爷,昨晚上...” 殷卓雍含笑道:“长史昨晚上睡的可好?” 沈琼楼:“...”好吧就是他,不过她明明锁了房门,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皱眉瞪他,试图把他的羞耻心瞪出来,一边伸手给自己盛粥。 殷卓雍的脸皮显然比她想象地要厚的多,不但纹丝不动,还亲手帮她盛了碗香菇鸡肉粥,趁着递碗的时候小指在她手心里挠了挠:“乖乖,昨晚上有没有梦到我?” 沈琼楼黑了脸,一把抽回手喝粥。 两人刚用过午饭昭睿帝便遣人叫他去作陪,这事儿没法推拒,他又担心殷怀瑜那个讨人嫌的又过来招惹她,想了想才道:“听说扬威院里宫中的女子蹴鞠队正在练习,准备着几日后和鞑靼瓦剌的蹴鞠比赛,你要不要去瞧瞧?” 让她出去逛逛,殷怀瑜来了也只能扑个空。 沈琼楼对这项赛事慕名已久,眼睛一亮:“臣也能去?” 他笑着对她伸手:“我带你过去。” ☆、第59章 第47节 沈琼楼被他带着去了扬威院那边,路上忍不住发作起来:“王爷,昨晚上的事儿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下不为例,要不然我一嗓子喊出来,咱们的名声可都完了!” 殷卓雍扬起饱满润泽的唇瓣:“好啊。” 答应的这么痛快?沈琼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并肩走到扬威院,果然见两队宫中女子练习蹴鞠,魏朝人蹴鞠之风盛行,尤其爱女子蹴鞠,所以这些女子并非宫中的下人,而是选拔进宫里参加蹴鞠比赛的正经女官。 这些女孩子一个个身形婀娜,穿着短衣,踏着木屐,在赛场上你来我往的低头蹴鞠十分好看。 沈琼楼找了个凉亭坐下,旁边还有内侍解说比赛规则,又奉了茶水果品上来,她看得津津有味,跟前世看球赛一般。 忽然听外面一声内侍尖着嗓子的回报,就见扬威院门口,一道明艳的身影被内侍宫婢簇拥着走了进来 沈琼楼心里大叫一声要完,还没来得及躲开,成康公主的视线就精准无比地扫了过来,嘴角明显上扬了几分:“沈长史也来了?” 沈琼楼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臣不留神,冲撞了公主,臣这就走。” 她转身想走,成康公主却抬手招了招:“我记得你原来也好蹴鞠,怎么才没看多久就要走?过来陪我一道儿看看。” 沈琼楼只好坐在她对面看比赛,不过成康公主今日大概是心情不错,竟然没再出言刁难她,坐在她对面饶有兴致地看比赛,时不时跟她品评几句。 沈琼楼本来以为自己接不上话的,没想到一听她说完脑子里关于蹴鞠的东西自然而然浮现出来,竟然顺嘴接的十分利索,所以成康公主倒也没有生疑。 两人闲话一阵,看一场比赛踢完,成康公主突然转头笑道:“长史可有兴致和我下场踢一场?” 沈琼楼吓了一跳,忙道:“臣不敢冒犯公主。”心说这大魏的公主也太开放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大魏女子并不以柔弱为荣,好些贵女尤其喜爱蹴鞠,有那财大气粗的干脆在家里蓄养蹴鞠队。 成康公主显然对这句话另有见解,冷哼一声:“你想冒犯还不一定冒犯的了呢,别以为几年前你胜了一场就能得意到今天。” 沈琼楼心里哎呦了一声,她突然想起来当初是怎么得罪成康公主的了。 几年前原身进宫的时候正好遇见成康公主蹴鞠,两个骨灰级蹴鞠爱好者相遇,立刻就下场踢了一回,结果成康公主差了几筹,原身又是个不会说话的,言语之间颇有得罪,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她见沈琼楼突然静默不语,又催促道:“长史怎么不说话了?到底应是不应,你给个准话啊。” 沈琼楼想着自己现在的本事估计没剩下四成,所以干脆应下,让成康公主赢一场一雪前耻,省得整日来找自己麻烦,她念及此处,便对着她点了点头:“公主抬举,臣怎敢不应?” 成康公主想着屈辱多年终于能报仇雪恨,微微一笑,带着侍婢下去换衣服了,沈琼楼穿的本来就轻便,也不用再换。 两人各选了一只队伍踢二人场,听着鼓声开始动作,沈琼楼本来以为自己到了赛场肯定两眼一抹黑,没想到一碰着蹴鞠的皮球,手臂大腿像是有了意识,自然而然地做出动作来,那球便如同长在她身上一般,一边运球一边做出转花枝,流星赶月,落花流水这些花活来,仿佛马拉多纳附体一般。 她正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中,成康见状一挑眉,脚下生风般的上前抢球,转眼两人脚下就过了几招,沈琼楼没原身的二百五精神,顾忌着她的身份,到底有些缩手缩脚的,脚尖往回一收,生怕把她踢伤,这球就被成康公主带跑了。 成康公主抢着球,面上不但没高兴,反而怒哼一声,低斥了一句:“谁让你让着我了?!”然后又把球给踢了回去。 沈琼楼:“...”大姐你那么较真干嘛! 沈琼楼只好盘带着把球往风流眼那边跑,几个成康公主的队员立刻围过来阻截,她己方的队员也立刻赶来救援,成康公主瞅准机会,一脚把那球踢走了。 沈琼楼和她赶过去追击,终究是成康公主快了一筹,等她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抢到了球,成康公主对她做了个胜利者的鬼脸,没留神沈琼楼见缝插针,一脚射门,直接把那球踢进了风流眼里! 成康公主的内心是崩溃的:“...” 沈琼楼最近缺乏锻炼,累的呼哧呼哧喘了几声,正要说几句自谦的话,扬威院门口就传来一声叫好,所有人转头一瞧,就见昭睿帝立在门口,豫王和睿王还有诸位皇子站在他左后方,各国使臣站在他右后面,天子仪仗全幅摆开。 伯颜立在昭睿帝身后,方才那一声叫好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他忍不住赞叹道:“魏朝女子竟这般勇毅,不输草原儿女了。” 他目光不住地往沈琼楼那边瞧,离得远没瞧清人,还以为她也是宫中女官:“不知陛下可否把方才射门那女子赠与我,让我带回鞑靼,好...” 他话才说到一半,殷卓雍面上已经透出几分阴狠,冷冷地瞧了过来,让他把后半句硬生冻结在喉咙里。 昭睿帝也没傻到那个地步,到底是侯爵的闺女,又不是宫里的侍婢下人,哪里是他说送人就能送人的?他皱眉道:“使臣不得妄言,沈长史是有正经官位在身的,又是锦川侯的嫡女,这般说岂不是乱了上下尊卑?” 伯颜不过是随口一提,他的野心不止于此,也就不再多言了。 殷卓雍也收回视线,掉过头来目光凝在她身上,神情饶有兴味,他的乖乖总能给他惊喜。 那边沈琼楼不住地跟成康公主自谦,把她烦的不行:“好了!你凭自己本事赢的,有什么好跟我道歉的,我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吗?!” 你还真是,沈琼楼想了想,终究没敢搭腔。 两人因着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蹴鞠塞,芥蒂消了不少,本来嘛,两人就没什么深仇大恨,心结起于蹴鞠,消于蹴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沈琼楼想着回头要不要拉着她多踢两场。 两人上去来给昭睿帝和众人行礼,昭睿帝对太子不咋地,对女儿倒是很温和,笑着道:“妙儿蹴鞠技艺越发精进了,这些年也愈发勤勉,踢出来的球比宫中女官还要强上不少。”他一转头吩咐道:“去把朕那边的玉球送去给公主。” 成康公主欢喜道谢。 昭睿帝转头看向沈琼楼,也笑着赏了金杯,她领赏完就自觉站到殷卓雍身后,他低声道:“你还有这等本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琼楼想了想道:“我谦虚低调。” 殷卓雍:“...” 接下来就是要商谈政事了,她和成康公主不方便听,自觉地躬身退下了,两人半晌无话,刚出了扬威院成康公主才淡淡道:“这回踢的不错,不过比你原来还是差了不少。” 沈琼楼笑笑:“臣好久没踢,技艺都有些生疏,承公主谦让了。” 好话没人不爱听,成康公主虽然没说话,面色到底好了不少,见她满身是汗,干脆带她到自己宫里换了身衣服,两人坐在皇家园子里说些关于蹴鞠的闲话。 这边正闲适着,就见太子一脸头疼地也进了园子里,身后还跟着两个□□岁的小朋友,一男一女,都生的精致可爱,小女孩的眉眼还和成康公主有六七分相似。 两人吵着殷怀瑜要完捉迷藏,小女孩嘴巴一扁,要哭不哭地道:“皇兄你又骗人,前天答应好了陪我们玩的,今天太傅那边又放假,你怎么又反悔了?“ 小男孩在一边点头:“就是就是。” 殷怀瑜虽然爱玩,但对小孩子的游戏却兴致缺缺,随口哄孩子的话,哪里想到这两人当真了,又哄道:“咱们只有三个人,没法玩捉迷藏。” 成德这时候站了起来,上前主动拉过小女孩的手,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斥道:“永年,你太子哥哥有正事,别缠着他瞎闹。” 又转头对着殷怀瑜歉然道:“这孩子扰着殿下读书了,我这就带她走。” 小女孩应当是成德的胞妹,永年公主,小男孩是宫中的九皇子,从小养在皇后身边,跟太子感情甚笃。 她这么一说,殷怀瑜倒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陪他们玩一会儿也无妨。” 他眼挫已经瞄见准备撒腿开溜的沈琼楼,一把把她拉住,捏着她手腕子就不撒手了:“正好人不够,你也过来凑人数吧。” 沈琼楼哭笑不得:“您找身边的内侍不就行了,臣还有公务在身呢。” 殷怀瑜拉着她的手不让走:“你当我不知道呢,你在殿里就是吃吃喝喝,如今十三皇叔又不在,你能有什么公务?” 沈琼楼没法子,成德要陪着妹子也加入进来,五个人猜拳定胜负,最后倒霉的殷怀瑜当了鬼,他用布条蒙住眼睛,一边大声道:“我数一百五十下,你们赶紧躲好,不准离开御花园的范围,逮着谁了谁下一轮当鬼。” 沈琼楼心里年龄都快二十了,虽然不想玩捉迷藏,但出于成年人的自尊,更不想被一群小鬼逮住,东瞄西瞄瞄好了一个地方,缩手缩脚地走过去,走到两块太湖石夹出的石缝里。 她屏气凝神地等了一会儿,那边太子已经数完了一百五十声,人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寻,走到沈琼楼藏身的这片地方,他忽然大笑一声道:“琼楼啊,我已经瞧见了你,别躲了快出来吧!” 沈琼楼一惊,悄悄探出去瞧了瞧,就见太子对着完全相反的地方喊的,原来是诈糊,她没忍住在藏身处翻了他一眼,殷怀瑜又喊了几声,仔细找了一回,却还是没找着人,只当这个地方没人,转头往别处寻了。 沈琼楼瞧瞧松了口气,在原处歇了歇,冷不丁从后面被人抱住,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阴测测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垂响起了:“乖乖,看来我的话,你是半点没往心里去啊。” 沈琼楼怔了下,还是放低了音量:“王爷?” 殷卓雍带着她的手走了几步,不知怎么进了一处假山石洞里,她惊愕道:“王爷想做什么?” 他挑了下眉梢,在黑漆漆的地方却看不见:“你不是要躲起来吗,这难道不是个好地方?” 他手指从她肘弯处下滑,落在她手腕上,轻哼一声:“他方才碰你哪儿了?是不是这里?” 沈琼楼没想到他早就来了,正要答话,就听外头殷怀瑜的声音传了过来:“琼楼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影,不会是先回殿里去了吧?” 成康公主应当也是被找到了,声音紧跟着传了过来:“谁知道呢,这藏的也太严实了。”她微微抬高了音量:“沈长史你快出来吧,我们都被找着了,当鬼也轮不到你。” 殷卓雍又是一声冷哼:“琼楼?叫的倒是亲热。” 沈琼楼现在没工夫搭理他,想要推开他先出去说不玩了,没想到被他伸手拦住,人倾下身,滚烫的鼻息扑在脸颊上,于黯淡的光线中凝视着她的红唇,如同瞧见一片灿烂的春.色。 她被看得头皮发麻,正要转身出去,唇就被他衔住,继而猝不及防地攻入进来,挑起她舌尖勾缠着,她被吮的舌根发痛,好似恨不得把她整个人吃进去的力道。 她恼怒地推开,转身要走人,又被他带到怀里,一口含住精巧的耳珠,这里绝对是她的敏.感带之一,整个身子都随之麻了,几乎瘫软到他怀里。 外头殷怀瑜和成德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殷卓雍却在里头吻舔着她的耳珠,顺着耳廓持续往里推钻,她整个人像是忘了上电池的哆啦a梦,抵抗不能,只觉得温软湿热吻着自己的耳廓,又顺着耳廓缓慢地推进着。 不知道头脑空白了多久,外面地人声已经止了,殷卓雍这才稍稍离她远了些,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乖乖,感觉如何?” 沈琼楼回过神来,人整个暴走了,下狠手一拳捣在他胸口,怒声道:“你够了啊!你有病啊!” 殷卓雍身子晃了晃,不以为意地浅笑道:“不是有句话叫相思成疾?我就是害了病,只有你才能医治。” 沈琼楼气的肝疼,口不择言地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你,任由你死在那山坳里才好,你简直是以德报怨!禽兽不如!” 不对,她一开始就不该进宫,也不会老遇见豫王,更不会被要进王府当长史,越想越是后悔,简直是一步错步步错。从一开始就错了。 殷卓雍满是兴味地看着她火冒三丈的小模样:“谁让你当初发善心救了我,忽然舍身救虎,就得有以身饲虎的准备。” 他抬手轻柔地帮她别开鬓角的一缕乱发:“再说你既然救了我,我以身相许来报恩,不是挺好的吗?” 沈琼楼怒火蹿的老高:“好个屁,你到底想要如何?!” 殷卓雍眨了眨靡丽的眸子,灿若星环:“想要你。” 他伸手暧昧地在她腰间抚了抚,她身子一软,站立不稳地跌倒在他怀里:“瞧见了吗,你就该是我的,乖乖,我喜欢你啊。” 沈琼楼气到极处人反而冷静下来,想到上辈子被人告白的杀手锏,冷静沉着地问道:“你抠脚吗?” 殷卓雍:“.......不。”这是什么问题?! 沈琼楼伸手用力掰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道:“那咱俩没戏了,我喜欢会抠脚的,因为这样比较...爷们。” 殷卓雍:“...” 他默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差点给她气笑,没想到她拒绝人都是这么的...不拘一格,他轻轻捏着她下巴让她回神:“你这由头找的倒是好,可惜,爷不信。” 沈琼楼差点跳脚:“非得我在你跟前抠脚挖鼻你才信吗?!” 他微微笑道:“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啊,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沈琼楼暴走,眼里明显蓄着火:“我不喜欢你!” 殷卓雍一笑,满脸胜券在握地反问:“真的吗?” 沈琼楼对他的油盐不进简直无话可说,他见她气得在原地呼哧呼哧直喘,他知道她心结在何处,也不忍逼她太过,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乖乖别急,你仔细想几日再给我答复。” 沈琼楼正想回一句我对你没答复,殷卓雍就淡淡道:“你这几日老实在我身边呆着,别想着回府或者辞官之类的事儿,不然小心我去锦川侯府要人。” 他说完冲着她扬唇一笑,风度绝佳地先走了,留下沈琼楼一个人咣咣脑仁乱响。 她在原地站了半天,直到自己腿脚发麻才起身回了殿里,先探头探脑地看看殷卓雍在不在,然后一溜烟跑回自己屋里反锁上门,睡觉都多盖两床被子。 她头枕着手臂翻来覆去,仔细回想下午和殷卓雍的对话,开始是恼怒,想了会儿之后怒意不剩几分,反倒觉得有些眼饧耳热。 她自打穿过来半分没有跟古代人结婚的念头,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还能拖几日,拖到拖不下去的时候再说吧。 接下来的几日过的竟然出奇的风平浪静,殷卓雍难得没追着她要答复,只是温柔宠溺更胜往日,沈琼楼简直招架不住。 第48节 三皇子倒是借故来了一回,却连她的面儿也没见着,直接被殷卓雍派下人打发走了。 幸好没过几日就是各国个魏朝的蹴鞠比赛,两人都要去观赛,暂且把这事儿给搁置下来。 宫里有专门观赛的球场,被邀请的宗室和大臣依着座次落座,魏朝和鞑靼的蹴鞠队差不多是这个时代里最强的两只队伍了,其他国家也就是来凑个热闹,上次不到两柱香就输的稀里哗啦,到最后众人最期待的两只队伍,鞑靼和魏朝终于上场。 鞑靼女子有俄罗斯人,蒙古人和□□厥人的血统,体质要强于魏朝姑娘,但魏朝的蹴鞠队更看重技巧的运用,一场比赛打下来竟然是平手,让两边人都好生失望。 伯颜叫这些鞑靼女子来叩头谢恩,沈琼楼仔细瞧了瞧,见均都是肤白貌美,大眼挺鼻的貌美异族妹子。 伯颜笑着对昭睿帝道:“这些女子都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有鞑靼贵族的血脉,生的也非常漂亮,可汗特地嘱咐我,她们踢完蹴鞠比赛以后就不用带回来了,送给皇上当我们最诚心的礼物。” 昭睿帝对这种事心里也有数,端着架子含笑道:“使臣费心了。” 昭睿帝转向二皇子:“朕记得你府上只有一位正妃一位侧妃,连个妾室的人也无,伺候的人着实单薄了些,你也带几个回去吧。” 二皇子也是皇后带大的,为人最是谦和知礼,本不想要,但长者赐不可辞,就随意挑了一个回去。 他倒是有心想留几个在宫里,但是怕太后那边又生事,只好转头跟睿王道:“我记得六弟几个月前才去了位爱妾,朕再补给你两个,你挑挑这些女子里可有你喜欢的?” 睿王跟他是同胞兄弟,当下也不再客气,笑着行礼道谢,挑了两个相貌出众的走了。 沈琼楼坐在后面瞧得心里很不舒服,好像这些女孩子并不是有独立意识的人,而是地摊上的三文钱一个任挑任选的物件。 太子对女色还没什么概念,看完蹴鞠就不再关注了,转头跟九皇子说话,三皇子眼里倒是露出几分艳羡渴慕来。 昭睿帝想着他年纪不大,又还未曾娶正妃,先放两个异族女子在府里不好看,直接掠过他,转向殷卓雍道:“十三弟,朕记得你府上一直无人伺候起居,你也带两个回去吧。” ☆、第60章 沈琼楼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皱起了眉,暗骂昭睿帝脑子有泡,自己开后宫也就罢了,还逼着兄弟儿子跟自己一起后宫。 殷卓雍捻了块点心用了:“谢皇兄的赏赐,臣不缺人服侍。而且...”他说着顿了下,又掩了掩鼻子:“味道太重了。” 好吧,鞑靼人体毛多,离近了闻是体味重了点,但是他离人家有八丈远,至于这么矫情吗? 昭睿帝简直要在心里咆哮,味道重是什么理由?你是狗吗是狗吗! 他知道殷卓雍身边不留人的规矩,也没想着给他送人,但挨个都问过了,不问问他也不大好,所以顺口一问,没想到还是被怼了。他一时脸色忽青忽白的,半晌才憋出一句:“既然十三弟如此说...那就算了。” 伯颜委委屈屈地看了过来:“看来王爷是瞧不上我们鞑靼女子了。” 殷卓雍竟然直接点头承认了:“魏朝虽不以女子纤细娇弱为美,但本王也不想要个胳膊跟大腿一样粗的女子伺候。” 这嘴也太损了,其实远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但刚收下美人的二皇子和睿王都齐齐转头瞧了眼身后的美人,觉得也没有多漂亮了。 沈琼楼:“...”豫王真乃神人也。 昭睿帝被这么一搅合,也没有再分发美人的雅兴,沈琼楼转身正要走,三皇子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面带歉然地道:“长史近来还好吗?” 沈琼楼微微一怔,点头道:“劳殿下记挂,臣近来很好。” 殷怀锦见她明艳清雅更胜往昔,喉头不自觉地上下动了动,更是堆出满面歉疚来:“当初的事儿都是我不好,累的你丢了差事,我实在是...” 沈琼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殿下这话就不对了,皇上当初下旨是因为豫王爷府里没有长史才把我调过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殿下如此说,让人听见了说您质疑当初圣上的决定可就不好了。” 殷怀锦被堵了一瞬,等整理好说辞准备叙旧的时候,她已经投来冷淡警告的一眼,转身走人了。 殷卓雍本想上前来,见沈琼楼自己走了才过来牵她:“怎么了?老三惹你不高兴了?” 沈琼楼摇摇头:“没有的事,应该是我惹殿下不高兴了。” 殷卓雍不吝赞美:“干得好!” 沈琼楼:“...” 蹴鞠赛只是个热身,人人都知道明天的游猎才是大项目,于是摩拳擦掌的准备着,世家公子和权爵子弟准备着在心仪的姑娘跟前露脸,各家闺秀们也都精心打扮,准备挑一位良人郎君,长辈们要打起精神,给自己儿孙好好地瞧一门姻缘。 游猎是魏朝每年的盛事,据说也是那位太.祖皇帝定下的,大半的达官贵人都要参与,后来慢慢发展成了相亲大会,虽然没有放到明面上,但也都是大家心里公认的了,每次游猎过后嫁娶的人家都能翻上一番。 沈琼楼是从宫里出发的,因此能走的晚些,刚到游猎的地方就见沈家的营帐已经搭好了,她好几日没见家里人,心里难免想念,沈木早就瞧见她了,见她过来便抬手招了招。 沈木好些天没见闺女,心里也想得紧,不过面上还是得端着大家长的架子,没好意思主动迎出去,等她来了才道:“你还知道过来。” 沈琼楼知道他和沈老夫人是一般性子,心里再怎么想,嘴里也不会蹦出好话来,于是笑笑:“好久没见爹和大哥,心里想得紧。” 沈木心里自然高兴,问道:“你也在宫里待了许久了,什么时候回来?” 沈琼楼皱眉道:“这还不好说呢,得看皇上要请王爷作陪到什么时候,不过我估摸着游猎又结束也差不多了。” 沈木叹了口气:“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底下人伺候的尽心吗?”说完又补了句:“你娘最近一直念叨,我替她问的。” 沈琼楼笑道:“住的习惯着呢,底下人就是看在咱们家的面子上,伺候的也得尽心啊。”她又问道:“爹,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沈木道:“如此便好,你在宫里好生当差,家里一切都好,不用你记挂着,记得早些回来,你祖母和你娘都惦记着你呢。” 沈琼楼点头应了,又问道:“爹,我在家里腌的泡椒凤爪入味了吗?明姐儿和福姐儿没偷吃吧?” 沈木一怒之下把她给撵了出去。 她没想到才走了没多久就遇见了宋家马车车队,宋灿和宋莹坐在后面的马车上,见她过来立刻叫了停,下车问道:“上回才答应我要陪我去南山踏青,方才我还念叨怎么好几日没见你,是不是不想陪我跑路了?今日可算在这儿堵着你了。” 沈琼楼这才想起来有这回事,尴尬道:“对不住你,最近伺候王爷进宫当差,一时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宋灿看了眼她身上的官服,理解地点了点头:“没事,我这边又不急,你有事儿忙就先忙着。” 宋莹也早就下了车,终于逮到机会插了句话,艳羡道:“还是表妹有福气,能进宫陪伴贵人,咱们就没有这等本事了。” 沈琼楼笑了笑:“都是给人当差,哪有什么福气不福气。” 宋莹甜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差也要看给谁当,谁不知道你是给豫王爷办事,上头人贵重,便是底下办事的人也比别人高了几等,更何况表妹本就身份显赫,等发达了劳烦记着提携姐姐一把。” 沈琼楼对妹子耐性比较好,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接话。 宋莹生的甜美,一笑起来更是甜蜜蜜的,见她沉默就再接再厉地问道:“表妹在宫里想必结识了不少贵人吧?有什么趣事儿跟咱们姐妹说说啊。” 沈琼楼有点郁闷,宋灿的性子跟宋老夫人倒是不怎么相像,宋莹倒是跟她老人家如出一辙,都是这般爱瞎打听,当初生的时候抱错了吧,其实宋莹才是宋老夫人的亲孙女吧? 宋灿听她越说越没了谱,她年纪比她大些,见她还要说,立即出声拦着她:“你快别说了,越说越不着调,宫里贵人的事儿也是你能瞎打听的?不光让表妹为难,小心祸及自身。” 宋灿话虽重,但都是实打实的好话,宋莹跟她本就隔了一层,听完心里极不痛快,但人来人往地也不好说些什么,见沈琼楼只静默不语,只好浅浅福了个身:“是表姐不懂事,多嘴了,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沈琼楼也失了说话的兴致,摇头道:“无碍。”然后转身走了。 宋家两个堂姐妹上了马车,宋莹立刻发难:“堂姐你也小心太过了,我不过是好久没见着表妹了才多问几句,怎么就让她为难,还祸及自身了?本来没什么的,被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没安好心似的!” 宋灿压根懒得理她,扭过头把窗户打开,捧着茶透气,权当耳边有恶风吹过。 等马车走到宋家选好的营帐,两人才缓缓下了车,宋莹也顾不上跟宋灿置气,忙着整理自己的钗环首饰,又把衣裙理了理,又用团扇半遮脸,眼挫四下环顾着周围,瞧有没有品貌出众的世家公子。 虽然是默认的相亲大会,但宋莹这急切的样子还是让人脸红,宋莹自觉站远了些。 沈琼楼那边又遇上了成康公主,她手里拿了把精巧的小弓,伸手拨了拨弓弦:“前几日输给你是不留神,这回咱们再比比,我肯定不会再输给你了。” 沈琼楼摆摆手:“公主抬举了,臣不怎么会射箭的,能跑偏八丈远。” 成康公主难得赢她,得意一笑:“那可真是不凑巧了。” 宗室住的地方离权爵人家老远,宋莹眼睛也是太好使,不知怎么就看见这一幕,见沈琼楼在这些宗室的皇子公主之间从容谈笑,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家人竟也待她温和有礼。 她心里羡慕之极,忍不住道:“表妹运道真好,咱们一年也见不着一回的皇家人,她也能跟人家轻松说笑,有这些人靠着,日后的前程肯定差不了。” 宋灿正在指挥底下人搭营帐,闻言冷淡地皱了皱眉:“表妹是什么家世,咱们又是什么家世?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你有功夫羡慕她,还不如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宋莹连着被她说了两回,气道:“你不求上进,难道还不许我上进了?都是人,年纪又差不多大,只要有人拉拔一把,我就不信真能比她差到那里!” 宋灿淡淡道:“努力上进是好的,就怕你稀图富贵,走了邪路了。” 宋莹正要反驳,忽然见林地的正中皇上的仪仗已经行了过来,还有众大臣,使臣和王爷皇子,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是豫王无疑。 他一身玄色的短装不掩风华,身后披着同色的披风,颜色深重却被他穿出了风流轻滟的韵味,神情懒散,随意把玩着手里的马鞭,见着沈琼楼唇边才浅浅泛出笑来。 京中闺秀听过他艳名的多,但见过他真人的少,人群里响起起伏的吸气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知道把多少颗芳心迷了去。 宋莹也站在原处愣神,半晌才怔怔地道:“那,那就是豫王啊,竟生的这般好模样,我瞧着比传闻里还要风流绝色。” 宋灿也跟着愣了愣,不过她这种心态类似于现代见到明星,很快恢复如常,点头道:“豫王爷果然风姿不凡。” 宋莹见着沈琼楼指挥人搭营帐,殷卓雍直接往那边走了过去,她心念一动,想出个主意来,拉着宋灿道:“我仔细想了想,方才是我的不对,刚才还没好好地跟表妹道歉,你陪我去跟她好好地说说。” 两人纵然感情不深,也在一个院里住了多年,宋灿知道她不会无事献殷勤,直接摇头拒了:“三表妹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你不用多此一举。” 宋莹却执意不同意,不论她怎么说都硬拉着她要去找沈琼楼,眼角却时不时瞄着正跟她说话的殷卓雍。 能跟了这等人物,哪怕是做侧妃做妾,都比给寻常人家当正妻强上许多,再说就算不往那边想,反正她也过了女子科举,结识了豫王对以后的前程也有好处,哪怕沈琼楼不想搭理她,宋灿的面子总是会给几分的。 宋灿怕两人推推搡搡的难看,一时挣脱不过,被她强拉着走出老远,见她神情动作也猜出了□□分,沉声怒道:“你要作死也别拉着我,那边都是宗室人,不留神冲撞了一个你当是好玩吗?!” 宋莹见被她瞧出来了,尴尬了一瞬才压低声音道:“堂姐你想想,寻常能见着天家人的机会有多少?你如今是有功名在身的了,也该为自己的前程筹谋筹谋,沈家表妹不打算帮咱们牵线搭桥,咱们自己凭本事结识总不过分吧?咱们就是借着她的名头去那边说话,这本也没什么。” 宋灿简直不理解她这奇葩思维:“什么叫沈家表妹不打算帮咱们牵线搭桥,人家欠咱们的了?当今皇后是她姨母,就是宫里贵人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咱们进去算个什么?我看你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宋莹一心想着好前程,硬拉着宋灿往宗室呆的营帐走,宋灿心里鼓足气数一二三,手下一个用力,就听刺啦一声,把宋莹的袖子扯破了一块。 宋莹先是一怔,然后大怒:“你...!” 宋灿见已经有人探头往这边瞧了过去,伸手扶住她,一脸的严肃正直:“堂妹,衣裳袖子坏了就坏了,你快别生气了,咱们回去再换一身就是。” 那边沈琼楼见殷卓雍过来,迎上去感叹道:“王爷今天不知道要迷煞多少姑娘夫人了。” 殷卓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惜我最想迷的还没被迷倒啊。” 沈琼楼正要说话,冷不丁瞥见不远处站着的一脸正直的宋灿和气急败坏的宋莹,中间隔着守卫。 她正想派人去询问,宋灿已经注意到她发现了,摆摆手做了个无事的动作,召来丫鬟婆子,强行扶着宋莹回去了。 宋莹心知今日肯定是难成事,心里恨恨地给宋灿记上一笔,想着反正游猎时间不短,总有机会慢慢筹谋的。 那边殷卓雍问道:“那二人你认识?” 沈琼楼道:“我祖母妹妹的孙女。” 殷卓雍本就是随口一问,携了她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去挑马,下午要狩猎呢。” 沈琼楼有几分别扭的挣开:“我自己有马。” 殷卓雍忽然转过头来,神情古怪地瞧着她:“你真的是将门之后?沈家连这个都没教你?” 沈琼楼茫然地看着他,想了想才道:“京里生活太好,*了啊。” 殷卓雍被她说的一乐,细细讲解起来。 她这才知道她平时骑的马和狩猎的那种马有本质区别,一般人上下班骑的和拉马车的都是跑不起来的矮种马,算是民用,狩猎挑出来的才是军.用马,真正的讯疾如风,能追赶野兽猛禽的,亏的当初沈琼楼还为了会骑马沾沾自喜了好一阵。 第49节 他说完偏头瞧着她:“瞧你这样子...怕是也不会跑马吧?” 沈琼楼羞愧地点了点头,两人已经走到了马厩,殷卓雍帮她选了匹看起来最温和的,塞给她几块方糖:“你就用这匹吧,喂它试试。” 这黑马骨骼粗大,身形高壮,跟她平时骑的果然不一样,正瞪着一双大眼警惕地看着她,她伸手小心喂了几块,它的眼神才和缓下来,旁边的驯马师做了个手势,它立刻温驯地低下头,任由沈琼楼抚摸它光亮的皮毛。 殷卓雍道:“上去试试,你本来就会骑马,跑起来应该不难。” 黑马比平时她骑的高了不少,她费了大劲才骑上去,没想到刚坐稳殷卓雍就翻身坐到她身后,细白的手指就势往前探,轻轻松松握住她的手:“跑两步试试。” 她这才发现周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他遣退了,咬着牙根道:“王爷,臣自己可以。” 殷卓雍伸手把她完全搂住,白洁的下颚放低了架在她肩上,气息喷洒在她颈窝里:“乖乖,跟我还客气什么?” 沈琼楼扭过头瞪着他:“臣没跟你客气,臣是说你...唔。” 两人嘴唇的距离不到一寸,殷卓雍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没事,轻松含住她嫣红的唇瓣,末了还舔了舔,让她双唇看起来十分润泽,又叹了口气道:“乖乖,最近天干气躁,你得给唇上涂口脂啊,不然皴裂了怎么办?” 沈琼楼:“...” 他托着她的下颚转过来,轻笑一声:“乖乖,虽然答应了给你时间让你考虑着,不过爷的耐性不是特别好啊。” 沈琼楼:“...”她发现她最近已经快被骚扰习惯了。 好容易熬到下午游猎,她这一中午过的是心力交瘁,等昭睿帝磨磨蹭蹭的说完开场,宣布众人可以进林子,她直接纵马进了林子,殷卓雍不急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众人大都跟着昭睿帝去了,两人偏离了大部队,只有侍卫尽职尽责地跟在身后,沈琼楼对自己的骑射功夫清楚,也就老老实实地放慢了马速在林间漫步。 殷卓雍的那匹马时不时凑过来骚扰沈琼楼骑的黑马青月,不过被青月高冷地无视了,她看的一乐,这算是马随了主人吗? 殷卓雍如玉的指尖摇转着马鞭,向下点了点两匹马:“这两个是一对啊。” 沈琼楼斜了眼他那匹枣红马:“我看是王爷的随风单相思。” 殷卓雍含笑道:“单相思也是相思,早晚会变成双相思的。” 沈琼楼誓死不接茬了,青月一直不搭理随风,随风这匹马竟然起了驴脾气,重重地在青月屁.股上啃了一口,青月受惊之后长嘶了一声,竟然撒开四蹄往前飞奔而去,任由她怎么勒马缰都没反应。 殷卓雍脸色意变,直接也纵马追了过去,身后地侍卫也想跟着追,但他们的马并不如青月和随风,被在身后甩开老远。 沈琼楼只能死死地勒住马脖,她想着青月到底是受训过的良驹,发疯一会儿自己应当能停下来,没想到青月越往后走,不但没放慢速度,反而横冲直撞地四处乱奔走,大有把沈琼楼甩下来的趋势。 林中枝叶横亘,不知道有多少树枝迎面抽打到她脸上,她只能闭着眼俯低了身子,紧张地一颗心快从腔子里跳了出来。 幸好殷卓雍这时候也赶了过来,伸手拽她缰绳,不料青月被勒住,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加往前跑。 沈琼楼生怕把他胳膊拽断了,惊声道:“王爷松手!” 殷卓雍自然不会松手,纵马跟上,抽出马背上挂着的狭刀,一下子把她踩着的缰绳砍断,伸手一把把她从青月身上拽下来放到自己马背上。 那边青月已经跑远了,沈琼楼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麻麻胀胀的,过了会儿才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她惨叫一声捂住左脸:“哎呀我的脸!” 殷卓雍哭笑不得:“这时候还想着脸呢。”他扳开她的手仔细瞧了瞧:“无妨,只是皮外伤,敷点药就好了。” 青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想到方才那一幕还心惊肉跳,冷冷地瞧着罪魁祸首随风:“这畜生是不能再留了。” 沈琼楼连连摆手:“一匹马知道什么,你跟它计较了有甚意思。” 闹了这么一出,两人都再没继续逛的心情,沈琼楼要看他手臂,就见白生生的右胳膊上也撞青了一大块,她后怕道:“让您撒手您怎么不撒呢?万一扯断了怎么办?五马分尸就是这么来的。” 殷卓雍:“...” 他手指轻佻地在她下巴上一刮:“乖乖心疼了?亲一下我就不难受了。” 沈琼楼假装没听见:“回去给您敷药。”正好这时候侍卫已经赶了过来,她怕两人共乘一骑让人看见了不好,下马帮他牵着马缰。 一行人出了林子正要回营帐上药,没想到就见宋莹带着丫鬟款款行了过来。 ☆、第61章 林场外虽然可以自由活动,但林场却是被侍卫围起来的,宋莹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急急地往沈琼楼这边看了过来。 沈琼楼本来想装没看见,但不巧和宋莹对视了一眼,再装没看见就有点尴尬了,抬手让侍卫放行,问道:“表姐有什么事儿?” 宋莹眼挫一直看着殷卓雍,但见他不曾往自己这里瞧过一眼,心里难免失望,递了个水囊过去:“我想着你狩猎回来应当是渴了,这里有我自己晒好的梅花泡的茶,兑了蜂蜜,滤了花瓣准备让你尝尝,你...你脸怎么了?” 她说到一半才看见沈琼楼摔得鼻青脸肿的半张脸,大眼立刻瞪圆了,沈琼楼不想多说:“没什么,只是不留神从马上跌下来了。多谢表姐好意。” 她不知道宋莹为啥这么莫名其妙地献殷勤,还是下意识地随手接过,却半道被殷卓雍夺了过去。 宋莹喜得心里扑扑乱跳,面上却还是带了几分疑惑,掩嘴道:“王爷...”风情尽显。 殷卓雍并不看她,懒洋洋地瞧着沈琼楼:“外头谁给的水你都敢喝?可让人验过毒?里头是否加了什么不当的东西?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往嘴里送?” 沈琼楼听完觉着有些尴尬,宋莹一张米分脸先是涨红,又是煞白,似乎不知道他说话为何如此刻薄。 殷卓雍把水囊扔到宋莹脚边:“不知规矩的东西。” 宋莹再也忍不住,一把捡起水囊,脸色苍白地福身道歉,一转身就含着泪跑了。 沈琼楼看着宋莹嘤嘤嘤泪奔,囧道:“王爷真是...” 殷卓雍斜了她一眼:“这种不着调的人也只有你才稀的搭理,走吧,先回去给你上药。” 沈琼楼大概也能猜到宋莹想干啥了,摇头叹了口气,跟着他往营帐里走,走着走着才觉出不对来:“王爷,臣先回去上药了!” 殷卓雍嗤了声:“你那里有药?”他见她被问的噎住,抬手招了招:“过来,我给你瞧瞧。” 沈琼楼下了马才觉得腰也有点疼,但这时候不敢说话,硬忍着走了过去,紧张道:“我的脸摔成什么样了?” 殷卓雍递给她一面铜镜,她仔细瞧了瞧,半边脸都青肿了起来,还有被树枝划伤的痕迹,她问道:“这样...能好吗?” 殷卓雍道:“擦上药几天就好了,皮外伤而已。”他抬起她下巴仔细瞧了瞧:“就是好不了也没关系,我不嫌你。” 他说完就转身给她寻了上好的上药过来,倒出一点在掌心,在她脸上用力揉按几下,沈琼楼惨嚎一声:“疼死了!” 他一挑眉,铁面无私:“疼也忍着。”下手细细地帮她把淤血揉散了。 脸上的上完,他又低头看着她的细腰:“我记得你方才揉腰了,腰上也伤了吗?” 沈琼楼没想到他观察力如此敏锐,尴尬地要接圆肚的瓷瓶:“腰上的我自己来就成。” 他手往后缩了缩,伸手就要解她腰带,蹙眉歪头笑看她:“乖乖,跟我还客气什么?” 沈琼楼一个不留神衣裳就让他扯散了,幸好里头还穿着中衣,她哎呦一声,抱胸恼怒地看着他。 虽然给美人宽衣解带让他神往,但如今还有正事要做,他一手轻轻松松镇压了她的反抗,把她按在贵妃榻上,再把身上的衣裳都推叠上去,果然就见后腰巴掌大的一片淤青。 他蹙眉:“你是怎么撞得?”说完还伸手在她腰上按了按,引来她杀猪似的惨叫,他反倒松了口气:“幸好只是撞青了,骨头还没断。” 沈琼楼疼的上下牙打架,哆哆嗦嗦地道:“就,就不能让我自己来上药?” 他含笑摇头:“自然不成,你自己下不了狠手,淤血揉不散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他伸手先是试探地轻按那杨柳细腰,一边感叹道:“你最近真是瘦了不少,也没见你少吃东西啊。” 减肥成功是沈琼楼穿来最得意的事儿,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毕竟我...嗷!” 他猝不及防地发力,让她又惨叫一声,他忍着笑慢慢揉按着:“你忍着点。” 微凉的手指触及那片温热的肌肤,手感细腻鲜活。从背面看她身材极窈窕,躺在榻上像是个轻巧的美人葫芦,胸前拱起,到了腰间却不可思议地瘦了下去,再往下是浑圆娇俏的地方。 虽然整齐地穿着秋裳,但更像是引诱人一层层剥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强行克制住上下其手地冲动,手底下的劲道明显放轻了些。 沈琼楼忍不住转过头,看他明显在走神,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殷卓雍目光落在她清媚的脸庞上:“我在想,你再长大些会有多好看?” 沈琼楼化身气氛杀手:“再好看也没有王爷好看。” 殷卓雍薄唇一抿,似乎有几分嗔怒,潋滟的双眸横了她一眼,脸皮放厚:“那是自然。” 沈琼楼:“...” 他见给她上的差不多了,起身开始解自己腰带,沈琼楼的桃花眼瞪圆了:“王爷这是做什么?” 殷卓雍乜她一眼:“上药啊,你以为就只有你受伤了?”他直接把瓷瓶往她手里一塞:“过来帮忙。” 他可是为了救自己受伤的,沈琼楼认命地接过来,见他背上也是一片青紫,一边往手上倒药一边自娱自乐:“王爷和臣也算是难友了。” 她说着视线不受控制地乱窜,殷卓雍不光脸生的好看,身子也漂亮,而且力度适意,没有上辈子健美先生夸张僵硬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光洁,她默默地往胸前扫了一眼,然后脸红了。 啊啊啊啊看到不该看的了!!!嫣红啊卧槽!!! 殷卓雍察觉她半天没动作,忍不住转头瞧了她一眼,她回过神来努力调整着表情,凑近了给他抹药。 虽然不想说,但是不得不说,王爷身上好香啊!就是他平常衣袖袍角里飘出来的淡香,不过味道却要浓郁许多,一股脑地涌入她鼻端,这几日也没见他熏香怎么身上的味道这么好闻呢? 她心不在焉地抹完药,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被殷卓雍倾身按在榻上:“乖乖,你刚才在瞧什么?” 沈琼楼坚决否认:“我什么也没看!王爷说话要凭证据啊。” 殷卓雍伸手勾起她一缕青丝把玩:“不承认也没关系,让我看回来就行。” 沈琼楼:“...” 他作势要再取笑她几句,就听见营帐外有人来报:“王爷,皇上狩猎回来了,等您过去呢。” 殷卓雍眉头微皱,颇为遗憾地起身换好衣裳,和她骑马去了皇上那边,就见好些人脸上身上都带了上,殷怀瑜也很惨,跟她一样半边脸青了。 昭睿帝眉头紧皱:“十三弟也受伤了?” 殷卓雍点了点头:“方才不小心惊马了。” 昭睿帝指了指身上有伤的众人,淡淡道:“不光是你,几百匹蒙古马里,倒有一小半马都惊了,只怕未必是不小心惹出的祸事。” 殷卓雍没搭腔,游猎本来是炫耀国富民强的盛会,没想到出了这等事儿,而且还是在各国使臣面前,昭睿帝脸色阴沉的可以拧出水来,转头吩咐苏沅和另一位东厂提督冯晨彻查此事。 谁都知道如今东厂被西厂压得抬不起头来,差不多成了宫里的摆设,因此冯晨应也应的十分没有底气,苏沅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浅笑,躬身应了个是。 他今日大概也跟去狩猎了,所以没穿常在宫里穿地飞鱼服,换了身便于骑射地短装,短袍高靴,黑发用发冠束起,原本温和的相貌竟也显得英姿勃发。 昭睿帝发了通火,底下人都低头不说话,他这火自然也出不长久,重重怒哼一声,拂袖转身去了。 沈琼楼等贵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转身走出去,刚打起营帐的帘子就被苏沅叫住:“长史稍等。” 她立住不动,苏沅浅笑道:“听说长史今日的马被惊了,不碍事吧?” 沈琼楼拿腔拿调地说着官话:“多谢提督垂询,下官是不留神磕碰了几处,不过上过药已经无事了。” 自打她知道她和这位苏提督的某位故人长得相似,心里就生了十二分的小心,她有一朵烂桃花已经够烦的了,可不敢再招惹一朵。 第50节 苏沅看着她脸上的淤青,目露怜惜,不知从哪里取出伤药来:“长史试试这个,御制的伤药,用上几日就没有痕迹了。” 沈琼楼推拒道:“多谢提督,下官已经上过药了。” 苏沅也不强求,沉吟片刻,微微笑道:“长史想必今日没打到多少猎物吧,正好我今日还算有些收获,长史要不要跟我过去捡几样喜欢的带回去?” 沈琼楼还没来得及说话,殷卓雍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帮她做了回答:“不用了,厂督自己留着用吧,她不缺那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 苏沅眼角微沉,唇边的笑意却更深:“王爷怎么回来了?” 殷卓雍一手散漫地搭在她肩头,漫声道:“厂督不知道,本王这个长史是个傻的,我怕她一不留神被歹人诓了去,所以折回来瞧瞧。” 苏沅目光掠过他那只白洁有力的手,嘴角一动,又硬是按捺住了,温和笑道:“王爷说的是。” 犯不着为了个女人和他当面结怨,以后总有机会的。 他带着沈琼楼走了,半道上却斜眼瞧她:“看来我还是待你太好了,跟你说过的话全当做耳旁风,一句都没往心里去。” 沈琼楼怔了怔,拍腿喊冤:“您这么说我可就冤枉了,您只说不要跟他走太近,我又不是没事跟他瞎掺和,说几句话怎么也成了错了?” 他给她气笑:“别的没长进,耍嘴皮子倒是溜了不少。”他想了想,沉吟道:“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咱们估计在这儿呆不了多久了。” 沈琼楼不解道:“我记得游猎要在林场呆好几天,怎么这就回去?” 殷卓雍嗤笑一声:“你瞧着吧,皇上的脸皮被扒了个干净,他肯继续留在这儿才怪了。” 沈琼楼耸肩不解,两人刚回营帐,沈木听说她受伤的消息,立即过来探望,她又被沈木拉住问了好一会儿,等好不容易把人送出营帐,昭睿帝那边果然送来消息,让众人拔营准备回宫。 沈琼楼感叹殷卓雍料事如神。 他这次也不用再进宫,直接回了王府,才进城天却已经全黑了,他掀起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坊市,店铺门口挂了一排灯笼,照的整处坊市亮如白昼。 他忽然起了游兴,转头问她:“要不要下来走走?” 沈琼楼也好久没有逛过街了,闻言点了点头。两人这时候都换了一身常服,他穿着天青色直缀,头戴玉冠,她穿着同色的斜襟褙子,底下的挑线裙子露出尺许长,清逸的颜色掩住了她艳丽的容色,人却更精致了。 两人并肩走到天桥口,果然林林总总的小摊都已经摆了出来,她闻着闻着肚子就饿了,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嘴里期期艾艾:“王爷...您还没用晚膳吧?” 殷卓雍知道她的意思,却故意逗她:“乖乖最近长进了,知道关心我了。”他看她神色郁闷才问道:“你想吃什么?” 沈琼楼这个月的钱又花的差不多了,看着街边成群结队的美食,咬牙忍痛道:“我吃笼灌浆馒头算了。” 灌浆馒头就是包子,殷卓雍虽然甚少吃路边摊,但难得吃一回也不局促,稳稳当当地带着她坐下,店家忙上前问话:“客观想吃什么?” 殷卓雍笑着瞧了她一眼:“鱼兜子,螃蟹小饺儿,鸡汤馄饨和米分团,还有这位姑娘要的灌浆馒头。”他笑着在她身上插了一刀:“乖乖,好好地吃你的馒头吧。” 沈琼楼想着面对一桌美食却只能吃包子的心情:“...” 等吃食端上来了,每样都上了两份,他把其中一份摆在她面前,伸手给她布菜:“吃吧。” 沈琼楼:“...王爷你骗我!” 殷卓雍恩了声:“骗你的,我怎么舍得让乖乖挨饿呢?” 沈琼楼低头默默吃饭,并不是只有名店才有美食,对于老鬄来说,旮旯角里才有真正的好东西,她低头夹了个鱼兜子,稍微蘸了点醋,咬一口鲜美非常,里头还放了青豆和冬笋,把鱼肉的鲜味和蔬菜的清甜全都提出来了,外皮晶莹剔透,咬一口居然断不了,越吃越觉得劲道。 她这边吃的正欢,就听摊子不远处一阵嘈杂,好些人都围上去看了热闹。她知道殷卓雍毛病多,怕他被人冲撞了,侧过身挡在他身前,又急忙抬起头去看。 当中站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模样倒还算英俊,就是油头米分面让人不喜,那青年冷笑一声:“给我打,狠狠地打,爷便是打死了你,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就打发了!” 被打的那人瞧着一身书生打扮:“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任由你得逞!” 两人的不远处还站着个眉目清丽的女子,胳膊却被两个恶仆拽住了,此时满脸惊惶无措,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对着华服青年恨声道:“你在天子脚下竟然这般狠毒,以为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吗?!” 青年标准的反派嘴脸,笑的十分露骨,朝着挨打的书生一努嘴:“你这块鲜肉,爷还没拔头筹,哪能让个穷酸书生给占了先?” 那女子怒声道:“我和林秀才并无干系,你休要妄言,你...你简直无耻!” 沈琼楼大概明白了起因经过,大概是这位恶少瞧上了这妇人,却不料有护花使者在,恶少一时恼怒之下,决定先把护花使者给打一顿再说。 她觉着这女子有些眼熟,定睛瞧了瞧才认出来,竟然是当初住在王府旁边,后又因着拆迁不得不搬出去的朱秦氏。 到底算是半个熟人,她迟疑一瞬,转头道:“王爷...这妇人我认识,您看要不要...?” 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就这么一副老好人脾气,他倒也没说什么,抬手往人群里打了个手势,就见十几个穿着寻常百姓衣裳的大汉突然冒出来,逮住那华服青年和几个狗腿子就是一顿狠揍。 华服青年被打的哭爹喊娘,还不知所谓,朱秦氏是个反应快的,目光四下一扫,就见着了在摊子上用饭的沈琼楼,心里立即知道是谁救下的她,她是个聪明的,生怕给她添麻烦,只是感激地一眼看过来,并不曾上前道谢,扶着那书生转身跑了。 殷卓雍打了个手势,他手下那群侍卫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自始至终挨了一顿打的华服青年都不知道是被谁打的,被狗腿子搀着站在原地跺脚骂了几句,又放了几句狠话,最后骂骂咧咧转身走了。 沈琼楼低头继续吃东西,殷卓雍给她夹了个螃蟹小饺子到碗里:“你真是一天爱操别人的闲心。” 沈琼楼道:“好歹算是认识的,举手之劳,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吧。” 殷卓雍一笑,她要不是这老好人的脾性,当初也不会辛苦把他从山坳里背出来了:“不过也好,我就喜欢你这脾性。” 沈琼楼听的怔了怔,耳根微微泛红,难得没有反驳或者转移话题。 他心情极好,两人吃完饭又逛了会儿,他把她送到沈府的街口,看着她平安进府自己才回去。 沈琼楼好些日子没回家,自然得先洗个澡,然后被沈老夫人和陈氏拉着问了好些话,就连明儿和福儿都想她了,奶声奶气地问道:“三姑姑,皇宫里的饭好吃吗?你都吃啥了?” 沈老夫人笑着在她们小脸上轻轻捏了下:“这么小就想着吃了,恨你们姑姑一样,一对儿小吃货。” 沈琼楼:“...” 明姐儿和福姐儿还要缠着她问话,还是沈老夫人发话先让她歇下,她正要行礼告退,忽然想到没见自家大哥二哥:“祖母,大哥和二哥去哪里了?” 沈老夫人道:“你爹最近要往外掉,大哥才去刑部任了职,听说突然来了桩案子,正在衙门处理呢,二哥好像是去寻他几个同窗了。” 沈琼楼点了点头,转身退下。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刚洗漱完才出院门,就遇见了双眼布满血丝的沈念文和沈岑风,她看着两人眼底的黑眼圈诧异道:“你们俩怎么了?” 沈岑风脸上带了几分愤懑:“昨晚上出了个人命案子...” 沈念文直接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对着沈琼楼问道:“你昨晚上是不是去天桥口那边用饭,还救下了被恶少欺凌的朱秦氏和一位书生?” 沈琼楼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那朱秦氏跟我算是认识,所以...” 沈念文摇摇头,沉声道:“那姓林的书生昨晚上一回来,便不住地咳血,最后死在自己床上了。” 沈琼楼先是愕然,然后便是惊怒:“竟出了人命案子?他敢下这般狠手?!” 沈念文面色冷峻,络腮胡子都透着冷意,难得说了一长串:“那恶少的祖父虽然已经致仕,但却是我顶头上司的恩师,他不得不给几分颜面,想着朱秦氏不过是个寡妇,林书生无钱无势又无功名,要勾连起来把这事儿给没过去。” 沈琼楼皱眉道:“昨日不少人都看到他命人打的人,岂是这么容易瞒住的?” 沈念文面色漠然:“林书生本来身子就不大康健,而且对朱秦氏又倾心已久,也不嫌她寡居身份想要娶她,他们干脆颠倒黑白,说那恶少是看朱秦氏被林书生骚扰,这才仗义出手,轻轻教训他几下,后来朱秦氏心中不忿,干脆趁着林书生昏迷虚弱的时候杀了他。昨晚见到的百姓大都无权无势,哪个敢给她作证?” 沈琼楼脸色十分难看:“竟有如此颠倒黑白之人!”她想了想,又问道:“你是让我去作证?” 沈念文却摇摇头:“你不行,你曾跟那恶少有过节,跟我又是兄妹,作证了也不能取信。” 沈琼楼:“...”原身的锅。 沈念文问道:“昨晚上有人跟你一道儿吗?” ☆、第62章 沈琼楼一怔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迟疑了片刻,等沈念文出声催促才道:“我昨天和王爷一道回的城。” 她说的轻描淡写,沈念文便没多想,只眼睛微微一亮:“可否请王爷出面作证?” 要是豫王能出面事情就好解决的多,堂堂王爷说话自然有分量,而且那恶少家里也不会为了护着个纨绔儿子得罪王爷,只怕再兴不起风浪来。 沈琼楼为难道:“人命关天,我自己愿意出面作证,但要是说了之后王爷不愿意,我也不能硬逼他啊。” 她自己觉得人命大于天,殷卓雍却是个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她请托了也不一定乐意去,她又不想道德绑架他。 沈岑风也不赞同:“小妹再怎么受器重也只是个当差的,哪有当差的使唤主家的道理?你这不是让她难做吗?”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昨晚上我在同窗家住着,老大跑到那条街上我才知道出了人命,那林书生虽跟我不热络,但到底也见过几回,为人极好的,都是朱秦氏惹出的祸事...” 沈琼楼正色道:“你这么说跟那恶少有什么区别?模样生得好也不是她的错,她还有个孩子要带,难道要从了那恶少才算不惹祸?你可别事事都怪在女人头上。” 沈岑风方才是见着自己熟人死了,一时气话,但到底三观没歪,闻言惭愧地叹了声。 沈念文把话题掰回来:“不管成不成,先让小妹去试试,把该讲的道理都讲通,若王爷不想上公堂,那咱们再想办法,我一会儿也去寻证人证言。” 三兄妹商议完毕,沈琼楼点了点头,连早饭都没吃,出府上了去王府的马车。 她靠在车围子上先是想着朱秦氏的事儿,然后又渐渐想到殷卓雍,最后又想到两人,耳根有点发热,却没像往日阻止自己乱想,任由思绪发散。 她来的时候殷卓雍正在用早膳,他见她来的这般早,笑着扬了扬眉毛:“往日不都是卡着点来的吗?今天怎么来的这般早?“ 沈琼楼先是行了个礼,见他示意,便在他对面坐下,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慢吞吞地开了口:“其实...臣是有桩事儿要请托王爷。” 看殷卓雍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匆匆忙忙往下说:“昨日咱们吃饭的时候那个打人的恶少您还记得吗,他昨夜下的狠手,把那书生给打死了,后来...” 沈琼楼说清前因后果,重点突出那恶霸和恶霸家里人的可恶,意图激起他的同情心。 殷卓雍听完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反问道:“你想让我去作证?” 沈琼楼点了点头:“我跟那恶少有仇的,其他人也不够分量,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王爷了。” 他把手里的檀香小扇并拢,在如玉的指尖摇转着,冲她盈盈一笑:“可那女人和书生跟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平白帮他们?” 沈琼楼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容易,硬着头皮道:“您能收获...帮助人之后的喜悦。” “...”屋里有些闷热,他用扇子把圆领的衣裳扯开些,侧头凝着她:“长史知道本王想要什么,这么装傻可就没意思了。” 她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才要装傻。 沈琼楼坐在原地静了半晌,他也不催促,耐心极好地等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花开富贵坐垫,等博山炉里的香都差不多燃尽了,这才缓缓开了口:“王,王爷...咱们好好谈谈?” 殷卓雍早就把周遭人都遣退了,安静地等着她往下说。 沈琼楼紧张地手指绞在一起,半晌才结结巴巴开了口:“其实,其实王爷上回说的...我回去想了想,心里头的感觉很难说,只是对别人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王爷这些日子对我好,我也都知道,您说您喜欢我,我这些日子总是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句,我觉得我也,我也...” 他直直地瞧着她,仿佛全世界就能看见她一个人,浓丽的眉毛不自觉飞扬起来。 她磕绊了半晌才道:“...我也喜欢您...”她缓缓出了口气,有种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眉眼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如果您不介意,我愿意给您当一辈子的长史。” 殷卓雍嘴角耷拉下来,一字一字地重复她的话:“一,辈,子,的,长,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嫁给我?” 她本以为他听了这话至少要感动会儿的,没想到一下子就抓了重点,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您知道我原来有位三姑姑吧?” 殷卓雍纵然早就知道这回事,听她说出来心里还是往下一沉,淡淡道:“嫁给魏王为王妃,后来怀孕时被侧妃害死的那个?” 沈琼楼没想到他知道的这般详细,怔怔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是我祖母和父亲一辈子的遗憾,就算现在儿孙成群,金玉满堂,也不能忘怀。” 殷卓雍冷眼看她:“在你眼里,我就跟魏王一样没有半分真心?” 第51节 沈琼楼轻轻摇头:“我知道您是好的。” 她呼出一口气,慢慢地道:“我听祖母讲过,当初魏王待三姑姑也是极好的,听说她喜欢喝露水泡的茶,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亲自爬上树给她收集叶尖上的晨露,冬天又连夜赶山路,给她取了山顶的雪水送过来,自己差点一跤跌进山坳里,祖父祖母拒亲,他立在锦川侯府门口几天几夜不走,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把三姑姑嫁给他。”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手里茶水的倒影:“诚心如此,魏王在最初的最初,应当也是喜欢三姑姑的,但三姑姑却不是他这辈子只喜欢的,王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还有后来毒害三姑姑地侧妃,他同样也喜欢。” 多情是男人的天性,她记得她上辈子的父母也是邻里称颂的和睦夫妻,直到她妈妈在爸爸的手机里发现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照片短信,之后便是漫长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暴力,两人后来也没离婚,为了她凑合着在一起,他们对她都很好,倒也不能说给她造成了什么心理阴影,只是觉得结婚还不如不结。 现代有法律有道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男权至上的古代,殷卓雍还是个地道地宗室人,她不认为自己能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纳妾娶侧妃,可是她能怎么办? 殷卓雍已经听出她话里的意味了,漠然道:“那你当初怎么就愿意嫁给许御了?” 这怎么又提到许御了,许御简直万年躺枪帝啊! 沈琼楼本来有点煽情,现在直接转化为囧了:“那不一样。”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平铺直叙路线:“许家家事差了我家老远,就是出了什么事儿,我父兄娘亲也说得上话,但...王爷就不一样了,再说许御的亲事也是我家老夫人同意的,我自己...” 她缓缓道:“我自己是不打算成亲的,家里人也不会同意我嫁给王爷。” 殷卓雍一挑眉:“那我怎么办?” 她这回不再犹豫:“若王爷愿意,我就一直陪着王爷,等王爷厌了烦了,或者要娶王妃的那一日...我再换个地方当差就是了。”估计会消沉一阵,不过人有事业,情伤总会慢慢忘掉的。 她缓缓地道:“我跟祖母去过不少人家,那些有妻有妾的人家家里,就是一句话一根针都要提着小心,一不留神可能就着了道,女人的一辈子就蹉跎在这些有的没的的事儿上了。” 他听完这不靠谱的提议,简直要被这小混蛋给气死,又恨不能一把掐死她,省却自己多少烦恼:“你倒是敢说,看来你是死活不打算嫁给我了,你可曾想过你我这般往来,你的名声怎么办?” 沈琼楼的思维模式还是脱不开现代人的框架,在她看来这就是谈一场不以结婚为目地的恋爱,至于这么严重吗? 她想了想,认真建议道:“要不...咱们不让别人知道?” 以往都是他把别人气得火冒三丈,如今自己难得也有这种感受,被气得心曳神摇,笑容都凉薄了几分:“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给我个名分了?不让别人知道?你当我是男宠面首吗?!” 沈琼楼被他这么大的反应惊住,不由得伸手按在他的手上,解释道:“我没有这样想...你对我好,我就成倍的对你好,你喜欢我,我也成倍的喜欢你...这不是挺好的吗?” 殷卓雍看着握住自己手的温软小手,对着她满肚子的恼火也发不出来,他对她家人自有筹谋,显示来软的,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反正想方设法都要把她娶到手,到时候看这小混蛋还有什么歪理。 不过这些谋算都不好跟她说,也不知道她哪里来一辈子不成亲的奇葩想法。 说起来都是给那吃锅望盆的魏王害的,就是因为他害了她姑姑,他的乖乖才对男人对亲事有恐惧心理,明明喜欢他喜欢到不顾礼法和世俗眼光,偏偏又有这么个大心结在,不得不忍着心痛放弃和他结亲的念头。魏王怎么不早点去死,不对,从一开始就不该生出来。 他脑补了以上想法,面色和缓了不少,只是对着她还是没甚好颜色,冷笑一声道:“好啊,就依你说的办。” 天长日久,乖乖总会知道他的心意的,看谁能经得起蹉跎。 于是这就算正式谈恋爱了?沈琼楼有种开心到飞起的感觉,但还是没忘了正事儿:“那...作证的事儿?” 殷卓雍冷眼看着她:“你说你心系我,我就该当真了?总得有所表示啊。” 沈琼楼:“...表示?” 殷卓雍饱满的唇瓣微扬:“乖乖,你还没主动亲过我吧?”反正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他讨点甜头总不为过。 他跳频跳的太快,沈琼楼还没反映的过来,怔了怔才道:“...好。” 她把圆凳搬着在他身边,犹豫了片刻,伸出双臂勾缠着他脖子,把他稍稍带离下来,看着那两瓣水润粉红的唇瓣,犹豫着该怎么下嘴。这不是两人第一回亲,却绝对是最紧张的一回,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她微闭起眼慢慢靠近,等嘴唇贴上了才觉出触感不对,一睁眼才发现亲在他下巴上了。 他也睁开眼,戏谑地瞧着她,主动下移跟她双唇相接,沈琼楼本来想一触即离的,突然被他揽住腰,轻轻松松长驱直入。 虽然殷卓雍的嘴唇水润绵软,亲起来很舒服,但前提是在他被动的情况下,他随意就夺回了主导权,亲的她双颊绯红,鼻息咻咻,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渡了口气过去,轻柔地吻舔着她嘴边水痕,暧昧地喃声道:“乖乖,你还需要多练习几回。” 沈琼楼嘴唇一动就要怼回去,想了想又硬是忍住了,呵呵笑了两声:“看来王爷这般熟练,都是勤加练习的缘故啊。” 他唔了声:“在你身上练的。”他眼波流转:“你还是醉酒的时候比较热情。” 沈琼楼:“...”她转移话题:“咱们还是来谈谈作证的事儿吧。” 作证的事情其实没啥可谈的,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亲自上公堂,派个管事去作证已经是给刑部面子了。 沈念文在刑部那位上司听说恶少打人让王爷瞧见了,哪里还敢攀诬颠倒黑白,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不成? 他立刻摆出铁面无私的姿态来公事公办,杀人偿命,将他和几个狗腿子都狠狠处置了,恶少的祖父虽然想保下这个孙子,但他到底不止一个孙子,总不能为了他一个得罪王爷,再把一家子都搭进去吧? 沈琼楼听后续听的很爽,沈岑风还和几个同窗写了出折子戏来,也算是帮殷卓雍扬了回美名。 这几日宋喜觉得沈琼楼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她平时就知道沈琼楼相貌好,最近更是漂亮的惊人,眉梢眼角都透绚烂,桃花眼更加水灵,穿着素简的官袍都掩不住美态。 宋喜默默地掏出碎了半边的镜子顾影自怜,本来就一大把年纪了,这么一比更显老了。 宋喜很忧郁。 沈琼楼在那边含蓄地建议殷卓雍换个称呼,免得在人前一不留神说漏嘴了。 殷卓雍见她这几日在自己面前不复往日的拘谨,心里本来飞起来的鸽子般轻快,听她说完嘴角又耷拉下来,斜睨她一眼:“叫小沈子?” 他觉得这称呼挺有意思,又重复两声;“小沈子,给我倒杯茶来?” 沈琼楼看出他故意捣乱,皮笑肉不笑地道:“臣不知道王爷的婶子是谁,更不知道王爷的小婶子是哪位。” 殷卓雍捏了捏她的下巴:“乖乖这是在跟我撒娇?心肝肉心头宝宝贝儿,这三个你看喜欢哪个,随便挑一个,我以后就这么叫你。” 沈琼楼:“...当我没说。” 再过几日就是沈老夫人寿宴,虽然她老人家发话不要大办,但沈家人还是齐齐忙活起来,沈琼楼趁着沐休也过去帮忙,按理来说晚辈都要给长辈准备寿礼,但她苦思冥想也不知道沈老夫人想要什么,老实孩子沈琼楼只好自己去问她。 “祖母,你过寿想要什么?” 沈老夫人给她硬生气乐,准备礼物是心意,哪有这么直喇喇问出来的?于是她回答地也很俏皮:“你猜啊。” 沈琼楼:“...” 倒是江嬷嬷笑着插了句嘴:“要老奴说,三姑娘和老侯爷真是一样一样的,当初也是老夫人过十年整寿,老侯爷抓破头皮也想不出来要送什么贺礼,只好红着脸跑来问...” 沈老夫人地神情很甜蜜,人也似年轻时十几岁:“我当时故意逗他,说我想吃京里齐芳阁的鸭油酥烧饼,他也是听不出话的,天不亮就起来,跑到齐芳阁买了鸭油酥烧饼给我,又怕饼凉了味道不好,揣在怀里骑马赶回来给我,到家了饼还是热乎的。” 沈琼楼啥都没问成,又被塞了一嘴狗粮,默默地在心里记下,转身退下了。 她想着哄老年人高兴,第二天一早也起了个大早,齐芳阁的大师傅每月才做一回,一回只做一百张,老早就有人排队等着,她以为自己去的够早了,没想到前头还是排了二三十个人,幸好买上了最后两个,一个甜口一个咸口,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了。 沈老夫人今天是寿星,晚上睡不长久,早上一问沈琼楼,下人却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正要派人去找,她就已经披着一身晨露赶回了正院,看见沈老夫人,从怀里掏出两个鸭油酥烧饼来。 “您尝尝这个,看合口不合口?” 沈老夫人微微一怔,伸手接过两块饼,嘴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才道:“你这孩子...这么早跑出去,让人跟着担心呢!” 沈琼楼冲她一笑,转身去帮着布置了。 江嬷嬷想起旧事,觉得眼眶发热:“三姑娘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您是有儿孙福的。您干嘛不说几句好话让她也高兴高兴?” 沈老夫人捻起一块来尝了,味道跟多年前如出一辙,她觉得甚是窝心,放下手里的油纸包轻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她是个好的?但世人偏偏都爱一张嘴,只要说得好,哪怕事情只干了三分,也有十分的好处,她拙于言辞,哪怕认认真真干了十分,别人能瞧见的也只有三分。我是担心她遇到那心肠歹毒的,被人坑害了也不知道,宁可让她现在多吃点苦,也好过以后在别人那里吃亏。” 江嬷嬷笑道:“您是一片慈心,不过那样歹毒之人能有几个?三姑娘做的好,日子久了,肯定有人能看见能赏识。您看她现在,多得王爷赏识啊。” 沈老夫人摇摇头:“咱们家算是和睦的,所以你没见过那些阴毒的算计,远的不说,就看隔壁宋家,不知抬出多少尸首来,还有桂儿...” 她喉头一哽,避开这个话头:“家里就她一个女孩,我是真怕她走了桂儿的老路。就盼着她亲事能顺顺当当的,找个人品温厚的孩子平顺过一辈子。” 她说完又有些发愁:“陈家的几个孩子我瞧着倒好,就是两边没看对眼。” 江嬷嬷想了想道:“奴婢听说松堂老爷要来,堂夫人是金陵名门,娘家那边也有好些品行出众的内侄,到时候咱们再给三姑娘慢慢瞧着。” 沈老夫人眉头松开:“也是。” 正好这时候底下人来报,说晋北伯府邵家大爷来贺寿了! 沈老夫人听说是邵氏的娘家人,眉头又轻轻一拧,对外吩咐道:“亲家来了,是该见见。” 沈琼楼还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个举动又让沈老夫人开始操心自己的婚事了,她现在正在帮着招待客人。 按说邵家人应该由沈成志来招待,但沈成志不知道怎么没影了,沈琼楼还是很感念大伯母这些年的照顾,所以自己出面招待了。 沈琼楼不知道当初的事儿,邵氏去家庙这几个月,她也不是没请沈老夫人把人接回来过,却被沈老夫人三言两语挡回去了,只好拜托陈氏给邵氏寄些东西过去,幸好陈氏并不是刻薄人,也都应下了。 邵家大爷和大伯母生的有几分相似,人也很和气,只一双上挑的眼睛显出几许和邵氏相似的精明,对着沈琼楼笑道:“三姐儿最近也大变样了,听说你当差当的好,很得上头的赏识。” 沈琼楼欠身行礼;“舅老爷客气了。” 邵家大爷对她颇和蔼,直到沈老夫人过来,他起身行过礼,笑着道:“一年不见,老夫人身子愈发硬朗了。” 沈老夫人摆摆手:“邵家大爷取笑,硬朗什么,半只脚踏进棺材了。” 邵家大爷道:“您这是松柏精神。”又问道:“我那妹子呢,今日这么喜庆的日子,她怎么没来帮着忙活?倒让三姐儿一个小辈四处忙着,真是失职了。” 沈老夫人知道他的意思,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就又有底下人匆匆来报,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老夫人,豫王爷也马上要过来给您贺寿呢。” ☆、第63章 沈老夫人面有诧异,下意识地瞧了沈琼楼一眼,颔首道:“我知道了,先让前面布置吧,王爷应当还得一会儿才到。” 她看了眼邵家大爷,顿了顿才道:“大爷问的不巧,老大媳妇思念亡夫,前几个月去了家庙还愿,大概得过阵子才回来。” 邵家大爷就是知道自家妹子被送去了家庙,这才寻了个机会来问的,他是个聪明人,其实早就知道这事儿,但一直忍着没为妹子出头,担心一开始沈老夫人余怒未消,他提把人接回来的事儿她未必答应,还不如登几日,等老夫人气消了再来提这事。 邵家大爷好脾气地笑笑:“这眼看着快过年了,恐怕贵府上事儿不少,没得让您这个长辈操心,倒让我妹子这个做儿媳的在老家享福的道理,不如让她先回来帮着料理,等年后不忙了在京里找处清净的寺庙还愿。” 沈老夫人眉毛微皱:“我们府上的事儿不劳大爷费心,老大媳妇自有安排,大爷未免操心太过了。”她就不信当初邵氏陷害二房的事儿,她一个人有能力办了,想必这位亲哥也出力不少。 邵家大爷见她恼了,忙忙躬身赔礼,沈老夫人这才面色和缓:“老大媳妇等还完愿了自然会回来,老家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不会亏待她的。” 她说着也起了身,冲他点了点头:“外面还有客人,恕我不能招待大爷了。” 邵家大爷面上始终带笑,并不见丝毫不愉。沈琼楼也不敢插话,扶着沈老夫人往外走,她迟疑半晌才开了口:“说起来大伯母在老家也呆了许久,也该...” 沈老夫人斜了她一眼:“志哥儿都没来求情,你倒是好心。” 沈琼楼现在也不知道沈老夫人当初到底和邵氏怎么了,只是讪笑:“大伯母好歹养我一场...” 沈老夫人迟疑片刻,不想这时候给她添烦恼,还是没把当初的事儿说出来,只是不置可否地道:“等过几日再说吧。” 她说完又问道:“王爷要来,这事你可知道?” 这事殷卓雍跟她提前打过招呼,沈琼楼点了点头:“知道,王爷跟我说过了。” 沈老夫人正要再问,两人却已经到了正院,宋老夫人已经到了,见到她极亲热地迎了过来:“姐姐,你可算来了,我□□叨你呢。” 沈老夫人一笑:“我有什么好念叨的?”她见宾客来的差不多,笑着道:“方才后院有点事,我来迟了,让诸位久等了。” 底下人自不会见怪,忙摆了摆手谦了几句。 沈老夫人正要再说话,就听院外一声响亮的通报:“豫王到了!” 第52节 沈老夫人早就知道他要来,因此也不慌张,拄着拐杖起身带人去门口迎人,就见一道颀长辉煌的身影从月亮门处迈了过来,虽然离得不近,但那金尊玉贵的气场却已经排山倒海般的堆涌过来。 殷卓雍今天穿了身宝蓝色菖蒲纹杭绸直裰,外头罩着素纱的纱衫,满头的青丝用玉簪挽起来,进来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挡了挡太阳,随即投来了含笑的一眼,让众人都惊了痴了。 他一身甚是寻常,身边也没带很多人,可有的人的尊贵本就不是靠着衣裳人手堆出来的,而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沈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躬身行礼道:“老身请王爷安。” 殷卓雍虚扶一把:“老夫人是正经的一品诰命,又是长辈,不用跟本王客气。” 沈琼楼也跟着上前行礼:“参见王爷。” 殷卓雍虚扶的时候隔着宽大的袍袖,小指在她手背轻轻挠了挠,眼波微转看着她。 沈琼楼:“...” 锦川侯府虽然富贵,但究竟不比老侯爷在的时候风光了,没想到沈老夫人过寿竟能请到豫王这种正风光着锦的王爷贺寿,心里都暗羡不已,其中宋老夫人尤甚。 不过倒也没人奇怪,想着豫王可能是想通过沈家向皇后太子买好,再者也是器重沈琼楼,一举两得,心里不由得感叹豫王御下的手段老辣。 殷卓雍命人递上贺礼,竟是用一整块极罕见的翡翠雕刻成的不老松,搁在红瓷盆子里,松树底下还用白玉雕刻出了桌椅,整个玉雕的盆景雅致漂亮,稍微一转还能看见莹莹清光,端的是难得宝贝。 他亲手递过去:“祝老夫人多福多寿,松柏长青。” 沈老夫人纵然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见到这般罕见的宝贝还是讶异:“王爷太过厚赏了,这礼物太过贵重,实在是担待不得。” 殷卓雍含笑道:“本王敬仰老侯爷和老夫人已久,在本王眼里,二老都是本王的长辈,岂有担待不得一说?” 沈老夫人只得接过礼物,她本来也跟众人的想法差不多,认为豫王是想跟皇后太子结个善缘,又器重沈琼楼才来的,但瞧见这礼物,心里生出异样感觉,忍不住瞧了自家孙女一眼。 宋老夫人瞧见自己原本看不上的日子,竟被自己姐姐过的这般风光,心里已经蠢蠢欲动了,上前插话道:“王爷抬举了,在王爷面前,哪有什么长辈不长辈一说?” 这话要是由沈老夫人来说,那就是自谦,由宋老夫人来说,那真是莫名其妙,哪有宾客抢着帮主家答话的道理? 殷卓雍还以为是沈家亲戚,偏头问道:“这位是...” 沈老夫人岂能看不出来她想什么,只是淡笑着道:“是我们近邻。”却不提和宋老夫人的姐妹关系,已经是表明态度了。 不过宋老夫人这话插的是时候,沈老夫人那丝异样感觉也烟消云散了,比了个请的手势让人入座。 沈琼楼正要跟过去,就见宋喜怀里揣了包寿桃,也在圆月门口探头探脑,几个巡逻的家丁已经上去盘问了,她哭笑不得地上前解围:“老宋啊,不是我说你,你不是有请帖吗?怎么跟做贼似的?” 宋喜擦了擦脸上的汗:“我看方才人这么多,没好意思进去。”又把寿桃往她眼前一递:“喏,给老夫人的生辰贺礼。” 其实宋喜对这种豪门宴向来是敬谢不敏的,但她这个抠儿八一听沈琼楼说管饭还有免费的戏听,立刻就坐不住了,收了帖子上门蹭吃蹭喝,还能省一天的饭钱,美滋滋美滋滋。 宋喜递完贺礼又抱怨道:“你怎么早不跟我说王爷也来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沈琼楼道:“这个...你没问我啊。” 宋喜:“...” 沈琼楼去拽她的胳膊:“来都来了,你也别担心这个了,往人堆儿里一扎谁认得你。” 宋喜一想也是,又叮嘱道:“记得给我挑个人少偏僻的桌子,没人抢菜最好。” 沈琼楼:“...” 两人拉拉扯扯进了正院里,席面已经摆开,殷卓雍对着沈老夫人,笑得温雅雍容:“...沈长史虽年纪不大,做事儿却稳当,颇有当年老侯爷的风采,本王把事情交给她办很是放心,到底是家学渊源。” 沈老夫人道:“王爷赏识,是她的福气,以后更要尽心当差。” 正好这时候沈琼楼走进来,殷卓雍不动声色地瞧了眼过去,温言道:“素闻沈家院子有处鹤唳湖风光极好,上回来便没瞧上,不知这回本王是否有幸瞧瞧?” 客人来想去自家院子逛逛也属常事,况且这位客人还身份贵重,沈老夫人立即点头同意了,她左右瞧了瞧,见沈木沈念文和沈岑风都不在正院,让下人去又不太尊重,抬手招沈琼楼过来:“三丫头,你待王爷四处瞧瞧。” 沈琼楼按着规矩恭恭敬敬地请他移步,殷卓雍信步迈了出去,把周遭的下人都打发走了。 正院后面有一处无人的夹道,两人才走到一半,殷卓雍就用力把她按在墙上,倾身从额头亲吻到鼻尖,开始有些用力,后来就变成春雨一样缠绵的吻了。 沈琼楼身子一僵,但想起两人现在怎么说也算是情侣关系,只好任由他吻着,他在她挺拔的鼻尖上轻轻亲了亲,轻喘着平复下来,半晌才道:“你个没良心的,一走就是两天,连句话也不说往王府里递,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我,我看你就是想敷衍我。” 这话配上哀怨的小眼神,沈琼楼被囧住:“王爷你想多了,我不都跟你说过了吗,最近我祖母过寿,而且这两天我沐休,总不能见天地往王府跑。” 殷卓雍冷哼一声:“你要是不想那个离谱的提议,老老实实地答应我提亲,也不至于这样。” 沈琼楼反驳道:“以我们家人对天家亲事避之如虎的态度,要是王爷来提亲,没准我这会儿都被送出京城了。” 殷卓雍只好在心里把魏王颠来倒去地又骂一遍,用下巴慢慢地摩挲着她的发顶,又是恼怒又是无奈,要是沈琼楼肯答应他,沈家人不同意又如何?他照样有法子把她娶回来,现在问题在于她不想嫁人。 他摩挲了会儿,心里翻腾的怨意稍稍平复,弯腰下来用嘴角碰了碰她的嘴角:“我想你了...” 这暗示太过明显,沈琼楼一狠心,偏头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亲,想撤离的时候却被他咬住,人被他撑臂困在墙上,舔过她平滑整齐的贝齿,尽情咂弄品尝着丁香小舌的味道。 这条夹道里正院并不远,她靠在墙壁上就能听见那边的欢笑人语声,陈氏还请了戏班过来,能听见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她紧张的心口乱跳,勉强从他的桎梏中退开一寸,断断续续地道:“你...冷静一下...有人呢。” 他又亲了过来,声调暧昧含糊:“你怕了?” 她拍了拍心口:“心里乱跳啊。” 他作势要抬起手:“让我摸摸,跳的有多快。” 沈琼楼:“...” 他一笑又亲了亲她的眼脸,冲她伸出手:“走吧,沈长史,带我去逛逛你们家的院子。” 沈琼楼走在他身后:“就怕王爷瞧了要失望,我们家院子虽也是御赐的,规格上却比王府要差得远。” 殷卓雍轻笑一声:“走吧,总得看看我未来夫人的娘家是什么样子的。” 沈琼楼假装没听见,他又慢慢悠悠地道:“说起来,京里豫王府算什么,等你跟我去蜀地的时候,那边的豫王府才叫气派呢。” 沈琼楼继续装聋作哑。 两人往后边院子走,沈家院子在他眼里看来确实没甚看头,不过只要身边陪的人对了,就是一片荒漠他也能瞧得津津有味。 如今已经到了秋凉的时候,沈琼楼转头看他身上的单衣:“起风了,王爷要不要加件披风?” 他凑过来缠着她:“你过来搂着我,我就不冷了。” 沈琼楼斜眼:“那王爷还是冻着吧。” 他在她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没良心。” 这里不比刚才的夹道,还是有下人经过的,沈琼楼板着脸和他拉来距离,等到了凉亭紧绷的神色才松下来些,她递给他一把鱼食,他看着哭笑不得:“我找你是来喂鱼的吗?” 沈琼楼道:“王爷不是要来游湖吗,做戏得做全套啊。” 殷卓雍心里的怨念都快翻天了,凑过去握着她的手把鱼食往湖里投喂:“那就借你的手喂你们家的雨了。” 沈琼楼猝不及防地被他搂住,手难免抖了一下,鱼食哗啦啦全落尽水里,无数鱼儿凑过来抢食。 他板过她的脸,倾下身又想亲她:“看鱼比看我好吗?” 沈琼楼努力把脖子仰开,坚定道:“这里不成!” 他竟有几分颓然,跟着她在院子里继续乱转。 没想到没走几步却遇见了沈木,他早就知道殷卓雍过来,却不知道他由自己女儿陪着逛院子,先是行了礼,然后难免露出诧异神色来:“王爷...” 他寻常见到殷卓雍的时候不多,这时候见了难免打量一番,心里不由叹一声毓秀钟灵,皇家竟生的这般风流人物,若是个只知道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也就罢了,偏偏又才能卓绝,难怪昭睿帝如此忌惮。 殷卓雍在人前人后两幅德行,平和笑道:“沈侯爷。” 沈木瞧了眼他身后的沈琼楼,歉然道:“应该由臣陪着王爷才是,是臣疏忽,怠慢了王爷。” 殷卓雍一摆手:“无妨,本王不过是随意逛逛,都是一样的。” 既然见了,那自然是要一道儿走的,沈木比了个手势请他先行,身为父母的,难免问一句:“楼儿在王爷府上差事做的如何啊?” 殷卓雍摆出温良上司,慈善长辈的德行:“沈长史办事很有章法,性情平和稳当,把交代下去的事儿办的井井有条,本王甚是器重。” 沈木心里先舒了口气,转头瞧了沈琼楼一眼:“王爷谬赞了,这孩子自小被我和拙荆惯坏了,性情难免有不如意的地方,您器重她是您心慈,若是出了错只管管教就是了。” 沈琼楼看到殷卓雍的眼角可疑地僵了一下,类似心慈,慈祥,慈和之类的,绝对都是他的和.谐词。 正院那边沈老夫人正在招待客人,宋老夫人先是说了一箩筐奉承话,然后旁敲侧击地打听,沈琼楼到底做了什么事儿才得王爷如此器重?王爷怎么也连带着看重沈府? 沈老夫人哪里会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一概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宋老夫人费了半天口水,却什么也没问着。 正好这时候沈琼楼和殷卓雍也回了正院,要是可以,他恨不能整天都在她身边,但却不好太过特殊落了有心人的眼睛,在席面上略坐了坐,又勉励沈琼楼几句,顺带夸奖一番沈家便起身告辞了。 他走得早无人见怪,要是留完整场席面倒是要让人诧异了。 宋老夫人在沈家祖孙俩和豫王也谈笑自如,心里早就嫉羡不已,先恨当年瞧错人才换了亲事,又恨自己命苦,没有这样有能耐的子孙,晚景凄凉,唯一的儿子也死了,到了再老些还不是由着那群庶出的搓弄。 宋灿在她身边服侍,见她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生怕她说话得罪人,忙夹了筷子笋丝:“祖母尝尝这个,和金华火腿炒的,味道很鲜呢。” 宋老夫人却又发了脾气:“你倒是会借花献佛,再怎么鲜也是你姨奶奶家的东西,哪年你凭着自己的本事能让我享享口福,我那才叫高兴呢。” 宋灿脸也黑了,压着无故被骂的火劝了几句,宋老夫人什么都听不进去,她也闭口不言了。 沈老夫人压根懒得理她的怨妇心情,问沈琼楼道:“你不是有位同僚也来了吗?现在人呢,怎么不叫我见见?” 沈琼楼想到宋喜,哭笑不得地道:“祖母还是算了吧,她不爱见人。” 沈老夫人摇头道:“不管怎么说,咱们都要把礼数尽到了,免得你们同僚生了嫌隙,以后差事难办。” 沈琼楼叹了口气,转身去寻宋喜,踮起脚瞧了半晌才在角落里看见她,宋喜一听老寿星要见她,也是叫苦连天:“你们豪门大户就是事儿多,吃个饭都不让人好好吃。” 她抱怨归抱怨,但也知道礼数,起身跟着沈琼楼到了前面,她好歹是考过女子科举的,礼数上也不含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口称;“请老夫人安。” 沈老夫人笑着应了:“是个好孩子。”又递上见面礼给她,宋喜瞬间觉得这礼行的值了。 宋老夫人在一边瞧着宋喜眼熟,皱眉思索了半晌,还是宋喜先瞧见了她,心里暗骂几句,行礼道:“太太。” 宋老夫人终于想起了她是谁,点头道:“是八姑娘啊,许久不见你了。” 宋喜:“...”她慢吞吞地道:“回太太的话,我行六,咱们上个月才见过。” 宋老夫人脸色尴尬:“你和老八生的有些像,我一时记不得谁是谁了。” 宋喜:“...”她没记错的话,老八好像是个男的。 宋老夫人及时调开话题,见她和沈琼楼熟络,问道:“你也和沈家三姑娘相熟?” 沈老夫人这才知道宋喜是宋家庶女,怕她说话尴尬,先一步答道:“是三丫头的同僚,也在王府当长史。” 宋老夫人没想到一个庶出的也能混到王府长史的差事,自己亲孙女现在还是白身,只觉得人人都过的比自己好,心里又不痛快几分,面上还是挤出个笑来:“你是个有本事的,和三姑娘好好当差,也让你姨娘享享福。” 宋喜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忙道:“我没什么大能耐,就算哪日撞大运出头了,也是该太太先享福的。” 宋老夫人心里这才适意了些,先看了看宋灿,又看了眼宋喜,心里冒出个主意来。 等寿宴毕了,她被嬷嬷扶着上了马车,转头问身边的老嬷嬷:“老七的姨娘是哪个?” 嬷嬷想了想才回话,颇有几分不确定:“好像是...玉姨娘?” 第53节 宋老夫人点了点头:“明日把玉姨娘安置到我院里,份例的银子也提一提,还有衣裳首饰,都从我这里给她吧。” 嬷嬷似有诧异,低低地应了个是。 等开了席唱了戏,沈老夫人纵然没干什么也有几分精神不济,扶额坐在原处歇息,身后的江嬷嬷帮她揉按。 沈琼楼指挥下人收拾东西,正准备往出走,却忽然被沈老夫人叫住了:“三丫头,你等等。” 她见沈琼楼看过来,这才问道:“你和王爷...”她瞧了眼那颗翡翠雕成的不老松:“纵然你差事办得好,这般恩宠也太过了吧?” 沈琼楼心都快跳了几分,面上尽量平静地道:“我也不知道啊,许是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子上?” 沈老夫人也想不出旁的来,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目光在她面上逡巡片刻,沉吟道:“你心里有主意,旁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拿捏分寸。” 等沈琼楼走了之后江嬷嬷才道:“您也是小心太过了,三姑娘有分寸的。” 沈老夫人叹口气:“我知道她有分寸,不过是今日瞧见豫王想到魏王,难免多说几句。” ☆、第64章 沈琼楼本来就心里有鬼,被沈老夫人这么一说,心里立刻七上八下的。 这种心情类似于小学生早恋被家里人察觉不对,恐惧加尴尬,紧张的左右脚打架,脑子里不住地回想着哪里露馅了,回屋的时候元芳见她眉毛又长了些,翻着妆奁要给她修眉,她坐在那里失神地一低头,眉尾就被修掉了一点。 元芳吓得急急忙忙跪下请罪,沈琼楼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摆手道:“没事,错不在你,是我不该乱动。” 她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不离近看应该看不出来,过两天就长出来了。”然后回到床上继续纠结。 沐休又过了一天,她第三天早上头晕脑胀地去王府当差,发现宋喜也是一脸精神不济,两人两眼鳏鳏地对视片刻,同时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宋喜讪然一笑,惭愧道:“昨个夜里府上突然传话,说我现在有出息了,在府外住不好,没得让人说闲话,所以让我回府住着,我姨娘已经被搬到太太院子里了...” 沈琼楼不大清楚这些内宅的弯弯绕绕,闻言恭喜道:“那是好事啊,你若是能入了宋家族谱,传出去也体面,对以后的仕途更有助力。” 宋喜苦笑一声,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要是我爹派人来请,没准我就真信了,偏偏来叫我回去的是老夫人,她的性子我是知晓的,所以没敢应下,找了个由头推脱...” 她说完叹了声,皱眉道:“我现在只担心我姨娘。” 沈琼楼听她说完才觉出不对来,宋老夫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对待妾室尤其刻薄。她想了想:“你能不能把你姨娘接出来与你同住?” 宋喜长吁短叹:“别说爹还没死接不出来,就算把人接出来了,姨娘卖身契还攥在老夫人手里,等于命就挂在别人身上,又能顶什么用?” 沈琼楼听完也不禁拧起眉头,见她神色郁然,宽慰道:“你如今好歹是官身,不比原来可以任人拿捏,老夫人不敢太过的。” 宋喜想了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只好攒着眉头点了点头。 沈琼楼低头刚把公文分类完,外面陈河就急匆匆地跑进来,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长史,您去瞧瞧王爷吧,您不在这几日王爷心气儿不顺,早上不但把厨下的人都罚了,连早膳也没用,您快去看看。” 陈河作为府里的总管事,其实对沈琼楼和殷卓雍的事儿有所察觉,不过他身家性命都系在豫王身上,就是脑袋掉了也不敢往外吐半个字,王爷既然不想让他,他也就装不知道,今日见殷卓雍心情不好,无奈之下才让沈琼楼救火。 沈琼楼迷茫道:“这是怎么了?是早上做的菜不合口?”不过她问归问,脚下还是不停地去了。 虽然厨房黑压压跪了一地人,殷卓雍看着倒不像雷霆大怒的样子,慵懒地斜身靠在帽椅里,她进去问道:“王爷怎么了?” 他斜了她一眼:“没怎么。” 沈琼楼道:“没怎么就...吃饭啊。” 他懒洋洋地道:“没人陪,不想吃。” 沈琼楼眼皮子抽起来,殷卓雍好像是在跟她...撒娇?:“不吃饭不好。” 他道:“哪里不好?” 沈琼楼咳了声:“对胃不好。” 他一伸手把她揽到怀里:“你陪我吃。”他略顿了顿,又补了句:“每天早上。” 沈琼楼:“...哦。” 陈河见殷卓雍见到她就面色和缓,早就极有眼色地退下去了,她被搂着坐在他腿上,桌上只有一双给他备下的银筷子,他用筷子剜出来喷香流油的咸蛋黄,喂给她道:“尝尝这个。” 沈琼楼张嘴吃了,他又冲好一杯茶汤,把杯沿凑到她嘴边,动作优雅灵巧地让人不敢相信怀里还揽着个人:“刚才忘了让你先喝完茶汤暖暖胃了。” 她只好凑嘴喝了,坐在他腿上浑身不自在:“王爷,你就不能先放我下来吗?!” 他故意一松手,她还没反应的过来,身子晃了晃差点跌下去,下意识地身上揽着他的脖子。 他眼带揶挪,饱满的仰月唇上扬:“乖乖啊,这可是你自己不同意的。” 沈琼楼:“...” 他见她一脸憋闷,伸手取了方才她用过的茶杯,里头还剩了半盏残茶,他故意挪到她方才喝过的那一边,递到唇边小口小口抿着,有种美人吃花的风流婉转,他喝一口就用笑眼暧昧地瞥她一眼,看得她嘴唇酥麻,脸色忽红忽绿。 殷卓雍喝完还舔了舔唇,眯起眼长长地唔了声,似乎在回味:“味道不错。” 沈琼楼:“...”她故意吓唬他:“其实我染了病,王爷这样就不怕被传染吗?” 殷卓雍似笑非笑地看她:“那不是正好,生不能同床,死同穴,到了地下还是一对儿。” 沈琼楼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看她被调弄地差不多,终于开始好好吃早饭,等一顿饭吃完才问道:“老夫人对前天的贺礼还满意吗?” 沈琼楼迟疑一瞬,还是没把沈老夫人的原话说出来,点头道:“祖母很喜欢。” 殷卓雍瞧出她的迟疑,目光在她眼下的青黛上顿了一瞬,点头道:“那就好。” 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愿意紧着逼问,她自己心里有主意,觉得该说自然会说。 他眼波又在她精致的眉间流连片刻,忽然蹙眉道:“你眉毛怎么了?” 沈琼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摆手不在意道:“昨天修的时候不小心修掉一块。” 他一挑眉:“怎么不上了妆略遮遮?” 沈琼楼道:“无所谓啊,我早上要赖床,上妆就得早起了。” 他噎了下,无语地瞧她:“你真的是女人嘛?” 沈琼楼故作诧异地道:“我要不是女人,你岂不是成了断袖?”她伸手勾他下巴,摆了流氓脸出来:“哪里来的小倌,生的这般貌美,来,给爷笑一个。” 殷卓雍:“...” 她见他被噎住,得寸进尺地凑过去:“怎么不笑,是嫌爷给的银子不够。” 殷卓雍长到这么大,头回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要是别人敢这样早就被他拉下去看了,偏偏是她,让他生出莫名的新奇来。怔忪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那点本事就不够看了。 他伸手轻轻巧巧地解开她领子上地盘扣,又作势要解她腰带,顺便投来风流婉转的一眼,凑在她耳边呵气:“幸蒙长史垂怜,我的本事要到床上才能领教,不如请长史到床上一试?” 沈琼楼:“...” 他见她吃瘪,得意地调笑:“乖乖,怎么怕了?” 沈琼楼默默地道:“咱们还是说眉毛吧。” 他故意取笑她,又命人拿画眉黛过来,她奇了:“王爷府上连个女人都没有,怎么有画眉的东西?” 他伸了个懒腰:“上回高丽的使臣送的,还有胭脂水粉什么的,我收下本来想送给你,见你平时不上妆,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了。” 他在下人捧过来的锦盒里细细斟酌,最后选了颜色浓黛的螺子黛,又瞧了瞧她的眉形,斟酌着下笔。 他倾身看她,水样的桃花眼里只有他的身影,那样莹润白皙的肌肤,还有分明精致的双唇。说来也是奇怪了,明明当初百般瞧不上的人,不知怎么的就这般喜欢了,一眉一眼都是自己最喜欢的模样,只要瞧着就能欢喜的忘了形。 他手势轻柔地帮她画眉,堪堪落下最后一笔,想了想,在眉尾处迤逦下来,把铜镜递给她:“瞧瞧如何?” 沈琼楼本来已经做好被画成蜡笔小新的准备了,接过来瞧了瞧,没想到竟十分的轻灵秀丽,并不是很浓,浅浅压住五官的冶艳,显出别样的灵动来。 这算是意外之喜,她惊喜道:“这是柳叶眉?” 他对她身为女人的常识已经不抱有期待,擦了擦被石墨染黑的手指:“是小山眉,比柳叶眉淡些,不如柳叶眉浓长。”他顿了下,还是没忍住道:“这是姑娘家都该知道的吧?” 沈琼楼表示小事一桩:“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再说我不是有你呢吗,你会画就好了。” 这话是他爱听的,听完之后嘴角含笑,她说完又觉得不对:“怪了,你怎么会画眉?”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我生母身份不高,我是养在宁妃宫里的,当时日子过的不如意,学这个本来是为了讨好她亲生女儿长乐公主。” 他见沈琼楼皱眉,还以为她是醋了,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捏了捏她的鼻子:“长辈的醋你也吃,我后来自己想通,想要什么得靠自己本事争取,这种事儿总归不是正道,所以这画眉的功夫也没派上用场,你是第一个。” 沈琼楼嫌弃他的眼神解读能力,听他说完无端心酸起来,要是受重视,日子过得好,何必想法子讨好别人呢? 她拍了拍他的胳膊,干巴巴地道:“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反正你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想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她自觉满心诚意,但是让她怼人还成,劝慰这种事实在不大擅长,这话说的不漂亮,她心里一阵懊恼。 他听了却觉得窝心:“也没你想的这么糟,好歹是在宫里的,不过宫里比一般地方更势力,不得看重的,寻常连口热饭也吃不上。” 沈琼楼站起来给了他一个男人般的拥抱以示安慰。 他忍着笑,人坐在帽椅里,十分顺从地靠在她肩头,过了半晌,悠悠地叹了声:“况且我这算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坐在金殿里的那个,才是要什么有什么呢。” 沈琼楼心里微惊,张了张嘴:“你...” 殷卓雍见她紧张,调开话头道:“我在京郊地山上有庄子,附近还有田庄,再过上十来天我准备过去瞧瞧,你要不要跟我去待几天?” 沈琼楼觉得没啥好不去的,拍着胸脯应了:“王爷放心。” 他满意地点头,又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倾下身咬着她耳珠轻声道:“乖乖,叫我齐光。” 与日月兮齐光,这小字配得上他。 沈琼楼知道是极亲近的人才能称呼小字的,就是妻子也不会常称呼丈夫小字,她耳根有点发烫,垂眼低低地应了声。 回家就收到宋灿的帖子,邀她沐休的时候去佛寺上香,她想到好久之前都答应她了,现在还没有成行,于是一口应下。 等沐休那天她收拾收拾准备出发,陈氏却忽然叫住她:“你把你两个哥哥叫上,他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们两个女孩子出去让人操心呢。” 沈琼楼想着带上护院就成了,但既然陈氏这么说了,她也老老实实地没有反驳,转头去叫沈念文和沈岑风了。 沈老夫人人老成精,等沈琼楼走了便问道:“老二媳妇,你瞧上灿丫头了?” 陈氏本来想先瞒着自己查看查看,没想到被沈老夫人点破,她倒也不扭捏,大方承认:“儿媳这几个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孩子着实不错,人清楚又有主意,性子也好,上回我记得去东安侯家赴宴,她当时也去了,东安侯家有位小姐故意跟她斗气使性,她有主意有法子,让那小姐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客客气气地跟她赔不是,她也不拿乔,两人转眼就和好了。从小事就能看出是个有气量有能耐的。” 她说完又一笑:“而且她和楼儿也好,咱们家老大老二年纪跟她又都般配,还都未曾娶亲,所以我就动了这念头。” 沈老夫人也颇喜欢宋灿,闻言却轻轻摇头:“灿丫头固然是好的,但讨儿媳,尤其是宗妇,不光要品行好,家里也要仔细瞧着,宋家家世是不错,但家里那一群乌七八糟的...”她叹了声,没往下说。 陈氏想事儿到底不及沈老夫人周全,但对宋家那一群也多少有些了解,不禁为难道:“娘说的也是,这可...” 沈老夫人却话锋一转:“虽然担心宋家人借着缠上来,不过这事儿说麻烦也不麻烦,说句难听的,等宋家老太爷和我那妹子一走,宋家其他人跟她再无瓜葛,也好打发了。” 陈氏糊涂了:“那依着娘的意思,咱们家两个和灿姑娘到底能不能成事?” 第54节 沈老夫人摆摆手:“再看看吧,我那妹子是个好攀高枝的,没准还瞧不上咱们呢。”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若是想要这桩亲事成行,最好宋家那两个老不着调的赶紧去了。 沈琼楼没见着沈岑风,幸好沈念文在,便拉着他当了壮丁,他本来十分不情愿,见着宋灿更是脸红过耳,络腮胡子抖了抖,掉过头就主动到前面骑马了。 宋灿还以为自己哪里惹着他了,愕然道:“表兄这是怎么了?” 沈琼楼淡定道:“习惯就好。” 宋莹不知怎么也跟了过来,见着沈念文先是嫌弃他长相,但转念想到他侯府世子的身份,又热络起来,于是发生了如下对话: “沈家表兄怎么也过来了。” “恩。” “表兄是要跟我们一道儿去佛寺进香吗?” “恩。” 宋莹还不死心,咬了咬牙,笑得十分甜美,再接再厉地道:“听闻表兄才气纵横,不到弱冠之年就已经中了进士,我这里有诗作一首,在闺阁闲时做的,能否请表兄帮忙看看?” 沈念文眼尾都没扫她一下:“不能。” 宋莹嘴角一掖,委屈道:“表兄这是嫌我诗文粗陋,还是嫌我出身低微,不配让你帮着瞧呢?” 沈念文想了想:“都有。” 翻译过来就是既嫌弃你诗文粗陋,也嫌弃你出身低微,这插刀的本事真跟沈老夫人一脉相承,沈琼楼本来老怀疑自己不是沈念文亲妹,现在终于舒了口气,跟其他人一比,自己享受的果然是亲妹妹待遇。 宋灿瞧得十分感慨,又暗自庆幸,她本来还想为上回的事儿向沈念文道谢呢,现在看来,幸好没说话。 她想了想,又悄悄问沈琼楼:“你大哥一般也是这样吗?” 沈琼楼沉痛地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瞧了眼沈念文的络腮胡子,又看了看容颜冶艳中透着清逸,婉媚异常的沈琼楼,委婉道:“你大哥和你不大像啊。” 沈琼楼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小时候他没留胡子就不说了,其实我到如今还没瞧清过我大哥现在长什么样。” 沈念文的长相和沈岑风那装逼狂魔的性格,简直是沈家的两大未解之谜。 宋灿看了眼那有款有型的络腮胡子,不由得肃然起敬。 一路上宋莹大概是自觉魅力受挫,不光被拒绝了,还是被这么丑的一个男人(她觉得地)拒绝了,心灵受伤之下总算消停下来,坐在后头地马车上,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宋灿倒是为着这个道了回歉:“我才出门不知怎么就遇上她了,硬缠着要跟来,我本来没答应,她就耍赖说自己也要去清言寺进香,硬让马车行了出来,我也没法子,只能任由她跟着。” 沈琼楼不在意地摆摆手,反正宋莹又不是她家人,该头疼地是宋老夫人,至于她对沈念文的兜搭...她相信爹娘和大哥的眼光。 两车一马晃晃悠悠去了佛寺,这间佛寺不比其他香火鼎盛,在山林环绕中显得甚是清幽,沈琼楼也不爱热闹,满意点头道:“这地方真不错。” 宋灿一笑,跪在佛前求签,摇了会儿就摇了一支上上签来,点头道:“这回还不错,上回摇了个下下,可让我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 又催促沈琼楼赶紧摇,对她道:“清言寺里的中通大师很是灵验,不像旁的地方解的签都是模棱两可的,咱们等会找他帮着解签。” 她见沈琼楼不动,问道:“怎么了?” 沈琼楼说了个没人懂的冷笑话:“比起中通,我更想找顺丰。 ☆、第65章 宋灿茫然道:“顺丰?比中通大师还厉害吗?是哪个寺里的方丈?” 沈琼楼寂寞如雪地叹了口气。 宋灿本想去寻中通大师解签,没想到老和尚已经接了客了,小沙弥单掌合十致歉,她不死心地又问道:“那还要等多久?” 小沙弥想了想:“约莫半个时辰吧。” 宋灿转头看沈琼楼和沈念文,两人今日都没什么事儿做,便都点头应下了,宋莹不满地撅了撅嘴,她假装没看见:“那咱们就先等着吧,寺里的素斋也很不错呢。” 四人被引到偏间小歇,不一会儿素菜端上来,几人都饿了,沈琼楼低头吃着面前醋溜白菘,这里的白菘都把帮子去了,留下轻薄清甜的叶子,和香醋一炒,极是开胃下饭。 宋灿吃相好看,宋莹为了维持淑女姿态,一粒一粒地吃着米饭,沈念文就比较惨了,他吃饭的时候不得不捋着胡子,省得胡子戳进饭里。 沈琼楼看的都替他累:“大哥你也把你的胡子剪了啊,这么样多不方便。” 沈念文替她夹了筷子小青菜,语调毫无起伏:“食不言。” 沈琼楼:“...” 宋莹肩膀动了动,本来想说话,听了这话也偃旗息鼓了。 沈念文是终极气氛杀手,除他之外的三人像是跟班主任同桌吃饭的小学生一样,就连咀嚼声都不敢往出发。 四人静默无声地吃完,宋灿身边的教养嬷嬷来寻她,低声道:“小姐,中通大师请您过去呢。” 宋灿带了签文便出去了。 沈琼楼无事可做,正要拉沈念文打一把扑克,宋莹那边消停一会儿却又开始了,不过她这回却换了方向,亲亲热热地挽着沈琼楼,又往沈念文那边努了努嘴,掩嘴笑道:“表妹,表兄在家也是这样待人不理不睬的吗?” 沈琼楼切换模式,学着沈念文的样子:“是。” 宋莹有些失望地应了声,拉着她再问几句,见她也懒懒的不想敷衍,想到她待宋灿亲热,心里有些愤懑,将手里的帕子一扯,气鼓鼓地扭身坐到一边去了。 沈琼楼捡了本经书闲坐一会儿,等了半晌还不见宋灿回来,她打起帘子出去看了看,就见那教养嬷嬷和身边的丫鬟也没了踪影,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安:“按说解签也要不了多久啊,表姐怎么还没回来?” 宋莹毫不在意,歪在帽椅里吃着点心:“谁知道呢?许是和中通大师讨论佛法着呢。” 她听她说话不三不四的,干脆也不再理她,抬手把沈念文叫过来:“咱们去方丈那里瞧瞧。” 沈念文点头应了,两人走到中通大师那里,没想到他正在禅房里敲木鱼念经,对面的蒲团上空无一人,沈琼楼急忙上前询问,中通诧异道:“宋檀越并没有来过这里,老衲也不曾见过她。” 他说完见沈琼楼脸沉了下来,郑重解释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檀越若是不信,大可以命人搜寺。” 沈琼楼心里紧张起来,也不再客气,命了底下人把清言寺仔细搜查一遍,她怕传出去于宋灿的名声有碍,还特地嘱咐人多嘴,也不得惊扰香客,清言寺左右就一条路,没想到一圈找下来,人却是没找见。 中通也跟着帮忙找,见找不着人心里急得要死,生怕清言寺的名声就此毁了,他拼了老命想着,忽然灵光一闪:“两位檀越,寺里的后山有座空禅房,是老衲为了惩罚犯错的僧人特地见的,寻常没有人在,两位不妨去后山那里找找。” 沈琼楼和沈念文对视一眼,立刻冲到后门往后山跑,那座空禅房离清言寺并不远,两人老远就瞧见了禅房周围围着一圈护卫家丁,这一看便知道是有事。 禅房离静了一瞬,陡然传出女子带着哽咽的叱骂和男子的惨呼,然后窗户被用力撞开,宋灿衣衫不整,满脸惊恐泪痕,身子探出了半边,身后马六郎也跟着出来要抓人,手臂上插了只细银簪子,有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他一脸狰狞:“你别装什么三贞九烈了,这事儿一出,就算我没成事,你以为你还嫁的出去?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嫁给我!” 他说着伸手又去摸她的脸,笑的得意又可怖:“宋家女又怎么样?不是自命清高吗?还不是得乖乖躺在爷身下!” 宋灿又一把摘下头上仅剩的簪子,冲他劈头盖脸地扎了下去,止了泪厉声道:“有本事你今日就要了我的命,不然我就是没了名声,也要不择手段杀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让你们马家在京里没有立足之地!” 马六郎想娶宋灿已久,可惜宋家人不愿意,便想法子买通她身边的丫鬟想先成事,那时候就算宋家想不答应也不行了。没想到功夫下了不少,她中了迷.药醒的却快,半天近不得她的身,又被她这股狠劲给惊住,手下不由得慢了几拍。 这时候沈念文和沈琼楼已经带人赶到,两边的护卫立刻打成一团,沈琼楼踹开两个狗腿子,见宋灿还被马六郎辖制着,不由得心急如焚。 沈念文功夫了得,一马当先地踹开房门冲进去,马六郎急忙上来想拦住,被他一脚踹的滚了几滚,宋灿见终于得救,急急忙忙地冲过来,没想到身子一软,正巧让他抱了个满怀。 沈念文对女子有恐惧,所以自打出生以来除了亲娘,就没离女孩子这么近过,一时手心冒汗,身子比宋灿还软,差点把她扔出去,鼻端又被凌乱的青丝拂过,心里竟胡思乱想起来。 好像女人也没有多可怕,竟这般轻盈香软。 他走了一瞬的神才回过来,把宋灿带到安全的地方安置,自己跑去助阵了。马六郎带的狗腿子平日也就最多欺压欺压良善百姓,没多久就被打的溃不成军,取来绳子挨个捆了起来。 沈琼楼忙去扶宋灿,见她身子还不住地哆嗦着,也不知道是怒还是怕,她抚着她脊背柔声安慰:“表姐别怕,已经没事儿了。” 宋灿在原地颤了会儿,半晌才勉强开了口:“先,先回去,把他也带回去交给祖母处置。” 沈琼楼应了,拉着看着自己的手走神地沈念文叫车,赶紧把宋灿送回家,宋莹倒是早都回去了。 沈念文还想着方才的事儿,面对宋灿越发别扭,脸不知不觉就红了,幸好宋灿正在低声垂泪,也没瞧见他这点异样。 沈琼楼今天沐休没休成,累的心力交瘁,沈老夫人见兄妹俩都是一般的疲态,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琼楼犹豫片刻,为着宋灿的名声,还是没把话说出来:“是有事,不过不好说,祖母就别问了。” 沈老夫人并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见两人都守口如瓶,也就不再追问,没想到第二天晌午她就从宋老夫人嘴里听得了原委。 她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两方锦盒,摒退了屋里的下人才道:“这是你们姨太太送过来的礼物,要谢你们昨日救了灿丫头。” 她说完皱了眉:“她跟我说了,昨日宋灿才出去没多久,在一个僻静拐角处就被身边的嬷嬷用抹了药的帕子捂住嘴,跟着的两个大丫鬟也被打晕,醒来之后人就在那空禅房里了。那嬷嬷也是黑了心肝,为了点银子竟敢帮着外人害主子!” 沈琼楼道:“祖母...您都知道了?” 沈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她都告诉我了,还说是多亏了你们。” 沈琼楼忙问道:“那...马六郎是怎么处置的?” 沈老夫人冷冷道:“那等想祸害良家女子清白,恶事做尽的祸害还能怎么处置?我那妹妹是个心狠手辣的,昨日当即就命人给他灌了壶滚烫的热油下去,先把人弄哑了,让他说不出毁人清白的话来,然后再送交官府,幸好宋老太爷还有几分薄面,这种由头是说不得的,随便按个罪名给她,那祸害在牢里不死也要残了!” 沈琼楼虽然一向很有人.道主义精神,但这次也觉得大快人心,头回觉得宋老夫人顺眼不少。 大凡女人,对这种事儿都是深恶痛绝的,沈老夫人冷哼几声才缓过气儿来:“马家人本来还想来要人,但宋家把人证物证一摆,他们也没了话说,不敢为了一个儿子坏了全家的名声,只撂下一句‘随夫人处置’,依我看,能教出这等畜生的家里人,也该好好罚了才是!” 沈琼楼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表姐的名声...” 沈老夫人出了口气:“所幸没真出事...你姨太太已经想法子让那些下人都不敢开口,昨日为着银子用迷.药陷害主子的也已经拖出去打死了,咱们这边把嘴管严实了就行。” 沈琼楼和沈念文郑重应了,尤其是沈念文,不知怎么的,想到宋灿来的时候总有别样的感觉,别扭又新奇。 沈老夫人又叮嘱几句,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命人摆饭,留他们用午膳。 正好沈木和陈氏也带着沈岑风要用午膳,一家人围坐着如意桌用饭,沈琼楼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米饭,戳了半天才踌躇着开了口:“祖母,爹娘,我过几日要随王爷去山里的庄子里待一阵...” 陈氏和沈老夫人突然开口,陈氏问的是:“这个季节进山有些冷吧?能不能不去,小心把你冻病了。” 沈老夫人说的却是:“王爷只带了你进山?” 沈琼楼被沈老夫人炯炯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捏着筷子竭力镇定道:“自然不是,半个王府都要跟着去呢,只不过这庄子是王爷才置下的,人手又不够,所以才叫我过去帮着打点,要不然哪里轮得到我?府里其他人肯帝也要跟去的。” 沈老夫人面色这才和缓,颔首道:“你去了好好当差,手脚勤快点。” 陈氏絮絮叨叨要给她带上几床被子和厚衣裳,又拢住她的手叮嘱她早点回来,沈琼楼心里罪恶感横生。 沐休结束便要出发,沈琼楼一到王府,才发现各色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把人运过去。 殷卓雍立在台阶上正在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宝蓝色的披风被风吹起一角,见她过来扬眉道:“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准备去沈府讨人呢。” 沈琼楼叹了口气,给他看自己慢慢当当的一车东西,都是被褥衣服什么的,要不是沈老夫人拦着,她差点把她整个院子的东西都给沈琼楼带上。 “这还是我祖母拦着,要是没人拦着,差点把夜壶都给我端过来。” 殷卓雍忍着笑打量那大车几眼,忽然伸手抚着下巴琢磨道:“你说这算不算是...陪嫁?” 沈琼楼淡定地道:“不,是聘礼。”她见殷卓雍被噎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齐光不要白日做梦了,赶紧走吧。” 第55节 殷卓雍斜了她一眼,悠悠地叹了声:“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我叔叔。” 沈琼楼:“...” 他伸手反握住她的手,蹙眉道:“你手怎么这么凉?” 她一怔,随口答道:“可能是方才骑马的时候吹的。” 他拉着她上了马车,解开披风给她裹上,把她一双温软柔滑的小手拢在自己手里,又轻轻呵了口气:“还冷吗?” 沈琼楼不自在地道:“王爷...这是秋天,又不是冬天。” 殷卓雍唔了声,她手在他双手里不安分地乱动,冷不丁摸到他白洁的手腕,居然还挺嫩滑,忍不住多摸了两把。 殷卓雍:“...” 她讪笑着退回来,又摸摸他掌心,惊讶道:“王爷手上有薄茧?”她还以为殷卓雍这样的玉人,手肯定比寻常闺阁小姐的还要细嫩呢。 殷卓雍被她挠的有些痒,按住她制止了她的乱动:“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就是原来在宫里的时候,也要学习骑射的。” 沈琼楼手暖过来就从他掌心里抽了手,被他哀怨地瞥了一眼,只好缩着脖子讪笑。 他忽然凑过去,上半身倾倒枕在她腿上,不顾她抗拒,伸手无赖地拽着她腰带,又低头闻着她身上的甜香:“让我躺会儿。” ☆、第66章 沈琼楼有点别扭,他一手支着抬起头,伸手把她的腰扶正,顺便轻轻捏了一下:“别乱动,今早上起得太早,现在正困着呢,安生让我躺会儿。” 她两腿并拢,任由他躺着,他似乎是真累了,不一会儿就呼吸匀称,蝶翅一般的长睫也静谧不动,安静地交错在一起。 睡美人也是美人,沈琼楼低头瞧着他白生生的脸,瞧着瞧着就走了神,看着他的长睫脑补能不能架一根火柴,又忍不住用指尖拨了拨,他竟然也没醒。 她停下来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是真睡了,胆子登时大了起来,他一缕青丝从发冠中垂了出来,正散在她腿上,她本来想帮他别回去,心里却突发奇想,想着给殷卓雍做个呆毛造型。 呆毛王爷,想想就被萌了一脸血好吗! 她又看了眼殷卓雍,见他仍旧甜睡,抓起他的一撮头发就卷来卷去,没想到殷卓雍的发质偏柔韧,古代又没有啫喱没有定型水,所以她摆弄了半天也没把呆毛立起来。 她想着用点水效果会不会比较好,伸手取了茶碗,就见殷卓雍这时候睁开眼,直直地瞧着她。 沈琼楼惊恐脸地端着茶碗,手一抖差点没把茶汤泼他脸上。 沈琼楼主动发问:“王爷怎么醒了?醒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吓死人了。” 殷卓雍仍旧慵懒地枕在她腿上:“在你摆弄我头发的时候就醒了,我是睡了又不是死了,想瞧瞧你到底在弄什么鬼。” 他斜眼看着自己被摆弄来摆弄过去的一缕青丝:“你搞什么呢?” 沈琼楼一脸正经地道;“王爷你头发乱了,我正打算帮你整理好呢。” 他半支起身子,神情懒散地瞧着她,一手捏了捏她的脸:“乖乖,撒谎都学不会。说说,我该怎么罚你?” 沈琼楼正要负隅顽抗,马车大概是出了京城走在石子路上,左右摇晃了一下,他一时不察,还带了那么三四分的刻意,直直地就扑进她怀里,两手勾着她肩头。 沈琼楼还没反应的过来,他一手就顺着她柔腻的脊背上滑了下去,顺着敏.感的背脊往下,不经意般地落在圆润的臀上,指尖在尾椎打着转。 在前头的也没闲着,天助人愿,玉白的脸正好靠在柔软的地方,他自己也没想到有这等好运气,难免怔了怔,男人对美人胸天生有种神往,更何况还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他贴面蹭了蹭,细细嗅闻着她身上的甜香。 沈琼楼还没反应过来就让人给埋.胸了,后面的手不老实地作怪,她身子一软,几乎要软倒在车围子上。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擦了一声,手下忘了留力,一把就把人掀开了。 殷卓雍没料到她下这种狠手,车里正中搁着个檀木小桌,他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额角却还是被小撞了一下,头上的玉簪也断成两截,搁在寻常人身上也没什么,也不知道他那皮子是怎么长的,就这么一小下额角就红起来,在玉面上格外显眼。 沈琼楼也吓住了,凑过去看他左侧额角:“你没事吧?” 殷卓雍倒没觉得有多疼,不过见她神色紧张,还是一手捂着额头,一撩青丝,冷眼看她:“你说呢?” 沈琼楼又是担忧又是惭愧又是紧张,心情复杂,脸上反倒显不出什么表情来:“你突然就冲过来上下其手的,我一时不留神就...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把手放下来让我看看。” 殷卓雍忍不住笑了:“只是调弄你一回你就这样,以后要是洞房花烛夜,你岂不是要动刀动枪?” 沈琼楼假装没听见,见他额角只是红了,也没肿起来,更没往外渗血,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没什么大事。” 他闻言斜睨着她:“破相还不算大事,以后说不着娘子了怎么办?” 她淡定地道:“王爷,别说你破相了,就算你哪天毁容了,也有大把的姑娘排队等着嫁。”想讹她没门。 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你这个姑娘呢?也排队等着吗?” 沈琼楼道:“其实...我是个男人。” 殷卓雍倒了盏茶,在水面上照了照,没好气地瞧她一眼:“你哪里是男人?简直是个糙汉。” 沈琼楼:“...” 幸好陈河细心,这回出去什么跌打损伤,什么伤寒发热的药材带了好些,她掀开帘子吩咐人拿药,不一会儿陈河就捧着消肿的膏子过来了。 她掀开钵子盖闻了闻,觉得清清凉凉的,用指尖挑起一点给他抹在磕红了的地方,细细揉按着,这药还真挺管用,不一会儿红印就浅了许多。 她道:“王爷别太小心眼,这不就没事了吗。” 殷卓雍轻哼一声:“别以为这就算完了。” 他这人有点小心眼,沈琼楼无奈道:“王爷还想如何?” 他伸手拢了拢及腰的长发,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让我亲亲。” 沈琼楼:“...”她囧了片刻,认命地挪过去,人还没到跟前,就被他老鹰抓小鸡般的抓进怀里,倾下身来狠狠地亲吻着。 他先是肆无忌惮地咂弄着她的小舌,车里满是啧啧的暧昧声响,他见她呼吸急促,这才放缓成她能适应的节奏,轻柔而缠绵地吻着。 沈琼楼揪紧了他衣裳的手缓缓放松下来,没想到他骤然离开,在她精巧的下巴上亲了亲,低头就要往下,被她用手肘抵着他胸膛拦住了:“不成...这样不成。” 他正在兴头上,蹙眉道:“为什么?” 沈琼楼正色道:“因为脖子以下不能描写。” 殷卓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沈琼楼心里住着一个异于常人的世界。 她伸手取来牛角梳子要给他梳头:“我来给你梳梳吧,你头发都乱了。” 殷卓雍自然欣然应了,但在被她不小心拽掉好几根头发之后...他迎着她尴尬惭愧的眼神,叹了口气接过梳子:“我自己来吧。” 有的女人身体里住着一个男人。 身边有美人相伴,时间也过得飞快,不过一行人刚出王府是晌午,到了庄子已经天快黑了,陈河在外头回报:“王爷,天黑了山路不好走,咱们不如住上一晚再进山吧?” 殷卓雍点头应了,刚才两人闹腾一番,沈琼楼纽子歪了,衣裳也乱了,头发更是散了,这样子下车她自己都受不了,忙收拾整齐,直到全身上下一丝不苟才跳下车。 殷卓雍跟着下来,在后面摇头道:“你这性子简直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早晚把自己给为难死。” 沈琼楼给了他一个你不懂我的眼神,跟着众人进了庄子。陈河走在前头带路,继续装聋作哑。 这片庄子离皇庄很近,傍山而建,山上有座温泉庄子是先皇当初赏赐给殷卓雍的,他又嫌东一块西一块地买地麻烦,干脆把这一片的庄子都买下来了。 庄上没什么山珍海味之类的好吃食,不过胜在东西新鲜,沈琼楼瞧见鸡蛋豆干之类的眼馋,命厨下用陈皮八角之类的东西卤出来,卤了一大锅豆干豆皮鸡翅鸡爪鸡蛋。 两人晚上吃的简单,骨头汤面上浇了牛肉卤子,外加小葱炒鸡蛋和红焖狍子肉,吃完之后沈琼楼还得忙着对一下庄子的账目和银子,和宋喜分头查看一下庄子上的情形,防止有庄头苛待庄户,欺上瞒下。 沈琼楼觉得自己非常苦逼,既要当老板的下属,还要当老板的女友,防着他时不时的骚扰,应该拿双倍工资才对。 宋喜一回来就捶着自己的老腰:“好久没坐这么长时间的马车,腰都快颠断了。“ 沈琼楼毫无人性地道:“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宋喜道:“这几日夫人缠我缠的越发紧了,见天儿地派人蹿腾我回去住,我给烦的头疼,又不能直接推脱,只好借着这个由头躲出来了。” 沈琼楼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见她面色真的不太好,便让她先回去歇着,自己抱着账本子给殷卓雍回话。 一行人住的是庄里的一座小三进院子,虽然已经是这里最大的院落,但跟王府还是没有可比性,而且这院子不知道是哪个笨蛋设计的,竟然在周遭栽了一圈的槐树,在婆娑朦胧的月光下交织出张牙舞爪的影子,她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殷卓雍在屋里也没睡,皱眉嫌弃地瞧着那土炕,见她急匆匆跑进来,好笑道:“你怎么了?有人在背后撵你不成?” 沈琼楼没好意思说自己走夜路撞鬼,哗啦啦把账本子全撂在他桌案上:“王爷过目。” 她自认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虽然两人谈恋爱,但正经事也不能耽误吗。 殷卓雍示意屋里伺候的下人退出去关上门,先不看那账本子,偏头眼含笑意地瞧着她,又装模作样地看着屋外的夜色:“这个先不急,瞧瞧这情形,我倒是想起个故事来了。” 沈琼楼放了手里的活,好奇道:“什么故事?” 他回身坐在圆凳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大腿:“说的是个书生,也是在这般模糊的夜色里赶夜路,路上却见了一群人办了场宴会,还邀请那书生来参加,书生见一群人衣着华美,便欣然应了。” 沈琼楼明知道是个套儿,还忍不住往里钻:“然后呢?” 他声音放低,原本清润好听的嗓音在摇曳的烛光里也多了丝阴沉:“书生与一群人饮酒作乐,突然发现有些不对,他忙低头仔细打量,才发现地上的人根本...”他缓慢低沉地道:“没有脚。” 沈琼楼其实非常怕听鬼故事看恐怖片,但舍友看的时候她也忍不住作死跑去看,又是害怕又是猎奇,然后吓得晚上睡不着觉。 比如现在,她作死地问:“接下来呢?” 殷卓雍瞧见她害怕又想听地样子,心里暗笑,轻轻呼出一口气:“书生发觉不对,拼尽了全力跑出来,终于跑出了那片地方。” 沈琼楼以为这是个好结局,正要松了口气,就听他话风突然一转,声音略微抬高了些:“但他觉得身上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背上一般,冷不丁一转头,正对上一张没有五官,鲜血干涸的脸。” 沈琼楼:“...qaq”好害怕,但是还要硬撑着! 她嘴唇抖了几下才违心地开了口:“这,这也没多吓人。” 殷卓雍故作诧异地道:“我只说讲个故事,哪里说要吓人了?” 沈琼楼:“...”她不服气地道:“我这里也有个故事,王爷听不听?” 殷卓雍眉梢眼角都带了笑:“好啊,你说来听听。” 沈琼楼一边回忆着原来看的泰国恐怖片《鬼影》,把现代的部分删删改改,清了清嗓子开讲:“...那男人最后才知道他的肩膀为什么一直疼着,他发现,原来她一直维持着吊死前地样子,脚不停地踢蹬着他的肩膀...” 这故事讲完没把殷卓雍吓到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吓到了,讲完期待地看着他,脑补他被吓得脸色发青的表情。 殷卓雍:“哦。” 哦是什么意思?!哦就算完了?!为什么他就哦了一声,这不科学! 他见她憋闷的表情,微微笑道:“其实我还有个故事。” 沈琼楼狐疑地看着他,还没等做决定,他就已经开讲了:“月色朦胧,夜色深重,有位王爷和长史在庄子里,长史坐在一边听王爷说话,这时候,就听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他这段才说完,就听外头真的响起了飘飘渺渺的叩门声。 沈琼楼的脸绿了。 ...... 第56节 锦川侯府里,沈老夫人正和陈氏沈木说着话,陈氏进宫才回来,身上还穿着诰命的披挂,满脸的疲惫,沈木心疼地给她递了碗浓茶过去。 沈老夫人等她喝完才开口发问:“这回进宫,你见着什么了,怎么弄成这般样子?” 陈氏叹了口气:“本来瞧着皇后的心情颇不错,言谈间还隐隐约约露出了要为太子选妃地意思,但后来皇上命人传了口谕来...” 她把空茶碗握在手里:“前些日子游猎的时候惊马的事儿娘和侯爷想必都知道,可皇上三查五不查,不知怎么查到皇后身上,说负责采购那匹马的是我陈家旁支的一位族人,负责塞外马场的事儿...皇上对皇后发了好大的火。” 她说着神色带了几分惶然,沈木忙握住她的手,她这才缓缓道:“若只是这倒也罢了,再加上这几日宫里的十殿下病重,皇上又不知查了什么,竟说是娘娘失职,言谈间还有意无意地指摘娘娘蓄意陷害...娘娘...实在是冤枉啊。” 陈氏觉得自己长姐是真冤枉,她这个长姐自小性子好强,容貌才学又极出众,后奉旨不得不嫁给了品貌才干都不出众的昭睿帝,说句难听的,这么些年她心里未必瞧得上皇帝,甚至巴不得他早死了,所以才懒得费劲用这些个争宠的手段。 除了三皇子那个被皇上捧得老高的,其他的皇子名分上已经定了,怎么也也越不过自己儿子,她又何必费那个功夫呢? 陈氏满面愁容:“如今太子又被皇上打发到庄子上做事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长姐可如何是好?” 这些道理沈老夫人和沈木也清楚,不过没人敢直言道出来,沈老夫人先劝慰道:“你不知前事,前些日子各国使臣不知怎么对太子青眼有加,上回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高山国使臣,竟一下子跪在太子面前,口称仰慕太子威仪,愿意投效,这直越过了皇上去,皇上未必不知皇后是冤枉的,只是祭出了杀威棒,要敲打整顿一番而已,这回是拿陈家做了筏子,但说到底也只是旁支的旁支,至于十殿下生病扯到皇后身上,更是无稽之谈,靠着这个最多压压皇后和太子的势头,不会真怎么样的。” 沈木颔首,又把妻子的手握紧几分:“娘说的也是我想跟你说的,皇后根基稳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倒了的。” 陈氏闻言放心几分,沈老夫人却忽然道:“找个可靠的心腹让他去庄子上,把这事儿说给三丫头。” 陈氏忙道:“娘这是何必,楼儿在外头当值呢,这事儿又跟她没关系,何苦让她知道了又添一重苦恼。”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豫王爷的庄子和皇庄离得极近,太子如今在皇庄上,与其让他从那些有心人嘴里知道虚虚实实的消息,一时激愤做出什么来,还不如让三丫头告诉他实情,顺道也能劝劝殿下。” 她语重心长地道:“陈皇后帮咱们不少,这份恩情是要还的,咱们得把能做的都做了。” 陈氏长长地呼出口气,福下身子认真道谢。 她在京里赴宴的时候常听那些贵妇抱怨婆母多么多么烦人爱生事儿,有的言谈间甚至巴不得自家婆母早死了。 陈氏却是真心盼着沈老夫人长命百岁,让她能常在膝下尽孝,有这么一位明理知事的长辈,简直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老夫人点头起身,准备回自己院子,走到后边园子的时候见到沈成志低着头往回走,生怕踩死蚂蚁似的,沈成志也瞧见她了,却想装没看见的样子,缩头缩脑地准备开溜。 沈老夫人的性格和邵氏相去甚远,但瞧见沈成志这窝囊鬼祟的样子就一阵来气,提高了声音道:“志哥儿做什么呢?” 沈成志身子一抖,只好低头走过来,唯唯诺诺地道:“孙子,孙子给祖母请安。” 他离得近了沈老夫人便闻见一股脂粉酒腻的味道,她心念一转便知道他方才去了哪等腌臜地方,面上显了怒容,沉声道:“你明明见着我也不过来问安?心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 不孝可是重罪,沈成志跪下喊冤:“孙子是真的没看见祖母,又紧赶着回去,这才没顾得上给祖母行礼。” 沈老夫人也不再在这事上纠缠,沉下脸问道:“你方才去了哪里?礼部早就该下衙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成志支支吾吾想要搪塞过去,他不是个有急智的,含含糊糊急的额头冒汗,见沈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沉,这才嘴一松漏了实底:“这些日子几位同僚总邀孙子宴饮,孙子,孙子实在推脱不过这才去跟着应酬了。” 沈老夫人听他的话头,好像还出去过不止一回,冷冷道:“你们去的哪里?” 沈成志不敢不说实话:“去,去了羊角胡同的怜音楼。” 这名字听着便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沈家从沈老太爷开始便是一水儿的正经爷们,沈老夫人听见他去□□,气得连连气喘,厉声道:“你这混账东西,怎么还有脸回来?竟然敢去那等地方,是忘了咱们家的规矩?!干下这等没脸的事,对得起你母亲你媳妇吗?!” 沈老夫人自己亲爹就是个贪花好色的,所以她对纳妾□□,包戏子粉头之事深恶痛绝。 沈成志讷讷不敢言语,沈老夫人更是冒火,一指东院:“你去祠堂在你爷爷和你爹地灵位前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沈成志不敢再多言,抖着身子去罚跪了。 沈老夫人气得站不住,江嬷嬷忙在一边把她扶住了,她扶额道:“这孩子真是半分不像他爹,更不像沈家人,原来只是性子软弱倒还罢了,现在竟染上这等纨绔习气。” 江嬷嬷劝她宽心:“志少爷也是为了官场应酬,许是不常去的。” 沈老夫人却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孩子我了解,并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一回尝到了甜头,以后哪里还管得住自己?” 她紧皱着眉头:“原来老大媳妇在的时候,他虽然懦弱,但并没有这些毛病,如今老大媳妇不在家里,他媳妇性子软弱,也不敢管他...” 她叹了口气:“是该把老大媳妇接回来了。” ☆、第67章 沈琼楼怪叫了一声,站起来桌子椅子一并带倒了,一把拽开窗户就想跑。 在殷卓雍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稳当平和的,难得有这么鸡飞狗跳的样子,他忍着笑把她揽在怀里:“故意逗你呢,你怎么这就信了?” 沈琼楼疑神疑鬼地往门外看了看,惊魂不定:“有这么巧的事儿?”她抖着嗓子道:“外面的是人是鬼?” 殷卓雍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没事的,都说了是我编出来哄你的。”他说完微微提了声调:“有什么事儿?” 外面的侍从果然是人,被晾了这么久也不敢不答话,低声道:“回王爷的话,睿王和太子知道您来了,特地递了帖子过来,说改日要来拜访您。” 殷卓雍漫不经心地唔了声:“知道了。” 沈琼楼注意力被转移:“睿王和太子怎么会在这儿呢?” 他懒洋洋地道:“前天皇上派太子巡查皇庄,睿王从旁协助,比咱们早到一天。” 沈琼楼先是替太子高兴,昭睿帝终于肯给他派事做了,然后又拧了拧眉:“让太子做事便让太子好生做着,一山不容二虎,叫睿王来做什么?” 他乜了她一眼:“你倒是关心太子得紧。” 沈琼楼没留神把醋坛子打翻了,定了定神才道:“这是肯定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家里得要靠着皇后和太子,所以我自然得对太子的事儿上心一二。” 殷卓雍长哦了声,算是信了她的话:“皇上忌惮太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再说京里这两天只怕不太平。” 沈琼楼听出他话里有话,想要继续再问,他却准备宽衣解带了,他一边动手一边瞧了眼更漏,做出一副倦怠模样:“时候晚了,差不多该睡了。” 沈琼楼懵逼地看着他脱下外衣,这才反应过来:“王爷,我还在这里呢!”倒是把刚才要说的话忘了。 殷卓雍呀了声:“倒是忘了你还在。”她以为他要重新把衣裳穿上,正要点头说没关系,他就施施然地抬起手:“正好,你来帮我更衣。” 沈琼楼正要拒绝,没想到他突然凑过来,笑得眉眼弯弯,眼里如有星环粲然,如兰似麝的香味就洒在她脸上:“乖乖,帮我换衣裳,恩?” 她被美色迷得七荤八素,拒绝的话才到嘴边就被扔到爪哇国去了,找不着北地道了声好。 殷卓雍露出得逞的笑容,在她眼前大大咧咧就抬起手:“来吧,我等着呢。” 这话配合这场景,怎么听怎么引人遐想,沈琼楼一边感慨色字头上一把刀,是人都要挨一刀,一边又有点垂涎地伸爪子解他衣裳。 屋里的羊角宫灯已经燃到尽头,时不时爆个烛花,让屋里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下去,他已经解开了直缀,里面穿着素白绸缎的中衣,修长的身条给也被映照的明明暗暗,只能从半透的光中瞧出流畅精致的线条,竟比全露了还让人神往。 灯下看美人比寻常时候还要美上三分,殷卓雍本来已经站在颜值的巅峰了,没想到还受到这种加持,沈琼楼被晃的目眩神迷。 都说男人好色,其实女人同样也好美色,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有贼心没贼胆。她现在起了贼心又被给了贼胆,慢慢地伸手去够他领子上的一颗盘扣,壮着胆子道:“既,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殷卓雍唇角微扬,含笑看了她一眼:“还望长史怜惜,下手轻些。” 这话较之刚才更让人浮想联翩,沈琼楼红着脸咳了声,他扣子也不知道怎么扣的,紧的解半天解不开,她手下稍稍用了点力气,就听见当一声轻响,那玉扣竟然给扯坏了掉地上。 沈琼楼尴尬地不敢抬头。 殷卓雍抬起她的下巴,方便欣赏她面红耳赤地囧态,一边说些风流话儿调弄她:“啧啧啧,长史猴急什么,头回做这事儿吗?我可等着长史垂怜的。” 他伸手也挪到她的扣子上:“要不要我教教长史怎么做?” 沈琼楼推开他的手,耳朵发麻:“你好好说话,这什么腔调啊?矫情死了。”殷卓雍平时说话也不这样啊,听得她浑身骨软肉酥,像是喝了几罐醇酒。 他倾身含住她耳朵:“瞧见你就喜不自禁。” 沈琼楼看了眼更漏,急急忙忙把他推开:“快点快点,再不弄完今晚上就睡不成了。” 她说着又伸手解他扣子,这回有经验就顺畅多了,一溜烟解到胸口,衣裳敞着露出光洁漂亮的胸膛,还有嫣红啊啊啊啊!这算脖子以下了吧?她脸臊得通红,不敢再多看,低头继续给他解扣子。 手搭到腰带上却有些犹豫,迟疑着问道:“王爷...您里头穿裤子了吧?” 这叫什么问题?殷卓雍低头斜眼看她:“穿了亵裤。”他见她姿势小心,突然起了捉弄人的坏心,轻咳了一声:“我腰上怕痒,你下手轻点。” 低头一看,沈琼楼果然上套,悄悄把手伸到他腰间呵他痒,先是挠了挠,又忍不住按了按,紧实柔韧,肌肤顺滑,手感一流! 他伸手按住她的手:“乖乖想干什么?” 沈琼楼一惊:“你不痒吗?“ 他在她耳边呵了口气:“骗你的,小笨蛋。”他一手按着她的手,柔软滑腻:“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还带钓鱼执法的?沈琼楼惊了:“王爷,你还能再无耻点吗?” 他假装没听见,拉着她笑道:“晚上留在这儿睡吧,反正你应当也不敢出去了。” 沈琼楼竭力绷着面瘫脸,咬着牙根:“王爷,臣卖艺不卖身的!” 殷卓雍故作讶然,又是皱眉又是笑:“我是说让人把隔壁间收拾出来让你先住下,跟卖身又什么关系?你想到哪儿去了?” 沈琼楼:“...”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看来我的乖乖平时没少想跟我做那等事儿,让乖乖空想着是我的不是,得满足了你才是。” 沈琼楼:“...”她落荒而逃了。 殷卓雍在她身后笑起来,还故意让她听见。 她这回是不敢再去隔壁屋了,安静地等着下人把屋子收拾好,然后裹上被子睡觉。 也是不赶巧,她才入睡没多久,外头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先是轻小缓慢的,过了会儿又疾劲起来,啪啪啪弹珠似的敲着窗纸,不过这种程度还是叫不醒她,她翻了个身继续睡,浩瀚无边的苍穹突然亮了起来,接着就是滚滚的闷雷,一串挨着一串砸了下来。 沈琼楼听到雷声就睁开了眼,脸色难看地用手指堵住耳朵。 殷卓雍睡的不如她沉,这时候也醒了,想到隔壁住着的人,拿起大氅披在身上走了出去,在一片雷光电影之中推开门走到她床边。 沈琼楼半睁着眼,他身后正好有一道闪电骤然亮起,仿佛被雷电加身,她眯着眼睛没瞧清人,颤声道:“哪,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殷卓雍:“...”他见她像是真吓到了,伸手把她揽到怀里:“是我,你想什么呢?” 沈琼楼长出了口气,她还以为她又穿到玄幻世界了呢,不过仔细想想也挺美,可以破碎虚空渡劫飞升啥的。可惜这时候又一道惊雷劈下,吓得她身子一抖,从脑补中回过神来。 他见她先是双眼放空,然后又是肩膀抖了抖,忙坐在她床边搂住她轻轻哄着:“别害怕,我在呢。” 沈琼楼愣了片刻,纳闷又惊疑地道:“你知道我怕打雷?”她记得她没跟殷卓雍说过啊。 她打雷这个事儿除了她上辈子的妈妈再没人知道了,而且她这种怕还跟一般人的怕不一样,就好比有昆虫恐惧症的人看见贝爷活吃虫的感觉,从身到心的膈应,难受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耳朵嗡嗡作响。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上回你在宫里吓成那样,我是瞎子才瞧不见。” 沈琼楼怔忪一瞬,轻轻地应了声,伸手回抱着他,整个人缩在他怀里。 她记得上辈子理了个假小子头,周遭所有人都说好看,所以这个发型就一直保留下来,再加上身高长相的原因,她也下意识地像个男孩子一样护着周围的女孩子,以至于明明怕打雷怕的要死,还得装出一副老子要渡劫的样子。 她这么被人护着还是头一遭,他轻拍着哄她继续入睡,怕雷声把她惊扰了,这种感觉陌生又新奇,她反手搂着他,在他怀里合上眼。 殷卓雍以为她已经睡了,正要给他盖好被子,就听她在他怀里含含糊糊地道:“齐光,你还在吗?” 他垂下眼:“我在。” 第57节 晚上睡得好,早上起得早,昨晚上下了一晚上的雨,早上起来天色也明快,屋檐上有水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陈河知道她昨晚上留在主屋了,还特意帮他们把人清开,没想到回话的时候却见两个人从两间屋里出来,脸上难免露出惊讶神色,直到殷卓雍看过来,这才慌慌张张低了头。 沈琼楼想到昨晚上下锅卤的卤味,转头吩咐人拿上来,她早上突发奇想想吃热干面,把配料和法子一说,让厨下做两碗上来。 殷卓雍自然不会反驳,等人走了之后才斜看她一眼:“大早上的就吃面条,你口味可够重的。” 沈琼楼道:“偶尔吃一回没事的。”想她吃大学食堂的时候经常偷懒吃二合一——早饭午饭一起吃。 她又扭头吩咐人把昨天卤好的豆干鸡蛋搁在面里,殷卓雍笑着瞧她嘱咐完:“乖乖,你还记得昨晚上的事儿吗?” 没想到沈琼楼听完竟然顿了顿,奇异地红了脸,他还以为她终于通了属于姑娘的那一窍,正等她说些缠绵的情话,就听她压低声音道:“王爷,我怕打雷的事儿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殷卓雍简直不理解她的脑子都在想什么:“为何?” 他记得有很多贵女贵妇为了追求柔弱之美,特意把自己弄得脸色苍白病歪歪的。 沈琼楼竟然红着脸正色道:“要是人家知道我怕打雷,会说我像女人的。” “...”殷卓雍额角跳了跳:“你本来就是女人。” 沈琼楼讪笑:“口误口误,你心里明白就好。“ 殷卓雍:“...”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还是得想个法子把她这些异于常人的地方被掰回来? 殷卓雍正琢磨要不要请个嬷嬷来教教她美容上妆之类的事儿,就听陈河在檐外报道:“王爷,锦川侯派人来了,说是要找沈长史。” ...... 殷怀瑜正在巡视皇庄,脸拉的老长,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办事的,倒像是来寻仇的。睿王倒是笑眯眯的和善脸,还劝慰道:“殿下不是一直盼着出宫走走吗,怎么难得出来一回,却失了游兴啊?“ 殷怀瑜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皮端出太子的架子来:“孤听说宫里出了些事儿,孤忧心父皇,想早些回去。” 陈皇后的事儿今天一早就传进他耳朵里,纵然知道其中可能有诈,但联想到昭睿帝寻了个由头把自己调出来,又对着陈皇后百般申饬,母子连心,他难免心急如焚。 睿王道:“这些事儿素来捕风捉影,再说皇上皇后自有对策,殿下不必信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先把手头的事儿做好,才能让皇上真正放心。” 睿王其实心里也苦逼得很,他富贵闲人一个,没想到回了趟京城竟摊上这等差事,昭睿帝明摆着让他看着太子,他不想得罪储君,但更不像得罪当今皇上,只好委婉地提醒一二。 殷怀瑜细细把这话品了一番,压着心头的焦急:“多谢皇叔提点。” 睿王和气地笑了笑,见他脸上郁郁,转了话头道:“你十三皇叔应该已经收到咱们的帖子了,他的庄子离咱们这里不远,咱们不如去他那里转转?” 殷怀瑜不乐意,睿王继续道:“听说他把沈长史也带过来了,殿下和长史是表兄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难道不想顺道去瞧瞧她?” 殷怀瑜叹了口气,眉头却松了几分,轻轻点了点头。 ...... 那边沈琼楼已经听完沈家人传过来的话了,还隐晦地提醒让她把话传给太子,她大概知道家里人是什么意思,却忍不住想到殷卓雍身上。 她走过去把最近宫里出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狐疑地问道:“说来也巧了,怎么宫里刚一出事儿王爷就来庄子上了,别是知道什么吧?” 殷卓雍微微一笑:“京里的事儿,还是少掺和的好。”竟是默认了。 她还想说话,就听见陈河又过来道:“王爷,睿王和太子来访。” 殷卓雍无可无不可地道:“让他们进来吧。” 陈河亲自下去迎人,殷怀瑜还是老样子,玉面红唇,不过张开了几分,跟陈皇后更相似了,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睿王虽然和皇上是亲兄弟,但两人长相并不很像,明显睿王颜值要高得多,就是这两年有些发福,是个俊秀的胖子,面相和善,见谁都笑眯眯的。 他一见殷卓雍就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老十三啊,哥哥想见你一回还真不容易。” 沈琼楼在一边瞧着他的肚子就顶着殷卓雍,差点抱不住,强忍着笑出来。 殷卓雍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淡淡道:“不会比王兄瘦下来更不容易。” 睿王:“...” 尽管一进来就遭受了无情的人身攻击,睿王还是保持了高度热情,笑呵呵地转向沈琼楼:“这位便是沈家三姑娘吧,生的模样倒是好,果然是少年英才,难怪能得我这十三弟的器重。” 沈琼楼自谦几句,他想了想又笑道:“细论起来,你是皇嫂的外甥女,还当叫我一声叔叔。” 殷卓雍:“...” 沈琼楼:“...”这些宗室人什么毛病啊这么爱四处认侄女?! 睿王说完察觉气氛有些不对,茫然笑道:“这是怎么了?我把辈分算错了?” 沈琼楼咳了声:“多谢王爷厚爱,臣并非天家人,不敢高攀。” 睿王倒也没在逼她,从腰间解了个玉麒麟递给她,赞道:“沈家侄女不必太过自谦了,沈家人才辈出,听说你那两个哥哥在科举道儿上也大为顺畅,你又跟了老十三,以后定然是有前程的。” 沈琼楼还能说什么?只好呵呵两声扯过去。 殷卓雍道:“王兄来是有何事?” 睿王拉着太子往前走几步:“好久没见你,有些想你了。” 这时候沈琼楼吩咐的加了卤味的热干面端上来,睿王探头瞧了瞧:“这吃食倒是稀奇,是你们蜀地的小吃吗?” 殷卓雍命人摆桌:“是沈长史研究出来的。” 睿王老远就闻见香气了,一时对沈琼楼赞不绝口,末了又补了句:“老十三,我和太子还没用早膳。” 殷卓雍意有所指地瞧了他的肚子一眼:“王兄少吃一顿不碍事的。” 睿王:“...” 沈琼楼忙命人下去再下两碗。殷怀瑜也好奇地探头瞧了瞧,看上头厚厚一层芝麻酱,喷香扑鼻:“这面叫什么名字?” 沈琼楼道:“热干面。” 睿王连连道好,没想到碗端上来,就他的分量最小,他又看了看其他人的,问殷卓雍道:“老十三,你这可太不仗义了,怎么人人都比我的分量大啊?” 殷卓雍淡淡道:“我这里吃饭自有一套规矩,个头小的人吃多些,个头大的人吃少些,王兄是占的地方最大的...” 睿王:“...tat”干嘛老人身攻击他! 幸好睿王心宽,对他的挤兑也不放在心上,先喝了盏茶养胃,摇头叹道:“你这促狭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殷卓雍平静地道:“都是跟几位兄长教得好。” 睿王:“...”他默默闷头吃面。 连本来对他意见很大的殷怀瑜都不由得开始同情他了。 豫王府的厨子比较有创意,又怕主子们吃起来不方便,所以特意把卤鸡蛋切成八小块摆成花型,底下铺着卤好的豆干,底下的热干面半掩半露,还随意撒了把翠绿的葱花,稍微拌一拌葱香和面香,还有麻油和芝麻酱的香气就飘出来了。 沈琼楼低头尝了尝,跟她上辈子吃的味道不大一样,不过也很好吃就是了。 睿王尝了一口就赞不绝口,殷怀瑜也眼睛发亮,吃的鼻尖冒汗。 睿王平生有两大爱好,一好美食二好美人,把卤鸡蛋吃完了才抽出空来,赞叹道:“沈家侄女这卤味真不错,面条滋味也鲜香,不过把东西搁在一起卤的手艺像是寻常百姓家的,你出身侯府,哪里学来的手艺?” 沈琼楼道:“无事的时候老在坊市间的小摊上吃饭,吃的多了自己也就会了。” 睿王又问道:“那这...热干面呢?” 沈琼楼瞎掰:“是臣自己瞎琢磨的。” 睿王两眼放光:“沈家侄女还有什么稀罕美食的方子?” 睿王穷追猛打的,沈琼都快编不下去了,只好道:“臣是想起一样是一样,哪有什么方子,不过这面如果王爷爱吃,臣倒是可以把做法给您。” 睿王有些失望,不知想起什么似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不如沈家侄女也到我府上做几日长史,没准就有灵感了呢。” 殷卓雍眯起眼,漠然道:“王兄竟然还惦记着吃?我记得上回游猎,你快把马的脊柱都压断了,每次上马车都得几匹好马拉着,裁亲王常服的时候得费三个人的布,你再这么下去,仔细皇上治你个御前失仪之罪。” 睿王玻璃心了qaq:“...”委屈,心里苦啊! 沈琼楼婉拒道:“我没准几年也琢磨不出来一个吃食,王爷还不如寻个好厨子呢。” 她说完不由得去打量殷怀瑜,要是往日他早乐开花了,今日却眉头紧锁着,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挑着面条,她有心劝慰,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只得先按捺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ㄒoㄒ)/~~码字的时候汪主子总来骚扰我,害我差点沉迷撸狗无心码字,幸好赶上更新了 ☆、第68章 睿王那边又把玻璃心捡起来,继续活跃气氛:“十三啊,你这些年见过长乐皇妹吗?” 沈琼楼记得听殷卓雍提过一句这位长乐公主,好似跟他一道长大的。他却皱了皱眉:“并不曾见过。” 睿王笑道:“我去年去了泉州一回,还遇见过长乐和驸马,她心里照旧惦念着你,上回跟我聊起来,还说到你小时候脸上长疖子的事儿,那时候谁都没想到你现在也能长成翩翩美人了。” 殷卓雍用碗盖压着茶叶沫子喝了口:“世事无常,那时候王兄也是人人夸的俊秀修长,没想到现在...”他似笑非笑地瞧了眼他圆脸胖肚子。 睿王今天遭受多次惨绝人寰的人身攻击,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气道:“你目无尊长我也忍了,老说我身材干什么,吃你豫王府上的饭了?!再说人到中年,身形发福十分正常,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殷卓雍不动如山,只挑了下眉毛:“我何时提过发福这两个字?兄弟间开玩笑罢了,我年纪尚轻不懂事,要是有说错的地方,还请王兄多多担待。” 别说睿王了,就是他们这一辈的兄弟几个加起来斗嘴也比不上殷卓雍一个,他一股气卡在喉头不上不下,摆摆手道:“你这嘴也太毒了些,难怪年纪这般大了还没有王妃,嫁给你也要被你气死。” 殷卓雍漫不经心地道:“被我气死也比被屋里的小星气死强。” 睿王想到屋里的莺莺燕燕和王妃难看的脸色,再想想殷卓雍的洁身自好,顿时缩着脖子不吭声了。虽然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但也不能什么人都往屋里拉啊。 他顿了半晌才开腔,摇头叹气道:“幸好我家王妃是个心宽又拿得住妾室的,我虽然爱美人,但也知道正妻更重要,哪像魏王那个多情种子,让魏王妃...” 他话说到一半想起魏王妃就是眼前这位沈长史的亲姑姑,立即闭口转了话头,呵呵笑道:“跑偏了跑偏了,长乐今年年尾也要回京,你们姐弟俩好好见见,到底一个宫里长大的情分在,几年不见别生分了。” 殷卓雍冷淡地应了声,一听就是在敷衍。 睿王笑呵呵地道:“你别对我不阴不阳的,我这话是替长乐传的,你不高兴见她也别拿我撒气。” 他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长乐和驸马不和睦,这些年过的也不顺,姐弟没有隔夜仇,不管你们是为什么生分的,这么些年也过去了,该忘的就忘了吧。” 殷卓雍没搭腔,睿王已经把一碗面吃完,起身准备走人,殷卓雍不情不愿地起身送人。 两人走至门口,睿王突然转过身来,用宽大厚实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老取笑哥哥我的身材也不是没道理的,我现在走两步就气喘,上个马得让三四个人扶着,早就忘了骑射武艺是什么玩意了。“ 殷卓雍攒了攒眉头:“那你还...” 睿王笑道:“这样皇兄才能放心,他给我美人我收下,赐我宅子我也收下,有美食有华服,咱们是宗室亲王,就算不沾权势,谁还敢瞧轻咱们?” 他别有深意地道:“知足常乐,安享太平。” 殷卓雍忽然扬唇而笑,并不言语。 沈琼楼在后面跟着,忍不住赞了句:“睿王人真和善。”跟殷卓雍昭睿帝比起来,他简直就是个老好人,半分没有宗室的架子。 第58节 殷卓雍斜睨她一眼:“是不是只要有人叫你一声侄女,你都会夸那人和善?” 沈琼楼:“...” 沈琼楼一直没找着机会跟殷怀瑜说话,到了上午就被殷卓雍带着进山了,幸好睿王像是认准了殷卓雍这家大户,见天儿地进山来蹭吃蹭喝,有时候还瞅准机会住一晚,把殷卓雍烦的啊。 他嫌烦就琢磨出个损招来,沈琼楼听了连连咋舌:“王爷...好歹是你亲哥。”损啊。 殷卓雍唇角微勾:“所以更要用好东西来招待他。” 今儿早上睿王又和殷怀瑜踩着点来用膳,殷卓雍漫不经心地一抬手,底下人就端来两个斗彩莲花的瓷盅,揭开瓷盅的盖子,一股香气就扑了出来,里头搁着白嫩嫩的小块‘豆腐’,还有高汤浇的汁。 殷卓雍道:“今天试了样新菜,让王兄和侄子尝尝。” 睿王以为自己这几日的联络感情起了作用,笑眯眯地舀了一勺,几口把瓷盅里的东西吃完,连连赞道:“味道甚美,不过这豆腐是什么做的,怎么一点豆子味道都没有?” 沈琼楼别开脸不忍直视。 殷卓雍笑的很好看,也很邪恶:“所以这不是豆腐,是猪脑啊。” 睿王:“噗。” 殷怀瑜:“噗。” 殷卓雍扳了板手指,唇边的笑意更深:“这汤也不是普通的汤,是茯苓蝎子汤,王兄觉得味道怎么样?” 睿王:“呕!” 无辜躺枪的太子:“呕!” 沈琼楼继续掩面,虽然有不少人爱吃猪脑和虫子,但睿王和太子显然不在此列。最重要的是,她没想到殷卓雍居然会有这么...淘气的一面,搞这种恶作剧。 睿王在原地干呕的一会儿,幽怨愤懑地瞪了眼自己亲弟,用帕子捂着嘴转身跑了。殷怀瑜呕了两声也准备走,沈琼楼抓住机会站起来:“臣去送客。”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终于松口道:“去吧。” 沈琼楼追上殷怀瑜,这时睿王已经走远了,她带着太子在一处无人的夹道里慢慢穿行,低声把前些日子宫里发生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殷怀瑜前几日听的谣言都添油加醋,甚至扯到废后赐死上了,今日听沈琼楼说了实话心里才松口气,想了想还是道:“我想回京陪着母后。” 沈琼楼却摇头道:“殿下现在更要稳住才是。” 殷怀瑜薄唇紧抿,沈琼楼轻声道:“娘娘这些年经历的风浪多了,这些事儿殿下瞧着严重,没准于娘娘只是小打小闹,娘娘心中自有筹谋,殿下现在若回去,只怕会坏事,你已经忍了这么些天了,难道还差这一时?” 殷怀瑜浓黑的眉毛拧紧了:“可母后她...” 沈琼楼继续道:“娘娘若希望殿下留在京里,前些日子随意寻个由头就能把殿下留下,现在怕也是不想让殿下掺和进去吧。” 殷怀瑜半晌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又侧眼地瞧着她:“幸好有你在这里给我打气,我心里多少也有些底儿。” 他从怀里掏出个蝈蝈笼子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这个是我闲着没事时候编的,本来想等你过生日的时候送你,现在看来也不用等了,就今天吧。” 沈琼楼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手艺,接过来瞧了瞧,见里头还有个也是用草叶编织的栩栩如生的蝈蝈,她饶有兴致地道:“殿下还会这个?” 殷怀瑜在别人跟前已经很有几分稳重了,在她跟前还是当初的少年模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编了十几个,就这个编的最好,那一片草皮都快被我拔秃了。” 沈琼楼乐了。 殷怀瑜见她笑起来还缀着个浅浅梨涡,嫣红的唇瓣里几颗珠玉一般的白牙隐约露出来,他心头一热,不经思考地就抱住她,让两个人都蒙了。 沈琼楼正要把人推开,夹道那头殷卓雍的声音就冷冷清清传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卧槽要不要这么狗血,比知.音还狗血啊! 殷怀瑜也是一时失态,被人瞧见立刻红了脸,沈琼楼立刻挣脱出来,殷卓雍面色沉凝的立在夹道的尽头。 殷怀瑜还是有担当精神的,立刻道:“皇叔,我...” “滚出去。” 殷怀瑜一怔,殷卓雍冷冷地皱着眉头,不耐道:“还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冷哼一声:“你身为晚辈,竟然对长辈身边的人也敢动手动脚,不孝不悌,荒淫无道,学的规矩伦常都忘了不成?!仗着自己的太子身份就敢如此轻薄无礼,当天下没有人可以治你了吗?!” 一番忠孝节义说下来,直把殷怀瑜定性成了堪比夏桀纣王的昏君,殷怀瑜像是被班主任抓包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被说的面红耳赤,几乎要泪奔了。 沈琼楼也没敢劝,这情况劝了也是火上浇油,等太子走了之后她才快步走到殷卓雍身边,满脸尴尬地低声道:“刚才我也没想到...” 殷卓雍斜睨着她,面色不善至极:“没想到我会突然过来?” 这简直越描越黑,沈琼楼解释道:“我和太子并没有什么...” 殷卓雍阴沉地道:“长史和太子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何必向我解释?” 沈琼楼被他怼的心里冒火,这时候换位思考一下,虽然她方才是无意,但她要是看见殷卓雍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估计心情也美好不到哪里去。 只好苦着脸拿出哄生理期妹子的耐心:“我知道王爷在气什么,但我对你并无二心,我是真的只喜欢王爷一人,方才殿下是一时冲动,我也没反应及时...” 她说着小心觑了眼殷卓雍:“王爷别气了吧?” 殷卓雍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她,这火发的实在没由头,重重地一哼:“这般窃玉偷香的料子也好意思当太子,趁早把储君的位置易人吧,不然魏朝真要完了!” 沈琼楼想劝,但想了想还是没敢插话,她不劝他没准只是说说,要是劝了他就怕要做做了。 他说完又低头看她,多少有点置气的意思:“要是你有正经王妃的名头,他敢这般对你动手动脚的吗?没名分谁都能惦记你!” 沈琼楼到底心结难消,叹了口气,无奈道:“齐光。” 他听她语调无奈又茫然,心里先软了下来,伸手勾了勾她下巴:“别以为撒娇叫一声就能完事了,害我大清早平白气了一场,你打算怎么赔我?” 沈琼楼道:“你想我怎么赔偿你?” 他在她下巴上挠了挠,看她怕痒似的缩回去:“这庄子是我特地买下的,后边有处极好的温泉...”他拢住她的肩头往怀里带:“下午陪我去泡温泉,如何?” 沈琼楼有种进套的感觉,抽着眼皮子问道:“可,可以,有猴子没?”话说她对地狱谷的猴子温泉向往很久了。 “...”她心里果然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使节,他顿了半晌才道:“没有,我让人给你抓。” 事实证明只要有能耐没有办不到的,于是沈琼楼就在半露天的温泉里见了几只一脸懵逼的猴子,她坐在贵妃榻上囧:“我开玩笑的。” 殷卓雍喂了块梅花形的绿豆糕给她:“这些猴子是皇庄里的人驯养过的,专门供贵人取乐,你喜欢就留一只养起来。” 沈琼楼想着古代也没有疫苗之类的,万一被挠咬之后生病可就不好了,摇头道:“我还是算了吧,我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 她张嘴吃了绿豆糕,皱眉含含糊糊地道:“我不喜欢吃绿豆糕。” 殷卓雍换了块软糯的桂花糕给她,她张嘴接了,笑得眉眼弯弯。 底下人捧了浴袍过来,沈琼楼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泡温泉...不用全脱了吧?” 殷卓雍在她脸上捏了捏:“乖乖,就算你想跟我共解罗衣也不用问的这般明显,自然要穿浴衣的。” 他说完转身去隔壁间换了衣裳,赤脚踏着木屐,白衣飘飘如谪仙,一头青丝服帖柔顺地披散着,见她拿着浴袍踌躇,含笑一眼看了过来:“乖乖是在等我帮你换?” 沈琼楼闻声看过去,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不曾露于人前的脚上,每一个脚趾都莹白如玉,带着男性特有的力量,指甲修剪的整齐分明,干干净净,走一步就在长袍下若隐若现。 她长叹了声,顺道调戏他一句:“我总算知道,为何那么多风流人物都有恋美足的癖好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用袍子遮住脚,又笑着转头看她,猝不及防握住她搭在榻上的一只脚:“那让我瞧瞧你的如何。” 沈琼楼条件反射要踢他一脚,没想到被他在腿弯处轻轻按了一下,整条腿立刻一麻,他隔着袜子在她脚心挠了挠:“小野猫。” 沈琼楼:“...”她痒的大笑:“别挠我!” 他轻哼一声解开她的罗袜,把脚捧在手里细细赏玩,沈琼楼的脚也很好看,不过跟他的却不一样,脚踝圆润,脚趾莹白,像一粒粒珍珠并排挨在一起,她哪里生的都好看,每一处都称他的意。 他两手把她两脚合拢,蹙眉道:“怎么这么凉?” 沈琼楼摆摆手:“刚才风吹的,气血不足,能泡温泉了不?” 他捧着她的双足爱不释手,揉捏着她敏感的拇指指根,见她瑟缩着把腿往回抽,低笑一声:“怕什么?” 沈琼楼煞风景地道:“几年没洗脚,怕熏着你。” 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垂:“以后我帮你洗。” 他说完也没等沈琼楼反应,把她打横抱起来轻轻扔在池水里,她忍不住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自救,人已经沉底了,直起身做起来,发现他也跟着下水了。 沈琼楼定了定神,才发现这池水温度适宜,靠着池壁泡澡十分舒服,露在外面的脸颊也被温热的池水熏蒸着,风时不时吹进几片花瓣来,花香合着暖气扑过来,暖洋洋的很是宜人。 她靠在一边感叹:“王爷是怎么寻的,竟能找到这般好的池子?” 殷卓雍不动声色地凑近了:“几年前和几个皇兄来这儿闲逛,不留神就发现这地方,后来先皇说要赏赐个庄子给我,我就要了这片地自己盖。” 沈家到现在也就一座庄子,温泉什么的更是别想,沈琼楼感慨一会儿封建阶级特权,没留神他突然贴过来,慌忙往后退了几步:“王爷想干嘛?” 殷卓雍在她脸颊上亲了口,凑近了长长的睫毛在她脸颊上轻轻刮着,又低头从她浴衣领子里看进去,感叹道:“乖乖这些日子瘦了不少啊,幸好有些地方还丰润着。” 沈琼楼用身上的浴袍想都知道他说的是哪里,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不自在地把身上的袍子往上拢了拢,又好奇道:“王爷当初说喜欢胖些的,是真的?” 殷卓雍如玉的指尖摩挲着她的下巴:“我喜欢你胖些,摸起来舒服。” 沈琼楼觉得鼻子有点堵,捏了捏鼻子,瓮声瓮气地道:“那我真是三生有幸了。” 他倾下身来,用水润的唇瓣摩挲她唇角:“乖乖,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时候的样子吗?” 沈琼楼摇头,他已经叩开齿关缠绵进去,一边暧昧地喃声道:“喜欢你叫叔叔的样子。” ...... 宋家宅子里,宋老夫人满脸是笑地拨了拨博山炉里的香料,对着底下的宋灿道:“等你表妹回来了,你去好好跟她说说,她跟你处的好,这事儿要是成了对她也有利,想必是会应下的。” 宋灿已经从上回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人却憔悴消瘦了许多,听完宋老夫人说话眉头跳了跳:“祖母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宋老夫人喜上眉梢,拉了她的手细细道:“你不知道,你爷爷有个庶女在豫王府当差,我回头想法子让她把差事空出来,沈三姑娘不是得王爷赏识吗?这时候让她再去跟王爷说说,让她把空出来的长史位置给了你,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她越说越是高兴:“你要是能得这份差事,一来跟着你表妹能互相帮衬,二来要是能得王爷赏识,以后的前程可就有了。” 宋灿听的一阵头晕:“祖母糊涂了,我那庶出的姑姑能愿意?” 宋老夫人不屑地哼了声:“她的姨娘攥在我手里,她敢不从吗?” 宋灿觉得她简直是异想天开,一连串地道:“我真不知道祖母是怎么想的,纵然你强逼那位姑姑辞了差事,我又凭什么能进豫王府?再说豫王府死过几位长史,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表妹说到底在王府也是个当差的,怎么可能做的了王爷的主?您让我贸贸然地去说,岂不是坏了亲戚情分?而且表妹上回还救了我,您这般岂不是寒人心吗?” 宋老夫人本来正在兴头上,闻言也起了火气:“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些年,精精细细地教导着,你表妹不过是一朝浪子回头,肚子里有多少学问还不好说,她能做到,难道你就做不到?!” 又重重地道:“什么情分不情分的,亲戚不就是互相利用吗?他们家风光锦绣这么多年,也没见拉拔我和你孤儿寡母一把,这情分能有多深?这事儿跟她上回救你完全是两回事儿,你少来混我!你要是不愿意去寻你表妹,我就去找你姨奶奶亲口说!” 这奇葩思维简直和宋莹异曲同工,好似全天下都欠她们似的! 宋灿微微抬高了声音:“祖母别说什么学问不学问的了,表妹的娘是皇后亲妹,她是皇后外甥女,和当朝太子是表兄妹,锦川侯府也是权爵人家,这些加起来,就是豫王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了,咱们也就是书香人家听着体面,可里子跟表妹有半分可比的吗?您又不是不知道豫王府的传闻,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祖母这般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要不是她不想冒犯长辈,难听话早就往外倒出来了,既然您老人家如今羡慕侯府富贵,有本事当年别算计亲事啊,当初怕吃苦不想嫁给未曾发迹的老侯爷,现在老了老了反倒后悔,能怨得了谁? 想上进本来是没什么的,但用这种歪门邪道的把戏,还是算计跟她要好的姐妹,宋灿头一个受不了。 宋老夫人最是个听不得别人比她强的,嗓子都高了几分:“你如今长大了能耐了,是瞧不上我这个祖母了,开口表妹闭口表妹,你干脆去认你姨奶奶当祖母算了,让我趁早找根绳子吊死!” 第59节 宋灿见她执拗至此,半句话都听不进去,干脆想了个拖延时间的法子,眼一闭,心一横,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想开一发假车_(:3」∠)_ ☆、第69章 沈琼楼舌尖被他轻咬了口,忍不住轻轻唔了声,她仰头退开了些,但还是跟他唇贴着唇,慢吞吞地叫:“叔叔。”然后用舌尖舔了他绵软的嘴唇一下。 她做完这些有种莫名的紧张和兴奋,她原来一直不理解殷卓雍对叔侄play的热衷,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了。 他直接亲了上去,勾缠着她舌尖纠缠不休,直到她上气不接下气才退开,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自己低低喘了几声:“让你撩火。” 沈琼楼盘腿坐在池子里泡着,一边抬眼看着他的神色:“可别生气了吧?” 他硬要揽着她:“我什么时候真生过你的气?”他说着又冷笑一声:“还不是太子不开眼。” 佳人在怀,不做点什么好像对不起自己,殷卓雍正琢磨下一步该做什么,外面陈河声音又是尴尬又是为难地传了过来:“王爷,苏厂督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殷卓雍怔忪一瞬:“他怎么来了?” 陈河是个办事妥帖的,纵然没听见他问话也知道他想听什么,在外头道:“苏厂督是来接太子和睿王爷回宫的,听说您在,特地来拜访您。” 他本来正在兴头上,如今突然被打断,顿觉得万分扫兴,沈琼楼早都跑偏了:“皇上不光让太子回去,还出动西厂的厂督,这么说来皇后是...赢了?” 她料到陈皇后有后手,没料到胜的这么快。 殷卓雍哗啦啦从池子里起了身,银亮的水珠子从他修长结实的身条上滚落,仙人出浴般的意境。 他闻言嗤笑一声:“我那皇嫂手段了得,可惜皇上却是个没能耐的,没有男人愿意看见自己老婆压在自己头上,偏他又没本事压她一头,难怪这些年心气儿一直不顺。” 沈琼楼忍不住在心里给他鼓了个掌,这话道出昭睿帝和陈皇后夫妻矛盾的精髓,先撇开地位不谈,从智商上来说,这两口子绝对是女强男弱,昭睿帝估计憋闷很多年了。 底下人捧来干净衣裳服侍两人换上,这些都是殷卓雍心腹中的心腹,一家老小的命都攥在他手里的,绝不敢把两人的事儿胡乱传出去。 等两人换好衣服又擦干净头发,一前一后地进了花厅,里头的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不过苏沅养气功夫了得,睿王是好脾气,殷怀瑜知道自己母后没事,心里也就不急,是以这三人谁都没露出焦急之态。 苏沅起身拱手行礼,风度翩翩如文人秀士,半分看不出太监模样:“请王爷安。” 他一偏头看见沈琼楼,也微笑着行了个平礼:“沈长史。” 沈琼楼赶忙还礼:“苏提督。” 殷卓雍一撩曳撒坐下,两手悠然散漫地搭在椅子扶手上:“提督来是所谓何事?” 苏沅道:“本来是打算接太子回去的,听说王爷也到庄子上来游玩,特来拜见。” 殷卓雍拖长了腔唔了声,一般人这么做作会显得拿腔拿调惹人讨厌,不过他做出来就异常的雍容好看。 苏沅含笑站着,还是殷怀瑜先发了话:“苏厂臣这话我就听不懂了,父皇交代过的差事没办好,我怎么敢这就回去?” 殷卓雍也懒洋洋地道:“不是说皇上罚了皇后禁足,怎么这就让太子回去了?不怕太子回去要坏事吗?” 苏沅和气地笑笑:“皇上皇后的事儿臣不敢多置喙,臣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两人的气场在屋里流转,倒显得势均力敌,不过气场相似的情况下就得看长相了,这个殷卓雍确实要强于苏沅的。 殷卓雍半笑不笑地道:“来拜访我也是奉命行事?” 沈琼楼其实比较好奇京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不过用脚趾头想苏沅也不可能说,见两人对视竟有几分针尖对麦芒的意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她于是咳了声,适时地插话道:“王爷,水榭的酒席已经摆好了,您看要不要...” 两双美人眼就直直地向她看了过来,沈琼楼硬着头皮受着,殷卓雍先起身道:“那几位就请吧。” 一行人往水榭那边走,沈琼楼故意落后几步问他:“苏提督好像没惹着您,您为什么跟他不对付呢?”这个问题纯属好奇,绝对没有帮着谁的意思。 他乜了她一眼,浓丽的眉毛微皱:“他瞧你的眼神...不对。”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我不喜欢太监,你管我?” 沈琼楼:“...”好任性的理由。 陈河办事妥当,等到了水榭的时候,果然一桌精致的席面已经整治出来了,中国人吃饭,不论哪个朝代都是以喝为主,苏沅先敬殷卓雍:“这杯酒敬王爷,谢过王爷盛情招待。” 殷卓雍倒也痛快喝了,苏沅又倒了一杯敬睿王:“这几日在皇庄办事辛苦王爷了。” 睿王自然痛快喝了。 第三杯轮到殷怀瑜,苏沅倒了杯酒:“这几日也难为殿下了。” 殷怀瑜皮笑肉不笑地仰头干了。 沈琼楼身份跟这四个人没得比,坐在席面上就是作陪的,本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没想到苏沅又倒了一杯:“这杯敬沈长史,我和长史总算是半个朋友。” 殷卓雍横了她一眼,她看着面前白瓷杯里的醇香酒液,这酒说多也不算多,男人的半个拳头大小,但她脑补着自己喝醉后的囧样,正想开口推辞,那边一只细白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他手腕一转,苏沅手里的那杯酒就轻轻巧巧地落在他手里:“沈长史一喝酒就浑身发热,这杯酒还是本王代替她喝了吧。” 乖乖喝醉酒之后的情态,他一个人欣赏就够了。 苏沅也不好再说什么,微微一笑先干为敬。 席面上推杯换盏,竟然算得上相谈甚欢,不过殷怀瑜还是咬死了‘要帮父皇办差没回去’,打算再把宫里那边晾一晾。 等人走了之后殷卓雍便靠在帽椅里小歇,美人脸颊绯红,艳若桃李,领口的扣子还被他解开两颗,红晕似是一路蔓延了进去,模样万分的销.魂撩人。 沈琼楼看的心口扑扑乱跳,古有杨贵妃醉酒,今有豫王爷醉酒,不知道哪个更祸国殃民些? 她假装看他醉的如何,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揩点小油,被他一手握住自己的手,撑着桌案起身:“走吧,扶我去正院歇歇。” 沈琼楼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被秋风一吹他人也精神多了,不知怎么想的,又道:“先不回正院了,去练功房里打套拳散散酒气。” 她对他的状态表示怀疑:“王爷能成吗,不能还是别逞强了,我可从来没见您练过武。” 殷卓雍在她鼻尖用力捏了捏:“那是你太懒,每天早上卡着点到,我练武你当然瞧不着。” 沈琼楼依旧表示怀疑,不过还是依言把他送到练功的地方,里头十八般武器都挂在架子上,有些什么棱锤狼牙棒的,一看就是摆设,她也没法想象殷卓雍扛着狼牙棒的样子。 她瞧着瞧着体内的暴力因子突然躁动起来,兴奋道:“我能和王爷过过手吗?” 殷卓雍选好了自己寻常用的长剑,饶有兴致地瞧了她一眼:“好啊。”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反倒让沈琼楼迟疑起来:“我要是一不留神打伤了王爷...咱们还是光比拳脚,不用武器了吧?” 她倒是知道殷卓雍会武,不过老觉着也就是些花架子,于是有种迷之优越感。 殷卓雍不知道她的迷之自信哪里来的,忍着笑道:“那还要请长史手下留情了。” 他说完让她先动手,沈琼楼兴冲冲地拧身扑上去,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 她数不清多少次被轻松压在地上,早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还是翩翩模样,把她双手反剪到背后,倾身压下来,咬住她耳珠,又一点一点地往里辗转着:“乖乖,怎么样?服了吗?” 沈琼楼本来就没剩多少力气,被这么一逗弄,整个人都瘫软在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道:“服了,我不打了,我认输。” 她满头的长发都乱了,乌黑的一头长发散乱下来,官袍松散地敞开了些,跟往日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发香混合着体香往他鼻子里扑腾,想回避都不行。 沈琼楼被他压得手腕发麻,忍不住想要翻身,两团柔软绵软在他手臂上挨挨蹭蹭,他只觉得口干舌燥,酒劲似乎上头了一般,下午泡温泉时候的火被这么一激,彻底在心里燎了原。 他有些急切地压下来,在她颈边嗅闻着,时不时轻咬一口,让她惊慌地缩起脖子。 沈琼楼紧张起来,想要推他却推不动,试探着道:“卓雍?齐光?叔叔...唔。”话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住了。 他有些蛮横地吻着她,火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一丝理智也快烧没了,修长的手指滑过纤细柔韧的腰肢,隔着衣裳来到绵软贲起的粉团上。 他唇也跟着游移下来,缓慢坚定地顺着脖颈往下,手下一个用力,她圆领上的盘扣就被扯坏了,扣子叮叮当当落了一地,中衣里隐约能看见粉色的肚兜,上头绣着精美的花枝。 她这样有点严肃古板的人,穿的兜衣竟这样有情调,反差之下更刺激了心里的渴望,如玉的指尖隔着中衣在其上圈点着,听到她不知道是惊恐还是难受的一声惊呼。 沈琼楼觉得事情发展突然超乎想象了,本来好好地过着招怎么突然就**限制级起来?她想要推拒,却被他不容置疑地按住,跋扈霸道的本性在这时候暴露无遗。 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王,王爷,你冷静点,这样不成!” 他唔了声,似乎压根没听见,专心致志又爱不释手地上下游移着。 她头脑发懵,而且她发现这具身子竟然出乎意料的...敏.感,一碰就软了。 她紧张到有点抽筋的双腿被分开,他手指不知道何时挪了下去,不怀好意地隔着绸裤在大腿内侧轻轻打着转,轻柔地试探着想要进攻。 沈琼楼觉得像是被点了穴一眼动弹不得,但好歹意识还在,一转头在他肩头狠狠地咬了口,怒声道:“王爷!” 殷卓雍嘶嘶吸了口气,人也从头脑发热的状态下退了出来,见她官袍领子大敞着,衣摆也被高高地撩到腰间,乌油油的长发凌乱不堪,嘴唇被蹂.躏的艳红,竟有种被人□□过后的媚态。 他见姑娘这样还是头一遭,慌慌张张地别开脸不敢再看,见她怒瞪过来,苦笑道:“我是酒后失德,差点把你给...是我不好,一时没忍住,幸好没酿成错事儿。” 他知道有的老一辈的嬷嬷夫人极厉害,瞧几眼身形就知道是姑娘还是妇人,这么样要是让他成了,就怕会坏了她的名声,以后两人成婚她也得背负骂名。但他自认不是君子,方才没成事儿,他心底终究有几分遗憾难平,这种事儿自己都难理清。 他见她气得嘴唇直颤,伸手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下子躲开了,手里有些空落落的,他有几分懊恼自己孟浪:“是我的不是,下回再不这样了,你别气了吧?” 沈琼楼心情复杂,她是想起一件严重的事儿,她既然不打算嫁给他,那遇上这种事儿...怎么办?难道两人一直柏拉图? 她上辈子的家庭也非常传统,那什么婚前x行为她自己心里接受不了,难道就这么一直耗着? 两人各怀心事地陷入沉思中,他见她垂首不语,以为她还在生闷气,把她的手拉过来,挨个吻着她的指尖:“你要是心气儿还不顺,也这么对我好了,我的衣裳由着你扒,绝对不会抱怨一句的。” 沈琼楼:“...”没诚意,扒光了吃亏的不还是她。不过想想给殷卓雍脱衣裳的那画面...让人血脉贲张啊。 她抽回手,想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背臀却顶了个滚烫灼热的东西,看过无数的小黄文让她在这一瞬间心领神会,咬着牙道:“王爷,你冷静点。” 殷卓雍愣了愣,竟也难得尴尬起来,又是无奈又是艰难,扶额道:“乖乖,我冷静没用,得小王爷冷静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你们觉得自己上了假车,那可能是假作者干的,毕竟她是一个假司机 ☆、第70章 沈琼楼侧眼瞧了瞧,他现在已经两腿并拢坐着了,还是能看出来尴尬的地方,她默默地道:“要不我回避回避,你自己先解决了?” 殷卓雍到案几边上喝了两盏冷茶还不见好,听见这话一口茶呛在嗓子眼里:“你怎么不说让我找个人解决了呢?” 沈琼楼幽幽地道:“山庄里只有男人,你想的话...我无所谓。” 他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腕子往自己小腹上贴:“那就你了。” 她想抽手没抽出来,顿了下,又忍不住问道:“你原来有没有这,这样?是怎么解决的?” 殷卓雍拿捏着她的手,听了这话没好气,噎了下才道:“自己...” 沈琼楼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按说他这个年纪没娶王妃也该有通房妾室什么的,这么着真是让人没想到...她想着想着挣扎的力道就松了几人,被他带着从小腹往下滑。 他瞧见她同情的眼神,怨怼羞恼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手上的劲道松了也不计较这些,等快到地方却犯了难,他总不能在她跟前直喇喇地解开腰带把她的手放进去吧? 他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儿,不过男人在这种事儿上总有某种本能,他引导着她隔着绸裤按在那上头,手刚刚挨上,两人身子都震了一下。 第60节 滚烫的蓄势待发的力道从她掌心一直传着,她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手下不留神一个用劲,他倒抽了口气,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这事儿你有经验,你自己来吧,我掌握不好力道。” 她见他白生生的面皮冒汗,忍不住倾下身来问他:“王爷...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叫太医?”别被她一招猴子偷桃给废了啊,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今天的尴尬事儿已经够多了,殷卓雍实在不想再来一桩,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是好气又是无奈:“我没事,你出去吧,把陈河叫来。” 不过也算阴差阳错,原本挺立不倒的小王爷终于消停了。 沈琼楼不敢再说话,一溜烟跑出去叫陈河进来,等陈河进来的时候他已经面色如常,淡声吩咐道:“找京里最时兴的避火图来,每样两份,一份留给我,一份给沈长史。” 避火图即是春.宫图,陈河愣了愣,见他皱眉看过来,这才躬身应了声是。 沈琼楼真怕自己害得殷卓雍要进宫当大总管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辗转反侧,早上来用早膳的时候忍不住鬼鬼祟祟地往他身下瞄,想问又不敢问的。 殷卓雍给她看得也全身不自在,差点气笑了:“你有什么话直接说,畏畏缩缩的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那个你的鸟...还好否?沈琼楼踌躇一下:“王爷...还好吗?” 殷卓雍斜睨她一眼:“爷是铜豌豆。” 沈琼楼:“...”不得不说他这样的雅人说下流话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色.情的反差萌。 这时候早膳端上来,陈河也跟着过来,躬身歉然道:“王爷,长史,是我考量不周,没带多少食材过来,所以只能委屈您二位吃些山野小菜了。” 沈琼楼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鸡蛋羹,这菜倒是寻常,不过上头放了剁碎的鲜虾和干贝,尝一口异常鲜美,而且蛋羹嫩滑,几乎才放在嘴里就滑下去了,只余下满口鲜味。 她又看了看面前的一碟烩银芽,夹了一筷子尝了尝,竟也十分鲜甜,而且半分豆芽味道都没有,她诧异道:“这不是豆芽?” 陈河笑道:“是豆芽是豆芽,咱们山庄后头有条河,抓了几条鲫鱼上来,趁着新鲜剁成肉糜,灌进豆芽里。”他说着又叹了口气:“都是拿不出手的乡野小菜,是奴才的不是。” 沈琼楼:“...”有钱人家的小菜比得上寻常人家的一桌菜了。 她又夹了几筷子吃了,鲜甜爽口,正要调侃陈河几句,就听外面有人来报:“王爷,太子和睿王邀您去山里踏青。” 看来太子是打定主意拿乔几天了,沈琼楼饶有兴致地问:“秋天还能踏青?” 陈河答道:“回长史的话,林子里秋天的野物不少,风景也好,所以好些贵人都爱选这时候进山。” 殷卓雍本来想直接拒了,但见沈琼楼兴致勃勃,不忍扫了她的兴,偏头问道:“你想去?” 沈琼楼点头:“好容易来山里一回,总不能天天就在山庄里窝着啊,那样跟在府里有什么区别?”而且睿王好相处,太子又跟她熟,出去玩想必也能玩个痛快。 殷卓雍便对外应了声,自有人去准备了。 踏青最好趁早出发,两人收拾完毕出去,就见睿王和太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让沈琼楼诧异的是,苏沅竟然也在其中。 他看见沈琼楼的眼神便知道她想什么,温和笑道:“臣听皇上的吩咐要接回太子,既然太子暂时不打算回去,那臣也只好跟着留在这儿了。” 早知道她就不出来了。沈琼楼长长地哦了声,她并不讨厌苏沅,当然也不喜欢,只是单纯的怕麻烦,而西厂这个词,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既然是踏青,那骑马就没意思了,一行人都换上了轻便的衣裳鞋子,沿着修建的青石山道往里走,鞋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踏踏的声音。 睿王没走几步就开始喘起来,一边走一边摆手:“你们年轻人先上吧,我歇歇再走。” 殷怀瑜嬉皮笑脸地拉着他要往上走:“皇叔,是您提的要踏青,怎么这就偃旗息鼓了,别让侄子看不上您,走吧走吧,咱们从半山腰出发,没几步就到山顶了。” 睿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几层肉翻滚起来,他郁闷道:“你皇叔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山上山下跑一圈不带喘气的,现在是真不行了。” 正好山路那边有一行四五十的樵夫背着柴信步走下来,殷卓雍看了看樵夫,又瞧了瞧睿王,意有所指地笑道:“王兄别拿年纪大当借口,是你养的太好吧?瞧瞧人家是怎么走路的。” 睿王最近老被他挤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为了证明胖子的灵活性,一咬牙推开想要搀扶的两个侍从,自己呼哧呼哧地往上走。 沈琼楼见他随和,也敢说话了,宽慰道:“王爷放心,少吃饭多走走就能减下来了,臣原来也是身形痴肥呢。” 睿王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点头道:“怪到我觉得沈家侄女标致许多,原来如此。”他说着又开始忆起往昔来:“当初我也算是皇子里的一枝花,人见人赞的俊秀,不知道有多少闺秀想要嫁给我。” 殷怀瑜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边起哄道:“那您和十三皇叔比呢,哪个更俊秀?”豫王可是京里有名的美男子。 睿王摆摆手:“没得比没得比,自然是你十三皇叔更俊秀。”他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拍了拍殷怀瑜的肩膀,不怀好意地道:“皇叔瞧着你也是个好模样的,再过几年长开了,指不定比你十三皇叔更好看。” 沈琼楼在后头听得直乐。 睿王反将了侄子一军,心情大好,蹦跶着往上走了两步,没想到腰却给闪了,一手按着腰慌忙叫人:“老十三,皇侄,快来扶我一把,我要掉下去了!” 殷卓雍嫌弃地看他一眼,不过还是依言上去,和殷怀瑜一左一右地架着他。 如此一来这三人的进度倒是落在了后头,沈琼楼和一直静默不语的苏沅慢慢往上爬着,到了山顶,周遭的空气却无端阴寒起来,又有几声悲鸟的长鸣传了过来,她听的后脊背发凉,探头瞧了瞧,才发现是这座山对面的山传过来的。 明明是相对而生的两座山,他们怕的这座山明水秀宛如明媚婀娜的少女,另一座却消瘦干枯,往对面看还能看见许多的空洞,和不知名的黑黢黢的斑点,如长了千万只阴森的眼睛一样,像是山野故事里的厉鬼妖怪。 她虽然没有密集恐惧症,但看着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低头缩了缩脖子。 苏沅本来走在前面,却如同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及时转过头来:“长史是冷了?”说着就要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 沈琼楼连连摆手:“提督不必客气,我不冷,就是看了对面的山觉得不大自在。” 苏沅默了片刻,微微笑道;“长史已经算胆子大的了,对面的山是出了名的乱葬岗,阴气深重,好些人离近了看,会吓得双腿发软,丑态百出。” 沈琼楼想去问问殷卓雍对面是什么山,苏沅已经开始讲了起来,声音幽幽凉凉:“说起来,东西两厂对那边的乱葬岗最熟悉不过,每年都要填好些尸身进去,那边山上的野狗乌鸦都是吃死人肉长大的,眼珠子发红,见着人就扑咬,每次不带弓箭都不敢进去,所以两厂就有传言,说那些野狗都是冤鬼变的。” 她有点害怕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只好任由苏沅往下说,自己在心里念经。 他静静地瞧着那山,如老僧入定:“有的传言更离谱,说那山上的鬼会附在人身上,再去祸害其他人,比如现在...”他浅笑,有种说不出的鬼魅之态:“长史觉得我是人,还是已经死了的厉鬼?” 沈琼楼的脸绿的跟黄瓜一样。 苏沅道:“开玩笑的,长史别是吓着了吧?” 他伸手想要帮她擦汗,沈琼楼下意识地躲开,自己用袖子胡乱抹了把,呵呵笑道:“提督竟对这种志怪故事感兴趣。” 她缓了下心情,慢吞吞地道:“提督总是念叨神神鬼鬼的,就怕有朝一日,鬼神真的会找上门啊。” 苏沅笑而不言,往上走了几步,又幽幽叹了声:“我那位和长史模样相似的故人,也是葬在这里的。” 沈琼楼本来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但听说有个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死的这么惨,身子可能还在对面山的某处被野狗啃食着,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刺痒痒的难受。 他似乎还有话想说,不过不远处睿王和殷怀瑜的笑闹声已经传了过来,似乎把人从地狱一下拉回人间,沈琼楼松了口气,往下走了几步迎上去。 苏沅神色有些怅惘,他并不是个爱饶舌的人,但跟她在一起,话总是不由自有地变得多了些。 沈琼楼凑过去在殷卓雍耳边小声问,他刚好架着睿王也架的烦了,把人扔下说了句你自己走,又跟她道:“对面是座乱葬岗,宫里横死的太监宫女,还有抄家灭族后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首,都是扔在这里的。” 沈琼楼皱起了脸,他却不是很有所谓:“人死了就是没了,谁还知道自己身后事?所谓的坟墓陵寝,后人香火,都是胆小之人给自己的一点慰藉罢了。” 这想法很有超前意识,难怪他不怕鬼,沈琼楼听的连连点头。 一行人终于磕磕绊绊地到了山顶,山顶修了间道观,瞧着也甚是清静,便进去歇息。走这一路早就饿了,偏带来的熟食好些都凉了,睿王头一个忍不住,先问道:“咱们中午吃什么?” 殷怀瑜耸肩,剩下两人都不答话,沈琼楼只好主动挑起重任:“炒菜也麻烦,不如咱们吃古董锅?” 古董锅即是火锅,睿王和殷怀瑜没吃过又是爱尝鲜的,立刻就应了,殷卓雍无可无不可,苏沅自也不会说什么,于是沈琼楼就吩咐下去命人准备材料了。 道观不是佛寺,一些鱼羊肉还是有的,更有常备的时令蔬菜,再加上一行人自己带的吃食,整治下来倒也似模似样。 沈琼楼自告奋勇去调料碗,进了道观里头才发现,这里面竟然是一水儿的女道姑,一个男道士都没有,一个个杏眼桃腮,最差的也是中上的姿容,都对着来的人好奇打量,又是拘谨又是好奇,让沈琼楼有种进了女儿国的错觉。 这间道观的观主生的十分妩媚,一双妙目不住地往在座的贵人身上打量,笑着娇声道:“几位贵客还想吃些什么?我好吩咐人去准备。” ☆、第71章 睿王乐滋滋地要享受美人服侍,一边赞道:“想不到山里也有此等乐处,这里的姑娘倒是一个塞一个的水灵。” 有些道观庵堂根本不是出家人的清修之所,大都是半掩门的暗娼馆,不过这种地方倒还挺受爷们的欢迎,算是古代版的制服play吧,睿王久经风月,一看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殷卓雍却淡淡道:“不必,你们下去吧。” 观主有些不情愿,却不敢拗了贵人的意思,行了个礼躬身退下了。 睿王不满道:“老十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自己当和尚也就罢了,怎么还逼得我们跟你一起吃素?” 殷卓雍瞥了眼殷怀瑜,又看了眼苏沅:“王兄可不要带坏太子,我的长史又是女子,怎能和这种人厮混?再说让那些女子留下,不是存心挤兑苏厂督吗?” 沈琼楼听完心里冒出一句话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个太监上青楼。 睿王这才反应过来,忙忙地向着苏沅拱手。 其实这事儿没人提出来也就罢了,偏殷卓雍说出来,苏沅脸上难得僵了僵,随即又和风拂月一般的笑道:“是咱家不好,扰了王爷的兴致了,王爷若真是喜欢,其实留下也无妨,咱家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不在意的。” 睿王自诩风雅,嫖.娼这事儿也要讲究个情调,被殷卓雍这么一搅合,顿时兴致全无,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 殷怀瑜是从头到尾都没明白:“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些道姑不是出家人吗?” 睿王一愣,拍了拍这只童子鸡的肩膀,哈哈笑道:“听说皇嫂近来给你选妃,有些事儿等你有了太子妃之后就明白了。”又摇头道:“皇兄皇嫂把你管的也太严了,身边伺候的不是太监就是侍读,连个模样略出挑些的宫女都没有。” 殷怀瑜听到太子妃,脸上难得的红了红,竟鬼使神差地往沈琼楼这边瞧了一眼,想想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众人说话的功夫,火锅的菜肴和汤底都准备齐全,那些道姑还不死心地想要凑过来,殷卓雍才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给三宁打了个眼风过去,一众护卫直接把人推开,让她们不得靠近半步。 沈琼楼问殷卓雍:“王爷爱吃羊肉还是牛肉?” 殷卓雍含笑瞧她一眼:“牛肉吧。” 沈琼楼便把小半盘子牛肉给他下进锅里,不动声色地敲开殷怀瑜想要伸过来的筷子,等变了颜色之后,原模原样地放到他料碗里,又问他:“王爷还想吃什么?” 殷卓雍还没答话,睿王一脸艳羡地道:“老十三,要说皇兄还是最疼你,把这么个伶俐多才的长史赐给你,难怪你像宝贝似的四处带着,不像我那个,满口忠孝节义,没眼色起来简直烦死人。” 殷卓雍道:“是我眼光好。” 睿王:“...”这脸皮也是没谁了。 沈琼楼有点饿过劲的感觉,吃了两口牛肉一个鱼丸便吃不下去了,又下了把鲜面条进去,这才觉得动了些食性。 一行人吃完饭,命人收拾过桌子便捧着清茶边喝边闲聊,这茶只喝了一口,几人便齐齐皱起眉,“茶不行,泡茶人的手艺更不行。”睿王叹了口气:“去把我那盒碧螺春拿过来。” 底下人依言取了只锦盒,舀出茶叶开始冲泡,睿王先尝了尝,立刻命人捧了痰盂吐出来,又摇头道:“这群蠢物,糟蹋好东西。” 苏沅本来在一边瞧着,这时候忽然道:“王爷若是不嫌弃,不如让咱家来泡一杯?” 睿王奇了:“厂督会泡茶?” 苏沅浅笑道:“懂些粗浅的茶道。”他又瞧了眼沈琼楼:“上回有幸请沈长史喝了茶,长史说味道尚可,所以才敢拿出来献丑。” 殷卓雍眯起眼睛,沈琼楼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睿王来了兴致,立即命人拿来茶具,苏沅取了自己要用的开始泡茶,等泡好分了四杯:“几位尝尝。” 沈琼楼先闻了闻,果然一股兰花香气,睿王浅啜一口便赞不绝口:“想不到厂督还有这等能耐。” 殷卓雍皱着眉头喝了喝:“倒也罢了。” 睿王道:“你这嘴也刁的没边了,怎么这还算不上好茶?” 殷卓雍斜睨着沈琼楼,顿了会儿才调开视线瞧着睿王:“你觉得好,是因为你跟沈长史一样没见识。” 第61节 这一句话黑了三个人,沈琼楼:“...” 睿王:“...” 苏沅好脾气地笑笑,只眼里带了几分挑衅:“咱家自知技艺低微,入不得王爷的眼,那敢问王爷,什么样的茶才算是好茶呢?” 殷卓雍不愿意跟人争执这个,没得失了身份,但想到沈琼楼那没出息一碗茶就能叫人哄走的样子心气儿就不顺,偏头吩咐道:“你去取我的雨前龙井来。” 龙井是绿茶之王,雨前的更是珍贵,更何况殷卓雍的茶肯定不是凡品,几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 睿王看他摆出要泡茶的架势,奇道:“我倒是没想到,老十三也会点茶?” 殷卓雍唔了声,解开玉色的大氅,靡丽的眸子微微眯起,天青色的广袖被山风吹的飞扬,神情异常专注,他长相偏于靡艳,这时候竟显出超凡脱俗的清新雅致,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他手腕翻转间,没让众人等很久,一壶茶就已经泡好了,却不想方才苏沅泡的那般香气扑鼻,反倒冷冷清清的,一丝香气都没有逸散出来。 睿王正要取笑他胡吹大气,他就掀起了壶盖,扣着壶把给众人倒茶,随着碧绿的一缕茶汤注入杯底,浓郁的茶香也飘了出来,叶底叶面分明,茶色犹如上好的翡翠,清幽的茶香似乎将人身上都染香了。 睿王迫不及待地喝了口,只觉得平滑入喉,并不像苏沅泡的带有兰花香气,反而只有茶本身的香味,但这便够了,他连连点头:“好茶!” 殷卓雍毒舌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不过尔尔。” 他这是欲扬先抑,漫不经心地托着茶盏子道:“喝茶便是喝茶的香味,什么花香果香,都是本末倒置,反倒掩了茶的香气,这杯别的没有,茶香是足够的。” 苏沅脸上一直端着笑;“多谢王爷指点。” 殷卓雍喝完便起了身:“饭也吃了,茶也喝了,这便回去吧。” 他一马当先地走人,沈琼楼先跟上去,他乜着她:“你什么时候去他那里喝的茶,我怎么不知道?” 沈琼楼老老实实地答道:“上回咱们进宫,路上遇见苏提督了,他请我喝的茶。” 殷卓雍哼了一声。 两人回到山庄里便恢复了吃吃喝喝的幸福生活,宋喜这几日倒是有些奇怪,明明能白吃白喝,人却消瘦下去,眉间满是怏怏不乐,问她她也欲言又止的。太子又磨了几日,等昭睿帝下了圣旨才慢悠悠地赶回去。 如此潇洒了一个多月,等已经到了深秋,天气转凉的时候一行人才打道回府。她一个月没回家心里难免惦记着,坐上马车就往家里赶,没想到才到门口就看见锦川侯府门口停了几个车队,府里下人正帮着搬东西。 她连忙拉了管事去问,管事见她回来,心里也十分高兴,笑着道:“还没来得及报给姑娘知道,这是堂老爷特地从金陵来拜访咱们老夫人和侯爷夫人,哦,对了,大夫人也回来了。” 沈琼楼记得沈家有位松堂伯在金陵做生意,似乎是当地有名的豪商,不过...邵氏也回来了? 她想了想,很快往里走,一眼看见的不是松堂伯或者邵氏,竟然是宋老夫人。 不知道宋老夫人和自家老太太说了什么,她一脸的不快:“...你这话说的简直没谱,王府是我们家开的啊?三丫头想撤人就撤人,想换人就换人?” 宋灿在一边脸色尴尬,似乎恨不得立刻把自家祖母拽回去,偏宋老夫人毫无所觉,还一脸诚恳地道:“我知道三姑娘不是爱多事儿的,但她在王爷面前得脸,这事儿除了她再没别人了,而且灿儿若进去了,表姊妹一道当差,也能互相帮衬着。” 她说完扭头瞧见沈琼楼过来,老脸笑开了花:“说曹操曹操到,三姑娘这就回来了。”又跟她和蔼地寒暄几句,沈琼楼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现在也不方便问,行过礼便问道:“祖母,堂伯和大伯母他们呢?” 沈老夫人见她回来,脸上也带了笑:“你来的正巧,你堂伯他们今儿个刚到,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给我行过礼我便让他们先下去歇着了,等晚饭的时候你们再见。” 宋老夫人在一边听的不耐烦,忍不住催促道:“姐姐,你老这么晾着我做什么?正好现在三姑娘也回来了,你倒是给我个痛快话啊。” 宋老夫人那模样是打量着谁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要是在平时依着沈老夫人的脾气,早就说开了,但今天家里有客到,她也不想发火。 沈琼楼适时地插话道:“姨奶奶是有何事?” 宋老夫人见她主动发问,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表姐中了科举却寻不到差事,正好她有位姑姑在王府当差,如今想要辞了差事回府照管她姨娘,我想请你去跟王爷举荐,让你表姐顶替过去,反正都是宋家人,她也不比谁差了。” 话说到此处,宋灿的面上已经尴尬至极,忍不住扯了扯宋老夫人的袖子,可惜自家祖母自顾自说了个痛快,压根没注意到,她要不是怕像被上回一样被拆穿,真恨不得再装一回晕。 沈琼楼一怔,下意识地问道:“老夫人说的可是宋喜宋长史?”宋喜这些日子是神情恍惚不假,但也没听说她姨娘出什么事儿啊,这里头怕是有猫腻吧? 宋老夫人连连点头,笑着道:“你们好的就如亲姐妹一般,办起差事来也能更利落,你表姐可就仰仗你了。” 沈老夫人本来已经按捺不住要发话了,但看看院外来来往往的人,也知道闹起来不好看,只是淡淡道:“你先回去吧,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宋老夫人心有不甘,但见沈老夫人已经端起茶盏送客了,便只得悻悻地带着宋灿回去了。 沈琼楼等她一走就忍不住跟沈老夫人吐槽道:“姨奶奶出的什么馊主意?别的暂且不论,上头王爷看见府里两个长史有亲戚关系,又同气连枝,能乐意才怪呢。再说豫王府的长史可没少出事,宋长史能平安到今日那是她的本事,姨奶奶这不是故意要害表姐吗?” 沈老夫人心里也十分不痛快,冷哼一声:“她惯常就是这样,一味的贪慕富贵,鼠目寸光,眼睛除了权势富贵再看不见别的!” 她连连冷笑:“她素来是个爱耍小聪明的,把别人都当傻子耍,只要你今日听了她的话跟王爷提,若王爷真的应了,那便是你挤走同僚勾连裙带,王爷不应,那挨训的也是你。她落了好未必会记你的情,以后若灿丫头真出了什么事儿,定要记在你身上。还假仁假义地说那位庶出姑娘要辞官回来照管姨娘,分明就是她用人家姨娘威逼人家,用心何其毒也!” 以她跟殷卓雍的关系,挨训倒不会,不过她虽然和宋灿是好友,和宋喜关系也不差啊,总不能帮着她挤走宋喜吧?她问道:“那...表姐是什么意思?” 提起这个,沈老夫人气儿倒是顺了几分:“灿丫头倒没让人失望,虽不好明着跟她祖母唱反调,但也给我打了好几回眼色,那性子总算是没随她祖母。” 她说完也觉得糟心,摆摆手道:“罢了,不提这事儿了,你去命人摆饭吧,你也好几年没见你堂伯堂伯母了,等会儿好好地跟他们行礼说话。” 沈琼楼低声应了,沈家人都已经到齐,沈松堂伯今天下午都把沈家人见了,独独没见着沈琼楼,下意识地瞧了一圈。 按着他几年前的印象,沈琼楼应该是屋里最显眼,占地面积最大的那个,没想到刚进屋自见着一溜的瘦子,顿时蒙圈了。 ☆、第72章 沈松怔了下,立即问道:“我那三侄女呢?怎么没见着人?” 沈琼楼囧囧地上前行礼,沈松见到她忍不住愣了下,又道:“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是身子不爽利?”这变化也太大了啊,至少得瘦了一倍。 他娘子白氏忍不住在身后拧了他一把。沈老夫人摇头笑道:“哪有的事儿,她身子康健着呢,就是长大了知道姑娘家家生的太胖不好看,自己少吃多动,就这么减下来了。” 沈松爽朗笑道:“胖怕什么?胖才好,胖的人瞧着富态,穷人家想胖还胖不起来。”又递了镶珠订宝的葫芦形荷包给她:“你两个哥哥都领下了,这份是给你的,喏,拿着看喜欢不喜欢。” 沈琼楼抽空打量这位堂伯,他方面阔口,面相憨厚,瞧着倒不像是经商的,也不若沈木俊美,但感觉很好相处。身后的白氏长相就精致多了,颇有江南女子的温婉之态。 他们俩身后还跟着位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十八.九岁少年,一身藕色直缀显得整个人都儒雅俊秀,虽不若殷卓雍那般俊美惊人,也不若太子英气勃勃,却有股文雅的书卷气,说的文艺点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白氏见她面露诧异,含笑帮两人介绍:“楼儿还不认识吧?这是我侄子白冲,如今才中了举人,跟着我到京里来准备科举的,你便叫她一声表哥吧。” 她说完又对着沈老夫人笑道:“我看这孩子成气才带过来叨扰婶子,像我们家里那两个,一个才中了秀才,另一个还没有功名,还是在家里老老实实念书吧。” 白氏出自江南大族,这位白冲公子出身定也不凡了,白冲笑着先跟她行过礼,见到这位表妹明艳如花,一双桃花眼更是动人,眼睛微微睁大,唇边的笑意都深了几分。 沈老夫人拉过沈琼楼,又赞道:“这孩子端的是良才美玉,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以后定然是前程似锦,比起来我们家那三个魔星可就不够看了。” 白氏瞧着温柔婉约,说话却爽利:“您快别抬举他了,本来中了个举人都高兴的找不着北,现在您在一夸,他只怕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白冲的脸上微微泛红,低声道:“姑姑...” 沈老夫人见他谈吐温柔,笑的愈加欢快,巧妙地问了句:“冲哥儿上京路远,就怕家里爹娘和娘子,带的伺候的人可够?” 白冲脸上红晕更深:“回老夫人的话,我还未曾娶亲。” 白氏更是摆摆手:“他爹娘管他管得严,就许他带了两个小厮,连丫鬟都不让带,怕惯出他的坏毛病来。” 沈老夫人知道白家家风严谨,先是瞧了瞧白冲,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沈琼楼,心下微微一动。 陈氏和沈老夫人在这时候奇异地心灵相通了,讶异笑道:“我瞧着这孩子品貌这般出众,竟然未曾娶亲?” 提起这个,白氏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孩子姻缘不顺,三年前先说了一家闺女,结果那闺女品行不端,竟和家仆私通;过了一年又说了知府家的次女,没想到那知府却是个不守信用的,攀上桩更高的亲事,便把婚给毁了。这些年我们也帮着这孩子断断续续相看过几桩,结果每回都出了岔子,把我大哥大嫂都快愁死了。” 陈氏开心了,宽慰道:“堂嫂放心,冲哥儿家世品貌样样都好,再没有寻不着媳妇的道理,反正京里出众的闺秀也不少,咱们都帮这孩子留心着,定能找个妥帖的。” 白氏也乐了:“那我就谢过弟妹了。” 陈氏和沈老夫人一直为沈琼楼的亲事发愁,按说她这个年纪早就有该上门打听的了,唯独沈家门前门可罗雀。她现在名声虽然好了不少,但当年的累累恶名还是让大多数人家望而却步。 如今好容易来了个品貌家世都不错的年轻人,两人立刻拿出十二万分的热情来问话,问完年纪问喜好,再旁敲侧击地问品行和有无房里人。 白冲被问的脸红过耳,羞羞答答地一一柔顺答了。 那边沈松和沈琼楼出奇地投缘,说起美食来都流了口水,沈松故意馋她:“...要是没吃过春江鲥鱼,那出去便别说自己吃过鱼,不然要让人瞧了笑话了。” 沈琼楼上辈子鲥鱼差不多都绝迹了,仅有的人工养殖的也贵的要死,听他说完便不服道:“堂伯吃过?” 沈松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一位会做春江鲥鱼的大师,当时试菜的时候香倒了一片人,味道鲜美肥嫩之极,无愧鱼中之王的美称。带的我家酒楼也生意红火。” 他说完又叹道:“可惜那位大师脾气怪诞,春江鲥鱼每天也只肯做五条,只要这个数儿到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会再动弹一下的,我这个当东家的都得看他脸色。。” 沈琼楼问道:“堂伯家里还做着酒楼生意啊?”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家里有人开饭馆酒店。 沈松道:“那是自然,如今酒楼赚钱,哪有不开的道理?”说着又跟她说了好些美食经。 沈琼楼听的差点流口水,脑子一动忽然想出个主意来:“堂伯既然有能耐招揽到大厨,为什么不开个自助餐馆呢?” 沈松一怔:“自助...餐馆是什么馆子?” 沈琼楼便把自助餐的含义给他解释了一遍:“堂伯可以定下个均价,在馆子里放置各地的美食,还有茶水点心,只要人交够了钱便进去吃,这样不光客人能吃到的东西多,您也能赚一笔。” 沈松多年经商,一听就懂了,饶有兴致地道:“侄女很有想法,不若跟我去学做生意吧?” 这广告词...沈琼楼囧了下,沈松摆摆手:“开玩笑的,要是你去跟我经商,婶子非抽我一顿。” 他说完又细细琢磨起自助餐的可行性,越想越是兴奋:“那些真正有钱的人家想必不回来吃,不过手里小有富余的百姓和小生意人想必是爱的。” 这一谈众人都谈到深夜才离去,晚膳用的宾主尽欢,沈老夫人末了还跟沈琼楼叮嘱道:“亲戚就得这样互相帮扶才是正理,当年咱们家困窘的时候,你堂伯没少送银子过来,如今他们家子弟都长大了,咱们也该帮着拉拔一把。” 她说着又哼了声:“别学你姨太太似的,好好地亲戚都得罪遍了,心思不往正道儿上走,整日东挖一点西抠一点,恨不能把别人好的全都归到自己身上。” 这是对宋老夫人还气着呢,沈琼楼宽慰她几句,问了句朝中事儿:“我记得走之前皇上口口声声地说娘娘不贤不淑,要禁了她的足,怎么一回来便也没个风吹草动了?就连太子都接回来了。” 沈老夫人淡淡道:“本来圣上震怒,娘娘也没说话,后来太傅谏言,娘娘一声不吭地把这些天查明的证据递上去,圣上也没了发作的由头,只得偃旗息鼓了。” 她顿了下又道:“叫太子回来听说是为了选妃之事,宫里如今最忙的就是这个。” 沈琼楼长长地哦了声,太子如今已经十五,按着古代的算法,已经到了可以讨老婆的年纪了。 第二天早上坐着马车刚出门,就看见宋灿穿着纯黑披风,带着兜帽等在门口,见到她的马车过来便凑过来小声道:“我是背着祖母出来的,跟你长话短说。我知道你跟六姑姑交好,帮我带句话给她,我会帮着照看她姨娘的,祖父前些日子离京了,等他回来我便把这事儿告诉他,祖母不能成行的,还有帮我跟老夫人道个歉,昨日没拦住祖母...” 沈琼楼顿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道:“你胆子真不小,背着你祖母就敢告状,不怕你祖母罚你?” 宋灿并不在意:“这事儿没可能成行的,祖母是一头热,她昨日从你们府里回来还念叨着要找我爹的故旧帮忙说情,与其让她把事儿闹大把人得罪完了,还不如趁早绝了她的念头...” 她说完叹了声,神情很是苦闷。 沈琼楼安慰地拍了拍她肩头,她也不敢多待,急急忙忙就走了。她到王府里,还是殷卓雍瞧出她似有心事,挑眉诧异道:“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沈琼楼犹豫一瞬,还是把宋老夫人到他们家作妖的事儿说了出来。 殷卓雍类似的事儿见的多了,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一挑眉:“宋家人真有本事,竟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他对宋喜没什么印象,但这么没存在感又有眼色的长史他也不想辞了,万一换个上蹿下跳的来,又得让他费心收拾。 他偏头吩咐陈河去修书一封给宋家老太爷,让他好好管管家里人,又捏了捏沈琼楼的脸:“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就这个也值得你烦心。”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锦盒,眼里竟有几分心喜期盼:“给你准备的,瞧瞧看如何?” 不年不节的送的是哪门子的礼?沈琼楼纳闷地低头一瞧,见是本书便随意翻了翻,入目便是赤身裸.体的男女抱在一起的火.辣辣场景,吓得她砰一声合上匣子。 第62节 殷卓雍期待地道:“觉得如何?” 沈琼楼:“...不如何。王爷您整天没有别的事儿干了吗,竟然琢磨这些个!” 殷卓雍不光自己琢磨,还强行拉着她一起琢磨,她转身想跑,被他硬拉到怀里来坐着。 他手把手地教着她看避火图,在她耳边轻笑道:“乖乖也到了该知晓人事的年纪了,就让叔叔教教你,省得以后被人笑话懵懂无知。” 沈琼楼:“...”妈.蛋她看过的毛片虽然不多,但知道的姿势也绝对比你个古代人多好吗?! 沈琼楼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古人的智慧实在是...这本书不光把那啥的姿势讲了,就连前戏的步骤都说的含蓄又火.辣,露.骨的图片配上文雅的诗词,竟然有种非同一般的刺激。 “香缳三尺绾芙蓉;翠耸巫山雨后峰...说的是这样吗?” 他细白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来,把她的圆领扯的稍稍松了些,探进去摩挲着精巧的锁骨,指尖划过她锁骨上的朱砂痣,咬着她耳垂道:“乖乖这颗朱砂痣真是深得我心,就是不知道胸前是否也长了颗朱砂?” 沈琼楼红着脸把他的手扯出来,尽量冷着脸道:“王爷自重。” 他干脆把她揽坐到自己腿上,捻弄着她的细腰:“可我没学过自重怎么办?乖乖教我?” 沈琼楼假装没听见,随手翻了翻书,冷不丁看到一页,惊道:“这是什么鬼!” 这画上的情形并不复杂,一位体态丰腴的女子两只手臂搭在屏风上,整个人便如架到屏风上一般,有个身材雄伟的男子在她身后捧住臀动作着,这姿势简直闻所未闻啊! 殷卓雍随意瞧了眼,漫声道:“这姿势倒也罢了,乖乖喜欢这种?” 她翻了个白眼过去:“我哪个都不喜欢。” 枉费她还是个现代人啊,这体.位简直了,古代人骚起来压根没现代人什么事儿。 殷卓雍正要调笑她两句,身子一拧却正顶到她臀上,挨挨蹭蹭几下,险些又被她察觉,忙往后仰了仰,咳了声道:“我命人买了两本,其中一本你拿回去吧。” 他见她想反驳,立刻补了句:“若是不想要,那就在这里跟我一道儿看完。” 沈琼楼:“...” 他转身取了茶具来,点茶给自己精心,一边漫声问道:“你们家又来亲戚了?” 沈琼楼没大在意,恩了声道:“是我堂伯他们家。” 殷卓雍唔了声:“听说还带了个侄子过来?样貌似乎不错?” 沈琼楼听他话不对劲,在哄和不哄之间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道:“再好也不如你。” 他轻轻巧巧把她脑袋转过来:“你瞧上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好?以后倘若遇见一个长得比我更好的呢?” 沈琼楼想了想,认真道:“我是喜欢王爷长得好看,但我现在既然喜欢你了,哪怕有朝一日你长得不好看了,我也喜欢你。” 殷卓雍面上终于满意了。 两人腻歪一阵她就得回去干活,遇见宋喜之后把她的话如实转达,顺便劝宋喜放心,不会有岔子的。 宋喜面上多日的愁容这才散了些,沈琼楼却对着避火图发愁,带回去让沈老夫人发现了,还不得削死她? 到下午她坐上马车回府,本来一路平稳无事,没想到快到家的时候,马车竟然晃了晃,然后停下了。 她忙掀开帘子想要询问情况,却见殷怀瑜脸颊绯红,伸开双臂拦在路中间,大声嚷嚷道:“让你们主子下来,我有话跟她说!” 沈琼楼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虽然四周无人,但再由得他这么喊下去,人估计很快就要过来了。她只好把脚踏放下去:“殿下有什么事儿上来说。” 殷怀瑜一下子跳了进来,沈琼楼这才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气,惊道:“太子喝酒了。” 殷怀瑜脸颊微晕,面带醉意的样子也很好看,不过她现在没功夫更没心情欣赏,先让车夫把马车停到路边,再给他钱打发他去买个梨子给太子醒酒,纳闷道:“殿下这是怎么了?”上回见不好好好的吗,难道昭睿帝又出幺蛾子了? 殷怀瑜大人般的叹口气:“我心里不痛快。”他皱着眉,满脸抗拒:“母后要给我选妃了。” 沈琼楼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呢,闻言有种坑爹的感觉:“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乐事之一,在这里先恭喜殿下了。” 殷怀瑜气得砸了手里的酒壶,怨怼地看着她:“你就这么说风凉话?” 沈琼楼莫名其妙:“成亲...很正常啊。” 殷怀瑜冷哼一声:“要跟一个不知道高矮胖瘦的整□□夕相对,哪里正常了?”他说完忽然有些脸红,眼神左右飘忽,低声嘀咕道:“要娶...就娶一个认识还处得来的。” 沈琼楼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娘娘给殿下挑的人选肯定是好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殷怀瑜见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还不明白,皱眉瞪着她,半晌又颓然地叹了口气:“哎,罢了罢了。” 这时候车夫买了梨子过来,沈琼楼擦了擦递给他,又想了想,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道:“殿下这般抗拒,都是因为不知道成亲的好处。” 殷怀瑜被带的声音放低:“什么好处?” 沈琼楼想到那本烫手的避火图,从抽屉里取出来递给他:“殿下一看就明白。”宫里婚前x教育的花样不少,据说还有动态的器具,她给个避火图应该没啥吧? 她见殷卓雍伸手想翻,忙压住他,叮嘱道:“殿下回去再看,记得千万要藏好,千万别让人发现了,让人发现也别说是我给的。” 殷怀瑜已经瞧见里头的东西了,红着脸唾弃她:“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沈琼楼正气凛然地道:“是我一位同僚拿来看的,我觉着她这般实在是大为不妥,所以收缴了过来,正好殿下马上要成亲,这本书就送给殿下,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心里默默地向背黑锅的宋喜道歉。 殷怀瑜半信半疑地翻了个白眼,原本那些明媚的哀伤都没了,那点子伤感也消影无踪,似乎两人在一处就不适合伤感。 他又被她哄了几句,头晕脑胀地下了马车,回到宫里挑灯夜读,对着一幕幕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沈琼楼! 他晚上就寝的时候还翻来覆去想着那些画面,作为一个童子鸡,他理所当然地胡思乱想,没想到早上起来一看,被褥,床单和寝裤都已经湿了,身下竟然黏答答一片,不知是怎么了。 殷怀瑜,懵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和我家傻狗躺在地上玩假装尸体游戏,它毫无反应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智障 ☆、第73章 殷怀瑜昨晚上对着小黄书挑灯夜读,睡觉的时候就梦见自己成了春.宫画里那男人,对着画里的女子做一些难以启齿的事...然后他今天早上掀开被子一瞧,可就真的难以启齿了。 其实这些脏东西不算多,但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忍不住乱动,所以蹭的到处都是。 站在外头的常永已经叫了好几声,里头却还没动静,他心里一颤,立刻掀开帘子看了看,就见太子对着自己的床褥走神,见他进来,脸涨得通红:“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要进来便进来!” 常永连滚带爬地跑进去:“不是奴才,是皇后让你过去请安。”他冷不丁瞥见床上溺的一滩,又很快垂下头。 就这么一个动作还是被殷怀瑜发现了,恼羞成怒地一脚踹过去:“你眼睛往哪里瞧呢?!”他尴尬完了又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常永虽然不到十岁就切了子孙根进宫,但这种事道听途说也听了不少,但也不敢胡说怕污了主子的耳朵,只能呵呵赔笑道:“奴才是个没根的东西,正经爷们的事儿,奴才哪里知道?” 殷怀瑜让他滚下去,起身让下人收拾床铺,自己先到了皇后宫里。皇后正和贤妃说着话,见到他来先笑道:“瑜儿长大了。” 贤妃识趣地告退,殷怀瑜脸皮再厚也止不住地红了,皇后又打趣他几句,把这些事细细地讲了,末了才道:“你也差不多到了该开蒙的时候了。” 殷怀瑜脸红的跟烧起来似的。陈皇后说够了,这才渐渐肃了神色:“选妃的事儿你闹也闹了,说也说了,总得给个正经由头出来吧?” 殷怀瑜皱起眉,嘴里却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来。 陈皇后倒了盏茶递给他,轻描淡写地问道:“可是心里还念着你沈家三表妹?” 殷怀瑜抬头震惊地看着她,陈皇后是何等聪明人?一见他神色便知道答案了,心里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拉了儿子过来,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都跟母后说说吧,只是可别对着旁人乱说,不然便是给那孩子添麻烦了。” 殷怀瑜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闷闷地道:“我不知道。” 陈皇后听他这么说,心里先舒了口气,柔声劝慰道:“要是你喜欢的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母后自然也想遂了你的意,可你知道你姨母家就这么一个闺女,宫里的日子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一不留神就出了岔子,你要是真喜欢她,忍心她陪你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殷怀瑜张嘴想说我能护得住她,陈皇后却摆了摆手,继续道:“你喜欢她,是因为她容貌好性子好,对你又忠心,也是你除了她再没见过别的好女孩了,若是你以后见了个比她更好的,会不会移情别恋,又爱上另一个呢?” 她用绢子帮殷怀瑜擦了擦脸,神情温柔:“你以后不会只有一位太子妃的,宫里头最靠不住的就是喜欢,今儿你可能喜欢这个,明儿就喜欢了那个,能长久下来的只有陪伴和敬重。我悉心给你挑的太子妃,并不比你表妹差,等天长日久了,你也会接受她的,她才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答应母后,不管你喜不喜欢她,以后都要好好待她,只要你们夫妻携手,那就什么难关都不怕了。” 昭睿帝当初也是喜欢过她的,可后来夫妻几乎反目,除却宫里朝堂的原因,最重要的就是性格不合。沈家什么样的家风她清楚,沈琼楼眼里未必能容得下三妃六嫔,这便是极大的不合了,少男少女靠一时的喜欢,是走不了一辈子的。 殷怀瑜怔怔地瞧了她半晌,眼眶渐渐发红,突然跪下来磕了个头,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 宋家大宅里,宋老爷急匆匆地赶回来,一巴掌拍在宋老夫人面前地案几上,上头地茶碗哗啦啦滚下来好几个:“你这蠢妇,得了失心疯不成?!你以为你是太后娘娘啊,竟敢算计到豫王头上,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宋老夫人都是瞒着他做的,并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但还是硬顶道:“你自己的孙女自己不上心,我帮着筹谋前程总没错吧,什么叫算计,灿儿这般本事,进个王府当长史也不算辱没了他豫王府!” 宋老爷气的额头青筋乱跳:“灿儿光明正大地考了科举,正经当个女官不成吗?你为何非得在背地里上蹿下跳的使手段,还要把六娘的差事顶替了,亏你想得出来!” 宋老夫人连连冷笑:“这会儿一口一个六娘了,装什么父女情深,那些庶出的,你看你可曾多瞧过一眼?!” 宋老爷猛地一摆手:“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灿儿的前程我自有安排,立刻把你那些鬼祟心思都收起来,不然要你好看!” 宋老夫人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我那苦命的儿子就留下灿儿一个亲闺女,灿儿的前程你自有安排?你有什么安排了?!这些年你可曾过问过一句?!这回倒是跳出来做好人了!自己不费心筹谋也就罢了,还拦着不许我筹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宋老爷又是用力一拍案几:“我按的什么心,好,我告诉你,你算计豫王的事儿不知怎地让人家府上知道了,王府管事早上特意来找我,一见我就来了句,王府六位长史已经因故去了,你莫非想把宋小姐送来当第七个?你不是素来自诩聪明吗,倒是说说王府是什么意思啊!” 宋老夫人本来扯着他袖子不依不饶,闻言不由得怔住了,懵然道:“这,这不可能,王爷怎会如此狠毒?” 宋老爷冷笑一声:“朝堂上的事儿哪有狠毒不狠毒?咱们知道灿儿是好的,但王府知道你硬塞进来人是按的什么心思,万一是个心怀不轨的,那还不得先下手为强除了去,一个闹不好,抄家灭族都是有的!” 宋老夫人脸色忽青忽白,她到底久居内宅,见识也有限的很,听宋老爷说完才吓出一身冷汗来。 宋老爷越想越是窝火:“你这无知蠢货,我还得备上厚礼送到豫王府上,要是害的我被豫王记恨,你就在后院给我呆一辈子吧!” 宋老夫人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闻言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身子颤了几颤,一仰头昏厥过去。 ...... 沈家是最先收到宋老夫人受惊昏迷的消息的,沈老夫人连问都懒得问,随意让人挑了个山参过去,礼数上没出错便得了。 她和陈氏最近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沈琼楼的相亲大业中,瞧来瞧去都觉得白冲的相貌人品十分好,白氏瞧着沈琼楼也不错,便向二人透露了,白家两口子再过几日也能到京城,正是为了儿子的亲事来的,两边还可以当面商量。 沈老夫人和陈氏十分满意。 沈琼楼对此毫无所觉,只是觉得最近经常‘偶遇’到白冲,去沈老夫人那里吃饭的时候能看见,回家逛院子的时候能看见,有时候找沈念文和沈岑风玩的时候也能看见——她很郁闷。 倒不是说白冲有哪里不好,他行事温和恭谦,并无逾礼的举动,但是遗憾的是,他性格恰好是沈琼楼最看不上眼的那一类,用现代词来说就是...娘炮。 于是沈琼楼去找沈老夫人告状,老太太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巧合而已,再说都是亲戚,人家对你并无无礼之处,你斤斤计较做什么?” 沈琼楼无法,大概是在心里憋的久了,和殷卓雍闲聊的时候开口抱怨了几句,他当时眯了眯眼,倒也没说什么,还笑容可掬地劝她宽心。 等她走后就变了脸,找来三宁问话:“最近让你留心沈家的动静,你都瞧着呢吗?” 三宁呵着腰答道:“回王爷的话,都看着呢。” 殷卓雍直接问道:“那姓白的是什么来头?” 三宁道:“是沈家堂夫人的娘家侄子,品行出众,于科举也顺利...”他犹豫一瞬,还是咬牙说了实话:“好似老夫人和侯夫人对这位公子的品性很是喜欢,有议亲的打算。” 殷卓雍嗤笑一声:“品行出众?那要是这位公子的品性出了问题呢?” 三宁自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将身子欠的越发低了些,轻轻应了个是。 这些事儿沈琼楼自然不知道,第二天来的时候殷卓也没跟她提,只是道:“咱们前些日子酿的桂花酒已经能喝了,要不要起出来尝尝?” 第63节 能喝自己酿的就沈琼楼自然高兴,但想到自己酒品,难免踌躇道:“还是不要了吧,就我这酒量...” 他伸手把她的手一捻:“无妨,我不嫌你,你要是醉了,就发酒疯给我一个人看好了。” 宋老夫人本来扯着他袖子不依不饶,闻言不由得怔住了,懵然道:“这,这不可能,王爷怎会如此狠毒?” 宋老爷冷笑一声:“朝堂上的事儿哪有狠毒不狠毒?咱们知道灿儿是好的,但王府知道你硬塞进来人是按的什么心思,万一是个心怀不轨的,那还不得先下手为强除了去,一个闹不好,抄家灭族都是有的!” 宋老夫人脸色忽青忽白,她到底久居内宅,见识也有限的很,听宋老爷说完才吓出一身冷汗来。 宋老爷越想越是窝火:“你这无知蠢货,我还得备上厚礼送到豫王府上,要是害的我被豫王记恨,你就在后院给我呆一辈子吧!” 宋老夫人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闻言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身子颤了几颤,一仰头昏厥过去。 ...... 沈家是最先收到宋老夫人受惊昏迷的消息的,沈老夫人连问都懒得问,随意让人挑了个山参过去,礼数上没出错便得了。 她和陈氏最近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沈琼楼的相亲大业中,瞧来瞧去都觉得白冲的相貌人品十分好,白氏瞧着沈琼楼也不错,便向二人透露了,白家两口子再过几日也能到京城,正是为了儿子的亲事来的,两边还可以当面商量。 沈老夫人和陈氏十分满意。 沈琼楼对此毫无所觉,只是觉得最近经常‘偶遇’到白冲,去沈老夫人那里吃饭的时候能看见,回家逛院子的时候能看见,有时候找沈念文和沈岑风玩的时候也能看见——她很郁闷。 倒不是说白冲有哪里不好,他行事温和恭谦,并无逾礼的举动,但是遗憾的是,他性格恰好是沈琼楼最看不上眼的那一类,用现代词来说就是...娘炮。 于是沈琼楼去找沈老夫人告状,老太太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巧合而已,再说都是亲戚,人家对你并无无礼之处,你斤斤计较做什么?” 沈琼楼无法,大概是在心里憋的久了,和殷卓雍闲聊的时候开口抱怨了几句,他当时眯了眯眼,倒也没说什么,还笑容可掬地劝她宽心。 等她走后就变了脸,找来三宁问话:“最近让你留心沈家的动静,你都瞧着呢吗?” 三宁呵着腰答道:“回王爷的话,都看着呢。” 殷卓雍直接问道:“那姓白的是什么来头?” 三宁道:“是沈家堂夫人的娘家侄子,品行出众,于科举也顺利...”他犹豫一瞬,还是咬牙说了实话:“好似老夫人和侯夫人对这位公子的品性很是喜欢,有议亲的打算。” 殷卓雍嗤笑一声:“品行出众?那要是这位公子的品性出了问题呢?” 三宁自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将身子欠的越发低了些,轻轻应了个是。 这些事儿沈琼楼自然不知道,第二天来的时候殷卓也没跟她提,只是道:“咱们前些日子酿的桂花酒已经能喝了,要不要起出来尝尝?” 能喝自己酿的就沈琼楼自然高兴,但想到自己酒品,难免踌躇道:“还是不要了吧,就我这酒量...” 他伸手把她的手一捻:“无妨,我不嫌你,你要是醉了,就发酒疯给我一个人看好了。” 宋老夫人本来扯着他袖子不依不饶,闻言不由得怔住了,懵然道:“这,这不可能,王爷怎会如此狠毒?” 宋老爷冷笑一声:“朝堂上的事儿哪有狠毒不狠毒?咱们知道灿儿是好的,但王府知道你硬塞进来人是按的什么心思,万一是个心怀不轨的,那还不得先下手为强除了去,一个闹不好,抄家灭族都是有的!” 宋老夫人脸色忽青忽白,她到底久居内宅,见识也有限的很,听宋老爷说完才吓出一身冷汗来。 宋老爷越想越是窝火:“你这无知蠢货,我还得备上厚礼送到豫王府上,要是害的我被豫王记恨,你就在后院给我呆一辈子吧!” 宋老夫人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闻言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身子颤了几颤,一仰头昏厥过去。 ...... 沈家是最先收到宋老夫人受惊昏迷的消息的,沈老夫人连问都懒得问,随意让人挑了个山参过去,礼数上没出错便得了。 她和陈氏最近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沈琼楼的相亲大业中,瞧来瞧去都觉得白冲的相貌人品十分好,白氏瞧着沈琼楼也不错,便向二人透露了,白家两口子再过几日也能到京城,正是为了儿子的亲事来的,两边还可以当面商量。 沈老夫人和陈氏十分满意。 沈琼楼对此毫无所觉,只是觉得最近经常‘偶遇’到白冲,去沈老夫人那里吃饭的时候能看见,回家逛院子的时候能看见,有时候找沈念文和沈岑风玩的时候也能看见——她很郁闷。 倒不是说白冲有哪里不好,他行事温和恭谦,并无逾礼的举动,但是遗憾的是,他性格恰好是沈琼楼最看不上眼的那一类,用现代词来说就是...娘炮。 于是沈琼楼去找沈老夫人告状,老太太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巧合而已,再说都是亲戚,人家对你并无无礼之处,你斤斤计较做什么?” 沈琼楼无法,大概是在心里憋的久了,和殷卓雍闲聊的时候开口抱怨了几句,他当时眯了眯眼,倒也没说什么,还笑容可掬地劝她宽心。 等她走后就变了脸,找来三宁问话:“最近让你留心沈家的动静,你都瞧着呢吗?” 三宁呵着腰答道:“回王爷的话,都看着呢。” 殷卓雍直接问道:“那姓白的是什么来头?” 三宁道:“是沈家堂夫人的娘家侄子,品行出众,于科举也顺利...”他犹豫一瞬,还是咬牙说了实话:“好似老夫人和侯夫人对这位公子的品性很是喜欢,有议亲的打算。” 殷卓雍嗤笑一声:“品行出众?那要是这位公子的品性出了问题呢?” 三宁自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将身子欠的越发低了些,轻轻应了个是。 这些事儿沈琼楼自然不知道,第二天来的时候殷卓也没跟她提,只是道:“咱们前些日子酿的桂花酒已经能喝了,要不要起出来尝尝?怎么样啊?” ☆、第74章 沈琼楼嘴巴有点发干,她指尖冰凉,他热血沸腾,贴上去的时候两人身子都颤了颤。 她毛片□□倒是看过一些,但也大都是打码的,真家伙就更不必说了,这时候倒说不出好奇和紧张哪个大些,别过头不敢看,却下意识地用手圈了圈,拇指和中指并联着都圈不住。 这地方何等的脆弱敏感,他被她突如其来地动作激的闷哼了一声,忍不住按住她的手腕子:“你,你注意着些,别像上回...” 沈琼楼想到上回的乌龙事,讪讪地笑了笑,也不敢看他那地方,用仅剩下的一只手把眼捂住:“那你来吧。” 殷卓雍干脆伸手把她揽过来,含住她圆润的耳垂,想把她另一只手拨开,却见她坚持捂着眼,也只能随他了。 他手把手地教她该怎么动,用多大的力度,自己调.教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很快她就寻到了精髓,柔软纤长的手轻柔地抚弄着,让人销.魂蚀骨。 他忍不住在她肩头咬一口:“你悟性倒是好,让人恨不能死在你身上。” 沈琼楼老脸一红,没吱声。男人的那啥跟他想象的不一样,虽然没敢看详细,但摸了几把也能也知道是狰狞怒张,经络环绕的了,她觉得她又找到了一个不那啥的理由,这么大个儿的进去,真的会死人啊! 她一开始还有心情研究,到后来手掌连带着整条胳膊都酸了,遂怒道:“你有完没完?怎么还不完事,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殷卓雍给她气笑,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咬着牙道:“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太早完事那才叫有毛病呢。” 沈琼楼只好闭起眼换另一只手,等两只手都快抬不起来,准备让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时候,忽听他呼吸急促了几分,然后她的手上就... 沈琼楼对着外头大喊:“叫水,我要洗手!”她已经不忍心看更漏了。 殷卓雍把几个伺候的内侍叫过来收拾,几人闻到屋里的靡靡味道,又看了看这位沈长史绯红的双颊,不由得对视一眼,把头低的更低了些,权当自己是个死人。 她两只手全是用力过度之后的酸麻,抖得连肥皂团子都捏不住,殷卓雍实在看不过去,用皂水帮她洗干净了手,又捧住她两只手揉.捏把玩,她手上的水还没擦干,水滴顺着两人交握的滴落下来。 他亲了亲她的指尖,轻飘飘递了道秋波:“乖乖,再接再厉啊。” 沈琼楼:“...别,好好说话,别抛媚眼。” 殷卓雍一把揽住她,脸埋在她肩头,低低闷笑了几声。 ...... 白冲不光住在沈家,就连求学都是跟沈岑风一道儿的,沈岑风今日有约,他收拾收拾准备先行离开,冷不丁被身边的同窗一把搂住肩膀:“陵则兄,回去那么早干什么,咱们一道儿出去玩玩吧。” 白冲微微一怔,脸上有几分尴尬,微红着脸道:“多谢年兄美意,不,不必了,我还是早点回去温书吧。” 年书生见他想挣脱,忙伸手把他揽的更紧了些:“陵则兄怎么这般不近人情的,你已经是咱们甲班第一了,还有举人的功名,还总温书温书,让咱们这些人可怎么活?” 他见白冲还想推拒,微微沉下脸道:“怎么说我年某人也有几分薄面,陵则兄非要这般下我面子?” 白冲性情温柔,吃硬不吃软,闻言只好无奈道:“那就多谢年兄好心了,年兄要带我到哪里聚会?” 年书生诡秘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羊角胡同那里新开了家酒楼,听说有几个唱曲弹琴的姑娘极是温柔貌美,咱们这就去那里逛逛?” 白冲家教甚严,一听就知道这羊角胡同是什么地方,骇的连连摆手:“这,这万万使不得,咱们都是读书人,去那种烟花柳巷,实在是不成体统!” 年书生不以为意:“你也是老实太过了,再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咱们学里大半都去过画舫勾栏之类的地方,松快松快罢了,再说课业也没为这个受到影响,难道他们就因着这个,都不配被称为读书人?” 白冲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年书生呵呵笑了笑:“你是在家里被管的太严,把这事儿也想的太重,再说勾栏也分三六九等,那些下九流的地方自然是不堪入目,但要是真正的好去处,那里的姑娘比起大家闺秀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能寻到一位红颜知己,也是人间一大快事。” 这话倒也不是虚言,有些勾栏院里的鸨母会从小培养相貌好有潜力的女孩,教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会配丫鬟小厮,跟闺阁女子一般,以求养出她们的排场气质,能卖个好价钱。 白冲微微皱眉:“这...” 年书生再接再厉:“再说那些女子精通琴棋书画,个个犹如解语花一般,也并不一定非要有床笫之欢,能与她们吟诗作对也是妙事。” 白冲对他描述的场景不自觉地有些神往,脸上犹豫之色更深:“年兄所言甚是,但我...” 年书生已经有些不耐了:“陵则兄是正经爷们,怎么做事瞻前顾后的,这又不是作奸犯科,何必这么畏畏缩缩?凡事都听家里老子娘的,那还算是男人吗?!” 白冲左右想了想,最终还是咬牙妥协了:“那就去这一回。” 年书生笑呵呵地揽过他肩膀:“这就对了。” 白冲品行未必有多优良,之所以显得无不良嗜好,那全是家里管得太严,要是见识了京里的纸醉金迷,只怕比寻常纨绔上瘾的还快。 三宁的马车一路跟着白冲和年书生,见两人已经拐进了勾栏院,轻蔑地一笑,用力啐了口:“就这点道行本事,还敢跟咱们王爷抢女人,活腻歪了吧。” 他一拍车板:“醉月楼里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吧?这就行了,咱们走吧。” ...... 陈氏在沈家正院里,正笑呵呵地和沈老夫人说着话:“娘娘对这次选妃十分看重,左右挑选了,最后太子妃定了余家的嫡长女,跟太子般大,那孩子我是见过的,容貌好又有气度。” 她顿了下,又笑道:“男子十六岁精水始固,娘娘打算年前先让两人成亲,等一年再圆.房,这一年先教导太子妃料理宫中事务。” 沈老夫人亦点头:“余家女子素来贞烈端庄,那位姑娘我也听说过,哪边都是数得着地,娘娘好眼光。” 陈氏也跟着点了点头,又微微蹙了蹙眉心,手下把绢子拧了又拧:“太子妃虽然定下了,但太后那边就没给娘娘好脸色,又强把娘家地一位侄女塞进去做了昭仪,娘娘虽不愿,但太后是长辈,也只得应了。” 沈老夫人道:“只是个昭仪倒也无妨,位分低微也添不了什么麻烦,太子心里明白,那女子就是再好,他也不会多亲近的。” 陈氏替自己姐姐抱不平:“太后本还想让那女子当太子妃呢,赵家如今没一个有本事的,女子教育也平平,太子妃可是未来皇后,赵家女哪有这份能耐?” 沈老夫人正要劝她几句,却见沈木急匆匆地迈了进来,面上有几分急色。 沈老夫人心知有事,先把下人遣退了,然后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木面色发紧:“您不知道,我才听到朝里的传闻,鞑靼使臣伯颜已经正式向圣上提亲,想要求娶一位公主到鞑靼...” 陈氏怔道:“这传言不是早都有了吗?鞑靼使臣也是因着这个,才在京里逗留了这么久。” 沈木深吸一口气:“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圣上已经定下了玉昭公主,但圣上想到女儿远嫁艰辛,便,便...”他咬了咬牙,硬是不让语气里的愤怒带出来:“便想要从京中权爵人家的贵女中选出一位来,算作公主侍婢送到鞑靼去,以后也一并嫁给那鞑靼小王子做媵妾!” 沈老夫人和陈氏都变了脸色,陈氏手里的茶盏都打翻了,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沈老夫人倒还镇静些,深吸一口气:“这种事儿虽然咱们听了难受,但只怕也有黑心肝的人家为了在圣上跟前买好,把自家闺女送过去,怎么轮也轮不到楼儿头上,咱们自己先别乱了阵脚。” 第64节 沈木脸色阴郁,缓缓摇头:“怕是没这么简单。”他眉眼含了几分焦虑:“您有所不知,最近朝上又闹了起来,要请皇上给三皇子封王,让他赶紧离了京城,说年长的皇子还呆在京里不成体统...皇后虽没有明着发话,但意思却差不多,朝上不少人也是瞧她意思行事的。” 陈皇后的能耐之处从来不在后宫,而是她明明有能耐影响朝堂,却从不让人抓住把柄,就连几位太傅都要隐隐站在她和太子身后的架势,这点也让昭睿帝忌惮许久。 沈老夫人已经有些明白过来,陈氏却还追问:“这跟和亲之事有什么关系?” 沈木苦笑一声:“若真要分起党派来,岳父家和咱们家就是默认地皇后一党,皇上这时候发作,不过是想借着咱们杀杀娘娘的锐气罢了,只怕是剑锋所指,就是咱们家。” 陈氏想到心爱的小女儿可能要嫁到那荒蛮之地,还是给人做妾,一时手足冰凉,几乎要晕厥过去,慌慌张张地起身道:“我要进宫见娘娘。” 沈老夫人拦住她,摇头道:“咱们不能先自乱了阵脚,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只怕更坚定了心意。”她又问沈木:“公主什么时候送嫁?” 沈木道:“只怕要到年后了。” 沈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还好,咱们还有时间筹谋。”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白家大爷和大夫人也快到京里了,咱们寻机会见见他们,若是可以...年前就把婚事定了吧。” 她说完也有几分无奈:“本来想再留三丫头几年的,没想到事情赶到这份上,也只能抓紧了。不过要是真能定下来,皇上总不会逼着一个已经订了婚的女子去和亲吧?” 陈氏也不想女儿太早嫁了,迟疑着道:“可楼儿好似不大喜欢白家公子,说他...女里女气的。” 沈老夫人纵然心中焦急,这时候也忍不住翻了翻眼睛:“她自己跟个糙汉似的,女里女气配她正好。再说婚姻大事儿是父母之命,寻常时候她挑挑拣拣也就罢了,现在也由不得她胡来。” 陈氏心里权衡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事儿...要不要告诉楼儿?” 沈老夫人纵然开明,但也免不了一些古代大家长的习气,便摇头道:“让她先好好当差,别为这个分了心。” 沈琼楼回到家里,发现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对,问家里大人也什么都不说,其他人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又过了几日,再白冲频频示好后,她终于忍不住一状告到沈老夫人那里。 沈老夫人的表现很奇怪,上下打量她几眼,缓缓地道:“你好好收拾收拾,白家大爷和大夫人等会儿要上门来拜访,你也出来见见客。” 沈琼楼莫名其妙:“白家跟咱们家是转折亲的转折亲,让堂伯母作陪就是了,我见客做什么?” 沈老夫人也没多做解释,只淡淡道:“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也是咱们家人,帮着陪客怎么了?” 沈琼楼回到屋里,本能地觉得不对,联想着这些天白冲的不对头,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元芳要来给她梳妆打扮,她心里存着事儿,怎么肯好好打扮?坐在妆奁前想了想,下狠心掏出米分盒来给自己脸上胡乱抹了把,又故意用颜色最正的小桃红把嘴唇涂的红艳艳的,无奈这身子颜值太高,这么折腾都没有损失多少。 她狠了狠心,往自己头上一口气插了五六根金簪,穿上连江嬷嬷都嫌老土的酱菜色褙子,配上翠绿色裙子加花里胡哨的红色绣鞋,力求让人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元芳被她这一身吓住,急忙要给她重新搭配一身,却被她摆手止住:“别别别,我今天就瞧着这一套好了,你让我穿别的我心里难受。” 元芳无奈,只好把她放出去吓人。 沈琼楼走的时候故意磨蹭一会儿,等进正院地时候白氏夫妇已经来了,白冲在一边站着,堂婶白氏在旁边作陪。 白夫人正笑着说:“...我可是瞧了,老夫人家的孩子各个都毓秀钟灵,三姑娘更是...”后半句在见到沈琼楼的一刹那自动消音,脸上的笑也凝固了。 屋里所有人,包括沈老夫人在内,表情都出奇的一致,用呆若木鸡四个字完全可以概括。 沈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才对着白大爷和白夫人歉然道:“这孩子差事忙,一忙活起来饭都不吃,逮着什么穿什么,自己连看都不看的。” 转眼就把辣眼睛的装束转化为热爱劳动的优良传统,沈琼楼心里大叹,姜还是老的辣啊! 白夫人虽有些不解,但她见的奇人异事多了,也不在乎这一桩,勤快是好事,儿媳妇要是天天琢磨衣裳打扮她也未必乐意,再说单看这位沈家三姑娘的眉目也是极好的,好好打扮了绝对拿得出手。 她和白大爷交换了一个眼色,神色转眼和缓下来,笑吟吟地道:“知道三姑娘在王府当差事忙,这般装扮...也挺好。”天知道她费了多大劲才面不改色地把后面三个字说出来。 沈琼楼一击落空,只好悻悻然回了座位。 沈老夫人又瞪了她一眼,这才转过头来,含笑道:“夫人客气了。” 众人又说笑几句,气氛终于活络开,沈琼楼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再干点什么奇葩事儿黄了这桩亲事,没留意白冲频频向自己这般张望,眉眼温柔,冷不丁和她对视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心虚。 白夫人瞧见自家儿子这般情态,心里暗笑,又同沈老夫人寒暄几句,终于把话拐到亲事上,叹笑道:“这孩子于姻缘上一直不顺,我和他爹到京里来,一半是为了敦促他科举,一半也是为了在京里寻个妥帖地人家,不过京里地闺秀甚众,这般便如大海捞针一般,也不知道要寻到什么时候。” 白夫人还挺中意沈琼楼的,一来想她能在王府当差那么久,品行行事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二来是因为她的家世,她虽不想攀附权贵,但如今是沈家也有这份心思,能为儿子寻个好岳家自然是两全其美。 沈老夫人身为女方家长,自然得矜持着:“夫人莫急,慢慢寻,总有好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竟然越说越投机,白夫人这边已经转头把沈琼楼瞧了又瞧,说道:“三姑娘我今日一瞧便极喜欢的,不知道有没有福气...” 沈琼楼急的脑门冒汗,正要祭出抠鼻挖角的杀手锏,就听院外管事颤颤道:“老夫人,夫人...咱们府门外有个行首带人来闹,说,说她是白公子的外室,要来给白夫人磕头...” ☆、第75章 屋里人都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白冲,脸上的慌乱之色遮掩也遮掩不住。 他前段日子被同窗带去了欢场,这本也没什么的,可坏就坏在他遇见一位身世凄苦,不幸流落风尘的‘可怜女子’,见她才貌双全,又听闻她的凄楚身世,心里不由得大为同情。 他第二次去的时候便为她赎了身,然后又一个没忍住...两人共度良宵,他又是个面软心绵的,经不住那女子哭求,况且这还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意义不同,所以许了她外室之位,这事儿听着复杂,从发生到现在也不过小半个月。 这时却是一直没说话的白家大爷起了身,瞪大了眼睛高声质问道:“冲儿,这是怎么回事?!” 白家并没有沈家不纳妾的规矩,但就算要纳妾也得是婚后了,在这要议亲的时候弄个外室来,简直是打白沈二家的脸。 白冲嘴唇颤了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知子莫若父,白大爷见他这幅德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白夫人却有些心疼儿子,出声劝道:“冲儿素来心善,没准是有人来故意碰瓷,咱们不如把人叫来问个清楚?” 她说完转头哀求地看了沈老夫人一眼,毕竟这里是沈家,沈老夫人本不想理这堆烂事的,但想到迫在眉睫的和亲之事,还是强压着性子点了点头。 没过片刻管事便把那女子带了上来,沈琼楼抱着全程看戏的心思,仔细瞧那女子,弯眉柔唇,生的十分柔弱袅娜,天生就有股让人怜惜的楚楚之姿。 她进来先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妾听香,白公子之外室,拜见老爷夫人。” 白大爷气得浑身发抖,连白夫人脸上都露出怒色来,厉声道:“冲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冲脸色发苦,口不能言,只冲着听香道:“你,你怎么来了?” 听香嘤嘤哭了起来:“妾自知身份卑微,也不敢要求什么,只是妾的清白身子已经给了公子,公子总得要给妾个名分啊。” 她又重重磕头,额头又磕红了一片:“妾对公子一片真心,也不求能有个正经位分,只求在您身边当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还望老爷夫人和公子成全。“ 白冲本来还十分惊慌,但听她说完,面上不由得显了怜惜之色,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扶她,白大爷已经扬起手,重重一巴掌就盖在他脸上了。 他手还高扬在空中:“你这个孽障,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你不光去了那等腌臜地方,竟还带了人回来,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又转头对着听香怒斥道:“你这样的女子,我们家要不起,还是哪里来的回那里去吧!” 白冲本来就性子温柔,被打了一巴掌就僵在原地瑟瑟不前。 这时候就该考验听香的演技了,就见她一下子泪如雨下,膝行几步抱住白冲的腰,哀哀哭了一声,巴掌就往自己脸上扇了:“是我不好,害公子挨打了,老爷要打就打我吧,是我该死,是我身份微贱还妄图高攀,我再不敢存非分之想了,我这就去了!” 话音刚落便作势要往地板上撞,这话加上这做派果然惹得白冲大为怜惜,一把握住她的手,难得的起了男子气概,挺胸道:“听香她一个弱女子身若浮萍,爹要怪就怪我吧!” 堂上顿时一阵嘤嘤泣泣的声音,沈琼楼叹为观止,沈老夫人额角抽搐。 他对着亲爹说完,又转头瞧了眼沈琼楼,眼里有几分挣扎不舍,对着沈老夫人道:“我知道老夫人现在恼了,都是我一时糊涂,并不...” 沈老夫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向来温和的神色竟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白公子说的哪里话,你做下这事儿是对不住你爹娘的悉心栽培,跟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白老爷和白夫人的心都往下沉了沉。 白冲怔怔道:“沈,沈表妹...” 沈老夫人心头冒火,继续打断她的话:“三丫头是来帮着陪客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家三丫头还未出阁呢,白公子若还要闹,我就先让她回去了。” 她说着就给沈琼楼使了个眼色,她会意,起身走到内间,继续瞧瞧看戏。 白冲虽喜欢听香,但也分得清轻重,让他为了听香放弃沈琼楼那他绝对不愿意,就算不必两人容貌气度,只把锦川侯府这个岳家拎出来,他也知道该选哪个了。 他见沈老夫人如此作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一个劲儿道我糊涂,听香可怜之类的话。 白大爷和白夫人尴尬至极,觉得白家的脸面今日都丢尽了。 沈老夫人见他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始终不说自己真正的错处,一会儿一个糊涂可怜,倒显得沈家人和他爹娘多不近人情,要拆散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似的。 她本来想直接赶人的,却架不住心里恼怒,缓缓地道:“公子哪里糊涂了?你一点都不糊涂。” 她一指听香:“你知道这位姑娘身份见不得人,你未成亲之前收她做外室,只怕难寻到好人家,你也明知道你爹娘要进京来给你找一桩好亲事,所以便把她的事儿瞒下了,也不说把她送走,想着等到成亲之后再说出来,那时候也没法和离,只能认下了,那样贤妻美妾都齐备,我说的可有道理?”想享齐人之福,做梦! 她眼神锐利,似要把白冲看穿一般:“你逛勾栏收外室都是你的事,别人置喙不得,但存心欺瞒又安的是什么心?” 白冲怔怔地瞧着她,随后又慌乱地低下头,讷讷道:“我,我没有...”沈老夫人几乎一言就把他最隐秘,最慌乱,最不可告人的心思道出来了。 白夫人本来还有些心疼儿子,闻言也只剩恼怒和失望。 沈琼楼在心里叫了声厉害。 事已至此,就是傻子也知道这婚事结不成了,白大爷和白夫人带着白冲走了,听香提起裙角小心跟了出去,白氏早已经呆在原处,羞愧到手足无措,站起身慌乱道:“我...这...婶婶,我真不知道冲儿会做下这等事儿,要是我知道,怎么也不能把她说给楼儿...” 沈老夫人知道她的为人,因此心里虽不悦,但也并没有迁怒,缓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事儿怨不得你,男人一旦起了心思,哪里是别人能管得住的。” 白氏连连道歉,沈老夫人好言安慰几句让她回去,等人走了之后便一脸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沈琼楼走出来给她捏肩捶腿,沈老夫人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原来真没瞧出来,他竟是个这样的,那叫什么听香的也是厉害,一下子把人拿住了。” 沈琼楼并不赞同这话:“这也得分人了,大哥在金陵的时候不也遇到美人碰瓷了吗,怎么没见他领一个回来?” 她个人最讨厌以‘哪个男人能拒绝美女投怀送抱’这种理由给自己辩护的广大渣男们,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这个理儿从古至今都不会变的。 沈老夫人点头,又是叹了声。 经过白冲嫖.娼立外室事件,全家上下心情最好的就是沈琼楼,第二天还有兴致跟殷卓雍说这事儿,又后怕道:“要不是那听香来得巧,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殷卓雍笑而不语。 沈琼楼说着说着自己先觉得不对了,狐疑地盯着他:“这里头...你没做什么吧?” 殷卓雍轻描淡写:“我让人把他引到青楼,本来是想让他多去几回,再想法子让他逛勾栏的事儿被你们家里人知晓的,没想到他自己先被人勾上了手,那女子手段了得,这就怨不得我了。” 沈琼楼默了片刻,疑惑道:“听香不是你安排的?” 殷卓雍嗤笑一声:“烟花地那种事儿多了去了。” 沈琼楼本来挺烦白冲的,先嫖.娼置外室,又蓄意骗婚,但闻言难免有些歉疚:“你这样不是害人呢?” 殷卓雍白细的食指在她脑门上戳了戳:“要是逛勾栏是害人,那魏王睿王,还有其他几个王爷,甚至是那些贵族子弟,早就该被害死了。”他顿了下:“你知道为何你家里最近急着要给你寻亲事?” 沈琼楼囧了下:“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娘和祖母一直都挺急的。” 他眯起眼,慢慢地道:“皇上已经下旨,要在贵女中选一位侍女为玉昭公主伴驾。” 沈琼楼张了张嘴:“他,他图什么啊!” 殷卓雍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陈皇后这些年越发势大,如今又影响朝堂,逼他给三皇子封王封藩,彻底退出储位之争,他不过是想拿捏皇后罢了。” 沈琼楼呵呵冷笑:“这手段未免迂回太过了。” 殷卓雍掸了掸天青色的曳撒起身:“走吧,咱们进宫去寻皇上,总不能让你真嫁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跟昭睿帝说了什么,反正两人足足在嘉明殿谈了一个时辰,而后陈皇后也去了嘉明殿,第二天他便颁了旨意下来,选了太后娘家的女子陪嫁,太后气得又去哭了一回太庙。 第65节 沈琼楼对这种手段大为佩服,忍不住问他:“你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 殷卓雍撇嘴笑:“他做事最爱瞻前顾后,经不住人说两句就改了主意,什么沈家世代功勋,强行让你陪嫁,只会寒了老臣的心,再或者对夫妻之间不要硬来,不妨先示好再徐徐图之,一张嘴长在人身上,还能说不出道理来?” 沈琼楼冲他挑了挑拇指,老哥,你行! 他吩咐陈河备马车要出门,沈琼楼问他去哪儿,他偏头一笑,艳若春华:“你家。” 沈琼楼一怔:“你要做什么?” 殷卓雍唇角一勾:“好歹我保下了你,这么大的功劳,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道理吧?” 沈琼楼不知所谓,想要跟去却被他拦住了,他坐上马车径直去了沈府,正好沈老夫人在,见着他十分愕然,不过还是让座道:“王爷请上座,王爷是有何药师?三丫头呢?怎么也不见她跟着?” 她也知道了沈琼楼不用陪嫁的消息,顿时整个人都送快了。 殷卓雍含笑道:“老夫人不必客气,本王来是为了劝老夫人宽心,皇上选贵女陪嫁公主的事儿...本王昨日已经进宫去跟皇上畅谈一番,皇上已经另定了人选,沈长史那边,老夫人和侯爷夫人不必再焦心了。” 他当然知道沈家人知道,不过故意说出来罢了。 沈老夫人一怔,这才知道昭睿帝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起身由衷感激道:“犬子就这么一个闺女,又是最小的,打小便放在心尖上养着,原本听说她要被送去陪嫁,犬子听闻急的五内如焚,多亏王爷在皇上面前进献良言,保下这孩子,老身不尽感激。” 殷卓雍虚扶一把:“老夫人不必客气,沈长史在本王府上尽心任职,本王与她甚是投缘。” 沈老夫人又感激几句,但等这个劲头稍稍过去,听着殷卓雍的话有些不对,传闻中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更不像是会为了区区一个长史特意找皇上卖人情的人。 她心里有些不安,沉吟片刻,小心试探道:“这孩子也常跟我说起王爷,她敬王爷如长辈,一直小心当差,不敢有分毫懈怠。” 殷卓雍唇边浅浅泛起个笑来:“本王却没拿她当晚辈。”他忽又转了话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听闻老夫人再给沈长史寻亲家?” 沈老夫人拄着拐杖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尽量沉稳道:“正是。” 殷卓雍道:“老夫人也知道魏朝律法,成亲之后便不能继续为官,本王对沈长史十分中意,况且皇上也是瞧在她是我府上长史的份上才网开一面...” 他慢慢地拖长了腔:“老夫人和侯爷都是聪明人,想必能明白我的意思?” 他本也可以直接上门来胁迫沈家,把沈琼楼嫁过来,但那样结亲便成了结仇了,她嫁过来心里也得有块疙瘩,再说沈家吃软不吃硬,万一效法当年太平公主,为了躲避和亲,把沈琼楼送进庙里带发修行,那他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与其来硬的,倒不如先送个大人情给沈家,然后用话提点他们,沈家人大都聪敏,听了这话定然知道他的意思,再不会急着给沈琼楼寻人家了。 沈老夫人脸色忽青忽白,她这辈子都没怎么低过头,但想到孙女,最终还是服了软,沉声道:“老身知道王爷的意思。” 聪明人不必多说,殷卓雍无声地一笑,转身出了锦川侯府。他坐在马车上敲了敲车板,陈河欠身掀开轿帘子:“王爷有何吩咐?” 殷卓雍道:“你回头去问问睿王亲王结亲的礼数,还有聘礼彩礼什么的,都问详细了。” 陈河诧异道:“王爷您这是要...?” 他含笑:“提亲。” 殷卓雍如今对沈琼楼的心思差不多是司马昭之心,可实际上他还是低估沈老夫人对宗室的厌恶惧怕程度了,当初最心爱的小女儿惨死,深爱的丈夫也因此病逝,这两桩加起来几乎成了她的心魔。 对她来说,和亲是虎穴,嫁给宗室是狼窝,她哪样都不想让沈琼楼尝试。 沈老夫人坐在帽椅里久久不语,周遭的丫鬟婆子也不敢打断她沉思,她越想越是焦虑,整个人沉浸在往事和对未来的臆想中,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江嬷嬷见她不大好,正想上前劝慰,就听外面急匆匆一声报:“老夫人,宋家老夫人...没了!” 沈老夫人被这一声从沉思中惊醒,猛地抬起头,向着外头的管事道:“你好好说,说清楚,谁没了?” 管事道:“方才宋家的人递丧帖过来,说宋老夫人今儿早上就不大对,就在方才合了眼,也请太医瞧过了,确实没了脉象。” 沈老夫人大为不解,宋老夫人一个多月前还蹦跶着算计庶女呢,听说后来被宋老爷训了一顿,也病了一阵,不过她私以为,以宋老夫人的脸皮,没过多久就得再起来继续寻事,怎么这说没了就没了? 管事听完她的问题,似有几分难以启齿,沈老夫人便遣退了下人,问他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我最不耐烦人磨磨唧唧了。” 管事这才低声道:“小的私下塞了几个钱给宋家人打听了,听说宋老夫人是病倒在床上的时候,被院里的几个姨娘给...联手害死的,具体怎么动作小的没问出来,不过几下凑在一处...老夫人就这么没了。” 沈老夫人静默不语,江嬷嬷以为她是有些伤感,正待劝慰,她却摆摆手道:“她这也算是死在了报应上头,她当初害人性命,杀人子嗣,别人惮于她的威风不敢有所动作,如今一病便墙倒众人推,当初她害人的那些手段...如今也都用在她身上了。” 她吩咐道:“给侯爷夫人还有三个小的递话吧,好歹亲戚一场,咱们也得瞧瞧去。” ☆、第76章 沈琼楼一出王府就见沈家管事在外面等着,见到她先说:“姑娘,宋家老夫人去了,老夫人让您过去祭拜呢。” 宋老夫人死了?沈琼楼一怔:“怎么这么突然?” 她说着上了马车,等到宋家门口的时候见已经挂上了白幡,灯笼也都用白布包住,下人身上也换上了素服,宋灿一身孝服迎出来,眼眶红肿的厉害,像是才哭过:“表妹来了,姨太太在里头等着呢。” 宋老夫人再有不是,也是宋灿的亲祖母,沈琼楼拍了拍她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了句千年不变的套话:“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宋灿强撑着笑了笑,宋家勉强收拾出一个停放棺材的地方,灵堂也布置的匆忙,两人刚进去就听见宋莹震天的哭声,她一边对着宋老夫人大哭,一边用手按着帕子,眼睛却不住打量着来往的世家公子。 沈琼楼对她也是服了,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把自己嫁出去的机会。宋灿瞧她这装模作样的恶心:“堂姐也哭了好一会儿了,下去先歇着吧,这里我来瞧着。” 宋莹不甘心地撅噘嘴,但也没敢当众说什么,一甩帕子转身下去了。 沈琼楼走到沈老夫人和陈氏身后,宋灿则走到两人面前,语带哽咽:“我知道祖母生前对老夫人和表妹做了些不当的事儿,也没给你们一个交代,如今她已经去了,尘归尘土归土,我在这里代祖母向您赔不是了,还望您能原谅她,让祖母走的也安稳些。” 也就宋灿人品好才会这么觉得了,宋老夫人可没觉得不道歉就走的不安稳了。 沈老夫人一手托着她胳膊把她扶起来:“灿丫头不必这样,你祖母都过世了,我也不会抓着原来一点小事不放,就是跟你的情分也是在的。” 宋灿低低地应了。 几人告祭完便告辞回家,陈氏迟疑了一下:“宋老夫人去的有些不赶巧,灿姑娘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呢,她就这么走了,灿姑娘可...” 沈老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还是摆摆手道;“此事不急,反正灿丫头还要守孝八个月,先看着吧。” 宋老夫人去世之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转眼秋天过去,京里也逐渐迈入冬至,宫里要冬至节祭祖,毕竟他和昭睿帝是同一个祖宗,所以他最近也难得忙活起来,骚扰沈琼楼的时间都少了。 冬至节这天两人早早地就进了宫,沈琼楼裹了厚厚的大氅还冻得手脚冰凉,幸好马车里燃了炉子,她这才觉得稍稍好些。 殷卓雍一进宫便被叫到嘉明殿里了,沈琼楼站在走廊里冻得不住跺脚搓手,正想拉个人带她去偏殿歇歇,老远却见一抹雅致的青色走了过来。 苏沅嘴角含笑,手里还拎着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盖着厚厚的小褥子,里面几只奶黄色的小奶狗正在酣睡,时不时哼哼唧唧地翻个身。 沈琼楼作为狗奴,见着那几只小狗就移不开眼了,正好苏沅也瞧见她,迎上来笑道:“沈长史。” 沈琼楼眼珠子直勾勾瞅着那几只小狗:“提督这是...做什么?”厂督配小奶狗,画风有点不太搭调啊。 苏沅笑了笑:“贤妃宫里养的狗儿下了几只小狗,几位公主吵着要养,正好臣有事要去那边一趟,娘娘便托臣把狗带过去。” 沈琼楼羡慕的要死,她其实也挺想养的,可惜老太太对狗毛过敏。她见着别人家的狗子也喜欢,想要伸手去摸,想了想又缩回手,干笑道:“生的真好看,想必公主也是喜欢的。” 苏沅主动把篮子递到她手下:“长史喜欢就留一只吧,反正剩下的也够几位公主养了。” 沈琼楼冷不丁摸到其中一只的毛脑袋,顿时被萌的心都化了,差点要点头答应,但这时候理智还是强行上线,继续干笑:“提督说笑了,宫里贵人的东西,哪能是我说要就要的。”再说她等会儿还要当差,总不能抱着只狗到处跑吧。 苏沅浅笑:“不妨事,反正公主那边没有数量,我瞒下一只,就说不慎病死了。” 沈琼楼还是摆摆手,忍痛拒了:“多谢提督美意,我还是算了吧。” 苏沅倒也没强求,又同她寒暄几句,抬步离开了。 没过多久殷卓雍也走了出来,见她冻得不住呵气,干脆伸手握住她的两只手,皱眉道:“怎么不去偏殿等着?” 沈琼楼下意识地道:“怕你出来我不知道啊。” 殷卓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一行人坐上车架去太庙祭祖,不光有皇上皇后和宗室众人,还有勋贵和重臣,乌央乌央一大片,她往左瞄了瞄,见沈木也赫然在列。 祭祖仪式行了一半,昭睿帝和皇后才叩拜完先皇,太庙外头突然刮起一阵妖风,把众臣都吹的东倒西歪,头上的冠帽都吹散了,昭睿帝被人搀着才勉强站稳,大声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谢太傅早就按捺不住了,听他有此一问,借着这个由头朗声答道:“怕是先祖给皇上的昭示。” 昭睿帝想到最近的封王之争,一出口就后悔自己起了这个话头,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傅休要信口说这些鬼神之事!” 谢太傅怡然不惧:“太庙是正经祭拜皇室祖宗的地方,臣说的昭示,自然是先祖之灵有兆,又不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孤魂野鬼,怎么能是怪力乱神呢?” 昭睿帝皱眉道:“放肆,你竟敢如此妄议先祖!” 谢太傅分毫不让:“就是要让先祖安息,才得揣摩这番昭示的深意,以保我大魏国祚绵长。” 昭睿帝沉着脸道:“既然太傅如此说,那你倒是告诉朕,先祖在昭示什么?” 谢太傅看了眼二皇子和三皇子,大声直言道:“回皇上的话,根据我魏朝礼法,太子既位,宗室皇子自然要封王封藩,不得在京中长留,如今二皇子与三皇子仍旧逗留在京,不但有违礼法,更违背了祖宗先例,还请皇上择日封王使他们就藩!” 二皇子还是其次,得先把三皇子这个生有反骨的赶出去,让他赶紧离了储位。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从礼数上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儿来,昭睿帝只好沉声道:“太傅这是强词夺理,借着莫须有的事儿来威逼朕!朕已经说过了,老二老三尚还年幼,等在京里历练两年再封王也不迟。” 谢太傅大声道:“二皇子和三皇子俱都开府有了皇子妃,已经不能算年幼了,他们身为皇子,也不能一辈子躲在皇上的荫庇下成长,若要历练,外出就藩就是最好的历练!” 这话除了他还没人敢说,毕竟连任三届帝师,皇上都得给几分薄面。 他说完俯地跪下,大声道:“臣请皇上给两位皇子封王!” 他是清流中执牛耳者,资历比首辅都高了一筹,他这么一跪,文官齐刷刷跪了一大片。 勋贵那边,就见沈木眼里闪过一丝决断,和陈侯爷对视一眼,齐齐跪下道:“臣请皇上给两位皇子封王!” 沈木虽然不喜欢沾惹是非,但骨子里却还是武人血性,遇到该博的时候不惧一博,陈侯爷向来明哲保身,但更看得准时机帮自己大女儿一把。 这翁婿俩一跪,其他勋贵对视几眼,也齐刷刷跪下大半,在场站着的只剩下王爷皇子们,殷卓雍气定神闲地瞧好戏。 昭睿帝气得嘴唇发抖;“你们,你们竟然如此!是要逼宫不成!”底下自然没人会接这个话头,他面沉如水,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谁也不问,突然转向陈皇后,沉声喝问道:“梓潼呢,也是想让朕立即给老二老三封王?!” 陈皇后笑得十分得体,恭谦道:“朝堂之事,妾不敢议论。” 昭睿帝厉声道:“朕就是想听你是怎么说的!” 陈皇后略微挺直了脊背,明明是弯着腰,却似在俯视着他一般,只是依旧恭谦:“妾听皇上的,无论皇上让两位皇子是去是留,妾都绝无二话。” 她才不肯这时候说出来,落个实打实的把柄在别人手里。昭睿帝脸色已经黑透了,转向二皇子和三皇子:“老二老三,你们是怎么想的?” 二皇子抢先一步答道:“儿臣自然要听父皇的,留在京里可以向父皇尽孝,就藩能锻炼锻炼眼界,不论父皇怎么安排,儿臣都绝无二话。”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昭睿帝心摇身颤,看着跪在下头的众臣,重重咬了咬牙,怨恨愤懑地看了陈皇后一眼,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内阁和礼部草拟折子吧。” ...... 嘉明殿里头,昭睿帝重重地砸了个杯盏,广袖一挥,把博古架上的精致器皿哗啦啦甩掉一地,恨声道:“她竟敢,他们竟敢,如此威逼朕!” 他说着呼哧呼哧喘了起来,眼里竟有几分癫狂之态,又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苏沅手里捧着个锦盒上来,里头放着一枚赤红丸药:“这是张真人新炼制的,皇上先吃了吧。” 昭睿帝和水吞服了,这才觉得心绪平缓了些,不过眼里却冒出戾气:“这群乱臣贼子,朕不能再受他们辖制了!”他咬着牙根:“陈家还有沈家...” 陈皇后当然没那么大能耐把控朝臣,她要是有这个能量,早就蹬了昭睿帝自己当女皇了,只不过她站到正统嫡出的大道上,所以朝里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拥护她和太子。 这模样倒是跟前世一模一样,苏沅轻声问道:“皇上想怎么做?” 第66节 昭睿帝用力一拍桌案:“想要剪除皇后的羽翼,就得先毁了她的根基,拔掉陈家和沈家这两根钉子,以儆效尤!”他顿了下,沉声问道:“那两边你准备上了吗?” 苏沅点头应答:“回皇上的话,已经着手准备了,沈家和陈家把家中子孙看得再紧,也总有那么一两个看漏的。” 昭睿帝对他的本事是知道的,只要他吩咐了,苏沅就有能耐搞垮两家,他也不再多言,转了话头:“皇后那里...”他提起皇后,呼吸又开始不稳当了,人也显出几分癫狂。 苏沅心里一笑,郁郁然地轻叹道“娘娘身子不大好,听说是劳累成疾,忧思过重。” 昭睿帝把这话反复咀嚼一遍,双眼突然一亮,对啊,忧劳成疾。 陈皇后在朝上的名声大好,就是因为她那贤惠名声,但为着这个名声,她也不是没有三更眠五更起过,身子早就不大好了。名声是她最大的依仗,如今他也能用它来赢了她。 他有了章法之后心情大好,对着苏沅赞道:“爱卿真如朕的左膀右臂一般。” 苏沅谢过赞,又看了那装丹药的盒子一眼,无声地勾唇。 他漫步走出宫掖,吩咐完底下人,不期然地想起了沈琼楼,他心里微微叹了声,他一开始只是有一二分愧疚,现在倒真是喜欢她了,可惜两人注定没法子好好在一起,上天给他一回重选的机会,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了大业。 外面传他心狠也不是没有由来,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苏沅脚步顿住,看着夹道一线蟹壳青的天空,缓缓地出了口气。 ...... 沈老夫人却在责备沈木:“这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也太过行险了。” 沈木道:“皇上本来就对咱们家多有提防,那时候情势赶到那个份上,我若是再不出声,只怕皇后太子也要离心,再说皇后对咱们家照拂不少,我若是这时候退了,以后难免被人指责不仁义,行走官场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她无奈摇头。 沈木也是无奈:“再看看情势吧。”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昭睿帝封二皇子为汉王,三皇子为宁王,汉王藩地在山西一带,宁王的藩地与鞑靼接壤,可以说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最奇怪的是,昭睿帝不但没有就此冷落皇后,反而对陈皇后更加信重,宫中事无大小都交给她,让她亲力亲为,陈皇后虽也摸不着头脑,但是只得应了。 不过对沈琼楼来说,最近最重大的事儿就是她的及笄礼,及笄礼对古代女子来说就是告诉周围人,这个妹纸可以嫁人了,欲娶从速,想想就觉得好神奇。 她忍不住跑去问沈老夫人:“我原来没及笄,祖母怎么这么急着给我说亲事呢?” 沈老夫人撇嘴:“咱们家到底是侯府,结亲的规矩多,所以先把亲事商定了准备着,等你及笄之后就能开始行六礼,就算如此,前后也得小半年的功夫。” 沈琼楼又一次惊叹了,沈老夫人起了谈兴:“好些人家觉得姑娘不如儿子重要,养起来就不如儿子精心,我最瞧不上那样的,姑娘家等四五岁的时候就得开始教导了,十一二岁可以让人相看,等再大些了有能耐的话便出去考个功名,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能踏破。” 沈老夫人让她请假几天在家安心准备及笄礼,殷卓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竟然也痛快应下了。 沈老夫人说完,陈氏又开始絮絮叨叨:“你大堂伯拿来的脂粉还剩了好些,我回头都拿来给你,及笄那天好好打扮打扮。” 她又道:“说来楼儿这事儿也不怨堂兄,都是那白公子自己管不住自己,他们两口子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咱们还没有好好招待呢。” 沈老夫人道:“你堂嫂子总觉得是自己不对,把侄子带来介绍给咱们,最后闹出这等事儿...罢了,她心结难消,回到家里想明白就好了,到时候还是一家人。” 陈氏点头应了,想到要准备女儿的及笄礼,她就能生出无限热情来,一阵风似的搓着沈琼楼量衣服选首饰去了。 家里就她一个年长些的女孩,所以衣裳首饰都紧着她挑,沈琼楼看的头晕眼花,险些被金光闪瞎眼,捂着眼道:“我不看了,娘和祖母说哪个好我就穿哪个吧?” 明姐儿福姐儿也闹着要,陈氏笑呵呵地给她们一人塞了对步摇,可惜两人头发不够长,这对儿金步摇加起来比她们俩的小脑袋还大,目前的作用也就是看看。 沈老夫人在一边瞧得直乐,忽然忆起旧事,笑着道:“当初桂儿及笄,家里也是这般热闹,那时候她爹还在,特意请了两天假在家帮着置办...” 陈氏抿嘴一笑:“楼儿她爹也是,嘴上说着不在意,最近上下也没少忙活。” 沈老夫人笑道:“等儿女的亲事都订下了,你们也能享享清福。” 沈琼楼忍不住插嘴道:“我能不能不成亲,一辈子当官多好,何必嫁过去伺候别人呢?” 沈老夫人纵然再开明,听她这话也驳斥道:“胡说,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你以后难道想孤独终老?” 陈氏也跟着帮腔,沈琼楼悻悻地缩回去。 三人说话间,就听外面管事来报,声音有点恐慌和迟疑:“老夫人...魏王人到了京城,说是想要来拜见您呢。” ☆、第77章 沈老夫人本来还喜洋洋的脸色转瞬就阴沉下来:“他来做什么,非亲非故有什么好见的,跟王爷说,他贵人事忙,不必过来了。” 管事也有几分无奈,摆摆手命人把厚礼摆上:“魏王还送来了厚礼,人就在垂花门外等着,说想求见岳母...您看这...” 沈老夫人重重一哼:“岳母,我可担待不起!”她冷冷道:“把这些都扔回去,我们沈家不缺这点子东西!” 管事更加为难,他自不敢得罪王爷,但更不敢不听从主家的吩咐,只好转身命人把礼拿回去,沈老夫人却改了主意,拄着拐杖起身,缓缓道:“罢了,让我去会会他,省得不知情的还道咱们府上待客无妨。” 陈氏和沈琼楼本来还想陪着,但沈老夫人一看她跟沈桂相似的面容,怕引出什么麻烦来,挥手让她跟福儿明儿玩去了。 婆媳俩绕过重重回廊到了垂花门外,就见魏王带着侍从立在照壁底下。他跟人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本以为是个脑满肠肥的酒色之徒,没想到却是一派儒雅俊秀,而立之年已过五六,仍如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般,难怪当年沈桂能相中,只是面色苍白,带了几分病容。 沈老夫人见他风采不减当年,又想到自己已经成了一捧黄土的女儿,心里大恨,声音也是僵硬的:“王爷来有何贵干?” 魏王看着倒似身子有些虚弱,见到沈老夫人肯见他,面上露出惊喜神色,拱手道:“岳母。” 沈老夫人侧身避过,冷冷道:“王爷这么叫真是折煞老身了,老身哪里当的您一声岳母?” 魏王喟叹:“岳母还在怨我。”他又道;“我之后并无再娶,桂儿仍是我王妃,您自然还是我岳母。” 要是不知情的人,听见这话没准都要动容了,但沈老夫人却知道,他虽没有另娶,但这些年收的妾室通房娶的侧妃也不少,仍旧风流快活着,一边还装出一副情深无悔的模样来博了个好名声,想想就叫人恶心。 沈老夫人并不答话,魏王面带悲色地继续道:“我这些年一直在金陵,这回回京便想来拜访岳母,为当年的事儿好好道一回歉,当年是我照管不周,才让桂儿难产而逝,我已经悔恨多年...” 到现在还以为沈桂的死是个巧合,沈老夫人已经懒得再跟他多费唇舌,直接截断他的话:“到了老身这个年纪,也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这些话再不想听,反正桂儿也不能死而复生,要是王爷想说的只有这个,那就就此打住吧。” 魏王一怔,又低声道:“我今日来也是想同岳母商量,想把桂儿的棺木起出来到京城,再给她另行修个坟冢,您也能时不时探望。”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反倒更见怒色,目光如钢刃一般从他脸上刮过,半晌才沉声道:“桂儿早就去了,王爷何必再打扰她安稳,祭拜不祭拜本就不在形势,我若是真想她了,就在心里悼念也是一样的。” 魏王不好再多言,沈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觉得嫌恶之极,这魏王还是一副多情种子的老样子,半点没改进,她便道了声乏,让陈氏扶着转身回去了。 沈老夫人满面疲倦,还不忘对陈氏道:“以后你们给楼儿寻亲事要擦亮眼,我和你们爹当初只道他对桂儿情深,没想到他对着看中的都是副情深似海的德行,当初那个害了桂儿的贱.人,明明人证物证都要,他也瞎了般硬要护着她。” 她嘿然冷笑:“不过他也有报应,这么些年收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也没见留个后,苍天饶过谁啊!” 陈氏和沈桂处的时间不长,但姑嫂着实融洽和睦,闻言也叹了声,轻轻宽慰沈老夫人几句。 两人走至后院,却见沈成志兴冲冲地要往外走,沈老夫人皱起眉叫住他:“志哥儿你要干什么去?现在这个点你不是该早在衙门了吗?” 沈成志冷不丁被她逮住,吓得身子一颤才道:“今日...今日沐休...” 沈老夫人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本就心气不顺,见他瑟缩的样子更是不悦,忍不住出言训斥几句,见沈成志诺诺应了,无奈挥手让他下去了。 沈成志闷头出了府,七拐八拐进到一条胡同里,最里头有间古朴的宅子矗立着,他径直走进去,里头的靡靡之音便伴随着浓烈的脂粉味道传了出来,他这才稍稍释怀,里头有个颇为投缘的嫖友正在等着他。 那人见他脸色晦气,便笑着道:“沈兄莫不是又被令堂训斥了?” 沈成志厌恶地摆摆手:“不是,是我祖母。” 那人故作讶异:“我听说沈老夫人对人最是慈和,就是当初沈侯爷的闺女出事儿,老夫人也没过多苛责,无端训斥你做什么?” 沈成志重重地吐了口气,闷头喝了盏酒:“祖母素来偏心二房,哪里舍得责骂?” 那人笑道:“这倒也是,毕竟沈老夫人以后要依仗二房,总得给几分薄面的。”他说完状似不经意地叹了声:“说起来,若令尊还在,你才应当是正儿八经的侯府世子,前途无量,绝不止于这个职位,令祖母和令堂都能高看一眼。” 类似的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两人结识已经小半年,自打两人相视他便有意无意地说这些,偏沈成志听了很是受用,听完眉头都拧成一个结。 那人呵呵笑着给他倒了盏酒:“你我兄弟一场,我这里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锦川侯爷忒不厚道,明明是承了你父亲的职位,却不知拉拔你一把,任由你在礼部混吃等死,在家里也受人苛责,真真是...呵呵。” 沈成志把酒盏一摔,语气怨怼:“物是人非,人走茶凉,我爹都不在了,二叔能给口吃的养着我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要求旁的?我娘也是,一味地巴着二房,我真是不懂了,到底我是她生的还是三堂妹是她生的?从小有什么好的就紧着三堂妹,哼!” 那人假意劝了几句,又给他添酒,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忽然想起一事来,沈琼仔细想想,现在沈府尚还太平,若侯爷百年之后,他该把爵位留给谁?他自己有嫡长子,你又是他大哥的亲儿子,当初也有世子的身份,这爵位要是给他儿子,只怕会有旁人说他不知恩义,万一他疑心你要争位...” 沈成志怔怔道:“你的意思是...” 那人心里暗笑,沈家子弟大多聪颖,总算有这么个奇葩的让他方便下手,这沈成志是多年生病伤了脑子,也是久卧病床不知道人情世故,竟蠢笨至此。 他心里暗笑,语气森然:“你久卧病榻,未必就跟沈侯爷没有干系,沈老夫人变着法地磋磨你,只怕也存了旁的心思,只要你不在了,他儿子就可以顺顺当当承袭爵位,沈兄自己要想清楚啊。” 沈成志自己胡乱脑补一番,已经吓得瘫软在帽椅里,惊慌失措道:“整个侯府都是二房的,二叔要是想害我,我哪有活下来的机会?”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一手重重地按在他肩上:“沈兄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自己承了爵位呢?” 沈成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等到了傍晚,西厂里的人都开始做洒扫了,有个矮瘦的身影猫着腰进了厂督呆的东边暖阁。 苏沅正在点茶,见他进来连头也不抬,淡然道;“都办妥了?” 那人道:“差不多妥当了,现在沈成志只怕把沈府上下都恨上了。” 苏沅恩了声:“照着计划来吧,皇上那边也等急了。” ...... 沈琼楼及笄礼那天,她一大早就被元芳拉起来洗漱打扮,她最近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连指甲上都染了淡色的花汁,她皮色极好,连脂粉都不用打,因此元芳挑了点胭脂在掌心化开,给她匀称的拍上双颊,唇上也点了口脂。 元芳左右看了看,差不多满意了,又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些钗儿花儿点缀,解释道:“姑娘等会儿要梳头盘发,然后插钗,咱们现在先梳个简单的头,等到时候请人给您盘起来。” 沈琼楼早就被摆弄的没了脾气,闻言敷衍地点点头:“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元芳夹了块点心到她嘴里:“您先吃这个垫垫吧。” 她服侍沈琼楼换上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下身配了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直把她打扮的明艳又不失庄重,然后扶着沈琼楼出了门。 宋灿人虽没过来,但却备下了及笄礼送过来,是只璎珞金项圈,上头挂了羊脂玉的玉锁,十分精致好看。 这时候礼还没开始,沈琼楼在大人堆儿里站着无聊,便去后头坐着,就见陈六娘也早早地到了,见到她先说了话:“你这身打扮不错啊,颜色配的也好。” 沈琼楼随意笑道:“是我祖母和我娘来回挑了许久才给我配的,我也不懂配色,她们说什么好我就穿什么了。” 陈六娘嗤的一声笑了,让她坐下,眉眼掩不住的喜色。 沈琼楼见她喜上眉梢,不由得问道:“你没事高兴什么,家里亲事已经定下了?” 陈六娘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是我有位表姐,姓余的,是我母亲的侄女,被选作了太子妃,我为她高兴罢了。” 这年头大多数宗族都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大都是盼着亲戚好的,那种暗搓搓盯着亲戚家,巴不得人家赶紧倒霉的还是少数。 沈琼楼由衷赞道:“这是好事儿啊,恭喜你那位表姐,当然也要恭喜你了。” 陈六娘大方道谢,又拉着她小声问道:“我也是有事要求你,这就直说了,我跟我表姐素来要好,知道你在东宫侍读过,跟太子也相熟,所以想问问你殿下的事儿,好让我那表姐心里有数。” 她又忙补了句:“要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我也是随口一问。” 沈琼楼沉吟片刻,没说具体的喜好,只是道:“让你表姐放宽心,太子待人很和气的,寻常也不难伺候,尽本分就成,我听说你表姐性子不差,以后定能夫妻恩爱的。” 陈六娘知道她也不好透露太多,这话已经算是给人吃了定心丸,于是认真道谢。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就见宋家人过来了,宋老爷没有守孝的避讳,宋莹却也跟过来了,孙辈要守九个月的孝,期间一切宴饮能避则避,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第67节 那边沈念文和沈岑风正在待客,她眼珠子黏在沈岑风身上就不下来了,宋老爷也瞧见她这幅德行,出言训斥了几句她这才消停。 沈琼楼和陈六娘见她有要过来的意思,急急忙忙躲远了些。 正巧元芳来找沈琼楼让她行礼,她跟着过去,宾客来了一圈却没见着殷卓雍,她心里有点闷闷的不痛快。 沈家安排的及笄礼极为严格,赞礼一人,赞者二人,有司四人 正宾一人,笄者一人,主人两人,她先被带到了正堂,赞礼刚念过词准备开礼,院外就听人高声报道:“豫王爷到了!” 沈琼楼微微一怔,沈老夫人面色发紧,全然不像当初豫王在她寿礼上到了的时候那般随和,反倒有些如临大敌的意味。 一众宾客倒是没有多少惊讶的,当初沈老夫人寿宴豫王都来了,更何况是沈琼楼的及笄礼,只是众人更感叹一番这位沈家三姑娘受宠之甚。 殷卓雍漫步走了进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他略一拱手:“沈老夫人。”又对着沈木和陈氏:“沈侯爷,侯夫人。” 沈木和陈氏还礼请他上座,他偏头瞧着沈琼楼,他的乖乖颊边点了胭脂,本就嫣红地唇瓣用口脂细细描绘,仿佛在引诱人去亲吻,盛装之下更显得明艳惊人。 要说他原来的神情还算有所这样,这时候的已经十分露骨了,眼里毫不掩饰的惦念让沈老夫人心头乱跳,她重重咳了声:“开礼吧。” 及笄礼的流程十分繁琐,更何况沈家家世摆在这儿,每样都不能马虎,沈琼楼被折腾到腰酸背痛,冷不丁觑见殷卓雍扬唇冲自己笑,下意识地也想回个笑容,但又怕被人发现了,脸颊扭曲一下又硬是忍住了。 殷卓雍:“...噗。” 沈琼楼头发被折腾着打散,又被特意请来的成国公夫人挽好插上钗子,扶起来拜了三拜,聆听训导之后终于算是礼成了。 殷卓雍坐在上首,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戒筒,等礼成了之后突然含笑道:“本王突然想起来,好像忘了给沈长史备及笄礼了。” 沈老夫人就怕他开口,闻言忙道:“王爷客气,您身为她上司,又是长辈,身份贵重,能来看她及笄礼,已经是给她一份大礼了,哪里还敢再奢求?” 殷卓雍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不如...就送她个小字如何?” 此言一出,包括沈老夫人,沈家两口子,还有在座的客人脸色都齐齐变了。 唯独沈琼楼还茫然着,小字而已,为什么大家的表情都这么微妙捏? 一众宾客静了一瞬便开始窃窃私语,沈琼楼竖着耳朵勉强听着,听了个大概脸色忽青忽红的。 自古以来便有待字闺中的说法,女子的小字大都是出阁之前长辈才给娶的,或者成婚之后由丈夫来取,殷卓雍算不得沈家正经亲戚,却要来给沈琼楼取小字...这是什么意思? 她仔仔细细在心里嚼了一回,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本来打定主意不嫁人的,但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意没这么坚定了,复杂之余生出几分希冀来,幸好有胭脂挡着,不然谁都能瞧出来她脸上止不住的红了。 不过这事儿她想的再多也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老实坐着静等事态发展。 这回却是沈木先开的口:“多谢王爷赐字,但楼儿实在是担待不得。” 殷卓雍微微一笑:“侯爷应当知道我的意思,更知道令爱担待得起。” 他不等旁人开口,自己就先吟诵起来:“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令爱品行高洁,这首云中君再适合不过,不如就取字若英,如何?” 一副你不要也得要的架势,沈琼楼记得他说过自己的小字叫齐光,不由得也跟着在心里吟诵起来,又在舌尖念了几遍,牢牢地记住了。 沈家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殷卓雍不紧不慢地递了个台阶:”本王甚是器重沈长史,所以赏个小字给她,还望老夫人和侯爷不要推辞。” 他给的理由冠冕堂皇,又一副由不得你不应的架势,沈老夫人忍着气应了声,殷卓雍又悠悠然坐下了。 这行事方式倒是他一贯的霸道跋扈,他在警告众人,沈家三姑娘他入了眼了,哪怕是行过及笄礼,旁人也不得惦记着。 ☆、第78章 沈琼楼不知道尴尬还是甜蜜哪种感觉更多些,这情形没她插话的份,于是全程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在现场。 殷卓雍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成了恶客,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又含笑暧昧地瞧了沈琼楼一眼,这才告辞离去。 留下来的宾客心里各有思量,想的最多的还是沈家又要出一位王妃了,一时间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 沈老夫人和沈家两口子脸色都异常难看,别人不知道沈家家事,他们自己可是最清楚的,哪里舍得再赔一个闺女进去,主家都没了再待客的心思,只是匆匆忙忙全了礼数就宴毕了。 殷卓雍的心情跟沈家人正相反,他早就命陈河请了睿王过来。睿王急匆匆赶过来,呼哧呼哧走出了一脑门子的油汗,没好气地喘着道:“老,老十三,有什么事儿不能等明天说吗?大中午的把哥哥我叫来做什么?” 殷卓雍笑了笑:“请王兄做冰人,帮我...提亲。” 睿王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要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是哪家闺女这么倒霉被你瞧中了?” 殷卓雍勾头斜了他一眼:“锦川侯沈家。” 睿王纳闷道:“沈家现在就一个女儿吧。” 殷卓雍道:“就是她。” 睿王觉得脑子都涨了:“我先不说你兔子吃不吃窝边草的事儿,按辈分论,她可是你侄女,你怎么能娶她?” 殷卓雍不以为意:“先皇还娶了自己外甥女,长安公主嫁给自己外甥,长宁郡主嫁了自己叔父,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 睿王被他的歪理说的晕晕乎乎,仔细回忆了一下沈琼楼,长得似乎还不错?不过京里美人多了去了,他怎么就偏偏瞧中她了呢。 睿王百思不得其解,干脆问道:“好吧,难得你求我一回,锦川侯沈家是吗?你已经确定了?” 殷卓雍含笑道:“早就确定了。” 睿王点点头;“好吧,我明日去帮你提亲。” 那边沈琼楼的心情完全没有殷卓雍这般轻松,她正在接受家里几个长辈的审问,沈老夫人头一个按捺不住,先问道:“你和豫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琼楼慢吞吞地道:“什么怎么回事?” 她素来嘴巴严,王府里的事儿不会往外乱说,家里人也都尊重她的职业素养,从不主动问的,没想到不闻不问的后果就是出了这等事儿! 沈老夫人一拍桌案:“你还跟我装傻,今日王爷来好端端地给你取什么小字?你难道不知道小字是什么意思吗?!” 这回沈琼楼是真冤枉死了,她一开始还真不知道小字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殷卓雍要突然过来,于是叫屈道:“我哪里知道这些,王爷做什么也不会提前跟我商量啊!” 还是沈木一言问中了要害:“王爷对你什么心思暂且不论,你对王爷...可有别的想头?” 沈琼楼被问的顿住,脑子急转着想理由搪塞,不过就她顿这一瞬的功夫,在座的几个人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沈木怒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才清醒了没几个月,又开始给家里招灾惹祸了!” 沈家倒是不反对自由恋爱,沈木和陈氏可不就是自由恋爱的吗,但他们对沈琼楼自由恋爱的对象大感恼怒。 沈老夫人却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有几分理解沈琼楼,便摆摆手,淡然道:“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楼儿,豫王那样的人才品貌,她有些心思也不奇怪,今日豫王硬要给她赐字,连咱们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是她了。” 要说原来沈琼楼的心情类似于小学生早恋,那么现在就是小学生早恋被家长发现之后的惊慌,于是连连点头表示支持沈老夫人,以求等会儿罚的能轻点。 沈木瞪了她一眼,又转向沈老夫人:“娘,那...咱们该怎么办?” 沈老夫人沉吟道:“豫王没准就是一时的新鲜,咱们先别自乱了阵脚,让楼儿先在家里待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把这长史的差事想法子辞了吧。” 沈琼楼心里一紧,反驳道:“长史的职位是当初皇上下旨赦封的,怎么能说辞就辞了呢?” 沈老夫人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要是没闹出这等事儿,祖母也不希望你辞官,三丫头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 沈琼楼还想说话,沈老夫人已经起身赶人:“你们都回去吧,忙活了一天,我也已经乏了。” 她无奈,只好拧着眉头回屋了。 事实证明殷卓雍是标准的行动派,第二天一大清早睿王就上门了,腆着肚子笑呵呵地被沈家人迎进门,也不等沈家人问话,一开口便主动道:“请问锦川侯爷和侯夫人在府上吗?今日这事儿侯爷和夫人不在,我不大方便开口啊。” 沈老夫人心里已经猜到了六七成,皱眉道:“有什么事儿,王爷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睿王皱眉笑道:“婚姻大事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请侯爷和夫人出面比较好吧?” 沈老夫人不卑不亢:“真是不巧了,我儿子儿媳现在正好不在家,王爷不妨跟我说道说道,到时候我再转达也是一样的。” 她顿了下,明知故问:“我家倒是有两个孙子不曾娶亲,不知王爷是想为哪个保媒?” 睿王笑呵呵地道:“都不是,是贵府的三姑娘。” 他生怕把这事儿给搞砸了殷卓雍找他算账,昨晚还特地写了媒人词儿,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老夫人应当知道我那十三弟殷卓雍,先皇亲封的豫王,虚岁二十有二,与贵府三姑娘年岁相当,旁的不敢说,他的品貌在京里都是数得着的,相貌是再寻不出比他更俊秀的,才干也是一等一的,少年时大败过鞑靼瓦剌,后被封藩蜀地,也把蜀地治理的井井有条,那些土司当初何等跋扈,如今在他面前没有一个敢多嘴的...” 他还是媒人业务不熟练,一般人家说的都是品行如何如何,家资如何如何,将来对老婆如何如何,他倒搞得像表彰大会似的,先把殷卓雍的丰功伟绩吹了一通。 他跑到蜀地半天才拐回来,继续说正题:“蜀地富饶,他这个当王爷的家资颇丰,这么大年纪也无王妃,三姑娘要是嫁过去便是王妃,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还有我这十三弟为人热枕,厚道,实诚,额....那什么” 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匆匆结尾道:“品行优良,又对贵府三姑娘一片真心,不瞒老夫人说,贵府姑娘在王府当差的时候王爷便十分入眼,后来仔细观察其为人品性,心里更是喜欢,还望老夫人和锦川侯能好好应下,让两家永修秦晋之好。” 沈老夫人初时震惊,这时候也渐渐镇定下来:“王爷这是说笑呢,我们家三丫头何德何能,能被豫王瞧中?再说两人中间差着一辈儿呢,不是我不相应,实在是差的远了些。” 睿王把昨天殷卓雍给他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这个老夫人不必担心,辈分都是人混叫的,再说嫁给自己叔父,娶了自己外甥女的也不少见,这并不算有悖伦常,只要不是血亲又不是同姓,不会有人置喙的。” 沈老夫人静默许久,半晌才缓缓开了口:“王爷也是天家子,我也就不瞒您了。” 她声音含悲:“二十年前,也有位亲王上我们家来提亲,求娶的是小女,我和她祖父都觉得那位王爷品貌出众,便把爱女许了过去,没想到没过两年,小女就这么...”她语带哽咽:“没了。” 睿王自然知道沈桂和魏王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一时有些接不下话,只好听她继续说下去。 沈老夫人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事儿不怨谁,两家本就门不当户不对,也是我们老两口想左了,才把这桩亲事应下,自此明白了一个道理,齐大非偶啊!” “您要怪就怪老身不识抬举吧。”她拄着拐杖起身,缓缓向睿王行了一礼:“豫王爷千好万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三丫头性子才干平平,实在配不上王爷。” 她这一手苦情牌,把睿王准备好的说辞都给堵回去了,人家闺女一条命都赔进宗室门里了,总不能再赔一个吧? 他一时找不出话来,只好虚扶一把:“老夫人先起来...”他无奈道:“我会告知十三弟的。” 睿王出了沈府坐上马车,他是实在没想到,以殷卓雍这样的人才品貌提亲还有被拒绝的时候,想到他一会儿听到这消息的反应,担忧之余还有点幸灾乐祸。 马车直接拐进了豫王府,殷卓雍正在低头练字,闻言难得抬起头来:“如何了?” 睿王长叹了一声,把沈老夫人的话简短复述一遍,眼睁睁地看着殷卓雍的笑一点点僵在脸上,像是冻结的花朵一般。 睿王知道他生平头一次喜欢姑娘被拒绝,心里肯定极不好受,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谁让你偏偏看上了沈家女?明知道他们家和魏王...哎。” 他知道沈家人并不喜欢宗室中人,更不乐意攀儿女亲事,但本来以为他先在昭睿帝那里保下沈家,昨日又去表态,沈家人的态度多少会松动些,没想到拒绝的这样干脆,简直是...不可理喻。 睿王也是有女儿的,多少有几分理解沈家人的心情,又帮着劝和道:“你也别因着这个怨恨沈家,他们家有旧例在先,不会再轻易相信宗室中人了,要我说,要是哪个家族的人害死了我女儿,同宗的要来求娶我孙女,我也断断不会同意的。” 殷卓雍冷笑一声:“沈家软硬不吃,我也用不着他们同意。” 睿王忙道:“你冷静点,别把结亲弄成结仇了。” 殷卓雍也是心烦意乱,随意写了几笔就撩开手,不理会睿王的絮絮叨叨,直接转身回屋了。 殷卓雍请睿王提亲之事,沈琼楼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听说睿王被沈老夫人打发走之后,急匆匆地跑到沈老夫人屋里,皱眉道:“祖母!” 沈琼楼一直是尊老爱幼的模范,从来不对老年人发火的。 沈老夫人神情倒是很淡然,瞥了她一眼道:“你急死忙活的想干什么?礼数呢?” 沈琼楼眉头皱的更紧:“今天早上的事儿您怎么不告诉我?!”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挥手遣退了屋里的下人,抬手让她过来。 沈琼楼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地靠过去:“您想说什么?” 第68节 沈老夫人叹了声道:“难怪我要给你说的白家亲事你死活不应,你就瞧着豫王这般好了?” 沈琼楼沉默了会儿,也不再否认:“他是很好的。” 沈老夫人道:“你爹娘这些日子也在给你挑人家,他们给你挑的人选也不差,纵然比不上豫王显赫,但也都是数得着的,你嫁进去之后有咱们家撑着,日子不说一帆风顺,可至少也稳当。” 沈琼楼现在对这些大道理不大听得进去,心烦道:“稳当是稳当,一辈子也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 沈老夫人难得耐心:“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当初松口让你姑姑嫁给魏王...” 她见沈琼楼张口要反驳,一摆手道:“我知道你要说豫王和魏王不一样,但他们都是宗室中人这点总是一般的,只要是皇家人,咱们都说不上话,你过的好不好全看运道了,难道你真想把什么事都寄托在运道上?赌一个男人是否会一辈子对你好?” 用现代的话解释,嫁给寻常人家是银行存款,没啥风险但是得到的也少,嫁给殷卓雍是风险投资,风险大收益也大。沈琼楼在心里苦中作乐地吐槽,她现在也有点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不得不说,听到殷卓雍来提亲的消息,她是高兴的。 她等沈老夫人说完,抿唇道:“我不是三姑姑...” 沈老夫人眉眼恍惚:“是啊,你不是她...”她忽然伸手握住沈琼楼的手腕,力道大的让人生疼:“可你生的这样像她,又恰巧也是行三,她走错过的路...祖母不想让你也再走一遍了。” 沈琼楼有千言万语可说,但目光触及沈老夫人眼里的深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本来不是爱伤春悲秋的人,但这时候却体会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硬生被拆散的感觉,于是沈.祝英台.琼楼晚上烦的一粒米都吃不下,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整个人便如废了一般。 陈氏纵然这事儿上跟沈老夫人观点一致,见女儿这样也难受的心肝都要碎了,特意送饭来她房里,她本来也不想吃,但见陈氏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也只好用筷子扒拉了点饭粒。 那一天是豫王提亲被拒的三天后,沈琼楼在沈老夫人屋里蘑菇着想跟她说说殷卓雍的好处,沈老夫人则是等她自己想明白,祖孙俩正在斗智斗勇,沈木就神色焦急地走进来,带了个惊天坏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先瞧了陈氏一眼,压住烦乱的思绪,竭力镇定道:“今日圣上突然发作,把陈家一位侄子带上朝来,又列出证据,说岳父仗着皇后的势在外跋扈妄为,心怀不轨,岳父,岳父当朝以头触地,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被人抬下去...生死不知,皇后娘娘这几日本就积劳成疾,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便昏迷不醒了。” 陈皇后纵然再精明强干,陡然听闻父亲出事,一时也难以接受这般打击。陈氏骇的俏脸煞白,大叫了一声“爹!”双眼一闭起,也晕过去了。 沈木急急忙忙搂住她,又是掐人中又是请大夫,沈老夫人也忙乱一时,等陈氏悠悠转醒来,她才顾得上问道:“圣上这是为何啊?是不是还在记恨上回在台面之事?” 沈木劝慰嘤嘤哭泣的陈氏几句,缓缓点头:“只怕是...最近娘娘和太子在朝堂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圣上这般只怕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沈老夫人忍住心焦:“那咱们只怕也难脱干系,该如何是好?” 沈木无奈道:“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母亲放心,儿子为官这些年,还是有几分人脉的,下午我去探听探听消息,母亲在家约束下人,让众人不得先乱了阵脚。” 沈老夫人重重点头,却没想到沈木这一去到深夜也没回来,不光是他,在刑部当差的沈念文,在学里读书的沈岑风都没回家。 陈氏越来越慌乱,最近一直闭门不出的邵氏也难免惊慌,但都不得不强自镇定下来,帮着沈老夫人规制下人,严禁他们出去乱走,到最后干脆闭了府门,让人不得进出,只瞧瞧派几个机灵灵便的小厮上街打听。 小厮到午夜才回来,慌慌张张地跪在沈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侯爷,侯爷在刑部已经被锁拿了,还有大少爷和二少爷,也已经被人带走了,不光是咱们家,还有忠勤伯陈家,和其他好些勋贵,内阁学士和言官都被锁拿了。” 沈老夫人立刻站起来,急急问道:“怎会如此?打听清楚了吗?” 小厮哆哆嗦嗦,看了邵氏一眼,这才小声道:“是,是志少爷说咱们家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邵氏尖声道:“不可能,志哥儿怎么做出这等事!” 沈老夫人也觉得难以置信,纵然沈成志和家里不大和睦,但他做出这事儿,不等于自毁根基吗? 沈琼楼先让那小厮下去再探,安抚邵氏和沈老夫人道:“祖母伯母先冷静下来,许是那小厮听错了呢,咱们先冷静点,先想想法子看怎么应对。” 沈老夫人正要说话,忽然就听静夜里传出哒哒的马蹄声,护院急慌慌来报,说沈家大门被一群缇骑叫开,如今这群锦衣卫已经进门了。 沈家的女人立刻出了院门去看,果然见一行锦衣缇骑举着火把往正院走,外头已经被围了起来,为首的除了个锦衣校尉,还有缩缩闪闪不敢和沈家人对视的沈成志。 沈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不知您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校尉呵呵笑了两声,把身后的沈成志露出来:“老夫人,您家大公子大义灭亲,直指沈侯爷意图不轨,想要犯上作乱,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望老夫人不要见怪。” 众人一听这话,再见沈成志那闪烁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邵氏上前一步重重地给了沈成志一耳光,厉声道:“你这不孝不悌的畜生,竟然做出如此狠毒之事来,还不快去跟人说,说你二叔没有谋反,一切都是你自己造谣的!” 她纵然心里也希望过二房倒霉,但也从来没想过这等恶毒又愚蠢之事,如今沈家一门全靠着二房,二房要是倒了,整个沈家也都没了顶梁柱,谁能捞着什么好处不成?“ 沈成志显然早已经被教过该怎么说,捂着脸闷声道:“二叔心怀不轨,我也是魏朝臣子,岂能由着他得逞?” 邵氏气急攻心,扑上去就想扇死这个不知所谓的孽障。怒声骂道:“你这个不知所谓的混账东西,你二叔出事了,你能落着什么好不成?我当初真该一巴掌打死你这个孽障,也省得今日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 校尉一把拦住:“魏朝律法规定,女眷不必关押在牢里,在家中由专人看管着,诸位夫人都是体面之人,就先在这正院呆着吧。” 他顿了下,又道:“哪位是沈家三姑娘?” 沈琼楼缓缓走出一步:“是我。” 他其实早就看见了,不过随意一问,上下打量几眼,见果然容色妍丽,难怪厂督指名道姓要把人单独关起来。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上头有吩咐,沈家小姐单独关押,您这边请,得罪了。” 陈氏立刻护在沈琼楼身前,双臂张开:“你们别想带走我女儿!” 校尉皱了皱眉:“侯夫人别与我们为难。”锦川侯府是武人世家,他也是行伍出身,心里倒是有几分敬重,也不愿与这些女眷为难,但这些的前提是这些女人要守规矩。 沈琼楼反手搂住陈氏轻轻安慰:“娘,我没事的,你不用着急。”她冲沈老夫人打了个眼色,让沈老夫人拉住陈氏,对着那校尉道:“走吧。” 沈家宅子是不缺的,那校尉随意把她安置在一所环境清雅的小院里,外面命人看管着,半个字也不多说,自己就躬身告辞了。 沈琼楼本来还想探问几句,但见他如此,也没再开口,找了张床坐下,边思索起现在的情势来。 想着想着却不由得跑偏了,她昨日还担心自己和殷卓雍的事儿,但那些儿女情长和今日的抄家灭族之祸比起来,只能说是小事了。 沈琼楼急急思索着现下谁还能拉拔沈家一把,她自己积攒的人脉不多,大都是跟沈家官位爵位差不多的,仔细想完就剩下殷卓雍,太子和几位太傅了,但问题是该怎么出去呢? 她两辈子别说这种事儿了,连小偷都没遇到过,连个参考都没有,思考起来犹如脑袋短路,过了半晌才眼睛一亮,走过去轻轻敲着窗棂。 外头看管的番子立刻走过来,不耐道:“做什么?” 沈琼楼在里头叹了口气:“大人能不能给我个蜡烛,我这人有个毛病,夜里跟瞎子一样,不点火就什么都看不清。” 古代人得这种病的并不少,番子一听就知道了,虽不耐烦,但想到厂督的吩咐,还是取了个小蜡烛给她,又递了个简易的火折子过去:“就这么一个,用完了就再没了。” 沈琼楼应了声是,接过东西小心翼翼地掖到袖子里。 就这么关了一天半,她心急想探听些消息,偏外头人嘴巴严得很,半个字都不往外吐露,她心急如焚,故意在屋里砸了个茶杯,屋外头的锦衣卫连忙探头进来查看,见没什么大事儿,又悻悻地缩回去了。 她循序渐进,不是打翻茶杯,就是人从椅子上摔下去,再不就是在屋里骂骂咧咧,一次两次还有人来查看,次数多了外头人也懒得管了,只道这位贵女骄纵惯了,也不分分场合就打人骂狗的。 第三天天才泛起鱼肚白,关闭许久的屋门呀吱一声被推开,沈琼楼抬头去看,就见苏沅步履悠然地迈了进来。 她眯起眼,冷冷地看着他:“是你干的。” 苏沅笑了笑:“你猜。”他倾身坐下来,彷如在极好的友人家做客一般,熟稔道:“你近来过得如何?” 沈琼楼捏碎了个茶杯,将一块碎瓷捏在自己手里:“过的好得很啊,全家都不知道死绝了没。”她也没问苏沅为何要如此,想想他为谁所用就知道了。 苏沅明知道她在探问,仍旧照实答了:“你放心,沈家人上下现在都好着呢,不过前些日子晚上又在沈家院子里搜出兵器来,这可是意图犯上的铁证,就是以后会如何...那就看天命了。” 沈木并无反叛之心,自然不可能在家里藏这个,是谁栽赃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西厂和锦衣卫的人别的不行,干这个却最熟练不过。 沈琼楼漠然地看着他:“提督特意来找我,只怕不单只是为叙叙旧吧?” 苏沅浅笑:“姑娘聪慧。” 他微顿了顿,似乎想起些往事,目光凝落在她的脸上,笑容温和的让人不敢置信:“实不相瞒,我对姑娘倾慕已久,若你愿意一直陪着我...沈家人的性命至少可以保下。“ 沈琼楼自然明白他说的陪着是什么意思,不由得一怔,觉得他简直是匪夷所思,皱眉道:“我这人说话直,提督别介意,你不是太监吗?让我陪着有什么意思?这算什么,假凤虚凰?” 好吧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就是被苏沅笑的恶心,忍不住出声刺了他一句。 苏沅:“...”他的表情罕见地僵了一瞬,顿了半晌才缓缓道:“逞口舌之快又有何意义呢?” 沈琼楼淡淡道:“好奇罢了。”她往后仰了仰头:“提督若说的是这个,那就请回吧。” 苏沅也没指望一次就能驯服这头桀骜的小狮子,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逼她低头,于是起身喟叹一声:“看来长史是没把家里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了?” 沈琼楼对他已经嫌恶之极:“与你何干?” 还是跟前世一样,两人总没个好结果,苏沅浅笑不变:“是无关,不过皇上最近已经准备下旨,太子也已经被禁足,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来,可就不是这个价码了。” 他风度绝佳地拱了拱手,撩起袍袂出了门,昨日那个校尉赶来问话,先是请了个好,又问道:“厂督,那个沈成志见天儿地问我他什么时候能承爵...现在把他怎么办?” 苏沅道:“你糊涂了不成?那种数典忘祖的东西...”他做了个单掌下切的手势,校尉低声应了。 苏沅没想到人还没回西厂,沈家那边就传来了走水的消息。 殷卓雍这几日也不眠不休的上下活动着,今日才有眉目就赶去沈家,没想到刚踏入沈家大门,就见到一束冲天而起的火光,让人拉住一个番子细问,听说是关押沈家姑娘的院子着了火,顿时连指尖都冰凉了。 他跳下马车,也顾不得众人诧异地眼光,几个纵身就过去,见锦衣卫的番子正在救水,见到他来都面带愕然,他忍着心焦道:“狗才,去叫水龙队来!” 一个番子转身去了,幸好沈家有自己挖的湖,水是不缺的。他看了看越来越大的火势,热气直扑面进来,锦衣卫怕烧伤了他想请他先走,他一手抢过水桶往自己头上一浇,正要冲进去,就见有个人影匍匐着爬了出来,背后是倒塌的衡量,整个房子哗啦啦倾倒了一半儿。 沈琼楼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锦衣卫的衣裳,脸上头上满是黑灰,见到同样满身狼狈的殷卓雍先怔了怔。 他倒是眼力好,一眼就认出她来了,两人满肚子的话都堵在喉咙头,她呛了太多的烟灰,重重地咳嗽几声,整个人都栽在地上了晕过去了。 殷卓雍也立刻把她抱起来带走,几个番子想拦住,被他一个凌厉的眼风打过去,再不敢动作,他抱住她先塞到轿子里,一连串地问话:“三位太傅,首辅次辅,几位尚书,言官,还有沈老侯爷旧部都通知到了吗?” 三宁轻轻应了,殷卓雍瞧了眼还高高燃着的火堆,笑得森然:“皇上不是要脸吗?想法子让咱们的钉子放闲话出去,说皇上戕害忠臣,忠臣家眷不堪受辱,想要引火自尽,他要脸,那就把他的脸皮给扒拉个干净!” 三宁微怔:“王爷,这...会不会...”太绝了些。 殷卓雍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轿帘放下了,这意思三宁明白,挺起腰准备去了。 他一回王府踹开门就让人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诊治了说是吸入的浓烟太多,再加上心神不稳,这才昏迷过去,又开了个烫伤的膏子,他心里这才放下。 沈琼楼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嗓子顶的生疼,趴在床上连连咳嗽,眼睛又被烟熏得通红,勉强睁开眼只知道天黑了,她眯缝着眼睛瞧了瞧,哑着嗓子道:“王爷。” 声音嘶哑难听,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殷卓雍端了蜂蜜水来给她润喉咙,见她身上还有几块烧伤,心疼又恼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自己放火烧自己?” 沈琼楼郁闷又言简意赅:“我没有。” 其实她是想放了火趁乱打晕一个番子,偷了他们的衣裳跑出去,她最近老在屋里闹出响动来,是以外头看管的人听见动静也没管,没想到她自己玩脱了,火烧的太大,幸好提前准备了才跑出来。 殷卓雍见她说话艰难,也不想再细问,反正现在人是救回来了。 沈琼楼却忽然急了,慌慌张张就要起身下地:“我要去救我家里人!” 都相处这么久了,她是真的喜欢沈家人,也真心把他们当自家人,不想让他们出一点事儿。 殷卓雍按住她:“几位太傅已经轮番进宫,还有首辅次辅,言官的折子也递上去了,如今宫里宫外议论纷纷,就是皇上也得有所顾忌,不会冒天下之不韪再动你们家和陈家的。” 他说着顿了下,又冷笑道:“不过削爵贬职流官却免不了,你们家不是素来以铮铮铁骨著称吗?再硬的骨头也挡不住皇上一道圣旨。” 这话还是有怨意,他是这事儿发生后才知道的,当时只顾着担心沈琼楼了,现在回过味来却有点窃喜,沈家原来还有皇后和爵位撑腰,现在什么都没了,拿什么拦着他? 只要人在,其他的沈琼楼不是很担心,反正只要太子不倒,昭睿帝一蹬腿,沈家照样有起复的机会。 殷卓雍声音带了些恼意:“早知如此,还不如早些定了你我的婚事,拿乔作势的做什么?害得你现在嫁人都不能!” 沈琼楼想了一下,沈家人如今关的关,抓的抓,办婚礼肯定不可能了,就算放出来也逃不了贬官之类的项目,更没功夫举办婚礼了。 她讷讷地道:“那我是不是也得跟着家里人一起走?” 第69节 殷卓雍嘴角沉下来:“你老老实实呆在王府,哪里都别想去!” 他顿了顿,又哼笑一声:“前些日子你们家拒了我的亲事,我当时就想强行把你抓回来关到房里,日日与你欢好,等生了孩子再放你出去,你以为我真不敢这么做吗?” 沈琼楼:“...” 她本来想说话的,但见他眼底下两圈青,显然这些日子也没少忙活,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道:“这事儿多谢王爷了。” 他站在床边,抱胸斜睨着她:“我从不白帮人的。”他往床幔上瞧了一眼:“这几天我最着恼的时候,甚至想过用锁链把你锁在床上。” 沈琼楼缩了缩脖子往后瞧了一眼,果然见有条细长的锁链上拴在床上,顶端有两个纯金的镣铐,她见那镣铐有点眼熟,竟然是伯颜当初送给他的,他还真把这玩意做成镣铐了。 看来殷卓雍最近没少琢磨这些十八禁的东西,沈琼楼颤声道:“不,不至于吧。” 其实她是有点心虚的,前些日子殷卓雍提亲被拒,她当时正处于矛盾期,虽然很不满沈老夫人的做法,但终究没尽力反抗。 殷卓雍托起她的下巴:“乖乖,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啊。” 沈琼楼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殷卓雍见她神情又是疲累又是惊慌,也不忍心再吓唬她,放缓了口气拉她起来:“算了,先吃点东西吧。” 她任由他拉着坐到屋里的圆桌旁,他乘了碗粥给她:“太医叮嘱过,你现在先吃些清淡的,不然对嗓子不好。” 沈琼楼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吃了两口觉得味道还不错,又问道:“这是什么粥?” 他漫不经心地道:“鱼肉粥。” 沈琼楼:“...噗。”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等她吃完又带她出去散了散,然后瞧了瞧天色:“咱们也该就寝了。” 说完就想拉着她往回走,她一惊:“王爷的意思是...?” 殷卓雍似笑非笑,眼眸勾人:“自然是让你侍寝啊,乖乖。” ☆、第79章 沈琼楼脊背僵了僵:“王爷,我如今才十四啊!”这么想想古代人简直太禽兽了,才十四五岁就那啥。 他低头看她,身材匀称高挑,十四岁的女孩像是初绽的花蕾一般,诱惑人攀采,他调开视线不能再看,怕自己这时候就忍不住要了她。 她才回来,心绪又不稳,身上也有好些烫伤,他也没打算今天晚上就要了她,于是挪开眼,故作思索,又瞧着她笑了笑:“那好吧,今晚上先放你一马。” 他给她指了指床上早就准备好的寝衣:“换上吧,你晚上睡这里。” 这话没有商量的余地,沈琼楼故意磨磨蹭蹭地拿着寝衣,绕到屏风后面去换,直到他调笑:“乖乖要不要我帮你?”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来。 他倾身抱住她:“乖乖,早点睡。” 最近这几天大起大落,沈琼楼身上也困乏的厉害,本来以为能立刻入睡,没想到左右翻了好几个个还是没睡着,她支起身按了按枕头,郁闷道:“你这是瓷枕?” 殷卓雍从裹着的锦缎枕套里抽出枕头芯给她看:“玉枕。” 好吧看来她是天生穷命,她真没觉得玉枕有什么好睡的,就算套了厚厚的枕套,躺上去也硬邦邦的,膈的人后脑勺疼,简直是花钱买罪受。 她捂着脑袋费解:“难道你就不觉得难受吗?” 殷卓雍轻巧翻了个身,脸正对着她:“习惯了就好,沈家纵然不能用玉枕,用个瓷枕总没问题吧?你怎么还不习惯?” 她只能用一直胳膊垫着,一边叹了口气道:“家里用的都是茶叶芯的枕头,枕上去又香又软,还有安神的功效。” 他凑过来在她鬓边嗅闻:“果然有股茶香。”他把她的脑袋揽过来放在自己肩头:“你先枕着我,明日再给你换个枕头。” 沈琼楼不适地在他怀里动了动脑袋,嘴唇正好隔着淡薄的寝衣贴上了某处凸起,她转着身子慌忙想躲开,右腿又蹭到他小腹,那地方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立了起来。 沈琼楼觉得自己简直在作死。 殷卓雍的想法跟她差不多,咬了咬牙;“乖乖,您是故意的?非逼着我今晚上要了你?” 沈琼楼尴尬道:“要不要我帮你去拿点凉水冷静一下。” 他故意拿捏着她的细腰,两人贴合的亲密无间:“乖乖想让它陪你玩吗?” 沈琼楼闭眼装死。 ...... 昭睿帝本来想杀两只鸡,狠狠地处决了沈家和陈家,最终还是没顶住多方压力,对沈家和陈家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陈家削去爵位,男丁永不得入朝为官。 苏沅拿到旨意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昭睿帝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明明占尽优势,能像上辈子一眼稳赢的,却又畏畏缩缩妥协了,不过这事儿说来也怪,怎么朝中的实权人物,一晚上就动作起来了呢。 沈家削爵贬官,沈木被贬到宁县做一个小小知县,不过宁县在川蜀那边,算是殷卓雍的地盘,有他照拂,沈琼楼也能放心了。 她早上起来才发现自己以大字型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他早就被缠的醒了,睁开眼戏谑地看着她:“想要就直说,还怕我满足不了你?” 沈琼楼挺身下床,穿好鞋子问他:“我爹贬官的旨意下来了吗?家里人是不是也跟着他一道走?他们什么时候启程?路上怎么走?” 殷卓雍听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额角,竟也一个一个耐心答了:“昨天半夜皇上那边顶不住了,已经下了旨意,把沈木贬到宁县,虽然是荒蛮之地,但总归在川蜀那边,我已经吩咐人照应着了。” 他顿了下,又继续道:“沈家的宅子已经被抄没了,家眷自然是要跟去了,不过这个你也不用担心,到了那里自有人会打点,启程大概在七日后,路上也会有人看着的。” 沈琼楼迟疑了一瞬:“我能不能...” 殷卓雍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道:“你想到别想跟他们一起走。” 他知道直接说说服不了她,淡淡道:“你纵火之事已经在朝堂民间传开了,让昭睿帝丢了回大人,他现在只怕最恨的就是你,他现在有太傅和首辅等人压着不敢动沈木,难道还不敢动你吗?从京里到宁县少说也有一个月的路程,路上又有朝里的人押送着,想动点什么手脚再合适不过了,难道你还能一个月不吃不喝?” 他斜睨着她:“就算你想跟去,沈家人也未必愿意,你家里人知道现在只有我能护得住你。” 沈琼楼忍不住问道:“皇上知道我在你这儿?难道他不会怨怪你吗?” 殷卓雍倒是理解昭睿帝的心思,大概以为沈琼楼在这儿成了他的禁.脔,约莫是也觉得挺解气,所以出奇地没发话,而是默许了沈琼楼在他府里。 他漫不经心地道:“你有功夫操心我,还不如多想想自己。” 沈琼楼也知道以他的能耐没什么可担心的,于是叹了口气:“我想去送送他们。” 殷卓雍沉吟道:“可以,到时候我陪你去。” 七天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沈琼楼的烧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不大方便在京城露面,于是只能带着斗笠去送行。 沈家人还是从沈家出发,只是走的不是正门,而是西侧的小小角门,原本风光着锦的沈家,只剩了小小的七八个包裹和两辆马车,瞧着便让人觉得心酸。 沈琼楼瞧得心里难受,陈氏一见她就搂着哭个不住,沈木倒是看得很开:“月有阴晴圆缺,人也有大起大落的时候,咱们只要一家人还整齐,什么大灾大难就不怕了。” 沈老夫人点头称是,邵氏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她才是这件事儿里最难受的一个,她真的想不明白,辛辛苦苦养育的孩子,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竟帮着外人要害自己一家人的性命,简直是匪夷所思! 而且如今沈成志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也没出现,她又是恼恨又是担忧,心里也不知道该作何念头。 沈木说完又瞧着一身布衣打扮立在一边,仍然风姿不凡的殷卓雍,深吸一口气问道:“这回多谢王爷相救,只是楼儿得跟我们一道儿...” 殷卓雍直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沈大人应当知道皇上的性子,你这时候让她跟你走,你有能耐护得住她吗?岂不是生生害了她的性命?” 沈木知道殷卓雍虽然存了私心,但说的都是实情,幸好他没有那种名节重于性命的奇葩观念,女儿留在京里能好好活着,这便什么都好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沈老夫人嘴唇动了动,微闭了眼,还是没说出口,长叹了一声。 殷卓雍又换了个声口,含笑宽慰道:“沈大人放心,我是真心想娶令爱为妻,不会薄待她的,就算是现在,我想娶她的心意也没变。” 现在说什么娶不娶的都是后话,沈家这情态,别说女儿的陪嫁了,就是连桌体面的酒席也置办不出来,闻言只能苦笑一声,不过有了这话多少能让人放心些。 沈木顿了下,郑重道:“王爷救命之恩我铭感五内,以后能有报答的机会,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但楼儿是我唯一的闺女,重要程度更甚于我的性命。” 这话初听好似没说完,但仔细想想,一切难以言表的意思都道出来了。 沈琼楼眼眶有点发热,她一直以为沈木因着原身整日上蹿下跳的惹是生非,并不是很喜欢她,现在才总算懂了他一片慈父之心。 殷卓雍也正色应下了。 沈家人收拾收拾正要出发,冷不丁看见宋家和沈家相邻的那个角门也打开了,宋灿里头穿着孝服,外面罩着玄色的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由丫鬟陪着走了出来。 她一见沈家这幅景象就先红了眼眶:“姨奶奶。” 沈老夫人素来喜欢她的,见到她也有些动容:“灿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宋灿用绢子掖了掖眼角,拿出包裹递过来,里头搁着几件厚衣裳和散碎银子:“我帮不上什么忙,不知道你们还缺什么,就把路上要用的拿了几样过来,你们上路也能妥帖些...” 她说完有些哽咽:“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她多么喜欢沈家啊,沈家在她心里就是难得的乐土,手足和睦,婆媳融洽,没有妻妾的纠葛,也没有嫡庶的烦恼,对人热情又大方,不像自己家里,人心都隔了肚皮,各有各的算计,稍不留神就被带到坑里了,这样好的沈家,怎么就....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谆谆叮嘱道:“你是个好孩子,现在你祖母不在了,你在家里也没个能靠得住的,以后更要小心着些才是,这就回去吧,别让你们家里人看见。” 她难免多说几句:“你虽是嫡出,但爹娘去得早,祖母如今也没了,祖父又靠不着,你们家庶出的大爷势大,你也别正面跟她不对付,凡事多留个心眼吧。”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沈家这几日遭逢大变,原本那些上赶着来捧的人家都没了踪影,本来宋家老爷对沈家也极热切的,如今这事儿一出,宋家是大门紧闭着,生怕被牵连到一点,宋灿这般更显得难能可贵。 宋灿低声应了,原本站在人堆儿里一直没说话的沈念文突然走出一步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裹,低声道:“多谢表妹。” 他手指无意划过宋灿的手腕,让她不由得怔了怔,两人对视一眼,瞧见彼此眼里的情绪,都有些慌神,急急忙忙底下图。 顿了会儿宋灿才回过神来,福身道:“我还记得表哥的恩情,可惜帮不了表哥什么,还望表哥在路上珍重了。” 沈念文手指摩挲着包裹,低低地应了声:“表妹也珍重,希望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 宋家人已经摆明了要和沈家人断绝来往,宋灿也不敢久留,道了声珍重便急匆匆地走了。 沈老夫人转身要跟沈琼楼辞别,邵氏忽然问道:“那...志儿呢?志儿如今去了哪里?” 沈老夫人提到这个就来气,不由怒道:“那等数典忘祖的畜生,还提他做什么,你就当没有这个儿子,明儿和福儿也没有这个爹!” 殷卓雍似是不大喜欢邵氏,说话也相当直白,淡淡道:“听说前天在护城河边发现一具尸首,割喉而死,那尸首似乎是沈家大少爷的,到如今死因不明。” 沈琼楼跟沈成志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这种为了荣华富贵至亲之人都能出卖的人,死了她也不觉得可惜。 沈家人齐齐一顿,邵氏悲泣,沈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声:“他爹征战沙场十数年,英武豪迈,果敢勇毅,想不到竟生出这样一个分不清好歹的孽障来,也罢,总算明儿福儿还在,老大也没断了香火。“ 车轱辘连连转动,马车载着沈家人远去了,沈琼楼忽然觉得有点怅然,她穿越之后就是这家人一直给她关怀帮助,人情世故,朝堂官场都处处提点着她,现在见沈家人走了,竟然有种鸟雀离巢的怅然。 殷卓雍揽着她:“你听我的,没多久你们家就会没事的。” 沈琼楼头靠在他怀里,低低地应了声。 回王府之后殷卓雍见她还无精打采的,便让人把宋喜拎过来陪她说话,宋喜这差事反正差不多就是吃闲饭的,吃闲饭也是闲,陪人闲聊也是闲,一开口便问道:“最近过的如何了?” 沈琼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差点没死了,你觉得如何?” 宋喜笑呵呵地搓个花生米吃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你这种人是聪明,但算不得顶聪明,要说笨也有点,却不是笨到让人厌烦,再加上心地好性格好,遇到事儿总会有人拉拔的,运气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沈琼楼乐了:“你倒是会说话,这是再夸我?” 宋喜道:“你要这么想也行。” 沈琼楼道:“你倒是相信善有善报这一说。” 第70节 宋喜点头道:“那是自然的,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当初在宋家遇到麻烦,你不就帮了我的忙吗?如今你落难了,自然也有人拉拔你,善有善报啊。” 这是连自己也夸上了,沈琼楼大笑。 宋喜想了想,又小声问道:“那你和王爷的事儿...?” 两人的事儿她看出来的也不稀奇,沈琼楼耸肩:“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京里的人竟然大都不知道她被殷卓雍带走的事儿,只以为她跟沈家人一道儿去宁县了,她仔细想想才明白了殷卓雍的心意,不觉心里一暖。 宋喜难得客观地道:“我原来说什么断袖之类的都是我瞎想的,你也别信,我在王府八年了,也没见王爷对哪个人这么好过,他在蜀地也没有通房妾室之类的,干干净净孑然一身,是个能过日子的人,不会像我爹似的娶一大堆生一大摞,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 沈琼楼听她这么形容宋老爷,忍不住有点想笑。 心情不好的时候找朋友聊聊天还是有效果的,沈琼楼下午见着殷卓雍嘴角带笑,他神色也和缓下来,摸了摸她的脸:“现在可好点了吧?别难过了,恩?” 沈琼楼咔擦啃了口冻梨:“我也就是难过一时,总归有太子在呢,我们家不会就这么倒了的。” 殷卓雍一撩曳撒坐下,把外头罩着的大氅取下来挂着,笑看她道:“那我说个让你更高兴的。” 沈琼楼竖起耳朵听着,他漫声道:“魏王被皇上当庭训斥了,亲王之位差点都被降成郡王。” 沈琼楼高兴了,又好奇道:“这是为什么啊?魏王似乎没犯什么事儿吧?”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有人参奏他王府修建超了规格,几乎是比照皇宫的规格来的,还有府内姬妾,多有行止不当的地方,他也不曾严加约束,皇上这几日心气正不顺,他正好撞上去了,又怨得了谁?” 沈琼楼幸灾乐祸一阵,又道:“要是祖母在这里,听到这个消息指定高兴。” 魏王这事儿本就是殷卓雍吩咐人布置的,倒是没什么惊喜,闻言唔了声:“对了,他这几年身子似乎不大好,被申饬完才出了殿里,人就晕过去了,让皇上大为光火,认定他是拿乔,又赐了几个长史不说,还削了不少权。” 沈琼楼认为他是活该,殷卓雍冷不丁凑近了,捏了捏她的脸:“乖乖,你身上的伤应该好了吧?”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勾唇一笑,一派风流就被牵连出来:“能侍寝了啊。” 沈琼楼默了片刻,撩起外袍让他看腰上绑着的束带,缚着一个粗布的小包贴在她肚子上。她摊手道:“我癸水来了。” 殷卓雍:“...” ☆、第80章 幸好殷卓雍也只是一说,听她说完斜了几眼便睡觉了,又没过几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昭睿帝一大早便让他进宫。 他进宫也是常事,沈琼楼也没往心上放,没想到傍晚的时候他才回来,脸色还有点不对。 沈琼楼正在琢磨晚饭吃什么,见他这模样忍不住问道:“王爷怎么了?” 殷卓雍倒也没有瞒她,掸了掸身上的大氅,随意道:“今天进宫的时候罚了赵家的几个人。” 他早上进宫的时候遇见了睿王,两人便一道儿走,本来也没什么事儿,没想到在宫门口的时候两架亲王的马车竟被一辆不知道哪里来的马车给堵了。 他便吩咐人上前察看,前头车里有个老太太的脑袋探了出来,白发苍苍,言谈间很是客气恭谨,态度却掩不住的倨傲:“劳烦王爷先等一下了,太后说要召见老身,老身不敢不遵从,更不敢耽搁延误。” 殷卓雍在后头的马车上问道:“你是何人?” 那老太太探出半个身子来略微欠了欠:“老身是赵族宁氏。” 殷卓雍这才想起来这是谁,竟然是太后的亲娘,也是昭睿帝的亲外祖母,老太太倒是挺能活,如今都八十高寿了,身子竟然还十分康健。 赵家如今声势一般,任的官位也不高,不过又送了个姑娘进宫给太子当婕妤,还有一个给三皇子做了侧妃,这才重新又得意起来。 殷卓雍对她的身份自然无所谓,看看陈家就知道和皇室的姻亲有多不靠谱了,不过瞧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是让让也无妨,便点头允了。 这事儿到这里本该就完了,偏偏这位赵老夫人的孙媳妇在车里,不知是巴结还是旁的意思,讨好地冲殷卓雍笑了笑:“王爷宽厚,咱们也算一家人,不用分谁先谁后的,一道儿进去吧。” 这话说的就极为不敬了,人家姓殷你姓赵,人家是皇家人你算哪根葱?殷卓雍指尖敲了敲车围子,不知想到什么似的,慢慢地眯起眼。 睿王听完也皱了皱眉,不过发作起来也分人了,要是他这种好脾气的多半就认了,他想劝和几句,殷卓雍却已经先发了话,慢慢笑道:“我记得宫里的马车好像除了皇上皇子,只有亲王才能进去吧,赵家是有人封了异姓王?” 赵宁氏吓得脸有点白,忙摆手道:“自然没有,是太后...” 殷卓雍直接截断她的话:“既然没有,那你还不下车?关太后什么事儿,难不成是太后叫你坏的宫规?” 赵家人就是这德行,给点脸面就得意过了头,一遇到事儿就怂了,两个贵妇窝窝囊囊地下了车,殷卓雍一并发作,直接命人把她们的马车拆了,想进宫,行啊,两只脚走进去,然后就自己坐着马车扬长而去了。 睿王觉得他做的有点过了,出声劝道:“太后那性子不是好缠的,你今日这么做等于是扒了她的脸面,她回头又要来找你寻歪,连皇上见了她都要躲三分的,你这又是何苦?” 殷卓雍紧了紧大氅,无所谓道:“赵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坐马车进宫?你乐意和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跟咱们称一家人?让她们进去是长太后的脸,踩咱们的脸,你两边选一个。” 睿王想想也对,也就不再多说,不过他有一点说的没错,两人还没走到嘉明殿就被太后叫去了。 殷卓雍仍是一脸气定神闲,不过也没有推脱,跟着来叫人的就走了,睿王怕闹出什么事儿来,也只得跟着。 太后住在坤极宫里,一见殷卓雍便发作起来,用力一拍桌案,上头的茶碗都齐跳了跳,茶水流的到处都是,她冷厉的目光狠狠地在殷卓雍身上剜了几眼。 殷卓雍稳稳当当地给太后行礼:“给母后请安。” 太后穿着靛蓝的襦裙倒也很有气势,冷笑一声:“请什么安?我看你是巴不得哀家早死了!” 殷卓雍道:“母后说的哪里话,儿臣自然是希望母后长乐金安,永享太平。” 他有意无意瞥了眼赵家的两婆媳,这两人耳报神倒是当的好,要是聪明人不得先忍下这口气,以后再想法子扳回来一局,这两人这般作为,是生怕他和赵家结不下梁子呢。 太后被堵得噎了下,眼角一抬,迫视着他:“你今日在宫门口跳脚跟人吵什么呢?你可是堂堂亲王,怎么行事这般没分寸?!” 要说太后宫里第一厌人的这个名头真不是虚传的,便跟没脑子一般,想一出是一出,赵家对皇家来说不过是臣子,哪有为着臣子训斥主家的道理? 睿王都在一边听不下去了,出言道:“母后,方才是赵家人不规矩,十三弟怕丢了皇室体面,这才出言训斥几句罢了。” 太后见儿子一个个地都不听话,气得脑仁乱跳,硬邦邦地道:“赵家人自有我规制,便是有错,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做小辈的训斥!” 殷卓雍淡淡道:“祖宗规矩,非亲王车架不得入宫,就是当朝太傅首辅都得自己脚踏实地自己进宫,赵家随随便便就驶马车进去,岂不是让人说咱们不知礼数折辱功臣?儿臣是怕母后再‘规制’下去,赵家人都要把宫门口当菜市口了。” 他算算时候,昭睿帝也差不多该知道了,并不耐烦和太后敷衍,主动告辞走人了。 到了嘉明殿里,昭睿帝满脸喜色遮都遮掩不住,竭力板着脸道:“老十三啊,这事儿你做的有些过了。” 睿王:“...”哥哥哎,您要训人好歹装个样子出来吧,脸上都快笑出褶子了。 昭睿帝本来叫他来是想说说沈琼楼的事儿,但听说他在宫门口打了太后的脸,立刻把这事儿放到一边,转了话头道:“赵家嫡长子这些年在南边一直任知州,不过前些日子南边科道突然递了折子上来,说赵知州贪污行贿,行止不检。” 他说着长长地叹了声:“不过赵家到底牵连着太后的体面,让一般人去也不合适,你性子刚直,做这事儿是再合适不过了。” 别人不敢得罪太后,就殷卓雍敢,要打压赵家,这个冤大头让他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殷卓雍唇角一挑,躬身应了个是。 沈琼楼捧着脸听完,按着殷卓雍惯有的思维模式来考量,狐疑道:“你该不会是故意在宫门口给赵家人难堪的吧?” 殷卓雍痛快认了:“本来准备了别的法子,不过赵家人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不顺手用用岂不是可惜?” 她觉得老跟殷卓雍混,人也聪明了不少,兴高采烈地继续道:“你想去南边?”又费解道:“为什么啊?” 殷卓雍道:“想暂离京城而已,过不久只怕有场乱子了。”他也没有细说,转了话头道:“先在南边待一阵,等到时候带你回蜀中,让你瞧瞧真正的豫王府。” 去蜀中就意味着能见到沈家人,沈琼楼自然乐意,却又斜着脑袋纳闷:“可是赵家那位官员是在金陵,和蜀中差了十万八千里,你怎么去啊?” 殷卓雍觉着她这模样可爱,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才道:“这又什么,官场之中牵丝绊藤的,到时候说一句他和蜀中的哪位官员行贿受贿,须得仔细查证,这不就完了?” 沈琼楼默默地给他竖了竖拇指。 冬日天寒,他又不爱屋子里有烟味,所以没放炭炉,早早地就烧起了地龙,沈琼楼自娱自乐地烧了个炭盆,扔了几个毛栗子,红薯和土豆进去烤着。 这炭盆做的精巧还搭了双层,她就给上头架了个小锅,旁边腌好的鸡胸肉用牙签串着,还要腌制好的鸡翅翅根,和切成小片和条状的土豆,以及切好的苹果片。 她喜滋滋地道:“咱们晚上就吃这个。” 殷卓雍很是不理解这顿没有主食的饭,不过还是无条件默认了。 沈琼楼想念快餐已久,王府的厨子办事也得力,她只吩咐下去要什么要什么,那边就全置办妥当送上来了,她先炸了一对儿鸡翅试水,炸好之后尝了尝,觉得熟透了才把另一只递给殷卓雍。 殷卓雍整个吃完了,很给面子地赞了句:“味道不错。” 她得了鼓励,卖力地往油锅里下,殷卓雍挤兑她:“最多闲时消遣尝一尝,平常就难登大雅之堂了,这做法也太糙了些,不过倒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 沈琼楼没搭理他,直接把一片炸好的薯片,撒上盐沫塞进他嘴里,屋里一时只能听见油炸的滋兹响声。 等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才叫人撤下去,吃完之后屋里却有股油乎乎的味道,她使劲抽了抽鼻子,又闻了闻自己身上,再闻了闻殷卓雍身上:“哎,在屋里做饭就这点不好,一不留神就一身味。” 殷卓雍撩起眼看她一眼,没说话。 要是往常别说满屋子油烟味儿了,只要他屋里染上一点烟火味他都能罚一大片人的,现在遇见了她,那点子矫情的毛病全没了。 他起身道:“让下人把窗子开开通风,咱们去沐身吧。” 沈琼楼神情微妙地抓了个关键词:“咱们?”她低头用火钳去拨炭火:“你先去吧,我烤栗子还没好呢。” 他老鹰抓小鸡似的逮住她领子:“你惹的祸,你来收场。”他冲她招了招手:“来吧,帮我擦背。” 他本来以为她捡烤栗子是托词,没想到低头一看,她竟然真的认真地再扒拉着烤栗子,顿时无语了。 沈琼楼给栗子剥了皮,顿时一股香味爆开来,她把剥干净的塞到他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一个,剩下的搁在果盘里,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吧,给你擦背。” 殷卓雍的浴室建的相当好,竟然就在卧室后头,当中由一道不露天的走廊连着,走廊也烧了地龙,冬天不用怕冻着,夏天这里会搁置上冰盆,也不会被大太阳晒着。 沈琼楼土包子似的连连赞叹:“这地方建的真不错。” 要是别人称赞也就罢了,她称赞让他有点小得意,又故作不在意地道:“这算什么,蜀中那边的豫王府寝室后头的浴室比这个还大两倍,而且都是引来的温泉水。” 沈琼楼cosplay之心顿起,拿了旁边一个浇水的木勺,当剑抵在他的脖子上:“说,狗官,你贪污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成这座府邸!” 殷卓雍笑眼一弯:“这...我也记不清了。” 沈琼楼玩的兴起,装模作样地怒哼一声:“狗官纳命来!” 殷卓雍配合着换了惊慌的声口,人却凑近了些:“侠士饶命啊。” 他伸手摩挲着她白嫩的脖颈,在领口处打转:“实不相瞒,我在外头早已经埋伏了重兵,侠士想要杀我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我看侠士貌美,不如以身饲虎,让我死于温柔乡中,如何啊?” 沈琼楼:“...”这剧情...崩了啊。 她意兴阑珊地放回木勺,这浴室并不止一间,当中是个修的精致还冒着热气的池子,旁边还有几扇木门,她看了看那好几扇木门:“你要去哪间洗?洗完了出来找我,我给你擦背。” 他一挑眉:“你不跟我一道儿?” 仔细想想她好久没做水疗了,不过有殷卓雍虎视眈眈地在这儿盯着,还是算了吧。 她摆摆手:“我又不是变态,没有看人洗澡的爱好,你洗完了叫我一声。”说着转身想走,腰上就是一紧,两个人齐齐倒进热水池子里。 殷卓雍身上已经换上浴衣了,她还穿着整齐呢,这么一来,身上全都湿透了,连鞋袜都湿了,恼的拿过木勺就往他身上戳了几下:“你什么毛病啊!” 他哭笑不得,轻松拿下她手里的木勺子扔到一边:“乖乖,你也好几日没沐身了吧?” 沈琼楼拧了拧自己湿哒哒的袖子,没好气地道:“那也没有穿着衣服洗澡的,跟脱了裤子放那啥有什么区别?” 第71节 不过这下也没了法子,她爬上池子,绕到其中一间屋子里换上浴衣,他也重新换上干爽衣裳等着她,他身边使用长条木板包裹着的炉子,炉子上架了铁板,上面隔着几块光滑圆润,烧的通红的石头。 她不明所以,问他:“这是什么啊?” 殷卓雍关上了木门,舀了一瓢水往石头上浇下去,转眼就起了大片的水雾,屋里也湿热起来。 她恍然大悟,是湿蒸啊,古代人民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了。 屋里有个供人躺靠的木床,她折腰坐在木床边,不一会儿就闷得气短,焦躁地走了两步:“我不成了,再蒸我就要厥过去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挨在她身边:“蒸的短了没用处,你安生在这儿躺会儿吧,不是有我陪着你吗?“ 沈琼楼没他那般好定力,只好耐着性子躺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一片水雾里只能看见长长的睫毛,上面还挂着蒸出来的细小水珠,原本靡丽的容色也干净清透起来。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沈琼楼被看得受不了,闷声道:“王爷你有什么话就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他挨过来亲了亲她的唇角:“看我的乖乖好看啊。” 沈琼楼囧了下,这绝对不是个亲亲的好环境,这么热没准亲着亲着就晕过去了。 他揽着她的腰也躺下,一眼望过来竟有种媚眼如丝的情态,沈琼楼心里叫了声色字头上一把刀,人却不受控制地凑过去亲上他水润的唇瓣,又大着胆子伸舌头舔了舔,滋味美妙的让人不敢置信。 殷卓雍似乎也有点诧异,不过很快就微眯着眼睛享受起来,有些生涩,不过她难得主动,这么一想,经验上的不足不值一提。 他倾身想要压住她,她有些不满地挣了挣,这么一来难免磨蹭着,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忍不住想要扶额,她腰间又被顶住了。 他指尖从她背上流畅的线条滑下去,声音低哑:“你又来闹我,这回是你自己找的事,真出了什么可别怨我。” 沈琼楼慢吞吞地道:“我知道,我挑起来的火我来灭,我懂。” 殷卓雍:“...” 她一手从他胸前滑下去,在小腹打着转迟疑不前,逗弄的他欲.望越发高涨,快要忍不住地时候才隔着绸裤用手包覆住了... 他喘了声,眉尖若蹙:“你真是...”接下来的话就被猝不及防的欢愉湮灭在唇齿间了,他引导着她再快些,不住地亲她脸颊和脖颈,缠绵温柔地落了下来。 水蒸室里传来若有似无地低吟,不知过了多久才平歇,沈琼楼跌跌撞撞地冲出来,赶紧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喘着道:“我下回再也不做湿蒸了,会死人的。” 殷卓雍看起来就比她平静多了,只是脸颊上红晕艳丽,慵懒又暧昧地看着她:“放心,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你身上。” 沈琼楼瞅了他一眼,语气淡定地纠正道:“是身下,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81章 在沈琼楼挑衅完之后,又被殷卓雍拉着讨论了一番上下的问题,讨论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床手都是抖的。 自打殷卓雍说要去南方,她就一直处于要公款旅游的莫名期待中,不过这家伙麻烦事儿多,要去南边也不可能裹个包袱两腿一迈就走,府中人加快收拾了好几天,到第六天上头终于能出发。 去金陵自然得走水路,她跟他到了码头往河岸里一瞧,嘴张的像个打哈欠的□□:“太,太大了吧。” 殷卓雍笑话她没见识,也抬眼悠悠地瞧着面前的楼船:“也就马马虎虎吧,你是没见过皇上乘坐的龙船,船身雕成龙形,最上头架着华盖,能破冰而行,那才叫气派呢。” 沈琼楼呀了声:“如今天气这么冷,万一河道冰封了怎么办?” 殷卓雍摇头:“这还不到最冷的时候,不会就这么冻住的,而且楼船的速度不慢,定能赶在冰封之前到金陵。” 他见她大氅被吹的有些歪,伸手帮她把璎珞重新系好,确定人裹得暖暖和和才带她登船。 沈琼楼踩着船上放下来的梯子往上走,一边问道:“咱们年底估计赶不回来,故意要在金陵过年了。” 殷卓雍道:“在金陵倒不会,年底我已经带你回蜀中了。” 去蜀中就意味着能见到沈家人,沈琼楼心情大好,问他道:“你年底不在宫里参加宫宴,心里有没有不痛快啊?” 殷卓雍白细的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宫里有什么好的,我在宫里吃过十多次年宴,菜就没有变过一回,你以为宫里好玩吗?” 沈琼楼笑话他嘴刁。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分开了,一位补子上绣着锦鸡的官员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了十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她问道:“这是要跟你一块办差的?”皇上肯定不会把他独个派出去,身边定然有个制约监督的,这也是惯例了。 殷卓雍唔了声:“吏部的孔侍郎。” 沈琼楼记得沈木提起过这位孔侍郎,在京里也算是位奇人,年近三十还未曾娶妻,不过不代表他就是个正经人了,家里妾室通房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不仅如此,他还是青楼楚馆的常客。 不过奇也奇在,他虽好美色,但正事儿却从没耽误过,不然也不会一路爬倒三品大员的位置了。 孔侍郎见到殷卓雍,立刻半弯下腰,一溜小跑地过来,连连道:“臣路上有事儿耽搁,不慎来晚了,还望王爷恕罪。” 殷卓雍随意点了点头,倒是沈琼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京里赫赫有名的淫.棍,光瞧脸倒是清俊不凡。 她忽然瞥见他后头的小厮,只觉得脂粉气浓重,仔细辨认了才发现,当中有五六个都是花容月貌的女子乔装改扮的,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孔侍郎以为她是殷卓雍身边的丫鬟之流,小心打量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王爷不愧是王爷,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世上少有的绝色,有佳人如此,难怪对京里的庸脂俗粉都瞧不上眼。 殷卓雍指节敲了敲阑干:“这次彻查赵家贪腐之事...” 孔侍郎忙呵腰道:“臣自然以王爷马首是瞻。” 殷卓雍无可无不可地一挑唇角,带着沈琼楼转身进楼船里了,进去之后更觉着不俗,住的地方竟然跟他们平时住的宫舍并无区别,让她更感叹了一回古代人的智慧。 等众人收拾停当便启程,一路行到晚上,沈琼楼坐到床帐里看书,屋里生了火也不怕冷,殷卓雍便穿了身绣山水纹的中衣,在烛火下星眸璀璨,眉眼含春地看着她。 她正捧着一本志怪本子看的津津有味,冷不丁手被人拉起来,他揉.捏着她的一根手指,把指尖放进嘴里暧昧地含吮着,一边媚眼如丝地瞧了过来。 这暗示太过明显,沈琼楼想忽略都不行,抬起头来道:“王爷...你冷静点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事儿摊开说,不然殷卓雍老这么骚扰她也不是事儿啊,尽量委婉道:“我知道王爷也茹素这么多年了,但是我如今...” 她有些尴尬,还是照实道:“我下半年才来的癸水,天数都还不稳定,万一...有孩子了怎么办?” 他没想到她跟他明明白白地说这种事儿,这样多少显得少了些清楚。他按了按额角,无奈道:“别说你我二人亲事未定,就算如今已经成亲,我也不会太早就逼着你圆房的。” 魏朝女子成亲不算太早,但有些偏远的地方的女子还是十四五岁就生了孩子,但她们是她们,怎么能跟他的乖乖比,他也不想她太早就受破身之苦。 沈琼楼盘腿坐在床上,斜眼看着他,眼里满是不信。 他别有意味地挑了下眉梢:“不然你觉得我看那么多避火图有什么用?”他手指缠绕上来,和她的手交握着,慵懒地侧眼看过来:“总有些旁门左道的法子可以用的,没准比真正行周公之礼更得趣儿。” 沈琼楼比他更意味深长:“王爷,要是在府里也就罢了,咱们可是在船上,万一让人听见了...” 两人正说话间,断断续续不正经的声音就从楼下冒了上来,伴随着衣物悉悉索索的落地声。 “唔...大人好棒...快进来...奴,奴要不行了!” “嘿嘿嘿...给你给你,大人我这就给你,好好接着...” 然后是男女交织在一起地呻.吟和喘息,沈琼楼在床上笑得打滚,冲着地下竖了竖拇指,说什么来什么,孔侍郎的淫棍之名实在是名不虚传啊! 殷卓雍白生生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铁青的,用力向地上砸了个茶碗下去,楼底下顿了片刻,立刻清净起来。 这楼船哪里都好,就是木头制的隔音不好,孔侍郎显然已经意识到这点了,住在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一夜过的悄无声息。 殷卓雍这人多少有点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蔫儿坏,早上下楼的时候脸色淡淡的,看的孔侍郎心里七上八下。 等他吓得差不多了,他才不咸不淡地开了口:“这趟出去是公干,楼船里还有其他人在,虽然侍郎素有风流名声,在屋里的时候也该注意着些,没得丢了朝廷的体面。” 他施施然起了身:“侍郎带人来,本王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了,若再闹出什么出格的,别怪本王向上奏报了。” 他这个州官还没点灯,孔侍郎这个百姓就敢放火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孔侍郎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不住地请罪。 沈琼楼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坐船出游过,初时还觉得十分新鲜,拉着殷卓雍到甲板上转悠,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被河风扑着的缘故,回到屋里竟晕起船来,蔫蔫地趴在枕头上没力气。 殷卓雍按着老法子,先用生姜贴她肚脐:“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呆着吧,最近别到甲板上走动了。” 沈琼楼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道:“我想出去逛。” 殷卓雍给她叫大夫来,斜眼看她:“那你去啊,你倒是去啊。” 沈琼楼郁闷道:“我头晕。” 殷卓雍道:“老实在屋里吧。” 沈琼楼道:“我想出去逛。” 殷卓雍:“...” 船上带了有大夫,诊脉之后说没什么大碍,沈琼楼躺了一下午又生龙活虎的,继续爬到最顶层瞧风景,让殷卓雍有种养了个熊孩子的错觉。 水路不比旱路有意思,开始看觉得风景极好,到后来见除了水还是水,腻歪的要命,她又是在闲着没事干,就搬了个竹制的躺椅出来,一边看书一边钓鱼,没待多久就冻得直上下牙打架,收了鱼篓麻溜地回屋了。 殷卓雍正低头看着公文,见她手上提着鱼篓,肩上扛着鱼竿,皱眉道:“不是叮嘱你别出去了吗?怎么又往出跑了。” 沈琼楼顾左右而言他,把鱼篓拎在他面前献宝:“你看看,晚上能不能加个菜?” 殷卓雍嫌这味道腥,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还叫厨下把鱼篓拿下去了,沈琼楼跟着吩咐人做成烤鱼。 晚上吃饭的时候那条倒霉的鱼果然端上了桌,底下是特制的烤盘,加了极快炭火,上头的鱼还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洒了大把的茱萸和麻椒,上头还点缀了碧绿地葱花,咬一口鲜香麻辣,鱼皮酥脆。 殷卓雍先给她把鱼刺挑出来,把鱼肉放到碗里,见她吃的差不多了自己才动筷子。 沈琼楼又命人切了配菜上来,给鱼盘里下了土豆片,嫩豆腐和白菘,配上米饭能吃一大碗,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就躺在帽椅上闲聊:“我最近瞧见河道上多了好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船,那是什么船?” 殷卓雍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琼楼耸了耸肩:“好奇问问呗。” 殷卓雍漫声道:“那不是什么正经船只,你知道了不好。” 其实他不说沈琼楼也能猜到,好些码头旁边都有这种画舫,估摸着就是水上的青楼勾栏,其中以秦淮河的画舫最为出名,所以等楼船行到一处最妩媚风流,脂粉香最浓的地方的时候,沈琼楼便知道,金陵到了。 ☆、第八十二章 从楼船上探头往下看,码头上最多的是往来的货船,其次便是各式的游船画舫,这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画舫上撑起了颜色艳丽暧昧的灯笼,河面上泛起轻红的柔波,时不时传来萧管丝竹之音,有女子轻歌曼舞,还没离近都让人醉了。 殷卓雍有点小洁癖,见着此情此景倒没觉着有什么,只是可苦了孔侍郎,他本来就不是茹素的人,听了殷卓雍的一番训斥,近一个月都没碰姑娘了,偏偏几个美妾就在手边,真跟要了他的命一样,如今见到这等温柔乡,哪里还能忍得住?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同样眼冒绿光的还有沈琼楼,她最近呆在船舱里好悬没闷死,见着陆地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等楼船停稳上岸天已经彻底黑了,岸边一众大臣在肃肃寒风里等着,一个个冻的脸青唇白,殷卓雍本来不大想下去敷衍,见沈琼楼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下去,便也只得跟着下去。 都说南方天气比北方暖和,沈琼楼下船之后才知道有多不靠谱,南方的冷不同于北方,冬风阴冷带着潮气,像针似的扎进人骨头缝里,她猝不及防被吹了一个哆嗦:“怎么这么冷?!” 殷卓雍转身把大氅给她披上,又塞了个热热的手炉进她手里:“该,让你多穿点你就是不肯,非说南方不冷,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沈琼楼讪笑。 第72节 他确定她暖和了才往等驾的官员那边走,为首的官员补子上绣着白鹤,不过再高的官在皇家人跟前依旧是臣子,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请王爷安,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未曾悉心准备,就怕有所怠慢,还望王爷恕罪。” 殷卓雍随意摆了摆手:”无妨。”就再无旁的话了。 那官员还以为他是旅途劳顿,忙道:”臣知道王爷要来,和同僚乡绅商量一回,摆了桌薄酒宴请,还请您赏脸。” 沈琼楼一直站在殷卓雍身后听他们说套话,目光随意往后打量,就见这回来迎接的队伍还真不小,只怕不光是金陵的官员,就连有体面的士绅也来了。 她本来想收回目光,却冷不丁瞥见沈木堂伯站在队伍的最后,正好他也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都齐齐露出惊色。 沈木到底行走商场多年,惊了一瞬便回过神来,复又低下头去,只是在心里不住地思量。 那边殷卓雍已经点头应了,众人齐刷刷让开一条道儿,尽头停着辆精彩辉煌的马车,四角还有翘起的飞檐,上面用金粉钩勒描绘。 沈琼楼自然而然地跟上去,那官员没想到殷卓雍还带了女眷,正欲另叫一顶轿子过来,他就已经先扶着她上了那辆大车,见她坐稳了自己才上去。 官员见她受宠爱至此,心念转了几转,先上前一步请罪:”是臣疏忽,未曾料到王爷还带了女眷。” 殷卓雍漫应一声:”这是我未婚妻。”并不多做解释。 他本来给殷卓雍也准备了美人,但想了想沈琼楼的容色,自己备下的那几个被比成了庸脂俗粉,悄悄吩咐人把美人先送回去了。 马车行过九曲回廊,在一处清幽雅致的庭院,宝马雕车跟随其后,摆宴左不过就是那些,堂上上了歌舞,铃兰桌上也摆了好酒好菜,大都是金陵久负盛名的美食。 殷卓雍这回来的突然,席面上自然少不了探问他来意的,他也只是一概敷衍了。 孔侍郎彻底成了小透明,不过他也自得其乐,眼睛不离正在歌舞的美人左右。 等一顿宴席毕了也没问出什么来,官员再不敢多打听,起身呵着腰小心问道:“王爷,驿馆前面塌了,如今才整修好,里头简陋得很,只怕也住不下您带的这些人,我等为您重新准备了院子,您看……” 殷卓雍似乎不大想住:“怎好劳烦诸位,我自己随意找个地方便得。” 沈木本是敬陪末座的,突然瞧了眼沈琼楼,开口道:“草民的院子还空了几进,每天都命人打扫收拾的,若王爷不嫌弃,可以移驾到草民的院子里。” 此言一出,在场的诸人都不由得扼腕,怎么自己没想到这么个献殷勤的法子呢?又见豫王在上座不语,难免幸灾乐祸,让你冒头,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补子上绣白鹤的官员正要出声呵斥,上头的殷卓雍就瞧了沈琼楼一眼,淡然道:“那就有劳了。” 说着就带着沈琼楼往外走,沈木也跟着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跟上去,看着她欲言又止,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把心一横开了口:“王爷,实不相瞒,您身边的这位姑娘是我堂侄女,草民有些家事想问问她,还请您允准。” 殷卓雍对沈家人其实没多少好感,但无奈是未来岳家,于是松口道:“去吧。” 沈木自然知道沈家出事的消息,脑补着沈家如何败落,沈琼楼如何被欺辱,最后又被迫到豫王府当了豫王的禁.脔,一时间老泪纵横:“都是堂伯无能,既救不了你们家人,也救不了你啊。” 沈琼楼:“…”似乎沈木堂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忍不住道:“堂伯,这事…不是您想的那样。” 沈木显然沉迷想象无法自拔,又转头瞧了眼沈琼楼,毅然道:“我去跟豫王说,无论花多少钱也要把你赎回来!” 一般人家听说沈家出了这事,早就敬而远之了,沈木家和沈家又不是不可分割的亲戚,他肯帮着出力,已经是少有的有情有义之人,不过沈琼楼还是囧了下,忙拉住沈木道:“堂伯您等等,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忙把京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沈木脸上变化莫测,到了最后甚至有几分不可思议:“你说志儿被人唆使,陷害你们一家人?他怎能蠢笨至此?侯府倒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沈琼楼无奈摊手,沈木胸膛起伏一会儿,神色才和缓下来:“你跟王爷…你当真不是被他强迫的?” 沈琼楼抿唇点了点头,神色确定:“王爷如今是我…未婚夫,有皇上掣肘,我没法跟家里人去宁县,只能先跟着王爷了。” 沈木脸色这才和缓下来:“如此便好。” 沈琼楼怕殷卓雍等的急了,跟沈木说了几句便回过头去找他,殷卓雍似笑非笑地调侃她:“乖乖,凭什么我是你未婚夫,婚书定帖呢?” 沈琼楼老着一张脸皮,淡定道:“凭我英俊,人见人爱一枝花。” 殷卓雍:“…” 沈木带着两人回了宅子,他这些年虽然经商,但自己却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所以宅子修建的也异常有格调,一步一景,处处可见南方山水的明秀清丽,虽不比王府豪奢,但自有一番风华。 白氏见着沈琼楼也掩了嘴,神色大为动容,沈木忙将她的手轻轻一捏,示意她先不要开口。 白氏只好压下心里的担忧,先给豫王分了最好的一进院子,然后才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琼楼这孩子怎么跟豫王在一起了?” 沈木得知沈家一家无恙,心情放松,搂着她的肩拍了拍:“没事的没事的,咱们回去再说。” 殷卓雍自打进了宅子,就眉眼生花的看着沈琼楼,斜靠在床柱上,衣襟半敞,青丝低垂,明火执仗地勾引。 沈琼楼往左那炙热的眼神就跟到左,往右就跟到右,她实在受不了他这狐狸精样,最后无奈道:“王爷究竟想做什么?!” 殷卓雍掩着嘴轻咳一声,扬眉看着她:“如今咱们都下船了,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了?” 沈琼楼装傻:“做什么?” 殷卓雍搂过她,竟有几分急色鬼的模样,狠狠地亲了几口,亲的她嘴唇红胀才停下来,用指尖摩挲着她的唇:“正经法子不能用,总得想些旁门左道先解解渴。” 沈琼楼慢吞吞地道:“小心饮鸩止渴啊王爷。” 殷卓雍拇指在她下巴上游移着:“乖乖,你别想赖了。” 沈琼楼脑袋疼,扶额道“王爷说什么法子?” 他指尖已经探进她唇瓣里头,在一排整齐的贝齿上轻叩,暗示地再明显不过。 他平时脸皮那么厚的一个人,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用旁的地方也可以。”说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嫣红唇瓣。 沈琼楼:“…” 她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懂,低头在他胸前点着,探进外袍,隔着中衣折腾他胸前两点,假装懵懂:“什么法子?用手吗?” 殷卓雍被她撩拨的有些忘形,但还记得自己的初衷,呼吸急促地咬着牙:“你可以像亲我一样亲亲它。” 沈琼楼誓要把装傻进行到底,凑过去嘴唇贴着他胸膛,用平时的面瘫脸问道:“它?是这里吗?”有意无意擦过他凸起的一点。 这幅表情配上这样的冬至让人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殷卓雍头次体会到双腿发软是什么滋味,全身上下通了电一般,美人乡果然是英雄冢啊。 老这么让她牵着鼻子走失了男人的面子,他搂着她翻了个身:“你道行差的且还远着呢,还是让叔叔教你吧。” ☆、第83章 沈琼楼眼珠子努力斜着他,殷卓雍不等她发声,指尖就已经绕在她腰间的绦子上,她慌慌张张地想要挡住,被他轻轻一扯,腰上就松了,她急忙按住自己的绸裤,咬着牙道:“你想干嘛!” 殷卓雍蹙着眉尖看她,似笑又似嗔:“咱们做人可不能这样,得讲究个礼尚往来,我身上你大半都瞧过摸过,调戏我的时候动作快的跟什么似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成了?” 这事儿还讲究礼尚往来?!沈琼楼半撑起身子,瞠大了眼睛瞪着他,他趁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把绸裤褪下来,又皱眉低声咕哝:“穿这么多做什么。” 大冬天的,沈琼楼身上的裤子也穿的厚实,里里外外穿了三层,被扒了一层还有两层,起身推他道:“你看老天都拦着你,不让你干坏事,行了行了快让我起来。” 他倾身压下来,低头下来轻咬住她白玉般的颈子,听她发出一声短促低哑的唔,趁她不注意又把中裤褪了下来,只剩了里面的纱裤。 她紧张地全身都绷了起来,他顺着颈子一路往下游移,隔着衣裳,在隆起的雪丘顶端亲了亲,靠着她柔软的胸膛,满足地喟叹:“别的地方不见长,这里倒是长了不少,不过也好,总算是长到该长的地方了。” 沈琼楼被他亲的全身发软,忍不住抬手去推他,他抬头瞧了过来,暧昧地瞥着两团莹软:“其实这里...也可以的。” 沈琼楼:“...” 两人都是衣裳散乱,气喘吁吁,小王爷已经立了起来,正威风凛凛地抵着她,他凑过来含住她耳垂:“乖乖,这可怎么办?” 沈琼楼被他撩的气喘吁吁,躺在原处缓了半天,终于皮笑肉不笑地扬了下唇:“那就切了吧,一劳永逸。” 殷卓雍捏了捏她的脸:“心肠这么狠,难道你想守一辈子活寡?” 要是像当初一直茹素倒也罢了,如今开荤开到一半,他再这么憋下去只怕真要出毛病来,幸好避火图上各种法子应有尽有,他把她两条腿合拢了,隔着纱裤把自己放置进去。 沈琼楼懵然地看着他,等他动作起来才反应过来,本来想拦着,但看他因为忍耐而通红的脸,认命地叹了声,伸手主动搂住他的脖子。 这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是还隔着一层布料,她大腿内侧也被磨的通红,他这才把头埋在她颈子里,满足地低叹了一声,热流涌出来,把她纱裤染的脏污一片。 沈琼楼难受地想要换衣裳,被他搂在怀里慢慢安抚着,他还不忘跟她解释:“这也...不算是成事儿了,虽然有些像,但放进去才算...”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沈琼楼也缓了半晌,急急地心跳才停了下来,听了这话囧然道:“是...是吗?” 既然殷卓雍觉得她没常识,她也不能表现的学识太渊博,不然被追问起来可没法子收场。 殷卓雍在她下巴上轻轻挠了挠,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觉着快活吗?” 沈琼楼:“...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凑过来亲亲她的唇角:“乖乖,在闺房里跟我说说有什么可羞的?” 沈琼楼默默地低头去洗澡了,褪下衣裳准备进热水里的时候才看见大腿内侧通红,顿时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异常风平浪静,殷卓雍虽然对昭睿帝分派的差事完全没放在心上,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我很忙的样子,再加上时不时地交际应酬,每天都到傍晚才回府。 沈琼楼闲的要死,幸好白氏时不时找她来说说话,大都聊些金陵的风土人情,对于她跟豫王的事儿避而不谈,到让她松了口气。 这天沈木拿了张大红的帖子来找她,见到她便笑道:“三丫头,瞧瞧这是什么?” 沈琼楼低头一看,就见帖子上写了大大的郡采楼三个字,她想了想问道:“堂伯又新开了一家酒楼?” 沈松哈哈大笑:“是新酒楼,不过跟寻常的酒楼不大一样,还记得你上回跟堂伯说的自助餐馆的事儿吗?我回来琢磨一时,觉得这事儿可行,这些日子一直着手筹备,今日才开业,请你和王爷去讨个彩头。” 沈琼楼穿越以来终于搞了一回发明创造,虽然不是她一手创办的,但还是有种没白穿越一回的自豪感,于是拍胸脯保证道:“那是一定要去的。” 沈松含笑点头,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加盖了官府红印的文契来:“你可有私印?要是没有,就在这上头按个手印再签个名字吧。” 沈琼楼难免怔忪,低头瞧了瞧,契纸上大概写着沈松每年要把郡采楼收益的三成分给她云云,她讶异道:“堂伯,您这是做什么?” 沈松朗声笑道:“这点子是你想出来的,堂伯可没有脸皮厚到占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这是给你的分成,你好生收着。” 沈琼楼忙把契纸塞回去,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我什么事儿都没做,不过和大伯闲聊了几句,人手地方修建都是您一手准备的,我哪里好意思占这个便宜。” 沈松道:“这点子是你出的,才分你三成已经是我老了脸皮了,你再不要,可就臊死你堂伯了,再说还不一定能赚钱,要是最后亏本,那你可一分钱都拿不着。” 他见沈琼楼还要推拒,叹了口气,静默片刻才道:“三丫头,你听我的,把这契纸按了手印好好收下,就算你自己不缺银子,也得为家里想想。宁县那地方我曾经路过一回,端的是荒僻野蛮,你们家里的财物大都被抄没,若是再没有点银子傍身,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沈琼楼微怔:“您的意思是...” 沈松无奈道:“我现在要是平白给你祖母爹娘钱,他们就是饿死也不会要的,现在让你担一个合伙的名头,你也能光明正大的把银子拿回去。” 他见沈琼楼还想说话,轻轻摆手,神色有些怅惘:“当初我爹在金陵空手打家业不容易,途中没少遇到贪官污吏索贿阻挠,那时候叔父处境也艰难,却总能抽身来为我爹撑腰,当年那些读书人嫌我们是商人家,不肯来教导我课业,也是婶婶请了名师教导我,你婶婶是金陵名门出身,要不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白家哪里会把闺女嫁给我?我除了赚点银子,能帮上他们的也不多,你就当是全了你堂伯我的一片孝心吧。” 沈琼楼大部分时候都庆幸,幸好自己是穿到了沈家,沈家人大都正派良善,有情有义,要是穿进宋家那样的人家,她宁可剪了头发当姑子。 她闻言也难免动容,又迟疑着问道:“那婶婶那里...” 沈松道:“你婶子自然是愿意的。” 沈琼楼不大擅长说感动的话,把契纸贴身收好,恭恭敬敬地福身向沈松道谢。 沈琼楼回来就把沈松送来的帖子给他看,问他道:“王爷要不要去?” 殷卓雍无可无不可,听说是沈琼楼的点子才来了些兴致:“去瞧瞧也无妨,不过既然是你的点子,你堂伯总不会请你吃一顿饭就算了吧?” 沈琼楼白了他一眼,把下午沈松送来契纸的事儿告诉他,这倒让他对沈家人的不咋地印象有所改观;“你堂伯也算难得的有情有义之辈,倒是可以一交。” 第73节 沈琼楼借机道:“那是你没跟我们家其他人深交过,我们家人都是正直人,你认识久了就明白了。” 殷卓雍似笑非笑:“比如沈成志?” 沈琼楼:“...那是个例外。” 殷卓雍垂眸吹了吹茶叶沫子,漫声道:“只要他们再不拦着你我,那你就是说他们是世上最好的人家,我也只有附和的。” 沈琼楼:“...” 他说完顿了下:“你等会儿见个人。” 沈琼楼正在纳闷,就见元芳被人领着走了进来,见到她先叩了几个头,殷卓雍漫不经心地道:“我看王府里的人你用着不自在也不顺手,这人是在沈府伺候你的老人吧?她前些日子被买到南边,我着人打听了才把人买下来,你若是想留下就留下,若是不想,等会儿就把她送回去。” 沈琼楼惊喜道:“元芳,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抄家之后那些仆役也都各奔东西了,她以为元芳也去谋前程,没想到竟被买到南边来了。 比起她的热情,元芳倒是一脸淡定:“是啊,奴婢也没想到。” 沈琼楼问道:“你最近在哪里当差呢?” 元芳道:“在知州小姐府里当三等丫鬟。” 沈琼楼见她淡定,心里头有点酸溜溜的,幽幽道:“她待你肯定比我待你好吧。” 元芳难得的笑了下:“在奴婢心里,姑娘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子了。” 沈琼楼:好开心,但不能让人看出来! 郡采楼定在三天后开张,沈松交往广泛,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富户商贾都收到了帖子,他为了吸引生意,更把那位会做春江鲥鱼的厨神请了过来,因此还没开张,门口的宝马雕车已经是络绎不绝了。 依着殷卓雍的身份和沈琼楼的裙带关系,早就在楼里先占了个包间,他瞧着底下人来人往,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耳垂笑道:“你这点子不错,今天一天你堂伯的收入都不会少了。” 沈琼楼不排斥和他亲密,但在人前还是摆了端庄肃穆的姿态,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挪到离他最远的座儿上去了。 这人说好听了叫内秀,不好听了叫闷骚,却让人更想她于床榻之间被逗弄的面红耳赤的风情,他眯眼瞧着她,眼里兴致高昂。 这时候下面一声锣响,做春江鲥鱼的大师已经开始烹制,沈琼楼垂涎已久,急急忙忙地就想跑下去先等着点,被他一把拦住,无奈道:“你就这么下去,让人挤着了怎么办?让下人去吧。” 沈琼楼比他更无可奈何:“那大师说了,达官贵人也好,商贾富户也罢,想吃他的鱼,都不能让下人代劳,得自己亲自等着,吃到嘴里的鱼味道才是最鲜美地。” 殷卓雍:“...”他认命地起身:“我去吧。” 沈琼楼催他:“那你快点,他每天就做那么几条。”想了想又道:“你小心点,你这长相估计想揩油剪边的不少,小心别被人摸了。” 殷卓雍:“...” 郡采楼的面积极大,当中的厅堂里摆了各式菜肴,底下用托盘盛了热水保温,最底下是个雕花的炉子,时不时加一块炭火进去,就能保温很久了。 沈松堂伯别出心裁,若是不满意自助的菜肴,点心和茶水,还可以另行点菜,不过要补差价就是了。 沈琼楼闻见烤鸭的香味往鼻子里钻,饿的有些忍不住,干脆出门去觅食,没想到才下台阶,就跟人撞了个正着。 她正要道歉,就听头顶上的声音传了过来,又惊又喜:“琼楼表妹?” 她抬头一瞧,竟然是白冲立在台阶上,睁大眼睛看着她,又语无伦次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们不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白家和沈家是姻亲,沈松堂伯请白冲一家来倒也不稀奇,不过沈松和白氏口风紧,想必没把她和殷卓在一起的事儿说出去。 沈琼楼对着他总有几分尴尬,低头含糊道:“我是跟人一道儿来的。” 白冲的脑补功能比沈松还强大,他是知道沈家出事的消息的,想着她生的这般俊美模样,家境又陡然败落,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才辗转流落到金陵,一时声音发颤:“你,你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沈琼楼显然没想到他内心住着一套狗血八点档,客气道谢:“多谢白公子,我没什么事儿。” 白冲以为她在强颜欢笑,神情悲戚怅然:“当初我要是坚持向你们家提亲,咱们现在就不至于...” 沈琼楼这才意识到他的脑补,囧道:“白公子...你想多了。”她果断转了话头:“公子和听香姑娘如何了?” 白冲面上更见几分悲色:“爹娘执意不允她进门,没过几日就将她赶走,她哪样身如柳絮的弱女子,以后还不知道如何。” 沈琼楼被他这多情种子的样子雷的头皮发麻,转身正要走人,就见白大爷和白夫人从楼梯一边走了上来,看见她面色十分诧异,又瞧了瞧白冲,先不着痕迹地把白冲拉到自己身边,然后白夫人才开了口:“沈家三姑娘也在这儿?” 语气一如既往的矜持有礼,不过态度却比在锦川侯府的时候淡了许多,并不如往日热切。 不过沈琼楼也不以为意,白家和沈家本来就是转折亲的转折亲,能在出了这种事儿之后还保持亲热,那才叫奇怪了呢,世人总难免有几分势利眼的。 她先行了个礼,随意点头道:“堂伯邀我过来的。”也没多做解释。 白夫人没有多问的意思,笑的既不热切也不冷落,十分客套:“那姑娘好好玩吧,我们和冲儿就先告辞了。” 她和白大爷一边出去一边问白冲:“你是怎么跟沈家姑娘遇见的? 白冲道:“就是方才,不留神就撞上了,她不是姑父邀请来的吗?” 白大爷微微皱眉,让白冲先走,然后才对白夫人道:“按说沈家一家不都该赶往宁县去了吗?怎么沈家姑娘却在此处?” 白夫人想了想道:“沈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想必是怕她去宁县吃苦,所以把沈家姑娘送来托咱们姑爷养着吧。” 白大爷眉头皱的更深:“如今沈家摆明是惹了圣上的眼,他怎么还敢冒大不韪收养沈姑娘,万一被牵连了...咱们和他们可是姻亲。” 白夫人叹了口气:“是姻亲也罢,别人家的事儿,你怎么好管呢?” 白大爷道:“瞧在妹子地份上,我回头去提点几句吧,若他执意不听,那就罢了。” ...... 沈琼楼觉得偶遇白冲是个小插曲,没想到她还是小看了多情种子的威力,郡采楼开张的第二天,白冲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偷偷送了双明珠进来,明珠下还压着哀婉忧愁的诗词。 可惜他运气不好,明珠先交到殷卓雍手里,他倒也没瞒着她,打开盒子把玩着莹润璀璨的珠子,似笑非笑地看她:“乖乖好人缘,到哪里都有人惦记着。” 他慢悠悠地道:“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啊。” 沈琼楼闷头接过来:“我等会儿就命人还回去。”她坚定道:“我跟白冲并无瓜葛,只当他是转了好几道弯的亲戚而已。” 他浅笑:“实在舍不得,留下也无妨。” 沈琼楼转守为攻:“王爷还说我呢,昨天吃了顿席面,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你收了多少秋波?有多少姑娘小姐投怀送抱?”魏朝风气开放,女子主动虽然少见,这事儿也不稀罕,更何况是见着他这等品貌了。 ☆、第84章 殷卓雍没好气地瞧她一眼:“我让人把她们都赶回去了。” 沈琼楼把盒子往外一扔:“那我也让人把这玩意给他送还回去。” 她对待没意思的人如寒冬般无情,直接命人把盒子还回去,没想到竟让白大爷和白夫人先一步瞧见了,把白冲骂了一顿之后有些坐立难安,立刻提着礼上了沈松家的大门。 沈松见到大舅哥来自然十分欢迎,不过白大爷却没有跟他寒暄的意思,直接问道:“那沈家三姑娘...如今可是住在你家?是你在侯府败落之后把她接过来住的?” 沈松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正是。”他口风严实,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沈琼楼和殷卓雍在一处的事儿,干脆自己认了。 白大爷脸色微微一变,把话在心里过了过,尽量委婉地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沈家如今正处于多事之秋,你在金陵创下偌大的家业也不容易,何必把自己置身于是非中呢?” 这话听着倒似肺腑之言,不过沈松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了,自然能听懂底下的含义,有些不愉道:“舅兄说沈家沈家,我也是沈家人,一家人不分彼此,拉拔一把也没甚不对,说句不好听的舅兄别见怪,倘若有朝一日舅兄有了麻烦,我也会这般鼎力相助的。” 人都道无奸不商,其实这话并不全对,靠着一时的奸猾最多得个小利,沈松就是靠着豪爽热枕,慷慨解囊的好名声才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 白大爷知道他的性子,这么说看来是没用了,于是横了横心,一咬牙把白冲送的两个明珠掏出来,对着沈松苦笑道:“你瞧瞧我那孽障干的好事。” 他把白冲赠沈琼楼明珠的事情一说,连连叹气道:“说来惭愧,我自己都没想到,那孽障是个多情种子,对沈家三姑娘还...,”他掩嘴一咳:“当初沈姑娘在京城离得远倒也罢了,如今离得近了,他心里的念头就多了起来,所以...还望沈兄体谅。” 沈松皱眉道:“舅兄让我体谅什么?” 白大爷委婉道:“能否让沈姑娘搬出去住,若是她愿意,我也可以为她买个宅子庄子什么的,让她能安生度日。” 别说沈琼楼如今是和殷卓雍在一处了,就是没有,依着沈松的性子,也不可能把她撵到别的地方,听完这话已经沉了脸:“舅兄的意思是,因为冲儿行止有失检点,便让我们三姑娘搬家避开,明明是冲儿的错儿却让三姑娘担干系,这是何道理?” 他不等白大爷发话就抢先一步道:“要我说是舅兄太溺爱孩子了,若是我儿子敢对人家姑娘纠缠不休,我定然先狠狠地敲打一顿,再关他个几日,好好地治一治这毛病。” 白大爷听的脸上忽红忽绿,知道他这是指桑骂槐的骂自己,讪然道:“是我教子无方,不过...” 沈松想到当初锦川侯府还在的时候,白家听说自家儿子可能和侯府千金结亲,那是何等的殷勤热切,如今沈家一出事儿,便对沈琼楼避之如虎,虽然不能说错,但这般人品难免让人有些瞧不上。 他意兴阑珊,只得端茶送客,白大爷也知道自己来的着实无礼,只得带着夫人讪然回去了。 沈琼楼晚上才知道白家人来过的事儿,皱眉问沈松:“堂伯,这事儿是不是跟我有关?” 沈松摇头道:“与你无关,是冲儿自己有失分寸,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 沈琼楼道:“别因为我害堂伯得罪了一门姻亲。” 沈松笑道:“亲戚间本来就剪不断理还乱,吵几句嘴再正常不过了。” 沈琼楼颔首应了声。 殷卓雍最近装作查案很认真的样子,沈琼楼没事就四处闲逛,日子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过去了,没想到今日沈松却命人递过来个消息——魏王来访。 魏王的藩地在金陵,其实几天前就回来了,按着往来的规矩,殷卓雍是到了他的藩地上,总该主动去拜见他的,不过殷卓雍显然没有那个意思,他左思右想了几天,觉着就这么放着不过问也不大好,干脆自己主动上门来了。 殷卓雍心里烦他,但该尽的礼数总得尽了,沈琼楼对这位渣男中的战斗机也挺好奇,于是就在一边作陪。 魏王在京里被皇上申饬好几回,又削了好些实权,再加上有病在身,人瞧着有几分萎靡,不过还是难掩风雅倜傥,沈琼楼瞧的暗暗吃惊,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要是魏王是个矮矬丑,沈老太爷和老夫人当初也不会松口允了这门婚事了。 殷卓雍命人奉茶,抢先开口道:“王叔有什么事?” 按着辈分,魏王算是殷卓雍叔叔,他正要开口,冷不丁瞥见坐在一边的沈琼楼,面上一下子显了惊容:“桂儿!”被激的连连咳嗽几声。 殷卓雍眉头一拧,淡淡道:“这是我未婚妻,家里出了些事儿,沈家人托我帮着照料。” 魏王神情恍惚,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半晌才长长地哦了声,强笑道:“原来也是沈家姑娘,难怪生的那般像桂儿。” 沈琼楼对他却是没好感的,闻言漠然道:“家父家母也常常说我生的像姑姑,只恨生的太晚,姑姑又去的太早,没有缘分见到她。” 魏王脸上一僵,有几分不自在:“是啊,桂儿确实去的太早了。”他对着沈琼楼温言道:“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姑父。” 沈琼楼微欠了欠身,语调淡漠:“对不住王爷,我只知道姑姑已经仙去了,并不知道旁的。” 魏王神色发苦:“是啊。”又捂着嘴连连咳嗽。 殷卓雍不怎么关心他的死活,礼貌性地问了句:“王叔如何了?可要我叫大夫来?” 魏王摆摆手:“不必了,已经请宫里最高明的太医诊治过,我活不过明年春天了,何必再费那道功夫?”他神色黯然,这话本没必要对殷卓雍说的,但瞧见沈琼楼的脸,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直接说了出来。 他已经将自己的来意忘的一干二净,神情飘忽地瞧着沈琼楼,神色复杂:“我也快下去陪你姑姑了。” 沈琼楼心说沈桂姑姑还不一定想让你陪着呢,早干嘛去了,当初怎么不跟她一道儿去了,现在跑到这里来装情圣了。 殷卓雍见他频频盯着沈琼楼,重重地咳了声,蹙眉道:“王叔来寻我有什么事儿?” 魏王恍惚地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正事,叹了声:“皇上病了。” 殷卓雍倒是并不意外,不过还是一副关切姿态,眉间满是担忧:“王兄病了,是什么病?” 魏王迟疑着道:“似乎是...失魂症。” 第74节 沈琼楼想,这是神经病的文雅叫法。 他想了想才继续道:“皇上近来沉迷丹鼎之术,清醒的时候固然是好的,但犯起病来...”他脸上出现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有些严重。” 殷卓雍问道:“怎么个严重法?” 魏王表情更加难以形容:“脾气暴戾,动辄处死宫人,上回还处死了一位爱妃,还有...经常在宫里乱跑。” 最后一个也没啥啊,以昭睿帝的人品干这种事一点都不稀奇,沈琼楼心里颇不以为然。 “光着身子。”魏王大喘气之后终于说完了。 殷卓雍:“...” 沈琼楼:“...”她还是太年轻了。 殷卓雍下意识地问道:“□□?” 魏王沉重地点了点头:“连,连亵衣亵裤都没穿。” 沈琼楼:“...”她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给她听这么辣耳朵的消息! 殷卓雍的表情也变得相当微妙,魏王叹了口气:“这事儿宫里瞒得严实,上回要不是我无意撞见,只怕也不知道竟有这等事。” 他想到上回撞到昭睿帝裸奔的场面,俊脸有点发青,缓了口气才道:“我同睿王交好,他托我叮嘱你,最近京里不大太平,让你在南边先避避风头。” 殷卓雍点头应了:“多谢王叔,也替我谢谢王兄。” 他和魏王本就不熟,也没太多话可聊,尤其是魏王说一句话就要看沈琼楼一眼,搞得她跟配音似的。 殷卓雍面色微沉,已经端起茶盏:“我正好有事,改日再邀王叔吧。” 魏王回过神来,连连哦了几声,殷卓雍送他到门外,他一脚跨出门槛的时候突然重重地叹息一声,似是包含了无尽悔恨:“我这么些年也没留下子嗣,如今人也快去了,不慎害了桂儿的素素也早就不在了,世间的事,果然都逃不脱因果报应。”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沈琼楼知道他是跟自己说的,大概是病入膏肓,把自己当沈桂姑姑的转身替身什么的。 沈琼楼没兴趣玩替身游戏,低头坐在原处默不吭声,殷卓雍淡然道:“王叔糊涂了,她是她,沈桂是沈桂,这些话你留着死后跟你那冤死的王妃说吧。” 魏王脸色白了白,勉强一笑,不舍地看了沈琼楼侧脸一眼,低头转身去了。 沈琼楼低头把玩着茶碗,殷卓雍也回了正堂,两人一时静默不语,他顿了半晌才咳了声:“并不是所有宗室都像魏王那般...薄幸。” 沈琼楼冲他颔首:“我相信王爷。” 其实魏王来就来吧,好端端地非得提起沈桂姑姑的事儿,两人难免联想到当初沈家退亲的事儿,心里都有些尴尬。 沈琼楼最近总是回避想这回事,现在突然被提起来才有些恍惚,她是真的要嫁给殷卓雍了,这个认知让她既期待又恐慌,她这样的搁在现代也是一避婚达人,现在竟然不到一年就跟人谈婚论嫁,想想就不可思议。 但回过来想想,她和殷卓雍在一起的时候,大都是舒适而愉快的,总觉得两人骨子里很合拍,她和他婚后应该能过的安逸喜乐吧?这么一想,期待不由得多了几分,顾虑就相对少了些。 殷卓雍瞧她怔怔地看着地面,伸手在她手上捏了捏:“你堂伯昨日不是说要带咱们出去转转吗?正好今日无事,不如出去走走。” 其实是沈松见她老一天到晚在家里闷着,觉得自己招待不周,便提出要带她出去逛逛,殷卓雍厚脸皮地加了个自己。 沈琼楼想完事儿心里就轻快多了,兴致勃勃地起身准备出去闲逛,沈松早就把一天的事儿都推了,准备陪两人好好玩玩。 三人都换了便装,先逛到一处坊市,沈琼楼见这地方没有卖别的的,大都是一些卖书画古玩的,于是抬头问沈松道:“堂伯,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沈松当了讲解,笑道:“这里是金陵赫赫有名的书市,当然也卖些珍玩古籍,更有西边来的舶来品书画。”他又指着一张画了个长着翅膀的天使,连连皱眉:“那就是西洋画,精致倒是精致,就是少了些意蕴,难登大雅之堂。” 他冷不丁瞥见一家卖西洋画的店,最里头挂了几张裸.女画像,好几个爷们还盯着瞧得津津有味,连忙带着沈琼楼快走了几步:“快走快走,那不是姑娘家该看的,那种画作实在是有伤风化。” 沈琼楼装逼:“堂伯说什么,我方才什么都没看见啊。”一边在心里感叹,沈松堂伯要是知道她当初还见过会动的裸.体艺术,会不会吓得心脏病发作。 沈松松了口气,傻白甜地哈哈笑道:“没看到是对的,要是让你爹知道,指定得找我麻烦。” 殷卓雍似笑非笑地乜了她一眼。 沈松好古玩,大概是在摊子上见着珍品了,生意人本色发作,蹲下来和店主砍价,殷卓雍和沈琼楼光着书摊,她走到书店的最深处,随意拿起一本看了起来,然后整个人就斯巴达了(⊙o⊙)! 这本书的名字叫茗香野史,虽然沈琼楼不知道谁是茗香,但写书的人跟茗香估摸着是有血海深仇,这位茗香是个书生,还是个举目无亲的孤儿,先被师傅啪啪啪,好不容易考取功名逃离了师傅,又被上司看上了继续啪啪啪,最后还被权宦看上了啪啪啪...啪啪啪是他生命的主旋律。 其中还包含了男女,女女,男男,甚至有更重口味的人.兽,各种play让人不忍直视,宋喜原来给她看的那些跟这个一比,简直可以称得上小清新。 还是那句话,古代人放荡不羁起来,就没现代人什么事儿了...以为会看个毛片瞅个□□了不起?古代人用行动呵呵了她一脸。 她在后头呆的时间太长,殷卓雍不由得探头来瞧了瞧,也是一脸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顿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倒是不知道...乖乖喜欢这样的。” 他想到自己送她的避火图,缓缓地叹了口气:“是我想的太少了。” 沈琼楼:“...”卧槽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听我解释啊王爷! 她正在担心自己在殷卓雍心里纯洁和谐的形象会不会被破坏,殷卓雍已经掏钱买下了这本,轻轻巧巧塞在袖子里:“咱们回去慢慢研究。” 沈琼楼:“...”总感觉她似乎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万一给殷卓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放出了他心中潜藏已久的洪荒野兽... 她越脑补越是心惊肉跳,只想把新世界的大门给一把火烧了。 这时候沈松已经跟人议价完毕,起身冲两人走了过来,把手里的红木盒子交给下人,笑的依旧很傻白甜:“冬天没几个摆摊卖货的,要是在往日能淘到不少宝贝。” 他说完就见沈琼楼一脸纠结,奇道:“侄女怎么了?” 沈琼楼幽幽地道;“我在担心世界和平。” 殷卓雍暗笑。 三人继续往出走,就听见清扬婉转的唱曲声断断续续传了过来,沈琼楼往前走了几步,就见一位容貌秀丽可人的女子,坐在一方圆凳上,手里执着琵琶,垂着头低吟浅唱,面前摆着个陶瓷小碗,碗里有零零碎碎几枚铜钱。 沈琼楼只觉得那唱词清雅动人,仔细听了听才听出是雷峰塔,不由得驻足细听,点头道:“这姑娘唱的真不错。” 这时有人往瓷碗里扔了几枚铜钱,那女子也一曲唱毕,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数着碗里有多少钱,摸完了脸上便带了笑,起身向众人福身称谢,一边又取了琵琶,声音楚楚:“妾为大家伙儿再唱一曲。” 沈琼楼这才瞧出来这女子是个盲人,年岁看着也不大,难免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取出散碎银子准备给她。 却被沈松拦住了:“侄女不必怜惜她们,这些瞎先生看着凄苦,但过的比寻常人还要风光,更有害的人家家破人亡,着实不值得同情。” 瞧见沈木一脸轻鄙不屑,沈琼楼一怔,正要追问,就见原本围着的人堆分开,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带着香风穿过人群。 马车的帘子被打开,有个侍婢模样的人下了车,对着那女子道:“我家主子说你曲儿弹得好,歌唱的也好,不知道你肯不肯随我家主人回府,为她唱上几天?” ☆、第85章 沈琼楼紧着问道:“瞎先生是什么人?” 沈松怕她吃亏,想了想便详细说道:“这些瞎先生多为双目失明的女子,颜色秀丽,身姿聘婷,自幼学些诗词戏曲,弹琴唱歌,还知道好些坊间之事,引着一些家资丰足之人把她们带回家去,勾引的每日只顾淫.乐,不管正事,最后家财被散了干净。” 他连连摇头:“你不知道,这些瞎先生手段了得,也有不少闺阁女子被她们带歪的,认作‘手帕交’,整日只知道宴饮作乐,□□不绝于枕席,自打先朝就有了这个行当。” 沈琼楼目瞪口呆,敢情瞎先生不光仙人跳,还是男女通吃。 沈木为了加强说服力,还拿了实例作证:“我曾经有位生意场上的朋友,家里也算富裕,但他不听人劝告,非带了个瞎先生进门,那女子同他儿子女儿都搭上了手,气得他妻子重病,夫妻离心,后来生意连连出错,那瞎先生得了他信任,把他家宅子和好些贵重物件变卖,卷了银钱跑了,最后只能靠人接济度日。” 沈琼楼:“...”害怕。 那边传话的侍婢等着她答话,弹琴唱歌的盲女自然无有不应的,放了琵琶欢欢喜喜应下了,被侍婢引着上了香车。 沈琼楼本就是瞧个热闹,见差不多该散场,正打算走人,忽然就见那请了瞎先生的香车车帘掀开一角,有道妩媚之极的声音传了出来:“齐光,你也在这里?”尾音还带着婉转暧昧的卷儿,只这一声便让人身子都酥了半边。 沈琼楼狐疑地瞧了殷卓雍,他听见这声音却皱了皱眉,车中人低低地笑了几声:“好歹我也是你亲姐,怎么到我面前都不说打个招呼?这就是你豫王爷的礼数?” 殷卓雍漫不经心地勾头看过去:“长乐皇姐。” 车中人悠悠地道:“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我在金陵置下的宅子离这里不远,不能是否有幸邀你去坐坐?” 殷卓雍没搭腔,沈琼楼记得听睿王说过,这位长乐公主小时候很照顾他,路过人家家门问都不问一句似乎不大好,于是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这才应了一声:“叨扰了。” 沈松知道这时候也没自己说话的份,于是主动告退了,长乐公主另叫了马车来,殷卓雍和沈琼楼上车进了她和驸马的宅子,又被带到厅堂里坐着,伺候的下人说公主正在更衣,等一会儿才能来。 沈琼楼等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见长乐公主身姿摇曳的走了进来,她一下子睁大了眼。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女人,对男人来说就是不可抗拒的春.药,这无关容貌,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性感风情,像是伊甸园里的美丽又危险的禁.果——长乐公主无疑就是这种女人,而且沈琼楼相信,绝大部分人见到她的第一眼,不管是男是女,看的都是她的胸。 虽然知道一直盯着人家的胸看很不礼貌,但沈琼楼就是控制不住啊!这得有ecup了吧?而且最过分的是,很多胸大的女孩子会比较显胖,但长乐公主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一把细腰摇曳生姿,胸前的几乎要把诃子撑破,身后的翘臀也挺拔浑圆。 沈琼楼有种见到古代版金.卡戴珊的错觉,她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纠结地揉着殷卓雍的袖子。好气,感觉自己是一个男人。 殷卓雍显然不在大多数人里,只是淡淡地瞧着她:“皇姐有何事?” 长乐公主捂嘴吃吃一笑:“多年不见,想你了不可以?”她目光转向沈琼楼,流盼妩媚,似有春.情流溢:“这小姑娘你走到哪里都带着,是你的什么人?” 沈琼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这眼神好像在勾引一样。 殷卓雍道:“我未婚妻。”他语气淡然,跟长乐显然并不亲热,倒似有什么过节一般。 长乐公主唔了声:“老牛吃嫩草啊,没想到你喜欢小女孩。” 她款款起身走到沈琼楼身边,借着打量她的动作,指甲不经意般的在她下巴上一刮,轻轻一笑:“生的倒真是水灵,小妹妹,今年多大了?” 其实她容貌不算绝佳,但有了这种身材,脸长得好不好也无所谓了,沈琼楼被她刮的地方酥酥麻麻,忍着流鼻血的冲动,竭力镇定道:“回公主的话,虚岁十五。” 她会说从她这个角度看,长乐公主的胸更夸张了吗吗吗!她又纠结地拧着殷卓雍的袖子。 长乐公主似乎察觉到她的尴尬,离她更近了几分,胸前有意无意从她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臂上擦过去:“原来才十四,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沈琼楼鼻管一热,生怕自己真的流鼻血,低头不敢看她:“沈琼楼。” 长乐公主道:“原来是锦川侯的闺女,怪不得了,沈家多出美人,难怪你生的这般标致。” 沈琼楼;“...qaq”为啥要离她这么近,她不是男人,这种艳福真的消受不起啊! 她继续拧着殷卓雍的袖子:“不及公主风华绝代。” 长乐公主伸出食指在她唇上轻轻一抹:“嘴巴真甜。” 殷卓雍瞧不下去了,伸手把沈琼楼带到自己这边,攒着眉心道:“皇姐有何事?” 长乐慢悠悠地退开几步:“这话你已经问了我两遍了,在我的宅子里待一会儿,有这么让你不耐烦吗?” 殷卓雍漫应了声:“不曾见到驸马。” 长乐俏脸微沉:“他不在府里。”她眼睛凝在殷卓雍身上,竟有几分诡异的向往:“你这模样倒比当初在宫里更出众了,到底是自己在藩地做主的人,气度风采也历练出来了,都叫你京城玉郎,我看玉郎也不及你万分之一的风采。” 她拍了拍手:“上茶,也让你们尝尝我府里的好茶。” 端茶上来的是一对儿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男孩清秀女孩标志,样貌都十分出众。 沈琼楼见着两人奉茶的时候,长乐先在男孩的手臂上轻掐一把,又在女孩的腰际来回抚着,关系明显非同寻常,她也并没有特别避讳人的意思。 沈琼楼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出言探问道:“公主今日接进府里的盲女并非善类,您...” 长乐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知道这种盲女陌头不可轻信,不过是瞧着新鲜,接回府里玩几日,还能当真不成?” 魏朝风气开放,都有了娶两位皇夫的女帝,这些公主郡主豢养几个面首也不算稀奇,私生活放诞淫.乱的也不在少数,反正没人会管,而且这位长乐公主...看起来好像还是双。 第75节 沈琼楼觉得三观又一次被刷新了,难怪殷卓雍对这位皇姐很不感冒的样子。 殷卓雍把茶盏推开,显然不打算喝:“驸马对皇姐这般...没意见吗?” 长乐无所谓道:“我不拦着他纳妾收通房,生了孩子我也给他记在名下,所以他也不会管我怎么取乐,如此相安无事,岂不正好?” 沈琼楼想,这算是古代版形婚?她想到在京里见过的几个公主,这位长乐简直是公主里的泥石流。 殷卓雍哦了声,长乐忽然又笑了起来,胸前一颤一颤的,晃的人眼晕:“你这些年一直不想见我,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你怎么尽都提这些扫兴的事儿?” 殷卓雍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声音轻慢:“大概是因为见着皇姐,我也觉得扫兴吧。” 长乐细眉微拧,瞟了眼他身边的沈琼楼,转了话头道:“我本来以为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呢,没想到瞧上了沈家姑娘,怎么说她也算我未来弟妹,你自己不想见我倒也罢了,我却想留她在府里玩几天,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沈琼楼还没来得及说话,殷卓雍却先一步替她答了:“她过几日要跟我回蜀中,这些日子还是跟我待在一起准备着。” 沈琼楼自己也不想留下来,她真怕一不留神就被长乐公主掰弯了... 长乐眯起眼,掩住眼里的情绪,又呵呵笑道:“沈家姑娘瞧着倒是你的心头宝,一刻都舍不得分开,真是羡煞旁人了。” 她一挑眉,忽又转向沈琼楼,语带调笑:“我说沈家姑娘啊,你现在就被我十三弟管的死死的,成亲以后可怎么办?女人得骑到男人头上,这日子才好过,要不要我教你御夫之道啊?” 沈琼楼干笑:“公主说笑了。” 殷卓雍淡淡道:“不是谁都如皇姐一般...不羁。” 长乐嗤笑一声:“你想说我放荡就直说,这么阴阳怪气的做什么?我放荡我的,一个人一个活儿法,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了?” 殷卓雍要是直言对她的轻鄙厌恶倒还好了,这么不冷不淡的,倒似眼里没她这个人,让她心里颇不舒服,顿了下,她又道:“当初你留在宫里的那把古琴,我一直想给你,可惜总是见不到你人,如今正好遇着了,现在就物归原主吧。” 她啜了口茶,郁然轻叹一声:“自打你封王就藩,我也好些年没听过你弹琴了。” 她一抬手,立刻有人捧着一方古琴进来,她正要打开匣子,殷卓雍却已经抬了手:“不必了,多谢皇姐好意,我不缺琴用。” 长乐今天被他多次拒绝,面上已经有几分恼意:“你真是跟当年一个德行,本以为多年不见,你这性子多少能改改,没想到反倒变本加厉了。” 殷卓雍低头不语,让她的一番指责落了空,除了恼怒之外更有几分尴尬。 沈琼楼觉得这姐弟俩古怪之极,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打圆场,就听外面一声报,驸马回来了,长乐神情更见几分阴沉,殷卓雍还是没甚表情。 驸马是世家公子,能被选为驸马,模样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二十六七依旧俊朗不凡,见着殷卓雍微微怔了一下,弄清他身份之后才相互见了礼。 殷卓雍早已经不耐烦了,等驸马见过礼直接起身告辞,沈琼楼心里一直被怪异的感觉萦绕着,除了公主府才感慨道:“公主生的可真好。” 他斜她一眼:“怎么没听你说过你眼睛有毛病这回事儿啊?” 沈琼楼:“...”一次黑了俩,你行的。她被噎了一回才满脸艳羡地揉着他袖子含糊道:“至少...大。” 殷卓雍看了眼自己被拧成抹布的袖子,原本沉郁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含笑往美人胸上瞧了一眼:“这也不是没有法子,不如我每天给你按按?” 沈琼楼:“...” 他捏了捏她的脸:“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不必跟别人比。” 还是这话中听,沈琼楼矜持地点了点头,想起长乐公主的尤物身材,还是忍不住艳羡道:“那是你,我要是男人,我肯定选长乐公主那样的。” 殷卓雍嗤笑她一声上了马车,沈琼楼在车里吭哧吭哧半晌,想到心里萦绕不散的怪异感觉,还是踌躇着开了口:“我有句话要问你,问了你可别生气。” 殷卓雍恩了声:“你说。” 沈琼楼迟疑着道:“你觉不觉得,驸马长得和你有点...像?”她说完就见殷卓雍面色阴郁,忙摆了摆手道:“我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殷卓雍默了许久,两人之间只能听见车轮滚滚的声音,他半晌才开了口:“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长乐当初和我养在一个宫里吧?” 沈琼楼点头,他继续道:“本来一开始倒也相安无事,她行止不检我自不会管,后来不知怎么了,长乐对我的事儿总要插手干涉,衣食住行她都要插一手进来,当初我身边有个宫女会做一手好菜讨好人,也被她寻了个由头杖毙了。” 沈琼楼想了想:“公主她或许把你当...儿子?”她小心觑着他神色。 殷卓雍倒也没见恼意,眼里有几分嫌恶,挺秀的美蹙着:“直到后来她嫁人之前,跑到我府里来,递眼神念情诗试图...勾引我。” 沈琼楼:“...(⊙...⊙)”卧槽这太重口了!她穿越来就是为了被刷新三观的吧! 她嘴唇抖了抖才道:“那,那你...” 殷卓雍眼里嫌恶之色更浓:“我直接命人把她请回去,这么些年也再没见过她。” 沈琼楼绿着脸问道:“难怪你这些年身边都没个姑娘,这是被...吓着了?” 居然被亲姐姐看上了,想想简直是终身的心理阴影。 殷卓雍缓缓出了口气:“这自然占了一部分。”又轻嘲一笑:“还有先皇和皇上知道我在蜀地的兵马权势,也不愿让我娶妻留下后人,免得觊觎他们的正统江山。” 沈琼楼被雷的浑身发麻,缓了缓气儿,脑补出一出狗血大戏来,问道:“那,那长乐公主,是因为对你求之不得,才变成如今这样?” 殷卓雍抓起她的手用力咬了一口,哼了声才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她在宫里的时候就常和宫女调笑,宴饮游会上的时候也和些世家公子不清不楚的。” 抛开姐弟身份不看,如果说长乐公主是男人的春.药,那殷卓雍算是女人的春.药了,她又是个不把纲常伦理放在眼里的,想勾搭却没勾搭成,类似于心底的白月光,或者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所以这么些年一直记着他。 沈琼楼咽了口口水,叹息道:“长乐公主真乃神人也。” 又有些酸溜溜地道:“长乐公主说你会弹琴,还听过你弹琴,我都没有呢。” 殷卓雍好笑道:“我又不是特意弹给她听的,不过是学的时候被她听到罢了,你要是想听,以后还有一辈子呢,还怕听不着吗?” 沈琼楼心里美得冒泡,不过脸上还是很矜持含蓄地应了声。 两人一路驱车到了沈松的宅子,就见几个身穿飞鱼服,腰配银鱼袋的武官站在沈府门前,面上有几分失望,又问了几声才转身走了。 沈琼楼诧异道:“这打扮是锦衣卫的人,他们来做什么?” 殷卓雍若有所思,扬唇一笑:“等会儿问问你堂伯不就知道了?” 沈松送走了锦衣卫的人,老远就见殷卓雍和沈琼楼的车驶了过来,立刻迎上来道:“王爷回来了。” 沈琼楼迫不及待地问道:“堂伯,方才锦衣卫的人来找是有什么事儿吗?” 沈松皱眉道:“他们一来便要找王爷和你,我探问几句也没问出什么来,只能说你们不在,先把人打发走了。” 殷卓雍唔了声,对沈松点头道:“劳烦了。” 沈琼楼忍不住问他道:“锦衣卫来找你和我做什么,难道是有什么事儿?” 殷卓雍一挑眉:“自然是有事儿。” 他带着沈琼楼回府,自己又叫了三宁来,等了一个时辰左右,三宁回来俯在他耳边低低地说着什么。 沈琼楼知道他自有人手安排,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不用多久就能知道,果然等三宁一走,殷卓雍转头对她道:“京里出事儿了。” ☆、第86章 沈琼楼心说还真让你猜着了,一边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殷卓雍眉梢微微扬了扬,有几分小邪恶,像是看到好戏登场的表情:“皇上这些日子沉迷丹鼎之术,一味宠溺德妃,皇后重病在床,太子被软禁,除了陈家和你们家之外,又连着贬了好几位重臣,首辅次辅等人终于坐不住了,和底下官员搜集了这些年德妃和三皇子欺君犯上的证据,近来那个皇上最宠信的道士,和德妃三皇子有不清不楚的勾连...” 他说着说着就见沈琼楼看着自己愣神,蹙眉道:“你仔细听了吗?” 刚才王爷的表情萌她一脸血啊!!!她被问了一句才回过神来,尴尬道:“刚...没仔细听,要不你再说一遍?” 殷卓雍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只得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继续道:“皇上听完便气得昏厥过去,强撑着醒来下令处置了那个道士,命人去三皇子藩地拿了三皇子问案,再把德妃幽禁了,自己留下朝堂上下一堆烂摊子又晕过去了。” 沈琼楼撇撇嘴:“皇上对德妃娘娘倒是一片深情,出了这么大事儿还舍不得杀呢?” 殷卓雍摇摇头,捧着茶盏子走到窗边:“他就是再蠢也不至于现在还留着德妃一条命,只不过三皇子如今在藩地,兵马齐备,听说还和边关武将交好,皇上是怕杀了德妃之后三皇子彻底反了,那朝上必然大乱。” 他嘴角似有轻嘲:“先朝又不是没有过王爷造反成功的例子,皇上是防着这个呢,听说皇上现在病的就剩下一口气,把这么一个烂摊子留给底下人,自己倒是轻省了。” 沈琼楼又问道:“那如今皇上皇后俱都重病,谁来管理朝政?” 殷卓雍不知道怎么了,撩起眼皮瞪了她一眼,她被瞧得莫名其妙,这才开口道:“自然是太子监国,内阁辅政。” 沈琼楼想到殷怀瑜那性子,不怎么确定地哦了声。 殷卓雍轻哼一声:“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完婚,其他几位妃子也入了宫里,后宫有贤内助帮着照料,想必能省去不少烦恼。” 沈琼楼点头附和:“余家姑娘是不错。” 殷卓雍见她神情坦然,嘴上不说,心里到底适意不少。 她又问道:“就算有了德妃做人质,三皇子进京八成也是圈禁甚至丧命的下场,他能甘心进京吗?” 殷卓雍浅笑,捧着茶盏遥遥望向西北:“他若是不甘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琼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的几天锦衣卫又上门了好几趟,虽然没有明说是干什么的,但监视之意十分明显,京里的局势变化明显也影响了金陵,就连沈琼楼这种宫斗朝斗废都敏感地察觉出不对来了。 尤其是最近沈松宅子附近的人明显增多,让她有一种微妙的被软禁的错觉。 殷卓雍照旧优哉游哉,她忍不住问道:“这些人没有旁的差事做,老盯着你做什么?” 他一笑:“最近朝上局势乱,盯着我们这些王爷,怕有什么小动作啊。” 沈琼楼想了想,跟他商量道:“那咱们要不要从我堂伯的宅子里搬出去?他是个纯粹的生意人,可别再搅和到朝堂争斗里了。” 他颔首,笑得有些诡秘:“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除了朝廷里派来的番子的骚扰,还有长乐公主的骚扰,一忽儿邀请殷卓雍赏月,一忽儿又请沈琼楼去看花,不过她自打知道这位泥石流公主的特殊爱好之后,对她始终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殷卓雍自然更不会搭理了。 于是两人第二天就搬进了新宅子,在沈松门口看着的番子也速度极快地挪了过去,番子们看到第七天上头才觉出不对来,尼玛,怎么豫王没了?!宅子里就剩下一群啥也不知道的洒扫下人! 这些人立即想上头汇报,等一路汇报到在京里的苏沅桌案上的时候,他立即着人调查,却没想到中了算计,路上查出许多疑似‘豫王’的人,反倒浪费了不少人手。 而这时候殷卓雍已经带着沈琼楼,正式踏上了川蜀的地界,也就是殷卓雍的地盘。 沈琼楼对这里还是挺好奇的,见他神色放松,原本疏懒的眉眼竟出奇的温和下来,也许就是到家了的感觉。 她紧张了一路的心情也跟着逐渐平复下来,问道:“你的王府建在哪儿?” 到了他自己的地盘就不用担心探子和朝里人,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是我们的王府。” 然后才慢悠悠答道:“从这里到蜀中大概五六日路程,你也可以好好地游览一下川蜀的湖光山色。” 岸上早就有马车候着,他带着沈琼楼上了马车,她摆摆手道:“我哪有那个闲心逛,还是想先见见家里人吧。“ 殷卓雍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一挑唇:“也好,咱们的婚事也该商量商量了。” 沈琼楼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听完这话连连咳嗽几声,拿起茶就要喝两口压压惊,被他一手挡了回去:“这茶凉了,不要贪嘴。” 沈琼楼手臂绕过去就想拿,嘴里道:“喝几口凉茶算什么。” 殷卓雍白细的手指按在碗盖上试了试温度,坚决道:“不行,太凉不能给你。” 他把凉茶倒了,吩咐外头拿了红枣和姜茶,用热水泡了,等温度晾的正好合口才递给她:“你小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再喝凉的,到时候肚子疼别跟我哭。” 第76节 沈琼楼捧着茶盏子小啜一口,讶异道:“你怎么知道?”她自己都记不住呢。 唔,其实沈琼楼不大爱喝姜茶,上辈子对冬天必备的姜汁可乐也是避之不及,不过这里头加了几枚红枣,恰到好处的压住了生姜的辛辣味道,也不是很甜,总之十分合她的意。 殷卓雍瞟了她一眼:“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她就是个万事不操心的主儿,幸好遇见的是他,要是遇见的是个对她不上心的,以后不知道要遭多少罪才能学会照顾自己,这么一想他又有点自得,她跟他是天生一对,除了跟他还能跟谁? 沈琼楼被他艳丽的眼眸瞧得心痒痒,挨挨蹭蹭地挪过去,吧唧在他脸上偷了个香,嘴上还带着蜜枣味。 殷卓雍想到两人好久没亲热了,翻身压住她,跟她唇齿相依着,在她口腔里细细品着蜜枣的味道,又挑拨丁香小舌,逼迫她跟自己一起共享欢愉。 沈琼楼听着车厢外没动静,也就由着他去了,直到自己快脑缺氧才推了推他,坐在原处大口喘气,抱怨道:“你属水蛭的啊,咬住了就不松嘴!” 殷卓雍微微笑了笑:“我明明属定海神针啊。” 沈琼楼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仔细品了品才回过味来,定海神针...可大可小可粗可细□□持久...尼玛,又被调戏了! 他还不放过她,凑过去拉住她的手,带到身边来轻声道:“这个乖乖应当是知道的啊。” 沈琼楼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我不知道。” 殷卓雍轻笑道:“那我以后会想尽法子让你知道的。” 沈琼楼:“...” 去豫王府的这段路,开始走的是平坦官道,坐在马车里瞧瞧风景跟殷卓雍聊聊天还觉着新鲜,到了后来她才知道什么叫蜀道难,入目尽是陡峭的悬崖山壁,底下就是银色如白练一般的河流,于是沈琼楼就凋朱颜了。 殷卓雍倒还是很淡定,坐在马车里跟她谈笑风生,沈琼楼心惊胆战地不敢掀车帘往下看,但看其他人都一脸镇定,她也不好表现的太惶恐,只好默默地坐在原处装逼。 马车又往上走了一段,陈河擦着汗匆匆来报:“王爷,前些日子下了大雪,前面的山道有落石,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所以得请您和沈长史受累走一程了。” 虽然沈琼楼现在不干长史,但陈河还是把这个称谓习惯性地保留下来了。 殷卓雍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闻言双脚一伸就下了马车,沈琼楼见状也跟着下去,扶着山壁走的哆哆嗦嗦,心头砰砰乱跳,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可能有恐高症。 她自认不是娇气之人,但也走的气喘吁吁,大冬天的出了一脑门子汗。 殷卓雍走的甚是轻松,还有心情取笑她:“乖乖,你这姿势倒有点像猿猴,不过还没它们灵敏。” 沈琼楼也觉得自己的姿势像大马猴,于是假装没听见,他忽然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吧,我背你。” 沈琼楼狐疑地看着他线条流畅的脊背:“你...能成吗?” 殷卓雍含笑道:“若是不成,大不了你和我一起跌进山崖,生不能同时,死能同时,倒也不错。” 沈琼楼边趴到他背上,边啐了他一口:“你死你的,我要长命百岁!” 殷卓雍漫不经心地道:“那我还是陪你一道长命百岁吧。” 不知想到什么,用力勒紧了他的脖子:“我突然想到...你是蜀地的王爷啊!这路这么不平整,你得担一半儿的责任,修路的钱是不是全被你中饱私囊了?!害得咱们得靠腿走了!” 殷卓雍唔了声,慢吞吞地道:“你瞧见的这山道...已经是修建后的。修建前说是天险也不为过。” 沈琼楼这才想到古代的生产力水平,能修到这个份上已经算不错了。 他背着她走了一会儿,沈琼楼见他背着个人还如履平地,不由得凑在他跟前问道:“你行不行,不行别硬撑着,我自己还能走。” 殷卓雍没答话,神情却古怪起来,女孩的身形已经开始发育,酥胸就顶在他背上,绵软挺拔的两团紧挨着他,不但不累人,反倒是一种香.艳的享受。 沈琼楼见他没说话,也就不再说了,这道路颇长,他额头终于开始见汗,鬓角也渗出水珠,竟有种别样的性感。 她难得起了调戏的心思,脸贴过去亲了亲他的鬓发:“刚才不还逞能吗,怎么现在又冒汗了,要不要我给你擦一擦?” 殷卓雍背她倒仍旧稳稳当当的,头稍稍向后一偏,斜了她一眼:“不用。” 沈琼楼见他拿她没办法,更得意了,变本加厉地挨过去,轻轻咬着他的耳垂:“真不用?” 殷卓雍这时候还真是拿她没办法,被她咬的呼吸重了几分,腿都有些发麻了,冷哼一声:“这时候倒是热情起来,只盼你回头再床上也能这么热情。” 沈琼楼觉得再撩拨下去,自己会被日的,于是老老实实地缩回脖子不吭声了。 他却又不满意起来:“背了你这么久了,连个好处也没有,你就是这么待我的?” 沈琼楼十分识时务,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又用绢子给他擦汗,他这才满意起来。 身后跟着的陈河被迫塞了一嘴的狗粮,哎,他也好想找个人背着啊。 这条道儿终于看到了尽头,前面就是平整的大道,两人重新上了马车,沈琼楼想到不久就能见到他的王府,忐忑之余有些激动,问他道:“川蜀那么多美人,怎么你就没一个瞧上的?” 这话真不是乱说,她上辈子去四川旅游,满大街的川妹子一个赛过一个的肤白貌美大长腿,看得她都快弯了_(:3」∠)_。 殷卓雍一手托着琵琶袖给她投喂一块点心,答的优雅诗意:“出其东门,美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沈琼楼诗词上的造诣不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喜滋滋地吃了点心。 又走了三天,车队终于到了豫王府,殷卓雍当初去京城的时候把大管事留下来看着打点,此时这位大管事江川正带人立在豫王府门口迎人,见殷卓雍下车,立刻跪下道:“叩见王爷,恭迎王爷回蜀。” 殷卓雍倒似对他有几分器重,颔首让他起来,然后勾头看着沈琼楼:“这位是准王妃。” 江川稍稍一愣,不过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别人眼里他是毫不犹豫地就像沈琼楼叩首,她颇有些不自在,虚扶一把:“总管请起。” 江川刚过而立之年,一身藏青镶毛的直缀,衬得人挺拔俊逸,相貌颇是不错,只是有些不苟言笑,听说头一任老婆去世之后就没有再娶。 沈琼楼知道这才是豫王府真正的大管事,就是三四品的大员跟他说话都得陪着小心,而且殷卓雍能放心把豫王府交给他打理,自然是个能人,因此也不敢小觑了,拱手回了个半礼,不过被他侧身躲开了。 他神情不带一丝谄媚,只是平平叙述:“王爷是这府里的主子,您是王府里未来的主子,小的只是下人,实在当不得这一礼。” 这话沈琼楼听了倒还罢了,却不着痕迹地取悦了殷卓雍,他颔首:“你素来有分寸,这话不光你要明白,府里的其他下人也要明白,还得牢牢地记在心里。” 江川郑重点头:“小的知道了。” 沈琼楼在心里咆哮,你知道什么了知道什么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等进了王府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殷卓雍这是...帮她立威? 江川请殷卓雍入了正院,沈琼楼微微张嘴,她以为殷卓雍在京里的那座府邸已经够大了的,但跟这座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两边高墙耸立,她没走几步就能看见被红梅掩映的亭台楼阁,建筑风格杂糅了南北两地的特色又不显得突兀,仿佛乾坤美景都被纳入院子里了。这建筑...违章了吧? 殷卓雍轻轻咳了声,江川极有眼色地上来给她介绍:“这王府是当初王爷命人修建地,请来好些有名的建筑风水师傅,整个王府从山地修建到半山腰,地势王爷也选的极好,不光景色极美,两边还都竖了高墙,墙里能放置兵器,若是有人来攻打王府,只需闭上门就是一动微小的城池,既能坚守,也能反攻。” 沈琼楼对殷卓雍的崇敬之情上升了一个台阶,星星眼看着他:“叔,你真厉害!” 殷卓雍脚下一个趔趄。 沈琼楼:嘿嘿嘿,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和江川的小动作。 江川识趣地闭嘴。 殷卓雍翻了翻眼睛,侧头看向江川:“成亲之事我已经命人传了书信给你,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江川道:“已经准备了大半,等着王爷和王妃家人商定黄道吉日。” 亲王成亲之礼异常繁琐复杂,但也不能少了礼数让她被人笑话,能短短两个月准备大半已经算是难得了,殷卓雍颔首:“还要多久?” 江川道:“回王爷的话,年底府上的事儿也不少,只怕得到年后了。” 殷卓雍淡淡瞥了他一眼,江川讶异于他难得的急切,不过略一顿便道:“不过小的倒是可以把过年的事儿先放一放,全力准备王爷的婚礼,年前想必能准备妥帖。” 殷卓雍这才满意颔首,挥手让他下去,江川不动声色地退到最末,停在万年小透明宋喜身边,慢慢问道:“这么长时间我也给你寄了不少信过去,你怎么一封都没回过?” 沈琼楼耳朵尖,听见这句话立刻转头去看,恩?有情况? ☆、第87章 两人显然没注意到有人偷听,所以宋喜怔忪一下,下意识地反问道:“总管是什么时候给我送过信了?” 长史虽然是个正儿八经的官,但她也不敢得罪王府里的大管事啊,要是他送来信,依着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回? 江川的浓眉真的皱成了一个川字:“我每回给你寄东西去的时候,随着东西带过去的。” 宋喜这才想起来这回事,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那是信?!” 好吧,如果那玩意算信的话,那江川还真的给她寄过信,信上的内容是什么呢? 比如江川如果送过来一筐酸笋和几斤果脯,另其他东西的话,那信上就会写酸笋三斤,果脯五斤,深紫葵花纹蜀锦一匹等等,后面再写食用或者使用方法,另附上产地口感,最后提醒一句让她注意核对查收。 别人怎么看宋喜不知道,反正在她看来就是一货单,于是她最多回点京城的特产回去,信还真不曾回过。 她费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飘飘悠悠地道:“我一直以为那个是对货单,总管的信...真是别具一格啊。”太有个人风格了! 江川眉心拧的更紧:“这就是你不回我信的理由?” 宋喜摊手,无奈道:“虽然我想说不是,但这还真是。”她呵呵讪笑:“辛苦总管了,我这回回来也给你带了些土产,信的话...以后若是有机会出去,肯定给你回。” 江川不大满意,不过事已经发生了,他总不好让宋喜现在去京城再给他写一封回来,于是转头看了她一眼,加快脚步跟着殷卓雍往正院走。 一行人走了两柱香的功夫才到正院,就见有位老嬷嬷和几十个内外院的管事在正院门口等着。 那些管事和管事娘子倒还罢了,老嬷嬷的穿着行止打扮却很有宫里的风格,不是说她打扮的多精致夸张,而是每一件衣裳首饰都恰到好处,行礼的时候也是宫里头的礼节,沈琼楼到底在宫里混过,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她受了礼便转头等着殷卓雍介绍,他只轻描淡写地道:“这是安嬷嬷,从宫里出来的。” 安嬷嬷其实是他生母身边的大宫女,也是他的奶母,身份自然非同寻常,听他说的随意,倒只是像个有些身份的下人,心里沉沉地往下坠了几分。 她又转头瞄了沈琼楼,王爷估摸着是怕在这位准王妃跟前先抬了她的身份,她以后在王妃跟前拿架子充辈分,谁亲谁疏,这一句话就能看出来。 沈琼楼宅斗宫斗的级别跟这些人比就是来卖萌的,听了这话也没多想,冲她颔首让她起来,顺便赏了个红包下去。 安嬷嬷接过红包,行礼如行云流水一般,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按礼数来的:“老奴谢您的赏,老奴没想到姑娘要来王府,礼数上有怠慢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按照规矩,未婚的女子是不能到夫家来的,沈琼楼摸着下巴琢磨,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呵呵干笑:“见谅见谅,看来是我当了不速之客了,没吓着你老人家吧?” 沈嬷嬷:“...” 她礼数严谨,让沈琼楼有种当初面对几个太傅的感觉,跟着也端起架子来,只是浑身都不自在,安嬷嬷倒是没想到她礼数严谨,心里不由高看了一眼。 殷卓雍见沈琼楼有些乏了,挥手让人退下,她等人走了立刻问道:“刚才那老太太是谁?” 殷卓雍听她这般称呼,低头一笑才轻描淡写地道:“是我原来的奶母,我就藩之前把她也要过来,当初帮着料理府里的事,不过这些年有了江川和陈河,用她的地方也少了。” 沈琼楼哎呦一声:“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我就不怼她了。”她顿了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故意的?” 殷卓雍在她脸上捏了捏:“你好好学着些吧,以后一个府里的事儿都要你来管,麻烦多着呢。” 就比如刚才的事儿,安嬷嬷明面上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沈琼楼目前作为客人也不可能教训她,殷卓雍也不能出言就罚一个在王府待了过年的老人,兔死狐悲,不然她还没嫁过来,下人都先离了心。 沈琼楼想完之后囧了:“果然...好麻烦。” 幸好安嬷嬷也不是容嬷嬷,只在她跟前露过一回脸就再没出现了,沈琼楼带着一种微妙的心情,先去了豫王府长史呆的地方,没想到刚进去就见到了正在埋头公文或者说小黄书的宋喜,八卦之魂顿时燃烧起来,连声叫道:“老宋,老宋!” 宋喜转过头,沈琼楼连珠串的问题就抛了出来:“你为什么不回信给江管事?你和江管事认识几年了,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啊?” 宋喜一口茶喷了出来:“...噗!”她看着沈琼楼竭力镇静但掩藏不住兴奋的脸,匆匆擦拭自己辛苦珍藏的艳情话本,没好气地道:“我们没好,你从哪里听的这些不靠谱的啊?!” 第77节 沈琼楼没收她的话本:“自己瞧出来的,那信的事儿总是真的吧?” 宋喜只好给她讲了一遍那个乌龙送信事件,沈琼楼瞠目结舌:“这,这是送信?这是送快递吧,还是包邮要五星好评的那种,亲。” 宋喜没听懂,沈.福尔摩斯.琼楼道:“一般人也不能坚持给你送那么多东西,想必他对你还是有意思的。” 宋喜实在被她问的没法子,抛出了个祸水东引的招数:“江管事不可能对我有意的,他和陈管事才是...”她两个大拇指勾在一起,递给沈琼楼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正好这时候有个端茶水的小婢过来,无意中听见这话,回去立刻渲染一番讲给小伙伴们听,没过几日,豫王府就新鲜出炉了一堆由江川和陈河管事组成的江河cp,还描述的绘声绘色,有肉有汤。 知道事情之后无辜躺枪的陈河:“...” 江川知道之后立刻去找了罪魁祸首,并且要求她用人来赔偿他的精神损失,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这里先按下不表。 沈琼楼本来想和殷卓雍直接去宁县先去看看沈家人呢,没想到他才回来不到半日,府里就收到了蜀地土司和官员的帖子,如雪片半纷繁而至,他也方便就这么走了。 于是沈琼楼很体贴地道:“要不我先去宁县,你等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再过去?” 殷卓雍抽空看着帖子,边斜睨着她:“你想都别想。”他呼了口气,头靠在她肩上:“也差不多该带你见见人了。” 沈琼楼犹豫道:“咱们还没成亲,这样怕是不合规矩吧?” 殷卓雍道:“这里是川蜀,有一半不是汉族人,民风只是半开,那些土司没规矩的地方多了去了,有的女土司一下子娶了五六位夫君都无人置喙,你这点子算什么?有人敢跟你讲汉家规矩那就是在找事,只管叫人拖出去打一顿。” 沈琼楼心思一下子跑到别处去了,虽然有女帝娶两位皇夫在先,但那毕竟是一百年前的事儿了,她第一次听见一妻多夫之事,感兴趣地追问:“这位土司...真娶了这么多夫君?” 殷卓雍在她颈边咬了一口:“怎么?你还想效仿?” 沈琼楼真心实意地道:“我要你一个就够了。”一个都应付不过来,再来几个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他有些满意了才道:“她的父亲就生了她们姊妹两个,最后选了她当土司,头一位夫君跟她门当户对,只是相貌不如意,她就另娶了第二位,后来大概是想尝个鲜,又陆陆续续迎了三四个进府,只是出身都不如头一位罢了。” 沈琼楼:“...”说真的,她心里有点嫉妒。 他懒散地靠在她身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世上的人只有强弱,没有男女之分,不过是多娶几个男人,你至于这般惊诧吗?” 他悠悠然道:“只要人够强了,不管是三妻四妾还是一心一意,都没人敢多废话,这就是世道。” 沈琼楼:“...”她想了想问道:“那要是我也...” 殷卓雍:“呵呵。” 沈琼楼明白了:“...”她拍胸脯保证:“我以后就算比你强,也绝对会对你一心一意的。“ 殷卓雍配合着做了娇羞状,向她投去妩媚的一眼:“那我就盼王妃垂怜了。” 两人说笑归说笑,沈琼楼对那位女土司还是很好奇的,没想到第二天就见着人了,她跟沈琼楼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一身男子戎装,眉角上扬,嘴唇削薄,不仅美,而且美的棱角分明,女王气场十足,让男人心甘情愿地折服。 她身后跟着的妹妹就稍显普通了,虽也是个美人,但气势上明显比这位猛人差了不少,听说姐姐叫澹台澄,妹妹叫澹台清。 沈琼楼跟殷卓雍并肩站着,众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那位最近被豫王带进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准王妃,大都带着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 她下意识地回应,就见那位女土司的妹子十分不友好地看了过来,毫不掩饰眼里的嫉羡,还有对身边殷卓雍的渴望,见她一双水灵桃花眼,肌肤莹白如玉,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沈琼楼囧了下,没想到认识这么久了都没遇见情敌,今天情敌来的猝不及防,转头默默地瞪了殷卓雍一眼。 她假装没看见,仍旧帮着招待客人,转身往府里走的时候澹台清却加快了几步,她十五六岁的年纪,转向殷卓雍笑的天真娇憨:“王爷好久没回来了,”又转头看向沈琼楼:“这就是王爷您带回府的那位姑娘吗?生的可真好看,王爷喜欢你什么啊?” 问的既清且脆,恍若无意,沈琼楼没想到异族妹子也挺懂搞情敌这一套,她默了片刻,缓缓道:“热情大方,诚实勇敢,勤俭节约,是社会...魏朝未来的花朵。” 澹台清:“...” 身后准备过来拉住自家妹子的澹台澄也愣住了,豫王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大宝贝? 殷卓雍唇角微扬,他家乖乖真可爱。 澹台清显然没理解沈琼楼插科打诨背后的良好用心,嘴一张正要开口,被自己亲姐捂住嘴拖下去了。 澹台澄脸带歉然,对着行了个大礼:“都是臣教妹无妨,得罪王爷和姑娘了。” 她亲妹对豫王的心思她早就知道,虽然知道豫王大概不会娶一个异族女子做王妃,但还是难免存了几分试试的心思,于是由着她每回跟自己来拜见豫王,现在看来,试也不必试了。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道了声无妨。 沈琼楼对她的几位夫君比较感兴趣,于是问道:“土司怎么不把夫君带过来?” 澹台澄一怔,随即讪然一笑:“他最近身子不适,所以来不得,其他几个身份低微,带王府敷衍只怕要贻笑大方。”她汉话说的极漂亮,态度也平和客气,让人听了舒心,真不知道姐妹俩怎么差距这么大。 沈琼楼有些遗憾:“那真是太不巧了。”见惯了妻妻妾妾,想换换口味看看正夫和侧夫之间的明争暗斗,没想到人家还没带来。 澹台澄在心里犯嘀咕,难不成沈琼楼是看出她想捧她妹妹的心思,所以才屡屡问她为何不带夫君带亲妹?同时又暗道了一声厉害,这位准王妃洞悉人心的本事真是了得,难怪殷卓雍对她宠爱有加了。 沈琼楼显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等众人到齐了就开席,这群人有世袭的土官,也有派到蜀中来任职的流官,两边的摩擦自然不少,但所幸无人敢在殷卓雍府上撒野,这场欢迎殷卓雍回来的宴席便在友好和谐地气氛中落下帷幕。 殷卓雍对没老婆的日子再忍不下去,宴刚一散就把她捉上了马车,准备去宁县提亲。 沈琼楼想到要见到家里人,心里激动,掀开车帘不住地往外张望,殷卓雍实在瞧不下去了,把她拖进怀里抱着,咬牙在她耳垂上啮咬了一口:“几个月不见我你也未必有这个兴奋劲。” 沈琼楼抱住他的脑袋,安抚地在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你要是几个月不见,我肯定比这个还急。”说完觉得自己情话技能已经满点了。 殷卓雍显然对这种没诚意的话并不满意,在她颈窝里轻咬了几口才作罢。 宁县距离豫王府不近也不远,走到天将黑了才到了宁县,这里是典型的穷山恶水,沈琼楼见好些男人上街都带着刀,神情狰狞剽悍,见着不忿的就上去推推搡搡,进了县城不过一会儿,已经有好几拨人快要打起来了。 沈琼楼难免为沈家人担心,殷卓雍笑着劝她放心:“沈家人我已经命人照拂了,再说沈老爷是县官,在公堂呆着,周遭还有衙役护卫,能有什么事?”他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没想到,他也有被打脸的一天。 沈琼楼听他说完就放下心来,掀开车帘瞧热闹,不远处有位瘦小女子正低头买菜,也没留神旁的。 这时候身边有两位偷儿擦擦挨挨地凑过去,一个帮着打掩护,另一个在她身后转了会儿,动作极轻的把她腰间的荷包扯了下来,对着同伴打了个眼色,转身就要跑。 那位婶子的反应极快,沈琼楼本想喊一声提醒,还没来得及出声,那婶子已经提着菜篮子跳了起来,尖叫一声:“抓贼啊!”手里的篮子劈头盖脸地就向着两个偷儿砸了过去,她这一手下了死力气,被砸中的那个登时头破血流。 一般被偷过的人都知道,这些人是团伙作案,被砸的那个也怔了片刻,脸上随即狰狞起来,大声呼喝了几声,市场里立刻有十来个男男女女站了出来,瞬间把那婶子围了个包圆,扬手就扇了一个耳光过去:“你打谁呢?!” 若是没人相救,那婶子今日肯定是倒了大霉了。 这事情发展的太快,沈琼楼还没来得及反应,等反应过来立时想要命人阻拦,没想到前方传来一声厉喝:“县老爷在此,谁敢造次?” 有个还穿着七品鸳鸯补子官服,中年俊美的男子,手里还拎着水火棍,不是她老爹又是谁? 沈木风风火火地就冲了过来,他面色冷厉,身后还跟了几队衙役,他还没问缘由,先冲着揪着那婶子就要打的偷儿一棍子扫过去,然后一众衙役也呼啦啦涌上来准备抓人。 要说这盗贼团也是悍勇,竟然当街反抗起衙役来,沈琼楼这个天子脚下成长的花朵没见过这等阵仗,目瞪口呆地瞧着,那一大把络腮胡子,还穿着衙役衣裳,正在卖力揍人的不是她大哥? 还有一边也穿着衙役官府,不过袖口上很骚包地绣着两枝桃花的竟然是她二哥,他没留神衣裳被扯破,头发也散了,顿时怒喝了一声,战斗力爆表,提升了一倍不止。 沈琼楼保持着目瞪口呆的样子,跳下轿子大喊了一声:“爹,大哥二哥!” 沈木下意识地大声应道:“闺女!”脚下不停点地把一个偷儿踹翻在地,命人捆了起来。 沈琼楼事后想想,这父女相见的场面也是没谁了。 ☆、第88章 穷山恶水多刁民,不过再厉害的刁民也总归斗不过官府,衙役三两下就把盗贼团伙操.翻了,沈木监督着衙役把这群人五花大绑,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好像听见他闺女叫她了? 于是沈木急急忙忙抬头去找,就见自家三女儿立在马车旁风中凌乱,他急急上前几步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沈琼楼还没来得及答话,殷卓雍就已经步履雍容的下了马车,略一拱手:“岳父。” 沈木嘴角一抽就要骂一句哪个是你岳父?但想到殷卓雍于沈家还有救命之恩,便把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回去,重重道:“王爷。” 殷卓雍毫不在意,冬日浅薄的日头底下白净的一张脸,脸上挂着谦和的浅笑,绝对是丈母娘和丈人最喜欢的笑脸。他缓步走到沈木身边:“我们前几天才回的蜀地,楼儿一直催着要来见您,我想着我和楼儿的亲事也差不多该商量着了,所以带着楼儿一道儿来看您。” 沈木额角重重一跳,沈念文和沈岑风也拎着水火棍跑了过来,目光瞧了瞧殷卓雍又看了看沈琼楼,只等着亲爹一声令下就动手。 沈木长出了口气,比了个请的手势:“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王爷不妨先随我回府吧。” 幸好县衙离这里并不远,略走几步就到了,当县令就是这点好,衙门后头修着院子,连房都不用买了。 这宅子只有两进,跟沈府自然是没法比的,不过住沈家几口人绰绰有余,几人进去的时候就见陈氏,邵氏和江氏正在做绣活,沈老夫人眼睛不好,只能帮着剪裁布头。 陈氏一边做针线活一边感慨:“要说咱们家以前还算俭省呢,现在瞧来也有些奢靡了,衣裳没穿几回就换,都不知道缝缝补补还能穿的道理。” 邵氏先是丧子,这些日子又颠沛流离,早就没了往日的锋棱,闻言也应了声:“是啊,当初屋里能存十几件没穿过一回的衣裳,到最后要么扔了,要么赏给下人,现在能有一件新衣裳都觉得开心极了。” 沈老夫人微笑听了,沈琼楼听完不由得往她们身上打量,见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但也是舒适软滑的棉布料子,总算没她想的那么糟糕,心里先长出了口气,上前行大礼拜见:“祖母,大伯母,娘,我回来了。” 屋里人都齐齐怔了怔,陈氏在闺女面前跟水做的一般,一声还没出,眼泪就先下来了,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心肝肉的叫了起来,又用力亲了两下,哑着嗓子道:“可算是再见着你了。” 沈琼楼原来对陈氏的亲近老觉得有点别扭,现在阔别数月,只剩下感动,反手搂住她:“女儿不孝,没能在爹娘身边伺候。” 陈氏哭个不住,还是沈老夫人递了方帕子过去,让她止了泪,她见沈琼楼回来也高兴,但见她身后还跟着殷卓雍,眉毛微微皱了皱,客气行礼道:“给王爷请安。” 一屋子女眷齐齐行礼,殷卓雍浅笑着避过,拱手还礼:“我在老夫人跟前也是后辈,老夫人这真是折煞我了。” 沈老夫人听出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要是搁在寻常人家,听见王爷对自己家闺女有意思早就敲锣打鼓的把人送过去了,可是用女儿换富贵的事儿沈家干不出来,哪怕现在遭着难呢。 但同样的,不管豫王出于什么心思,他救下沈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是毋庸置疑的,对着救命恩人横鼻子竖眼睛的事儿他们同样干不出来,沈老夫人一时左右为难。 她顿了下才含糊道:“王爷客气了。”屋里有两个新买的小丫鬟,她道:“给王爷和姑娘奉茶。” 殷卓雍倒也不急,一撩曳撒坐在靠背椅上,接过茶盏小啜一口。 沈琼楼也接过茶,低头去喝,她今日穿的是立领的衣服,一低头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来,淤红的吻痕竟也露了出来,应当是方才在马车上留下的,她自己毫无所觉,但屋里几个女人和沈木都是过来人,哪有不明白的,于是齐齐变了脸色,盯着殷卓雍一副要揍人的表情。 殷卓雍自然也瞧见了,浅笑着品茶,傻闺女沈琼楼依旧毫无所觉。 沈老夫人仔细回忆着她走动时的身形,也不像是破过身的样子,不过冬□□服厚也说不准。她这回语气也不善了,硬邦邦地道:“多谢王爷送三丫头回来,想必王府的事儿也不少,老身就不留王爷了。” 殷卓雍唇边含笑,手指好不避讳地帮沈琼楼拂去唇边的茶渍:“王府的事儿再重要也比不过楼儿,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向老夫人,沈大人和夫人提亲的。” 翩翩玉郎的模样,就是再铁石心肠的女人也要动容,偏沈老夫人面上纹丝不动,只是道:“我们家未曾败落之前的家境都不敢高攀王爷,更何况是如今了,齐大非偶,还望王爷见谅。” 殷卓雍早就知道沈家人顽固,故意暧昧不明地道:“若老夫人不应下这门亲事...只怕楼儿以后也不好另嫁旁人。” 这话让众人立刻联想到刚才那个吻痕,脸色比外头的天气还要冷。 他见刺激的差不多了,缓缓起身,向沈老夫人和沈木陈氏长施一礼,语调诚挚:“我知道诸位当年的心结,可魏王是魏王,我是我,我自认心志坚毅,并非能被美色蛊惑动摇之人,这些年并不少人给我送美人其中也不乏人间绝色,但我在王府并无一个侧妃姬妾,世间绝色见过几多,但能让我欢欣动容,情难自持的只有楼儿一人,是真心想娶她为妻,托付终身,若诸位始终以魏王之事对我存有偏见,那未免也太过不公了。” 这话是实打实的心里话,也确实是实情,沈老夫人略有动容,但沈桂的惨死又浮现在心头,重重地叹了声。 沈琼楼也想站起来帮着说话,但见沈老夫人神色,又怕这时候说了反而起了反效果,只好眼巴巴地瞅着她,心里盘算着怎么先说服最疼她的陈氏。 沈老夫人神色疲惫,一手无力地搭在扶手上,默了许久才道:“王爷容我们商量商量。” 殷卓雍也没指望一夕能成,点了点头,先出去了,沈老夫人让众人退下,只留沈木和陈氏,然后转头问江嬷嬷道:“你瞧楼儿...” 江嬷嬷当初是宫里一位嬷嬷带出来的,看女子身形看得极准,绝不会出岔子的,她笃定道:“姑娘还是完璧。” 沈老夫人先松了口气,又犹豫道:“可她脖子上的...”她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江嬷嬷尴尬又为难:“这...姑娘和王爷都是年轻人,瞧着也互相喜欢,在一处*的...情难自禁也不是没有。” 第78节 屋里的三个主子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还是沈老夫人长叹了一声,摆手道:“你们下去好好想想吧,我也好好想想。” 沈琼楼就在屋里等着陈氏,一进去就在她身边端茶递水左拧右拧的,知女莫若母,陈氏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叹了声道:“你就这般中意豫王爷?” 说完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自家女儿连许御都能瞧上,更何况是哪样都胜过许御千万倍的豫王了。 沈琼楼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喜欢他。” 陈氏倒不避讳,继续追问道:“喜欢到想嫁给他?” 原来她还犹豫过这个,那时候归根究底,是她对殷卓雍的喜欢不如殷卓雍对她的,现在是再不会了,用力点头:“我想嫁给他,除了他我也没想过嫁给别人。” 陈氏自然不想儿女亲事跟宗室沾边,但也不忍心驳了女儿,为难道:“你姑姑的事你是知道的,还有你姨母,嫁进皇家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不是娘棒打鸳鸯...” 沈琼楼想了想,叹了口气:“我知道娘的意思,可除了他,我也不想找其他人凑合,回头还是找个庵堂当姑子吧,从此断绝尘缘,不问世事。” 陈氏被吓了一跳,后半句自然而然地就咽了回去,顿了半晌才无奈道:“罢了罢了,我回头找你爹商量吧。” 沈琼楼搂着她哼哼。 这时候已经到了晚饭的点儿,沈琼楼看见明姐儿和福姐儿吃上了儿童餐,蒸的嫩嫩的鸡蛋羹上头放了干贝和虾子,还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滴了秋油和香油,老远就闻到香味飘出来了。 沈琼楼早就馋了,陈氏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鸡蛋羹,陈氏立刻领了两个丫头到厨下忙活,她也不可能让陈氏一个人忙活,自己也到厨下帮忙,另做了一份稍大的,特地嘱咐端给殷卓雍。 陈氏瞧在眼里难免酸溜溜的,长出了口气:“都说女大不中留,你长这么大连碗面都没给我下过。” 沈琼楼立刻道:“哪儿能啊,你和我爹祖母他们的还在锅里蒸着呢。” 陈氏抿嘴一笑,这才满意起来,端了晚饭去跟沈木商量了。 她上辈子听过一个段子,讲得是一对儿恋人先去的男方家,男朋友的妈妈想尽办法让女孩和自己儿子住在一起,到了女孩家,女孩妈妈则是想方设法让两人分开住。 有些段子里包含着从古至今都不变的人生真理,比如现在,沈琼楼和沈木陈氏住一个院子,殷卓雍则被安排在沈老夫人院子里,有她老人家看着,别说是往日的福利了,就连撸个管估计都不敢。 沈琼楼脑补了以上情节,头埋在枕头里哈哈大笑。 沈老夫人显然没两人这么轻松了,她躺在枕头上辗转反侧一夜,半夜起来冷不丁瞧见屋里挂着的老太爷的画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向外间的江嬷嬷问道:“容香,你说...我这回该怎么办?” 江嬷嬷也睡得不安稳,在外间笑了笑:“您觉得好就应下。” 沈老夫人道:“我觉得好不好不重要,关键他要对三丫头好。” 江嬷嬷起了身,帮她重新盖好被子:“奴婢斗胆说一句,当初魏王爷提亲虽没少下功夫,但现在想来大都是面子功夫,什么折梅吟诗,听着是风雅,但不实际,而豫王对咱们姑娘就不一样了,姑娘喝茶他先试冷热,姑娘下台阶他小心扶着,姑娘被冷风扑着了,他就站在前头挡风,也许没魏王做的事动人,但这心意却是实在的,过日子不就图个知冷知热的实在人吗。” 沈老夫人哭笑不得:“你觉得豫王那样的...像是实在人?” 江嬷嬷笑着摆摆手:“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王爷其他地方奴婢也不清楚,但至少他对姑娘的这份心意是实在的。” 沈老夫人怔忪半晌,喃喃道:“你说的是。” 她思索了一夜外加一上午,终于命人把沈木和陈氏叫来,喟叹一声:“这门亲事...我准了。”她盘弄着手里的念珠:“你们两口子若想应下,不必顾忌我,只管应下便是。” 陈氏和沈木对视一眼,齐齐应了声是。 其实三人的思考角度不同,但结果出奇的一致,陈想的是,闺女既然这般喜欢豫王,以后就是另嫁了她人过的也不快活,心里还是会惦记着第一个爱的人,难道要硬逼着她亲近不喜欢的人?那样硬生生凑对凑出来的婚事,只怕结局不会比桂姐儿好到哪里去,反正现在豫王也喜欢她,倒不妨试一试。 沈木想的是他找不出拒绝殷卓雍的理由,有救命之恩就不说了,怕他纳妾娶侧妃,但人家也没有其他女人啊,担心人不好,但豫王的才干是数得着的,让人挑刺也难,担心齐大非偶,但他已经把姿态摆的足够低了,还想让人家如何? 三人坐在正屋,心里的天平已经斜了过去,还是陈氏犹疑着道:“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就应下吧?反正咱们如今离豫王府近,就是出了什么事儿也能看着。” 这时候屋外飘起了雪花,殷卓雍撑着伞送沈琼楼过来,大半伞都给了沈琼楼,她身上还是干干爽爽的,他一边肩膀却已经湿了。 沈老夫人瞧见这一幕,微微闭起眼,慢慢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下吧。” ...... 宋喜是个有先见之明的,虽然去金陵的时候不方便把自己姨娘带上,但却托人把她早早地送到蜀地来,姨娘比她晚几天到,她去安排好的住处找她的时候,却发现屋里空空如也,把她活活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里不得不提的是,她托的人就是江川,毕竟他是王府上下唯一能准确叫出她名字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她于是立刻找到了这位总管问话:“管事,我去三北巷子里那边怎么没瞧见我姨娘人,你把他安置在哪里了?” 江川道:“你租的那间屋子漏雨漏风,听说你姨娘又有寒病,怎么能住在那里?” 宋喜皱眉道:“您至少得跟我商量一声啊。” 江川哦了声:“我正要找长史商量,没想到你人就过来了。” 宋喜没了话说,只好道;“有劳总管费心了,不知道总管把我姨娘安置在哪里?” 江川道:“我家。” 宋喜:“...”她突然想起来沈琼楼常说的一句话,这特么就非常尴尬了。 江川慢慢地道:“我家里不小,空屋子也多,你若是想,也可以一并搬进来。” 宋喜:“...谢总管好意,我不用了,改日就把我姨娘接回来。” 江川慢慢地肃了神色,神情高深莫测起来:“说到好意,我想问问长史,你传出来我和陈管事的事儿,也是出于好意?” 宋喜:“...”她发誓,她回去真的再也不看龙阳本子了。 ...... 沈家人虽然有了决定,但还是想帮沈琼楼摆摆架子,拖了几天才答应下来,沈木对着殷卓雍道:“王爷自己来提亲固然是好的,只是有些草率了,不如请个媒人来...” 殷卓雍难得腹诽,当初请睿王来被你们一口回了,现在又不能把睿王从京里拽过来,唔,听说宁国公和成国公来川蜀游玩,把那两个老东西拽过来提亲倒是不错,于是笑着点头应了。 沈木又道:“还有按着惯例,女儿出嫁之前都应该呆在娘家,正好拙荆也思念女儿已久,王爷不妨先回去准备婚事,让楼儿在家里也学些为人.妻的道理。” 殷卓雍微笑应了。 好气哦,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这两条应了便可,沈木再无其他要求,颔首退了出去,殷卓雍只好两个人过来,一个人回去,但想到再熬一阵就能把乖乖娶回家想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还是安分地回了王府。 而沈老夫人正抓紧时间向沈琼楼传授宅斗技巧:“...王爷要是真领人进门,你也别心慈手软,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只要自己过的舒坦痛快,管别人是哭是笑?先下手为强才是正理!” 语气谆谆,仿佛看到了她未来的宅斗之路。 沈琼楼:“...”厉害了我的老太太。 ☆、第89章 沈老夫人想到沈桂的惨死心头就一阵发闷,恨不能把毕生的人情世故全部传授给她:“...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正儿八经的王妃,他要是有了旁人,你就拿出王妃的款来,该打打该罚罚,人都是这个脾性,只要你先把人拿住了,她们以后必然不敢随意冒犯,若是实在不行了,就到娘家来问问我和你爹娘。” 沈琼楼听她这预防针越打越不着边际,连连摆手道:“你都扯到哪里去了,我这亲还没成呢。” 沈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她一指头:“你别不当回事,等到时候就完了。”她说着叹了声:“如今咱们家这境况,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护不住你啊。” 她这辈子大起大落都经历过,对沈家败落的事儿也并没觉得十分悲惨,但到沈琼楼要出嫁的时候却难得为孙辈前途发愁起来,难道让她以知县闺女的身份嫁给王爷,被人瞧轻了去? 还有沈念文和沈岑风都是有功名在身的,难道一辈子只能在衙门里做个衙役? 沈琼楼见她面露愁容,想了想道:“您怕是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三皇子和德妃娘娘被查出这些年在宫里兴风作浪的事,皇上一怒之下已经命人去问罪,自己也气病在床上,说句难听的,若圣上...不成了,之后就是太子继位...”她递给沈老夫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老夫人眼睛微微一亮,沈家在昭睿帝还在的时候发迹是不可能了,但一旦昭睿帝嗝屁,太子执政,沈家何愁不复起? 她沉吟道:“咱们家在宁县都待的僵了,回头等你老子回来,把这个消息跟他说说,让他仔细筹谋筹谋。”她说完又叹了口气:“你的嫁妆也得商议着置办了。” 其实沈琼楼的嫁妆,打从她呱呱落地的那天起,家里的长辈就开始一件一件帮着置办了,本来是不用发愁的。不过沈家被抄没之后,那些东西自然也都没了,只好重头准备着。 晚上沈家家庭小组会议召开,沈老夫人头一个开了口:“三丫头马上就要出嫁,其他的先不说,至少像样的陪嫁得拿出一份来。” 她略一思忖又继续道:“当初你们祖父就怕哪天家里生了变故,也有所准备,几处地契和店铺都托松哥儿照看着,按着咱们沈家的规矩,闺女和儿子是一般的,我把那些地契店铺平均分了分,拿出四分之一来陪嫁给三丫头,你们可有意见?” 众人自然都无异议,沈老夫人又转向邵氏:“老大媳妇,你呢?” 邵氏苦笑道:“娘这么问可就是折煞儿媳了,儿媳教出这么个祸害家门的孽障,哪里还有脸置喙楼儿的陪嫁?不如把志哥儿那份也给楼儿吧,我到底养了楼儿这么多年,手头多少还有些积蓄,也来给她添妆吧。” 她是个聪明人,就算先不说养了沈琼楼多年的情分,也知道自己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争来再多银子也没用,倒不如好好把和沈琼楼的情分拢住了,以后多少是个依靠。 沈老夫人却摇头:“志哥儿那份就不必了,明儿和福儿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要用银子的地方也多。” 邵氏低低应了,陈氏想了想道:“我当年的嫁妆,也为了应急准备了些,楼儿高嫁不易,我打算分成两份,把其中的一半给楼儿,剩下的留给念文和岑风。” 她是跟沈老夫人说话,瞧得却是沈念文和沈岑风两个人,怕兄妹三个因此生了嫌隙。 沈念文并无所谓,这银子是他娘的又不是他的,她给谁不给谁旁人都无权置喙,反正都是血亲。再说沈桂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可见女子高嫁确实不易,于是点头道:“由娘做主。” 沈岑风也很无所谓,男子汉大丈夫,要钱要权得自己挣,靠着老子娘的积蓄实在太丢人了,说出去失了他男人的面子,矜持地颔首:“娘说了算。” 沈琼楼叹了口气:“多谢大哥二哥了。”这家人真的很好。 沈念文和沈岑风动作出奇一致地摆摆手,表示小事情啦。 沈老夫人叮嘱道:“那些店铺和田地都在南边,你得派可信的人去盯着,每年的租子和出产心里得有数。” 沈琼楼点头记下了,她忽然想到沈松给的那张红契,掏出来道:“这是我去南边的时候,堂伯让我给您的。” 沈老夫人瞧都没瞧就推了回去:“你堂伯前些日子来信给我说了,既是你想的点子,你就收着吧,以后有什么新点子了告诉你堂伯,算是谢过他了。” 沈琼楼举手道:“我近来当差的薪俸和上头给的赏赐也有不少,可以都用来买田地。” 陈氏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我们楼儿长大了,能自己给自己挣陪嫁了。” 现在陪嫁的田产铺子都敲定了,但这些东西都是记在小小契纸上的,是里子,一般人也见不着,陪嫁的东西才是真正给旁人看的,是面子,东西多寡关乎娘家人和出嫁女子的脸面,古人说十里红妆之荣华繁盛,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这下沈老夫人和陈氏都犯了愁,宁县并不富裕,也没甚好东西能买,当然真正的好东西现在也买不起,所以别说十里红妆了,就是五百米红妆都不一定凑得齐。 幸好剩下的四千五百米被殷卓雍包圆了,他没过几日就打发两位国公上门提亲换了八字草贴,再过几天就送了聘礼过来,首先一对活大雁自然不能少,然后就是各样的绸缎布匹,还有打成十二生肖造型的金子,各种金银首饰,明前上好的茶叶果品,剪裁好的华美衣裳,还有几十年的陈酿等等,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 品种之全,数量之多,好像他打算在沈家开个杂货铺子,而且沈家院子里都快放不下了。 沈老夫人虽对这桩亲事不甚满意,但瞧见这般厚重的聘礼,也知道豫王的心意了,但却更加发愁,按说聘礼和陪嫁是相若的,她们东拼西凑的嫁妆勉强够嫁女儿,但跟这般聘礼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殷卓雍自然也想到这个问题,所以这回不但请了两位国公夫人过来,还把安嬷嬷也派了过来。 安嬷嬷对着沈老夫人先是福身一礼,然后恭敬地拿出一张单子,笑道:“我们王爷知道贵府近日遭逢大变,对贵府千金的亲事难免为难,王爷不忍贵府为难,所以特特置办了嫁妆来为贵千金撑脸面,这便是嫁妆单子,还请老夫人和老爷夫人过眼。” 沈老夫人微微蹙眉,先是浅浅还了个半礼,然后才道:“劳烦王爷了。”她往那单子上扫了一眼,心里暗暗吃惊,面上却分毫不露:“已经让王爷破费不少,怎好让他再破费?” 安嬷嬷本觉着这门沦落到男方出陪嫁的亲事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见沈老夫人和沈木陈氏都是神情自若,举止有度,不由暗忖,到底是侯府出来的,如今虽败落了,那份眼界气度还是有的,把轻忽的心思收了些:“老夫人客气了,等再过些时候贵府千金过门,您和王爷便是一家人,何必分得这么清?” 沈老夫人本来不想要,但在傲气和嫁女儿的脸面里迟疑片刻,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又慢慢道:“亲兄弟尚还要明算账呢,现下沈家这境况我也不敢保证什么,不过我在这里说一句,劳烦嬷嬷转告王爷,沈家若有一日还能起复,这些东西我们就原价奉还。” 安嬷嬷略略一怔,把礼行的更恭敬了些:“老奴一定转告王爷。”又道:“老奴能否见见姑娘?” 沈老夫人知道,宗室娶妻之前都会派个嬷嬷来教导规矩,这回因为豫王成亲赶得急才免了这道程序,所以见见也并无不妥。 沈琼楼正在瘫在屋里看书,安嬷嬷显然不知道葛优躺这个很时髦的姿势,见着她这般模样,额角重重地跳了跳,先行了个礼:“给姑娘请安。” 又紧紧皱眉:“姑娘这般做派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回头进了王府若在这般,丢的可不光是您的面子,更丢了王爷的面子!” 第79节 沈琼楼一脸迷茫地抬头看着她,老奶奶,你谁? 她缓了会儿才想起来安嬷嬷是谁,那边安嬷嬷已经礼数分寸,侍夫之道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 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沈琼楼插不上话,只好懵着两眼继续神游太虚。 安嬷嬷自顾自说痛快了,这才停下来问道:“姑娘小时候可点过守宫砂?” 沈琼楼(⊙o⊙),那是毛? 安嬷嬷不急不慢地道:“若是有还好办,若是没有,只怕要委屈姑娘验身了。” 沈琼楼:“验身?”不知道是什么鬼但肯定跟上辈子排队体检不一样。 安嬷嬷矜持地颔首:“按着宫里的规矩,应当是探乳嗅腋再用香灰查验□□...” 她自顾自说的痛快,没注意到沈琼楼的脸越来越黑,她会说她想到原来看的一部韩国片吗?结个婚而已,为啥要搞得跟s.m似的! 安嬷嬷说着就探手想来掀看她的袖子,看手臂上是否有守宫砂。沈琼楼把她的话跟动作联系到一起,脸色登时变了,怒斥了一声:“混账!”一脚就把她踹出门了,跟她一道儿来的几个嬷嬷也被撵了出来。 安嬷嬷这些年在王府的位置不高不低,本来觉着这位未来王妃身份不高又沉默寡言,看着是个好说话的,所以想通过验身这事儿压一压她,当然让她奴大欺主她不敢做,王爷主意太正她没胆子置喙,就想着将这个面软心绵的王妃拿捏一二。 让她真用宫里的法子验她也不能,顶多让沈琼楼站起来走几步。 她是没想到老实人发作起来才吓人,身上被吓了一身的冷汗,人也清醒过来,站在外头忙忙跪下叩头:“老奴...” 沈琼楼想到她说的那些劳什子验身方法,火气冒的有三丈高,一个茶盏子就砸了过去,厉声道:“滚!” 安嬷嬷再怎么猪油蒙心也知道自己是犯了这位准王妃的忌讳,匆匆忙忙地叩了个头,带着同行的几个嬷嬷一溜烟退下了。 她走了之后沈琼楼还余怒未消,沈老夫人听说这事儿,皱眉问道:“你怎么还对王爷的奶嬷嬷发起火来了。” 沈琼楼兀自愤愤不平,嫌恶地掸了掸衣裳:“那老女人心理变态!没动手打她算客气的了,一上手就来扯我衣裳!” 沈老夫人一怔,听完怎么回事才呵呵一笑:“宫里是有那验身的法子不假,不过你放心,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对你用,不过是想压你一头罢了。” 她摇摇头:“你这回给了她厉害,她下回也不敢来招惹你了,气什么气。” 沈琼楼心里呸了声。 ...... 等消息传过去的时候,殷卓雍正在用晚膳,边听着江川来回报:“...今日送聘礼一路都很顺当,就是安嬷嬷...”他顿了下才道:“被沈姑娘给一脚踹出来了。” 殷卓雍脸上没见恼色,反倒有几分古怪:“为何啊?” 江川迟疑一下才道:“听说安嬷嬷要验沈姑娘的身,不知是说了什么,让沈姑娘火了,这才...” 殷卓雍嘴角一低,他的乖乖他还没碰过,一个奴才也配碰她? 他淡淡道:“我本来想着她是府里的老人,要是肯全力襄助王妃,她打理王府也能轻省些,现在瞧来,安嬷嬷是越活越回去了。” 江川问道:“依您的意思...该怎么处置?” 殷卓雍沉吟道:“先把她后院做几天粗使下人磨磨性子,其他的等王妃回来再说。” 江川点头应是,殷卓雍忽然叫住他,挑眉意兴盎然地问道:“你和陈河的事是真的?” 江川:“...”用蜀地的一句方言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妈卖批啊! 殷卓雍不急不慢地道:“你们俩也都跟了我这么久了,相好我也不拦着,注意分寸便可。” 江川:“...”王爷,您真的想多了! ...... 沈琼楼出嫁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八,离年三十只隔了一天,从这个日子就能看出殷大光棍急切的心情。 出嫁那日殷卓雍早早地就来亲迎,两人拜别了娘家长辈,沈琼楼被沈念文背上轿子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她竟然就这么嫁人了?! 沈念文背着她,沈岑风扶着,脸色都有点别扭,因为前些日子两人来问她想要什么添妆礼,沈琼楼嘴贱,跟老大来了句哥我想看你把胡子剃了,跟老二诚恳地道了句,你以后少妖精一点吧二哥。 于是出嫁的伤感没了,只剩下想抽她又不能抽的遗恨。 沈琼楼被背着上了轿子,由两人送嫁到了豫王府,然后就是拜天地这些惯例流程,不过殷卓雍父皇母后早就去了,于是改成拜皇天祖宗。 她趁着对拜的时候偷眼瞧了眼殷卓雍,他穿着大红喜服竟也十分合适,往日被庄重衣裳压住的艳丽风情全显露出来,不仅美,而且美的具有冲击性。 等流程折腾完,就是两口子最关键的送入洞房,这时候也没人敢闹洞房,他接过喜秤挑开盖头,见她盛装之下,容色明丽如水中冉冉浮起的红莲,不过神色还是依旧,仍如他初见她的模样。 他有时候心里也在诧异,怎么能这么喜欢一个人?明明当初没放在心上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她的一颦一笑一眉一眼都入了他的眼,又篆刻在心里。 这种喜欢也许来自她当初背着他爬过的山道上,也许是两人平日的嬉笑怒骂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终于完整属于他了。 殷卓雍满足地轻轻喟叹一声,转身出去见客,沈琼楼已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正觉得有些饿,元芳就已经带着小丫鬟,捧着托盘过来了。 她诧异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就这么端着进来了?” 元芳指挥小丫鬟把菜摆好,淡定道:“是王爷吩咐奴婢的。” 沈琼楼吃了半盘鸡翅和几筷子鱼肉才觉得心里踏实了,她头上的首饰最起码有十斤重,招了招手道:“快来给我换衣裳,我腰都快断了。” 元芳点了点头,先帮她卸了妆,又伺候她净面洗漱,最后拿来一套素白的薄如蝉翼的纱衣要给她换上。 沈琼楼惊道:“这什么玩意?”元芳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元芳! 元芳眉梢抽了抽:“是王府里的老嬷嬷给我,说是王爷吩咐的。” 沈琼楼:“...”尼玛。 不过抱怨归抱怨,她还是被迫换上了类似情.趣内衣的玩意,随即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晚饭吃饭难免有点犯困,她挥手把屋里人都打发下去,自己趴在枕头上小憩。 所以殷卓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锦被被踹开打扮,纱衣胡乱裹在身上,露出雪白耀眼的两条腿,一个个雪粒似的脚趾蜷缩着,鬓发蓬松,比平时多了几分慵懒妩媚。 他上前把玩她一双玉足,沈琼楼就这么硬生被他折腾醒了,迷蒙地睁开眼:“你回来了?” 他亲了亲她的足尖,见她怕痒似的缩了缩,他顺着仿佛滑不留手的小腿往上:“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早些回来岂不是辜负时光?” 这词还整得一套一套的,沈琼楼正想说话,他忽然倾身压上来,抵着她唇齿,捉住舌尖缠绵着。 她被折腾的说不出话来,他稍稍支起身子,在香腮上亲了口:“总算是把你娶回来了。” 沈琼楼咕哝道:“再晚点也没什么。” 他嗤笑一声,转身放下床帐,光顿时暗了下来,半透的金线绣的纱帐朦朦胧胧,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低低地唔了声。 他凑过来咬她白玉般的耳垂,两人交颈缠绵,他声音喑哑:“乖乖,叫叔叔。” 沈琼楼对他这种诡异的爱好十分费解,皱眉瞪他一眼,没搭腔。 他在她耳垂上捏了捏:“等会儿让你求着叫。” 他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游移上来,隔着诃子揣捏着绵软的莹润,又犹觉得不够,手臂绕到她脖子后,将烟紫色的绳结轻轻拉开,她上身除了几近透明的纱衣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她有些惊慌地想要躲开,被他温柔又不容置疑地按住,低头俯身相就,当中那一点红就像是要被含化了似的,颤栗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让她整个身子都变成了好看的桃粉色。 他有些窃喜,又往下来轻咬着圆润的肚脐,一手配合着往下探,她猝不及防地就被褪了纱裤,他细白的手指轻柔地拨弄着莲瓣,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赞叹:“乖乖,你是白虎啊。” 沈琼楼:“...” 她现在连话都说不出了,想要探手阻挡,被他巧妙地拦住,只能配合着在狂澜里浮浮沉沉,不由自主地被抛向最高处,大脑茫然一片,仿佛置身于鸿蒙初开的人世,又像是在极.乐天堂。 他在她嫣红的唇瓣上亲了亲:“乖乖,开始可能有些疼,以后就快活了。” 沈琼楼努力分辨着他在说什么,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有些惊慌地抓住他胳膊,他安抚地亲她,底下慢慢研磨着,一挺腰进的猝不及防。 她惊呼一声,身子紧绷,声音发颤:“你,轻点,轻点轻点!”痛的她想死qaq。 他竭力忍着,等她眉头蹙的不那么紧了才缓缓动作起来。 这一番由缓到急,沈琼楼几乎飙泪,枉费她还想过那啥的时候发挥攻的本色,把他折腾的求饶,现在看来求饶的还是自己。 一开始她还能忍着,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是痛楚还是快乐了,连呼吸都乱了方寸,哑着嗓子飙泪求饶。 其实两人都是第一回,殷卓雍初时也觉得异常的滞涩难行,并没多少感觉,不过过了会儿才体会到书里描述的让人神魂俱醉的欢愉,之后表现就越来越好,这种事儿男人总是比女人适应的快得多。 殷卓雍已经向外头叫了两回水,见她脸颊都泛着艳丽的桃粉色,失神疲累地看着她,他摸摸她的脸:“乖乖,叫叔叔这回就饶了你。” 沈琼楼抛弃节操,把头埋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叔叔,你饶了我吧!” 殷卓雍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低低说了声乖,虽然没觉得尽兴,到底顾忌她是初次,缓缓地息了风雨。 沈琼楼全身上下都是酸疼的,几乎一沾枕头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他犹豫了一下,倾下身瞧了瞧,果然见芙蓉蕊破了皮还有些红肿。 他怜惜地亲了亲她的额角,幸好准备了膏子,披上衣服去取药。 除了膏子还有玉制的上药用的物件,长的...有点邪恶。他刚走到床边,才把她轻轻翻了个身,就见她迷迷怔怔地睁开了眼,等瞧见他手里的东西时,眼睛瞬间睁大了,用一种看禽兽的眼光看着他。 殷卓雍:“...”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第90章 沈琼楼要不是现在没力气起身,早就一脚踹过去了,不过她的眼神也包含了这些含义‘王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爷!’‘那啥完了居然还想玩道具play’‘禽兽,放开我!’ 殷卓雍:“...”他大概破解了沈琼楼的眼神,把手里的白玉小钵递给她瞧:“乱想什么呢,这是给你上药的。” 她满脸不信地盯着他手里的几根东西,挣扎了半晌才压着嗓子开了口:“你...你是非得一晚上折腾死我才甘心吗!” 殷卓雍按了按额角,把瓷钵掀开让她瞧:“这是药膏,你怎么这么能想?” 沈琼楼半信半疑地问道:“涂哪里的?” 他垂眸地往她身下瞧了眼,用安抚的口气道:“你...底下都肿起来了,不涂点药膏就怕明天下不了床,乖,过来,别闹了。”他帮她拢了拢散乱的鬓发:“乖乖,今天不会再弄你第二回了。” 沈琼楼:“...” 他见她不再抗拒,先叫了温水来帮她热敷,最后用玉棒小心涂上淡褐色的膏药,过程十分之难以形容,沈琼楼全程捂着脸不敢看他。 终于折腾完她已经是筋疲力尽,倒在枕头上一睡不起,殷卓雍倒是神清气爽,不过见她还没醒,还是陪着在床上躺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沈琼楼醒来觉得身上像是被人拆零碎了再被拿来重新装了一遍,没有一处不是酸疼的,挺腰起身的时候哎呦一声,直挺挺地就跌了下去。 殷卓雍搂着她起来,取过晾好的蜂蜜水给她润喉咙:“平常见你上蹿下跳的,怎么这就连身都起不来了。” 沈琼楼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才觉着喉咙顺畅了,理直气壮地怼回去:“要不下回你来试试!” 殷卓雍笑道:“我倒是想,可是没机会。”他捏了捏她耳垂:“知道你昨晚上疼的厉害,我不也没敢放开力气吗。女人家初经人事难免这样,以后你就知道有多快活了。” 沈琼楼:“...”她真的不想一大早起来跟他讨论这种事! 按说一般成亲的第一天早上长辈应该派人来收元帕,然后两人再去给长辈敬茶,不过殷卓雍爹娘早就去了,于是他自己珍而重之地把染血的元帕收在锦盒里,浅笑道:“留个纪念也好。” 第80节 沈琼楼的脸红透了,因为元帕上不光有血,还有那什么和那什么...总之难以描述的程度可以打马赛克了。 她下了床连路都走不稳,幸好也不用磕头敬茶,一路被他搀着到了正堂,底下人立刻摆饭下来,她抬头看了看外头高挂的日头,叹了口气道:“这顿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殷卓雍给她夹了个螃蟹小饺:“你说什么就算什么。”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安嬷嬷被人领着带了上来,见着沈琼楼先跪下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都是老奴的不是,老奴猪油蒙了心才存心找王妃的不是,请您降罪责罚。” 她做了这几天的粗活终于把事情想了个透彻,王爷派自己去沈家可不是让自己在王妃面前耍手段摆威风的,而是为了方便王妃以后打理王府才派了自己这个老人过去,偏她猪油蒙了心,竟想到沈家去抖威风了,她是奶过王爷不假,可终究是个奴才,奴才再大能大的过主子? 她现在一点都不记恨沈琼楼那一脚了,要不是那一脚让她没成事,王爷不会留她的命到现在的。 沈琼楼虽说不大喜欢她,但也见不得一年级跟沈老夫人差不多的老太太给自己磕头,摩挲筷子犹豫片刻,抬了抬手道:“你起来说话吧。” 安嬷嬷闻言立即站了起来,不过人瞧着拘谨的要命:“谢过王妃。” 沈琼楼想了想,又瞧了殷卓雍一眼:“既然王爷已经罚过你,那这回就算了,下回如有再犯...”她一时语塞,下回再犯怎么着啊? 不过有时候话说半截比全说了威力更大,安嬷嬷自行脑补了一下各种酷刑的场面,登时吓得心惊肉跳。 殷卓雍吃饭的时候还让沈琼楼靠在自己肩上,旁若无人地给她舀汤盛饭,随意道:“以后安嬷嬷就到你身边伺候了,府里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尽可以问她,若她还有什么不守规矩的地方,打罚都由你。”这是把安嬷嬷的命交到沈琼楼手里了。 沈琼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无所谓地应下了。 其实两人这般姿态实在不合规矩,让宫里出来又是负责教导规矩的安嬷嬷看的浑身难受,不过整个王府都是王爷的,他说什么是规矩就是规矩,她在心里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让自己闭嘴。 吃完饭沈琼楼又重新见了各位管事,这次的身份跟上回不同,礼数上自然更为郑重了,一个个行大礼拜倒在地,她恍惚中有种扛把子的错觉。 她缓了会儿才意识到底下人是等着自己训话,幸好沈老夫人和陈氏,于是清了清嗓子,端着王妃的架子,朗声道:“诸位在王府里待的比我久,有什么规矩物事也比我清楚,所以还是按照当初的规矩来吧,每逢初一十五向我汇报便可。”说完觉得自己特有ceo的范儿。 底下人听她说完也长出了口气,能不改自然是最好的。 她又按着沈老夫人教的话,现学现卖地说了两句,然后才挥手让人下去,又不知道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叫了声:“江管事等等。” 江川依言停下了脚步,宋喜本就走在最后,这时候也探头探脑地放慢了脚步准备看热闹。 沈琼楼斟酌着语气问道:“你和陈管事是真的...相好?” 江川:“...”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沈琼楼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默认,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管事不用担心,我并不是嫌弃龙阳之好,只是我以为你和宋长史才是...”可怜的老宋啊。 江川见再不澄清龙阳的帽子就得跟着他下半辈子了,立刻道:“王妃,小的对陈管事并无非分之想,只有共事地情谊,我一直想娶的只有宋长史一人,到时候还请王妃帮忙做主。” 正在偷听的宋喜:“...”妈卖批啊! 沈琼楼八卦之魂燃烧起来,但面上还是端着架子,矜持含蓄地点了点头:“宋长史与我也是知交好友,等好事近了告诉我,我定给你们准备一份厚礼。” 等众人都走了她才满脸兴奋加担忧,摸着下巴地问殷卓雍:“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像不像王妃?” 殷卓雍方才一直由她自由发挥,并不开口,这时候懒洋洋地瞧了她一眼:“你自己平时怎么来现在还是照旧吧,我娶你来不是为了让你改性子的。” 沈琼楼有些感动,忽然被他伸手搂在怀里,他咬着她耳垂喃声道:“什么时候知道在床上配合我,你这王妃就算是合格了。” 想到他打了二十多年光棍的心情,沈琼楼决定忍下怼回去的欲.望。 其实王妃的生活没沈老夫人和陈氏想的那么紧张严肃,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轻松悠闲,除了最近是年末,要对对账本子以外,不过这事儿她当长史的时候就干过了,倒也十分熟练。 现在想想她当初还是长史的时候做的事,简直就是给她现在做预习啊,这么一想殷卓雍就是早有预谋,先想法子把她拐骗进王府,再把她整个人打包拐回去了。 她这么想着想着,忍不住侧头瞪了殷卓雍一眼。 他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头来,又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王妃,如今天色不早,咱们是不是该安寝了?” 他说着不等沈琼楼反应,把她打横抱起来轻轻往床上一抛,她头晕脑胀,见他已经倾身压下来才横起一只手肘推拒:“你别...我还疼着呢。” 话虽如此,他想到那美妙地方的销.魂紧致,心里还是意动,一手探进去把她揉.弄的气喘吁吁,眉眼含春才罢休,非得让她体会一下求之不得的滋味。 成婚的第三天就得带着新妇去娘家回门,不过因为殷卓雍成亲赶得急,所以两人成亲的第三天恰好是年三十,两人也只得做上马车去宁县,沈琼楼在马车上取笑他:“你这日子挑的好,年夜饭都能在家里吃了,还省一顿饭钱,仔细你岳父捶你。” 殷卓雍一挑眉,正要说话,就听马车外有人急着回报,他掀开轿帘问道:“什么事儿?” 那人骑着快马,先看了眼沈琼楼,又垂下头低声道:“回王爷的话,臣有两件事要禀告,太子前些日子下旨恢复了沈家和陈家的爵位,归还两家被抄没的家产,如今送旨的人应该在路上。” 沈琼楼面带喜色,虽然对沈家起复早有所料,但能这么快确实始料未及。 殷卓雍颔首应了,又问他:“还有一件呢?” 那人深吸一口气:“几个月前圣上下令捉拿三皇子回京,三皇子明面上束手逮捕,但暗里却勾连几个边关武将,又和鞑靼瓦剌安通款曲,杀了传旨的官员,作乱谋反,听说如今已经快打到陪都了!” 他说完苦笑一声:“当今圣上本就被气的病倒在床,听了这个消息后更是恼怒不已,一口气没提上来就...龙驭宾天了。” ☆、第91章 沈琼楼没忍住插话道:“德妃不是还在皇上手里吗?三皇子怎么会贸然出兵,他亲娘的命不想要了吗?” 回报那人被问的愣了愣,低声道:“德妃娘娘...几日前暴卒了,所以三皇子才下定决心领兵谋反。” 沈琼楼宫斗戏看得太多,第一反应是皇后为了一雪前耻干的,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以皇后的智商情商,应当不会挑这个时候对德妃下手,逼得三皇子狗急跳墙。 殷卓雍听完这话,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有种智珠在握,能将人生杀予夺的淡泊从容,她冷不丁瞧见了,心里竟泛起异样的感觉,只是转瞬就没了踪影。 她定了定神,又问道:“那...三皇子如何在短时间内集齐这么多兵马的?还有...鞑靼为何会襄助三皇子?” 这话显然超出了那人能回答的范畴,殷卓雍伸手放下帘子:“定然京里有人襄助,当初听说伯颜求娶公主的时候,本来圣上是不准备应下的,后来是他和德妃从中作梗,这才答应把公主下嫁,所以鞑靼肯帮他并不足为奇,两边应当是有了协定。” 他嘴上还是带笑,眼眸却泛起冷意:“我倒是猜到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没想到他竟勾连外族卖了大魏朝,皇上竟生出这么个忘本的东西来。” 沈琼楼担忧地拉了拉他的手:“那你要驰援京里吗?”现在所有亲王里,就属他屯兵最多,财物最丰足,他不出面别人就更指望不上了。 殷卓雍揽着她笑了笑,长睫掩住眼底的情绪,朦胧交错着让人看不分明:“再等等吧,现在还没到时候。” 沈琼楼听这话奇怪,正想问什么才算到时候,他就悠悠然道:“总得先把年过了,这可是你嫁过来的第一个年,你总不会希望独守空房吧?” 马车已经驶进了宁县,沈木早都带着沈岑风和沈念文在县城门口等着了,嘴里抱怨道:“怎么来的这么晚?你祖母和你娘一个劲念叨你们呢。” 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也念叨了好久,甚至还带了老大老二特地在城门口等着,哎,以后再也不生闺女了,不像儿子散养都可以,养闺女得多操好几倍的心。 初嫁闺女的沈木表示很忧郁。 沈琼楼囧了下:“...现在才辰时。” 殷卓雍那边已经下了马车,对着沈木拱手行礼:“岳丈。” 其实两人按着辈分算应该是同辈人,现在同辈一下变女婿他还有点适应不过来,在马上怔了下才点头道:“贤婿。”那表情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沈琼楼:“...噗。” 沈木用眼神透出“你笑个蛋!”这种情绪,然后干咳了一声:“走吧。” 沈琼楼点头就要下车,被殷卓雍轻轻拉住,先用大氅裹严实了,用往她手里的仙桃形手炉里加了几块热炭,确定她全身暖和了才许她下马车。 她捧着手炉下车,见他只随意披了件鹤氅就走下来:“你不多穿点?小心冻着。” 殷卓雍含笑把她的手一拢:“只要能见着你,我心里就热了,心里暖和,身上自然不会冷。” 沈念文和沈岑风两个光棍被塞了满嘴的狗粮,穿着衙役的衣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要说闺女是当爹的前世的情人这话真不假,沈木开始见两人恩爱本来还挺高兴,但缓了过来心里就开始冒酸水,重重地冷哼一声:“你们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赶紧跟我回去,简直不成样子!” 沈琼楼:“...”你和娘秀恩爱的时候想过我们吗!天道好轮回啊! 几人吵吵闹闹回了知县后院,路上沈琼楼见沈岑风袖口又绣了一枝梅花,调侃道:“二哥你上回绣的那枝桃花多好看,还能给你招招桃花。” 沈岑风不知想到什么似的,脸上竟浮现出类似于羞愤的神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什么桃花不桃花的,没羞没臊,那是我觉得雅致才让娘绣的,难道跟大哥似的,只要有衣裳就往身上套?” 无辜躺枪的沈念文:“...” 他说完又瞧了瞧殷卓雍,一寸一寸比过之后,确定人家每一处都比自己俊美上数分,终于在心里长叹一声。想当年他也是在京里人见人夸的玉郎,自打殷卓雍一来玉郎的称号就易了主,如今那人却成了自己妹夫,只能感慨造化弄人。 一行人进了衙门后面的院子,邵氏和陈氏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到他们来便一迭声地道:“姑爷和姑娘来了,快进去坐。” 今日既是沈琼楼的回门礼,又是大年三十,所以比往常更热闹丰盛。 沈琼楼被带到了堂屋里,先跟沈老夫人和屋里的长辈行过礼,见人都到齐了,才来宣布沈家复起的好消息:“王爷和我才收到消息,皇上前些日子驾崩了,如今太子登基,已经下旨恢复了咱们家和外祖家的爵位,还责令返还咱们家被抄没的家产田地,要来下旨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估计正月里就能到。” 此言一出,屋里先是静了静,随即又都欢喜起来,不过顾忌着昭睿帝宾天,也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还是沈木抬手压了压,感叹道:“先皇当初下旨夺了咱们,太子这般做是要跟先皇打擂台,只怕再朝上也受了不少非议。” 沈老夫人点头,对着屋里的儿孙道:“你们以后更要对圣上尽忠,好报答这份恩义。” 屋里人皆都颔首称是,沈琼楼自然也跟着点头,殷卓雍不知道为何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大抵猜到了殷怀瑜的心思,眼底泛起轻嘲。 姑娘回门,惯例是要问问婚后情况的,沈老夫人见两人蜜里调油的恩爱模样心里有数,不过还是细细问问为好,先打发了男人们出去,屋里只留下陈氏和邵氏。 她这才问道:“王府里下人多,事情只怕也多,你又是个懒散性子,咱们家近来境况也不好,世人难免有个势利眼,你这几日在王府里过的如何啊?” 沈琼楼点头道:“没什么事,王府几位管事很是得用,我只用把住了总账,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不出大岔子就行。” 沈老夫人也点头:“管家的人,手头该松的时候就得松点,但也别太纵了他们。” 沈琼楼应了声,顿了下才道:“王爷也跟他们吩咐下去,以后府里的事儿我来做主,我的话比他的话管用。” 沈老夫人颔首:“这么看来,王爷待你真是不错。” 现在府里的事儿聊完了,就要说一些比较限制级的了,她打了个眼色过去,江嬷嬷立刻会意地掩上门窗,她斟酌着词句问道:“你和王爷...床笫间如何啊?” 沈琼楼:“...”为啥话题突然这么限制级,该打马赛克了吧! 陈氏最是心急,见她垂头不言语,急忙问道:“这有什么好臊的,人.伦大事是人之常情,哪个新媳妇没有这一遭啊。” 沈琼楼:“...”她艰难地开口道:“...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是比较含蓄,但沈老夫人和陈氏思路却出奇地跑偏了,陈氏吓了一跳,急问道:“你这孩子是要急死人啊,什么叫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王爷是个不行的?!”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难怪生的这般模样又是这等身份,身边一个伺候的都没有,竟然是个不行的,这不是坑了她闺女一辈子吗?! 沈琼楼比她还受惊:“不是...没有啊!娘你想多了好吗!”殷卓雍根本是太行了好吧! 她只得迎着屋里三个女人灼灼的目光,满脸尴尬地解释:“其实是...王爷太...而且老缠着我那什么...我有些受不住。” 陈氏长舒了口气:“你们新婚,就得这般如胶似漆才好。” 沈老夫人也点头:“王爷也没屋里人...你难免辛苦些,不过也得时时在旁劝着,别整日沉溺于男欢女爱,再说你的身子才张开,老这么样也受不住。” 沈琼楼冷汗涔涔地应下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你和王爷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沈琼楼:“...没想过。” 沈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叹口气道:“还是晚些吧,生孩子太早对身子也不好。” 沈琼楼:“...”这时候听人讨论孩子的事,感觉真的...很玄幻。 第81节 沈老夫人又问了几句两人婚后关系如何,她也一一答了,众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起身出去帮着摆宴。 陈氏想到闺女嫁人之后只怕难得来家里过年,心情郁闷之下决定自己亲自下厨,沈木死活没拦住,也只得由她去了,幸好沈府还请了厨子来做年夜饭,到时候再桌上避开不吃就成。 倒是殷卓雍瞧见众人面带愁容,偏头问了句:“岳母厨艺想必十分出众吧?” 沈念文的声音从一大把胡子里闷闷地传了出来:“既然妹夫喜欢,那等会儿妹夫就多吃点。”难得说了一长串。 沈岑风点头附和,沈琼楼不乐意了,面无表情地道:“大哥二哥你们也要尽孝啊,娘做的饭怎么能让我们王爷一个人吃。” 沈木轻轻拍了拍如意圆桌,看着底下这帮小兔崽子:“都给我老实点,你们娘难得下厨一回,一会儿都给我露出笑脸来多吃点,不然今晚上就给我睡到大街上去。” 沈念文,沈岑风,沈琼楼:“qaq...” 殷卓雍:“...”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沈家如今没多少下人,陈氏和邵氏便亲自领了两个小丫鬟上桌布菜,排除陈氏做的那些黑暗料理不看,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 沈老夫人难得满脸是笑,先瞧了眼沈琼楼:“原本以为几个小的里头,最该操心的就是楼儿的婚事,没想到她倒是第一个成婚的。” 她侧头看着沈念文和沈岑风:“你们什么时候也能开花结果,我到地下跟你们祖父也能有个交代。” 沈念文不知想到了谁,神色竟有些怅然,沈岑风表情微妙,正要避重就轻地混过去,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老爷夫人,澹台指挥使来访。” 这话堪堪传来,沈木,沈念文和沈岑风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尤其是沈岑风,简直可以用恼羞成怒来形容了。 沈琼楼瞧得奇怪,忙问道:“澹台指挥使?可是那位土司澹台澄?” 澹台氏也是蜀地的异族,朝廷为了安抚这些异族,不但给了他们土司的职权,每个土司还按势力大小给了从四品到正二品的官职,可见华夏在对少数民族的政.策上,从古至今都是以优恩厚待为主的。 宁县也是澹台氏的辖区,所以说澹台澄如今是沈木的顶头上司也不为过,沈木脸色不好看地点了点头:“正是。” 他想着到底是自己上司的上司,老让人在外头站着也不为过,于是压住心绪起了身,点头道:“请进来。” 澹台澄不一会儿就走了进来,凤眼依旧凌厉,不过她今日竟穿了汉人女子的装束,穿出了几分异域风情,再加上她本身相貌出众,英挺之余又多了几分妩媚。 她目光还没瞧见殷卓雍和沈琼楼,先是落在沈岑风身上,双眼微微一亮:“岑风,好久不见。” 沈岑风的表情更加古怪,要不是长辈都在场,他只怕这就拂袖而去了,不过现在的表情也没好多少,敷衍地拱了拱手:“澹台大人。” 沈琼楼左右看了看,这是有戏啊? 沈木不着痕迹地挡在澹台澄身前:“不知道大人在小女回门礼的时候特地过来,是有何贵干?” 澹台澄这才看见殷卓雍和沈琼楼,立刻弯腰行礼:“拜见王爷王妃。” 又向上座的长辈们优雅地行礼道贺,然后转向沈木:“我和令郎交好许久,知道每年春节都是汉人的大节,亲朋好友是要互相拜访的,所以我特地赶来送礼拜会。” 沈琼楼难受的抓心挠肺,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沈岑风挺秀的眉毛皱的更紧:“多谢大人好意,不必了。” 澹台澄自来熟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倾慕欣赏:“你我相识一场,何必如此客气?” 沈琼楼实在忍不住,蹭到沈念文身边,低声问道:“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二哥和澹台土司...” 沈念文神情不知道是沉痛还是想笑,反正非常之复杂,缓缓地道:“这事儿还得从全家刚来宁县的时候说起了...” 从沈念文精简的叙述里,她听到了一个异常狗血的故事,沈岑风性子骚包招摇这点大家都知道的,有一回在县里的酒楼跟人吟诗作赋的时候,被路过宁县的澹台澄看到了。 沈岑风生的十分俊秀又好文,澹台澄见到如此出众的汉家郎,一时心生倾慕,主动出言攀谈,她自己也是被打小教养的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两人聊了会儿觉得大为投契。 但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儿了,她当时跟沈岑风见面的时候穿的是男装,沈岑风也把她当做男人,最多当个聊得来的朋友,回去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没想到过几日澹台澄竟然带着人来提亲了!对没错,她一个有家有室的女人上门提亲了! 沈琼楼叹为观止,这简直是古代性转版霸道总裁爱上我啊,又紧着追问道:“我记得这位土司家里有好几位夫君啊...” 沈念文哭笑不得:“她是想来提亲想让老二当她的第七位夫君,跟咱们汉人屋里的小妾差不多,老二堂堂男儿,怎么会同意?爹就更不可能应下了。” 沈琼楼:“...”她需要静静。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沈岑风脸上羞愤交加的表情从何而来了。 一边的殷卓雍现任也被雷的不轻,忍了半晌才把笑憋回去,面露郁色:“二舅哥品貌出众,异族女子与汉人女子不同,生性大胆狂放,二舅被看上了也属常事。” 那边澹台澄一双美眸不住地瞧着沈岑风,其实她看沈家人死活不应,想着不过一个七品知县,所以还动过把人强抢回去的念头,后来沈琼楼和豫王结亲她才消了这个想法,改用怀柔政策了。 既然他是豫王的小舅,肯定不可能来给她当男宠面首,但她正夫跟她门当户对,也不是能轻易休弃的,不过给个侧夫的位置倒是可以,比正夫也不差什么。 她念及此处,笑了笑:“岑风何必如此生疏,想当初你我把臂言是何等畅快,纵然后来有些不快,但这份交情还是在的。” 沈老夫人和陈氏本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她言行露.骨,表情也奇怪起来,本来好好的一桌家宴变得相当诡异。 沈岑风面无表情地道:“...多谢大人厚爱,沈某一介草民,不敢和您攀交情。”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反人类的女子!! 澹台澄见他面色漠然,满腔的话都化作幽幽一叹,见有豫王和王妃在场,知道今日不好再多说什么,另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告辞离去了。 沈琼楼幽幽地转向沈岑风:“厉害了,我的哥。” ☆、第92章 沈岑风估摸着尴尬癌都犯了,沈老夫人连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位土司怎么跟岑哥儿认识的?” 沈木无奈,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沈老夫人听完也难得诧异,转过头瞧了瞧沈岑风,哭笑不得地连连摆手:“其他的也就罢了,这桩亲事是万万不敢沾的。” 她说完又摇了摇头:“这哪里是亲事,分明是要让人做男妾面首之流,简直是...”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按说澹台澄的品貌身份配沈岑风绰绰有余,但她已经有丈夫了,这点沈家人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沈琼楼也觉得这事不成,她虽然不鼓励男子为妾为面首,但人家硬要当妾室她也不会置喙,但如果自家亲朋要给人为妾的话,她肯定是要阻拦的。 沈老夫人难免说了沈岑风几句:“先不说别人,你自己个儿的问题也不小,若不是你无事出去招蜂引蝶,哪里会弄出这种事?” 沈岑风不敢反驳,躬身垂手,老老实实地听训。 不过到底是年三十,澹台澄来的事儿只是个小插曲,陈氏讲了个笑话,气氛很快又活络开,等饭菜都摆齐了便命人上桌。 沈老夫人左右瞧了瞧,问坐在下首的江氏:“明儿和福儿呢?” 江氏一怔,随即起身答道:“她们俩年小,又是女孩子,我便让奶母在屋里支了一桌,让她们自己吃自己的。” 江氏不看重闺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沈老夫人皱眉道:“平时分开吃是怕咱们用的桌子太大,她们够不着,今日可是过年的,你怎么还把她们扔给奶母,自己也不说亲自照料。” 江氏神色有点委屈,也不敢多言,吩咐丫鬟去带了明儿福儿过来,没想到没过一会儿丫鬟急匆匆跑过来:“明姑娘方才踩到冰面上,不留神摔了一跤,正哭着不肯起来呢。” 沈琼楼比较喜欢小孩,闻言立刻想起身,邵氏听说亲孙女摔了,也慌慌张张地起来要去瞧,唯独江氏这个亲妈没事人般的坐着,见席面上有两人都起身了才作势要起来。 沈老夫人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到桌上:“老大媳妇和三丫头都别动,志哥儿媳妇去看明儿和福儿,要是没把两人哄好,你今日也不必上桌吃饭了!” 江氏明显怔了怔,脸上显出十分委屈来,显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她眼里含泪地瞧了沈老夫人一眼,见她没有松口的意思,这才低着头提着裙子匆匆跑出去了。 屋里的人神色平常,显然类似的事儿不是一回两回了,邵氏叹了声:“自打志儿死了之后我怜她守寡不易,也没曾过多苛责她,没想到她这性子还是一点没改。” 她连连摇头:“到底是穷门小户生出来的,撑不起台面,还把闺女当外人养着呢。” 大过年的说这个也不好,陈氏帮沈老夫人和邵氏分别夹了筷子鱼:“这是你念文从院子后头的河里钓上来的鱼,专门来孝敬长辈,您们快尝尝好吃不好吃。” 幸好这鱼不是陈氏做的,不然只能用死不瞑目来形容,她见两人脸上都带了笑,才给沈琼楼也夹了筷子鱼肚子上的肉,细看了没有小刺才放到她碗里:“楼儿也常常,味道可鲜了。” 沈琼楼诧异道:“大哥还会钓鱼呢?” 陈氏噗嗤一声笑了:“原来在家里当大少爷自然什么都不会,现在到这荒僻的地方,没两天就什么都学会了,不光钓鱼,什么捞虾叉鱼,上山捕猎竟然都学会了,上回还逮了只山鸡回来。” 她说着夹了块鸡腿给沈琼楼:“我想着这玩意烧了炒了都不好吃,便让底下人给鸡肚子里塞了香菇,笋子还有土豆一并烤了,你尝尝味道。” 沈琼楼低头咬了口,皮酥肉嫩,鸡肉的鲜美里混合着香菇的香气,山笋清新和土豆的软糯,让她这个吃了不少山珍海味的人也连着赞了好几句。 放眼望去,沈家的年夜席面上都是些山野吃食,往日常吃的珍馐倒是没见着,看来到了宁县大家都学了不少新技能。 殷卓雍怕她晚上吃太多油腻的夜里肚子不舒服,乘了碗金灿灿的小米南瓜粥给她:“喝碗粥解解腻。” 陈氏见两人恩爱,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一半。 江氏到众人都吃了一半才姗姗回来,沈老夫人不想大过年的跟她计较,便也抬手让她入席,一时间席面上的气氛倒也算和乐。 众人酒足饭饱,陈氏抬头瞧了瞧天色,迟疑着看向殷卓雍:“我看天色不早了,你们坐马车也不方便,不如就在这里留一夜?明天再走也不迟。” 沈琼楼自然无异议,殷卓雍见她点头,便也出声应下了。不过古代又没有春晚能看,她还在想晚上守夜干什么,陈氏那边就开了口:“听说晚上有富户专门在墙外放烟花,咱们要不要登上城墙瞧瞧去?” 众人自然没有不应的,县衙离城墙也不太远,所以大家也都不坐马车了,包括女眷在内,都边逛边走着过去,让沈琼楼又是感叹了一回。 宁县虽是小地方,但到底汉人占了大多数,所以街上路上还是张灯结彩,挨家挨户都贴着对联挂着红灯笼,青石板的路面也被映上了浓重的红色,显得格外火热喜悦。 她本来也高兴地瞧着春联,但忽然想起前世的家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围在一起擀饺子皮看春晚,是否也跟沈家一样其乐融融?今年春晚又说了哪些蜜汁尴尬的流行金句? 她又是笑又是怅然,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殷卓雍第一个发现她情绪不对,又不知道哪里出了不对,正好路过家卖糖的小摊,凑过去哄孩子似的柔声问道:“想吃糖吗?” “啊?”沈琼楼回过神来,迷怔地看了他一眼。 他已经领着她走到卖糖的小摊前,有的红枣花生包在琥珀色的糖稀里,大概是才做好的,还能飘出花生炒熟的香味来,还有被捏成这种形状的糖人。 他做这种事还是头一回,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就每样给她买了点都塞到她手里,她差点拿不住:“你买这么多做什么,是要把糖当饭吃啊。” 灯笼照的他眼睛流光溢彩,一张嘴说得话却平凡琐碎,:“你喜欢哪个就少吃点,仔细吃多了腻得慌,又牙疼。”他宠爱人的方式温柔细腻。 沈琼楼见实在吃不完,就分给被沈念文和沈岑风抱在怀里的明儿和福儿,她和殷卓雍牵着手在街上漫步,像是寻常夫妻一般隽永美好。 一行人终于走到城墙底下,往上爬的时候他忽然偏了偏头:“你方才难过什么?” 沈琼楼怔了下,怅然地叹了口气:“听不到某个已经谢顶的中年男人说‘我想死你们了’,我心里苦啊。” 殷卓雍:“...” 众人堪堪登上城墙,烟花就开始齐放起来,一簇簇火树银花在空中绽开,将半边天映的炫彩斑斓,连明月的清辉都被硬生比了下去。 沈琼楼看的正入迷,冷不丁被殷卓雍拥住,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乖乖,我有时候觉得你简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穿越狗,她听到这个问题应该很惊慌的,不过神奇的是她身心都很淡定,于是淡定地道:“恩,其实我是仙女,下凡来看你。” 殷卓雍:“...” 沈.小仙女.琼楼转向他默默地道:“所以你以后注意点,别想着干坏事,不然我就代表月亮消灭你。” 殷卓雍:“...” 沈家三兄妹看别人放烟花看得手痒,自己赶忙跑下去买了几桶,也跟着放起来,殷卓雍怕把她烧着,握着她的手一起燃着了火引子,她的运气最好,放出来的烟花里有一种很少见不过颜色十分漂亮的蓝紫色烟花。 沈岑风最倒霉,他公子哥儿没亲手放过烟花,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的衣裳给烧着了,蹦跳着拍打才算扑灭,幸好只是烧了衣裳的一角,不过翩翩公子的形象也毁于一旦了。 沈念文淡淡道:“要是请澹台大人来瞧瞧你现在这幅德行,只怕就不会再惦记你了。” 沈岑风:“...”他扑过去就要揍人,被大哥轻松躲开了。 第82节 明姐儿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放了个震天雷,福姐儿被吓得哇哇大哭,明姐儿听着炮响,拍着小手哈哈直乐。 烟花放了半个时辰才算止歇,城墙上弥漫着烟花燃尽之后的味道,也都没了再留下来的心思,又慢悠悠地晃回了县衙后院。 县衙后院肯定比不得王府宽敞,所以殷卓雍和沈琼楼还是住在她出嫁前几天住的屋子里,她闻着身上的一身烟火味,吩咐人去烧热水,一边嘀咕道:“烟花虽美,污染却大啊。” 殷卓雍对她常冒出的新名词已经习以为常,闻言瞥了她一眼,这时候下人抬了桶热水进来,她这才意识到不对了,屋里的地方不大,也放不进去两个桶,她想了想,比了个请的手势:“你先洗。” 他已经伸手来解她衣带:“这么拘谨做什么?你忘了咱们已经成亲了吗,一起来吧。”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起洗会发生什么事儿,沈琼楼有点胆怯,但想想也没什么不妥的,便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动作了。 难得美人肯配合,他先在她香腮上亲了两口,手下不客气地把她扒了个干净,只剩下诃子和亵裤,打横抱起来放到还冒着热气的浴桶里。 这么半掩半露倒比全部显露出来更诱人些,墨绿绣金线的诃子已经被完全打湿,贴在跌宕起伏的曲线上,一低头就能看见她胸前的一抹雪痕,随着水波轻轻荡漾,看得人目眩神迷。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如今就长成这样了,以后要是生了孩子可怎么得了?” 沈琼楼不由得想到长乐公主那对儿,绝对她两辈子加起来见过最大的,沉痛地叹了口气:“再大也没你姐大。” 殷卓雍:“...” 这时候提起长乐公主无疑是件扫兴的事儿,他怕她再说出什么来把他的兴致全打压没了,倾身堵住她,吻的热烈缱绻。 沈琼楼本着反正都这样了不能吃亏的精神,三下五除二把他扒了个干净,很豪放地把衣裳往外一扔,自己沿着流畅光洁的线条乱摸到小腹。 上回是两人都是第一次,难免生涩了些,他又有些失之急切了,这次在浴桶里一寸一寸的揉捏赏玩着美人的身子,知道她喘着气告饶。 他探到底下撩拨她,欣赏她动情之后的媚态,趁她失神的时候挺腰而入,让她发出低低地呜咽吟哦。 这么一开荤难免又没了节制,他闹到半夜,沈琼楼继续双眼含泪,呼吸急促地求饶:“你...轻点...唔,可放过我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拜年呢,恩...我不成了。” 他吻舔着她的颈窝,神态也没了往日的从容淡薄,有春.情从眼角流溢而出,汗滴从眉梢滴落下来:“乖乖,你这也太不成了。” 他移上来亲了亲她的下巴:“好吧,就暂时饶你一回。” 第二天早上沈琼楼想着不要晚起不要晚起还是起迟了,两人洗漱好匆匆赶去堂屋,明儿和福儿穿了簇新的衣裳给沈老夫人拜年,大红斜襟袄子映衬着水豆腐一般的小脸格外讨喜。 明儿本来还好好的,没想到见着殷卓雍之后眼神瞬间像看阶级敌人一般,撅嘴大声道:“坏人,大坏蛋!” 邵氏和江氏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来掩明儿的嘴:“你这孩子,乱说什么?这是你三姑父!”又抬头向殷卓雍道歉:“王爷莫怪,这孩子被我们宠惯的没了分寸。” 明儿不服气地挣开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大声道:“我没有乱说,昨天晚上我回屋的时候看见他把三姑姑扔在水里,半夜起夜的时候还听见三姑姑在屋里哭,他明明就是动手打三姑姑了,所以她才会哭的,坏人,坏蛋!这是我们家,不许你欺负姑姑!” 她越说越气恼,抡起小拳头就要给殷卓雍来一下。 众人:“...” 殷卓雍:“...” 沈琼楼:“...”她好想死。 屋里静了半晌还没缓过来,只有明儿还扯着小嫩嗓子给她姑姑抱不平,被邵氏一把搂在怀里,压低了声音道:“你姑父没打你姑姑,那是对她好...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沈琼楼:“...”大伯母,您可以不说话的! 沈老夫人大概也是被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静默了半晌才调整好表情,缓缓地抬了抬手:“过来拜年吧。” 两人低着头给沈老夫人拜年行过礼,一人收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又吃过了饭,这才在沈家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告辞离去。 王府上没有什么亲戚可拜见的,最多的就是土司和官员来拜会,她除了要待客之外,就又恢复了吃吃喝喝的懒人生活。 正月十四那天突然传来消息,三皇子已经带兵攻到京城了,她听完心头惊动,立刻转头看向殷卓雍。 他神色如常地笑了笑,如玉的指尖点着桌面:“时候到了啊。” ☆、第93章 沈琼楼自打他说完京里被攻陷的事儿,就隐隐有种感觉,果然没过三天,殷卓雍就决定带兵驰援京城,兵马不到半日就整装待发,显然是早有准备。 殷卓雍既然早就有所准备,为何不早些出手帮忙,要等三皇子打到家门口了才去驰援?她心里有所察觉,不过还没等直接问出来,就被他拖到床上从擦黑折腾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险些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殷卓雍见她双眼迷茫失神,抬手抚了抚她的脸:“我明日就要带兵出发,之后咱们几个月都见不到一回,昨晚上辛苦你了。” 沈琼楼:“...想送你上天。” 殷卓雍笑着跟她脸贴着脸,暧昧地轻笑一声:“可不是快活上天了吗?” 第二天早上他带兵出发,沈琼楼坐上马车送他,见他高骑在良驹之上,身上少见的穿着戎装,脸还是那张美的难以形容的脸,却有种别样的风采,她忽然有种不真实感,抬起眼略带慌乱地追寻着他。 殷卓雍似乎感应到她的心慌,略偏了偏头跟她对视,两人在长街之上目光相交,她原本砰砰乱跳的心忽然就安慰下来。 沈琼楼习惯他凑在身边陪着,猛然人不见了还觉着有些不习惯,又知道打仗艰险,心里难免担忧。 沈木过来探望闺女的时候,听了她的担忧哈哈大笑,吐槽起来毫不嘴软:“有道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王爷管的是行兵布阵,又不会亲自上战场,能有什么危险?就算是兵败了,大不了退回蜀中,这地方易守难攻,再说王爷兵强马壮,他自己又谋略在心,想必不会输给三皇子。“ 沈琼楼算是宽心了,却更觉着无聊,只好以调戏调戏身边的下人为乐。 要说她最爱调戏的还是安嬷嬷,早上起来她带人来服侍沈琼楼梳洗打扮,沈琼楼趁着没人的时候,低声道:“嬷嬷嬷嬷,我给你讲个笑话呗。” 安嬷嬷自打被敲打了一回,在她面前再不敢生事,犹疑着道:“王妃请说。” 沈琼楼低声道:“有个鬼...”她神秘兮兮的声音硬生地一个转折:“放了个屁然后死了!” 安嬷嬷:“...” 沈琼楼见她不说话,催促道:“嬷嬷觉得好笑吗?” 安嬷嬷:“...好笑。” 沈琼楼诧异道:“好笑嬷嬷为什么不笑。” 安嬷嬷:“呵呵呵,呵呵呵。”王妃这样的要是搁在宫里,早就被打死了。 沈琼楼就以她抽搐着脸想要说教却不敢说教,明明想发飙却还要保持微笑的样子取乐。 其实按照对大家闺秀的标准,放.屁这种不雅词连提都不该提,可王妃...算了没准王爷就喜欢她这样呢,再说她人前能端出知书达理的架子就行了。 安嬷嬷很忧郁。 相处这几天下来,沈琼楼大概了解安嬷嬷这个人了,就是一个有点自己小心思小精明的寻常老人,也有着像大多数老人一样顽固守旧的毛病,不过倒还算得用,她最近也开始放心用她了。 她吃完早饭没事就去王府的院子逛逛,整座豫王府占地面积浩大,而且后院堂而皇之的盘踞了大半座山,导致她现在都没怎么逛完。 今天出发按照昨天的路子走,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就在一处假山石下瞧见了宋喜和江川,江川手里还捧着一本《大学》,表情肃正:“...我素来听闻你有才名,读大学的时候有几处不懂,所以想要请教请教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魏朝律法,女子在女子科举里考了甲等才能授官,能得甲等的难度不比考一个进士低,因此说宋喜是才女一点都不为过,她肚子里的学问绝对比好些只知道捧着本诗词伤春悲秋的闺秀要多了去了。 面对一个可能对自己有意思的人,宋喜觉得自己没法不紧张,她顿了片刻,缓缓地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管事也有秀才的功名吧。” 江川淡定道:“远不如你,所以才来求教。” 宋喜一边琢磨着对策,一边慢吞吞地道:“我这些年没碰书本子,好些地方都忘了,管事另请名师吧,保准哪个都比我强。” 江川道:“别人虽好,却不是你啊。” 听墙角的沈琼楼连连咋舌,江川不愧是殷卓雍的手下人,这脸皮厚度真是一脉相承,还是这就是豫王府的王府文化? 宋喜好歹也二十七八岁了,听了这话尴尬是有些,但不至于像小姑娘一样面红耳赤的,她又沉默了会儿才幽幽开了口:“其实我这些日子想寻机会跟你谈谈,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咱们就摊开来说说。” 江川正要点头,就听她语重心长地道:“老江啊,咱们俩不合适。” 江川:“...” 宋喜其实很闹心,她原来在王府打工都是以迟到早退为主,如今由于江川的过分关注,她不得不准时准点上班,连话本子都好久没碰了,日子过的生不如死啊! 她把肩膀一耸,两手一摊:“你看,你在豫王府得王爷器重,前程就不必说了,多少当官的都想把闺女嫁给你,你选个佳妇不是问题,你再瞧瞧我,都这把年纪了,长得也就一般人,还有姨娘要奉养,实在跟你不般配,咱们的日子过不到一起去的。” 她缓缓收回手,心里也有点难过,不过还是道:“就这样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沈琼楼替她惋惜,不过现代对女人尚且不够宽容,更何况古代了,在大多数人心里,姨娘又不是嫡母,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就算是娘家嫡母夫婿都未必愿意孝敬,更何况是姨娘了。 江川先道:“你姨娘的事儿并不是问题...” 他见宋喜一脸无心再谈的样子,又在那边冷哼一声:“如今整个王府,连带着大半个蓉城,没有不说我是断袖的,你让我去娶谁?” 而且每个人都描述的绘声绘色,尺度之大,内容之黄暴,仿佛都亲眼看到他和陈河翻云覆雨一般。 宋喜:“...”三人成虎啊!她尴尬告饶:“这...我错了,我当初就随口那么一说,哪想到就给人传出去了。“ 江川难得的翻了翻眼睛:“你自己做的事儿,你来负责。” 宋喜一怔,他就道:“反正没人敢嫁我,我要是娶了你,龙阳之好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他缓了缓,又放缓了表情道:“就算你不打算管我,你也可怜可怜老陈吧,听说他近来回家天天被家里娘子罚跪,膝盖都快废了。” 宋喜不愧是阅尽无数龙阳文的人,思路出奇地跑偏了:“别人万一以为你是为了辟谣才娶我,心里爱的还是陈管事,那又该怎么办?” 江川:“...” 沈琼楼:“...噗。” 她按照这个剧情脑补下去,真是好一出狗血大戏啊。 江川差点给她气出毛病来,用力一甩袖,撂下句‘你等着负责吧!’然后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宋喜一脸头大,正要转身走,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闷笑,沈琼楼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走了出来。 宋喜吓了一跳:“王妃,你怎么在这里?!”她说完才记起来要行礼,慌慌张张要弯腰,被沈琼楼一把拉住:“走走走,陪我走几圈。” 宋喜被她拉着边走边满脸尴尬地发问:“王妃,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琼楼叹了口气:“大概就是江管事说非卿不娶的时候吧。” 宋喜:“...” 沈琼楼缓缓道:“其实我觉得江管事说得对,谁让你胡乱传的谣言,自己做的事儿自己负责也挺好,刚好江管事也喜欢你,他娶了你就是皆大欢喜啊。” 宋喜:“...” 沈琼楼这些日子冷眼旁观江川品貌才能,确实是个可堪婚配的良人,再说能被殷卓雍看上,人品才干能差到哪里去?她继续道:“别的先不说,京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他是断袖的事儿是不是你传出去的?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作完啊!” 宋喜被沈琼楼哄的一套一套的,犹疑道:“...那我...考虑考虑?” 沈琼楼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考虑吧,我知道你担心你姨娘,不过那也不算什么大事,且不说你自己有本事能赚钱养家,他若是真心想娶你,想必也不介意和你一起奉养你姨娘的,两个人承担家庭总比一个人要轻松些。” 宋喜并不是冷漠无情之人,只是最担心自己姨娘,但听了沈琼楼的话便细细思索起来,闻言长出了口气,慢慢地道:“我再想想吧。” 她本就是谨小慎微之人,况且早就过了为了一时情爱做出头脑发热的事儿的年纪,做事难免瞻前顾后的。 沈琼楼看着她,想到婚前的自己也是一个德行,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好渣,顿时对已经出蜀的殷卓雍起了愧疚之心,不过这种事儿只能自己想通,她现在再怎么劝宋喜也没用。 两人不留神走到大丫鬟们住的西院,她猛然间看到丫鬟屋里放着一盆植物,郁郁葱葱的绿叶衬着当中红艳艳沉甸甸的果实,摆在红陶盆里里煞是好看。 第83节 她仔细盯着那植物瞅了一会儿,突然兴奋问道:“这是谁养的?”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绿药脸带惊慌地走了出来,还以为是哪里犯了王妃的忌讳,匆匆忙忙跪下道:“回,回王妃的话,这是我养的。” 沈琼楼记得她是大婚后才分给自己的,于是追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这盆植物?怎么养的?叫什么名字?” 绿药垂头不敢看她:“奴婢,奴婢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在后边院子里捡的籽,冬天和夏天的时候放在屋里才能活。” 她又连连磕头:“王妃恕罪,奴婢没有偷摘后院的花儿,只是无意中捡到的。” 沈琼楼见她误会了,忙扶了一把让她起来:“我没有怪你,这东西我原来见过,如今猛然间见了觉得新鲜才多问了几句。”又打赏了几两银子,让她先下去休息。 如果她没有看错,这玩意就是辣椒啊哈哈哈哈哈!她的水煮鱼,麻辣火锅,水煮肉片终于能吃上正宗的了! 她就记得辣椒在古代最开始被引进的时候只是一种观赏性植物,等后来才渐渐有人发现这玩意可以用做佐料,没想到在豫王府里也有种,不过她一不用种田,二不用发家致富,这玩意最多只能用来解解馋,不过回头可以给沈松堂伯送去些,让他用来做生意。 她越想越是兴奋,又命人给绿药打赏了些别的,元芳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满脸激动欣喜还有几分掩不住得意的绿药,又缓缓收回目光。 沈琼楼高兴完了之后就命人去后院采了点,宋喜在一边问道:“这东西瞧着是好看,不过比它模样更好的也不是没有,王妃怎么这么高兴?” 沈琼楼摘了个辣椒给她解释道:“它不光能看,还能当佐料用,尝起来可比茱萸强多了。” 宋喜一听味道好也来了兴致,低头打量着她手里的辣椒:“这...怎么吃啊?” 沈琼楼笑而不语,她记得殷卓雍好像也喜欢吃辣,等他回来给他个惊喜。 正在两人谈论新发现的当口,有个容貌秀美,但浑身狼狈的女子满脸是泪,跌跌撞撞地就往王府门口冲,鞋都险些跑掉了一只,被护卫抬手就拦下了。 女子脸上掩不住的焦急惊慌,秀目含泪:“劳烦您帮忙通报,我是豫王府王妃的娘家堂嫂,有急事要求见她,再晚就出人命了。” 这女子竟然是江氏,也不知道是怎么才弄成这般模样的。 护卫听说是沈家人,也不敢怠慢了,问清了缘由就先让她在一门处坐着,自己命人进去通传,话递到沈琼楼那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完回报诧异道:“是堂嫂?她来找我做什么?” 回报那人立即道:“听沈少夫人说,是她的两位姑娘丢了,所以急忙上王府来求助了。” 沈琼楼惊得猛地站起来,明儿和福儿丢了?! ☆、第94章 江氏坐在堂屋里头,绞着手帕哭哭啼啼,时而抬眼一看王府的清雅贵气,又有几分拘谨怯意。 被派来伺候的安嬷嬷面上笑得恭敬谦和,心里难免有几分感叹,沈家从老夫人到两位当家夫人均都行止大方,虽然落魄依然满身贵气,这位少夫人实在是差的太远,有些上不得台面。 江氏哭了会儿,才记起来问道:“王妃娘娘呢?什么时候过来?” 安嬷嬷正要回话,就见沈琼楼已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也顾不上寒暄,见着江氏先问道:“堂嫂,你说明姐儿和福姐儿丢了?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到蓉城来了?” 江氏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呜呜咽咽吐不出半个字,沈琼楼急得要死,实在受不了这磨人性子,还是江嬷嬷递了块帕子过去:“少夫人先把事儿说清楚,王妃才好帮您找人啊,这么一味地哭也不是个事儿,您说是不是?” 江氏掖了掖眼角,这才勉强开了口:“我带着明儿和福儿来寺里上香,谁知道一转眼两个孩子就没了,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只有来寻您了...”她呜呜哭泣:“要是让祖母和婆母知道了,我只怕要被罚死!” 沈琼楼先皱了皱眉,听她说的颠三倒四,疑惑道:“我记得宁县也有寺庙吧,堂嫂为何偏要跑到蓉城来上香?再说明儿和福儿两个年级还小,你都不让丫鬟婆子跟着吗,怎么会一转身就丢了呢?” 沈老夫人对两个小的也很怜爱,家里当初为了缩减开支,把身边的人手都裁了大部分,只有两个小的身边的人手没动,所以两人身边并不缺人看着。 江氏怔了怔,支吾着道:“宁县的寺庙...不灵验,丫鬟婆子不尽心,所以没看住。” 这俩解释更不靠谱了,沈琼楼皱了皱眉,但这时候也顾不上细问了,先问她:“明儿和福儿是在哪座寺庙走失的?” 江氏道:“是在西山上的清风庵。” 沈琼楼刷刷刷写了两封信,立刻吩咐下去:“把这信给推官和知府,请他们帮着找人,王爷留下的好手派上几十个出去,也在清风庵附近帮着寻,如果是遇见了拐子,想必带着两个孩子也走不远。” 她略一思忖又道:“去给我娘家人去信,让他们知道这事儿,赶紧赶过来...” 她话还没说完,袖子就被江氏扯住了,她吓得身上发颤:“别,求娘娘不要告诉老夫人和我婆母,她们,她们要是知道了,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沈琼楼气道:“这时候多个人多份力的道理你不知道吗?你这时候瞒着是存了什么心?难不成在你心里你受罚的事儿比你两个女儿还重要?” 江氏自己已经找了一回,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的沈琼楼,就是想把人找到了领回去,这桩事儿也就悄没声地没过去了。 她于是又嚎哭起来,一会儿说自己在沈家多不受待见,这回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肯定要被休,一会儿又身世多么多么可怜,休回家了命就没了。 沈琼楼被她的神逻辑搅的脑仁疼,把她扔给安嬷嬷,自顾自地吩咐下人办事。 她在屋里焦躁地踱了半个时辰的步子,下人回报却还是没有音讯,她想到明儿福儿被人拐走挖眼剁腿的下场,又想到两个小丫头生的模样好,指不定被拐去哪些腌臜地方,晚找回来一分两人就多一分危险,想的她心里别别乱跳,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换上男装,点了人手就出门了。 她出门之前先吩咐元芳,等沈老夫人她们来了先让人不要担心,她一定会把人找回来的。 这一路骑马直奔西山脚下,陆推官正在底下吩咐差役找人,见她来先上去行礼:“王妃娘娘。” 他身为推官也郁闷得很,身为当地的治安官,王妃的娘家侄女被人拐走,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沈琼楼顾不得多说,直接问道:“人找着了吗?庙里人问过话了吗?” 陆推官欠了欠身回答道:“回娘娘的话,方圆二十里都已经在排查了,庙里的几个姑子和香客也都提问过了,人暂时还没找着。” 沈琼楼脸一沉:“我先上去瞧瞧。”然后带着人骑马上山,陆推官也不敢怠慢,紧跟着去了。 她进到庵里先找到了住持,清水庵全是女尼,这位住持自然也是女子,四十岁上下却还风韵犹存,面对她的问话也对答有度:“回檀越的话,江檀越来的时候是带着两个孩子,但庙里随着香客越来越多,我们也没顾得上看顾,后来的事儿也就不知道了。” 沈琼楼听她说的并无破绽,眼睛眯了眯,忽然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这庵堂里共有多少僧尼?都请出来让我见一见。” 住持一怔,但也不敢推拒,只得把所有人都叫了出来,请沈琼楼挨个过眼,她歪了歪头看向三宁,见他点头才道:“住持真的把人都请出来了吗?我回头会去找相熟的香客询问,若是少了一个...” 她慢慢地拉长了声调,住持额头涔涔冒汗,又把几个洒扫厨下的姑子叫了出来,沈琼楼竟也没为难她,缓了口气道:“住持不要怪我多事,那两个是我侄女儿,实在是关心情切才这般冒失的。” 住持心下先舒了口气,单掌合十:“岂敢岂敢。” 沈琼楼一出庙门就沉了脸,转向三宁吩咐道:“先让几个好手进去仔细搜搜,不要京东人,再暗里把庙里的人都想法子制住,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搜仔细了,搜错了,我来赔!” 陆推官只道豫王妃是个百媚千娇的美人,却被她的霸气侧漏唬的一愣一愣的,心道不愧是王爷瞧中的,赶紧问道:“王妃是怀疑这庵堂有问题?” 沈琼楼拧眉:“我曾在京里见过类似的庵堂,明面上是供人求神拜佛的地方,内里却藏污纳垢,这些姑子有的颜色寻常年纪老迈,但还有些花容月貌,身上好似带了些脂粉气,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查验查验。” 她缓了口气:“我方才那般说,不过是为了先稳住他们,免得她们狗急跳墙,对明儿福儿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两人说完又等了片刻,三宁像只猫一样从密林里钻了出来,轻巧无声,低声道:“娘娘,庵堂最后面有间地下的暗室,我已经命人悄悄看着了,但那边还有人看着,我不敢贸然动手,咱们要不要...” 沈琼楼一点头:“拿人!” 三宁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庙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女人尖叫来,她这时候走进去,住持被人看管着,颤颤巍巍地道:“王妃这般做,就不怕亵.渎了佛祖吗!” 沈琼楼冷冷地瞧了她一眼,直接起身往三宁说的暗室走了过去,她带来的人才搜到钥匙,正在逼着其中一个尼姑开门,咔擦一声铜锁打开,她就见一道迂回幽暗的楼梯,正要走下去,却被三宁拦住了。 “娘娘不必以身犯险,我让两个手下人下去也是一样的。” 沈琼楼知道他说的有理,强压下心里的焦急,点头同意了。 两个护卫点燃了火折子就往下走,她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个护卫便折返回来,怀里分别抱着明儿和福儿。 沈琼楼心里沉甸甸压着的大石总算落地了,整个人都是一松,喜不自禁地摸了摸两人的小脸,见她们兀自还在酣睡,不由得诧异道:“她们是怎么了?” 三宁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松了口气:“两位小姐应当只是中了迷药,并无大碍。” 两个护卫的其中一个道:“启禀王妃,暗室里还有不少女子,年龄从五六岁到十一二岁不等,您看要不要一并带出来?” 沈琼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又转向三宁道:“把这庵堂里的姑子都给陆推官,让他务必严加审问!” 她摸了摸福儿的小脸,见她好像有些发烧,也不敢再多留,抱着她就先回了王府,又令人请来大夫给她看病。 江氏作为当娘的也是一大奇葩,见着女儿先不说别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不用受罚了。 等明儿福儿都安置妥当,陆推官那边也送了信儿过来,这些尼姑白日里是供人上香的庵堂,夜里却是娼妓馆。 年轻的尼姑负责招揽生意,年老的则挨家挨户地去化缘,装作道行高深的样子哄骗家里女眷,打听清楚情况想法子拐走之后,要是家里在本城的就卖到外地去,要是外地来蓉城暂住的就留下来好生调.教,今天见江氏脸声,明儿福儿模样又好还是姐妹俩,这才动了歪心思,没想到却捅了大篓子。 沈琼楼瞧过那些孩子被拐卖的家庭是如何疯狂,如何妻离子散,好好的一个家是怎么散了的,每个都让人触目惊心,她冷冷道:“这些人都是丧尽天良的,都往狠了罚,不用留情!” 回话那人低低应了声,又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还有桩事儿...跟您娘家堂夫人有关。”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琼楼听完话叮嘱他和陆推官不可传出去,然后铁青着脸命人送客,正好这时候沈家人也急匆匆赶了过来,邵氏跑的最急:“明儿和福儿呢?现在在哪里?人找到了吗?” 她儿子已经没了,要是两个孙女再出什么事儿,那真是跳河的心都有了,她被人引着到了客院,见着江氏气急攻心,扬手啪地一声。 “你平时对你的两个闺女不上心我也不说什么,更不可能逼着你上心,如今竟然出了这等事儿,要是明儿福儿被人拐去做了腌臜勾当,我就让你这蠢货来偿命!” 她气恨地道:“那两个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肉,有你的血你的肉,你这当年的怎么就这般狠心,我看你是巴不得两个孩子早死了!” 江氏虽然不受待见,但这么些年还没挨过一个手指头,一时有些傻眼,捂着脸不知所措,半晌才嘤嘤哭了起来。 要是平时沈琼楼自然要上去劝解一二,这时候只是冷眼旁观,沈老夫人发问道:“明儿和福儿呢?” 沈琼楼引她去看,她和陈氏邵氏见两个小的安然躺在床上,心里先长出了口气,沈老夫人忍不住念了声佛:“万幸两个孩子没事儿。” 沈琼楼点点头又摇摇头,先遣退了周遭的下人,转向邵氏问道:“大伯母,你为何要让堂嫂来蓉城上香?” 邵氏微微一怔:“上香?她跟我说是明儿福儿想你了,整日吵闹着要见你,我这才让两个孩子来瞧瞧你的。” 沈琼楼慢慢地道:“堂嫂来了蓉城,并没有来找我,而是径直去了清风庵,那庵堂是个腌臜地方,所以明儿和福儿才遭了难的。” 江氏觉察到她想说什么,瑟瑟发抖地辩驳道:“我是...我是偶然路过那庵堂,突然想进去拜拜的,哪里知道那是哪种地方?” 邵氏先厉声道;“你闭嘴!”又问沈琼楼:“楼儿想说什么?” 沈琼楼斟酌了一下言语,慢慢地道:“城里推官审问了庙里地姑子,姑子吃不住刑罚说了实话,她们见堂嫂带着丫鬟婆子,原是没想下手的,但后来她塞给庙里的姑子几两银子做封口,自己到庵堂后面的林子里与个男子私会,又让把下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两个心腹放风,这才给了她们机会...” 屋里皆都寂静了下来,只剩下清风穿堂而过的飒飒声,和江氏恐惧的抽泣声。 这不要说是在沈家了,就是搁在寻常百姓家里都是天大的丑闻,邵氏狠狠地瞪着江氏,神情像是想要活吃了她。 江氏恐惧到几乎要晕厥过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道:“没有!不是!她们胡说,她们为了诬陷我胡说的!” 沈琼楼皱起眉不想理她,沈老夫人和陈氏都沉了脸,邵氏气得指尖发颤:“怨不得前些日子楼儿出嫁采办东西,你跟着我来蓉城来的这么勤快,竟然做出了如此丑事!” ☆、第95章 当初沈琼楼出嫁,置办嫁妆又忙乱,家里人也都没瞧出江氏有什么端倪来,要不是今天先是发生了明儿福儿走失一事,后来又扯出她通.奸之事,真不知道这桩丑事要瞒到什么时候。 邵氏气恨地道:“志哥儿还没去多久你就急着要改嫁,一个有妇之夫竟还背着家里人和人通.奸,将两个孩子抛之不顾,你到底有没有半分人性?!你这样的也配为人母?!” 她虽然恼恨之极,但到底在大家待惯了,干不出上前打骂的泼妇行径。 江氏见事情瞒不过了,低头抽泣道:“魏朝又不是不允女子与人相好,少爷如今都死了,婆母也是当女人的,应当知道女人不易,难道忍心看着我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蹉跎了?” 这话其实是带偏,她要改嫁沈家人也没拦着不允,干嘛不正经脱了沈家嫁人,何必拿两个闺女当掩护与人私会呢? 沈老夫人也面沉如水,但总归比邵氏要冷静些,转向沈琼楼问道:“奸.夫是哪家人?” 第84节 沈琼楼也被江氏的奇葩思维气得够呛:“是城中富户的一位儿子,家里还有妻室子女,不过妻子身子不大好,那也是个风流种子,勾栏楚馆来回跑的,外面还置了外宅。” 邵氏也冷静了些,闻言冷笑着讥嘲道:“我还当你选了个多好的人家呢,竟然是这么个货色,家里有妻有口,外面还有外室,你就这么被人哄上了手?!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选了你当儿媳!” 沈老夫人漠然道:“就是这样放浪轻狂的,才会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儿,正经人家的哥儿,但凡有些教养的,怎么会跟有夫之妇勾搭在一起?不过是想讨些风流便宜罢了。” 江氏抽抽噎噎地辩驳:“不是的,文轩是真的想娶我,他妻子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他亲口说了,只要他妻子一死,就会八抬大轿迎我进门。” 她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我在沈家这么些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求您行行好成全了我吧!” 沈老夫人讥诮地看着她:“听着倒是一片真情,志哥儿媳妇,我问你一句,你跟他相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不早些提出和离?你知道我们家并不是刻薄人家,志哥儿死的也不光彩,你硬要走我们也不会拦着,何必这么偷摸幽会坏了家里的名声?!” 江氏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沈老夫人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是怕那家人的妻子还在,离了沈家你活不了,一边吃着沈家的饭穿着沈家的衣,一边又行苟且龌龊之事,还想着给自己留条退路,我说的可对?!” 江氏心思被沈老夫人一语道出,委顿在地上,嘴唇动了动:“并,并非如此...我跟文轩是一片真心...情难自禁。” 沈老夫人继续逼问:“别拿着一片真心当幌子恶心人了,你可曾想过你若是真的改嫁了,明儿和福儿该怎么办?她们就不是你亲生的?你跟那人有情有义,就是你能对明儿和福儿无情无义的借口?!” 江氏低头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她们,她们也是婆母的亲孙女,是您的曾孙女,你们肯定不会亏待她...姑娘又不是儿子,教养起来也方便,有没有我这个娘都是一样的。”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又开始哭哭啼啼:“我也不想如此,我也想在沈家好好呆着,可成志去得早,只留下两个闺女给我,又不比儿子可以依仗,再过几十年婆母一去,我还不得给人按到泥里踩?!” 沈琼楼现在真想把她拖出去敲几板子:“堂嫂你自己也是女人,就这般看不起女人,谁说闺女不能依仗的?!” 江氏用绢子按着眼角:“三姑娘以为谁都有你这般运气嫁的良人吗?我只恨自己生作女儿身,要不然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沈琼楼跟她简直没话可说,翻了个白眼冷冷地别开头。 江氏还想求情,沈老夫人重重一拍桌案:“好了,都别扯旁的了!”她低头看着江氏,缓缓道:“你年轻守寡,日子过的是不容易,但沈家却没有亏欠你什么,你在沈家还是人人敬着的少夫人,做下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不光是丢了你的脸面,也是为明儿福儿以后蒙羞!” 江氏隐隐猜到她要说什么,尖声道:“不!”扑过去就要扯她衣角。 沈老夫人淡淡道:“取人性命的事儿我们沈家做不出来,就把你送回江家,对外就称是有疾暴卒,以后是死是活都跟我们再无瓜葛了。” 邵氏想到明儿福儿,想她们日后没了亲娘,难免有几分犹豫,但转念想到这样不把亲生的孩子放在眼里的亲娘还不如没有,于是也就闭口不言了。 看江氏这重男轻女自私自利的德行,就知道江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了,她这般名声被送回去,还能留下命来? 江氏急忙膝行几步,上前哭求道:“祖母饶命,祖母是知道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的,这般把我送过去,岂不是生生要我的性命?您当初能原谅三姑娘,饶恕婆母,明儿和福儿今天又没真出什么事,怎么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被点名的沈琼楼和邵氏:“...” 沈老夫人啼笑皆非:“你一心惦着你那情郎,我还敢把你留在沈家,难道留着你再糟蹋一遍沈家的家风吗?再说这些年我没给过你机会吗?隔三差五就要提醒几句让你好生照看明儿福儿,当初两个孩子被踩伤我还特意叮嘱过你,可你有往心里去过吗?” 江氏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攥着她的衣角不撒手:“那您行行好,就把我送到李府,文轩会救我的!” 邵氏冷笑一声,又要出言讥讽,沈老夫人却转了头问沈琼楼:“三丫头,你找个人把她的话带到李府,若是李府肯认下这个儿媳,那就把人送过去,要是不肯...” 她声音泠泠:“那就把她堵了嘴送回江家,交由江家处置!” 沈琼楼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挑了个口风紧的下人遣去问话,那李文轩本就是玩玩而已,没有什么真心,更何况这事儿牵扯不小,他自然是矢口否认,连称不曾见过什么江家少奶奶,而自己正室夫人的病情也在好转,什么病死娶她是无稽之谈。 沈琼楼听完回话立刻告诉了江氏,江氏尖叫一声,哭的昏厥在地,沈老夫人再不留情,直接命人把她堵上嘴抬出去。 闹了一天沈琼楼也累的够呛,正要命人摆膳,就见明姐儿把棉帘子掀开一角,站在里间直直地往外看。 沈琼楼怕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忙去抱着哄她,里间福姐儿还在酣睡,明姐儿的小脸淌着泪,神情有些怔怔的,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嫡亲的娘亲这般嫌恶自己,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摸着明姐儿的小脸哄她:“明儿乖,咱们回去歇着好不好?” 明姐儿抬眼迷茫地看着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姑姑,是不是女孩子天生就低了男孩子一头啊?当女孩子是不是不好?” 沈琼楼立刻道:“没有这么一说,男孩女孩各有各的好,你娘说的话那是她一个人的想头,有的人家就喜欢女孩呢,咱们明儿又漂亮又乖巧,谁会不喜欢呢?” 明姐儿低头揉着她的袖子:“那我娘...” 沈琼楼哄小孩无能,为难地看了沈老夫人一眼,她点了点头,示意把明姐儿抱过来,然后对她道:“你先去忙你的吧,我跟明儿说两句。” 沈琼楼松了口气,江氏再怎么不是也是两人的亲妈,告诉她们俩亲娘做错事要被送走这话她还真说不出来,她摇摇头出了门,叮嘱几个参与今天这事儿的都把嘴巴闭严实,沈家的丑事绝不能传出去,然后命人摆饭。 江氏第二天就被捆上手脚,堵了嘴巴送上回江家的马车,原本沈家人怕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总不肯来王府,这回正好一家人都来了齐全,除了沈木又公务在身不得不早点赶回去,其他人沈琼楼留下来小住了几日 陈氏虽然想跟女儿待几天,但又难免犹豫:“这...能留下来自然好,但就怕有些人背后说你让王府养一家子人之类的话,别再让人说道你的不是。” 沈琼楼很有大佬风范地一摆手:“没事儿,王爷的就是我的,反正府里就我一个主子,还不是我说了算。” 她说着笑看了眼安嬷嬷:“嬷嬷说是吧?” 安嬷嬷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被王妃调戏了,闻言也笑了笑:“那是自然,王爷说了,他不在的时候府里归您管,在的时候还是归您管,您是正经主子,娘家老夫人和太太们是正经的贵客,别说小住几日了,就是长住咱们也只有欢迎的份。”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说漂亮话还一套一套的,正好也快到龙头节了,沈家人便也同意小住几日。 说来也是赶巧,归还沈家被抄没家产的圣旨是在京里出事之前发出的,送来的时候沈家人正好在王府,沈家人封了爵位拿回了家产心里自然高兴,沈老夫人和家中人商量妥当便来跟沈琼楼提了:“咱们来盘算盘算你当初陪嫁的事儿。” ☆、第96章 沈琼楼怔了怔:“嫁都嫁了,还商量什么陪嫁的事儿?” 沈老夫人斜了她一眼:“你是个万事不操心的,当初你带走的陪嫁是王爷抬过来给你充门面的,当初家里情况不好,我和你爹娘商量了这算是借的,如今被抄没的家产尽数归还,这些陪嫁自然也要还回去的。” 她说着取了张单子出来:“这是这几天我和你爹娘商量着整理出来的陪嫁单子,虽然东西跟王爷给你的不尽相同,但总的价值相若,你把这些东西留下,王爷给你的那份尽早还回去,没的让人家说咱们沈家陪嫁不起闺女。” 沈琼楼嫌麻烦,摆摆手没接:“都是一家人,计较这些针头线脑的做什么,再说王爷也不是小气之人,肯定不会要的,挪来动去的麻烦死了。” 沈老夫人瞄准她后脑勺给她来了一下:“你个没心眼的,就知道怕麻烦,甚也不操心!” 她冷哼一声:“陪嫁不光是你和咱们家的面子,更算是你的私产,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儿,那陪嫁如果不是你自己的,你说话都挺不直腰杆。” 她见沈琼楼张嘴想说话,一摆手道:“你听我说完,就算你和王爷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假如你以后想给自己置办什么体己物件,如果这陪嫁是你自己的,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若这陪嫁是王爷给的,有那知道详细的指定要在背后嚼舌根,说你拿别人的钱充大方,传出去也不好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琼楼再次感叹,难怪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有位老人家提点着,人情世故上就难出岔子。 沈老夫人把陪嫁单子折好递给她:“等你们王爷回来了,你好好跟他说说,话说的婉转些,想必他也会体谅你的难处,别为了这个伤了你们夫妻情分。” 说完她又感叹道:“三皇子骤然谋反,打了京里一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沈琼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茶盏:“这种事哪里说得准,就怕他打上个三年五载的。” 沈老夫人摇摇头;“这不是往长久打的局面,想必不会这么久,再过些时候想必会有结果了。” 她又冷哼一声:“三皇子勾连异族,卖国投敌,失了民心,就算是打赢了也难以服众,坐上帝位也坐不稳当。” 陈氏看着两手捧着茶盏,脸上满是担忧:“也不知道姐姐和太子现在如何了?都是先皇造的孽,倒让她和殿下倒霉,真真是...”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沈琼楼道:“听说当时三皇子来的突然,打了京里一个措手不及,皇后和太子还有宫里众人先出京避难了。”她顿了下,后知后觉地道:“哦不对,太子现在应该叫皇上了。” 古代消息闭塞,京里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众人再讨论也讨论不出个结果,只能先把这个话头放下。 她侧头去瞧明儿和福儿,江氏对两个孩子不闻不问的,打小母女情分就不深,但再怎么说也是亲娘,江氏被送走之后福儿着实哭闹了几日,明儿却抿着唇一言不发,小小年纪竟透出几分难得的坚毅来。 沈琼楼见气氛沉闷,命人把最近才研究出来的麻辣水煮鱼端上来给人尝,她为了照顾沈家人的胃口,已经特意叮嘱少放些辣椒了,但几人还是被辣的够呛,一边吃一边用绢子擦泪。 辣归辣,吃下去之后却回味无穷,让人越吃越想吃,于是花园水榭里就出现了几人边擦眼泪边吃饭的情形。 明儿和福儿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瞧得嘴馋,也闹着要吃一块,沈琼楼怕她们吃了拉肚子,每人只敢给一小块,还让她们就着米饭吃。 陈氏一边用绢子掖着眼角,一边问道:“楼儿,你这鱼是放了多少茱萸进去,这也太辣了些,不过味道倒是香,颜色也好看。” 沈琼楼命人把才种好的一盆辣椒端上来:“我放的不是茱萸,是这个名字叫辣椒的佐料,上回在后面园子里无意中发现的,觉着味道甚好就拿来用了。” 几人饶有兴致地围着那盆颜色红艳艳的辣椒打量,沈琼楼见她们都爱吃,便把摘下来晒好的一人给她们分了些。 众人吃完之后,沈老夫人不欲多留让人说闲话,带着一家老小便告辞了,沈琼楼又恢复了百无聊赖的状态,就把宋喜叫来两人闲话。 宋喜最近又搜罗了不少龙阳话本,整个人像是充能了一般精神百倍:“...上回又找到一本精怪的龙阳本子,有个精怪是藤蔓成精的,你想想在床榻上藤蔓都展开把人缠住,啧啧啧...” 沈琼楼:“...”尼玛,居然还是触.手系,老宋你行的!她咳了声道:“老宋...你的口味怎么越来越重了。” 宋喜叹了口气,眉宇间有种阅尽千山的怅然:“看的话本子太多,寻常的也入不了我的眼了。” 沈琼楼想到江川和陈河那事:“你这个月不准看了,不然扣月钱。” 宋喜:“...” 两人说话间,站在外头的丫鬟把帘子打起来,低声回报道:“王妃,江管事求见。” 宋喜一怔,她最近都躲着江川走,这时候难免有些尴尬,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就要寻个地方藏着。 沈琼楼诧异道:“你躲什么啊?” 宋喜尴尬道:“前些日子传的事儿...我这不是怕他再找我要说法吗。” 沈琼楼无语地摆摆手,让她去里间坐着,扬声道:“请进来。” 江川穿了身崭新的湖蓝色绸衫,带着玄色的方巾,好似特意打扮过一番,他本来就生的不错,打扮过更显出俊秀挺拔,在屋中站定了,向沈琼楼弯腰行了一礼,起身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往里间瞟了一眼。 沈琼楼干咳了声:“江管事有什么事儿啊?” 江川倒也没扭捏,直截了当地道:“我是想请王妃帮我提一桩亲事的。” 沈琼楼往里间瞧了眼,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道江管事看上了哪家姑娘啊?” 江川道:“回王妃的话,是宋长史。”他顿了下,缓缓道:“我与宋长史共事多年,知道她秉性宽厚,为人良善,才德兼备,遂心生倾慕之心,知道王妃和宋长史交好,斗胆请王妃帮我向长史提一提此事。” 里间立刻传出茶盏被打翻的啪嚓一声,江川只做没听见,沈琼楼讪笑道:“丫鬟手脚粗笨。” 她到底跟宋喜相处过这么久了,自然了解她的为人,她这人颇有自知之明,能掂的清自己的斤两,不该做的事儿绝不会多做,不该跨的界限也不会多往出夸一步,但有时候太有自知之明了也不好,做事难免畏首畏尾的。 她想了想,干脆把宋喜不敢问的都帮她问了,缓缓道:“江管事求的这门亲事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以江管事的身份,纵然聘不了高门闺秀,聘一个门第低些的姑娘小姐想必也不难吧。” 江川道:“您说的自有道理,不过我自己也只是个鳏夫,又和宋长史共事多年,对她倾心已久,找一个知根知底自己又喜欢的总比盲婚哑嫁强。” 沈琼楼沉吟道:“我记得管事上头还有位夫人,就怕您时时惦念着头位夫人,对宋长史怕是不公平。” 他顿了下,缓缓出了口气:“不瞒王妃说,我和上一位夫人是盲婚哑嫁结识的,性格并不偷契,那时候我事忙也对她疏于过问,后来她又行止不检,事情败露之后投井自尽,我对她愧疚是有的,但若说多惦念倒也说不上。“ 这对男人来说可谓是天大的丑事了,沈琼楼暗暗咋舌,但也明白了他求娶宋喜的决心,又问道:“她姨娘的事儿你也知道,如今已经被赎出来了,由她奉养着,这你...” 江川从容一笑:“出身又不是人能选的,宋长史的姨娘是她生母,孝敬也是应该的,若我能和宋长史成亲,自然也要把她当长辈孝敬着,我自问还有些家资,奉养老人并非难事。” 他一拱手道:“我是真心想娶宋长史,还望王妃允准。” 沈琼楼让丫鬟把里间的棉帘子掀开,露出早就傻了,保持着目瞪口呆状的宋喜,往里指了指:“你自己问她吧。” 江川冲她微微笑了笑:“我对长史倾慕已久,愿求娶长史,永结两姓之好,恩爱不疑,携手白头。” 沈琼楼:“...”冰冷的狗粮在她脸上胡乱的拍。 宋喜在椅子扶手上胡乱摸索着,有这么个人对你好,要说不动心也难,而且人家把她担心的问题先一步挑明了说,再推脱就是矫情了。 上回偶然偷听和听他当着自己的面亲口说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半晌才定了定神,显然有些冲击过头,前言不搭后语地道:“多谢江管事抬爱...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恭,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琼楼:“...”你在玩成语接龙吗? 第85节 江川的思维竟然跟她神同步,脸上露出欢喜神色来:“那我就回去准备三书六礼了。”又向沈琼楼一躬身:“等婚礼的时候,还请王妃娘娘赏脸来喝一杯薄酒。” ☆、第97章 沈琼楼点头应下了,又问道:“宋长史若是成亲,可就不能任长史一职了,接下来是朝廷派人还是咱们自己选人暂代着?”魏朝律法,女子成婚后不得为官。 江川心愿达成,一张俊脸高兴的红光满面,略欠了欠身道:“回王妃娘娘的话,这事儿不妨等王爷回来再定下,府里暂时没什么事儿,用着长史的地方不多。” 其实他说的算是比较委婉了,宋喜在王府就是个吃闲饭的,万事不沾手,卸任不卸任区别不大。 沈琼楼颔首应下了,见未来的准夫妻红着脸携手退下,心里忽然有点酸溜溜的,想着殷卓雍现在不知道去哪了,又得被迫吃江川和老宋撒的狗粮,心好累啊。 接下来她又恢复的无所事事的状态,命人选了好几个大的陶盆,在有地龙的屋里种植辣椒,让上回那个在自己屋里养辣椒的绿药管着。 绿药大概是自觉得了赏识,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这几日对着元芳还有安嬷嬷也有几分轻狂无礼,沈琼楼看在眼里却没管,底下人的事儿就交给底下人处理,她对元芳还是很有信心的。 最近日头渐渐大了,春天到的悄无声息又花团锦簇,后边园子里繁花似锦,就是有些被冰上的湖面也解了冻,沈琼楼在屋里欢呼几声,命人拖了一叶小舟叫了船娘过来准备划船。 王府里殷卓雍不在就属她最大,底下没人敢劝的,于是爽爽气气地上了小舟游湖,没想到还没走到一半就被湖面上的凉风给吹回来了。 元芳吓得赶紧给她披了件披风,沈琼楼很有诗意地感叹:“我当初在京里,初次进王府的时候王爷就带我去游湖了,现在有人有湖,王爷却不在了。” 元芳:“...”姑娘,注意用词啊! 沈琼楼叹了口气道:“他那天还命人准备了凉面给我吃。” 元芳:“...”合着您就是被一碗面哄走的,老太太和夫人知道非哭死。 沈琼楼忧郁道:“想吃凉面了。” 元芳:“...”不觉得这时候说一句想见王爷了更应景吗! 她怀着对凉面的渴望往岸上走,就见江川面带喜色地匆匆走过来:“王妃娘娘!” 对于娘娘这个称呼,不论她听多少次,心里的拒绝都不会减少,只能用沉默抗议。 江川在她身前一丈远的地方站定,先躬身施了一礼,脸上的飞扬神色掩饰也掩饰不住:“娘娘,王爷命人快马加急送信来,说三皇子伏诛,京城之乱已经平定了!” 沈琼楼惊喜道:“真的吗?王爷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他什么时候回来?京里现在局势如何啊?” 这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问题让江川哭笑不得,把信递了过去,顿了下才道:“王爷估摸着是怕信在路上被人劫了,所以信中并没有提及太多,只是说了大乱已定的事儿,还有...”他犹豫一下才道:“让您去京城。” 沈琼楼怔忪了半晌,慢慢地消化着他的话,心头微颤了颤:“王爷...既然平定了叛乱就该回来啊,让我去京城做什么?” 江川笑容微敛:“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他默了片刻,沉吟道:“王爷心有鸿鹄志,不是小的这等人可以揣测的,不过王爷既然让您过去,那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沈琼楼手心有些冒汗,喃喃道:“是啊,自有他的道理。”她半晌才点了点头:“你吩咐人去准备吧,咱们尽早启程。” 江川办事能力一流,收拾起东西来也有条不紊,忙而不乱,第二天早上把一应东西准备妥当,就请沈琼楼启程。这回去有不少侍卫护送,各个都是顶尖的好手,甚至暗里还有暗卫,听三宁说是殷卓雍的吩咐。 沈琼楼瞧得分外揪心,路上也寝食难安的,总忍不住琢磨这回事,殷卓雍带兵是帮着自己侄子平定叛乱的,既然仗打完了难道不该把家业如数还给殷怀瑜,叫她过去算什么? 她仔细琢磨了会儿,竟觉得他有种要在京里扎根的意思,想完之后心里就别别乱跳,再不敢往下想了。 他们是骑快马出发的,路上在不委屈她的前提下,能多省时就多省时,终于在半个月后到了离京城几十里的地方,她见天色晚了,本想找个驿馆住下,没想到老远就见一行骑士踏着夕阳的余晖冲着她的车队冲了过来。 沈琼楼吃了一惊,忙把三宁叫过来问:“那边是什么人,怎么直直地就冲咱们冲过来了?” 三宁抬眼一瞧,笑道:“那是王爷带人特地来接您呢。” 特地跑到京城几十里外来接她?沈琼楼双眼微微亮了起来,跳下马车等着,转眼就把这十几天脑子里纠结的事儿抛到后头了。 三宁说的果然没错,殷卓雍一马当先的跑在最前头,这些日子没见他倒没什么变化,还是出奇漂亮的模样,戎装穿在身上也有别样风流。 沈琼楼赶紧从脑子里调出了几句矫情的话想要肉麻一下,没想到他一把把她捞起来进了马车,二话不说就堵住她的嘴——用嘴堵得,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尼玛节奏太快沈琼楼还没跟上来,下意识地推拒着,殷卓雍的节奏显然比她想的更快,探手就去扯她腰带了。 沈琼楼:“...” 从琼瑶剧到言情雷剧再到限制级爱情动作片,画风转的太快她还没回过神来,身上的衣裳就被扯散了大半,殷卓雍显然是实干派,到现在一个字没说就开始上下其手。 这情景实在跟她想的两人相见的情形差的太远,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沈琼楼慌慌张张回神,用膝盖用力顶了他肚子一下,怒声道:“你有毛病啊!外面还有人呢!” 他头埋在她颈窝里,缓了口气才道:“哪来的人,刚才我已经打发走了。” 沈琼楼正想说他骗人,转念一想好像他刚才还真做了个退下的手势,掀起帘子瞧了瞧,就见周遭的人扎营的扎营,放马的放马,已经退的一干二净。 殷卓雍把她拉了回来,咬着牙根在她耳边抱怨:“你再晚一天来,我只怕真的要憋出毛病了!” 沈琼楼觉得有东西威风凛凛的顶着自己的后腰,低声嘀咕道:“早知道我就该晚一天来了,出毛病也比整天欲求不满的强。” 殷卓雍一手已经顺着中衣探了进去,边挑眉道:“你说什么?” 沈琼楼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拉出来:“我没说话,你听错了。”她起身用力推开他,把大敞的衣领拢住:“你正经点,我有正事儿要问你呢!” 殷卓雍估摸着是真憋久了,黏黏糊糊还要往她身上蹭:“这难道不是正事?有什么话不能边干边说!” 沈琼楼:“...” 其实殷卓雍原来虽然比较那什么,但也没有这么黏糊,但让一个已经食髓知味的人戒了荤味再去茹素,这就比较困难了,况且军营里也都是大男人,所以他越发思念他家乖乖。 她见再折腾下去今晚上就别想问话了,往后退了退,直接问道:“王爷...你特特叫我来做什么?” 殷卓雍竟顿了顿,仰头靠在车围子上,偏头冲她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有些避重就轻:“京城才是你的故乡,住在蜀中不怕住不习惯吗?” 沈琼楼慢吞吞地道:“有你的地方,我住哪里都习惯。” 几日没见,情话技能倒是见长,殷卓雍轻笑了声:“既然这样,你在蜀中和来京城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有我陪着你,安心住下便得。” 沈琼楼:“...”不留神被自己坑进去了。 殷卓雍见她一脸郁闷,探手握住她的手,缓声道:“有些事儿何必想那么清,知道多了心里反而不舒坦。” 这话其实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沈琼楼心里一纠,抿唇不语,方才还旖旎的气氛转眼就变了。 她默了会儿才转了话头:“先不说这个了,你打仗打的如何,身上有没有受伤?” 她看殷卓雍活蹦乱跳的样子,还有心情想那事儿,估计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点了头:“有。” 沈琼楼一惊:“伤在哪里?” 马车的空间够大,他直接起身在她面前宽袍解带,虽然他解衣的姿态很好看,不顾过她一把按住他:“你注意点啊,素质呢素质呢?这是外头野地又不是你家里!” 殷卓雍对她是不是蹦出来的奇怪名词已经习以为常,斜眼瞧着她:“你不是问我伤在哪里吗?在大腿上,不脱了衣裳你怎么瞧得见?” 沈琼楼看他笔直修长的两条大长腿,有种流鼻血的冲动,半晌才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你,你伤在哪里?” 他指了指那地方,热血澎湃的矗立着:“这里。” 沈琼楼:“...这种地方都能伤到?你当我傻啊!” 他摊手无辜道:“本来就伤了,要乖乖亲亲才能好起来。” 沈琼楼:“...”这尼玛,估计在军营没少听荤段子。 她阴森森地笑道:“不如直接切了吧,一了百了,以后保管你无病无痛的。” 殷卓雍:“...” ☆、第98章 虽然美人的长腿很*,鸟也很有看头,但沈琼楼总不能看着他光腿遛鸟,于是尽心尽力地帮他把裤子拎上去:“你好好的,在马车里别想着搞那些歪门邪道了。” 他按着她的手不让动:“我是真受伤了。” 她狐疑地瞧着他:“伤在哪里了?” 他漫声道:“骑马磨破了皮。”他强拉过来,把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膏药塞进她手里:“乖乖帮我上药吧。” 沈琼楼伸手挖了点膏药,果然见他大腿内侧被磨的红亮红亮的,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水泡,心疼道:“你怎么不先让别人上上?” 他蹙眉道:“本来是要抹膏子的地方,我时不时要出去,涂了膏子穿亵裤不是得弄到衣服上吗?”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药膏颜色,澄黄的一小钵,猛然想起一句俗话来,黄泥巴沾到裤裆,不是粑粑也是粑粑了,然后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 殷卓雍虽然没猜出她心里想什么,但看她笑的怪声怪气也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一拉她手腕把她拉到怀里:“乐什么,膏子涂完了吗?” 沈琼楼忙肃容低头给他涂膏子。 他这个来接的人实在太积极,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地,而且如今天色又晚了,附近是荒山野岭,也没找着驿馆,所以导致的结果就是两拨人得一道儿扎营睡在荒郊野外。 两人收拾好衣裳下马车进了营帐,殷卓雍眼含热切地看着她,沈琼楼坚决道:“你以为帐篷是结实屋子啊,要是有个动静传出去咱们还做人不做人?” 殷卓雍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幽幽地看着她。 沈琼楼低头假装没看见,不过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探手过去,辛劳小半个时辰才命人打热水进去。 第二天殷卓雍不知道怀揣着什么心思,天才蒙蒙亮就起身赶路,到了快下午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城门,老远就能看到一群人躬身在那里等着。 站在最前头的竟然是苏沅,这让她有些微诧异,按说以他的身份,本不必这么殷切的,但如今情势不同了,该主动还得主动。 苏沅呵腰给殷卓雍行礼:“王爷。”目光落在沈琼楼身上,略微顿了一瞬,有片刻的晃神:“王妃娘娘。” 沈琼楼点头示意他起身,睿王目光饶有兴致地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感叹道:“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王府里的长史,如今不过几个月不见就成了王妃,实在是世事无常啊。” 是你十三弟下手太快啊,沈琼楼呵呵干笑。 其实睿王毕竟好奇两人是怎么成了的,拉着殷卓雍到一边问话去了,沈琼楼转身要回马车,就听苏沅轻轻一声唤:“王妃娘娘。” 沈琼楼下意识地转过头看着他,他衣着仍旧整齐不苟,白净的脸上含笑,仍旧像江南烟雨般的空灵温和,只是无端显出一股凋敝的味道。 这些日子京里大概是殷卓雍掌权,东西厂这种地方是否兴旺,全看当权者赏识不赏识了,这么瞧他,想必殷卓雍对他并不待见。 她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她可没忘记苏沅当初构陷沈家的事儿,神色疏淡地道:“提督有事?” 苏沅温润的眉眼里很快带了几分歉然:“当初沈家的事儿...是臣对不住娘娘了。”他苦笑一下,有些莫可奈何:“各为其主,有些事也是不得不为之。” 要是寻常人,见到他这般诚恳地说辞做派早就信了,不过沈琼楼想到他那日来威逼自己的事儿,虽然一直没告诉殷卓雍,但不代表她就这么忘了。 她唇角一掖,不咸不淡地说着场面话:“那真是太遗憾了。”她眼角一挑,带了几分讥诮地瞧过去:“那日提督来沈府威逼...也是身不由己?” 苏沅忽的笑了笑,用轻的如同错觉般的声音道:“是臣对娘娘倾慕已久,当时一时糊涂...” 他抬眼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她,既有无悔的深情,也有心爱之人嫁做他人妇的怅然——沈琼楼半点不信。 第86节 她冷淡地哦了声,转身要走,又被他叫住了:“娘娘还记得臣问过您,您相信人有前世吗?” 沈琼楼手指颤了颤,抿唇皱眉瞧着他,故作不耐:“难道提督要跟我说,你有传说中佛祖的眼,能看透前世今生?” 苏沅一笑:“自然没有。” 他默了很久,声音飘渺地传了过来:“臣听过一个神怪故事,讲的是一位女子死后被人借尸还魂,性情大变。”他唇角一弯:“听说王妃娘娘自打当初被沈侯爷教训过一回,性子也改了不少啊。” 沈琼楼手心冒汗,眉毛微微动了动,把快要满溢出来的紧张硬生压了下去:“提督想做什么?” 苏沅笑了笑,始终跟她保持一丈远地距离,轻声道:“娘娘为何总喜欢问我想做什么?我不过是闲话几句罢了。” 沈琼楼还没说话,殷卓雍已经和睿王闲话完折返回来,淡淡瞥了苏沅一眼:“有劳苏厂公费心。”然后带着她上了马车。 沈琼楼想问话:“他...”只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殷卓雍指尖点了点车围子:“那不是个善茬,三皇子这回谋反的这般顺利,跟他未必没有关系,不过京城大乱初定,我这些日子一直忙着休整,所以才没腾出手来收拾这摊子,不过已经着人看着了。” 马车帘子被过堂风卷起一角,她瞥见苏沅身后跟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侍从,不像是寻常的护卫,倒像是监视的人,她想到苏沅方才说的话,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苏沅挑这时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威胁她,让她向殷卓雍求情?她缓缓摇了摇头,她是很怕旁人知道,尤其是沈家人要是知道了,他们宠爱的孩子已经换了个人,该有多么难过啊。 还有殷卓雍,他是很喜欢她,但面对这种光怪离陆的事儿,会不会也怀疑她? 她才马车里想的揪心,等想起来抬眼往外看的时候,却瞧见走的是往宫里的路:“这是...” 殷卓雍道:“我这几日帮着处理政事,所以暂住在宫里。” 她面皮紧了紧,继续问道:“那...皇后和太子呢?” 殷卓雍微微笑道:“当初老三打进来的时候,他们出京暂避锋芒了,如今自然不在京里。” 沈琼楼长长地哦了声。她把京里的情形堪堪理了个大概,皇后和太子带着宫里人先离了京城,殷卓雍打完仗之后摄政,着手处理京中的大小事务。 京里众臣的心里都想着同一个问题:豫王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他到底打算不打算离开? 沈琼楼默默地瞧了他一眼,马车没过一会儿就进了宫门,他还是住在原来昭睿帝还在的时候给他安排的宫殿里,倒也没直接入主嘉明殿,于是她现在也被搬到这里来了。 沈琼楼想了想,还是小心探问道:“咱们...不住在王府里头?” 殷卓雍轻笑着四两拨千斤:“宫里有些事儿等着要处理,住在王府来来回回不方便。” 沈琼楼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命人打热水洗澡,她还趁机往照了照镜子,这些日子连日奔波,她脸上也灰扑扑的,嘴唇还干的起皮,衣裳也是皱皱巴巴,真不知道他昨晚上怎么下得去嘴。 痛痛快快把自己扔到大澡盆里,沈琼楼惬意地舒了口气,没留神被人从后面拥住,两只手自然而然地滑落到贲起的莹软上揣捏赏玩,爱不释手。 两人虽然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不过这些日子也没那啥,沈琼楼脸涨得通红,尴尬地想要挣开,他手指像是察觉出她的心思,在敏感的顶端时急时缓地打着转,让她浑身发软的倒在浴桶里。 沈琼楼颤着嘴唇:“你,你放手!” 他轻笑一声:“不放。”倾下身来和她唇齿缠绵,暧昧地声响整个宫室都能听见,幸好屋里没什么人。 沈琼楼:“...” 他犹嫌不够,干脆自己也进了浴桶,幸好浴桶够大,躺两个人绰绰有余,她见今天地浴室play是玩定了,认命地靠在他怀里。 他大概真的是憋着久了,丰润的唇从她下巴到脖颈,在没下水面不断往下,把她全身尝了个遍,险些没吮破皮,在热水里抬起她的腿环在自己腰上,缠绵着顶了进去。 有热水的润滑倒是不怎么难受,不过沈琼楼还是低低地呜了声,偏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颤着嘴唇道:“你,你轻点。” 他恩了声,不知道听见没听见,动作还是狂风暴雨一般,又笑着地在她后背上拍了拍:“乖乖,是你轻些才是,快被你咬死了。” 沈琼楼不自觉吟哦出声,断断续续地道:“胡,胡说,我压根没用劲咬你!” 他暧昧地笑着,凑在她耳边,在圆润的耳珠上咬了口:“下面的嘴巴啊。” 沈琼楼:“...”禽兽啊!王爷你变了!你这几个月到底京里了什么! 元芳等人本来在外头守着,隐约听见里头的暧昧声响,还有水滴哗啦啦打在青砖地上的声音,都又是脸红又是尴尬,元芳到底还镇定些,淡定地吩咐道:“先把热水烧上吧,过会儿没准用得上。” ☆、第99章 浴桶里的热水变凉,殷卓雍又把她抱到榻上继续,小别胜新婚,她一开始还能忍着由着他折腾,如此反复了几回,她腰都快被他弄断了,抖着嗓子就开始求饶。 殷卓雍凑过来咬着她耳根,声音喑哑,似是抱怨又似是调笑:“你也太不经弄了,这才多久?” 沈琼楼双眼失神地看着他,半晌才找回焦距:“已经晚上了!你饶了我吧...” 他动作不断:“给我个理由?” 她脑子已经停止转动了,过了许久才道:“我...还没吃晚饭。”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声:“你这是在抱怨我没喂饱你啊。” 沈琼楼:“...” 他说归说,见她累的精疲力尽也加快了动作,两人相拥着歇了片刻才下床吃饭,沈琼楼几乎是被他搀着下床的。 这时候吃的当然不能算晚饭,最多算个宵夜,沈琼楼喝了碗冬瓜汤就懒得动嘴了,殷卓雍倒是神清气爽,夹了些她素来喜欢的菜进行投喂。 他夹了块好嚼的玉豆腐放进她嘴里,见她咀嚼竟也懒懒的,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作势在她下巴上一托,又往上一合,看着她上下眼皮打架的模样好笑道:“干脆让我帮你吃了算了。” 沈琼楼不理他,转头看桌上有一盅汤水,凑过去闻便有股诡异的味道:“这什么玩意炖的汤,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提起这个汤,殷卓雍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片刻的空白,随后才缓缓道:“御膳房的人新研制出来的,用苹果,雪梨,菌菇和精排炖了大半个时辰,我前些日子胃口不太好,他们说这汤是清火养胃的。” 沈琼楼:“...”这料理黑暗的跟陈氏有的比了,她囧了会:“那你喝过没?” 殷卓雍摇头,蹙眉道:“他们变着法地做这些玩意,一开始先是红烧雪梨排骨,后来又改成爆炒,如今又换成炖的汤了,这种玩意谁敢下嘴。” 御膳房可以啊,变着法地琢磨做法,大有你不吃我就不下卓的架势。 她异想天开地道:“那你怎么不尝尝呢?没准味道还不错呢,不能辜负了底下人的一番心意啊。” 殷卓雍默默地瞟了她一眼。 沈琼楼坏心眼地给他盛了碗:“你先尝尝呗,万一好喝你就当赚到了,不好喝就算是提前练习了。” 殷卓雍浓冶的眉毛一挑:“练习什么?” 沈琼楼道:“万一你岳母哪天突发奇想想要给你做饭呢?” 殷卓雍:“...” 他最后见她兴冲冲的样子倒也很给面子地喝了口,然后强迫自己咽下去,淡淡道:“赏下人吧。” 沈琼楼扼腕。 之后的日子她本来以为殷卓雍得一天来骚扰她好几回,没想到他超乎寻常的忙,除了吃饭睡觉是跟她在一起的,其他时候都在前面商量政事,扫清三皇子一党的余孽。 他当王爷的时候是个甩手掌柜,万事只用听结果,现在却忙的脚打后脑勺,想想也让人感慨,又怕沈琼楼无聊,便把自己的私印和牙牌解下来给她,让她可以自由进出宫。 他最近已经开始腾出手来收拾西厂了,手段还算比较客气的,只是先命人把西厂上下看管起来,不许人随意进出,不过谁都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除了西厂中人之外,沈琼楼才是最担惊受怕的那一个,她难免想到苏沅前几天跟他说得话,虽然这种事儿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以他的手段,只要命人放出风去,再以这个来胁迫她,她难道真要出言干预殷卓雍的心思,保下苏沅? 可若是不救他,难道由着他把这话传的沸沸扬扬的,她怎么面对沈家人和殷卓雍? 她尽可能往坏的方向设想了,惶惶不安地等了几日,没想到西厂那边竟然没有丝毫动静,苏沅好像放弃抵抗一般,安生呆在西厂里束手就擒了——她十分费解。 殷卓雍正立在西厂的正堂里,身上还带着清润的雪气,他掸了掸肩上的雪花,漫不经心地四下打量着:“这地方不错,可到底比东厂少了几分底蕴。” 苏沅笑了笑:“王爷说的是。”他垂下眼,虽然现在形同软禁,但到底那份气派没有失,低头拨弄着茶叶沫子:“王爷是聪明人,咱们就不说暗话了,您本来可以早早地给臣定罪,现在弄的这么不上不下的,是想从臣这里要过去什么?” 殷卓雍把油纸伞放到一边,负手瞧着他,姿态雍容:“西厂的势力我约莫也知道些,下到几十个属国,上到鞑靼瓦剌,每处都有你们西厂的探子在,还有这些年搜罗的所有消息,我已经着人审问过你们西厂的二档头了,可他竟也知之不详,我想除了你这个厂公,只怕没有人知道清楚了吧?” 苏沅道:“原来王爷想要这个。” 殷卓雍侧头看着他:“放了你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你也不想死前再把厂里几十样酷刑再尝一遍吧?” 苏沅见他高高在上,负手而立,像是佛龛里高供着的菩萨,有一刹那想把沈琼楼的事儿告诉他的冲动,不过他都忍着没传出去了,自然也不会忍不住这一时。 他呵呵一声,话到喉头却咽了回去,缓声道:“我想见一位故人,见到她我才能安心去了。” 殷卓雍眯了眯眼:“谁?” 苏沅头微微一低,却又不说话了。 殷卓雍淡淡瞥了他一眼,竟再不多问一句,转身出去了。 他对苏沅能从和小黄门爬到如今位置倒也有几分敬佩,也不想一上来就用重刑弄的太难看,不过他要是还不识好歹,那就看看他这身硬骨头能挨得住几遍洗刷。 沈琼楼最近把察言观色技能点满了,见他回来脸色不大好心里先七上八下的。 她觉得自己好生苦逼,又不是她想穿越的,原身又不是她害死的,为毛她现在要做贼心虚,觉得自己像杀人凶手。 小心探问了几句,他倒也没瞒她,三两句就交代了,沈琼楼怔了怔,低着头若有所思。 早上起来他又是一大早就出去了,沈琼楼在宫里乱转了会儿,竟走到了西厂门口,她立在原地瞧着西厂的牌匾,脑子里又想起他说的前世今生的事儿,还有昨晚殷卓雍说的话,不知出于什么心里,竟抬步走了进去。 西厂已经被人围住不许随意进出,不过她有殷卓雍的私印和牙牌倒不用担心这个,守着西厂的校尉欠身来问她:“娘娘有什么吩咐?” 沈琼楼迟疑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想见见苏提督。” 她不想下半辈子都为了这个事提心吊胆的,如果不把这事儿弄清楚,她以后就得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再说殷卓雍想要的东西,她也想帮他拿到。不是她自恋,虽然苏沅没明说,但她直觉他说的那个故人就是她。 校尉踌躇不动,她补了句:“苏厂督冥顽不灵,我算是他半个故人,也想劝他几句,全了王爷的意思。” 校尉这才点头应了,沈琼楼也没傻到直接见人,找三宁让他挑来五六个顶尖的好手,据说每个都是能一人斗三虎的那种,让他们在外间等着,只有她喊一声几人立刻就能冲进去。 校尉还给她上了双保险,给苏沅手上脚上都带上镣铐才敢让她见人。 沈琼楼进到暖阁,就见他手脚都铐的牢牢的,镣铐上还嵌了根小孩手腕粗细的铁链,一头用榫子死死地钉进了青砖里,那铁链不过二尺,只要她保持一定距离,苏沅连她的边儿都挨不到。 她见了这幅场景,纵然心里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由得生出股英雄末路的悲凉。 他身上穿着靛蓝色常服,外罩着素纱罩衣,倒是没显得多悲哀,还有闲心摆弄他那套茶具,见到她微微笑道:“就知道王妃会来。” 沈琼楼在他四尺处坐定了,两人隔着长条檀木桌,她淡然道:“是啊,我来了。” 苏沅笑了笑:“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王妃很久了。”他缓了口气,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慢慢道:“你是不是沈琼楼?” 沈琼楼搭在椅背上的手指猛地收紧了,很快又松开了,默然不语地看着他。 这小动作瞒不过他,他唇角微微一挑:“果然。”他行云流水般的摆弄着茶壶茶碗,悠悠然道:“豫王最看重的人恐怕就是你了,我本想着用这事儿来拿捏你,死路中拼出一条生路来,后来仔细想想也无趣得紧。” 他手指抚过杯壁:“反正我活了两辈子,不枉费在这世间走上一遭,更不想再伤你一回,还是我死了吧。” 沈琼楼身子一紧,不过很快又放松下来,她都穿越了,人家重生一把也没啥好稀奇的,不过这样一来,以前好多事儿都有解释了。 他见她诧异了一瞬就平静下来,眼底也略有讶然,温文浅笑:“所以我知道你不是沈琼楼,不过是不是也不重要...”他垂眸轻叹:“我喜欢你啊。” 两辈子的记忆交织,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是真喜欢上辈子那个,还是因为愧疚喜欢了现在这个;或者他是上辈子喜欢沈琼楼的身子,喜欢如今她的性子。 第87节 沈琼楼心里已经信了□□成,面上还是淡淡道:“提督是在说神话故事吗?” ☆、第100章 苏沅笑的仍旧十分温雅平和:“那你就当我在说故事吧。” 他现在终于知道岔子出在哪里了,上辈子他构陷沈家之后,沈家可没有殷卓雍护着,千算万算,没想到算错了这么一步。 两人对视无言,沈琼楼微感不耐烦:“你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了,再这么扛着也没意思,不如把王爷要的东西交出来,至少能走的痛快些。” 苏沅握着壶把的手轻轻一顿:“这么想让我死,是怕我还活着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 沈琼楼半个字都不会往外露:“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沅笑笑:“你放心,我既然决定了不会说出去,那么到死都不会往外吐露半个字,就这么清清静静去了也好。” 他抬手轻轻往下一压,镇住整个西厂的气势仍在:“你要的东西我随时都能给,你不妨听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沈琼楼两手交叠,平淡地看着他,他抬眸看向窗外的天光:“有些事儿我身在局中的时候不明白,这些日子被软禁没事干的时候竟然看透了几分。” 他悠悠叹了声:“三皇子为人贪婪狡诈,但并不算绝顶聪明之人,这些年我明里暗里没少给他助力,想送他登上皇位,一来他并非正统嫡出,二来他不算什么天资卓绝之辈,继承大统位置必定不稳,到时候就离不得我这个权宦,当初谋反之事,也是我暗地里襄助的,没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沈琼楼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有一瞬间想要喝止他的冲动,但又硬生忍下了。 他眼里只有感慨,并没有多少身为失败者的颓然,倒似真的看开了一般:“我就说这些年挑拨太子和三皇子之事怎么进行的这么顺利,原来豫王背后没少给助力,只是他行事不留把柄,满朝上下竟然没有一个瞧出来的。” 沈琼楼脸色十分难看:“你信口开河!” 苏沅微微一笑:“你知道年前德妃去世的事吗?她的死是促成三皇子谋反的最后一根稻草,豫王眼看着时机到了,就送了她和三皇子一程,也是瞧准了时机,等三皇子攻入皇城了才带兵出战,顺顺当当地入主京城,你觉得世上有这么多巧合吗?” 他眼里竟有几分激赏钦佩,摇头笑叹:“想不到我筹谋多年,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沈琼楼厉声道:“住口!” 他继续笑言:“本来皇后和太子都应该死在这场战乱里的,幸好陈皇后机敏,太子也不是草包,这才幸免于难,不过你想想,你的王爷若是要继承大统,会留太子一命吗?陈皇后是你姨母,太子不光是你表兄,更是你至交好友,你忍心看他就这么死了吗?” 沈琼楼怒声道:“闭嘴,这都是你杜撰出来的!” 苏沅叹了口气:“你要是一个字都不信,何至于这么心慌呢?” 沈琼楼揪着他的领子,在原处呼哧呼哧喘着看他,他轻松拂开她的手:“不过你想的也没错,我就是见不得你和豫王好过,要不是他,你现在应该在我的府上,我也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眼里流光流溢:“你不是想要西厂这些年探子的花名册,还有我们这几年掌握的情报吗?这些东西书面记载的很少,大都在我的脑子里,我昨天已经抄撰了一份出来,放在哪里只有我知道,你想要吗?” 沈琼楼自然知道没这么简单,抿唇冷眼看着他。 苏沅道:“我可以给你,可你要知道,这东西不光能给豫王锦上添花,还能给太子雪中送炭,你若是给了太子,只要他运用得当,未尝不能反败为胜...” 他倾下身摸索着,掀开地砖取出个匣子,缓缓推到她面前,又抬起眼,饶有兴致地笑看她:“你会怎么选?” 他是真巴不得沈琼楼把这匣子悄悄给太子,哪怕送不到太子手上,只要她做出给的这个行为,殷卓雍也能尝到被挚爱之人背叛的滋味,想想真是令人期待。 沈琼楼指尖发颤,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想逃跑的冲动。给太子?殷卓雍已经位高权重了,不需要再锦上添花,但这东西没准能救下太子一天性命,可他会不会因此怨恨她? 苏沅玩味地看着她挣扎的神情,屋里的火炉噼啪烧的正旺。 沈琼楼忽然伸手按在那匣子上,面无表情地道:“你以为很厉害啊,怎么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怎么不下水和王.八嘴对嘴呢?” 苏沅:“...” 她趁着他怔忪的功夫,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把匣子扔进火炉里,木料纸张被燃烧发出轻微的爆响,火苗一下子蹿的老高。 苏沅错愕地看着那火苗,怔了怔才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淡淡道:“不知道,就是看你嘚瑟心里很不爽。”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干嘛,殷卓雍和殷怀瑜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决定吧,太子是她好友,殷卓雍更是她的丈夫,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去死,也不想背叛爱人。 他顿了会儿才低低笑起来,这时候茶已经泡好,他给自己倒了杯,一饮而尽:“你越来越让我着迷了。” 沈琼楼心里异常沉重,早知道还不如不来,有些事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宁可装聋作哑,至少心里能过意的去,跟苏沅说了这一番,等于把窗户纸都捅破了,她也没法再装下去了。 她甚至开始怨恨苏沅了,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苏沅看着那木匣和里头的纸张幽幽燃尽,掩嘴咳了声:“下到高丽,上至鞑靼,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被你付之一炬了。” 她冷笑看他:“还不是你没安好心,沦为阶下囚了还要算计人。” 苏沅又笑了起来,不若往日的温雅,反而有些恣意张狂,他边笑边咳,很快嘴角沁出血来。 沈琼楼讶然地站起来:“你怎么了?”没听说苏沅还有痨病啊。 他但笑不语,耳朵都沁出血来,抬手指了指茶杯,她匆忙掀开碗盖:“你给自己下毒了?” 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倒,沈琼楼下意识地去拉他袖子想把他拉起来,皱眉道:“王爷暂时没说要取你性命,你这是何必呢?” 他反手搂住沈琼楼,神色倨傲:“我起手不悔,愿赌服输,就是不能像丧家犬一般被人推到刑场上,由着那些蠢物践踏。” 他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不后悔这些年杀过的人,造下的冤孽,也不后悔赌这一把,唯一后悔的...”他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湮灭在唇齿间:“只有你。” “我也不求棺材厚葬,死后把我扔在乱坟山里...” 沈琼楼愕然地看着他,他已经合上了眼,并且再也睁不开了。 苏沅跟王妃见面的时候死了,自然在宫里掀起一场风波,甚至有人偷偷猜测她是不是看着殷卓雍不好下手,干脆下药把苏沅毒死了,幸好殷卓雍没信这种鬼话,想法子把这事捂住了。 他匆匆回来见她,上下打量几眼,见她无事才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蹙眉问道:“你可有事?” 沈琼楼摇摇头:“我没事,我很好。” 她心里多少有些怅然,苏沅怎么也是枭雄人物,见到这种人的逝世,总归是有些感怀,更何况他还跟自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殷卓雍神色缓了缓,不过片刻眉心却又攒起来了:“你去西厂做什么?” 沈琼楼低头看着脚下的雕花青砖,不肯看他:“你昨天不是抱怨苏沅不肯给你西厂这些年番子的花名册吗?我就去试试看,没准就把他劝服了呢?” 殷卓雍察觉出她情绪不对,抬起她的下巴问道:“你怎么了?” 沈琼楼默了会儿:“没事。” 他蹙眉定定地看着她,她被看得装不下去,叹了口气问道:“你如今成功进京入主皇宫,是早就谋划好的吧?” 他眉梢一挑,潋滟的眼波透出几分凌厉:“是那阉人告诉你的?” 沈琼楼想着反正苏沅死都死了,也不怕殷卓雍把他拉出来鞭尸,于是点了点头,坦然道:“是他说的。” 殷卓雍掖了掖嘴角:“他倒是什么都敢往出倒,他说你就信了?” 沈琼楼抬眼直视着他:“那就你来说吧,你说说京城大乱之后你把控朝政,这是你无意的,还是根本就是有心为之?” 他叹了声:“乖乖...”他伸手按了按额角,玉白的面皮上少见的透了几分疲累:“我只能向你保证,沈家的荣宠不但不会失了,反而会比以往更甚,太子能给你的我只会给的更多。” 这绝对不是殷卓雍第一次叫她乖乖,但这回声音里竟有几分无奈。 沈琼楼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又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声,转身走了。 到了晚上两人躺在床幔里,谁都没有睡着,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的,殷卓雍也少见的没缠上来,瞧着床顶绣着的蝙蝠纹出神。 她也跟着沉默不语,等到了夜深的时候,她才帮两人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轻声道:“睡吧。” ☆、第101章 接下来两人陷入了似是而非的冷战中,说是似是而非,两人还是同寝同坐,说话也如平时一般,但无端生出隔阂来,不若往日那般亲近。 沈琼楼这些日子心里一直堵得慌,这种憋闷来自于对太子的愧疚,虽然她嘴上说着两不相帮,但其实在决定烧了匣子的那刻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用对殷卓雍的了解,推测出了一个很不愿意想的结果,他恐怕不会留下太子的性命,毕竟只要太子活着,他什么都不用做,只凭正统嫡出的身份,就能让天下文人对他口诛笔伐了,他绝不会留下这么一个把柄的,就是清楚这些她才更觉得难过。 元芳见她早上起来没精打采的,递了块热巾子给她敷脸:“娘娘擦擦脸吧,瞧着也能精神些。” 沈琼楼叹了声,把脸埋进巾子里头,一直到凉透了才想起来抬头。 这时候外头有内侍来报:“娘娘,忠勤侯爷和侯夫人求见。” 沈琼楼怔了怔,才想起来这是她外公外婆,这时候能跟两个慈善长辈说说话真是再好不过了,她忙道:“快请进宫里来。” 当初昭睿帝构陷陈老太爷图谋不轨,他当即在朝上触地以证清白,幸好太医医术高明,这才保下一条命来,昭睿帝病逝之后,太子就下旨恢复了陈老太爷的爵位,也准许他可以出入宫掖。 宫里的规矩大,等陈老太爷两口子通传完又收到回信,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老两口整整衣衫,见到沈琼楼便要行礼参拜:“参见王妃娘娘。” 沈琼楼心说折寿啊,连忙把两人扶起来,又回了个礼:“外祖父外祖母跟我客气什么,按说我还是你们晚辈,应当是我给你们行礼才是。” 陈老太爷笑着摆了摆手:“娘娘现在身份不同,不比当年可以随意了。” 沈琼楼听的心里别扭,陈老太爷也不再强求,拎了两个包袱到她面前:“这些日子在乡下居住,种了些土物出来,拿来给你尝尝。” 她低头瞧了瞧,见都是些山药花生土豆等物,艳羡笑道:“姥爷真有闲情啊。” 陈老太爷听她叫的亲近,哈哈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拿来给你尝个新鲜。” 他坐的近了,沈琼楼才就着日头看见他额上一块深褐色的疤痕,是受伤之后留下的,再也没法恢复原来的肤色了,瞧着便触目惊心。 她担忧道:“姥爷的伤...要不要我请太医再来瞧瞧?” 陈老太爷倒是看的很开,摆摆手道:“已经请太医瞧过了,说是皮外伤,这疤痕也难消,留着就留着吧,也不靠脸吃饭了。” 陈老夫人笑呵呵道:“你这么伤了我觉得还好,省得到外头去,有那老太太眼珠子使劲往你身上贴。” 陈老太爷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沈琼楼瞧他们俩老夫老妻了还是如胶似漆的,禁不住羡慕道:“您二老感情真好啊。” 这话倒是让陈老夫人想起要问的话来:“我看你娘的来信,说王爷千方百计才把你娶到手的,待你想必也不错,你们二人婚后如何啊?” 她想了想又感叹道:“当初你三姑的事儿我们也知道些,不过烈女怕缠郎,豫王那般痴缠着,他品貌又出众,你们家想拒绝也难。”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沈琼楼想起这几日两人莫名其妙的冷战,顿了下才道:“王爷待我很好。” 老两口是过来人,见状对视一眼,陈老夫人把她的手一握:“怎么了这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沈琼楼知道瞒不过他们,又不像让老人家操心,颔首道:“是有些别扭,等过几日就好了。” 陈老太爷人老成精,立即问道:“是因为王爷近日执掌朝政的事儿?” 沈琼楼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缓缓捋须:“豫王是你夫君,皇后是你姨母,太子也是你表兄,我知道你的难处。” 她无奈苦笑,大概也知道老两口的来意了——是为了女儿和外孙来的。 陈老太爷缓缓道:“王爷颇具才干,这些年在蜀中那等难缠的地方行事也极有章法,压的那些土司不敢轻犯,在蜀中又兵强马壮,这回京中大乱平定,他也出了不少力,想必不肯把这位置拱手让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第88节 沈琼楼忍不住想为殷卓雍辩解两句:“王爷只是见京里不稳当,这才帮着打理...”说完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陈老太爷了然地笑笑:“你也有你的难处。” 他默了会儿,慢慢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就听说有人为了巴结王爷,提议他扩充内宅,甚至还有送美人过来的,他处在这个位置,有些事儿当了皇上便身不由己,这种事儿他纵然拒了一次两次,以后还能次次都拒了?“ 沈琼楼顿了下,一手撑着圆桌,强忍住立刻出去质问殷卓雍的冲动,皱眉道:“姥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老太爷缓声道:“楼儿,我也不瞒你说,我今日来确实是有想请你劝言,让王爷主动离京的意思,毕竟王爷不当皇上还是王爷,身份地位总不会变的,而太子就不一样了,他若是不能继承大统,只怕连性命也难保,你觉着王爷会放过他吗?你愿意眼睁睁看他去了吗?” 沈琼楼低头语塞,他眼神慈爱:“我自己没有孙女,你跟我的亲孙女无碍,我今日在这里问一句,楼儿,你想当皇后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你想,我这就回去,再不会多言。” 她抿着唇,长出一口气:“我自然不想,治理后宫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陈老太爷颔首,眼神清亮,抬手按住她的肩:“你姨母如何不易你想必也见过,其实她当初在太子之前还有一胎,却没能保得住。这几十年种种心酸艰险不足为外人道,我平生最恨的事就是她入选为后,当初是圣上下旨让她入宫选秀,是没法子的事儿,你却有选择的余地,宫中生存不易,我不想你走了她的老路。” 沈琼楼神情无奈:“可我不想又有什么法子呢?王爷是喜爱我,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未必会被我的意见左右。” 殷卓雍已经跟她表明了势在必得的态度,尽管不认同,她也尊重他的想法,不想用两人的爱情干涉他的决定,但太子...她心里猛地揪起来。 陈老太爷微微叹了声,陈老夫人却理解她的难处,十分心疼她,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对着陈老太爷叹道:“眼下这情形她能有什么法子?王爷若铁了心想要当皇上,难道楼儿劝几句就能让他放弃这念头不成,别没救成太子,反倒把她给害了,如今这样,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吧。” 三人都面色发苦,老两口的到来不但没让沈琼楼心情好些,反而更为沉重,晚上殷卓雍又是披星戴月的回来,眉宇间的神色有些不愉,见到她却出奇温和下来:“早上外祖父外祖母来陪你说话了?” 沈琼楼指了指陈老太爷拿来的两大包东西:“他老人家越发松柏精神了,前些日子还自己种地,喏,种出来的东西倒给咱们拿了大半。” 殷卓雍眉眼温和,眼里盈盈裹着秋波:“你喜欢就都留下吧,赶明让御膳房都给你做了吃,还有你从蜀地带来的辣椒,也都给御膳房,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下去。” 沈琼楼恩了声,神情却又几分踌躇。 他全部心神都放在她身上,见状立刻问道:“怎么了?” 沈琼楼道:“外祖母听了个消息,说朝里有人劝你扩后宫,还给你送了美人来...” 她越说越是搓火,把这几天担忧的事儿先抛在脑后,皱眉瞪着他:“你答应了?” 眼神凌厉,大有一言不合我就剁你*的架势。 乖乖这是在吃他的飞醋呢,殷卓雍露出连日来头一个愉悦的笑容,容光更显得靡丽无匹,让人不敢直视:“我直接拒了,美人也给送了回去,吩咐他们不用再送来了。” 沈琼楼阴了一天的脸这才好看些:“这群人毛病深,好好地送什么不好,非要送人过来。” 他饶有兴致地追问道:“我要是真收了呢?” 沈琼楼淡定地取了个侍婢才洗好的黄瓜,又拿来把小银刀,用力一剁,汁水四溅,黄瓜就一分为二了。 殷卓雍:“...”后背发凉。 不过两人这几日憋闷的气氛总算缓和不少,用过晚膳便歇在一处,殷卓雍随意问道:“你今天跟外祖父外祖母都说了些什么?” 沈琼楼正要回答,又把嘴合上了,他听了会不会迁怒她外祖父,会不会怀疑她生了二心,他会不会根本就是怀疑她才特地这么问的? 要是往常她压根不用操心这些问题,但如今两人身份不同,由不得她多想。 殷卓雍听她在那边支支吾吾,呼吸急促紊乱,面色一下子冷了几分,翻身眯起眼打量着她的面色:“你不相信我?你觉着我怀疑你?” 跟人精做两口子就是这点不好,沈琼楼辩驳无能,只好抬起眼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咬着牙根:“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第102章 沈琼楼不敢看他的眼睛,顿了半晌才道:“至亲至疏夫妻,你如今身份不同,我也...我擦,你干嘛!你冷静点!” 殷卓雍没等她说完就解她寝衣的带子,转眼就把纱裤褪到膝头,她慌慌张张地想要拦他,尼玛这画风变得太快啊,刚才还虐心悲情呢,怎么一转眼就要打马赛克了。 他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伸手探到了娇嫩的莲瓣,上下逗弄了会儿,见她眼底泛起情潮,挺腰入了进去。 她低低吟哦起来,被研磨的眼里泛起泪光,他倾下身来把泪渍吻干,掐着她的腰挺进最深处,脸却埋在她的颈窝里:“乖乖,我只有你了。” 这个可能会坐拥天下的男人,神情像迷了路的孩子一样,竟有几分迷茫不定,沈琼楼双眼涣散地看着他,嘴里的句子却被撞碎了,嘴巴开合几下,却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到了深夜风雨才止歇,殷卓雍命人抬热水进来,她脸埋在被子里喘了会儿,又被他抱到热水里泡着,半晌才回过神来,满脸疲累地对他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殷卓雍也在温热的水里,垂眸看着上升的水汽,神情悠远,一开口确实旁的事:“...我母妃听说不是正统的魏朝人,是外祖那边和一位异族妾室生的庶女,因为生的貌美才入选为妃,到死也只是个嫔位。” 沈琼楼思绪出奇的跑偏了,原来他算是个四分之一混血儿,难怪生的这般貌美,不过但看他容貌也瞧不出来有外族血统啊。 他似乎在走神:“宫里大都是拜高踩低的,后来她被诬陷问罪,我跪在宫里求了他一夜,双腿险些跪废了,也没求出个结果来,之后就更不受皇上待见,底下人为了逢迎上意,也就跟着往下踩人...” 他闭了闭眼,遥遥看向金銮殿的位置:“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能坐上那个位置,是不是也可以一言定人生死?” 沈琼楼脑补了一下他童年的悲惨遭遇,眼泪都要留下来了,握着他的手道:“你小时候怎么吃了那么多苦...” 殷卓雍好笑地看着她,伸手在她脸上刮了刮,帮她把眼泪揩去:“你以为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吃不饱穿不暖?到底我也姓殷,待遇纵然比不上其他皇子,但也比寻常人家好多了,你想什么呢?” 他似笑非笑,混不在意的样子,可她还是看出了几分米分饰太平的意味,靠在他怀里静默不语。 她有些理解殷卓雍的做法了,小时候母亲的惨死,让他对皇位有了执念,他未必是真稀罕这个位置,但心里就是有股念头,执念这种事儿别人劝也没用,只有自己慢慢理顺了,想通了才能放下。 他反手搂着她,沈琼楼想了想道:“你现在日子过的好就行了,过去的事儿都让他过去吧,你现在还有我。” 她自觉比较苍白无力,他听了眼睛微微发亮,男人有时候像小孩子,得费心哄哄。 第二日起来她心里压着的大石略微松快了些,不过还是沉甸甸地堵着,不上不下的,她跟殷卓雍商量想搬回王府住,住在宫里总觉得不自在,他想了想就点头应了。 下午刚刚搬到京城王府,就收到睿王送来的帖子,三天后是睿王妃寿宴,请殷卓雍和她去赴宴,她接了帖子问殷卓雍去不去,他对睿王这个兄长没什么恶感,思忖片刻便答应了。 等到了寿宴那日,两人换上正装去了睿王府邸,睿王还是老样子,腆着胖肚子迈步,笑起来慈眉善目,像是弥勒佛,睿王妃就出众许多了,容貌温婉秀丽,皮肤白皙,只有眼角的纹路稍稍泄露了年龄。 沈琼楼听说过这位王妃的事迹,据说睿王年轻时跟魏王一样是个风流种子,不过睿王妃比沈桂姑姑狠辣有手腕得多,把府里的侧妃贵姬整治的服服帖帖,睿王膝下最得宠的三子一女都是她所出,就连余下两个庶子也对她十分敬服。 她如今年纪大了,睿王贪新鲜爱美妾,不过最敬爱的还是这位王妃,因此日子过的极为悠哉。 沈琼楼有点尴尬,从沈家的辈分算她应该管这位王妃叫婶婶,但从殷卓雍这边算她又该叫嫂嫂,她在心里大骂殷卓雍禽兽,要不是他丧心病狂对侄女也下手,她现在至于这么尴尬吗! 睿王妃就从容地多了,亲亲热热地携了她的手,笑眯眯地道:“都说沈家多出美人,我本来还不信,今日见着你我才信了,怎么就养出这般好模样的姑娘啊。” 沈琼楼干笑了两声:“王妃客气了。” 睿王引着两人进了水榭,两人来得早,这时候水榭还没什么人,四人谈笑无忌,睿王指着湖里畅游的锦鲤笑道:“如今开春了,这些蠢物也活泛起来了。”说着扔了把鱼食下去。 殷卓雍漫不经心地道:“王兄为什么叫它们蠢物啊?” 睿王还没意识到殷卓雍给自己挖了个沟,傻白甜地哈哈笑道:“这些鱼儿就知道吃,一个个胖的跟什么似的。” 殷卓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的肚子:“什么人养什么鱼啊。” 睿王:“...”干嘛老拿这个说事,吃你家大米了啊混蛋! 不过殷卓雍也不是对谁都嘴欠的,他权当这是他兄弟情深的表现了,看着湖里的锦鲤叹了声道:“当初你和老十打赌下湖捞鱼,弄得满身水草淤泥,老十差点没淹死,父皇要罚你们,还是二哥帮你们遮掩的,只恨他被不肖子气的早早地就去了。” 他嘴里的二哥就是昭睿帝,沈琼楼若有所思,在她穿过来之后,昭睿帝除了犯浑就是卖蠢,真想不到还有这么一面。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也不一定从生下来就会做坏事的,小时候也有可能得过三好学生,给家里做做家务,扶扶老人过马路。 听话听音,殷卓雍想的比她深远得多,浅浅一笑:“看来王兄今日是要做说客了。” 睿王平和地笑笑:“你也别怨我,谁当皇帝对我都是一样的,我这个亲王位置也跑不了,我也不光是为了太子,咱们都是一家子,闹的这么难看合适吗?” 他呼出一口浊气:“老十三,你摸着良心说说,二哥这些年是防备着你,对你也忌惮多了,可你仔细想想,难道他就没有对你好的时候吗,你这样待他的儿子合适吗?” 殷卓雍笑的斯文淡薄,白洁的两只手交叠搭在膝头:“王兄这话我就不懂了,三皇子勾连外族攻入京城,我按着祖宗规矩带兵驰援,难道这也有错了?” 睿王哼了声:“三皇子已经伏诛,你占着京城不放,也不说迎接皇后太子进京是何道理?” 殷卓雍答的滴水不漏:“王兄长时候呆在府里有所不知,京里仍有不少三皇子的余孽残党,而且如今朝纲动乱,太子又年幼,若是不肃清朝纲,拔除三皇子余党,这时候迎他进宫,岂不是存心害他?” 睿王论口才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差点给他这无赖相气死,睿王妃见机极快,见屋里气氛尴尬,含笑道:“我大哥才带了些白茶过来,给十三弟和弟妹泡些尝尝吧。” 睿王缓了口气,颔首应了,睿王妃起了身,转向沈琼楼道:“弟妹喜欢白茶吗?不如我给你拿些尝尝。” 茶什么的只是个托词,目地还是把空间留给这兄弟俩,沈琼楼被这一声弟妹叫的囧囧有神,一脸尴尬地跟出去了。 睿王见水榭只剩了他们两人,这才继续开口说话,神情却已经冷了下来:“明人不说暗话,你不要扯七扯八,你以为你如今入主宫里,皇位就能稳稳当当落入你囊中了?” 殷卓雍但笑不语。 睿王养气功夫了得,神色也缓和下来,缓缓道:“按说这事儿我本是没必要参合的,但更见不得同姓相残,我不光是为了太子,也是为了你。” 他摇摇头:“你有能耐有野心这我知道,原来朝廷久平不定的土司,你到了蜀中,没过三年就把那些蛮子治的服服帖帖,别人只会道好字,但皇位跟你在蜀中不同,哪怕你样样都好,样样都强过太子,只有一样,你不是嫡出正统,不是天命所归!” 他重重一拍案几:“只凭这一点,这皇位就不是你的。” 殷卓雍眼皮微微一挑,扬起眉看着他,唇边的笑意也敛了。 睿王似乎是说的激动了,胖胖的手指重重点着桌案:“正统!正统是什么,是万民所归,是受命于天,是文武百官的心之所向,文人才不管你有多少能耐,只要你这皇位来路不正,他们就是不买你的账,你就等着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吧!” 他顿了顿又道:“别说太子算是年少聪慧了,就算他是个傻子,是个白痴,是头猪,那也是正统大道,所有人就愿意辅佐他!” 殷卓雍垂下长长的眼睫:“虚名而已。” 睿王重重道:“咱们魏朝靠的是文官治国,你再有本事,大部分文武百官不买你的账,你一个人是有三头六臂能治理好整个国家?当然也不乏趋炎附势的,但那些庸碌之辈你瞧得上吗?” 殷卓雍微微眯起眼,睿王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想过,但心里的执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放得下的。 沈琼楼已经端着茶盏子过来了,听见里头睿王说的慷慨激昂,殷卓雍却静默不语,心里难免有点担忧。 睿王继续道:“你要对付的不是太子一人,是朝上的众臣,朝下的百姓,是正统大道,你有再多的本事,能对付的了这些吗?” 许多文人可以说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会让他们改变心中的信念,这群人可爱可怕又可憎。 殷卓雍淡淡道:“王兄就这般笃定太子以后能治理好朝堂?不会出半点岔子?” 睿王摇摇头,连连叹气道:“若是太子继位,哪怕他在朝堂上有所疏漏,那也有许多人前赴后继的愿意帮他弥补过失,而你就不同了,就算你真的夺位成功,但凡治理朝纲出了一点纰漏,天下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第103章 沈琼楼一直觉得睿王是个明白人,也是聪明人,他知道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懂得享受生活,每天都活的开开心心。如今听他说的话,句句也都是金玉良言,每个字都切中要害。 殷卓雍神色冷淡地瞧着他,睿王妃忙进去打圆场:“宴席快开了,咱们往正屋走吧。” 睿王点头应了,又恢复平时的笑模样,拍了拍他的肩:“哥哥是有感而发,随意说了两句,你要是听不进去,就当一阵耳旁风吹过吧,你有你的想法,周遭人不过是多絮叨两句罢了。” 他微顿了顿,别有深意地道:“当初三皇子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太子也在陪都收整兵马,真打起来吃亏的还是咱们魏朝,苍生为重,兵乱哭的还是百姓,你难道忍心看魏朝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可别让那些异族看了笑话。” 他说完又重重地在殷卓雍肩头拍了拍,起身先和王妃往出走了,沈琼楼走到他身边,他默了会儿才道:“走吧。” 睿王妃在前头问睿王道:“怎么样?把豫王劝通了吗?” 第89节 睿王无奈摇头:“哪里是这么简单的,老十三主意正着呢,这辈子我还没见他被谁左右过,我也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说服他。” 睿王妃斜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搅这趟浑水做什么,不管谁当皇上,你这个亲王不都做的稳稳当当的,嫌自己命长了不成?” 睿王笑道:“我和皇兄到底亲兄弟一场,能说的还是要帮着说说,再说打起仗来,谁都捞不着好处,都是同姓同宗,何必呢。” 睿王妃知道自家丈夫心软的性子,也没再多言了,睿王想起件事儿来:“他娶的沈王妃和太子是表兄妹,皇后又是她娘的亲姐,她看着也不是个心狠的,你不妨跟她说说。” 睿王妃迟疑道:“你不是说豫王主意正吗?沈王妃能做的了他的主?” 睿王捋须一笑:“你信我吧,老十三这么些年也没对那个女子动心过,一旦动了情也不会是寻常的情义,你是没见他当初非卿不娶的那个架势,啧啧。” 睿王妃斜睨着他,悠悠叹了声:“长情的人都在别家啊。” 睿王讪讪的没敢接话。 沈琼楼觉得睿王妃对她超乎寻常的亲近,刚到正屋就被她拉到主桌坐着,聊着京城时兴的衣裳首饰,她对这话题不感兴趣,出于礼貌应和几声,她见她不感兴趣,想着沈家是行伍世家,就说了些舞刀弄棒的故事,沈琼楼听得眼睛发亮。 睿王妃说了几句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说句话你可别嫌我,你这性子倒有些像我闺女,也不爱胭脂水粉,衣裳钗环,整日就想着舞刀弄枪的,哦,对了,你们俩年纪也差不多。” 沈琼楼囧道:“那真是太巧了。”再把殷卓雍翻来覆去地骂了一遍。 睿王妃笑着又扯了几句闲话,忽然叹道:“你们家当年的事儿我也听说过,你姑姑我见过,那是个极好的人,本以为你们家不会再跟宗室扯姻亲了,倒是没想到你也嫁了进来,不过好在豫王待你是好的。” 沈琼楼道:“缘分这种事也说不准。” 她嗯了声:“天家妇本就不易,更何况你们家王爷还是个心有鸿鹄志的。” 她抬手指了指在正堂伺候的几个妾室:“你看看我们家王爷,还只是王爷呢,府里的侧妃贵人贵姬和妾室就已经成堆了,更别说皇上的后宫了。” 她微微一笑,侧头道:“瞧你是个喜欢清净的,想必也不愿每天争来斗去的吧?” 沈琼楼见她还想往下说,摆摆手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但王爷的事儿他自有主张,我不会因为他待我好就干涉他,我尊重他的想法,若他真的和太子闹起来...”她缓了下才道:“我也陪着他。” 她对睿王两口子的印象很好,不想因为这个话题闹的大家都不痛快。 睿王妃明白她的意思,先感叹道:“你待王爷是一片真情。”她识趣地转了话头,翻开戏本子给她瞧:“你想看哪出戏?” 沈琼楼对看戏实在没啥兴趣,听都听不懂,于是十分客气地道:“客随主便,您先点吧。” 睿王妃也不客气,又问过一圈之后,选了个大闹天宫,扮孙悟空的戏子扮相极好,身穿金甲头戴金冠,双眸明亮,唱词也清亮婉转。 等一出戏唱毕,“孙悟空”手里捧着寿桃小跑过来,一下跪在睿王妃的面前:“金猴献瑞来,祝王妃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方才离得远没瞧清,如今离得近来沈琼楼才看出来扮孙悟空的是个少女,不过脸上还粘了好多猴毛,倒也瞧不清长相。 睿王和睿王妃也是才认出来,惊道:“华儿,怎么是你?” 沈琼楼这才记起来两人有个小女儿玉瑶郡主,自小极得两口子宠爱,如掌上明珠一般。 玉瑶郡主手里还拎着金箍棒,摆了个经典的手搭凉棚造型,大大咧咧地道:“娘难得过整寿,我特地练了好几天就是为了给娘贺寿,爹娘,你们看我扮的像不?” 睿王想给她一下,终究没舍得下手,气道:“往常老说你猴儿猴儿的,如今真成了猴儿了!” 睿王妃又好气又好笑:“宾客都瞧着呢,你耍什么宝?还不快去换衣裳见客!” 玉瑶郡主一溜烟跑了,戏子上不得台面,不过为了长辈贺寿就是另回事了,众位宾客都纷纷赞郡主彩衣娱亲,王爷王妃有福气之类的,睿王两口子哭笑不得。 过了会儿玉瑶郡主提着裙子跑了出来,睿王妃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你就是小时候打的太少了,惯的无法无天,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郡主是捡着父母的优点长的,皮肤粉嫩白皙,容貌秀美出挑,只是眉毛上挑斜飞,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勃勃英气,虽算不得绝色,但也十分好看。 玉瑶郡主显然不以为然,不过也没跟老娘顶罪,睿王妃介绍道:“这是你十三叔的王妃,快叫婶婶。” 沈琼楼:“...”可以不叫的啊啊啊! 玉瑶郡主还没仔细看,大大方方行了个礼:“婶婶...”后半句自动消音了,良久无语,半晌才道:“婶婶...在哪儿?” 睿王妃一指沈琼楼:“眼睛往哪里看呢,这不就是你十三婶婶?” 沈琼楼:“...”尼玛,不要再强调了! 玉瑶郡主艰难道:“...婶...婶好,请婶...婶安。” 沈琼楼呵呵干笑,递了个荷包过去:“...侄女也好。” 被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妹子叫婶婶心里相当的...复杂,而且十分蛋疼,她同时产生了强烈的割了殷卓雍丁丁的冲动! 玉瑶郡主伸手接过,接的人很囧,递的人也很囧。 睿王妃笑道:“知道你长辈对她客气,只是可别惯着她,这猴儿皮着呢。” 沈琼楼:“...”我还是个孩子啊! 玉瑶郡主缓缓从精神冲击中恢复过来:“婶...婶,瞧着很年轻啊,这就成长辈了。” 睿王妃嗔了她一眼:“你十三王叔年纪也不大啊,辈分跟年龄又没得关系。” 玉瑶郡主好奇道:“我记得年前十三王叔还是京里的百年光棍来着,什么时候娶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睿王妃白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就知道憨吃憨玩了。”又笑道:“是在蜀地办的亲事。” 玉瑶郡主长长地哦了声,似乎突然来了兴致,叫人都顺溜了:“我看婶婶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不知道婶婶是哪家人?” 睿王妃戳了戳她脑门:“你看谁都面熟,你婶婶是锦川侯沈家的姑娘,你来京城也没多久,怎么就见过了?” 玉瑶郡主慢慢地恩了声,眼睛不住地往她身上扫,沈琼楼总觉得她的眼神十分的...意味深长。 难道是原身又得罪的一个?沈琼楼胡思乱想,睿王妃见着了相熟了几位夫人,玉瑶迫不及待地挨近了问道:“婶婶,你家里是不是有个二哥,名唤沈岑风的?” 这语气倒是新鲜,沈琼楼怔了怔才道:“是啊,是我娘家二哥,郡主认识他?” 玉瑶郡主表情十分复杂,粉嫩的菱唇撇成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不光认识,还十分熟悉,当年沈侯爷在临安任职,我父亲的封地正好也在那里,我还和他一起读过薛大儒办的私塾。” 这算是青梅竹马旧情难忘?沈琼楼八卦系统被打开,饶有兴趣地追问道:“既然是从小相识,想必你们的关系不错了?” 玉瑶郡主默了会儿,摇头道:“他当初把我打流鼻血了。” 沈琼楼:“...”这剧情发展惊悚了。 她摇头完又有些得意:“不过我也没输,打掉了他一颗牙。” 沈琼楼:“...郡主威武。” 她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打架啊?” 玉瑶郡主皱起精致的眉头,一脸嫌弃鄙夷:“他当初在私塾里装模作样,引得薛大儒见天儿夸他,我瞧不惯他那故作风雅的德行,放学就把他堵在院里了,他还不知死活地损我我,你脑子笨学不好的,赶紧回家学学女红准备准备嫁人吧。” 沈琼楼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他确实挺能装的。”看看,装逼遭雷劈了吧。 她说完又同仇敌忾:“二哥太过分了,回头我让我娘说他,怎么能对女孩子下这种狠手呢?“ 玉瑶郡主郁闷道:“婶婶,如今你成了我婶婶,他不是平白长了我一辈儿吗。” 沈琼楼摊手,这个她还真没辙┑( ̄Д ̄)┍。 她郁闷完又兴致勃勃地问道:“他现在还老装模作样的吗,自以为风流倜傥一枝花吗?” 沈琼楼乐了,点头道:“变本加厉。” 玉瑶郡主同情地看着她:“婶婶,你应该忍住不打他很久了吧?” 沈琼楼叹了口气:“每回我想打他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人贱自有天收,然后就忍住了。” 玉瑶郡主先是怔了怔,然后捧腹笑倒在椅子里。 和投契的人聊天时间过得就是快,到了下午告辞的时候沈琼楼还嘴角带笑,殷卓雍见她开怀,嘴角也扬了起来:“玩的开心吗?” 沈琼楼笑道:“玩还是其次,玉瑶郡主人挺有意思的,说笑起来也不用顾忌。” 殷卓雍唔了声:“能让你笑一下午,也算她有点本事,喜欢就常来往吧。” 她郁闷地摆了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嫩的能掐出水来,却平白长了人家一辈儿:“算了吧,我都是她婶婶了,就怕跟晚辈凑堆儿被人家嫌弃,说我老黄瓜刷绿料——装嫩。” 殷卓雍靠在车围子上笑起来,撩起眼皮乜了她一眼:“你这是嫌弃我把你辈分拉大了?” 沈琼楼见他心情好,趁机问道:“今天睿王都跟你说了什么?” 殷卓雍笑意淡了几分,但也没瞒着她,把睿王今天跟他说的重复一遍,轻嘲道:“我这个王兄,正事没做几件,闲心倒操了不少。” 沈琼楼不打算干涉他的想法,但还是趁机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观点:“我觉着睿王说的也有道理,是真心为你好的好话,日后你要真的...” 她把中间的空过去,叹口气道:“治理天下要是治理的好,别人未必会念着你的好,觉得是你应该做的,但你一旦做的不好了,肯定会有人说你的不是。” 殷卓雍并不答话,长睫垂下,让人瞧不清神色:“你这些日子辗转反侧,是觉着对不起太子吗?” 沈琼楼踌躇了会儿才答道:“他毕竟是我表哥,待我也很好。” 殷卓雍道:“若我不会要他的性命呢?” 睿王的话他当初自有考量,所以听了也就听了,他现在最烦心的是怕伤害到他的乖乖。 就算不要太子的命,也至多是找个地方把人软禁起来,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沈琼楼不知道该说什么,马车里一时寂静无言,过了许久她的声音才在车里慢慢响起:“你这些日子...觉着快活吗?得了帝位真的千好万好吗?” 他微微蹙起眉,神色变幻,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沈琼楼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不在乎你得不得帝位,只想你每天都过的舒坦惬意。” ☆、第104章 殷卓雍伸手把她搂在怀里,低头亲吻着她的发顶:“乖乖...”又拧眉微微叹了声。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梦见了太子,他睁大眼睛恨恨地瞪着她,什么话也没说,一边是对太子的歉疚,一边又对殷卓雍的情意,压的她心口沉甸甸的。 早上元芳见她眼底下一圈青黛,眼皮子肿着,心疼道:“王爷也真是...没日没夜地这么闹,您也太辛苦了。” 沈琼楼:“...”元芳你思想不纯洁了啊!她摇摇头道:“不是王爷,是我晚上做噩梦了。” 元芳道:“那我给您用热巾子敷敷眼睛。”她说着转身去打热水,回来的时候却满脸惊喜,手里还捏着封信:“姑娘,是家里寄来的家书!” 沈家的家书?沈琼楼也满脸欣喜地拆开瞧,里头有三张信纸,沈老夫人的最干练,沈木的最傲娇,陈氏的话最多,不过都表达了一个意思——沈家要返京了。 这可是最近头一个好消息了,沈琼楼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笑道:“祖母和爹娘要回京了。” 元芳继续道:“这是二十几天前的信,刚才外院的人说,咱们家人已经到了离京城很近的一个驿站,只怕再有两三天就抵达京城了。” 沈琼楼兴奋道:“到时候我和王爷去接他们。”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三宁急匆匆进了院子,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娘娘,劳烦您进宫瞧瞧吧,王爷早上遇上个疯子,如今心绪不好,早膳和午膳都没用,只有您能帮着劝劝了。” 沈琼楼听的莫名其妙,不过怕殷卓雍遇到疯子真受了伤,急匆匆坐上马车进宫,直奔嘉明殿找他。 第90节 殷卓雍是惯常不把情绪露在面上的人,这时候眼里却露出几分冷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她知道他是真火了才会这样,跨进门槛问道:“你怎么了?没受伤吧?” 殷卓雍见到她面色才和缓下来,摆摆手道:“我无妨,你怎么过来了。” 沈琼楼上下把他打量了一遍,见他是真没事才放下心来:“三宁说你早上遇见个疯子,我以为你是被疯子袭击了呢。”她在他对面坐下:“怎么不吃饭?” 殷卓雍皱眉看了眼三宁,三宁吓得跪在地上,他一手撑着头,像孩子撒娇一样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我没胃口,要不然你喂我?” 沈琼楼被美色震晕了,二话不说就拿起汤勺喂了他一口,他也乖乖吃了,等一碗饭喂完她才问道:“三宁说的没头没尾的,你到底是怎么了?” 殷卓雍蹙着眉给她把事儿说了一遍,原来是早上在朝上的时候,有个御史站出来直叱他乱臣贼子,图谋不轨,然后一头就向着他撞了过来。 以殷卓雍的身手当然不能让他撞着,侧开身子躲了过去,那御史性情也是刚烈,见撞他不成,就一头撞在盘龙柱上了,当时血便溅满了大殿。 这简直神经病啊这是!沈琼楼咋舌道:“这些文人疯起来自己都害怕啊。”她又问道:“那后来呢?” 殷卓雍冷哼一声:“后来我命人把他扶下去好好医治了。” 这不是他平时的脾气啊,沈琼楼道:“你没把他给整治了啊?” 殷卓雍摁着额角,拧眉道:“他巴不得我杀了他,那那些文官用笔杆子传出我暴虐的名声,他顺便也能名留青史,得一个忠臣的名头。” 最搓火的不是被人当面骂了,是被人骂了还不能发作,还得笑脸对骂自己的人,他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想要帝位,就得留个仁厚名声。 他纵然有手段能收服朝中人,但总会有那么一撮人冥顽不灵,坚持抗争到底,以后绝对少不了麻烦。 沈琼楼估摸着这种事以后也少不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劝慰道:“你大人有大量,别跟那些疯子计较了。” 她缓了下才道:“那位御史...也算是刚直之人,你别跟他计较。” 他握着御笔缓缓转了转:“不是我要跟他计较,是他想跟我计较。”他阖上眼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三个字来:“没意思。” 既然觉着没意思,为什么不能放下呢?沈琼楼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说了句跟没说一样的:“你开心就好,你难道不喜欢这样吗?” 这话有些赌气的意思,殷卓雍睁开眼看着她,她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伸手帮他按着太阳穴,转了话头:“我祖母爹娘他们马上就要回京了,我打算出京迎迎他们,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儿去?” 殷卓雍嗯了声,眉头又微微拧起来:“这事儿我昨天就知道了,本来想告诉你的,结果又忙的忘了。” 他又道:“最近京里是一滩浑水,他们来的时候我命人护送着,你去迎的时候也多带点人,回头我陪你一起去。” 等到了沈家人要来的那天,沈琼楼本来在王府里等他一起去,没想到快到正午了还不见人,她遣人去问,来人回报道:“王爷正被首辅和次辅拦着商量国事,奴才也不敢惊扰。” 沈琼楼难免有些冒火,但还是摇摇头道:“算了,正事要紧,别打扰他了。” 她抬头看了看日头,和家里人都说好了时间地点,总不好让人在大太阳底下等着,而且她有相当严重的时间强迫症,干脆起身道:“带上护卫,咱们先出城吧。” 底下人犹豫道:“那王爷...” 她对着皇宫的方向翻了翻眼睛:“让他先干正事吧,什么时候忙完了什么时候过去。”不守时什么的最讨厌了。 其实这时候走还是有点晚了,等到了地方,沈家人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陈氏和邵氏正扶着沈老夫人在凉亭里歇息。 沈.时间强迫症患者.琼楼心里不舒服的要死,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过去道歉:“府里有点事,走的有些晚了。” 陈氏捂嘴笑道:“晚了就晚了,又没人打你,你这幅表情做什么?” 沈老夫人很通情达理,摆摆手道:“京里事忙,我们等会儿不值得什么的。” 沈木依旧在儿女跟前端着严肃表情,沈念文面瘫的一如既往,沈岑风装模作样地戴了个斗笠,纱罩垂下来遮住半个身子 她呲着牙嫌弃道:“二哥你带这个做什么,又不是姑娘家?” 沈岑风没搭理她,陈氏乐道:“你二哥怕晒黑,已经带了一路了,身上捂出痱子都不往下摘。” 沈琼楼抓住他的尾巴,痛快踩了他几句,意犹未尽地道:“你这样的...难怪玉瑶郡主当初要揍你了。” 沈岑风看样子还记得玉瑶郡主,跟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怒道;“你胳膊肘往哪里拐呢?她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哥?” 沈琼楼义正言辞地道:“我是帮理不帮亲。” 沈岑风脸上的鄙夷倒是跟玉瑶郡主提起他的时候如出一辙,从鼻子里哼了声表示不屑:“你少跟那样不男不女的来往,小心把你也带歪了。”他又着恼道:”你能不能不提这个了。“ 沈琼楼耸肩:“不提就不提,咱们换个别的。”她慢吞吞地问道:“你答应澹台土司当她的小老婆了没有?” 沈岑风:“...” 还是跟家里人说话痛快,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沈琼楼心情久违地拨云见日,众人又叙话一时才上了回京的马车, 陈氏见马车里只剩沈老夫人,沈琼楼和她,又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才道:“我们来的路上也听说了些,王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霸着京城不放呢?” 这话实在是难以回答,沈琼楼垂下头玩弄桌布边的流苏,假装没听见。 沈老夫人人老成精,见她这吞吞吐吐的为难表情就猜出了七八分,直言问道:“王爷可是有夺位的心思?” 这话没给人含糊的余地,沈琼楼不知道该不该说,踌躇了半晌也没出声,还是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果然如此,王爷确实有这个能耐,也不怪他有这个想头。” 沈琼楼只有苦笑。 陈氏在一边也听明白了,急道:“这又是做什么,豫王在蜀地当亲王当的好好的,为什么又起了夺位的心思,他为何要这样啊?” 她说到最后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沈老夫人摇头道:“人往高处走,哪个人不是想往上爬的?王爷起了这个心思也不稀奇。” 沈琼楼低声道:“王爷未必是真稀罕这个皇位,只是因着他母妃被人陷害至死,生了心魔执念。” 陈氏虽然早有预感,但真知道了一时也难以接受,嘴唇颤了颤:“那长姐和太子怎么办?” 沈琼楼低下头,不敢看她惊慌的目光,她倒是有心想让她帮着说情,但又怕夫妻二人就此离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时也左右为难。 倒是沈老夫人还镇静些,也是满面愁容,担忧地看着沈琼楼:“不光太子和皇后有麻烦,楼儿以后可怎么办?皇后哪里是这么好当的,可别走了你三姑姑的老路。” 沈琼楼苦笑道:“也不至于就这么糟了,王爷现在也还没正式表态呢。” 车里一时无话,往京里走还有一段山路,沈琼楼怕路上颠簸,特地在马车里点了厚厚的垫子,但还是被上下颠的腰疼,正想着出去骑马,就听见密集的箭矢破空的声响,然后是‘砰砰砰砰’重重的扎在车板上的声音。 车外的护卫反应极快立刻拔刀大声道:“有刺客!”把马车里的主子护住了。 车里的沈老夫人和陈氏都惊住了,沈琼楼也怔了片刻,迅速回神,掀起轿帘看了看,就见外头局势一片混乱,有不知凡几的黑衣人从岩壁上飞跃而下,还有不少埋伏在上头的弓箭手瞅准机会放冷箭。 沈木当机立断,带着沈念文和沈岑风加入战团,他身后还有几个护着他的护卫。 沈琼楼带来的护卫都是一等一好手,但架不住这些刺客占了地形优势,再加上一行人里还有不少女眷,又是尖叫又是哭泣,他们还得分神护着,局面一时更为混乱。 沈老夫人不亏是跟了老太爷这么多年的人,拉住想要往下走的陈氏,沉声道:“咱们现在往外跑是给他们添乱,安生在这里坐着,沈家人有祖宗护佑,死不了的!” 她也有被打脸的时候,话音刚落,就有个刺客趁乱摸到轿子边,一把掀开帘子,抽出短刀就刺了过来! ☆、第105章 沈琼楼也是一怔,顺手扬起桌案上茶壶,一把砸了过去,里头滚烫的热水浇了他满脸,他下意识地闭起眼,不过这人也甚是悍勇,不但嘴里没吭一声,手里的短刀仍旧直直地刺了过来。 她心里暗骂了一句,侧身避过短刀,在他手肘上重击了一下,他胳膊一麻,手里的短刀当啷一声掉了下来。 沈老夫人大喝一声:“楼儿,动手!” 沈琼楼知道她的意思,心里仍旧膈应,但那边摸进来的刺客已经探手再要伤人,她只好捡起地上的短刀,照着他肚腹就捅了过去。 这地方并不致命,她也没想取人性命,没想到那刺客竟如疯了一般,不但不后退,反而拼着加重伤势也要扼住她喉咙。 沈琼楼被他这疯劲儿弄得心头火气,捡起地上的碎瓷就给他脖子上划了一下,这下他是真死透了,嘴巴开合几下,直直地倒在地上。 沈琼楼是头一回杀人,血溅的满脸都是,明知道那是个坏人,还是坐在车里头晕眼花手足乱颤,为什么她好好地一个良民百姓要干这种事儿啊! 沈老夫人和陈氏也吓了一跳,不过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沈琼楼哆嗦了会儿就拎着短刀下车守着,反正砍一个人也是砍,砍两个也是砍,权当自己在杀猪。 她虽然知道没啥用,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大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谁的车队吗?!” 为首那人冷笑一声:“豫王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沈木怎么说也是打过仗的,见情势不好,立刻转头对着身边人喝道:“想法子跑出去一个求援吧!” ...... 殷卓雍原本嘉明殿里和首辅次辅商议朝政,两人对他显然也并不认同,不过这两人都是久经风浪的老狐狸了,自不会像那些愣头御史一般直接说出来。 朝上的事忙的人焦头烂额,他过了许久才偏头看了看更漏,见已经过了午时,这才想起来要陪沈琼楼去接沈家人的事儿,匆匆忙忙站起身:“我有事要出宫,回头再商议吧。” 他正要抬步往出走,内侍急匆匆来报:“王爷不好了,王妃娘娘在京外大王山遇刺,已经遣人来求援了!” 殷卓雍指尖一颤,当即抬步往出走,立刻吩咐三宁道:“命人去通知京郊的兵马火速赶往大王山,你先带人跟我去。” 三宁忙道:“卑职去营救王妃,您不能以身犯险啊...” 殷卓雍连话都没功夫跟他浪费,骑着马直接奔出了宫门,三宁不敢再耽搁,也带着人起快马去了。 等他赶到大王山的时候,沈家的护卫已经只剩下一半了,团团围成圈,面前护着车里的主子,沈琼楼连矫情的功夫也没用,提着刀加入了战团,左胳膊差点没被人削下来,饶是她动作飞快地避开,胳膊上也挨了一刀。 殷卓雍老远就看见她大半的袖子都染红了,慌得心肝齐齐颤了起来,这辈子头回这么失态过,她后头还有人挥刀要向她砍下来,他一把抢过三宁背着的长弓,张弓射箭,箭矢带着凌厉的疾风洞穿了那人的太阳穴。 沈琼楼怔了怔,瞧见是他来了才松了口气,殷卓雍带的兵马很快赶到,来的刺客就不够看了,他们还想负隅顽抗,但很快被消灭了个干净。 她连忙看看家里人,男人都身上带伤,女眷倒是毫发未损,只是满脸的惊容,他走过去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胳膊上的伤还在流血,忙一把拉住她,又令人去请大夫过来。 行兵打仗大都习惯随身带着金疮药,殷卓雍找了一瓶闻了闻,见能用才给她敷上止血,脸上掩不住的担忧:“你没事吧?” 沈琼楼默了会儿才道:“我没事。” 她想到沈家一家人的差点丧命在这里,肚子里的怨气就止不住地往外冒,却不知道该向谁发,殷卓雍又不知道有人在这里埋伏。 他见她满脸疲惫,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人略休整一会儿就往京里赶,沈府如今还空着,只好现在王府安顿下来。 沈琼楼打打杀杀了许久,又流了不少血,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殷卓雍在她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守着,见她醒来面色缓了神色。 他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温柔:“你醒了,冷不冷?饿不饿?要吃点什么吗?” 沈琼楼摇摇头,哑着嗓子道:“我渴了。” 殷卓雍转过身给她端了盏加了蜂蜜的温水,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嗓子才觉得舒服歇了,他扶她躺下,紧皱着眉:“已经着人审问过了,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一开始是想杀我,后来见我不再,又着意拖延时间想引过来。” 她低头恩了声:“也多亏了你我爹娘他们才平安无事。” 殷卓雍道:“要不是我,你们也不会遭这份罪。” 两人久久无言,她似乎是长长地叹了声:“殷卓雍,我喜欢你。” 他不由得怔了怔,虽然清楚她的心意,但听她说出来还是头回。 她似乎在思索该怎么往下说,顿了会儿才道:“你筹谋了这么些年,我没打算劝你放弃,我说想让你高兴就好的话并不只是说说,你若是得了皇位能快活,我也愿意陪着你,就是你哪一日败了,我也跟着你到地下...” 她忽的又紧紧握住他的手:“但是不要牵连到我家里人!” 殷卓雍拍了拍她的手人,放缓了声口安慰她:“我不会让人伤了他们的,更不会让你伤到你,你好好休息养伤,什么都不用担心,都交给我。” 他拍着她哄了好一时,她才又沉沉睡了,他帮她也好被子,只看着她的睡颜就觉得无比满足,岁月静好。 第91节 可惜事儿不由人,沈琼楼才刚躺下一会儿,外面又有人来报,他怕把她吵醒了,皱着眉走了出去。 来的人是东厂的二档头,东厂这些年被西厂欺压的狠了,自打他开始对西厂下手,这群人就立刻贴了上来,可以说是目前朝里对他最忠心的。 来人叫六安,薄唇塌鼻,相貌再普通不过,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然后才道:“王爷,您让我们督主审的事儿已经审问出来的,再硬的汉子都抵不过东厂的刑罚,咱们东厂...” 殷卓雍不耐听他吹嘘,指尖点了点扶手:“说正题。” “是是是。”六安呵着腰道歉,然后才道:“那些人是军.队里头的,京城东西大营的参将都司合谋做下此事,请王爷定夺。“ 殷卓雍眉梢微微一挑,淡淡道:“这群人倒是好本事,当初老三进京的时候不见他们有何作为,这时候倒动起手来了,真是能耐了啊。” 他眯起眼思量:“这事是不是太子暗中派人做的?” 六安迟疑一瞬,摇头道:“小的审问过了,并不是...”他边觑着殷卓雍神色边道:“这些人受了旁人蹿腾,要,要诛杀乱臣贼子,谋逆之臣...”说完他就跪在地上了 殷卓雍目光阴冷,唇角却扬了起来:“但凡跟这事儿有关的,都抓起来刮了。” 六安面色更为犹豫,低声道:“我们督主让我带句话给您...他说这些人杀了自然合情合理,并无不可,但若是王爷能放过他们,只夺了他们手里的军.权,其实更有好处...” 他没听见殷卓雍说话,胆子更大了几分,接着道:“一来可以就势把京郊四个营的兵.权趁机收到手里,二来更可以彰显王爷的仁厚宽宥,对以后荣登大宝大有好处...他还说,娘娘此次遇刺利大于弊,是件好事...不如以此为筹码,就势揽权。” 听这话就知道那位东厂督主为何这么多年都被苏沅压在底下了,朝斗的本事是有,可惜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在太差。 他听说别人只想着拿她差点被人杀了的事儿换取好处,心里冰寒一片,他真怕自己以后也成了这样,能够眼睛都不眨的牺牲她为自己换取好处,这种事想想都如同身在阿鼻地狱一般,冰冷绝望。 别人都还罢了,他的乖乖怎么能被当做筹码呢?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只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又像是转眼几天,久到六安惊得两股颤颤。 他缓缓地开了口:“你们东厂好大的胆子...谁告诉你们,我想当皇上了?如此挑拨天家情分,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这话说出来,竟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压在心头的大石瞬间就去了。 打发走了六安,他绕过屏风回了内室,就见沈琼楼已经醒了,撑起身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浅浅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吵醒你了。” 沈琼楼踌躇一瞬:“我以为你会应下的,毕竟我也没受什么伤。” 他难得叹了口气:“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只是个开始,我怕我一旦应下,以后会越来越不在乎你,何况我也不想应下。” 他笑了,眸子里流光溢彩:“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琼楼奇道:“为什么?” 他眼波盈盈如春江水:“我原来一直以为最重要的是皇位,遇到你才知道,最重要的其实是你。” 他倾下身吻了吻她的眉心:“你喜欢闲云野鹤,我只能陪你海阔天空了。” ☆、第106章 沈琼楼不知道他怎么莫名其妙地想通了,听了这么窝心的话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担心,面带犹疑:“你...真是这么想的?”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不是一直不想让我当皇帝,怎么这时候踌躇起来?” 她抱着被子正色道:“我想不想是另一回事,我更不想为这个干涉你的决定,你今天或许是因为这事儿觉得对不起我才下了这个决定,万一你日后后悔了呢?会不会开始记恨我?” 殷卓雍哭笑不得,原来她哪里会操心这么多,现在真是被近来的事儿搞得神神叨叨的,他坐在她床边伸手搂了她:“你放心,我能这么说自然是自己想开了。” 沈琼楼还带了三分不信,他却暧昧地笑了笑:“不过也不是平白把皇位拱手送出去,自然得好好利用一番才能换给太子。” 等过了些时候她手臂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沈琼楼还以为他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等到被按在皇宫里的御桌上,身上被剥的只剩肚兜和亵裤才反应过来,大骂道:“我擦你脑子有毛病啊!大白天的在金銮殿里,传出去咱俩真的得上天了!” 她猜想过殷卓雍交出皇位之前还要利用龙椅做什么,没想到他的用法竟然如此的...简单粗暴。 他毫不留情地褪下她的亵裤,藕荷色的亵裤松松垮垮挂在脚踝,他倾下身一手探入兜衣里,在顶端摩挲逗弄着,又凑过来吻着她耳垂,比平时略重的气息吹拂着她的鬓角,让她眼神都迷乱了几分。 他声音喑哑地抱怨道:“咱们好长时间都没有行周公之礼了,你难道都不想要我吗?” 沈琼楼无力地挣扎了几下:“...我不是泰迪谢谢,不会几天没日天就忍不住的!” 他对她的胡言乱语习以为常,手滑过她柔韧的腰肢时捏了一把,又探到最柔软处兴风作浪,沈琼楼用尽全身阻拦他,边喘息边道:“你...冷静...万一有人来呢!” 他嫌挪腾的地方不够大,把桌案上的折子笔墨全都扫到地上:“不会有人过来的,我已经交代下去了。”然后挺腰动作起来。 沈琼楼莫名紧张,身体却又莫名兴奋,搂着他的脖子不住吟哦。 那天的具体过程她不想回忆了,反正从桌案上又被放到龙椅上,两腿架着...她已经对龙椅产生心理阴影了,她腰杆都快被弄断了,等完事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整个人都在怀疑人生。 殷卓雍帮她整理好了衣裳,确定她除了面颊潮红双腿发软之外全身上下都一丝不苟才搀着她出去,轻笑道:“你最近的耐受力越来越强了。” 沈琼楼连话都懒得说,抖着嘴唇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她现在终于理解为啥上辈子有的女人会因为老公那啥太强离婚了... 邪事做完了就该办正事了,殷卓雍当初对皇位有想头当然不会让太子入京,如今看开了自然就无所谓了,撂开朝政不管,首辅次辅头大如斗,和一众文武百官抓紧迎太子入京了。 太子被迫在陪都呆了那么多天心里自然有火气,本来还想摆摆架子的,但被催的紧了也只得急急忙忙赶回来,然后就是举行登基大典。 他还是能体察民意的,吩咐登基诸事一切从简,按着规矩走完了流程,然后就是带着文武百官去太庙告祭天地祖宗,殷卓雍也带着沈琼楼去了。 殷怀瑜穿了玄色冕服,底下配了大红下衣,行礼叩拜的时候额上的玉珠连晃都没晃荡一下,当初的小小少年已经显出了天子威仪。 他行完了大礼,突然转过头看着殷卓雍,带着几分疏离挑衅:“前些日子劳烦王叔击退乱党,掌理朝政,只是迟迟不离京归蜀,究竟是何意?莫非是京城太过繁盛,让王叔乐不思蜀?”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叔,你在京城待的爽不?咋还不回去呢’ 殷卓雍的高明之处在于,不管他的野心多大,明面上绝对不会落人口实,他的登位之心纵然许多人都知道,但从他嘴里你是绝对听不到一句的。 就算有人试探着问起,他也是一副‘我忠君,我爱国,我是帮侄子辛苦管家,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瞎说什么的’表情。沈琼楼脑补了上述内容,莫名其妙地想笑。 因此要答这话就简单的多了,殷卓雍扬唇,嘴边漫出一个散漫却不失礼的笑:“京中余孽未清,臣担心皇上安危,想帮皇上铲除三皇子余党,所以才迟迟不敢离京。” 他说完又满脸的忧国忧民,却绵里藏针地刺了殷怀瑜一句:“况且皇上当初走的太急,朝政乱成一摊,臣只得先挑几件紧要事解决了,譬如河南蝗灾,若是不及时处理,只怕会酿成大祸。” 当初三皇子打的太急,他也是措手不及才从京中撤出了,早就视为平生的奇耻大辱,要是搁在以往殷怀瑜早就气的指着鼻子骂开了。 不过经过这么多事,他城府还是有的,眼底只是浮现了一二分的怒气,又冷冷地一挑眉道:“王叔称臣似乎有几分不情愿?是觉得朕不配为天子吗?” 这话有些过了,沈琼楼心头发紧,殷卓雍就微微一笑:“皇上说的哪里话,您做不做天子,臣不能置喙。” 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身后的沈琼楼一眼,说完坦坦荡荡地弯腰行礼:“不过臣以为,皇上受命于天,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自然能当得天子。” 这话一出满朝上下都松了口气,真怕豫王怪脾气犯起来给太子难堪,只有沈琼楼知道,他这话其实是给自己听的,是为了宽她的心。 殷怀瑜神色复杂,若有似无地叹了声,总算全了登基大典,改年号为谨德,两个字便表达出了他的政治思想,沈琼楼在心里微微叹了声,当年那个跳脱飞扬的少年,终究是长大了。 殷怀瑜登基之后两口子就清闲下来,正商量着什么时候回蜀中,这时候沈家人在王府总觉得不自在,反正也安定下来了,干脆提议要搬回沈府。 如此一来两人倒是不好走了,留下来帮着沈家搬家,在沈家宅子里被当了劳工。 本来陈氏还不好意思使唤女婿,但殷卓雍自己作死,拉着沈琼楼找了处凉亭你侬我侬,被他老丈人看见之后就黑了脸,大骂几句光天化日有伤风化,抓他去当了苦力,不管什么王爷宗室,在老泰山跟前总要矮一头啊。 沈琼楼如是感叹。 沈木对女婿使唤起来毫不客气,把脏活累活重活都丢给他,什么搬箱子摆东西擦地板,直把他使唤的灰头土脸,沈琼楼见了哈哈大笑。 她看着殷卓雍的惨相乐了会儿,就跑去和沈老夫人陈氏嗑瓜子了,两人正聊到宋家老太爷前些日子过世,沈琼楼忍不住插了句话:“灿表姐呢?她怎么没过来瞧瞧啊?” 沈老夫人也难免皱眉:“我还遣人去宋家问了,那边只说灿丫头生病了,去了个清净庄子养病,没说几句就关了门。” 几人又讨论了几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陈氏只好转了话头,满脸担忧地看向沈琼楼,谆谆叮嘱道:“你要跟着王爷回蜀地,还不知道下回见是什么时候,你可得好好的,办不了的别逞能,也别失了礼数,有什么苗头不对了赶紧送信给家里。” 沈老夫人也点头道:“你娘说的没错,可千万别像你三姑姑似的怕家里担心瞒着不说,一家人没什么好瞒着的,再说娘家人不就是要给姑娘在夫家撑腰的吗。” 沈琼楼正要点头,就听外面有人来报:“姑娘,外头有个公子找您。” 沈琼楼愣了下:“公子?找我?” 底下人又道:“他说他是什么...瑜公子。” 沈琼楼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谁了,转头看了眼陈氏和沈老夫人,起身道:“是太子...皇上,我去看看去。” 陈氏本来想拦着,沈老夫人却摆了摆手:“让她去吧,这几日事情闹的这么难看,让她跟皇上说说也好。” 沈琼楼已经走到垂花门处,果然就见殷怀瑜站在一树紫藤萝下,眉宇间跳脱依旧,只是不复往日的轻松灵动,他冲她笑道:“你来了。” 沈琼楼有些恍惚,这张脸似乎和东宫初见的脸重合了,她怔了会儿才屈膝行礼:“请皇上安。” 殷怀瑜皱了皱眉,目光落到她王妃常服上,有几分沉郁:“你不必这样。” 沈琼楼想说话,话到嘴边却只是耸了下肩。初时的感怀过去,她现在见到太子觉得有些别扭,一见他就想到了龙椅,然后想到了龙椅上殷卓雍和她那啥...而且那张龙椅他估计还天天坐着... 他一开口说得话她怎么也没想到:“你上回遇刺的事儿我听说了,幸好你没受伤...”他顿了下才道:“不是我命人干的,我不可能让人伤你的。” 沈琼楼连忙道:“我知道皇上的为人,断不会做这种下作事,也从来没怀疑过您。”这个是真心话。 他神色多了几分宽慰,希冀地看向她:“你和皇叔在一起...是被强迫的吗?” ☆、第107章 沈琼楼:“...”你脑补过头了啊皇上! 殷怀瑜见她表情诡异,自觉解释起来:“当初沈家被奸人构陷,皇叔直接带你走了,我是怕,怕你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若你并非自愿,我可以帮你的。” 沈琼楼原来真没看出来殷怀瑜这么能脑补,还脑补了整个故事链,站在原地囧了会儿才正色道:“我跟王爷是真心相爱,也是自愿嫁给他的,皇上您不要这么说,传出去了让别人怎么想?” 殷怀瑜见她语气平和,眼里满是情意,涩然道:“你高兴就好,咱们以后就是婶侄了,我真没想到...” 沈琼楼听着语气不对,他原来确实有过别的想头,不过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少年心思,不过现在看来殷怀瑜似乎想的有点...多。 他顿了下,慢慢问道:“我有件事要问你,你曾经对我有没有...” 沈琼楼下意识地截断他的话,脸上不带表情地道:“没爱过,只拿你当哥哥,你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这些问题都是套路啊。 把殷怀瑜接下来想问的话都回答了,于是他:“...”他现在不郁闷了,就是手痒想揍人! 他呵呵笑了两声:“我还有个问题,你爹和殷卓雍同时掉水里了你先救哪个?” 沈琼楼:“...”被反套路了。 两人怼了几句,悲情戏的氛围总算没了,她想了想才慢慢地道:“我希望皇上不要记恨王爷,他真的只是为了匡扶江山社稷才呆在京里的...”这话说的昧良心啊。 殷怀瑜半笑不笑地看着她,缓了会儿才道:“你不用担心..朕和你还有沈家都是在的,况且朝堂被先皇折腾的亏了不少,我也不会劳民伤财再去征伐,我在位的时候你不用担心,至于以后...” 他皱起眉道:“以后的事自有咱们的后人操心,那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的。” 沈琼楼轻轻点头:“皇上宽宏。”她犹豫一瞬才道:“我听说您的皇后贤良淑德,德言容功都是绝佳,想必您定能跟皇后琴瑟和鸣,恩爱百年。” 第92节 殷怀瑜听她称呼可以疏远,眼眸微微暗了暗,又笑骂道:“那是自然,朕的皇后还用你说。” 沈琼楼跟着笑了。这样其实才好,不然以后两人朋友的都没得做,世上的事儿痴痴缠缠太多,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两人再寒暄几句就分别了,他坐上马车入宫,站在高处眺望东宫,隐约听到了她的声音。 殿下,以后就是我陪着您读书了。 殿下,您衣裳怎么又脏了?又去逮蛐蛐了? 殿下,这是宫外的小吃,您蘸了醋尝尝。 ...... 好不容易帮沈家搬家完,他们两口子又在京里歇了几天,为了不再膈应人,终于决定要走人,沈琼楼不想那么早回蜀地,转头跟殷卓雍商量:“咱们好容易出来一回,不出去走走总觉得亏了。” 殷卓雍自然无异议:“你想去哪里?苏杭,泉州,临安?” 沈琼楼通通摇头:“咱们去长安!” 殷卓雍无言道:“长安好是好,只是陕地没什么好玩的,难道你想去唱民歌?” 尼玛,作为上辈子的陕西人,沈琼楼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他踹下床以示尊严:“陕地不止有民歌的好吗!” 她记得她上辈子的舍友一脸深沉的对她说过:“在我来陕西之前,我以为你们这里的人都是头上包着毛巾,吃完饭就在山上唱两句。” 她从悲惨的过往中回神,郁闷道:“不要搞地域歧视,你没去过怎么知道?” 殷卓雍无所谓道:“你想去就去吧。” 于是两人出了京城,先走旱道再走水道,一路往陕西走了,途径咸阳的时候,那边的官员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带着当地的士绅在城门口迎着,后面还准备了朱轮马车,见到两人的马车齐刷刷跪了下去,用带着陕味的官话大声道:“恭迎王爷王妃!” 沈琼楼正准备下车,听见这一声震天响差点没一头栽下去,殷卓雍怕人多出什么岔子,一手按着她的肩把她按回车里。 本来两人就打定了低调的主意,准备游玩十来天就走的,弄成这样游兴都败光了,叫这么多人出来还劳民伤财的。 偏那打头的官还不知死活地凑上来:“王爷,来额们这地方是有撒事?” 其实在魏朝当官是对官话有一定要求的,不过这官员大概已经被熏陶久了,话音怎么都改不过来,沈琼楼听了在车里捧腹狂笑。 殷卓雍冷冷地瞧了他一眼,话都没说一句就上了马车,吩咐车夫掉头走人,留下众人在原处风中凌乱。 咸阳是肯定没法逛了,两人直接绕了大圈去长安,这边官员也是打听了咸阳那边碰壁,因此知道殷卓雍来了也没着人迎接,只是命下属过来简单地拜会一下,让他有事知会官府,然后就走了,倒让沈琼楼生了不少好感。 两人租了个院子歇息一晚,第二天就直奔晋昌坊的慈恩寺塔,又名大雁塔,这边官府都打过招呼,没收两人银钱就让进去了,她先是上了柱香,又兴冲冲地拉着殷卓雍爬慈恩寺塔。 上辈子大雁塔旁边修建了广场,这时候只剩了高墙围着的佛寺,让她大感新鲜。 她正在兴头上的时候一口气上了四楼,等到第五楼的时候就气喘吁吁了,还得殷卓雍拉着她,边摇头道:“你到这里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沈琼楼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照着上辈子旅游宣传手册上的念道:“参观,参观佛家,佛家经典建筑,感悟佛法,沐浴佛光。”边说边喘气。 殷卓雍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顺道斜了她一眼:“你又不信佛,佛光干嘛要普照你?” 沈琼楼死鸭子嘴硬:“谁说我不信佛?” 殷卓雍唔了声:“那你知道妙法莲华经的第一句是什么吗?” 沈琼楼强行瞎扯:“我心中有佛,不读佛经也能成佛。” 殷卓雍:“...” 在古代七层建筑还是很少见的,两人站在塔顶几乎能眺望到整个长安,有种羽化而登仙的感觉,殷卓雍陪着她吹了会儿冷风:“真不知道你硬要上来是为了什么?” 沈琼楼想了想道:“凉快。” 殷卓雍暧昧地倾下身跟她厮磨:“要不要找点事儿做?”他若有所思:“在高处应该有别的花样吧。” 沈琼楼退开三尺远:“你冷静。” 最后在她强烈的反对下,殷卓雍当然没能得逞,两人出了慈恩寺就去寻摸着去了长兴街,这条街类似于上辈子的小吃一条街,在街口都能闻见香味了,他们随便找了家小店吃羊羹。 小店里的羊羹滋味极是地道,先端了碗羊肉汤,上面飘了香菜小葱,旁边放着茱萸烧饼和糖蒜三个小碟,殷卓雍瞧见糖蒜满脸嫌弃,蹙着眉盯着自己的瓷碗,好像跟这碗有仇似的。 沈琼楼嫌他矫情,用白瓷勺舀了勺喂他:“你尝尝看,不会失望的。” 她盛情难却,殷卓雍只好低头喝了,羊肉鲜美嫩滑而且没有膻味,汤也熬的入味,他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倒还勉强能入口。” 他又一指碟子里放的烧饼:“这怎么吃。” 沈琼楼先给他做示范,把洒了白芝麻烤的喷香酥脆的烧饼掰成小块放到羊肉汤里,然后放了勺茱萸进去。 殷卓雍难得有笨手笨脚的时候,皱眉掰馍怎么都掰不碎,都是半个巴掌大笑,她果断报了刚才他取笑之仇,嘿嘿乐着取笑他一会儿,然后主动伸手帮他弄好。 他撑着下巴看她动作,扬唇笑道:“你上辈子是长安人不成?” 沈琼楼心说还真让你猜着了。 两人吃完都觉得腹腔暖洋洋的,沿着长街漫步,他俩容貌气度十分引人注目,路上有不少围观的,殷卓雍一概无视了,她走到前面发现有卖醪糟的,但这时候肚子都饱了,在喝和不喝之间十分挣扎。 他无奈看她:“想喝就买吧。” 沈琼楼苦着脸道:“喝不完了...”她扼腕道:“失策失策,咱们刚才应该只吃一份羊羹的,这样能省下肚子来。” 他瞥了她一眼:“喝不完就扔。” 沈琼楼咬咬牙道:“不能浪费,我不喝了。” 他没理她,走向小店帮她买了一小碗递给她:“一碗米酒而已,啰嗦什么?” 沈琼楼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实在喝不下去了,他十分自然地喝着她喝剩下的,她张了张嘴道:“这样不好吧,你怎么还有吃人剩饭的毛病啊?” 殷卓雍优雅地用绢子擦了擦嘴:“是你的又不是别人的。” 他伸手帮她揩掉嘴边的水渍:“还吃不吃了?” 又拉着她往外走,一手紧紧地攥着她,时不时叮嘱一句人多别乱跑,小心别丢了。 沈琼楼非常之囧,殷卓雍好像在养娃。 她看着长街上数不清的小吃店铺,内心挣扎了会儿:“咱们还是走吧。” 殷卓雍一挑眉:“不吃了?” 沈琼楼叹了口气道:“我怕你撑死啊。” 殷卓雍:“...” ☆、第108章 两人吃完饭之后,又买了点小吃给院里的护卫和下人,然后溜溜达达回了租住的院子,又商议晚上吃什么,像是寻常市井的两口子一般。 沈琼楼坐在小院的石桌边,似模似样地拿了个紫砂壶,用嘴对着护把嘬茶水喝,喝完发现殷卓雍瞧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摸了摸自己的嘴:“我怎么了你怎么看着我?” 殷卓雍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手里的茶壶:“我羡慕你手里的茶壶啊。” 沈琼楼奇道:“你羡慕茶壶做什么?” 他感叹道:“我愿身为紫砂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帮我吮一吮。” 沈琼楼开始没听明白,后来听懂了,脸登时红透,用力捣了他一拳:“你跟谁学的荤话。” 她下的力气有点大,他捂着腰眼哭笑不得:“用不着跟谁学,全是发自肺腑啊。”说完暧昧地看着她的红唇:“调铅无以玉其貌,凝住不能异其唇;香唇吹彻梅花曲,我愿身为碧玉箫。” 她被调戏过劲儿了反倒镇定下来,淡定道:“也不是不行...就怕我力气太大再把你给咬了。” 殷卓雍:“...” 她看这话题越来越限制级,转了话头道:“咱们明天去哪玩啊?” 殷卓雍对这个话题显然没刚才那个有兴致,垂眸道:“不知道,你想去哪里?华清池?”说完自己先摇头:“那里早就毁于战火了,剩下的基本是后人重建的,没甚看头。” 沈琼楼道:“要不去爬华山?” 殷卓雍不知想到什么,顿了会儿才若有所思地道:“也不是不成。” 既然商定了两人就吃完晚饭上床,殷卓雍凑过来吻.舔着她的颈窝,她坚决道:“今儿晚上不行,咱们得留力气明天爬山。” 他拉着她的手往下,蹙眉道:“你跟我说没用,跟他说吧,难道就让他这么立着一晚上?” 沈琼楼默默地举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不用手?” 他已经探手扯她衣带了,被她噎了噎,没好气地道:“要是为了让你用手我还娶老婆做什么?”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她上身剥了个干净,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两团莹软,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用这里也可以的,反正你躺着就行。” 沈琼楼:“...”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轻轻堆拢起来,把自己搁置进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熟练,显然蓄谋已久了。 这也尼玛羞耻了,这么近距离观看相当吓人...沈琼楼只想静静,老公花样太多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这个过程相当的...一言难尽,反正她早上起来胸口疼,穿兜衣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解说了新技能的殷卓雍倒是神清气爽,还倾下身给了她一个早安吻,托着她的下巴问道:“乖乖,昨晚上睡得怎么样,梦里有没有梦见我?” 沈琼楼:“...”滚,滚滚滚,滚滚滚滚! 华山离长安城还不近,两人一大早就出发,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到了华山底下,反正爬华山就是为了看日出,两人决定先吃一顿再开始爬,走到东边山头的时候就是早上了,正好能看上日出。 山脚下有座道观,外头好些买小物件的,有刻着白头偕老的同心锁,他素来不爱这些小物件的,不知道今天是怎么想的,竟买了把同心锁,让店家刻上两人的名字,问她道:“你会打络子吗?” 沈琼楼理直气壮地道:“不会。” 殷卓雍:“...”他费解地问了曾经问过的问题:“你真的是女人嘛?” 她给问的烦了,没好气道:“不是。” 他摇摇头,只得有找了家卖络子的小摊,买了两个同心方胜的络子,轻手轻脚地把同心锁挂上,再给她栓到腰间。 沈琼楼看的十分感慨:“你倒是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其实你可以学学打络子,绣花,缝衣服这些的。” 他没理会她的调侃,牵着她的手往道观里走,道观前头还有个陈抟老祖的石雕,好些百姓伸手去摸,想要沾沾扶摇老祖的喜气,沈琼楼也凑过去摸了把陈抟腚,被他一把拉回来了。 “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摸别的男人?” “...那是石雕谢谢!” 道观就建在山门前,所以想进华山必须得进观里拜拜,有那么点地头蛇的意思,幸好道观布置的十分清幽,有凉亭有绿水,浓荫环绕遮挡了烈阳。 山道朝廷自然也修建了,只是不如后世的平整,华山本就险要,走到上头都不敢往下看,有些地方的坡道都接近九十度了,几乎是垂直的,她还得手脚并用往上爬,沈琼楼自觉体力还算不错的了,走到一半的时候也靠在石壁上大喘气。 殷卓雍看上去比她轻松得多,还有功夫取笑她:“是你嚷嚷着要爬山的,怎么这就不行了。”他抬头往上望了望:“且还远着呢。” 第93节 沈琼楼秉持着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的精神,捡了根粗树枝当拐杖继续爬,这时候已经夜幕四合,天边最后一线火红残云也渐渐变淡,与深蓝的夜幕融成浓冶的紫色,最后被夜色吞噬,夜幕终于完全降临。 她已经逐渐爬到高处,这时候才有没白来一趟的感觉,身边的藤蔓中间萤火虫已经开始闪烁,让人仿佛置身于烂漫星河间,她难得诗意地感叹了一把:“啊,好美!” 搜肠刮肚的想念首诗来苏一把,但想了半天却想不出来,总不能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吧。 殷卓雍也难得没泼冷水:“确实不错。” 他伸手,有个萤火虫落在他白洁的指尖,打出微微的光晕,沈琼楼被苏倒了,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 殷卓雍受惊了似的,转过头惊诧地看着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里的萤火虫也惊跑了。 她囧道:“有必要这么害怕吗?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他回过神来才记起,好像这是乖乖第一次主动亲她,他凑到她跟前:“被你吓着了,不想法子安慰安慰我?” 沈琼楼:“...” 两人继续往前走,已经快到山顶了,面前横着浅浅的山溪,上面还架了座石桥,对岸隐约有灯火闪现,模糊地看到亭台楼阁,如仙家玉京一般。 沈琼楼饶有兴致地想过去瞧瞧,却被他伸手拦住了:“别去那边了,不是咱们魏朝的地界。” 她“啊?”了一声,殷卓雍悠悠道:“祖皇帝和一位仙人下玲珑棋,输了之后不但赏了他国师封号,还把半个华山送给那位仙人,全权交由他处理,官府都不得管的,这里现在居住的应该是那位国师的后人。” 她奇道:“世上真有仙人?那这国师是世袭的吗?” 殷卓雍恩了声:“国师是世袭的,不过仙人未必是真的,没准是祖皇帝又在外头欠下了风流债,所以以这个为补偿。” 沈琼楼:“...”你这么抹黑你祖宗好吗? 他道:“世上风景好的地方有许多,何必进到这里看人脸色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对岸传来朗朗的声音:“我这道观也好久没接待过姓殷的客人了,王爷不妨过来,让我招待你一番。”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信步迈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个精致无匹的小男孩。 沈琼楼面带惊艳之色,他要是年纪再小些,容貌不比殷卓雍差到哪里去,身后的男孩跟他相貌相似,以后想必也是少见的美人。 殷卓雍一挑眉:“道清国师,底下的道观是你开的?” 道清呵呵笑了笑:“总得想法子赚些饭钱,就是他们告诉我你过来的。” 殷卓雍问道:“进账如何?” 道清笑得合不拢嘴:“不多不多,勉强糊口而已,王爷有没有兴趣捐几个?” 沈琼楼快被他的两眼铜钱闪瞎了,仙人不应该都是仙风道骨视线金钱如粪土的吗? 殷卓雍淡淡道:“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道清想了想,往山溪里指了指:“不如我把观里的灵兽送给你如何?” 沈琼楼好奇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着一星半点的灯火看见了一只...王八,她惊道:“你们把王八当灵兽啊?” 道清幽幽道:“这不是普通的王八,这是只...一尺来长的王八。” 沈琼楼默默道:“还是王八。” 道清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她几眼:“续命生魂,不错不错。” 沈琼楼心里紧了紧,殷卓雍漫不经心地跨出一步挡在她神情,道清又看了看他:“看来我当初的话是说中了啊。” 殷卓雍恩了声:“国师料事如神。” 道清呵呵一笑:“我就是你有帝王之相没有帝王之命,果不其然,命里无时莫强求啊。”他邀请道:“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沈琼楼追问道:“要钱吗?” 道清果断道:“要!” 殷卓雍拉起她的手往反方向走:“那就算了,有缘再见吧。” 道清郁闷道:“缘分是佛家讲的,我是道家人。” 沈琼楼想起这段莫名其妙地经历还觉得有点兴奋:“你跟国师认识?”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当初父皇请他测国运的时候我见过他,方才那话就是他当初说的。” 沈琼楼感慨道:“测的真准。”又扼腕道:“早知道就该让他帮我也算一卦的。” “有我在,你的命还用算吗?”他拉了拉她:“你不是要看日出吗?走吧。” 两人选了个好地方等着看日出,她等着等着却坐在岩壁上打起了瞌睡,他摇头叹了声,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盖上,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太阳早就冒出来了。 她慌慌张张掀开披风:“日出呢?!” 他斜眼看她:“出完了。” 她悲愤道:“你怎么不叫我!” 他哂笑:“我叫了你好几声你也不醒,难道把你硬拽起来?”他忍着笑,拍拍她的肩头宽慰道:“乖乖别急,反正这里的日出和家门口的也没什么区别,你每天起早点就能看见了。” 沈琼楼:“...”好想咬死他。 日出没看成,她也不肯再在山顶待一天,只好满面怅然地下山回家,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她真是困的狠了,便靠在他肩头打盹,不多一时马车忽然震了震,然后就是一阵震天的哭喊声,她迷瞪着眼睛醒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殷卓雍掀起车帘瞧了瞧,就见车夫也一脸懵逼,有个头发花白,穿着靛蓝粗布衣裳的老太太倒在马车前,不住地嚎哭起来,引得周遭不少人都来围观了。 沈琼楼茫然道:“这是怎么了,马车撞人了?” 车夫怒气冲冲地道:“回您的话,小的自问赶车技术不赖,刚才正好好地走着,这老妇人就突然冲出来,然后倒在地上就不起来了,非说是我撞了她!” 沈琼楼扭头去看殷卓雍,见他也点了头,才知道是遇上碰瓷的了,两人为了出行方便,马车用的是普通马车,身上的衣裳也俱都平常,难怪这人敢盯上来。 那老太太听见车夫说话,更加来劲了,赖在地上就不起来了,拍着地面嚎哭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撞了人竟然还托赖,老婆子命不值钱吗!” 她这话好似吹了号角一般,人群里呼啦啦五六个长相凶恶的壮汉涌了出来,直接把殷卓雍的马车围住,挥了挥大拳头:“你们要是不给额娘看病,今天奏甭想从这儿过咧!” 殷卓雍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碰见碰瓷的,似乎还觉得挺新鲜,沈琼楼除了囧还是囧,他们明面上没带什么人手,但护卫都在暗里跟着呢,哪里能让她碰的上。 两人都不慌乱,完全一副看猴戏的表情,让那大汉更为恼怒,他显然也不是头一回做这事儿了,打了个眼色让同伙把马车围住,挥舞着拳头更凑近了几步,威胁之意甚是明显。 沈琼楼叹了口气:“既然你非说我们撞了你娘...那就报官吧,交由官府处理。” 那壮汉愣了愣,他干这事儿不是一回两回了,是见这两口子是外地人才敢合伙碰瓷,一般外地来的人不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花钱消灾吗?这俩胆子怎么这么大? 他重重恐吓道:“不用了,看你们也不是存心撞人的,给我十两银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报官闹大了仔细你们吃牢饭!” 沈琼楼正色道:“我们撞伤了你娘,良心有愧,叫了官差来判,吃牢饭我们也认了,谁让我们做错了事了呢!” 殷卓雍笑而不语。 大汉:“...”操,这什么人啊上赶着吃牢饭的! 叫来官差他万一被识破可就完犊子了,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别这么死心眼,那牢饭是好吃的吗?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娘子,还不得给人活吞了去?” 沈琼楼满面怒容,一脸正气:“世上竟有你这样不孝不义之人,你不要说了,我伤了人,坐牢也是我自愿,快去叫官差来!”她说着就吩咐人报官 殷卓雍:“...” 大汉:“...” 围观的人心里也有数了,起哄道:“他们撞伤了你娘,你难道不想让他们坐牢?” 也是赶巧了,县丞正在附近办案,听闻有人被马车撞上就匆匆赶过来了。 沈琼楼本来坐在马车上等着官员过来,没想到人来了却险些让她惊掉了下巴——竟然是许御! 许御当初从沈家隔壁搬走之后继续考科举,得了个三等进士,这成绩实在不甚起眼,后来家里通了通路子,才让他到这么个小地方当了县丞。 许御没看见两人,先对着那大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大汉见躲不过去了,才硬着头皮把他娘被撞的事儿复述一遍,许御还是有点本事的,自然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转过头来就要问问马车中人,看见两人的时候嘴巴却张大了。 殷卓雍扬唇瞧着他,沈琼楼随意瞟了一眼目光就掠过去了,许御心里砰砰乱跳,不知道是不是该跪下叫王爷,还是殷卓雍先开了口:“县丞大人既然来了,那就请您查案吧。” 许御低低地应了个是。 其实这碰瓷的手法并不高明,请了个老刑名过来问过围观群众,又看了看底下的车辙痕迹,摇头道:“马车并没有撞过人。” 许御当然明白,别说没撞人了,就算真撞了也只能说没撞,于是道:“去,把那几个构陷他人的鼠辈抓了,送到衙门里好审问。” 差役过来拿人,一片鸡飞狗跳哭爹喊娘的声音,许御转头去看那马车,似乎有话要说,却见两人已经命车夫驾车走了。 沈琼楼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权当旅途的一个小插曲,马车往前走了会儿看到家饭馆,她巴着车围子眼巴巴地道:“我饿了。” 殷卓雍命车夫停车,带着她下车吃饭,两人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点了几盘地道的陕菜并主事,饭馆生意红火,没一会儿就坐满了人,只有他们旁边的一处桌子还空着。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刚才见过不久的许御也来了这家馆子吃饭,见到两人面带错愕,犹豫一瞬,还是在两人旁边那张仅剩的空桌子坐下了。 沈琼楼没放在心上,殷卓雍自然更不会上心,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叮嘱她吃慢点别噎着。 沈琼楼:“...”他就是在养娃。 许御频频向这里张望,欲言又止,见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才鼓足勇气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王妃娘娘。” 沈琼楼抬眼看着他:“许县丞有何事?” 许御斟酌了一下措辞,低声道:“我们家搬走后我一直没见过娘娘,臣外出为官经了事之后才明白当初做的事儿实在是大错特错,一直对您心存歉疚,今日见到您了,想向您道一声抱歉。” 她本来以为许御是因为怕她记恨才来道歉的,但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心里难免诧异,挑眉道:“许公子竟转了性子,可真是让我意外啊。” 在她看来许御就是一自负风雅的公子哥,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嫌弃原身容貌,大概觉着只有才貌双全的绝色佳人才配得上他。 许御不复往日的俊雅,面上多了几分风霜之色,倒显得人成熟了些,顿了一瞬才苦笑道:“臣才到陕地不久,家父就让我向总兵的嫡次女提亲,总兵大人...不好说话,将我羞辱一番赶了出去,说我癞□□想吃天鹅肉...我那时候才悟到当初做的事儿有多荒唐可鄙。” 说起来总兵虽言语羞辱他,但到底没对他做什么,他们家当初兴起的风波可比这个要大得多了。 人就是得经过同样的伤害才能知道对别人的伤害有多大,沈琼楼回味着当初刚来之时,原身记忆里的难堪愤懑,缓缓道:“难得许大人能想明白,多少人一辈子也明白不过来。” 许御笑了笑:“臣如今已经娶妻,相貌平庸,身份也不算高贵,但胜在为人贤惠,我也不是个有大能耐的,官做的也一般,和她日子过的甚是平淡,不过臣已经满意了。” 沈琼楼叹了口气,人贵自知啊 他缓了缓道:“臣不求您能原谅,只把歉意倒出来,心里也能放下了。”他说着拱手认真地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沈琼楼正想跟殷卓雍感慨几句,他就偏头似笑非笑地瞧过来:“我记得你当初对他穷追不舍过?” ☆、第109章 沈琼楼道:“...这都多久的事儿了,你怎么还记得啊?” 殷卓雍放下筷子擦着干净的嘴角,感叹道:“我只是觉得难过啊,你还没对我穷追不舍过呢。” 沈琼楼:“...”对许御她也没有啊,这锅背的真的冤死了。 第94节 幸好他也没有真追究旧事的打算,略调侃她几句就算过去了,两人回院子之后又在长安城里逛了几天,看着天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决定在酷暑来之前赶回川蜀。 可惜今年天热的格外早,他们走到半道上的时候终于热了起来,大夏天赶路绝对不是什么美差,就算马车里有冰块镇着,沈琼楼还是热的七荤八素的,眉头都无精打采地窝在马车里,殷卓雍在一边给她扇扇子。 快到王府的时候她终于中了暑,在马车里差点昏过去,急的殷卓雍边命人叫太医,一边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府里急步走着,元芳在一边急匆匆跟着打伞,生怕把她再晒到。 一行人急匆匆往正院走,还没进正院,就听到一阵悠扬婉转的情歌传了出来,带着蜀地的口音,缠绵火.辣,什么情哥哥情妹妹的直往耳朵里钻。 殷卓雍蹙了蹙眉,也顾不得多想就抬步走了进去,沈琼楼还没完全晕过去,不过也晕的睁不开眼,听见了也没张开眼看。 一行人走进去,就见有个穿着绿色衫子,身形窈窕,弯眉大眼的丫鬟站在院子里,一边唱歌一边浇花,在夏日的烈阳下绿色显得格外清新扎眼。 元芳心下察觉不对,定睛瞧了瞧才发现是许久没见的绿药,下意识地去瞄了殷卓雍一眼,见他全心放在沈琼楼身上才松了口气。 绿药挑的机会是好,可惜站的地方不对,殷卓雍见她挡路,嫌恶地皱了皱眉,陈河察言观色,一把把绿药扯到一边训斥起来。 到了屋里总算阴凉下来,沈琼楼觉得好些了才慢慢睁开眼,听到外头的叱骂声,扶额问道:“外面怎么了?” 他伸手扶她躺下:“没什么事儿,有个下人不懂事,陈河训斥几句。” 沈琼楼身上正难受,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过问,伸手任由太医诊治了。 她还是等身上大好了之后才知道这事儿的,看着屋里放的一盆辣椒想到了绿药,然后问道:“绿药呢?最近怎么没见她来侍弄花草?” 要不是她主动问,元芳压根不会跟她提,听她问了她才道:“绿药犯了事儿,被陈河总管打发出去了。” 绿药到底是她提拔上来的人,陈河寻常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她偏头问道:“犯什么事了?” 元芳平铺直叙:“咱们回来的那日,绿药打扮了在院子里唱情歌,王爷嫌她碍事,让陈总管把她打发了。”她慢慢地道:“府里上下都知道王爷要回来的日子,不会有这个巧合的。” 她想了想又安慰道:“您放宽心,王爷瞧都没往她哪里瞧一眼。” 沈琼楼倒不怎么担心这个,殷卓雍不至于那么没定力,听两嗓子歌就被勾走了,她好奇的是绿药的目地。 一般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像魏王那样心性不定的,底下丫鬟们见有缝可钻,自然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想尽办法往他跟前晃悠,可殷卓雍明摆着对这些没兴趣,底下人自然也都规规矩矩的,等到了年纪放出去嫁人就是了。 元芳听她问完,脸上也浮现了郁闷之色:“是安嬷嬷。” 她叹了口气:“也是绿药自己太招人眼,您没在府里的时候多有轻狂无礼,安嬷嬷瞧不过去,下了几个套让她往里钻,她是一时吃不过气,想着在府里好好地挣一挣脸,狗急跳墙才做下这等下作事的。” 绿药在丫鬟堆儿算出挑的,但跟主子一比就不够看了,一没王妃貌美,二没她年轻,也是被逼急了才出的昏招。 人一般老了就活明白了,安嬷嬷这是老当益壮,越老越爱闹的鸡飞狗跳,当然绿药自己也有不对。 沈琼楼心烦地摇了摇头:“罚安嬷嬷三个月的薪俸,让她最近不要到我跟前来了,也别来求情,我烦见她。”她顿了下又问道:“绿药呢?” 元芳道:“已经送到庄子里了,她家里人准备给她挑个人嫁出去。” 沈琼楼点了点头,她当然没有给殷卓雍拉皮条的爱好,身边的威胁因素越少越好,要真有那时候,她估计真会把他给剁了。 她自己脑补了一会儿,就听元芳又道:“江管事和宋长史还有八天成婚,您要不要准备一份贺礼?” 沈琼楼先惊喜道:“两人要成亲了?”又纳闷道:“我这都走了小半年了,怎么这亲成的这么晚?” 元芳叹了口气:“中间宋长史的姨娘病了一场,长史为了照看她,抽不出功夫来准备自己的婚事。”她后知后觉地道:“哦,对了,成亲之后就不能叫长史了。” 沈琼楼已经踩着鞋冲出去准备礼物了,宋喜成婚那天沈琼楼赶大早就去了,看着她被几个喜娘拉着打扮,笑道:“恭喜恭喜,祝你们以后并蒂白头,丝萝春秋,常享画眉之乐。” 宋喜如今住在租住的宅子里,也是从这里出嫁的,她容色平常,最多算得上清秀,不过盛装之后也多了几分娇艳灵秀,虽然娇艳灵秀这四个字用到她身上有点怪... 宋喜大概是婚前恐惧症发作,这时候脸都僵了,僵着嘴角道过谢,起身之后同手同脚地差点绊倒。 沈琼楼一把扶住她:“老宋你冷静点,这是要成亲太激动了吗?” 宋喜语无伦次:“激动,激动,我现在冷静着呢,当然激动了。” 沈琼楼:“...深呼吸,镇定,镇定。” 宋喜:“镇定,我镇定。” 沈琼楼正琢磨着要不要拿本龙阳话本让她看了冷静冷静,就见这时候有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阿喜。” 宋喜忙过去扶住她:“姨娘,您怎么来了?” 原来这是宋喜姨娘,沈琼楼忙过去扶她坐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老妇人五官轮廓很是漂亮,年轻时候想必是个美人,按照她的长相看,宋喜应该算是...长歪了。 她感叹道:“你姨娘比你长得好啊。” 宋喜淡定道:“我是捡了爹娘难看的地方长了,能长成这样不错了,你凑合着看吧。” 宋喜姨娘听说了她的身份,急急忙忙要弯腰给她行礼,被她一把扶住了:“您别客气,我算是您晚辈。”她扭头问道:“你成亲了你姨娘住哪里?” 宋喜道:“我和老江商量过了,接了我姨娘一起住,他父母双亡,也不碍着什么。” 说了会儿话宋喜的紧张感缓解了不少,这时候江川的花轿已经到了,宋喜被雇来的同姓男子充做兄长背上花轿,她也跟着去了喜堂。 今天是豫王得力管事大喜的日子,豫王很给面子的去和喜酒,再加上江川这些年应酬颇广,所以很多达官贵人都来捧场,席面上也难免有几个说酸话的,见宋喜容色一般,窃窃道:“还以为江管事娶的是什么样的绝色佳人呢,没想到竟是个这样的。” 有江家的族人跟着接话:“是啊,年纪还这般大了,江管事纵然是个鳏夫,前途这么好,娶个闺秀淑女不成问题,也不至于这般将就啊。” 头先那人继续道:“听说还是个庶出的,真不知江管事看上她哪点了。” 沈琼楼皱了皱眉,冷冷地一眼扫过去,两人怔了怔,见她就坐在殷卓雍跟前,哪里还不明白她是谁,吓得慌忙住了嘴。 她这才收回目光,对着殷卓雍低声道:“咱们结婚是不是也这样?” 他唔了声:“形势是差不多,不过咱们的要繁琐得多。”他觉得成亲那一天都没什么可期待的,唯一让人向往的就是晚上的洞房花烛。 沈琼楼今天心情好,见着喜桌上的喜酒难免有些眼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他拦住她道:“你那点酒量还是算了吧,小心等会儿又醉了。” 酒这个东西不喝也就罢了,喝多了还有点上瘾,沈琼楼馋虫被勾起来:“没事儿我就喝一杯,不会醉的。” 她说完咕嘟咕嘟灌了一杯,然后又忍不住伸手去动酒壶,他捏了捏她的脸:“不是说一杯吗?” 沈琼楼自制力已经为负了,摆摆手道:“这是最后一杯了,晚上又不开车。” 殷卓雍:“...”算了,习惯就好。 于是一杯一杯又一杯,她终于上头,两眼鳏鳏地倒在他怀里,幸好这时候喜宴摆的差不多,他半搂着醉鬼告辞,在马车上她还迷瞪着,一到屋里就不规矩起来,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殷卓雍真想给她擦脸,这时候被她逗弄的冒火,只好哄着她道:“咱们先擦脸,好不好?” 沈琼楼压根没听见,一偏头隔着衣裳含住他胸前的一点,用舌尖灵巧地逗弄着,一手也在他小腹来回打转,要到不到,引得人发疯。 殷卓雍:“...” 她今天不知道脑补到了那段剧情,拽着他就往床上走,伸手想撕他衣裳,撕了半天才发现撕不动,迷离着眼睛喃喃道:“剧情不对啊。” 殷卓雍只好自己把衣裳脱了,她一翻身压着他身上,他没见过她这么主动,挑眉问道:“你想做什么?” 她淡定道:“操.死你。” ☆、第110章 殷卓雍:“...”他的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表。 沈琼楼脑补着自己是个有丁丁的汉纸,并且是五大三粗肌肉攻,然后用力往下一坐.... qaq嘤嘤嘤,好疼,疼哭了。 殷卓雍好笑地看着她飙泪,他对这个姿势觉着挺新鲜的,伸手慢慢地安抚着她,等两人渐渐契合了才开始动作起来。 沈琼楼□□翻了...她早上起来的时候险些连头都抬不起来,瞪着眼睛幽怨地看他。 殷卓雍笑吟吟地道:“乖乖,你还记得昨晚上你说了什么吗?” 沈琼楼努力想了想,然后脸绿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给了你把我操.死的机会啊。” 沈琼楼:“...”心好痛。 他低头看着她,笑得别有深意。 ...... 沈琼楼最近回蓉城又恢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没事就在城里逛吃逛吃逛吃,顺便研究一下辣椒能做出什么新菜,让她觉着奇怪的是,殷卓雍最近有事没事老在她跟前晃悠,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正低头伺候一盆辣椒,见他又装似漫不经心地靠过来,双眼发亮地盯着他,忍无可忍道:“你有什么事儿就说,老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殷卓雍反而皱起了眉:“这种事还要我来提醒你,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沈琼楼想到茫然道:“我一点记得什么?” 殷卓雍用力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留下她在原地满脸懵逼。 还是元芳过来提醒她:“还有一个月就是王爷生日,您要不要提前准备着?” 沈琼楼这才想起来这回事,难怪殷卓雍别别扭扭的了,不过直接说不就完了吗,干嘛还猜来猜去的?沈.糙汉.琼楼十分费解。 她不得不给自己辩解一句,其实她几个月前都惦记着要给殷卓雍准备了,只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她把这事忘的死死的,不过幸好方案还在。 她低声对元芳吩咐了几句,元芳囧囧地看着她,转身去准备了。 她身为王妃,殷卓雍的寿宴还是要准备的,这几天拿出勤恳敬业地精神忙活起来,他见她总算没忘了自己,神色都阳光起来。 等到了寿宴那天,豫王府宾客如云,蜀地但凡有些头脸的流官和土官都赶过来为豫王贺寿,澹台澄自然也不例外,奉上贺礼和请帖之后就带着她的两位夫郎进去了。 其中的正头夫君是姓紫,不光姓氏很苏,名字也很苏,叫紫凝辰,就是长得不怎么苏。 所以这些年澹台澄对他敬重是有的,只是不大亲近,另一位夫君相貌就昳丽的多了,名唤扬中瑞,身份地位只比正夫稍差了些,所以一直很得澹台澄宠爱。 紫凝辰看她把装着贺礼的檀木匣子递过去,微微笑了笑:“还以为你要给豫王送几位美人呢。” 澹台澄凤眼扫了他一眼,摇头道:“你们男人除了美人不能想些别的吗?” 紫凝辰一笑:“我想着你就够了。” 澹台澄满意地一笑,然后才道:“你看豫王妃得宠的那个劲头便只有豫王眼里容不下别人了,送美人过去不但不能讨人欢心,要是惹了那位王妃的眼,她再吹吹枕头风,豫王只怕不会待见我。” 紫凝辰道:“听说王妃的二哥十分俊美。” 澹台澄叹了口气,摊手道:“可惜汉人跟咱们不同,汉人男子受不了女子多夫,况且他身份尊贵,也不会给我来当侧夫的。” 紫凝辰面上松了松。 三人抬步走了进去,沈琼楼一直对这位霸道女总裁和她的后宫很是好奇,难免多看了几眼,对着澹台澄干笑道:“令夫果然...一表人才。” 澹台澄忙自谦道:“哪里的话,贱内不识礼数,就怕让您瞧了笑话。” 沈琼楼不知道该说啥,呵呵笑了两声扯开话题。 澹台澄那位姓杨的侧夫纵然'嫁'了人,但到底男子的本能没改,见这位豫王妃如此貌美,不由得偷瞄了几眼,被沈琼楼发现了,微微蹙了蹙眉。 第95节 澹台澄也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扬手用力一巴掌扇过去,美目怒瞪,冷冷道:“混账,竟敢对王妃不敬?!” 沈琼楼:“...”==这种既像是主子教训奴才,又像当妈的教训儿子的场面她该怎么应对?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处理类似事情的经验,见澹台澄还在教训那位杨侧夫,摆手道:“这里到底是王府,指挥使何必如此呢?” 澹台澄这才消停了,又满面感叹地问起沈岑风的近况,沈琼楼囧道:“家兄的婚事...由父母做主。”言下之意就是你别惦记了。 澹台澄遗憾地告辞离去。 沈琼楼出去和殷卓雍迎客,见许多土司都是带着几位女子来参加寿宴的,不由得鄙夷道:“这是八百年没吃喝了,怎么都拖家带口的过来了?” 殷卓雍笑道:“你有所不知,咱们魏朝是妻妾制,这里确实多妻制。” 沈琼楼仍旧不屑:“有区别吗?不都是一个男人几个老婆。” 殷卓雍一挑眉:“自然不同,妻妾有大有小,有嫡有庶,,而土司的几位夫人从娘家身份到在夫家地位不会有太大的差距,所以都能带出来见人。” 沈琼楼想了想:“那不是乱套了吗?” 殷卓雍漫声道:“乱套就乱套,又不是咱们家。” 沈琼楼往他下身瞄了一眼,手里的银签子狠狠往下一扎:“最好不是,你少学这些坏毛病。” 殷卓雍:“...” 幸好两人除了要见客之外也不用忙活什么,主要操办的是江川和陈河,两人等席面摆上来看着歌舞提着筷子开吃就行了。反正他俩在上头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的你侬我侬,底下人只负责看她们秀恩爱和被虐狗就行了。 等一曲《绿腰》舞毕,在澹台澄隔壁坐着的澹台清突然挺直了身子,扬声道:“听闻魏朝女子大都才貌双全,擅长吟诗作对,王妃出身魏朝高门,想必也是有才之人,何不当场赋诗一首为王爷贺寿?” 然后扬起脸看着她,一副等着她出丑的表情。 沈琼楼正低头吃着殷卓雍夹的鹿脯,没想到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出,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是谁?” 澹台清朗声道:“澹台指挥使之妹,澹台家次女澹台清。” 澹台澄想把饭碗扣她脸上。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沈琼楼摆了摆手,慢吞吞地道:“我的意思是...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来管我的事。” 澹台清秒怂,嘴唇抖了抖:“我...我...我不是...” 沈琼楼面色不爽地瞥了她一眼,扬着头装逼道:“本王妃是名利如粪土,虽然自小知书达理,但从不以此自夸,自从见到王爷之后,更是只为他一人赋诗。” 殷卓雍:“...噗。”他想着要给自家老婆面子,绝对不能这时候笑出来,这时候笑出来绝对会被乖乖割了的。 底下人不管她是不是装逼,都纷纷赞她和王爷伉俪情深,忠贞贤淑,品行高洁,实在是女子中的楷模,不管他们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现在也只敢这么说,谁让她是王妃呢。 殷卓雍等她玩够了才命人把澹台清请出去,澹台清丢了回人,捂着脸嘤嘤嘤嘤泪奔了。 等寿宴办完,殷卓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为我一人赋诗,认识你这么久了,还没听你做过一首诗。” 沈琼楼边按着腰边得意道:“多亏我反应快,不然今天就丢了大人了。” 其实她倒是能把上辈子大家的诗拿一首来充数,但就怕顶了才女的名头别人有事没事就让她作诗,到时候她要是做不出来就非常尴尬了。 殷卓雍偏头问道:“有没有生辰礼送给我?” 他本来还以为她没准备,这样晚上就能以此为借口拉着她这样那样了,没想到她竟然有所准备,镇定点头道:“有啊。” 殷卓雍好奇问道:“是什么?” 沈琼楼道:“保密。” 说是保命,第二天也就揭晓了,沈琼楼把一个缝的歪歪扭扭的荷包递给他,然后双眼眨眼不眨地看着他:“怎么样?用来装散碎银子是够了吧。” 殷卓雍看着荷包底下没缝上的小洞,用这个荷包装银子会丢钱吧?不过还是郑重把荷包攥到手里:“挺...好看的。” 他顿了顿,指着荷包上绣的乱七八糟的红色物体,好像还被什么串起来了,沉吟道:“这是...糖葫芦?” 沈琼楼:“...是爱心啊我的哥。”该去配一副老花镜了,她郁闷道:“你难道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殷卓雍道:“我想来想去,糖葫芦最符合你平日的做派了。” 沈琼楼:“...” 他又后知后觉地问道:“你绣红心做什么?” 沈琼楼瘫着一张脸做了个比心的动作:“给你我的小心心”不得不说有的人真的不适合卖萌。 殷卓雍:“...” 他郁闷之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鉴于他说了正确答案,沈琼楼决定晚上请他吃烧烤,命下人做了个烧烤架子,用铁钎串上新鲜的牛羊肉和鸡翅,还有各色新鲜蔬菜放到一边,两人在后院里露天烧烤。 沈琼楼让他帮着把土豆片往铁钎上串,她蹙眉拿着两根铁钎:“这是什么?筷子?” 她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慈爱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拿过蔬菜开始串,然后架在火炉上烤,殷卓雍倒是有心帮忙,可惜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惯了,上回沈琼楼让他扫地,他来笤帚都拿反了。 沈琼楼往土豆片上刷了点油,斜了两手空空的殷卓雍一眼:“咱们孩子以后可不能像你这样。” 殷卓雍拿着一串羊肉就往火里戳,思路却出奇地跑偏了:“你想要孩子了?” 沈琼楼虽然没明说,但也能看出来她对生孩子很排斥,所以他这些日子行事虽频繁,但都是掐着日子行事,实在忍不住了就在外头... 沈琼楼把羊肉串抽出来,问道:“你想要吗?” 殷卓雍可有可无,倒是还倾向不要孩子些,他也不想突然来个小拖油瓶干扰两人的二人世界:“我听你的。”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不着急,你年纪还小,再玩几年也无妨。” 她想到古代低的令人发指的生产条件和高的出奇的死亡率就一阵胆寒:“...还是再等几年吧。” 他自然无甚异议,低头继续摆弄手里的羊肉串,沈琼楼兴冲冲地往羊肉串上撒盐巴,孜然和辣椒面,还有后厨弄出来的各种香料。 他眯起眼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抬头问道:“我记得咱们魏朝没有这种烧烤的法子,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沈琼楼道:“自己琢磨出来的。” 殷卓雍唔了声:“说起来你知道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但咱们魏朝人人皆知的太.祖轶事却一无所知,这是为何呢?“ 沈琼楼嗯嗯啊啊:“我文盲啊。” 殷卓雍:“...还有道清国师说的生魂续命,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琼楼心里发紧,嘴上还是道:“他骗钱啊。”他这时候问起来,肯定不是暗里琢磨了一天两天了。 他自然听出她的敷衍之意,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想说就不要说,说这些不正经地做什么?” 沈琼楼犹豫着该不该交代实底,又怕殷卓雍被吓到想不开把她拖出去烧了,小心觑一眼他的神色,又不想是生气的样子。 殷卓雍见她半晌不开口,也不想逼问,反正她究竟是谁不重要,他只要知道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就够了,只是对她有事瞒着自己微感不悦。 他自己先转了话头,微微把她的手抬高:“你的肉快烤糊了。” 他转身给她冲了碗茶汤:“晚上吃油腻的先清清肠胃。” 沈琼楼咕嘟咕嘟喝了,这时候烤肉已经滋兹冒油,香料和孜然的香味混合着肉香飘了出来,她见两面烤的金黄,先取了烤好的给他,谄媚道:“你先吃。” 殷卓雍就着她的手吃了,她正想问他味道怎么样,有人进来对着她报道:“娘娘,锦川侯府来信了。” ☆、第111章 沈琼楼收到家书自然高兴,立刻打开看了看,是陈氏的来信,先提到了给殷卓雍的生辰礼,然后写沈木的寿辰在年前一个多月,问她要不要提前回来。 各地亲王每年都要回京述职,不过这个传统早因着路上行走不便变得可有可无了,沈琼楼担心殷卓雍不去,把信封递给他,然后眼巴巴地看着。 他瞧她这表情好笑:“你想回京?” 沈琼楼矜持地点了点头:“好久没见家里人了。” 他一挑眉:“这才几个月。”他低头想了想:“等到深秋的时候咱们出发吧,想必能赶上岳父生辰。”去的太早也不好,不到时候亲王不能随意进京。 沈琼楼在蜀地没什么熟人,各家的夫人也多半是话不投机,只等着回京,殷卓雍见她每天闷闷的觉着心疼:“你怎么不邀几个投机的夫人打打扑克聊聊天,整日闷着做什么?” 沈琼楼郁闷道:“好些夫人的年纪跟我娘差不多大,也说不到一块去,年轻些的三两句便夸得我震耳欲聋,说什么她们都是是是,好好好,王妃说的都对,打牌也一个劲儿给我喂牌,有什么意思。” 她感叹道:“无敌真寂寞啊。” 殷卓雍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那是你认识的人太少了。”他想了想,干脆让江川帮忙举办了几场聚会,沈琼楼果然结识了不少投契的闺秀夫人,日子过的总算没那么无聊了。 扳着手指头数日子,终于熬到时候,殷卓雍带上她去京里,路上行行复行行,终于见到了阔别近一年的沈家人。 陈氏见到她最激动,又一把搂了个满怀,亲了又亲:“等了你和王爷好久了,可算回来了。” 她又问女儿过的如何,仔细打量几眼,见沈琼楼比离京时胖了几分,面色白里透红,眉梢眼角都透着愉悦,知道她日子过的应当甚是舒心, 她心里心放下一半,拉着她的手细细问道:“在蜀中待的还习惯吗?王爷待你可好?府里下人可还规矩?有不开眼找事的吗?” 沈琼楼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的晕头转向,不知道先回答哪个,还是沈老夫人发了话:“有你这样的吗?先让孩子坐下。” 沈琼楼这才抽空打量家里人,沈老夫人精神矍铄,脸盘又红润,见到她回来竭力想端着架子,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了笑。 沈木也面带喜色,沈念文帮着收拾二人的行李去了,沈岑风脸上多了道青紫,她诧异问道:“二哥你脸上怎么了?” 沈岑风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还是陈氏没好气地瞧了他一眼:“他又在京里显摆穷嘚瑟,结果叫人给打了。” 该,沈琼楼好奇问道:“是谁打的啊?” 陈氏道:“是玉瑶郡主的长兄,睿王世子,他在京里招摇的时候不知怎么惹到郡主了,郡主便怼了几句,结果人家兄长自然不乐意,出手给了他一圈。” 她没好气地瞪了眼沈岑风:“依我看,应该打的更重些才是,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门招摇了。” 沈岑风很忧郁。他学问好,人生的也俊美,更没啥不良嗜好,唯一的爱好就是装装逼,为什么总有人要拆穿他呢? 沈琼楼乐不可支,这时候沈念文也和殷卓雍并肩走了进来,她转头打招呼:“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沈念文竟然把胡子剃了!说真的,因为那把大胡子,沈琼楼一直没瞧清过自家大哥的长相,这时候才算见了庐山真面目。 他长得像陈氏,最神奇的是竟然和陈皇后有几分相似,不过轮廓更为俊朗分明,面庞白皙,柳眉星眼也不显女气,论外貌气度还比沈岑风更胜了几分。 她惊了:“大哥你竟然舍得剃胡子了。” 陈氏得意笑道:“是我给剃的,这些日子带他想看各家闺秀,留着胡子邋邋遢遢的怎么成?” 她说着又低声笑道:“前些日子带他进宫看太后,太后都说他长得跟自己像,跟太子站一块像兄弟俩。”这话不能乱说,在家里说一说倒是不妨事。 沈琼楼八卦道:“找着合心意的娘子了吗?” 提起这个陈氏就叹气,又瞪了沈念文一眼道:“咱们又不是看重身份的人家,按说挑个品行出众的闺秀一点都不难,可你大哥不知怎么的,见着人就冷着一张脸,让他说话也就嗯嗯啊啊地说不出来。” 她一抬眼:“老大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念文:“恩恩啊啊。” 第96节 陈氏:“...” 沈老夫人也难得跟着数落了几句:“祖母这把年纪也不知道有几年活头,就想看着你们开花结果,过完今年你都二十一了,还不打算成亲,我什么时候才能抱着曾孙?别人家跟我般大的老太太曾孙都能满地爬了。” 沈念文:“...让二弟生。” 无辜躺枪的沈岑风:“...”他看了眼沈琼楼,祸水东引:“抱曾外孙也是一样的。” 这话倒是让沈老夫人想起旁的来了,先把屋里的男人打发出去,又看了眼沈琼楼:“你和王爷成亲也有一年了,可有动静?” 沈琼楼支支吾吾地道:“额...您猜?” 沈老夫人:“...”她用力一拄拐杖:“你这时候逗什么趣,好好说话。” 沈琼楼甩锅:“王爷不想要。” 没想到沈老夫人却想多了,立刻警觉起来:“王爷跟你如胶似漆的,为什么不想要个孩子?难道是有什么别的想头?” 沈琼楼没想到老太太这么能脑补,顿了下才道:“没有的事,是他说我年纪太小,让我多玩几年。” 沈老夫人立即道:“孩子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纵然王爷惯着你,你要是没孩子,旁人也少不了闲言碎语,你年纪也不小了,过了今年都十六了,还玩什么?” 沈琼楼知道她是操心她才这么说的,但她实在不想这时候生,对这话就不大能听得进去,含糊道:“生孩子是鬼门关,万一有个什么...您不就没孙女了吗?” 沈老夫人嫌她说话晦气,忙用力拍了她一下,又逼着她往地上呸了几声。 陈氏也担心女儿,不过还是劝道:“这也分人了,我生你们兄妹三个的时候就顺顺当当的,你身子骨随我,又是个好动有力气的,生产必然顺利。” 陈氏给沈琼楼做了半天心理辅导,她对生孩子的排斥总算去了小半,有了点兴趣。 陈氏见她乏了便命人备饭,一家子亲亲热热地吃完饭,外头正好下起秋雨,众人便合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聚在沈老夫人屋里闲聊。 突然听见外面蹬蹬蹬几声脚步连响,守角门的下人之一冒雨跑了过来:“老夫人,宋家姑娘在角门外口口声声要找您,我看她好像身上带伤,人已经半昏过去了。” 沈老夫人惊得立刻站起身。 宋灿是天全黑了的时候才匆匆跑过来的,在沈家角门前用力拍着角门。 守门的婆子打开瞧了瞧,见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脖子上还缠着纱布,隐隐渗着血,一开口便要求见沈老夫人,认出她是沈老夫人的晚辈,也不敢再耽搁,先把她在角门里安顿了,然后匆忙来回报沈老夫人。 沈琼楼帮她打着伞去角门出,就见宋灿浑身*的,眼睛已经阖上,包在脖子上的纱布也殷红一片,沈老夫人吃了一惊,忙命人请大夫过来,然后叫了丫鬟给宋灿换衣裳擦头发。 这么一出声倒是把宋灿惊醒了,她猛地睁开眼,见着沈家人如同见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流着泪猛地跪下了:“姨奶奶救我!” 沈老夫人忙把她扶起来:“好孩子,你有什么事好好说,有姨奶为你做主呢,地上凉,你先起来。” 先不说她对宋灿颇有好感,就说当初沈家落魄之时众人避讳,只有宋灿来相送,她也记着这份情谊。 宋灿并不是娇柔性子,哽咽了一下就定了定神:“去年年末我祖父去世,家里就由我大伯做主了,自打祖父一死他就带着家人搬了家,又和伯娘就要给我张罗婚事,不问品行,只要家里有权有势就好,我瞧着情势不对,就用要给祖父母吃斋守孝的借口先躲到庄子里了。” 宋老夫人无子,她说的大伯想必是宋家的庶长子,他们宋家搬家,她又避到庄子里,沈家人也没见着她。 这时候丫鬟捧上干净衣裳和热腾腾的姜茶来,她中断了叙述,换完衣裳神色镇静了许多,任由丫鬟给她换了衣裳,眼里再无泪意,只有一片冰凉坚毅。 “我用守孝的借口大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派人来看着我,上个月孝期满了,大伯和大伯娘就兴冲冲地来告诉我,他们给我寻了门好亲...” 她攥着衣角,声音微颤,不知是愤懑还是失望:“他们说...要把我嫁给安王当侧妃。” 屋里老中少三个女人都吃了一惊,安王已经六十多岁了,宋灿才多大? 不光如此,听说安王为人暴虐,是个窝里横的,除了他的正妃出身高贵她不敢动之外,府上的侧妃贵姬都是供他虐打淫乐的,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个s.m爱好者,整个一老变态。 沈老夫人极是恼怒:“你大伯那两口子没有王法了不成?你又不是物件,是正经的嫡出小姐,他们敢把你说送人就送人?” 陈氏也啐了口:“没人伦的东西,贪图富贵也不是这么个贪法,纵然不是亲生的,也不能把自家侄女往火坑里推吧。” 宋灿神色发苦:“我自然不同意,但如今府里大伯一手遮天,还说已经把我的画像和八字都给了安王,说王爷看了很是满意,我,我非嫁不可。” 她面色已经浮现了几分绝望:“我想法子买通了家里的下人给原来几个和我祖父祖母交好又离得近的人家去了口信,那些人不是没有回信,就是推脱家务事他们不好插手,后来被我大伯发现,把我身边的丫鬟都想打发了。” 她是个心里有主意,但奈何身处困境,无力回天,沈琼楼听的直皱眉,看着她脖子上的白布问道:“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第112章 宋灿嘴唇微颤:“他们要把我的丫鬟都发卖了,我砸了个瓷杯往自己脖子上割,跟他们说他们要敢买人,我就立即抹了脖子,他们见我真流了血,这才作罢的。”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包的白布:“我用仅剩的首饰买通了几个婆子,这才能逃出来的...”她又要跪下求沈老夫人:“求姨奶奶为我做主。” 她说完这些事,众人都久久无语,沈家上下和睦惯了,实在是想不通怎么有人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沈老夫人一把把她扶起来:“灿丫头先在家里住下,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不会眼看着他把你往火坑里推的,等你大伯找上门来,我来跟他说!” 宋灿也没有矫情地说什么不敢给您添麻烦,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个头,被丫鬟搀着走了。 沈老夫人见她脚步虚扶不稳的样子也不由得叹了声:“灿丫头倒是好的,可惜她那些家人实在是...把好好的姑娘都糟蹋了。” 沈琼楼也十分感叹,扶着她老人家回去了,晚上回屋的时候把这事儿跟殷卓雍略略提了提,他素来对这种事儿不感兴趣,漫不经心地拢了拢青丝:“这有什么,别说大伯了,有些人家只要给的钱够,就是卖儿卖女的也有。” 他自己拆完头发就过来帮沈琼楼把头发打散了,她鄙夷地撇嘴:“可宋家又不是穷苦人家,乃是世家大族。” 殷卓雍帮她篦头发,一把长发顺畅地梳下来,嘴里随意应了声。 沈琼楼只好转了话头:“你觉着...咱们要个孩子怎么样?” 殷卓雍从镜子里看她,捏了捏她肉感十足的下巴:“你不是一直不想要吗?”他捏了好几下才感慨道:“最近怎么又胖了?” 胖对全天下女人都是禁忌词汇,沈琼楼用拐肘用力给了他一下才道:“我是怕生产艰难,不过我娘说她生产的时候就没怎么吃苦,说我身形随了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捏着下巴琢磨:“要个孩子似乎也不错。” 殷卓雍对这个话题更不敢兴趣,抱起她往床上一抛:“那就先做做能让你怀孩子的事吧。” 沈琼楼不知道是不是秋乏的缘故,最近老爱犯困,打着哈欠躲避他的骚扰,等他想骚扰第二轮的时候,她已经抱着被子安睡了。 殷卓雍:“...” 早上起来她和殷卓雍商量了一回,决定先在沈家住下,反正京城王府也没什么人气,去了还得再收拾,陈氏自然乐意之至。 再说宋家那边反应也很迅速,发现宋灿不再,先拷问了她身边的丫鬟,没想到丫鬟极是硬气,竟半个字都不往外吐。 宋家现在京城她可能去的地方悄悄摸摸寻了一回,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想了一圈想到沈家,第二天早上宋家大爷就带着夫人提着礼物登门拜访了。 接见这两口子的是沈老夫人,沈琼楼也过来旁听。 宋家虽然是世家,底蕴远比沈家深厚,但宋家长房这几年颇见颓势,声势地位和势力比沈家就大大不如了,沈老夫人想保下宋灿还是绰绰有余的。 宋大爷也知道这点,脸上挂笑奉上厚礼,然后对着沈老夫人行过晚辈的礼节,才叹道:“我们家灿姑娘和家里闹了些别扭,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我和她伯娘担心得紧,想来想去京里和灿姑娘最要好的只有姨母家,所以特地赶过来问问。” 这话说的倒好像宋灿不懂事才闹了这一出似的,沈老夫人心里冷笑,先不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灿丫头为什么和家里闹别扭啊?” 宋大爷笑容不变:“因为婚事...我们费心给她寻了门好亲,可这丫头自己心里有主意,瞧不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给他寻的亲事。” 沈老夫人笑问:“是哪户人家啊,我回头备份厚厚的贺礼过去。” 宋大爷终于有了几分不自在:“是,是安王,让她嫁给王爷当侧妃。”他又画蛇添足地补了句:“灿姑娘嫁了就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 沈老夫人哦了声,神色也淡了下来:“大爷说的倒是一套一套的,可咱们就算先不说安王的年龄,安王府里每年都死人的事儿你不知道吗?这么做不怕让人戳宋家的脊梁骨?” 宋大爷道:“哪些谣言哪里能信的。”他语气放硬了几分;“不管如何,灿姑娘总算是我宋家人,若她在您这里,还望您把她送回来,您府上到底有两位公子,可别让灿姑娘坏了名声。” 沈老夫人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吓到的,淡淡道:“那真是太不巧了,灿丫头不在我府上,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坏了我们家的名声。” 宋大爷见她推诿,心里恼恨,说话的语气更重了些,已经有几分要挟之意。 沈琼楼心里不爽,皱眉道:“您说话可要负责啊,这么无凭无据的谁能信服?” 这话的语气不算重,但宋大爷看她一眼就知道这是沈家成了王妃的那位姑娘,哪里有反驳的胆子,诺诺地不敢多言,只得含恨转身回去了。 沈老夫人见人走了却皱起眉,沈琼楼问道:“您怎么了?”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咱们能护的了灿丫头一时,不可能护她一辈子,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咱们又不是她家里人,总不能帮她寻了亲家。” 沈琼楼也觉得这是个麻烦事,皱着眉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就见沈念文迈步走进正堂,向沈老夫人拱手行礼:“祖母,我有法子。” 沈老夫人讶异地瞧着他,他深吸了口气,有些紧张羞涩,更多的是坚定:“我想娶宋家姑娘为妻,望祖母允准。” 沈琼楼手里的茶盏咕噜咕噜滚到地上,嘴巴惊讶地合不拢。 沈老夫人也大为讶异:“你是说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沈念文只说了句:“是真的。”然后又进入闷蛋的状态。 沈老夫人喝了口茶定了定神,也肃了神色:“文哥儿你要想清楚,不要凭着一时意气说这话,不然既是害了你,也是害了她。” 沈念文道:“孙子已经想了许久了,决定要娶她为妻。” 沈老夫人皱眉道:“你这些日子不搭理你娘给你引见的闺秀,也是因着这个?” 沈念文点了点头。 沈老夫人沉吟道:“这事儿我不好做主,得跟你爹娘商量商量。”然后让沈琼楼跑腿叫了沈木和陈氏来。 两口子听完这话也面面相觑,陈氏为难道:“宋家是大族,灿姑娘的出身倒是和文哥儿相配,但您不是说他们家的亲戚...” 沈老夫人摇头道:“如今我最担心的宋家老两口都去了,剩下的大伯虽是长辈,但到底不是亲爹,况且又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灿丫头也不会把他当一家人看了,更不会听他的,以后大不了断绝来往,亲戚这边倒是不用太过操心。” 陈氏听了这话倒是认真思索起来,他们锦川侯府已经够显赫了,也不必再锦上添花娶个高门闺秀,万一娶个脾气大性子骄的闹的家里鸡飞狗跳反而不美。 最重要的一是跟自己儿子合得来,二是性子好心里有主意,能撑得起门户来,这两点宋灿完全符合,她是大儿子亲口承认喜欢的,观她往日作为也是个能撑起来的。 沈木对宋灿没什么印象,想着再观察观察,两口子对视一眼,还是陈氏先起身道:“娘,您容我们俩在商量商量,等商量好了给您答复。” 沈老夫人也知道儿女婚事不能马虎的道理,抬手让两人先下去了。 沈念文想提亲既是想了很久也是一时冲动,说完纵然性子再沉稳也难免有些忐忑,老想着宋灿和他相处时候不久,会不会看不上他,会不会不喜欢他这般唐突的提亲? 他越想心里越忐忑,总想找人确定什么,不知不觉走到了宋灿暂居的院子,下意识地抬步走进去,就见下人都被打发了出来,他怔了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于是走到宋灿门前听了听。 里头的声音先是轻微的用绢子擦脸的声音,再是吧唧吧唧,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咔擦吧唧咔擦吧唧咔擦吧唧... 沈念文听不明白这是干什么,想着宋灿是寻过短见的,心慌之下忙一把把门强行踹开,就见宋灿在红着眼眶流着泪...嗑瓜子, 她见他突然闯进来一脸的茫然,拿着瓜子往嘴里送的手都顿住了。 ...... 沈琼楼最近简直懒成一条死狗,站着就想坐着,坐着就想躺着,一回屋就死在床上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了。 殷卓雍趁机在她身上捏了捏:“你近来又胖了不少啊,不过无妨,我喜欢胖点的。” 沈琼楼幽怨地看着他,这时候元芳在外头轻轻道:“姑娘,江管事夫人给您来信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多的缘故,她脑子都迟钝起来,顿了会才反应过来江管事夫人是宋喜,起身道:“拿进来让我看看。” 第97节 她拆开信来仔细地看完,开始老宋说的是最近又有那些作者新出了好些话本子啊,说给她留着等她回来了借给她。 然后又说她前些日子查出来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吹嘘怀孕之后所有人把她宝贝的不得了,又说看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多么多么幸福,还说看亲戚家的小孩多么白胖可爱,她自己的孩子以后也要这样如何如何。 沈琼楼可耻地羡慕了,为啥宋喜成亲比她晚这么多都有猴子了,她也想要一只白胖的包子捏着玩啊啊啊啊! 殷卓雍正在一边看书,她跳起来冲过去把他拽过来,一把推倒在床上就要扯他腰带。 他挑眉问道:“你干什么?” 沈琼楼说的咬牙切齿:“抓紧时间造人!” 殷卓雍笑吟吟地等她脱完自己的衣裳,然后轻松一个转身把她放在床上,施施然披上衣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憋住。” 又故意抬起手把修长光洁的身子展示给她看:“让你也尝尝看得到吃不到的滋味。” 沈琼楼:“...”禽兽,你这样会被日的我跟你讲! ☆、第113章 沈琼楼在没节操的求他和生包子之间挣扎着,殷卓雍已经从容地把衣裳穿好回书桌看书了。 她凑过去在他身上乱摸:“看什么书看我!” 殷卓雍坐老僧入定状,看上去如得道高人一般,坐在书桌前纹丝不动。 沈琼楼尝试无果,只得含恨败北。 宋灿打小就爱吃瓜子花生杏仁这些东西,可惜宋老夫人一心把她培养成最完美的大家闺秀,行止半点岔子都不让出,嫌嗑瓜子这动作不好看,坚决不许她吃,后来她被宋老夫人硬生逼成了一个完美主义者,也只敢在难受的时候一个人在屋里偷偷嗑了。 客院里,宋灿正一脸尴尬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念文,连忙把手里的瓜子放下,满脸尴尬地道:“表兄...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沈念文在姑娘面前和在家人面前绝对是两种表现,磕磕绊绊地道:“我,我担心你想不开,所以来瞧瞧你。” 宋灿干干地笑了声:“多谢表兄关心。”她心头微暖,犹豫一时,还是道:“还请表兄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 沈念文讷讷地应了声,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整个人僵直地看在宋灿闺房门口。 宋灿只好问道:“表哥还有何事?” 沈念文支支吾吾:“其实是...我,我想向你...”他实在说不出口了,撂下一句:“你过些时候就知道了。”然后落荒而逃。 沈老夫人先过来找宋灿通通风,宋灿知道了之后目瞪口呆,在屋里扯着帕子纠结一时,最后红着脸点了头,沈老夫人担心她没成亲就在夫家住传出去坏了名声,决定把她先送回宋家。 沈木仔仔细细地打听了宋灿的品貌为人,最终跟陈氏商议,决定应下这门婚事,他是果决之人,商议定了就去宋家提亲了。 不过他知道宋大爷的人品堪忧,所以特地把宋家的几个族老找了过来,让他们帮忙看着,宋大爷实在挑不出毛病来,只得点头应了。 宋灿回去之后他有族老看着,她又是沈家正儿八经的未婚妻,再不敢动歪心思,于是捏着鼻子忍了。 商量过婚期发现得到年后才能成亲,沈家人就先把聘礼什么的准备好,好全了礼数。宋灿手头有宋老夫人留给她的丰厚嫁妆,也不用担心什么,安安心心留在家里待嫁。 这天陈氏正和沈老夫人商量婚事该怎么办,宫里就有人传口谕,请陈氏和沈琼楼进宫叙话。 陈氏自己进去倒是愿意的,但涉及到沈琼楼她难免有些犹豫,还是沈老夫人道:“娘娘不会这时候对三丫头不利的,现在国库空虚,王爷在蜀中却兵强马壮,她要是这时候对三丫头做些什么,就等着王爷和朝廷彻底翻脸吧。” 她顿了下才道:“皇后叫三丫头过去,想必是有旁的事。” 陈氏对沈老夫人十分信服,转头便告诉了沈琼楼,她倒是无所谓,就是殷卓雍不怎么乐意她进宫,她怕陈氏为难,出言劝道:“过些日子过年还是要进宫见的,早晚有什么分别。” 殷卓雍蹙了蹙眉:“我送你和岳母进去。” 母女俩对视一眼,点头应了。 次日一行人进了宫,陈太后倒是和蔼依旧,就是沈琼楼见到她有点别扭,原来没嫁人的时候叫她姨母,现在长辈直接变同辈,她该叫啥啊。 陈太后看出她的局促,笑着问道:“你原来到我这里来听自在的,怎么如今倒拘谨起来了?” 沈琼楼尴尬道:“回娘娘的话,我没什么。” 陈太后宽慰道:“如今又没外人在,你就像往常一样叫我姨母吧。”她一笑:“辈分都是混叫的,不论如何,我和你母亲的情分都不会变。” 她又和陈氏寒暄了几句,沈琼楼本以为她要说当初殷卓雍占京的事儿,没想到她绝口不提过往的事,倒是让她少了几分尴尬。 说着说着新任皇帝和皇后带着宫里仅有的两位妃嫔来请安,沈琼楼好奇地打量这这位皇后,她容貌娟秀,眉宇之间很有几分端庄大气,行礼时也十分沉稳,颇见天家贵气,举止已经有了几分陈太后当年的风采。 陈太后对自己亲自挑选的皇后很是满意,却见自己儿子的眼睛时不时往沈琼楼这里瞥一眼,心里微微叹了声,又指着沈琼楼对皇后介绍道:“这是豫王的王妃,你的婶婶。” 这话一出,果然就见殷怀瑜垂下了眼。 余皇后款款行礼,声音温雅:“婶婶好。” 陈太后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温和:“你和豫王妃年纪相差不大,想必说起话来能比陪我说话更有意思些。” 余皇后连称不敢,陈太后又转向沈琼楼:“就怕这几个孩子在宫里闷坏了,你代我去陪她们说说话,可好?” 沈琼楼无可无不可,点头应了。 陈太后见一行人走远,瞥了眼殷怀瑜:“你也回去吧,朝上的事还等着你忙呢。” 她不是那种见不得儿子和儿媳好的恶毒婆婆,帝后和睦后宫才能稳当。 沈琼楼记得这位皇后跟皇上的关系基本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她边想跟着余皇后走到她的宫里,正好这时候到了午饭的点,她命人备饭,拉着她的手笑道:“婶婶可别嫌我的饭食粗陋啊。” 当初赵婕妤住的地方名叫琼楼,皇上去的时候十分不悦,立即令她改名,那时候她便猜测皇上对这位小婶婶有不一般的心思,如今见了,果然是少见的美人。 不过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更不会恨得咬牙切齿。以后要陪着皇上到白头的人是她,纠结这些过往有什么意思?皇上既然能喜欢这位小婶婶,说明不是冷心冷肺的人,日子久了也会喜欢她的,人心都是肉长的。 退一步说,就算皇上不喜欢她,只要太后喜欢,她在宫里就稳当。 沈琼楼对婶婶这个称呼敬谢不敏,干笑一声:“岂敢岂敢。” 余皇后引她入座,指着桌上的鲜鱼片道:“婶婶尝尝这个,听说是南方特有的鱼,八百里加急才运过来的,您沾着酱油尝尝。” 沈琼楼见就是上辈子常见的三文鱼,摆成花朵状,底下铺着厚厚的冰,沾了酱油尝一口,果然鲜嫩软滑,滋味鲜美。 两人吃完饭,余皇后拉着她问一些皇上的喜好还有当年的事儿:“听说皇上当年顽皮,是真的吗?” 沈琼楼点头:“是挺熊的,不过现在比当年稳当多了。” 余皇后虽然不至于嫉妒她,但难免有几分艳羡:“婶婶和皇上的兄妹情分真好...” 沈琼楼汗了下,加重语气:“也没你想的那么好,只是寻常的表兄妹而已。” 余皇后一笑而过。 沈琼楼还记得陈皇后的叮嘱,跟她聊了几句就往赵婕妤那里去了,她刚出完皇后宫里,余皇后身边一位侍婢轻声道:“豫王妃生的这般好,皇上...” 余皇后皱眉看了她一眼,她吓得把话咽了回去,她这才道:“太后说她是长辈,那就拿她当长辈待,旁的一概不准多想多做。” 她已经嫁给了豫王,名分既定,太后和皇上还没说什么,先把她当假想敌,那是脑子有毛病。 她没想到宫里真的有脑子有毛病的,那位赵婕妤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记恨自己宫里的名字被撤换的事儿,跟沈琼楼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坐了会儿连个茶也没有上。 沈琼楼一直以为自己跟这些女人比宫斗宅斗就是卖萌的,没想到这位赵婕妤比自己还萌,她当下也懒得多说,起身直接走人了。 赵婕妤自以为挤兑走了人,正在得意洋洋,不一会儿就收到太后宫里传的话,罚俸三个月,禁足两个月,让她在宫里好好反思。 余皇后还怕沈琼楼心里存了什么芥蒂,忙备了份厚礼让她带走,沈琼楼坐在马车上还在感慨,陈太后十分有眼光,挑的皇后有气度有胸襟,殷怀瑜好福气啊。 她心里是希望殷怀瑜过得好的,不光是因着两人当年的情分,还有他怕她进豫王府受人慢待,顶着压力恢复了沈家的爵位,这些她都十分感激。 等回了沈家,就见自己院子里有几个太医在院子里吹着冷风等着人,她吓了一跳,忙把殷卓雍叫出来问话:“你这是怎么了,叫那么多太医来做什么,你生病了?” 殷卓雍笑着握住她的手:“这是给你叫来的。” 沈琼楼茫然道:“给我叫做什么?我也没生病啊。” 他抬手招了个太医过来:“你不是要生孩子吗,叫他们来给你调养身子。” 沈琼楼本来很排斥生孩子,但听了陈氏的话和看了宋喜的信,心里大大地动了。 人总是要适应环境的,搁在现代二三十生都不算晚,但在古代,就算殷卓雍愿意,满世界的流言蜚语也少不了,想通了这一节她心里的障碍就彻底消失了。 太医挨个排队诊脉,等四人诊完之后,眉头却越皱越紧,两口子的心都提高了,为首的那个院判和其他人商议一时,低声问道:“娘娘,您确定是要受孕的方子?” 沈琼楼心说这老头看着年纪也不大啊,怎么就耳背了,边点头道:“是啊。” 院判一脸呆萌:“可您已经有了身孕,为什么还要备孕呢?” 沈琼楼Σ(°△°|||)︴:“什么!” 殷卓雍也是吃了一惊,随即眼里的愉悦几乎要满溢出来:“乖乖,我们有孩子了。” ☆、第114章 上辈子沈家举家流放的那天,苏沅站在沈家门口看着他们走,笑着称是给沈家送别,有人说他矫情伪善也不算过,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抬起眼望向沈家人坐的破旧马车,沈家的小女儿沈琼楼不在那里,好像被人动用关系劫了下来,她原来得罪的人太多,有人想趁着沈家败落的时候整治她也不算稀奇。 再见她的时候她在京郊的跑马场上,几个跟她别过苗头的恶少轮流把她拴在马后头,嘴里还叫嚣道:“肥猪,跑快点,不然小心被拖死了!” 她肥胖的身子踉跄地跟在马后头,身上滚的全是泥,还有道道血痕,眼里又是惊惧又是怨恨,被马拖得满地打滚。 苏沅微微皱起眉,当初沈三也算救过他,他并不恨沈家,不过是昭睿帝的吩咐,再加上两边立场不同,沈三这般落魄他见着心里也觉着别扭,这是很复杂的心态,他害了沈家,见着沈家人这样又觉得不自在,,这种不自在唤起了他久违的同情心。 他抬手吩咐了底下人,让他们把她救回来送到他府上。 反正养猫儿狗儿也是养,养人也是养,权当他积德行善了,以后下了十八层地狱也有说头。 她出来他府上的时候眼里满是震惊错愕,随后见到了他,知道这是个太监,眼里的嫌恶没掩饰得住,她是个不习惯低头地人,张开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的肥肉直颤。 身后的下人踹了膝弯一脚,让她直接跪下,骂道:“蠢货,见着我们督主还不跪下,忘了是谁救了你了!” 原来她是侯府嫡女,现在连个下人也敢对她打打骂骂,她身子一挺,似乎想要怒骂,又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窝窝囊囊地磕头低声道:“督主...谢督主救命之恩。” 苏沅愿意养着她,但前提是她得听话,让她跪了会儿才抬了抬手:“起来吧。” 沈三低头起来,紧紧攥着衣角,又是委屈又是不甘,似乎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给个阉人下跪。 苏沅心里一哂,人到了这个地步,要么就心甘情愿认命,被人踩到脚底下,要么就奋起抗争,她既没胆子抗争,又不愿意认命,这样子实在是...讨人嫌。 他也没在意,挥了挥手让人把她带下去丢到下人堆儿里,继续忙自己的事儿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几乎忘了府里有这么个人,而沈三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愤怒,竟出奇地瘦了下来,露出尖俏的下巴,桃花眼妩媚上挑,一眼就把人魂儿给勾了去。 苏沅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偶然见到她,当真是惊鸿一瞥,想了好久才想到这是沈三,他垂眸想了想,不再像前些日子这么无视她,见客写公文都爱把她带上,哪怕是个花瓶,留着也好看不是? 第98节 他这日伏案看完账目有些疲累,靠在椅背上微阖着眼,抬手冲她招了招;“过来帮我按按。” 她怔了怔,满面不情愿地帮她按着额角,手指却神经质地轻颤着,身体里似乎有两个人在较劲。 苏沅微微笑了笑:“你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吗?” 沈三微微一怔,语气哀凉,眼里似乎又有泪要流下来,充满自弃:“我不知道,我这辈子已经毁了,只能当个奴才。” 苏沅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继续靠在椅背上:“人生下来都是有价值的,生在王侯公卿的价值高,生在乞丐浪人家里的价值低,人的一生,就是为了不断抬高自己的价值,再用锦衣华服,良田美宅把自己包裹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很值钱。” 他撑着下巴继续道:“不过有的人不断升值,有的人不断贬值,有的人不升不降。” 沈三显然是想到自己,手指又颤了颤,她不是个擅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他呵呵轻笑:“怎么了?想到自己了?” 她又低头不言语了。 他伸手,指尖触碰着她的脸,她嫌恶又不可置信地避开,他这才道:“你现在虽然降了身份,但你有美貌,完全可以让自己往上升。” 她嘴角动了动:“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沅:“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 京里许多达官贵人都好美人,她现在这模样,想必有不少人喜欢。 再过几天有个官场上的应酬,他喝的多了些,回来的时候已经醉醺醺了,她满脸不耐地等着他,见他喝醉微微一愣,犹豫要不要伸手扶他,他已经伸手把她平平密密地搂住了。 他呼吸着她脖颈间的香气,正经的纯美的女儿香,一股一股往他鼻子里钻,还有在手掌中握着的腰肢,也异常的柔软纤细,他理智几乎全失,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腰上下滑动。 她厌恶地想要推开挣扎,越是挣扎的厉害他越是靠的近,不知怎么就滚到了床上,他干脆伸手去扯她的衣裳。 他们家本来有兄弟两个,因为太穷了大哥被迫送进宫,父母实在是没了活路,继大哥之后过了几年,把他也送了进来,巧就巧在给他净身的就是他大哥,他看着他下不去刀,想给家里留个后,冒着大风险没在他身上动刀。 苏沅混沌中想起这段过往,挺腰进去的时候有无比的欢愉,她抽泣挣扎,疼的死去活来。 酒醒了他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看着床上的一滩红苦笑,她似乎已经昏了过去,脸埋在枕头里,只有胸膛还微微起伏。 他本来想着把她送人的,现在看来也不能够了,扶额坐在床上思索起来,想着想着却跑偏了,回忆起昨晚的风雨,柔滑温软的身子,让人想溺毙在里头。 这事情沈三已经醒了,看着他又是闹又是叫,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穿好衣裳径自走了出来。 他没净身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信不过她,就是就把她软禁在院子里,不让人和她接触,其实杀了她倒也并无不可,只是总归是他第一个女人,有些舍不得。 沈三眼里的憎恶消失了,连他抱她也不反抗,连同消失的还有神采,眼底只剩越来越少的理智和越来越多的疯狂。 他瞧见了却没说话,这天他来找她,她显得十分安分,跟在他身后让做什么做什么,他奇怪地看着她,她在他准备沐浴的时候悄悄掏出袖子里的小刀,直直地向他咽喉割了过来。 苏沅早有准备似的,一抬手就挡住了她,这时候外面的护卫听到动静,提着刀冲进来,一刀捅向她心口,他想喊停都没来得及。 沈三就这么死了,死之前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他有几分怅惘,护卫按着规矩,把她抬到后面的井里沉尸,她死不瞑目,眼睛幽幽地看着他,乌黑的头发向一蓬腐烂的睡莲一样张开。 他慢慢地皱起眉,淡淡吩咐下去:“算了,把她捞起来吧,埋在京郊的尸山上。” 后来他被属下陷害而死,没想到又醒了过来,张开眼就见自己还在西厂里,对着镜子照了照,人是年轻了几分。 他的记忆十分模糊,似乎要看见特定的人才能想起来,直到他看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沉稳安定的下属,想起他背后捅自己刀子的样子,毫不犹豫地除了他。 这么看来心腹大患已经除了,重活一世他也没觉得有多么兴奋,时常在廊檐漫步,努力回忆着过去。 还记得那天下了场小雨,他带着人往西厂走,没想到又遇上了沈琼楼,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记忆遥远而模糊,仿佛在一场秋雨里,又像是在万丈红尘间与她偶遇。 她有些紧张地给他行礼,他提出要送她回去,路上静静地想着涌上来的记忆,她要走了,他和她挥手告别。 沈琼楼还在宫里当侍读,他时不时过去看着她,远远地驻足凝望许久,有时候还会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他知道他这样是病态的不正常的,但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直到他想起来所有事。 他又忍不住观察她,最终确定她和上辈子一样的只有皮囊,内里已经完全换了,上辈子的她看着凶恶其实内里一塌糊涂,这辈子看着平和,做事却有自己的章法原则,有时候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个男人。 不过这样的性子他喜欢,越了解越觉得心中欢喜,怎么会有这样有趣的人呢? 他忍不住命人打听沈琼楼的过往,得知她在一次受伤之后性子大变,心里基本可以确定了她不是她。 可惜喜欢的不止有他。要不是豫王,这辈子沈家也会和上辈子一样败落,沈琼楼仍旧是他的,可惜就差了一步,就那么一小步,他是真没料到,豫王那样的人也会喜欢她。 豫王出手他就知道不成了,后来豫王和她成亲的消息穿过来,他静坐在上辈子她住的屋子里喝酒,躺在床上摸着空落落的床铺。 后来豫王归来,他也想着搏一把,想动手的时候却觉得没甚趣味,留下命又如何?还不是苟延残喘,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恩恩爱爱。 就这么去了也挺好,他意识渐渐沉入黑暗的时候得意地想,是她的丈夫又如何?她身上的秘密只有我知道。 ☆、第115章 自从沈琼楼确认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之后,殷卓雍先是惊喜,又好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时而兴奋时而皱眉的复杂情绪中,或者半夜的时候突然起来摸着她的肚子盯着她的脸——好几次把沈琼楼吓得差点落枕。 过了几天他才缓缓地叹了口气:“咱们要有孩子了。” 沈琼楼:“...”你这个反射弧略长啊。 他叹息完又走了,让沈琼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知道她有孕的消息,除了殷卓雍之外,最高兴的应该是沈家人,陈氏听到这消息后二话不说就拉着沈木去庙里还愿了,沈木晚上也高兴的多喝了几杯酒。 沈老夫人连忙过来叮嘱她孕期的注意事项,还有多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记住寒凉的东西千万不能碰,补品要吃着,但是不要吃太多,免得孩子太大了不好生,还有没事多动动,生产的时候有力气。” 又叹息道:“把身边人都看牢了,不信的千万不敢留在身边,吃食都要有专人照看,桂儿当年...”她顿了顿,也没再往下说。 沈老夫人考虑周到,跟沈琼楼叮嘱完就带着沈木和陈氏来找殷卓雍:“三丫头这身子不方便挪动,王爷要不要现在京里住几个月,等她胎稳固了再回藩地?” 殷卓雍万事以她为先,自然并无异议。 宫里知道沈琼楼有孕的消息也命人赏了好些补品下来,还有太后和皇后恭喜的话,反倒是皇上没说什么。 她怀了孕住在家里就有些不方便了,于是和殷卓雍商量了搬到京城王府里,他自打进了王府就闭门谢客,在家里陪着他的乖乖,就连过年都是递了折子不进宫,你搂着我我搂着你,在家里看烟花度过的。 她本来一直不显怀,让沈家人有些着急,等过了年才肚子才渐渐鼓了起来,有时候可以微妙地感觉到里面有个小生命在里头,十分奇妙。 而且她的口味也逐渐神奇起来,现在虽然是已经过了春节,但是天气还没暖和,她突然想吃桃了,但这个季节桃还没出来,殷卓雍在屋里急的乱转。 还是沈琼楼宽慰他:“我也就是一般想吃。” 殷卓雍没好气地瞧了她一眼:“我来想法子。”他也是神通广大,不知竟从哪里真寻到了桃子,献宝似的拿来给她。 沈琼楼看着几个又大又红的桃子诧异道:“你是哪里寻到的?”古代又没有温室大棚。 殷卓雍道:“南边回春的早,有些地方已经有了春天的水果。”他顿了下道:“桃子性热,你不要多吃。” 沈琼楼就是一时嘴馋,吃了半颗就吃不动了,递给他道:“你都吃了吧。” 殷卓雍看着剩下的一筐桃无语。 幸好她见实在剩的太多,便把剩下的让人捣成了桃汁,还研发了一道黑暗料理——桃片炒肉,除了陈氏大为赞赏之外,其他人都敬谢不敏。 她孕期口味不定,一会儿想吃火锅一会儿想吃烧烤,做好了给她端上来却开始犯恶心,把殷卓雍折腾的团团转。 她口味变重,酸的辣的都爱吃,有时候陈氏看着她吃红彤彤的辣子鸡水煮鱼都心惊肉跳,再不就是什么杏子李子,能把人酸倒牙。 她担忧道:“都说酸儿辣女,你这到底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她愁道:“不会是龙凤胎吧,头胎生两个可要受罪。” 沈琼楼手里的半个李子都被她吓掉了。 幸好请了太医来诊断,确定肚子里只有一个她才把心放回去 再过些日子便是沈念文成亲,沈家人上下都开始忙活起来,殷卓雍怕喜宴上人太多把她挤着了,因此成亲那天没带她去,不过答应了晚上回来给她转述。 沈琼楼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没什么,你大哥抱的美人归,自然没有不高兴的,宋家老大好像还想生事,不过见着我也没敢再开口,顺顺当当地入了洞房。” 沈琼楼非常上道地夸了他一句,又问道:“还有什么?” 殷卓雍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白家人带着当初在金陵给你送过信物的那小子来了,也知道自己当初怕沈家牵连自己所以避之不及做的太过冷血,想着要来修补关系。” 沈琼楼先是被提到黑历史的尴尬,然后又撇了撇嘴:“那我祖母和爹娘怎么说?” 殷卓雍不以为意:“也没说什么,只是神情淡淡的。” 他说完又哼了声:“瞧瞧你祖母和你爹娘当初给你看上的人家,要是你当初嫁到他们家,这时候指不定都被休了,哪里有我这样好?“ 沈琼楼听他自卖自夸,笑的肚皮都颤抖起来,忍着笑道:“那是,你最好了,白家人怎么能跟你比?” 殷卓雍满意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虽然婚宴参加不成,但第二天新人见亲戚却是得去,两人携手回了沈家,她看着屋里满满当当的一堆人吓了一跳,沈家有这么多亲戚她自己都不知道。 什么大伯二舅六姑四姨,她叫的晕头转向,有的人明明看起来能当她爹了,按着辈分却是她堂哥,有的明明毛都没长齐,她还不得不管人家叫叔叔,只能说大家族真的很神奇。 先看新人给长辈敬茶,然后就是新人发红包给晚辈,沈念文行止都不离宋灿身侧,看来是对她十分喜欢的。 宋灿对沈家人是熟悉的,但见着这么多亲戚也觉得晕头转向,一会儿功夫手里的荷包就没了,还是沈老夫人让丫环悄悄再塞了给她十几个才没露怯。 认完亲戚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吃了顿饭,沈琼楼和殷卓雍在沈家后院遛弯,她靠在她身上想着:“你说咱们会生男孩还是女孩?” 殷卓雍无所谓道:“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都喜欢。” 沈琼楼嫌他回答的太敷衍,自己纠结道:“咱们魏朝对女子还是管的太严,男孩以后行事方便,力气大能在家里干活,女孩...女孩其实也好,贴心又乖巧,也不像男孩那么淘气,男孩淘起来太烦人了。” 她越想越觉得男孩女孩各有好处,看着自己的左右手十分纠结。 殷卓雍无语道:“是男是女你能决定的了吗?” 沈琼楼嫌弃他不给面子,在他腿上捏了一下才继续纠结。 两人正往前走着,就见明儿和福儿在院里玩捉迷藏,丫鬟婆子见她们俩玩得疯,只敢远远地守着,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条野狗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地看着明儿和福儿,嘴里还发出威胁地低吼。 沈琼楼吓了一跳,后面走着说话的家里人也吓了一跳,那几个丫鬟不知怎么搞的,离得最近却不敢护主,站在原地哆嗦着腿不敢往前。 福儿吓得双腿一软,一下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声显然刺激了野狗,吼了一声就往两个孩子身上扑过去了。 沈琼楼倒是有心想拦,可惜身子笨重走不快,推着殷卓雍上前,但他也没赶得及,眼看着野狗就向着挡在前头的明儿的脸咬了下去。 她忽然捏起小拳头,用力给了野狗的鼻子一下,同时大骂道:“坏狗狗!” 一般养过狗的人都知道这种犬科动物的鼻子是弱点,野狗哀嚎了一声半跪着倒在地上。 明儿简直厉害的不得了,一翻身骑上这条比她还高的野狗,以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力气压制住它,捏起拳头就往它脑袋上揍,野狗被打的连连惨叫,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变得比小奶狗还乖。 沈琼楼和殷卓雍:“...”吓死宝宝了。 沈家人:“...” 站在一边的丫鬟婆子们:“...” 沈老夫人也怔了会儿才回神,怒声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把明丫头救下来。” 第99节 众人一边吐槽着现在该被救的绝对不是明儿,一边把野狗从明儿的小拳头底下解救出来。 明儿被带到沈老夫人跟前,她弯腰摸了摸明儿的小拳头:“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许明儿这是...天生神力?” 沈老夫人哭笑不得:“明丫头,你方才怕不怕?” 明儿疑惑地歪着脑袋:“不怕呀,为什么要怕。” 沈家人面面相觑,沈老夫人决定先把这事放到一边,让邵氏哄福儿,问责方才无作为的下人,又查探这野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下人们沿着墙壁角门和大门查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后面的墙不知道何时有了个洞,只是被草丛掩着不怎么明显,野狗想必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沈琼楼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还久久不能回神,突然握住殷卓雍的手道:“我觉得还是生女儿好!像明儿这样的,既能当儿子又能当女儿。” 殷卓雍:“...” 他顿了下才慢慢地道:“也好,如果她要继承王位,就让她学学澹台澄,娶几个正夫侧夫进来。” 沈琼楼脑补了一下女儿开后宫的样子,心里一阵恶寒。 又过了几个月预产期将至,沈琼楼开始紧张起来,每天都想着不能顺产的后果,殷卓雍没法子,他也不懂生产的事儿,只能把陈氏请来宽慰她。 亲娘的宽慰还是很有效的,沈琼楼放宽了心,于深夏的某个夜晚发作起来,抱着肚子躺在床上呻.吟。 殷卓雍急匆匆点灯起来,又叫产婆和太医把她送进产房,握着她的手道:“乖乖,你要生了。”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