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九七七》 第1节 本书由楚留香文学网<a href=" target="_blank"></a>为您整理制作 ================= 《回到一九七七》 作者：轻卿 ================= 第1章 回到一九七七年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哟，他是人民大救星……”远远听到这阵音质粗劣的雄壮歌声，赵晓明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顾不上思考为什么遥远的异国他乡会播放如此具有天|朝特色的古董歌曲，她只知道她终于走出了那座该死的大山，来到有人烟的地方了，好歹算是得救了。 早知道再走两个小时就能见到人烟，昨天晚上就不应该在阴森可怖，危机四伏的树林里过夜的，可是昨晚上这村里可是一点灯光也没有，她在黑暗里也辨不清方向，幸好在空间里找到了帐篷和睡袋，再吃点面包和牛奶，好歹算是混过了一夜。 今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她就再也睡不着了，赶紧起来随手把用过的东西胡乱团成一团，塞回空间里，继续顺着溪流的方向往前走。 万幸没多久就看见了人烟。 距离村落越来越近，可以看到那塌了半截的土墙上，用暗红色的油漆刷了一行大字“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赵晓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是什么鬼。 气势轩昂的歌曲已经播放完毕，广播里换成了一个严肃的女声：“正点报时，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七点整，今天是公元一九七七年一月一日，在这个举国同庆的日子里……” 女播音员后面再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赵晓明被她那一句抑扬顿挫的“一九七七年一月一日”震得僵立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有没有哪一位好心人能来告诉她一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晓明记得，当她走下飞机，双足踏上乌鲁克尘土飞扬的土地上的时候，分明就是二零一六年七月十四日。 那天刚好是她从小玩到大的闺蜜谢娉婷的生日，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她怎么就信了谢娉婷那死丫头的鬼话，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了呢？ 残酷的现实不容她继续伤春悲秋，一阵猛烈的狗吠声把她从回忆中唤醒，赵晓明抬头一看，立刻三魂不见了七魄，只见一条毛色黑亮，足有她半个人高的巨型犬类冲她直奔过来，大有不把她扑倒在地决不罢休的势头。 “啊，救命啊！”赵晓明尖叫着，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把脸死死地藏在腿间，“要死了要死了，这回一定是活不成了。” 热而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响起，赵晓明甚至能听到长长的狗舌头上的唾液滴在土地上的声音，她整个心都揪成了一团，早知道要受到这样的折磨，还不如当时爆炸的时候就把她给炸死算了。 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她居然还分得出一丝心神来想，其实在那场爆炸里，她已经是死掉了吧，不然的话着莫名其妙的一九七七年又是怎么回事？ “大黑！回来！”预期中的撕咬并没有发生，一个雄浑有力的男声及时喝止了那条黑狗，大黑谄媚地叫唤了几声，跑回到它的主人身边。 赵晓明抖抖索索地抬起头，依稀中只看到一座山一样的人影朝自己压迫过来。 吓得她一下子没蹲稳，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 大山一样壮实的男人向她伸出一只黝黑的大手，那手几乎有她的两倍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似乎轻轻一捏就能把赵晓明脆弱的小脖子捏断。 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温和：“别怕，大黒不会随便咬人的。” 赵晓明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在她的眼中，这男人的危险级别跟他的那条大黑狗是同一程度的。 男人也不以为意，随口问道：“看你的样子不是农村人吧，城里来的？来咱们这儿有事吗？” 赵晓明暗叫糟糕，刚刚才意外得知自己穿越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把身世编圆呢，这该怎么说呢？ 一直以来低血糖的毛病拯救了她，蹲得久了突然站起来，脑部供血不足，眼前一黑，赵晓明顺势往前栽下去。 不出意料一双厚实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接住了她，赵晓明这一倒下，自遇难以来一直支撑着她的那口气就散了，从她在那个杂草丛生的树林里醒来开始，她淋了一场雨，走了一天的山路，担惊受怕地过了一个恐怖之夜，脚上还被树枝划伤了，也没有消毒上药，还不知道会不会得破伤风呢！ 想到自己这一路所受到的苦，赵晓明心安理得地双眼一闭，踏踏实实地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赵晓明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晃晃悠悠的，似乎是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在行走，又像是飞机着陆时的颠簸……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来到广州白云国际机场，当地时间是21点30分，外面的温度是……”赵晓明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生活中，她就知道，那见鬼的一九七七年不过是场梦而已，她赵晓明，还是一名高贵美丽的空中小姐，生活在纸醉金迷的现代化大都市中，过着挥金如土的富二代奢侈生活。 画面一转，已经身处机场大厅中，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尖细的高跟鞋敲打在光滑的水磨大理石地板上，赵晓明脚步飞快地追上背影高大挺拔的男人：“谢大哥，你是回家还是回宿舍？要不一起去吃个宵夜吧？” “不了，明天还要飞，我回宿舍休息。” “好啊，那我跟你一起坐公司的穿梭巴士回宿舍吧！” 那个身着机长服饰，被赵晓明称之为谢大哥的男人还没有说话，突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晓明，等等我，等等我！” 赵晓明无奈地转过身，看着谢娉婷毫无形象可颜地冲过来，差点收势不住，往前继续冲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抓着赵晓明的手腕拼命摇：“晓明，我的好晓明，这次你一定要救救我啊，不然我会被我哥打死的。” 赵晓明下意识地看了谢娉婷她哥远去的高大背影一眼，没好气地道：“说吧，你又干什么了？” 谢娉婷低下头，心虚地说：“我把我们家打算用来交首付买房的钱给挪用了。” 赵晓明吃了一惊：“首付的钱？那得有一百多万吧，你买什么能都花了？”对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她还是比较了解的，虽然这人平时有点儿不着调，但因为自小家境不太好的原因，还是挺勤俭节约的，平时赵晓明用腻了的那些奢侈品包包鞋子什么的，随手送给她，她也都舍不得用，全都放网上卖了贴补家用。 她跟她哥两个人，一心一意攒钱，就为了能给辛苦了一辈子还寄人篱下的爸妈买一套房子，如今她说把买房的首付款给挪用了，赵晓明还不怎么能相信。 谢娉婷连忙解释：“你也知道，按照现在的房价，我们那一点钱顶多也只够在偏远郊区买一套小房子，你知道那些地方，生活就医都不方便，我真不想让爸妈住在那种地方，刚好我有一个朋友来找我，说是有一个发财的机会，只要一转手，我卡里的钱就能翻上两三倍，好歹也能买上离市区近一点的房子是不是？所以我这一时冲动，就，就答应了嘛！” 赵晓明猛地一惊，醒悟过来，这一切不就是她们去乌鲁克之前真实发生过的场景嘛！当时谢娉婷所说的发财机会，就是要到正在战乱的乌鲁克地区去开超市，据说她那个朋友把一切都打点好了，谢娉婷把家里的一百多万都投了进去，进了一大批货，可是事到临头，那货居然运不出去了。 因此谢娉婷就把主意打到了赵晓明的身上。 因为身有无限大的储物空间，赵晓明平时没少帮谢娉婷的忙，后者所开的代购网店，能做到皇冠的信誉，靠的还不是她们平时飞国外航线的时候赵晓明帮她用空间带的货！ 初到乌鲁克时所受到的那些苦又浮现在赵晓明的面前，不行不行，那鬼地方是再也不能去了：“这个货我是不能帮你带的，你真的需要用钱的话，我可以先给你。” 谢娉婷又摇着赵晓明的手哀求起来：“晓明，我知道你人最好了，但是你知道我哥那臭脾气，他要知道是你的钱，一定不肯用的，你就帮我这一回吧，真的不费什么事，只要把货带过去放下就行了，就当是出国旅游一趟嘛！” 赵晓明为难地看着她，心里正在想着拒绝的措辞，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侧头一看，眼前突然出现谢大哥放大的俊脸，似笑非笑地说：“怎么，还打算到乌鲁克去送死啊？” “啊！”赵晓明吓得突然睁开眼睛，耳旁“呼哧呼哧”地冒着热气，是大黒滴着口水的大舌头。 第2节 被吓得全身都无法动弹的赵晓明，徒劳无功地把手掌挡在眼前：“你，你，你别过来啊！” “你醒来了？”大手一拨，把大黒的狗头拨到了一边，赵晓明眼前又出现了一张黝黑的大脸，男人咧嘴一笑，一口整齐的白牙晃得她双眼发晕，闹了半天还是在这个鬼地方啊？ 第2章 一碗鸡蛋面 突如其来的现实让赵晓明悲从中来，想到再也回不到那个熟悉的世界，再也见不到虽然互相之间感情不太好，但都十分爱自己的父母，见不到行事不太靠谱，但对自己是真心相待的谢娉婷，见不到一直冷着脸，但暗地里也会悄悄关照自己的谢大哥，没有手机、没有wifi，没有prada、卡地亚和lv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赵晓明越想越伤心，以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气势大哭起来，大黒狗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吓得往后一跳，站在三尺开外紧张地盯着她直喘气。 被赵晓明在心底里暗自称为“大黑牛”的男人也吓到了：“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哭什么呢！” 赵晓明任性地把自己如此遭遇的原因都归结于来到这个世界所看见的第一个人的身上，随手抓起身后的枕头就朝他扔过去：“你别管我！”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枕头好重啊，手腕都差点儿折断了。 大黑牛轻松地接过里面填满了山苍子的枕头，随手放到一边：“那好，你慢慢哭着吧，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赵晓明哭得益发尽兴起来，甚至像个小孩子撒泼似的甩手蹬脚，这日子没法过了，还不如当时就死掉算了。 但哭久了毕竟还是会累的，赵晓明的哭声渐渐收了，变成抱着膝盖低低地啜泣着，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地板是泥铺的，墙壁也是泥砖砌成，上面连层白灰也没扇，只在床边贴着一溜儿十分俗气的明星画片，更可怕是，身体底下薄薄的褥子下面，铺的居然是稻草，他们竟然用稻草铺床！ 简直是不可忍受！ 赵晓明伤心了半天，突然一股暖暖的香气涌入鼻端，她的肚子“咕咕”地响了两下，这才发现，经过刚才的那一场折腾，她早已饥肠辘辘了。 “饿了吧？我下了面条，吃点吧！”大黑牛站在床边温和地说。 赵晓明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刚刚对人态度不好，她其实有点拉不下脸，可是那碗里冒出的香气实在是太过诱人，小心地偷眼望去，雪白的面条上面卧着两个金黄色煎得火候正好的荷包蛋，似乎在无声地引诱着她，来吃我，快来吃我！ 大黑牛把手里的大海碗放在床边的桌面上，赵晓明厚着脸皮挪过去，拿起筷子戳着荷包蛋，小声地说：“谢谢你，那我就不客气咯！” 桌子是木板钉成，连油漆也没有上，看得到裸|露在外的铁钉，用的时间长了，除了一些擦拭不掉的污渍，桌面上收拾得倒是很干净，只放着一面红色塑料框的小圆镜和一把做工简陋的木梳。 赵晓明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了大黑牛一眼，就他这样的板寸头，还需要用上这些东西？ 赵晓明洁癖发作，在别人梳妆台上吃饭的不自在感让她有点吃不下口，大黑牛见她犹豫，不由奇怪地问：“怎么啦？不爱吃？” 赵晓明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把爽朗的女声由远而近：“哥，听说你捡了个女人回家？”随着这个声音一阵风般冲进来的，是一个双颊红扑扑，额上还冒着热气的朴实姑娘。 哪怕以赵晓明作为同性看女人挑剔的眼光来看，这姑娘也算得上是漂亮的，不是现代流行的那种锥子脸蛇精眼的那种漂亮，而是一种朴素健康的美。 这姑娘长得并不瘦，反而手脚都是健壮有力的，看得出来是从小干着农活长大的，皮肤也不够白皙，晒成了小麦色，鼻翼有几颗细碎的雀斑，头发也有些毛躁，短短的扎成两个小辫在耳朵旁。 也许就是她身上那种充满了生机的活力吧，让赵晓明觉得她很好看。 可惜她一开口说话，就完全破坏了赵晓明对她的这种好感，只见她瞪大了眼睛，盯着桌上的那碗面条，尖声道：“哥，你给她做了面条！还，还煮了鸡蛋！” 大黑牛连忙喝止：“阿娇，嚷嚷什么呢，做了就做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怎么不是大不了了，你知道这种细白面条有多难得，有粮票也换不到呢，你当初费了多大的心思才淘换到了两筒白面，前些日子我不舒服吃了一些，现在剩下还不到一筒了，我还打算留着过年的时候吃呢！还有这些鸡蛋，我辛辛苦苦攒下来，一个都舍不得吃，就是为了这段时间公社基建会战，留给哥吃的，你白天带头干活那么辛苦，不好好补补怎么行。”这丫头一张嘴像把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地抱怨的话儿直往外冒。 赵晓明一听，敢情这碗在自己眼中普通得不得了的鸡蛋面条，在他们这儿居然是极其难得的好东西了，这究竟得有多穷啊，这种穷日子该怎么过？ 大黑牛见赵晓明脸色都变了，以为她是生气，连忙一把拉过他妹子，低声斥道：“当着客人的面，胡说些什么呢！” 抬头又对赵晓明道：“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快些吃吧，放久了面就糊了不好吃了。”说完拉着妹子就走了出去。 赵晓明不敢再起嫌弃之心，用筷子挑起面条往嘴里送，没想到这大黑牛看起来挺粗的，做的面条倒是好吃，不大一会功夫，这一大海碗面条就去了一大半，再一看碗底，居然还藏着两个荷包蛋，加上她刚才吃掉了的两个，他一共放了四个蛋，不知道他妹子知道了会不会更生气。 赵晓明实在是吃不下了，只好放下了筷子，暗自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会儿，发现空间里这种筒装的白面条数量不少，鸡蛋的也有好几大箱，幸好空间里的食物不会腐坏，如果这里当真如此食物匮乏，这些鸡蛋她倒要留下来慢慢吃。 碗里剩下的面条和鸡蛋有点浪费，不过到时走的时候多给他们留点儿好吃的东西就行了，赵晓明想着，心安理得地推开碗，打算下地出去看看。 双脚才刚刚碰到地面，脚踝上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让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呀！” 大黑牛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你怎么了？” 张天娇原本已经被他哥劝得差不多了，见到这一幕，又不满起来：“她是你什么人啊，用得着这么着急吗？”两兄妹自小相依为命，一直以来，哥哥的关心和宠爱都是只给她一个人的，这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居然分走了哥哥对她的关注，也难怪她会觉得不高兴。 赵晓明弯着腰，一手撑在腿上，双脚一动也不敢动：“腿好疼。” 前一天她刚在这个世界上醒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在乌鲁克的时候穿的裙子，当时她摔倒在一个草丛中，那草叶特别锋利，稍微动一下就能在皮肤上割破一个细细的口子。 当她艰难地站起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裙子已经破烂不堪，脚上的高跟鞋也不见了一只，右腿脚踝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过，留下一道特别深的伤口，皮肉翻卷，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赵晓明在空间里翻检了一番，不由得又在心里臭骂了谢娉婷一通，明知道要去乌鲁克这种危险的地方，居然连一点日常药品也不带！ 无奈只能用矿泉水把伤口清理了一下，然后找出一双白色的袜子穿上，算是暂时把伤口给遮挡住了。 还好空间里的衣物不少，不过都是准备在超市售卖的大路货，跟赵晓明平时穿惯了的品牌衣物当然没法比，她挑挑拣拣好半天，才找了一条牛仔裤和运动鞋换上，牛仔裤是均码宽松款的，丝毫不能展现出她纤细苗条的身材，唯一的好处就是能抵挡地上锋利的草叶了。 她来的时候是炎热的夏天，如今这里却是寒风嗖嗖，赵晓明往身上穿了一件保暖内衣，两件厚厚的毛衣，再加上一件羽绒服这才感觉暖和了一些，可再一看身上这件暗沉沉的羽绒服和臃肿毫无线条可言的自己，她又觉得人生无望了，谁能想到一贯以时尚靓丽，会打扮著称的赵大小姐会这样一身装扮出现在这种鬼地方呢？ 当然这一切都得怪谢娉婷，如果不是她脑洞大开居然想到要到乌鲁克开超市发战争财，她就不会一时好心利用自己的随身空间帮忙带货，也就不会如此背运地被一颗炸弹炸飞上了天，当然也就不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出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了。 当时的她还满心以为自己还是在乌鲁克，只是不知道被炸飞到了哪里而已，所以一醒过来，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出手机报警，无奈手机不见了，只好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去求救，当时大概也是疼得麻木了，再加上心里的慌乱焦急，竟然都忘了脚上的伤口。 如今大概是吃饱喝足，又休息好了，这一动弹，就感到伤口处那钻心刺骨的疼来，想她赵晓明自小娇生惯养，连小小的擦伤都不曾有过，什么时候尝过这种疼了？ 因此在大黑牛帮她查看伤口，把黏在伤口上的袜子撕下来的时候，赵晓明凄厉地惨叫了一声，把在一旁看热闹的大黑狗都给吓得往后蹦了三尺远。 第3章 农家小院 张天娇被赵晓明的叫声吓得捂住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壮着胆子凑上来看，随之“嗤”了：“我还当你腿断了呢，不过就是被树枝擦伤了嘛，也值得你这么大声嚷嚷！” 抢过他哥手里拿着的木盆和布条：“我来给她洗洗，哥你去拿一把灶灰过来，抹上去就好了。” 赵晓明并没有听清楚她所说的灶灰是什么东西，直到看见大黑牛手里抓着一把灰色的粉末走过来，这才反应过来，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草木灰吧！ “等一下！”赵晓明连忙用双手护住伤口，“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第3节 张天娇说：“给你治伤啊，咱们这儿的人都这样，见血了用灶灰抹一把就行了，明天就没事了。” “我不要！”赵晓明大叫，鬼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细菌，会不会感染什么的，“我要去医院！” “医院？”张天娇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你是说卫生所吧，公社有卫生所，不过要有好几里地远呢，你这样子能走过去吗？”不是她看不惯这女人，实在是她的模样太娇气了，这点儿小伤谁没伤过啊，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还不是随手抓把黄泥抹抹就继续干活。 “我不管，反正我打死也不用这东西。”赵晓明坚决地说。 大黑牛想了想说：“阿娇，我记得招娣婶前些日子伤了脚，到公社卫生所去拿过药的，你去问问还有没有剩的，借来使使。” 张天娇不甘不愿地出门：“不就那么一点小伤嘛，用得着吗？” 大黑牛补上一句：“顺便在自留地上摘个南瓜过去，总不好白拿别人的东西。” “知道啦！” 赵晓明有点过意不去：“谢谢了啊！” 大黑牛摆摆手：“没事，我知道你们城里人不习惯这些。” 赵晓明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城里人？” 大黑牛笑：“这不是明摆着嘛，农村人能穿这么好的衣裳，能有这么细皮嫩肉的？对了，你哪里人啊，来我们村干嘛？” “呃……”赵晓明的眼睛四处瞄来瞄去，就是不敢看他，“我，我是从那个……”怎么办啊，该怎么说？她从小就不会说慌，一说谎就脸红。 张天娇的出现及时解救了她：“哥，我回来啦，招娣婶那儿刚好还有半瓶紫药水没用完，我就给拿回来了，这儿还有药棉，给！” 大黑牛接过药瓶，倒了一点儿出来在瓶盖上，要药棉沾了给赵晓明涂到伤口上，白嫩的皮肤立刻染上了深紫的颜色，赵晓明对此已经不想再发表任何意见了，考虑是否会留疤这种事情太过不实际，能够不感染不得破伤风死掉就已经很幸运了。 大黑牛帮赵晓明上好药，站直身子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双手说：“好了！”眼光一侧，看见桌上小半碗还没吃完的面条，“你还没吃完？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再吃吧！” 赵晓明忙说：“不用了，我吃饱了。” “这都还没吃完呢！”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赵晓明为难地说。 “那好吧！”大黑牛端起碗就走了出去，赵晓明看见，就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大黑牛一仰脖子，用她吃过的筷子，把那剩下的小半碗冷面条和鸡蛋一起拨进了嘴里，三两口就把剩下的那点东西给吃完了，顺便还喊了一句，“阿娇，快去做饭。” 虽然知道这里食物宝贵，这儿的人肯定是不会轻易浪费食物的，可赵晓明实在想不到他会这么不讲究，那筷子还是她刚刚用过的呢！ 张天娇像没听见她哥说话似的，满脸好奇地问赵晓明：“姐，你是从哪儿来的啊？不是咱们这地方的人吧？” 赵晓明好笑，这姑娘一看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刚才还百般看自己不顺眼呢，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完全忘了这回事了，不过让她脑袋疼的是，这俩兄妹怎么连问话都一样啊：“你哥叫你呢！” “没事！”张天娇不在意地说，“让他去做饭，他做饭好吃。” “那你可以先告诉我，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吗？”赵晓明使缓兵之计。 张天娇浑然没有意识到不妥：“咱们村叫做香坪坝，是属三江公社管的，咱们这一大片，像隔壁的土华村、沙田村，都是三江公社的，我哥叫张天亮，是咱们香坪大队的大队长，咱们一个村的生产，都是他管着呢！我叫张天娇。” 冬天的天黑得早，这会儿太阳下了山，天色很快就昏暗下来，这屋里的窗户小，黑得就更快了，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快要看不清楚对面的人影了，赵晓明问：“天都黑了，你们父母还不回来吗？” 张天娇叹了口气：“我连我爹娘的面都没见过呢！自打我懂事起，我们家就我和我哥两个人，我们啊，是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 “对不起啊！”赵晓明忙道歉。 “没事没事！”张天娇毫不在乎，“都过去啦，我哥从小干农活就是一把好手，老早就能在队里挣工分养活我啦，前些年他去当兵，每个月的津贴都会寄回来呢，如今他当上了大队长，咱们家的日子在村里头算是过得好的啦！”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哎呀，糟糕，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忘了猪还没喂呢，待会就该看不见吃食了。”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哥，你都已经把猪喂了呀！” “要不然等你呀，咱家猪都饿掉膘了，待会换不上钱，你又该哭鼻子了。”大黑牛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宠溺，赵晓明不由自主地想起往日看见谢娉婷和谢家大哥相处时的情景，谢大哥也是这样，嘴里说的是批评的话，可谁都能听出话里面浓浓的宠爱。 也许她就是太过向往这份兄妹之情了，所以才会义无反顾跟着上了航天学校的谢大哥考空姐，想进了办法进了同一家航空公司工作的吧！ 她自己的家里从小就不缺钱，可是缺人，豪华的大别墅里永远空荡荡的，只住着小小的她和走马灯般换个不停的保姆，她真是羡慕谢娉婷和张天娇啊，虽然家庭条件不太好，可是都有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可以依靠。 不知道谢娉婷如今怎么样了呢，那场爆炸不知道伤及她没有，没有了房子首付的钱，她指不定会多么伤心呢，早知道就把自己□□的密码告诉她，反正现在自己也用不上了，谢大哥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呢？自己爸妈知道了这事，也不知道会不会为难谢家…… 如今也说不清楚是谢娉婷害了她还是她害了谢娉婷了，总之就是空间惹的祸，如果她没让谢娉婷知道她有这样一个随身空间的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她还在现代生活得好好的，谢家的首付款也不会说没就没了。 可谁让她发现自己有随身空间的时候，还是一个屁事不懂的小屁孩呢？小学的时候俩人是同桌，上课时间头碰头一起悄悄偷看藏在课桌肚子里的漫画书，老师突然走过来，赵晓明当时心里着急，满脑子都想着要把漫画书藏起来，结果漫画书果真“嗖”地一下就不见了，把两人吓得目瞪口呆。 事后两人一起研究了好多次，才终于闹明白了随身空间的事，当时赵晓明还天真得很，差点就把这事给宣扬了出去，还是谢娉婷及时阻止了她，不过这鬼丫头也是有私心的，她让赵晓明在课间给同学们表演把物品凭空变不见的魔术，一场一个人收费一毛钱，还真被这小财迷赚了不少。 直到后来被老师叫停了才作罢。 赵晓明放飞思绪，胡思乱想个不停，忽然听到张天娇叫她：“我哥让我问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要啊！”赵晓明连连点头，她来到这里以后，一身的狼狈都还没洗过呢！ “你没衣裳换吧，那先穿我的吧！”张天娇说着去揭墙角那口旧木箱的箱盖。 “不用了不用了！”赵晓明连忙说，她没有穿别人衣服的习惯，何况空间里别的不说，可以替换的衣服还是不少的，就是质量不怎么样而已。 张天娇也不以为意，这大冷天的，不换衣裳也没什么：“那你跟我来。” 赵晓明跟着张天娇出了门，灶房在正屋的对面，要横穿一个小院子，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就像以往赵晓明在历史图片中看到的一样，泥砖砌的墙壁和茅草盖的屋顶，看得出年头不小了，土墙上有修补过的痕迹，维护得很精心。 正屋是三间，一间堂屋，左右两侧分别有两个房间，刚才赵晓明就是从靠着南边的那一间出来的，正屋的对面是灶房，一间低矮的泥砖房，旁边有几畦菜地，种了些菠菜、芥蓝、香葱、芥菜等可以过冬的蔬菜，南方的冬天就这点好，只要勤快一些，青菜总不至于断了顿。 正屋对着院门的一侧则是用土墙筑起了猪圈和鸡舍，喂了一头大肥猪和几只下蛋的母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猪圈里的臭味，赵晓明不由自主地掩了掩鼻子。 院门是用稀疏的木板钉成，随便一推就要散架的样子，此刻也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上。 第4节 张天娇引着赵晓明进了灶房，大黑牛张天亮正蹲在灶头后面烧火，红红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脸特别的立体分明，赵晓明的心突地一跳，似乎这才发现，原来这大黑牛长得还挺英俊的。 张天娇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木桶，揭开灶上大锅的锅盖，水蒸气立刻蒸腾而出，她又拿出一个同样是木制的水瓢，开始往木桶里舀热水，舀了一大半的时候，叫赵晓明过来试试温度，太热的话就要兑点冷水。 赵晓明摸了摸，觉得差不多可以，就点了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张天娇就继续往桶里舀热水，一直到装满了才停下，拎起来走了几步，一个闪身，转入了一堵墙的后面。 赵晓明这才发现，原来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隔间，看来就是浴室了。 第4章 洗澡 张天娇把热水放在地上，借着外面一点火光，指着另一边一张木凳，交代赵晓明：“脱下的衣服放那里就可以了，这边挂着的这条毛巾是我的，你可以拿来用。”说完就走了出来，把里面的位置让给赵晓明。 赵晓明惊讶地看着这个四四方方只容一个人转身的浴室，里面除了一桶热水和一张用来放衣服的凳子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这怎么洗？” “怎么洗？”张天娇也被问住了，“洗澡不都是把毛巾投到水里，沾湿了往身上擦洗吗？还能怎样洗？” 好吧，向来只知道用浴缸泡浴和花洒淋浴的赵晓明实在是不太能理解这种洗法，但她觉得问有没有浴盆这种话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了，只是这小小的一桶水，会不会也太少了些？ “我还想洗头呢，可不可以要多一些热水？”她是及腰的大波浪长卷发，发量又丰厚，按照她平时要洗两遍洗发水，一遍护发素再加一遍发膜的洗法，十桶这样的水也未必能洗得干净。 “可以啊，你用完了再出来拎呗！”张天娇爽快地回答，顺便还在墙角掰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递给她。 “这是什么？”看着那块手感粗糙的物体，赵晓明有点儿不太敢接。 “茶枯啊，给你洗头用的。” “呵呵，不用了，谢谢你，我用水洗就好。”赵晓明转身关上门，问题又来了，“那个，这里不开灯吗？”这门一关上，里面立刻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 “开灯？”张天娇又楞了，他们平时都是一收工回来，趁天色还没黑透就洗澡，偶尔时间晚了，那就摸黑洗洗，没听说过洗澡还要点灯那么浪费的。 大黑牛发话了：“你去给她点个煤油灯。” “哥，煤油用完了你忘啦？供销社里好久都没有煤油卖了。” “那就点蜡烛，我记得咱们家还有两根。” 张天娇有点不高兴：“就她讲究！”可还是扭身去拿蜡烛了，在公社的供销门市部里，煤油三毛五分钱一斤，可是供应不太足，每次进货就来那么一点儿，一下就被人抢光了，以前供销社的售货员跟张天娇的关系还不错，她每次都还能买上一些，可是后来两人由于某些原因交恶，他们家就再也没用上煤油了。 蜡烛倒是不限量供应的，只是就要一毛二分钱，一包十支，就是一块二，可是用起来还不顶一斤煤油用的时间长，一般人都不舍得用。 张天娇把点燃的蜡烛粘在洗澡间墙上一块稍微突出来的泥砖上：“好了，快洗吧！”想想还是忍不住又加上一句，“洗快点儿啊！”想起待会这蜡烛得烧掉一半她就有点儿心疼。 赵晓明不敢再说什么，关上门开始弯下腰洗头，这小小的一桶水实在是太不经用了，光打湿她这一头浓密的头发就已经用掉了半桶水，然后在空间里找洗发水，谢娉婷进的货都是超市的便宜货，当然跟她平时用的牌子没法比，不过也好过用那黑乎乎的什么茶枯吧！ 赵晓明随手拿出一瓶，打出泡沫，揉一揉，冲洗，然后头上的泡沫都还没冲洗干净，一桶水就见底了。 只好把水桶递了出去：“阿娇，帮帮忙，再给我打一桶水好吗？”手缩回来还是虚掩着门，怕被她看见了头上的泡沫不好解释。 没过多久门被“笃笃”敲了两下，赵晓明忙道：“你放那儿吧！” “嗯，不够再叫我。”门外响起一个低低的男声，赵晓明吓了一跳，怎么会是他，匆匆开门把水拎进来，沉重的木桶差点儿没让她闪了腰。 护发素是不敢用了，饶是这样，也足足用了三大桶水才把头发冲洗干净，不是赵晓明矫情，实在是想到泡沫没冲干净的话她全身就不舒服，只好厚着脸皮添了一次又一次的水。 最后一桶水是用来擦澡的，她总不能光着身子开门让人打水，所以这次十分小心谨慎地省着用，终于只用一桶水洗完了这个澡，赵晓明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原来平时司空见惯的热水器、淋浴设备什么的，没有了它们生活竟然会如此不方便，仅仅是一个洗澡的问题就那么艰难，真的要她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日子怎么过？ 从空间里找出一瓶水蜜桃味的润肤露，赵晓明把自己从头到脚抹了一遍，换上自己随身携带的干净内衣，外面的当然还是只能穿原来的那套，收拾妥当了，这才走出去，一边走一边想，总得想个办法把空间里的日用品拿出来一些。 “哇！姐，你好香啊！”张天娇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扑在赵晓明身上小狗似的上下嗅个不停，“我还没闻过这么好闻的香味呢，你身上抹了什么？” “没有啊！”赵晓明只好装傻。 “难怪人家说城里的女人身上是香的呢，原来是真的呀！”张天娇羡慕地说。 赵晓明只好呵呵干笑着，岔开话题：“不是说要吃饭了吗？”抬头见无意间对上大黑牛的眼神，他的眼神里带着笑意，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探究，赵晓明心里没来由地跳了一下，赶紧把头转到另一边。 晚饭是番薯粥，淡黄的米粒中夹杂着绵软金黄的番薯块，香香甜甜的很合赵晓明的胃口，菜是酸菜炖鱼，味道很足，用来配粥是最好不过了。 张天娇快活地招呼赵晓明多吃点：“这鱼还是我哥去河里捞的呢，这种天气要捞到这么肥的鱼可不容易了。”想了想又感叹说，“你要是早两年来，还喝不上这白米粥呢，自从我哥回来当了大队长之后，大伙儿都愿意听我哥的话，干活也勤快，咱们大队的粮食产量比往年翻了快一倍呢，今年秋收我们队上缴的粮食特别足，还评了先进了，我哥过几天还要跟公社的人去县上开会，能戴大红花呢！” 张天娇越说越得意，看着她哥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张天亮有点儿不好意思，夹了一大块鱼肉塞进她的碗里：“快吃吧，胡说些什么呢！”想了想，也夹了一块给赵晓明，“你也吃！”也不看她，自己先低头大口扒了一口粥。 赵晓明有点发愣，长这么大，还没有谁用自己吃过的筷子给她夹过菜呢，难得的是，她并没有觉得有多恶心，反而是一股暖流从心中淌过，好像她也有一个哥哥了呢！ 吃完饭张天娇把碗筷收拾了放进锅里，就这锅里剩下的那点热水把碗洗了，放进一旁的碗柜了，然后把锅里的脏水舀出来，重新添进一锅干净的水，她和她哥都还没洗澡呢，往常烧一锅水都够两兄妹用了，今晚让赵晓明一个人全用了还不够。 张天亮依旧是坐在灶后烧火，看见赵晓明的长发湿哒哒地披在衣服上，把衣服都洇湿了一大片，就招呼她过去：“过来烤烤火。” 赵晓明接过他递过来的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她的头发厚，没有吹风机，恐怕到第二天早上也未必能自然风干。 她坐下来的时候，张天亮的身边拂过一阵带着甜甜香气的微风，让他的心神有点儿恍惚，刚才他帮她打水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洗澡间里面传出来的香气，跟现在这种清甜的味道似乎有点儿不同，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现在这种，很甜美，像山里树梢上挂着的成熟的果子。 今天真是像做梦一样，竟然捡了个像仙女儿一样的的女人回家，这女人真是漂亮啊，比画片上的电影明星还要漂亮。 张天亮当过兵、进过城，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可是他见过许多的女人，有农村的，也有城里的，还有军队上的，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这女人好像根本就不是属于他们这个世界，仿佛轻轻吹一口气，就能让她化成一股轻烟飘走了。 早上把人背回家放到床上，张天亮一整天都没有心思干活，人在地里，心去早已飞回了家中，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总没个着落，下午早早地就回来了，看到人还好端端地睡着这才安心。 如今这仙女般的漂亮女人就坐在他的身边，一向能言善道的他居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心里酸酸涩涩地胀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他们这种穷乡僻壤肯定是留不住的，可是又忍不住在心里奢望，可以把她留下来，哪怕多看几眼，心里也是甜甜的受用。 赵晓明难得地没在心里嫌弃环境的腌臜，也没去想身后这堆柴草中会不会爬出可怕的小虫子，她双手托腮，望着灶里红彤彤的火苗，空气中还有着食物的余香，竟然莫名地感到一种妥帖和温暖，这是一种比大都市里的灯红酒绿、纸迷金醉更让人踏实的感觉，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赵晓明想，如果真的回不去了，就留在这里生活，似乎也是不错的。 第5节 第5章 来历 吃饱喝足特别容易让人胡思乱想，赵晓明上一秒才觉得留在这里生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下一秒就想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生活是多么的不方便，然后她就觉得，找一个正当的借口，把空间里的日常生活用品拿出来使用势在必行。 这时张天亮突然开口：“这回可以说了吧，你从哪里来的？” 张天娇刚洗完澡出来，听到这句话立刻冲了过来：“对呀对呀，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赵晓明想了想，决定瞎编一个故事，她说谎容易被人看出，那是因为她一说谎就会脸红，可是如今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脸本来就是红的，正好为她瞎编故事做掩护。 于是她找出大学时代在戏剧社排戏时的感觉，低下头，压低了声音，还是娓娓述说起来：“我叫赵晓明，知晓的晓，明天的明。其实我也是个孤儿，原来我还以为自己很幸运，因为我被收养了，养父的家庭条件很好，对我也很好，直到两年前，发生了那件事……” 赵晓明说着，装出很伤心的样子，双手捂住了脸，其实是怕被人看出自己的不自在，这个故事是她看过的一本狗血小说中的情节，改头换面了一下而已，也不知道能不能哄得了人。 张天娇很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晓明接着说：“那天晚上，养父喝多了，进了我的房间，想要对我……”她把脸埋在双膝上，说不下去了，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身旁的大黑牛悄悄捏紧了拳头。 “他对你做了什么？”张天亮似乎是咬着牙问出了这句话。 赵晓明突然有点害怕，赶紧摇了摇头，说：“什么也没做成，我跑出去了，还跑到派出所报了警，然后我养父被抓进去拘留了两年。” “养父快要出来之前，我心里很害怕，忽然想起我当初被收养的时候，似乎听说其实我在这边农村还有一个远房表姑的，所以我带走了家里的很多东西，想去投奔我那个表姑。我是真的很害怕，我不想再跟养父生活在一起了，所以我想，就算我那个表姑家里条件不好，但看在我带着那么多好东西的份上，也会同意收留我的吧！”赵晓明说得可怜兮兮的。 张天娇伸出手握住她：“你做得对，不用害怕。” 赵晓明继续说：“由于东西太多，我拿不动，所以我把东西都寄存在了县城汽车站的行李寄存处，只带了一个小包，想着先找到表姑的家里再说，没想到表姑没找到，反而是包被人抢了，我也迷了路，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你们村子里来了。” 张天娇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呢，你一个城里的姑娘怎么会来我们村呢！” 张天亮说：“你说的表姑是什么村的，我再帮你去问一下吧！还有包被抢的事报了派出所了吗？” 赵晓明连忙摇头：“我不想去报派出所，我养父现在肯定在到处找我呢，我不想让他找到，被他找到了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这个张天娇相信，村里就有很多喜欢打女人孩子的男人。 “那表姑呢？”张天亮沉稳地问。 “我出来之前特地到以前的孤儿院去问过了，关于我那表姑的消息，他们那里也只有几行字的记录，只说是三江县沙田村人，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赵晓明庆幸自己的记忆力不错，还记得张天娇曾经跟她提起过的附近的村落名字，“可是我去了那儿之后，却说没有这个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张天娇替她着急道：“你不想回原来住的地方，又找不到表姑，那可怎么办呢？” 赵晓明有点期期艾艾地说：“不知道你们可不可以暂时先收留我一段时间。”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又说，“我不会白吃你们的，我还有很多好东西呢，都在县城汽车站里存着，钥匙我藏在衣服口袋里，没让人给抢了，等东西拿回来了，我都给你们。” 带着一种农村女孩对城里好东西的天然向往，张天娇脸上一亮：“真的啊，你都带了什么好东西啊？” 张天亮说：“你不嫌弃的话，住下当然没问题，东西就不用了，你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过日子也不容易，还是自己留着吧！” 张天娇虽然觉得有些可惜，看还是认为哥哥说得很有道理的：“是啊，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们家也不缺什么。” 赵晓明笑着说：“都是一些吃的和日常用品，反正也放不久，我还是拿回来我们一起用吧！” “对呀！”张天娇说，“哥，你还是快点帮晓明姐把东西拿回来吧，放在汽车站，万一不见了呢！” 张天亮点头：“也好，我这几天走不开，过几天到县城开会，顺便跟你一起去把东西拿回来，你就先安心在这儿住着吧！” “那真是太谢谢你们了。”看他们没露出什么怀疑的样子，赵晓明放下了心头的大石，这么胡编乱造的一个故事，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真的就信了。 她不知道在这种消息闭塞的小山村，人们的思想还是十分简单纯朴的，哪里会想到有人会特意编这样一个曲折的故事来骗他们？因此听了赵晓明的这个故事，虽然觉得有点儿匪夷所思，但张天娇还是毫不犹豫地就信了，至于张天亮信不信，那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何况赵晓明留下也不会给他们带来太大的麻烦，张天娇说得没错，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如今在这个村里来说算得上是好的，起码吃喝是不愁断顿了，暂时多一张嘴吃饭也不成问题。 说完这个故事，锅里的水也烧得“咕嘟咕嘟”地滚开了，张天娇舀了几勺到茶罐里，然后催促他哥赶紧去洗澡，张天亮乐呵呵地去了，他听到赵晓明说想要住下来，虽然明知这个满身谜团的女人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但不知怎的心里就是愿意。 张天娇带赵晓明回房间睡觉，赵晓明晚饭喝了不少粥水，这会儿正憋着呢，让张天娇带她去上厕所。 张天娇让她在房间里等着，出去拎进来一个木桶，放在门背后：“就在这儿吧！” 赵晓明的忍耐下限再一次被刷新，强忍着心里的不自在，躲在门背后飞快地解决了生理问题，张天娇倒是大方得多了，她抱出一床被子铺在床上靠墙那边，让赵晓明进去睡，然后稀里哗啦地解决了个人问题之后，也飞快地上了床。 没有空调的房间当然是冷飕飕的，赵晓明学着张天娇的样子，躲在被窝里脱了衣服，瑟瑟发抖地把被子裹在了身上，在空气中弥漫着的可疑气味中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张天娇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就起身了，赵晓明是被她那一阵哗哗响的解决生理问题的声音给吵醒的，顾虑到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她不好意思赖床，也赶紧起来了。 等她穿戴好走出房门，张天娇已经不见了，张天亮正在院子里侍弄着那几畦菜地，看见她出来抬头一笑，明晃晃的白牙直晃赵晓明的眼睛：“起来了？等一下，阿娇担水回来就做早饭。” “我想洗漱一下。”赵晓明说。 张天亮这才想起来城里人都是比较讲究的，连忙放下手里的活，从水缸里舀了小半桶水出来给她：“那你洗洗脸吧！” 赵晓明观察了一下，他们这儿没有牙刷，她也不好把自己的牙刷拿出来，只好用手鞠了点水漱口，张天亮随手在院子外的柳树上折下一小段枝条递给她：“咱们这儿农村地方没有牙刷，你用这个。”说着把柳枝的皮剥开，示意她用里面白色的地方擦牙齿。 赵晓明有点意外，难道他这一口雪白的牙齿就是这样擦出来的？ 勉为其难地擦了擦，还好，不算太难受，赵晓明双手鞠着水洗了脸，水很凉，倒是让她有了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洗完才刚刚直起身子，赵晓明回头一看，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只见张天亮刚从她们住的房间里出来，手里拎的竟然是那个散发着不雅气味的尿桶！ “你，你怎么……”赵晓明急得说不出话。 张天亮倒是若无其事：“你先歇会，我去把自留地的菜浇了。”说完拎着那个尿桶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赵晓明只好安慰自己，那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浇菜用的肥料而已，算不得什么。 张天娇挑着两桶满满的清水回来，看见赵晓明，高兴地说：“晓明姐，你也这么早起来了？” 第6节 赵晓明连忙过去帮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把那水桶提起来把水倒进水缸，张天娇笑了一下：“还是我来吧！”轻轻松松把水倒进去，偌大的水缸，满满两桶水倒进去只不过刚漫过了底儿，想到刚刚自己洗完脸随手泼到地上的那小半桶水，赵晓明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没想到这儿的水这么来之不易。 张天娇探头到缸里看了看：“我再去挑一担。” 赵晓明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第6章 学大寨 “走吧！”张天娇领着赵晓明出门，两只空桶在她身体前后一晃一晃的，赵晓明看得十分有趣，“让我也试试？” “行啊！”张天娇把扁担从自己的肩膀上卸下来，放到赵晓明的肩上，赵晓明的肩膀微微一坠，没想到两个空桶居然也有点儿分量，她的力道掌控不好，两只桶立刻前翘后仰起来，逗得张天娇哈哈大笑。 好容易稳住了，她一迈开腿往前走，那桶又立刻左右摇晃起来，带得赵晓明差点儿站不稳，张天娇笑完了，把扁担接过来：“还是我来吧！” 赵晓明有点儿脸红，看起来挺轻松的呀，怎么到了自己的手上就完全不听使唤了呢？ 虽然时间还很早，可是乡村的小道已经苏醒了起来，只有三人并排行走那么宽的土路上人来人往，大多数肩膀上都是挑着担子的，不是水桶，就是装满菜或是粪土的簸箕，张天娇人缘很好，一路都甜甜地笑着打招呼，这个婶子那个大嫂的。 赵晓明自愧不如，好像从小到大，除了谢娉婷之外，她就没有别的什么朋友，不管是女同学也好，女同事也好，好像都不怎么喜欢她，以前她总是把这归结为妒忌，如今想想，似乎也有自己做人方面有所不足的地方。 “阿娇，今天怎么带了个漂亮姑娘啊？” “该不会是你嫂子吧？哈哈！” 张天娇立刻回嘴道：“别胡说，这是我姐，别吓着人家了。” 遇上态度好的，张天娇也会停下来跟人家解释两句：“这是城里来的赵姐姐，家里出了点事，在我家住几天。”赵晓明觉得，怕是过不了多久，全村的人都要知道她了。 村民们挑水的地方叫做“四方井”，这是一个用青石板铺成的石台，大概有三米宽三米长的样子，由于挑水的人多，石台被洒出来的水清洗得很干净。 石台的中央，有四四方方一米见方的一口井，井的边缘用石条砌起一条边，只有一个砖块那么高，打水的人就站在四方井的边上，把一只系着粗麻绳的木桶扔下去，然后双手快速地交替向上拉着绳索，一桶清水就被拉上来倒入自己家的木桶中。 张天娇告诉赵晓明，这“四方井”以前是地主家的，只有他们家的人能用井里的水，以前村里的人要用水都只能到河里去挑。 赵晓明看着那井有点儿腿软，不敢走过去，只敢远远地看着张天娇打水，等她打满了两桶水，才跟着她一起慢悠悠地往回走：“阿娇，刚才在四方井那边，好像有很多人都在偷偷看我？” 张天娇嘻嘻笑：“看你好看呗！” 赵晓明瞪她一眼，张天娇又说：“我是说真的，你看我们村哪里有像你这样长得细皮嫩肉的姑娘啊！刚才站你旁边那个穿红色衣裳的，整天穿的骚里骚气的，咱们村里的人都叫她花蝴蝶，你有没有留意，她盯着你看了好几眼呢！” 赵晓明点头：“有点印象。”那女的看起来长得还不错，可是看人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她还觉得莫名其妙，难道她哪里不小心得罪人了吗？ 张天娇撇撇嘴：“她不是好人，你不用理她。” “啊？”赵晓明有点奇怪，“不是好人”这四个人用来形容一个人，似乎是有点重了呢！ “我跟你说。”张天娇把头凑过来，一副要跟她讲什么秘密的样子，“这人啊，她是地主崽子，后来她爹不知道怎么攀上了我爸，趁我爸妈还没过世的时候给我哥订了娃娃亲，成了我哥没过门的媳妇，后来我爸妈不是走了嘛，他们家见我们家穷，就反悔了，给她定了一个城里人。那时候我哥正好去当兵了，他们家整天还在村里炫耀，说什么她要到城里去当公家人了呢！可真是气死我了。” “居然有这样的事？那你哥怎么样？会不会很伤心？”女人都是八卦的，来自三十九年后的赵晓明也不例外。 “才不呢，我哥怎么会为那种女人伤心，这十里八乡，喜欢我哥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哪里就少得了她一个，这不，老天有眼，这人还没嫁出去呢，她那个男人就得急病死了，现在人家都说她是丧门星，克夫呢！所以说呀，做人可不能太得意忘形了，现在她见我们家光景好了，又想来回来找我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可跟我哥说了，他要是敢找这个女人，以后就别认我当妹妹了。”张天娇得意地说。 “啪！”张天亮一巴掌拍在张天娇的脑袋上，“还不回去做饭，在这磨蹭什么呢？” 张天娇吐了吐舌头：“哥你怎么又打人！” “谁叫你鬼鬼祟祟的，又说谁的坏话呢？” “哪有，人家跟晓明姐拉点家常而已。” 赵晓明微微一笑，仿佛又看到了谢娉婷和谢大哥的日常相处，为什么这么好的哥哥，都不是自己的呢？ 张天亮接过张天娇肩上的担子，另一只手拎着一只空尿桶，大踏步地朝家里走去。 赵晓明她们两个跟在后面，张天娇看着她哥高大的背影，骄傲地说：“你看我哥长得俊吧？不管是种庄稼还是干家里的活，我哥都是一把好手，在大队和公社里也都说得上话，咱们村里的姑娘都想嫁给他，不过我可得要好好挑挑，要能干又好生养的，还要对我哥和我好，你说呢？” “没错！”赵晓明认同地点头。 回到家，张天亮已经把火烧着，锅里烧上热水了，见两人回来，把锅灶的事交给张天娇，他继续出去担水。 张天娇手脚十分麻利，一会儿工夫就把玉米面糊糊煮好了，蒸了一碟咸菜，再把昨天晚上剩下的酸菜炖鱼热了热，一顿早饭就准备好了。 张天亮很快就把水缸装满，坐下来跟她们一起吃早饭，尽管是最普通的农家饭，但这个时候还没有普及农药化肥什么的，自家种的东西都是天然有机的，玉米糊糊的香味特别浓，自家腌的咸菜也别有风味，赵晓明自己都有些奇怪，一贯挑食又胃口不好的自己居然吃得挺香。 不过张天娇还是对她的食量表示了嫌弃，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吃得像只猫一样，吃那么点儿能饱吗？瞧你那细胳膊细腿的，难怪一点力气也没有。” 天地良心，赵晓明一贯引以为傲的身材居然被嫌弃了。 吃完饭兄妹俩就要去出工了，赵晓明对此表示了好奇：“我可以跟你们去看看吗？” 张天亮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可以，你就跟着阿娇吧！” 张天娇上下看了看赵晓明：“干活就不能指望你了，不过你可以帮忙讲一讲广播，讲一天下来也有六分工呢，你吃那么少，够你吃的了。” 说话间兄妹俩拿上锄头，挑上粪箕就出发了，赵晓明赶紧跟了上去：“六分工？” “可不是嘛！”张天娇不满地说，“我在地里累死累活干一天，也只能算六分工，那花蝴蝶坐在树荫底下，喝着水，乘着凉，只要动动嘴皮子，一点劲儿也不费也能一天六分工，哥，你可真偏心眼儿。” 赵晓明看向张天亮的眼神就带上了些许探究，看起来他对这位前未婚妻还有点余情未了，所以在假公济私在安排工作上特别关照？ 张天亮似笑非笑：“你要愿意，我也可以让你坐在树荫下念稿子啊！” 张天娇气得一跺脚：“你就可这劲儿笑我吧，不就是不识字嘛，我要是能像花蝴蝶那样在县里上高中，早就招工进城里吃公家饭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晓明就觉得奇怪了：“那她怎么没招工呢？” “地主崽子呗！”张天娇不屑地说。 说话间三人转过一个山坳，赵晓明突然被眼前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给惊呆了。 第7节 现在早已过了收获的季节，地里并没有作物，可是似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一刻不停地忙碌着，有人在翻地，有人在把地上的大石头撬出来，有人挑着泥土或石块在眼前穿梭来去。 不远处竖着三块极大的木牌，上面用鲜红的油漆写着三个大字：“学大寨”，高音喇叭正在播放着曲调激昂的歌曲，歌词也是十分抑扬顿挫：“农业学大寨，农业学大寨，毛|主|席的指示记心怀！” 眼前到处红旗摇曳，其中一面旗子上甚至还写着这样几个大字：“铁姑娘突击队！”在那一面旗子下面劳作的，全部都是女同志。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赵晓明惊讶地问。 “学大寨，搞建设啊！”赵天娇回答，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高音喇叭里的音乐正好也停止了，换成了一个清脆高亢的女声：“我们要学习大寨精神，坚持政治挂帅、思想领先的原则，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爱国家爱集体的*风格……” “哦，学大寨呀！”赵晓明轻声道，心里有点不以为然，根据她那一点有限的历史知识，在她的印象中，这一场学大寨运动，根本就是社会发展中所走的一段弯路，砍资本主义尾巴，片面抓粮食生产，不搞农副业生产，总之并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可是她也知道，对于这个时代，身陷其中的农民来说，他们的思想是热情而盲目的，根本不会听得进别人的建议，再说了，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赵晓明互抱着双手，以一种局外人的心态，带着点悲天悯人的心情，看着他们竭尽全力却又徒劳无功地奔忙着。 第7章 乡公社 一旁的张天亮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看着这一大片自己深爱的土地，他的眼神热切而兴奋：“你看那边，都是我们利用农闲的时间平整出来的土地，高铲低平，把沟沟坎坎的地方都填平，旁边挖排水沟，把边渠修硬，既能自然排出雨天的积水，又能在旱天顺利浇到引来的渠水，再不用看天吃饭了。过了年等咱们把这一大片都整好，再去弄辆拖拉机，咱们也实现机械化种田！” 赵晓明静静地看着他，男人黝黑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神采，她突然觉得，不管他正在做的这件事情究竟有没有用，但这样认真做事的他，真的很有魅力，于是，她也微笑着点点头：“嗯，肯定能实现的。” 赵天娇也在一旁得意地说：“咱们香坪坝原来的地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沟沟坎坎，零零碎碎的不成片，而且一到雨天容易积涝，遇上旱天，全村的人天天到河里挑水也不够浇，打的粮食交完公粮就剩不了多少了，村里年年都要闹饥荒。” “前年我哥刚当上队长，就开始组织村民平整土地，刚开始很多人都不愿意干，说是白费劲，我哥带着几个人没日没夜地干，整出了一块地方，第二年，那块地方的粮食产量比别的地高出一半多，大伙儿尝到了甜头，这才有这么大的干劲，我哥说了，今年能做到让全村人都不饿肚子，明年就要做到让咱们顿顿都能吃上白米饭！” “真的这么有用？”赵晓明有点惊讶。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听我哥的，我哥刚当兵回来，就想了个法子，让原来的生产队长把划给每家人的自留地都多加了一分，后来年底选生产队长，大伙儿就都投了我哥了，现在咱们家里都养了鸡，喂了猪，也是我哥当上队长之后才有的事儿，原本都不让的，叫做什么‘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 这是有个挑着满满一担石头的妇女正好从他们面前路过，招呼张天娇：“阿娇，快来，那边还差个人。” “好咧！”张天娇扛起头，高高兴兴地就过去了。 张天亮也准备下地，对赵晓明说：“你到那边树下歇着，要是累了就先回去。” 赵晓明点点头，虽然眼前这个热火朝天，充满干劲的场面是挺让人震撼的，可是她的觉悟也还远没有高到愿意亲自去劳动实践一番。 这个时代，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就像是看戏一样，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融入其中。 赵晓明终于见到了张天娇口中的“花蝴蝶”，在这个触目所及所有人穿的都是黑蓝灰的地方，她穿的却是一件大红色的罩衣，而且款式上也和别人的宽松肥大不一样，她这件居然是收腰的款式，很显腰身，虽然衣服已经洗得有点发白，而且袖口处也有补过的痕迹，但也足以引人侧目了。 难怪张天娇会对她如此不屑，不管是在哪个时代，特立独行的人总是更容易招致别人的反感的。 孙友梅念完一篇广播稿，在台面上的仪器上操作一番，播放了一首曲子，停下来喝了一口水，紧接着又低下头奋笔疾书，赵晓明走过去无意中看了一眼，发现原来她写的是广播稿，原来她念的稿子是现写出来的，难怪张天亮会说这轻省活儿他妹子干不来。 感觉到眼前的光线一暗，孙友梅抬起头，发现是早上在井边见过的那个城里女人，早上村里的人都在悄悄说这女人是张天亮当兵的时候在城里耍的对象，可孙友梅却不这么认为。 别人不知道，她却可以看得出来，这女人的来历绝对不简单，她的身上有着一种超脱于其他城里女人的气质，甚至是超脱于这个时代的气质。 她也许是一个很迷人的女人，但绝对不是一个能安分守己，甘于现状好好过日子的女人。 孙友梅看赵晓明的目光有点冰冷：“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晓明随意道：“看你们劳动啊，不错啊，很热闹。” “你从哪儿来就赶紧回哪儿去把，这里不是适合你呆的地方。” 赵晓明有点讶异于她的直白，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大家互相都不喜欢，就没必要假惺惺地说些客套话了：“我知道呀！”她从没想过自己要在农村长久地呆下去，她不会干农活，也不愿意像张天娇那样，变成一个满手粗茧的健壮农妇。 孙友梅低下头继续写稿，赵晓明四下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开始没话找话说：“听说你是在县城里念的高中？” “嗯。” “村里念高中的人不多吧？” 孙友梅顿了一下，随后轻声回答：“不多。”事实上只有她一个，村里能念到初中文化的人就屈指可数，当初考上高中的时候，家里并不准备让她去上的，可是她以死相逼，硬是哭闹着去上了高中，原本以为这是一个脱离愚昧的农村的好机会，只可惜理想终究抵不过现实，最终她还是不得不回到这个充满了痛苦和耻辱回忆的地方。 赵晓明当然并不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情：“那县城离这儿远吗？”如果不远的话，她今天就去打探一下情况，如果能有机会留在县城里，那就再好不过了。 原本她还觉得暂时先在张家住下来也不错，虽然生活条件是简陋了一点，但克服一下还是可以忍受的，但今天早上张天娇带她去上的那厕所却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了。 张家的厕所建在猪圈的旁边，几根颤颤巍巍的木板架在粪池的上面，一推开门，“轰”地飞起一大群苍蝇，大白天里头还是黑乎乎的，也好，她一点也不希望有足够的光线让她看清里面的内容。 张天娇指着角落里搁着的一个竹筒说：“拉完了用那个擦。” 赵晓明仔细看了一下，竹筒里插着一把扁扁的竹签，那上面的毛刺都没打磨干净呢，用这东西来擦？想想都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赵晓明捂着鼻子，胆战心惊地蹲在两块木板之间的缝隙上，近在咫尺的母猪时不时发出“哼哧”声，一次又一次地让赵晓明觉得，这个地方真心待不下去了。 孙友梅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回答：“不远，走路的话四个小时就到了。” 四个小时！赵晓明刚刚鼓起的勇气被打消了一半，按照她的速度和认路能力，走过去天都得黑了，万一要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岂不是得露宿街头？ “那除了走路，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去县城？” 孙友梅有点诧异地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墟日乡公社会有拖拉机去县城，你在公社认识人的话可以去问一下能不能搭你去。” 赵晓明又激动起来：“乡公社在哪里？什么时候才是墟日？” “逢三六九都是墟日。” “三六九，昨天是一月一号，今天二号，那么说明天三号就是墟日了？” “农历！”孙友梅有点儿不耐烦了，这个城里女人怎么这么多话，而且连一点儿常识也没有？ “农历啊！”赵晓明为难了，现在又没有手机万年历可以查，她怎么知道怎么换算成农历的日子？ 赵晓明拍了拍孙友梅的肩膀：“哎，今天是农历几号啊？” 第8节 孙友梅被她这么一碰，手底下一抖，有个字就写歪了一点，她生气地把笔往桌上一拍：“你有完没完，没事就快点走开，你影响我工作了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我这就走，你先告诉我今天是农历几号？” “十一月十三！”孙友梅不耐烦地说。 “就是今天啊！”赵晓明跳了起来，“乡公社在哪里？我得赶紧去。” “那边！走两里地就到了，你赶紧地，再晚些人就走了。”孙友梅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赵晓明顾不上说什么，赶紧朝她所说的方向走过去，走了几步才想起回头说了一句：“麻烦你帮我跟阿娇他们说一声。” 孙友梅已经开始播送广播稿，也不知道她究竟听见没有。 两里地听起来不远，可走起来还真要命，赵晓明心里又着急，一路上一边问人一边半跑半走地赶路，好容易看到那处据说是乡公社的白墙黑瓦的大房子时，那路上“突突突”地开出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 赵晓明立刻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起来，一边跑还一边举起右手大声喊：“哎，等一下，等等我！” 幸好那辆拖拉机跑了一会儿，就在路边停了下来。 赵晓明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好半天才喘过气来，抬起头刚想说话，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颗鸡蛋，久久无法合拢。 这车斗上的一堆人山是怎么回事？ 第8章 户口问题 似乎做司机的人脾气一向暴躁，开拖拉机的也不例外。 坐在车头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一脸不耐烦地问赵晓明：“怎么回事？” 赵晓明看了看那起码挤了二十多个成年人的小小车斗，连车斗的外面都挂满了人，甚至有的人全身上下跟拖拉机唯一的接触点就是一只脚掌，赵晓明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她想要搭车的话，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 车斗上的人哄笑起来，有人怪腔怪调地说：“妹妹，要进城啊？快上来，哥的大腿给你坐。”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司机大佬吆喝一声，拖拉机又“突突突”地发动起来，冒出一股黑烟，带着满车的人摇摇欲坠地扬长而去。 赵晓明垂头丧气地踢着地上的石头，看来暂时是去不了县城了，怎么办？ 忽然一抬头，看见身边一间类似商店那样的门面房，大门大概有一米半宽，旁边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三江供销社，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这就是张天娇口中的供销社啊，昨晚睡觉前张天娇跟她说了不少闲话，其中就有许多次提到供销社，在对方口中，这供销社是一个有着许多好东西的地方，赵晓明有点好奇地走了进去，迎面一个木头柜台，柜台上放着两个带盖子的玻璃缸，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柜台后面是货架，零零散散地摆着几样货物，不像是打开门做生意，反而像是快要倒闭了的样子。 赵晓明看了好半天，才发现柜台后面坐了个扎辫子的售货员，低着头认真地纳着鞋底儿，根本没有要起来招呼客人的意思。 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她空间里的物品随便拿几样出来，都比这儿的货物好多了，转头正准备出门，门外进来了一个客人。 “买东西！”客人的粗嗓门嚷起来。 售货员不耐烦地甩了一句：“嚷什么嚷，等着！”不紧不慢地把手上那一行线逢完，才慢吞吞地站起来，“买什么？” “一块胰子，两盒洋火！” “胰子白的黑的？” “黑的！” 售货员转身在货架上摸出两样东西，“啪”地扔在柜台上，手指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打了几下，“两角八分。” 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散的钞票，手指站着唾沫来回点了好几遍，才把一把分币递了过去，售货员接过来也数了两遍，才放进柜台底下的钱盒子里。 眼睛一撇，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赵晓明：“你呢，要买什么？” 赵晓明想起昨天晚上张天娇跟她说起过这种胰子，说是用来洗手洗脸特别干净，特别是白胰子，特别好，洗完以后脸还滑滑的，可就是太贵了，白胰子得要两角五分一块呢，黑胰子也要一角八，她舍不得买。这让赵晓明很是好奇：“拿胰子给我看看。” “白的黑的？” “都要。” 售货员扔了两块东西到柜台上：“四角三分。” 赵晓明拿起那所谓的白胰子看了一下，这不就是肥皂吗？还不是什么香皂或者透明皂，就是最普通的那种淡黄色不透明的肥皂，难得张天娇还那么向往，赵晓明想，等她找着机会，把空间里的香皂拿两块出来，她还不得高兴死了。 想到这里，赵晓明忍不住笑了起来。 售货员不耐烦地用木棍敲了敲柜台：“到底买不买？” 赵晓明把两块胰子推了回去：“不好意思，我不买了。” 售货员不满地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切，不买看什么看！” “我就看看怎么了？又不犯法！”赵晓明成功地把售货员噎得翻了几个白眼，心情稍微愉悦了些，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走到没人的地方，这才从空间里拿出一瓶果汁，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下去，放在以前她才不会喝这种香精勾兑色素的所谓果汁饮料呢，要喝就得喝鲜榨的，而且所用的水果还得是有机进口的。 可是不过时隔两天，如今的她居然觉得果汁饮料的味道其实也很不错，看来人的适应力果真的很强的。 刚刚喝了一口果汁，还来不及咽下去，突然视线中冲出来一个人影，一边朝这边跑过来还一边喊着她的名字。 赵晓明赶紧把还没喝完的半瓶果汁往空间里一收，抬起手抹了抹嘴唇：“张大哥？你怎么来了？” 张天亮喘着粗气：“我听友梅说你想搭拖拉机去县城。” “是呀，怎么了？”赵晓明有点奇怪，她离开没跟他们说是有点儿没礼貌，可当时不是赶时间嘛，而且她也那女人帮忙带话了呀！ 张天亮顿了一下，伸手挠了挠脑袋，刚才他干着活突然一抬头，发现不见了赵晓明，赶紧找孙友梅问，孙友梅不紧不慢地说她走了，上公社搭拖拉机走的。 当时也不知怎么的，他脑子一热就追了过来，如今被她一问，才觉得这话有点儿不好出口，于是想了想才说：“不是说了过几天我去县城，再帮你去取箱子的吗？” 赵晓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走，便道：“我就是觉得，老是这么白吃白喝你们的不太好。” 第9节 张天亮着急了：“是不是阿娇又说什么了？你告诉我，我回去好好说说她，她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听她乱说，安心地住着。” 赵晓明连忙说：“没有，阿娇什么也没说，是我自己有点无聊，想到县城里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出路。总不能一直住在你们家里，坐吃山空的。” 张天亮想了想：“说的也是，地里的活你肯定干不了，而且你不是我们队的人，也不能吃工分，但是县城里要有当地的城镇户口才能招工的，你是什么户口？” 赵晓明其实没想着要找工作，她的设想是找一个大城市定居下来，开一家小商店什么的，把空间里的东西慢慢拿出来卖，先维持生活，再慢慢考虑看能做点什么。 她大学学的专业是服装设计，原本打算毕业后到她家里的服装企业里面工作的，毕业以后一时冲动报考了空姐，没想到顺利地选上了，专业上的东西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如今想想，虽然她念书时成绩不算太好，但毕竟算是见过世面的，眼界自然不一样，在这个时代说不定还真能做出点儿什么来呢！ 正想得出神，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问你话呢，你户口是在原来的城市里吗？” 赵晓明低下头：“我没有户口，当年养父没给我报户口。”她对这个时代的户口政策不太了解，不过她知道就算是二十一世纪，也是有很多没有户口的黑户的，这样说应该也不会太奇怪吧！ 没想到张天亮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一直没户口？” 赵晓明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是啊！” “那你养父养活你可不容易啊！”据他所知，户口这东西对农村人没什么用，可是对于城里人来说，可以说是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它，所有的各种票证都是按照户口分配的，她一直没户口，岂不是一直没有口粮分配，城里每个人的口粮都是定量分配的，用一个人的口粮养活两个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其中的瓜葛赵晓明可谓是一窍不通，想到自己还要在他们面前拿出不少东西呢，只好继续胡说：“我养父经济条件挺好的。” 张天亮点点头：“那你除非回去找你养父，否则是没法回到城里去了。” “为什么，我到别的地方也不行吗？” “你不是没户口吗？到城里谁给你安排住房，分配口粮？这没吃没住的，你怎么过？” “啊？”赵晓明彻底傻眼了，原来户口这种东西这么重要？那什么，这里有卖假证的吗？她愿意花大价钱去买一本啊！ “算了，先回去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好吧！”赵晓明咬咬牙，只能再忍一忍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在狭窄的洗澡间里用木桶洗澡也并不那么难以忍受了，为了不用穿别人穿过的衣服，赵晓明厚着脸皮告诉张天娇，她还是不用换衣服。 张天娇也并不觉得奇怪，现在毕竟是冬天，几天不洗澡不换衣服的大有人在，而且她也没下地劳动，不换当然算不了什么。 不过张家两兄妹的卫生习惯都还好，每天坚持洗澡换衣服，床上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晚上赵晓明躺上去的时候并不会觉得有太大的不自在。 晚上俩人脱衣服正准备钻被窝的时候，赵晓明突然感觉到脖子上被扯了一下，伸手一摸：“呀，我项链掉了。”她的珠宝首饰不少，可是现在脖子上带的这一条却是她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谢家哥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不值什么钱的银链子，她却非常喜欢，一直带到现在。 “项链？很值钱吗？”张天娇也着急地帮她在床上摸索。 摸来摸去找不到，张天娇急忙下床：“我去找蜡烛。” “不用。”赵晓明忙说，蜡烛的光线昏暗，就算点上也未必能找到，她把手伸进外套口袋，假装掏东西，悄悄从空间里拿出一个袖珍小手电筒，“我有电筒。” 说完把那个食指粗细的手电筒拿出来摁亮，在张天娇的惊呼声中一下子就找到了掉在被子上的项链：“原来是接口断了呀，不能戴了。”赵晓明惋惜地说。 一抬头，只见张天娇张大了嘴巴，一脸羡慕地盯着她的胸口。 第9章 女人那些事儿 “阿娇，你怎么了？”赵晓明不明所以地问。 张天娇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断，断了呀，那让我哥去县城帮你找银匠补上。” “嗯，也好！”赵晓明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收拾好床铺，正准备躺下睡觉，张天娇好奇地拿起她的手电筒：“晓明姐，你这是什么？这么亮！” “手电筒啊！” “手电筒我见乡里的干部用过，可是没有那么小，那光也是黄色的，暗暗的，哪里有那么亮堂！” “我这是新式的，就连城里也还很少见呢，你喜欢的话就给你了。” “那怎么行！那么贵重的东西。”张天娇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袖珍手电筒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外壳，依依不舍地推辞着。 “哪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啊，就是一个小玩意儿，你拿去玩就好了，我那儿还有呢，等我拿回了行李再送你几个，你慢慢用，这东西电用完了就不亮了。”赵晓明笑着说，这种电筒是充电的，这儿没有电源，当然只能当一次性的用了。 “哎呀，那可得赶紧关了，这怎么关呀？”张天娇立刻手忙脚乱地说。 赵晓明把开关的方法告诉她，张天娇赶紧关了电，小心地收在了枕头底下，躺下来说话。 “今天花蝴蝶跟你说什么了？我哥一听说你走了，急得什么似的，手里的活儿一扔就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不好意思啊，当时太着急了，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其实我是想坐公社的拖拉机去县城来着。” “你怎么不早说，下次我带你去，保准能给你一个位置。” “还是不用了吧，那车挺多人的。”赵晓明想到那座“人山”就觉得害怕。 “人是多了点，不过你坐里面不怕，颠不出去。” “呵呵！” “对了，晓明姐，你念过书吧？” “嗯，念过高中。”赵晓明没敢告诉她自己大学毕业，怕吓着了她。 “太好了，那我跟我哥说让你去讲广播，免得那花蝴蝶还以为就她了不起呢！” “还是不要吧！”那一套一套的广播稿她就写不出来，人家能做这个，还真就是有点本事的，“再说了，你哥说我没有户口，不能在你们生产队挣工分的。” “这还不容易，你要真的不想回去，可以让我哥把你的户口给上在咱们队里呀！” “啊？你哥还能干这事？上户口不是得到公安局去吗？” 第10节 “公安局哪管得了咱们农村人的事啊，大队办公室那儿有一个本子，咱村里的人上户口，只要往那上面一填就可以了。”张天娇说得满不在乎。 赵晓明的心跳得厉害：“真的那么简单就可以了？”自从今天听张天亮说了户口的重要性之后，没有户口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不管她今后如何打算，如果没有户口，终究是难以立足。 “行不行明天问问我哥就知道了。” 赵晓明在心里暗暗打算，先把户口落到这儿，以后再想办法转出去，那她就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了，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得睡不着。 张天娇也翻来覆去老半天没有睡着，赵晓明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了？” 张天娇正等着她这句话呢，一下子趴到她的耳边，小声地问：“晓明姐，你那儿长得那么大，又挺又翘的，是不是穿了那个？” “那个？”赵晓明脑子一转，明白了，难怪刚才就觉得这丫头的眼神不对劲呢，她刚刚开了手电筒找项链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的保暖内衣，那曲线确实是挺壮观的。 张天娇问这话的时候，赵晓明正把手伸到衣服里面解内衣的扣子呢，听她这么一问，干脆直接从领口把身上穿的这件蕾丝海绵内衣抽了出来：“你说的是这个吧？” 接着窗外的月光，张天娇依稀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是两个凸起来玲珑美好的形状，她惊讶得吸了一口气：“真的有啊！那花蝴蝶也学城里人带这个东西，不过她偷偷洗了晾在屋后头的时候我看过，她的是软耷耷的，没有这样好看的样子。” 赵晓明给她解释：“她那种是没有填充海绵的，我这种是填充了海绵，而且是立体成型的，当然不一样。”说着从她的枕头底下摸出手电筒，照亮了给她看。 这次张天娇是真正被震撼住了，淡紫色柔软光滑的面料，精美繁复的蕾丝花边：“好美啊！”她用了一个陌生的字眼，平时她常说的是好看，或者是漂亮，可是在她见识到人生中第一只真正意义上的文胸时，却情不自禁地说了一个“美”字。 “我可以摸一下吗？” “行啊，你摸吧！” 张天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表面，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手糙，怕给你碰坏了。” 赵晓明说：“这个我穿过了，不过我行李里还有好几只新的，到时候送给你。” 不是她不舍得手里这件，实在是她这个人对贴身的衣物比较挑剔，内衣一向只穿维多利亚的秘密，这几天换穿的这几件，是她空间里为数不多的私人行李，只有这么几件，穿完了就不知道还能上哪儿买了。 谢娉婷的那些货里内衣也是不少，她决定在里面挑几件质量好的到时候送给张天娇。 张天娇的脸蛋都涨红了：“这，这不好吧，穿出去别人肯定都会笑话我的。”村里的女人除了花蝴蝶，没有一个人穿胸罩的，年轻的姑娘还好些，就算天气再热，也会在罩衣里面穿件小背心，那些生了孩子的妇女可就顾不上那么多了，薄薄的衫子下面两个奶|子就那么耷拉着，孩子哭了的时候也不管身旁有人没人，撩起衣裳就把奶|头塞孩子嘴里。 可偏偏就是这些女人，嘲笑孙友梅笑得最凶，说她穿胸罩是发骚，勾引男人，要多难听就说得有多难听，张天娇平时在地里干活时听得多了，自然而然也产生了一种穿这种东西的都不是好女人的想法，可是在心里面又忍不住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怕什么，现在穿的衣服多，别人又不知道，穿着穿着就习惯了，我跟你说啊，女人的这里也是需要保护的，不然的话很快就会变形下垂，你也不想变得那么难看吧？” 张天娇想了想，村里那些生了几个孩子的婆姨，大夏天干活的时候也不避讳，撩起衣裳就擦汗，都耷拉到肚皮上去了，确实难看死了：“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有机会你到城里去看看，城里哪个女人不穿的？那样才叫做文明，你们这儿这种随便露在外面的才叫做不文明行为呢！” 张天娇一听别人说起这种只有城里人才讲的话的时候，就觉得特别有道理：“那好，你给我试试。” “好啊，我那儿还有好多抹脸的、抹手的润肤露，到时也那点给你用。” “真的啊，太好了！”张天娇兴奋之余，又有点担忧起来，“你的东西寄放那么久，会不会不见了啊？” “应该不会吧！” “不行，干脆还是让我哥明天就带你上县城吧！” “要真能这样就最好了。”赵晓明那些所谓的“行李”一日不拿回来，她空间里的东西就一日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用，她也是很着急的啊！ “嗯，明天一早我就跟我哥说。” 毕竟是劳累了一天，张天娇很快就睡着了，赵晓明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也进入了梦乡。 早上张天娇依旧是醒得很早，挑水、做饭，到河边洗衣服，熬猪食喂猪、喂鸡，张天亮则是到自留地里忙碌，浇水施肥，农村人的每一天都有着雷打不动的规律。 只有赵晓明这个无所事事的，一直睡到天完全大亮了才起来，张天娇已经做好了早饭，焖得金黄喷香的芋仔和稠稠的白米粥，赵晓明吃得停不下口，虽然乡下的饭食缺油少盐的，更没有什么调味料，可架不住食材本身香啊，这是后世什么标榜天然有机的绿色食品都比不上的香甜，这才是真正的绿色食品呢！ 每天也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让赵晓明真心实意地觉得，其实留在这儿也是很不错的。 赵晓明一边吃，一边朝张天娇使眼色，张天娇会意：“哥，你今天要没啥事的话就带晓明姐上县城呗！” “今天不行，我得上山去。”张天亮吃得飞快。 “好端端的上山干嘛？” “昨儿水庆伯在山上发现了山猪脚印，他在那儿设了套儿，咱们今天要上山捉野猪去。”张水庆家祖上是猎人出身，如今集体化了，虽然不靠打猎为生了，但他平日里空闲了还是喜欢到山上转悠，下几个套子，偶尔打几只山鸡、野兔什么的回家里打打牙祭。 当然像山猪这样的大家伙就不是他一个人能搞定的了，而且这东西就算你自己打下来了，也不能只往自家的门里拖，现在集体化了，什么都是村集体的，山上的野猪当然也是，打下来了也得全村人分。 村里也专门成立了一个狩猎小分队，专门在农闲的时候上山打猎，给村民们改善生活，有多的还会卖到县城的收购站里，噺 鮮 尐 說这些都是集体的财产，年尾大伙儿一块分的。 听说有野猪，张天娇马上就把赵晓明的事儿给忘到脑后了，兴奋地说：“太好了！我也要去！” 张天亮瞪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家，去什么去，给我好好下地干活！” 第10章 孙友梅 赵晓明闹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去打只野猪而已，村里的人为什么都像过节一样，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她跟着张天娇去上工的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嘴里讨论的都是今晚的肉要炖着吃还是炒着吃，炖肉的话用萝卜炖比较好还是用土豆炖比较好的问题，她实在没忍住问张天娇：“你们怎么都那么高兴？” “今晚有肉吃啊，能不高兴吗？” “吃肉很难得吗？” “那当然了，如果一年到头村里都没有人过事情的话，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肉呢！”她所说的过事情，就是婚丧嫁娶这一类的红白喜事，遇上这些事情，主家不管再穷，也要借钱杀猪请全村人吃的，但村子不大，也就上百户人，有时候一年下来也未必有人家要过事情，这时候就只能等过年的这一顿了。 “你不是说村里这两年的生活都好了吗？”赵晓明还以为她们平常都能吃上肉呢！ “是好了呀，以前都不让自己家里喂猪，就生产队里喂了几头，还要卖给县城的收购站完成收购任务，剩下一头猪，过年的时候宰了，一家都分不上几口。现在可好了，家家都喂了猪，我哥说了，这几天先宰几头，分给大家伙儿回家做腊肉，剩下的过年的时候再宰，过年都饱饱地吃上好几天肉。”张天娇眉飞色舞地说着，仿佛已经吃上了香甜的猪肉。 赵晓明有点儿没听明白：“你们自己家的养的猪不是自己家吃的吗？干嘛还要给队里分啊？” “当然不是白给队里的啊，队里要记账的，年底能分钱呢！” 第11节 “哦！”赵晓明似懂非懂地点头。 原本张天娇叫她不要到地里去的，反正去到也没事干，可赵晓明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那条大黑狗还老在眼前晃来晃去，她有些害怕，所以怎么也要跟着出来。 张天娇干活的时候，赵晓明就去找孙友梅说话，她脸皮厚，不怕别人的冷脸，还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上过高中，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怎么不留在县城，还要回来农村下地干活呢？”她问过张天娇了，这孙友梅也不是可以天天白坐这动动嘴皮子就拿工分的，平时一样要下地劳动。 孙友梅不理她，她就自来熟地凑上去：“哎，你就告诉我吧，农村户口怎么样才能转为城镇户口？”她还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呢！ “招工！”孙友梅不胜其烦，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农转非”这三个字是她心头的一块伤疤，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她从小在村里受尽了白眼，打小就立志要跳出山沟沟成为金凤凰，为此，她付出了不少努力。 以前村里有工农兵大学生，由公社推荐村里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优秀队员去城里上大学，户口也随之迁移到大学里，毕了业就由国家直接分配工作，妥妥地成为城市户口，村里唯一的一个省城人，在省人民医院当医生的张为民就是这样的一个幸运儿。 可惜整个香坪坝就只出了一个张为民而已，以她孙友梅的家庭成分，这种好事想也不用想。 以前县城的工厂还有到农村来招工的，比如毛织厂、酒厂什么的，一旦招进去，也变成了城镇户口，发了粮本可以吃公家粮了，可是孙友梅年纪小，没赶上这样的好机会，等她长大，县里的这些厂都已经不到农村招工了，县城里大把下乡返城的待业青年打破头抢着要进去呢！ 原以为念书是一条好路子，她拼死拼活地念上去了，可是这两年高中毕业也不分配工作，直接回乡了，临毕业前，孙友梅使了点小手段搭上了班上一个叫做胡子庆的男同学，胡子庆的父亲是县委副书记，就算胡家的人并不愿意让儿子娶个农村的儿媳妇，但为了儿子，也不得不帮她在县上安排一个工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她最接近成功的这次，她的未婚夫胡子庆却因为一场意外而身亡。村里人传言的她的未婚夫得急病死了，其实不是真的，事实上是胡子庆带着她到市里去买结婚用品的时候，遇上车祸身亡的。 为此胡家的人把责任都怪罪到了孙友梅的头上，如果不是她瞎讲究，非要到市里去买东西，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结果到手的工作自然也没有了，她不得不灰头土脸地回到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 刚回来的时候，由于受不了村里人的冷眼和家里的抱怨，孙友梅曾经想过要自杀，万念俱灰地跳入坝子河，是碰巧路过的张天亮救了她，这个曾经被她抛弃的男人，不但没有因此而不理她的死活，反而好言相劝，帮助她重新树立起了生活的信心。 孙友梅这才发现，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穷男人，长成了怎么样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汉，一个顶天立地，可以撑起一个家的大丈夫。 可是她拉不下脸向张天亮示好，只能悄悄地在一旁用热切的眼光看着他，等着他来向自己告白。 孙友梅一直都还记得，他们都还是小孩儿的时候，她在学堂里读书，而张天亮是生产队里的放牛娃，每天放牛回来，他都会给她带一束山坡上采回来的野花，然后在学堂的调皮鬼们的哄笑声中满脸通红地离开。 是啊，她孙友梅一直都是村里面最好看的女人呢，他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呢，只要他的一个暗示，她就一定会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再也不放开了。 “喂，你想什么呢，脸都红了。”那个不知来路的女人还在身边喋喋不休地聒噪着，这个女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一直呆在她天亮哥家中不走？ “你不是去县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孙友梅冷冷地问。 “拖拉机上人太多了，我搭不上。”赵晓明不在意地说，“不过没关系啦，张大哥说过两天带我去。” “天亮哥要带你上县城？”孙友梅突然站了起来，把赵晓明吓了一跳：“你那么激动干嘛！” “我也要去！” “你要去就去呗，我又没拦着你。” 孙友梅不再理她，坐下来狠狠地写字，由于太过用力，笔尖把纸面都划破了好几次。 赵晓明还有好多话想问她呢，比如说这村里不通电，她这高音喇叭里的音乐是怎么放出来的呀之类的，不过既然人家不理她，她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回家去。 大黑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赵晓明赶紧把院门关上，然后拍了拍手：“嘿嘿，这下你可进不来了吧！” 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之后赵晓明跑到厨房，好奇地把那些盆盆罐罐打开来看，张家的东西不多，可兄妹俩都是爱干净的人，厨房里也擦抹得干干净净的，油罐、盐罐摆得整整齐齐。 这儿的盐跟赵晓明认知中的不一样，是一粒粒砂石一样的粗盐，颜色也不是雪白的，而是有点黑黑黄黄的颜色，油罐里装的倒是正宗的花生油，香气扑鼻，不过好像剩下得不多了，只浅浅地铺了一层底儿，难怪张天娇每次做饭都舍不得放油，只用筷子头点一点儿油划拉两下，就算是放过油了。 赵晓明一时兴起，从空间中取出一桶包装的花生油，拧开盖子给她倒进去半罐，想到张天娇看到之后的惊讶表情，赵晓明心里升起一股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感，唉，所到底就是太闲了。 做贼般地倒好油，刚盖上盖子，忽然听到身后“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吓了她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大黑正站在那儿，讨好地朝她摇着尾巴呢！ 眼看它又想过来嗅她，赵晓明连忙逃开：“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这是就听见有人叫门：“晓明姐，快开门呀！”是张天娇回来了。 赵晓明赶紧跑过去开门，一边跑一边暗自纳闷，奇怪了，这门没开呀，那狗怎么进来的？ “大白天的，你干嘛拴上门？”张天娇脸蛋红扑扑的，头上还冒着热汗，像是赶着跑回来的，“快，拿上瓦盆，咱们领肉去。” 赵晓明马上顾不得纠结门的事了，回身冲进厨房，拿了灶台上的一个盆子出来，张天娇看了一眼，摇头说：“这个不行，太小了。”说着自己进去换了一个有洗脸盆那么大的出来。 赵晓明被她的兴奋劲儿感染了，也兴奋地问：“你哥他们回来了？野猪很大吗？”不然怎么要这么大的盆。 “野猪不是很大，不过我哥说，反正都要分肉了，干脆多分点儿，多杀几口猪一起分了呢，现在大队场院那儿正杀猪呢，咱们再多带一个罐子，装点儿猪血回来。” “不是还没过年吗？怎么那么快就杀猪？” “我哥说趁这几天天儿好，杀了猪让大伙儿晒腊肉。” 虽然赵晓明不知道那种又干又硬的腊肉有什么好吃的，不过她正闷得很，有热闹可凑当然高兴，欢欢喜喜地跟张天娇一起往大队部的场院走去。 第11章 分猪肉 两人去到的时候场院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猪已经杀好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和肉臊味混合的气息，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手里有的端着盆，有的拎着桶，七嘴八舌地站在一边。 除了一头野猪，张天亮还让人杀了五头村里养得最好的肥猪，现在，屠户出身的孙大壮正在熟练地把猪身上的各个部位分解开来，切成一条一条，许多大老爷们站在一旁指指点点：“往这边歪点儿，这块肥肉太多了！”“这个不行，都是瘦的。”以确保分肉的尽可能公平。 很快，猪肉切分、过称完毕，大队会计站出来大声宣布：“现在共有野猪肉一百三十斤，猪肉七百五十斤，咱们香坪坝生产队登记在册的社员一共三百八十人，其中，壮劳力一百二十人，女劳力一百一十八人，老人六十四人，孩子七十八人，经大队部讨论，所有猪肉按以下规定分发——” 喧闹的场院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伙儿都在拉长了耳朵认真听，生怕一下没听明白，待会儿给分少了。 “野猪肉，壮劳力每人半斤，女劳力四两，老人和孩子每人一两，所有人每人搭一两猪下水；家猪肉，壮劳力每人两斤半，女劳力每人两斤，老人和孩子每人一斤半，每个人搭半斤猪下水。” 大队会计话音刚落，人群就“轰”地闹了起来，简直是欢声笑语啊，连赵晓明这个局外人都能感受到这种欢乐的气氛，有的人家里劳力多的，这一下能分到近十斤的肉呢，往年就算再好的年成也没有这么好的。 所有人都在大声地计算着自己家究竟能分到多少肉，闹哄哄地挑肥拣瘦，都吵着要那最肥的肉块儿，农村人肚子里缺油水，要大肥膘儿才够香。 张天亮站在一边监管着分肉，时不时见闹得太厉害了，就大吼一声：“都不许吵，分到啥吃啥，再嚷嚷就让你最后一个分！” 张天娇家里人口简单，她掰了几下手指头就算明白了，她跟她哥两个，总共能分到九两山猪肉，四斤半的家猪肉，还有七两猪下水，完了她还很可惜地对赵晓明说：“要是你也能分一份就好了。” 第12节 赵晓明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拖累人了，本来分得的这些肉都归他们两兄妹吃的，如今平白无故地还得给她吃一份。 好在张天娇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她高高兴兴地端着自己家分到的肉，还让赵晓明抱着半罐子猪血，一路兴高采烈地回了家，一边走一边安排：中午先滚个猪红汤，撒点儿胡椒粉和葱花，香得很，四斤半猪肉回去先腌上，都用来晒腊肉，剩下的山猪肉和猪下水足够他们三个人吃上两三天了，山猪肉要用白萝卜炖才够清甜，猪大肠拿酸菜来爆炒，切点肥肉煎油，猪油渣炒咸菜又香又下饭，得煮一锅白米饭来配。 听得赵晓明也有点儿流口水了，好像真的挺好吃的样子啊，真是羡慕这个时代的人，幸福居然来得如此轻易。 张天娇一回到家就忙碌开了，翻箱倒柜地找出烧酒和一些香料，把长条状的肉块洗干净了，撒入粗盐粒揉搓起来，揉完了，再撒点儿烧酒，把胡椒粉、茴香八角等香料也撒进去，拌匀了，放进缸里，敞着盖儿放在墙角腌着。 猪下水里的大腿骨先砍成几段，用白萝卜切成块炖上。 山猪肉上的肥肉剔下来，烧热锅煎了油，猪油用一个大海碗盛起来，小心地收进碗柜里，剩下的猪油渣则是加进切得细细的咸菜丝炒了，喷香！ 猪血里放点儿盐凝成块，小心地放进冷水锅了煮熟了，再用锅铲切成小块，出锅前撒上葱花和胡椒粉，就是一道清香的猪红汤。 张天娇果然煮了一大锅净白米饭，等张天亮回来，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张天亮还心情颇好地喝了一杯小酒，不过还没等他倒第二杯，张天娇就把酒瓶子抢过去小心地收好了：“就剩这么多了，还得留着过年的时候喝呢！” 张天亮笑呵呵地说：“你等着年尾大队分红吧，到时候你想买多少买多少。” 张天娇朝她皱一皱鼻子：“你就吹吧！” 赵晓明想要拿回自己所谓“行李”的心情越来越迫切，她觉得自己太像个吃白食的了，而且还是光吃不干活的那种，没办法，她实在是什么也不会干啊！ 张天亮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情，对她说：“咱们明天就上县城。” 赵晓明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张天娇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哥，你能让晓明姐把她的户口落到咱们村里吗？” 张天亮探究地看了赵晓明一眼：“你也有这个意思？” 赵晓明点头：“嗯，总得有个户口才行。” 张天亮不知怎的心底有隐隐的兴奋，不过他还是实事求是地说：“你要想好了，咱们这儿是农村户口，你落了户，以后想要农转非可就不容易了。” “那个以后再想办法把！”赵晓明说，她当然不愿意一直当农村人，但在她的认知中，在未来的日子里，户口的问题真的不那么重要，比如说她爸妈也都是农村出身，也没什么文化，因为做生意赚了钱，在城里买了房子，还不一是照样有了城市户口。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她需要有一个身份。 张天亮点点头：“你愿意就行，这事我去想办法。” “还要想什么办法？不是写上个名字就行了吗？”张天娇看过她哥给村里刚出生的小孩上户口，真的就是写上个名字那么简单。 “你想得美！她上了咱们村的户口，以后就要在咱们队里吃工分，分口粮了，得全村社员大会通过了才行。”张天亮实际上是对赵晓明解释说。 赵晓明有点担心地问：“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啊？” 张天娇撇撇嘴：“他们敢不同意，要不是我哥当了队长，他们今天还吃不上肉呢！” 张天亮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叫你胡说！” 赵晓明原本以为张天亮带她上县城也是走路去的，毕竟这天不是三六九逢墟日，公社的拖拉机也不进城。 为此她特地做好了准备，袜子换了一双厚实柔软的，鞋子也趁人不注意悄悄地缓过了，还是白色的运动鞋，但上次是随手在空间里拿出来的，并不太合脚，这次却是挑了又挑，找了一双合脚又足够柔软的。 张天亮换了一身浆洗得干净笔挺的军装，头发也理过了，显得人帅气又精神，肩上斜挎着一个军绿色的背包，背包里是张天娇一早做好的烙饼，这是赵晓明的中午饭，张天亮是去参加“四干”会议的，中午包一顿饭，所以他自己的饭是不用带。 张天亮已经出门了，张天娇郑重地把一个花手帕包塞到赵晓明手里，喋喋不休地交代着：“你去百货公司帮我看看雪花膏到货没有，到了的话帮我买一瓶，还有蛤蜊油，也买两盒，蛤蜊油有两种，一毛五和一毛的，我要一毛那种，千万别买错了。还有你帮我到成衣柜台那儿看看，那件蓝色哔叽呢的罩衣还挂在那儿不，我的布票快要攒够了，下回就能买。记住了不？” “行行行，都记住了。”张天亮已经在外面催她了，赵晓明空着两手快步跑了出去。 “哇！”一出门，赵晓明就惊喜地欢呼一声，绕着张天亮身下的那辆锃亮的自行车转了一圈，“行啊，你哪来的自行车？” 张天亮斜跨在自行车上，双手握着车把，一条长腿撑在地上，那气势，一点也不比后世那些斜靠在法拉利车身上手捧鲜花等她出门的二世祖们逊色。 “咱大队的，今年新买的，永久牌，怎么样，不错吧！”张天亮得意地拍了拍车后座，“快上车！” “嗯嗯，真不错。”赵晓明特狗腿地点着头，相比起要走路去县城，有自行车的后座坐就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在这儿住久了，她的要求是越来越低了。 赵晓明横坐在后座上，踮起双脚：“好啦！” “坐稳咯！”张天亮摆直了车身，一蹬脚就要出发。 “等一下！”突然跑出来一个煞风景的，“天亮哥，我也要去县城。”看得出来孙友梅今天是特地打扮过的，头发抿得油光水滑，编了条粗黑的大辫子搭在胸前，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大红色的纱巾。 赵晓明有点好笑地看着张天亮，小情人来了，看你怎么办。 张天亮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明天再搭公社的拖拉机去吧，要不你就自己走路，我这儿搭不下了。” 孙友梅指了指车前的横杠：“这儿不是还能坐一个人嘛！” “太重！”张天亮面无表情地说。 “噗嗤！”赵晓明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孙友梅气得狠狠跺了一下脚，女性的自尊性让她没法再说出纠缠的话来，只好扭头就走，张天亮也不管她，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就平稳地跑动起来。 第12章 县城 “哎，你怎么不搭她呀？” “我干嘛要搭她啊？” “她不是你们村的吗？又是女的，一个人走路进城多辛苦。” “明天不就有拖拉机了吗？再说了，今天又不是墟日，她进城干嘛！” “你真不知道她进城干嘛？” “不知道。” 第13节 “你说她长得漂亮不？” “没你好看。” 赵晓明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她说这些话本来就是存了取笑张天亮的心思，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反而调笑起她来。 过了一会儿，张天亮主动说：“待会我去开会，你先自己逛一会儿，下午我开完会再跟你一起去车站拿行李。” “好啊！”赵晓明晃着两腿说，“你去开什么会啊？” “四干会，也就是县、公社、生产队和小队四级干部会议，总结一下去年的工作，安排今年的生产，县委书记和县上的其他领导讲一讲话什么的，一个上午就能开完，不过中午要陪县上的领导吃饭，吃完饭才能去找你。”张天亮解释说。 “没事，你忙吧！”赵晓明正愁没机会做好准备呢，这样一来正好。 “哎哟！”自行车突然经过一个大坎，猛地颠了一下，吓得赵晓明双手搂住张天亮的腰，“你当心点儿。” “哈哈！”张天亮大笑，“放心，摔不着你。” “哪里啊，我是心疼你的车！” 张天亮可一点儿也不心疼，一路专往坑坑挖挖的地方走，颠得赵晓明屁股都快要开花了，双手紧紧他两侧的衣襟不敢松开。 “你到底会不会骑车啊！” “对不起啊，赶着开会，骑得快了些，你还好吧？” 还好才怪呢，待会下了车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走路了。 张天亮突然松开一只手，指着前边不远处的一座石拱桥：“待会过了那座桥，你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搂着我了，不然别人会说闲话的。” 赵晓明急忙缩手，什么呀，说得好像她爱这样搂着他似的，没好气地说：“说什么闲话，有什么好说的！” “有伤风化。” 过了石拱桥就是县城了，这县城可比赵晓明想象中的“城”要差远了，触目所及都是平房，偶尔有一两栋两三层楼高的水泥楼已经算是很高级的了，地上也都是土路，顶多就是路旁两边的房子外面铺了两级石阶，看起来比农村的茅草屋气派了那么点儿。 由于不是墟日，县城的人并不多，偶尔有三五个人走过，行色匆匆看样子像是赶着去上班的，县城的人穿着比农村人是整齐多了，衣服料子也丰富多了，不像村里的人，身上穿的都是土布，只是颜色上大多数还是黑灰蓝，还多了军绿色这种在农村挺高级的颜色。 不过越往前走农村人模样打扮的人就越多了起来，有些骑着自行车，更多的是走路，还有开拖拉机的，不少人都跟张天亮打招呼，赵晓明问：“这些都是来开会的？” “是啊，都是附近公社和大队的。喏，那是咱们公社的拖拉机，公社的干部都来了。” “啊？那我们为什么不坐拖拉机要骑自行车啊？” “我怕你坐不惯，拖拉机上柴油味可重了。”张天亮理直气壮地为她着想。 “那你怎么也不告诉孙友梅？” “我忘了。”他说得更理直气壮了。 赵晓明的视线被前面一座气派的高楼给吸引住了，那是一栋四层的楼房，外墙刷成米黄色，门窗则全部漆成绿色的，窗户上还镶着明亮的玻璃，看起来气派极了。 小楼的外面还有着一圈刷着白漆的围墙，围墙中间一扇大铁门敞开着，门上悬挂红底黄字的巨大横额：“热烈欢迎各级代表前来参加‘四干’会议！” 院墙里面还有大门口好大的一片地面上都铺着水泥，彰显着它的与众不同，像张天亮这样来开会的人陆陆续续走进了那扇大门，赵晓明说：“那儿就是县政府吧？” “没错，我待会就在那儿开会，你逛完了可以来这儿等我，或者去汽车站等也行。” “嗯！”赵晓明点点头，正准备跳下车，张天亮却并没有停车的意思，反而是加快了速度，从县政府的大门一晃而过，“哎，你怎么不停车啊？” “我先送你到百货公司。” “哦！” 百货公司也挺气派的，有两层楼，一排三个门面，大门敞得大大的，里面光线明亮，还开着电灯，里面的货物花花绿绿的，看起来也很有琳琅满目的感觉。 赵晓明跳下车，跟张天亮摆摆手，正要进去。 “等等！”张天亮叫住她。 “怎么？”赵晓明一回头，浓密的长卷发从他肩膀上拂过，让张天亮有那么一会儿的晃神。 “这个你拿着。”张天亮往赵晓明手里塞了两张纸币。 赵晓明好奇地展开手中两张从没见过的纸币，念出了上面的面值：“十元，你要我帮你买东西吗？” 张天亮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你看着自己缺点儿什么就买。”说完一蹬车就走掉了。 赵晓明看着他的背影笑了，没想到大黑牛还挺细心的嘛！ 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对客人的到来并不上心，该干嘛还干嘛，有的三五个凑在一起聊天，有的在打毛衣，还有的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在吃早饭。 在这个物资短缺的年代，连农村供销社的售货员都是一个难得的肥缺，亲朋戚友都能沾光买上紧俏的好东西，更别说这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了，跟县上的领导都有沾亲带故的关系，眼珠子都不正眼看人的。 如果进来的是她们的亲朋好友，那当然是要热情招呼的，如果是满身泥土味的乡下人，不三请四请讲上一堆好话人家都不过来。 赵晓明带着逛惯了奢侈品店的气度走进了这家“售货员就是上帝”的百货公司，她这通身的派头倒是让她们不敢小觑了，主动上来招呼：“同志，请问想要买些什么？” 不用说做这行的人就是识货，赵晓明这一身衣服，在农村的时候别人只知道是好东西，到底有多少是没人知道的，这时却听见两个闲着没事的售货员在背后悄悄议论：“你看她这身衣服，是羽绒的吧？还有她那个裤子，叫做什么牛仔裤，要在省城的友谊商店才能买到，只卖给外国人的。” “还有，你看她那鞋子。” “这叫波士顿，省城百货也有，才上的新货，一双得一百多呢！” “嘶！”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这得把一辆自行车穿身上了啊！” 赵晓明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随便在空间里拿的这一身超市大路货，在这儿是有多么的高档前卫时髦。 第14节 难怪一进城就觉得许多人盯着她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长得太漂亮了呢！ 不过她从小到大，回头率一向偏高，早就习惯了，不动声色地把整个一楼都看了个遍，这一楼主要是卖日常用品和食品的，油盐酱醋这些照例是散装的，用大罐子盛着摆在地上，还有一些散装的糕点饼干，整整齐齐地码在白色的塑料筐里，放在玻璃柜台里面，赵晓明都没有什么兴趣，草草地看过一遍就算了。 日用品都是一些瓶瓶罐罐，搪瓷盆、锡桶、棕扫把之类的东西，居然还有塑料假花和装饰用的各种塑料水果，还有一些挂墙上的装饰画，看来县城人民还是很有文化情操的啊！ 咦，居然牙刷和牙膏都是有得卖的呢，看来不是这里没有牙刷，而是农村人没有使用牙刷的习惯啊，赵晓明下意识地就想买几把牙刷回去给他们用，突然转念一想，这东西自己空间里多的是呢，干嘛要买。 最后赵晓明的目光被一整排崭新的自行车给吸引住了，每一台都被擦拭得闪闪发亮的，前边还绑着一朵大红花，摆在最前边的，是跟刚才张天亮骑的那辆一模一样的大永久。 赵晓明一手搭在车头上问：“这车多少钱？” 售货员走过来：“一百三十八块，收五十张工业券，有自行车票的话只收二十五张。” 对于价钱赵晓明没什么概念，那些券啊票啊什么的她也一窍不通，只是好奇地问：“一定要有票才能买吗？” 售货员也不生气，耐心地给她解释：“没票的话买高价的也行，六百五十块钱一辆。” “哇，这么贵！”赵晓明咋舌，倒不是觉得六百五十块钱有多贵，主要是比起原价翻了好多倍让人惊叹，“真的有人买吗？” 售货员大概把她当成是城里的什么干部下乡体验生活来了，所以还是客气地回答：“一般都是农村人才会买高价的。” 赵晓明瞪大了眼睛：“为什么，难道农村人特别有钱？” “不是，农村人没有券，又用得着自行车，有些生产队比较富裕的，就会来买。” “哦，原来是这样。”赵晓明想，说不定张天亮骑的那辆就是高价买来的呢，她放开那辆自行车，拍了拍手说，“好，我再看看别的。” 售货员连忙拿起手边的白布，去擦拭她刚才摸在车头上留下的痕迹：“好的，你慢慢看。” 赵晓明找到卖护肤品的柜台：“有雪花膏吗？” 售货员指指货架上一个黄色的盒子：“这个，上海雅霜牌雪花膏，九毛五一盒。” 第13章 行李 “我要一盒，蛤蜊油有吗？也来两盒。” “蛤蜊油要哪种？” “都有哪种啊？”赵晓明问。 售货员见她居然买最便宜的蛤蜊油，那感觉就有点儿微妙起来，指着柜台里面贝壳形状的物体说：“大的一毛四，小的九分一盒。” 居然比张天娇跟她说的价格便宜了一分钱呢，赵晓明从口袋里拿出张天娇给她的那个手绢包：“那就要两盒小的吧！” 一盒雪花膏加上两盒蛤蜊油一共是一块一毛三，赵晓明拣了一张五毛、两张二毛和两张一毛，再加上三张一分钱的纸币第了过去。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对于以前的赵晓明来说，钱只不过是一个数字，买东西只要刷刷卡就可以了，根本没有什么感觉，而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数着钱，更有一种切切实实地在消费的感觉。 售货员瞄了一眼她那土的掉渣的手绢包，眼里就带上了不以为然的神色，懒洋洋地开了票，连同赵晓明付的零钱，一起夹在她头上一根铁丝悬挂着的小木板上，小木板用铁架子挂在铁丝上摇摇晃晃的，售货员用力一推，那小木板就“刷”地一下往墙边的一个小窗洞里面去了，没过多久，那小木板又“刷”地滑了回来，那票和钱却不见了。 百货商店当然是没有塑料袋给她的，这里的人都习惯了买东西自带容器，赵晓明把三个盒子往上衣口袋里一塞，然后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收进了空间里。 对了，还有张天娇念念不忘的那件罩衣：“请问成衣部在哪里？” 售货员指指头顶上：“二楼。” 赵晓明顺着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是卖纺织品的地方，最多的是成卷成卷的布料，厚实的黑蓝灰居多，也有浅色碎花的“的确良”布料，浅黄淡绿的，还挺好看，不过赵晓明想农村人肯定是不会买的，太不经脏了。 除了布料还有大花的床单被套什么的，枕套枕巾也有，还有棉鞋布鞋尼龙袜帽子等，绒衣绒裤、汗衫大裤衩都有，还有一个是专门卖成衣的柜台，款式不多，只挂着几件样品，张天娇所说的那件蓝色的外套果然在这儿，是大翻领还束腰带的款式，在这里的几件衣服来说，算是最好看的一件了，这丫头眼光不错，难怪念念不忘那么久。 赵晓明走过去：“这件衣服多少钱？” 二楼的售货员刚才已经悄悄对她的衣着评头品足了一轮了，对她的态度也是很客气：“二十块。” 赵晓明想到之前张天亮给自己的二十块钱，刚好自己也不想买什么东西，干脆就买了送给阿娇好了，于是豪气地拍出二十块钱：“帮我包起来。” 售货员接过钱，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不见赵晓明有任何动静，神色有点怪异地说：“还要十尺布票。” “哦，布票啊！”赵晓明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一拍脑袋，“哎呀，布票忘带了，我下午再来买。”一把抓过售货员手里的二十块钱，飞快地跑下了楼。 一直跑到大门外面，她才弯腰大笑起来，果然在这个时代，光有钱还是不行的。 完成了张天娇交代的任务，就该去做自己的事了，首先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赵晓明四处看了看，觉得哪里都不安全，干脆找一家酒店，到房间里慢慢收拾自己的“行李”。 小县城当然不会有什么酒店，赵晓明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家“国营旅馆”。 在旅馆旁边没人的小巷子里，赵晓明飞快地从空间里取出一只黑色结实的大行李箱，然后拖着行李箱往旅馆走去。 前台负责登记的是一个长辫子姑娘，正一边嗑瓜子儿一边翻着一本破旧的杂志，赵晓明走过去：“同志，我要开房。” 长辫子姑娘的嗓音里透着不耐烦：“住宿就住宿，开什么房！”也不抬头，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哪儿来的，来干嘛？介绍信！” “我就住半天，不过夜。” “哪来那么多废话，介绍信！” “没有，你就说让不让我住吧！”赵晓明也来了气，她什么时候受过别人这般怠慢？ “没有就赶紧走，什么人哪，还跟我较上劲了！”长辫子这才抬起头来，不屑地看了赵晓明一眼。 气得赵晓明扭头就走，不住就不住，她就不信找不到别的地方了。 结果她还真的就找不着别的地方了，整个县城，居然就只有那么一家国营旅馆。 那要不到厕所里去？虽然地方是狭窄了点，好歹是个私密的空间。 第15节 事实上她才把一只脚踏进公厕，马上就捂着鼻子退出来了，这地方比农村猪圈旁的茅厕更可怕，里面倒是有半人高的墙隔着一个个蹲坑，可是都是没有门的，这也就算了，地上被人丢满了让人恶心的垃圾，根本就没处下脚，张天娇家的茅厕好歹那木板还是冲洗得干干净净的呢！ 赵晓明逃跑似地跑出几十米远，才大大地呼吸了几口气，下定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喝水了，免得被逼无奈要在这儿上厕所。 实在是没办法，赵晓明只能找了个没什么人的断头巷子，放下行李箱半开着盖子，自己蹲在一旁，一边警惕地留意着路过的行人，一边飞快地从空间里拿出东西往里面放。 先是穿的，内衣还有几套私人珍藏，拿出来放好，答应过要送给张天娇内衣的，目测她是36c的尺寸，就按这个尺码拿几件颜色鲜艳的，保暖内衣要几套，毛衣要两件，外套的款式要尽量保守低调些的，铅笔裤、喇叭裤不能要，直筒型的牛仔裤拿两条，黑色西装裤也拿几条，还有袜子、球鞋、皮鞋、靴子，哦，洗澡用的拖鞋也要…… 对了，这些包装和标签统统都不能给人看见，赵晓明找了把剪刀出来稀里哗啦一通乱拆，把拆出来的包装盒包装袋一股脑儿塞进空间里她特地分隔开来专门放垃圾的地方。 拆出来的东西胡乱往行李箱里一塞，真是糟糕，就这么点儿东西，行李箱就给塞满了，亏她还拿了一个最大的行李箱出来呢，这样不行啊，她准备要拿出来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不管了，狠一狠心又多拿出一个箱子，这次要准备的是日用品，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洗面奶、润肤乳液、日霜、晚霜、眼霜、润唇膏、护手霜、防晒霜，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其他复杂的什么精油啊之类的她都不打算拿出来了，哦，还有牙膏和洗衣液。 糟糕，这些瓶瓶罐罐上的包装都是不能被人看见的，怎么办才好？赵晓明着急地用目光在空间仓库里逡巡，突然眼前一亮，这儿一堆运动水杯刚好合用。 说干就干，赵晓明手忙脚乱地把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分别挤入一个个运动水瓶中，密封好瓶盖扔进行李箱中，这大冷天的，干完这些，她的整个后背都汗湿了，幸好这个时候大概大多数的人都在上班，这里又比较僻静，一直没有人过来，不然的话被人看到她还真难解释呢！ 牙刷抓了一把，拆掉包装，拿条毛巾包好，柔软的毛巾她也准备了大小不一的好几条，还有一些是打算送给张家兄妹的，那天张天娇说要借给她用的毛巾，都洗得疏得能透过人影了。 接下来就是吃的东西了，这几天一直白吃张家兄妹的，她都不好意思了，这次一定要多拿点好吃的给他们。 她在食品区域看来看去，考虑着有什么是适合拿出来的，先看面条，那天她吃了他们家一碗面条，把张天娇心疼得够呛呢，当时她就决心一定要加倍还给他们。 有了，这种简易包装的挂面，文字信息都在外包装箱上，里面半斤一筒的挂面，只用普通的白纸筒包着一大半，露出其中一端切割整齐的白面条。 而且还有宽面和细面之分，赵晓明宽面和细面各拿了五筒，还有波纹面，五斤一箱，去掉包装箱，里面是大大的白色半透明塑料袋装着的面条，她直接放出来一袋。 鸡蛋空间里也有，就是拿出来不好存放，怕打碎了，反正放在空间里也不会坏，干脆先存着，以后再慢慢拿出来好了。 还有袋装的大米和白面，包装上有文字不好拿出来，赵晓明索性又拿出了一些透明的密封罐，大号的罐子装大米和白面粉，中号的装绿豆、黄豆、黑豆和小米，小号的就装白砂糖和盐，红糖也装了一罐，每个月那几天的时候她得喝。 包装上看不出来太多信息的糕点和饼干她也拿出来了一些，张天娇一定没吃过这些，给她肯定高兴。 这么一来，连第二只箱子也装不下了，赵晓明只好再找出一只大号的背囊，把东西分装到里面，七塞八塞的，总算把东西都塞完了，背囊和行李箱都拉好了拉链。 最后，赵晓明身上背着沉重的背囊，一手拉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半弯着腰费力地走出了小巷，天哪，她绝望地想，汽车站究竟在哪里？ 第14章 吃饭 好不容易找到汽车站，赵晓明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累垮了，这辈子就从来没试过背着那么重的东西走过那么远的路！ 县城汽车站的环境很差，主要是脏，候车室的椅子油漆剥落，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整个候车室闹哄哄的，地上都是瓜子壳和果皮纸屑，随处可见携带大件行李的各色人等，操着她听得懂或听不懂的方言，带着大卷的铺盖，或者是脏污得辨不清颜色的蛇皮袋，甚至还有提着一笼活鸡活鸭的，在候车处横冲直撞，好几次险些直接撞到赵晓明身上。 气味也很不好，汽油味和各种气息混合的味道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在一个座位旁边的地上，赵晓明甚至还看见一摊令人恶心的呕吐物，天哪，汽车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赵晓明带着的两个崭新的大箱子和背上的背囊，在这个脏乱差的环境里显得鹤立鸡群，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脏污，找到了行李寄存处：“同志，我想寄存行李。” 寄存处的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大件行李一小时一毛，小件行李一小时六分钱，贵重物品不保管。” “好，我要寄存这三件！”赵晓明把两只箱子和身上的背囊逐一递了过去。 工作人员拿出三个牌子，分别系在三件行李上，然后按照牌子上的号码写好了单子，递给赵晓明：“拿这个来取行李，超过十二个小时按一天计算，大件行李一天一块五，小件一天九毛。” 赵晓明按照刚才在百货公司看到的物价换算了一下，觉得这个价钱不便宜，仔细看看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件行李，看来寄存的人并不多，果然是不太划算吧！ 存好行李，赵晓明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肚子有点饿得“咕咕”叫了，也是，她长这么大，还没进行过比这更重的体力劳动呢！ 眼看也快到中午了，先去找点吃的，赵晓明捏着口袋里还没花出去的二十块钱，东张西望地找可以吃饭的地儿。 一般汽车站的附近肯定有卖吃食的，赵晓明也确实看见好几个拎着篮子叫卖的人，篮子上盖着一块洗得发灰的白布，篮子里一堆馒头包子花卷什么的，见人就掀起来让人看，这种三无产品她肯定是不会买的，要吃也得到正规的饭店里吃。 刚才一路找汽车站，她几乎把这个不大的小县城走了个遍，记得不远处就有一个国营饭店，看起来窗明几净的还挺亮堂，赵晓明很快找到这家国营饭店，走进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又渴又累，在外面又不方便从空间里拿水喝，赵晓明等了半天，没等到有服务员上来招呼，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大中午的，饭店里稀稀拉拉的没几个客人，也不见有服务员的样子，只有门口一张类似收银台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圆脸蛋的年轻姑娘，这姑娘倒没有在打毛衣或者看杂志，而是单手托着腮，很认真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在发呆。 饭店正对着门的墙上有一个拱形的窗口，窗口旁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今天供应：白米饭、阳春面、白菜炒肉丝、红烧茄子、紫菜蛋花汤。” 赵晓明扬起手：“服务员，过来点餐。” 圆脸姑娘没反应。 赵晓明只好加大了声音再喊了一遍，隔着两张桌子正在吃饭的两个男人抬起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圆脸姑娘终于有反应了，她懒懒地直起腰，拿起手中的木尺子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过来买票。” 好吧，赵晓明认命地走了过去：“我要一个白菜炒肉丝、一个红烧茄子、一个紫菜蛋花汤，还要一碗白米饭。”这家饭店供应的菜色也太单调了，不管爱不爱吃，也只能点这几样。 圆脸姑娘埋头在单子上“刷刷”地写着，写完了用刚才敲桌面的木尺子按着，“刷”地一撕，撕下半张纸递给赵晓明：“一块三毛二，二|两|粮票。” 赵晓明没听太清楚，只递过去十块钱，圆脸姑娘不耐烦地用尺子敲着桌子：“粮票！” 赵晓明这才反应过来：“吃饭还要粮票？” “当然了，没粮票吃什么饭？” 赵晓明实在是饿了，耐心地跟她商量：“同志，我没有粮票，不过可以多出点钱，可以买高价的吗？” “没有没有，你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没粮票不能吃饭！搞什么，耍我当好玩啊，白写了！”圆脸姑娘一脸不高兴地把那张写了字的纸团成一团，扔到角落的垃圾桶。 “你这什么态度，有你这样当服务员的吗？”赵晓明气得拍桌子。 “我这样当服务员怎么了？有本事你拿粮票来吃饭啊！”圆脸姑娘也不甘示弱。 “你！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告诉你，就按照你这服务态度，过不了几年准得失业！”虽然具体的时间她不太记得了，但她知道，到了八十年代，国家开始实行市场经济，各种票证就会逐步退出历史舞台，像这样服务态度的国营单位，始终是要被市场淘汰的。 从国营饭店里出来，赵晓明看着县城里破旧的街道，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在不久前的早上，她真的是抱着满怀的希望来到的县城，在她的想象中，县城怎么说也应该比农村干净、文明、舒适很多吧，没想到这一个上午的遭遇，却让她对县城彻底地失望了。 第16节 她甚至开始庆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最先落脚的地方是农村而不是这个县城，否则的话，没有介绍信，没有各种票证，甚至连钱也没有的她，在这里恐怕是一个晚上都没法过。 “赵晓明，可算找着你了。”张天亮喘着气把自行车停在赵晓明的身边，冷风嗖嗖的天气，他的额上竟然冒着一层热汗。 赵晓明奇怪地问：“你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开完会了吗？你不是说要陪领导吃饭？” 张天亮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国营饭店：“饿了吧？走，咱们去吃饭。” 赵晓明摇头：“不去，这家没什么好东西吃。” 张天亮看看她的脸色，笑了笑说：“那行，带你去吃好的！” 赵晓明眼睛一亮：“有什么好的吃？” “上车，去了你就知道了。” “那你有粮票吗？” 张天亮又笑了起来，赵晓明听着他可恶的笑声，气哼哼地说：“没错，我刚才是打算到那家国营饭店吃饭来着，可是那些人太讨厌了，说什么没有粮票就不能吃饭，就那么两个清汤寡水的菜，谁爱吃啊！” “没错，咱们现在去吃一些他们吃不上的菜，气死他们！”张天亮顺着她的话说。 “对了，你不是说中午有饭吃的吗？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赵晓明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大头虾，你的午饭还在我的挎包里呢，我不赶紧出来找你，待会饿坏了我怕你会哭。” 赵晓明想起那天在他面前哭得天昏地暗的情景有些不好意思：“那你现在带我去哪儿呀？” “吃好东西的地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用粮票！” 张天亮带着赵晓明七拐八弯地进了一个普通的居民巷子，巷子很窄，赵晓明得不时留意着抬起脚，躲避脚下突然出现的瓦罐和水桶，还有偶尔从头上掠过的被单和衣物。 最后停在巷子最里头一个独门小院外，支起自行车敲了敲门，门很快打开，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妇女把他们迎了进去。 跟之前在外面看见的那些拥挤凌乱的院子不一样，这个小院布置得清雅整洁，院墙上爬满了紫藤萝，靠墙根那儿摆了一溜大水缸，养着几缸睡莲，另一边还有一架葡萄藤，葡萄架下摆了一套竹制的桌椅，如果是夏日傍晚，倒是个纳凉喝茶的好地方。 “亮子今天来吃饭？”中年妇女笑着招呼，“这位姑娘是第一次来吧？” “是啊，方婶，今天有什么好东西吃？” “早上正好送来了几只山鸡，还有半只山猪肉，天冷吃个狗肉煲也不错。”方婶把他们领进屋里坐下，一边倒茶一边说。 赵晓明好奇地四处打量，他们坐的是一个用竹编的帘子隔开来的小间，刚才她注意到，一路过来，这样的小房间还有好几个，其中一大半里面都有人，看来这里生意还不错。 突然听到方婶说起狗肉，赵晓明连忙摇头：“我不吃狗肉。” 张天亮笑了笑说：“那就弄一只冬笋炖山鸡，红烧肘子，再炒个野山菌。” 方婶放下茶壶：“好咧，你们先喝茶，很快就来。” 赵晓明瞪大了眼睛，张同学，你好会吃啊，你这么奢侈浪费，请问你亲爱的妹妹知道吗？ “你……常来？” 张天亮点点头：“算是吧！”看着她越来越惊讶，且有点谴责的表情，又觉得十分好笑，过了一会儿才说，“不过来吃饭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我在县城的战友带我过来吃的。” 第15章 回村 赵晓明的神色缓和了些：“那你还说你常来？” “是啊，有时候在山上打了些野味什么的，就送过来。” “可是你们在山上打的东西，不是要全生产队一起分的吗？” “村里狩猎队打的东西当然要大家分，但自己闲时去捉的一些不算。” “哦，原来是这样，真没想到啊，县城里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这里吃饭都不用粮票吗？” “不用，有钱就行。”张天亮笑了笑说，“只要有人想吃，自然就有人卖的，其实现在有钱的人不少，难的是想买的买不到，想卖的也卖不出。” 赵晓明突然压低了声音：“这么说，这里是非法经营的咯？” 张天亮也压低了嗓音把头凑过来：“没错，如果别人抓到了要坐牢的。” “讨厌，你别吓唬我，哪有那么严重。” “也是，没那么严重，顶多就是劳教而已，劳教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把你丢到农村，住在牛棚里，天天赶着你去干活，只给一点吃的，还不算工分。” 赵晓明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那阿娇她知道这里吗？” “不知道，她这人藏不住话。” 赵晓明想想也是，就阿娇那大嘴巴，才在他们家里住了两三天，就已经恨不得把他们家祖宗八代的事都给她说了，说起来他们家的成分真不错啊，祖祖辈辈都是贫农，张天亮他爸还是红军打过仗，在战场上光荣牺牲了，他们还是烈属呢！ “那你就知道我能藏得住话？” “你当然藏得住，你现在不就是满身都是秘密吗？” 赵晓明傻眼了，她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可张天亮不是张天娇，没那么好糊弄。 热腾腾的菜很快上来，油亮亮的色香味俱全。 作为一个注重身材的都市美女，赵晓明跟大城市里的大多数女孩一样，对肥腻的菜肴一向没有任何好感，猪肘子这种东西更是从来碰都不碰的，可是经历了在农村吃了好几天粗粮的日子，再加上今天上午的劳累，她突然对肉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好感。 伸出筷子夹的第一块，就是油汪汪、红亮亮的红烧肘子，肘子炖得很烂，肥瘦相间的肉颤颤巍巍的，一口咬下，又绵又软，感觉连嘴唇都被那浓郁的膏汁黏住了张不开来，极为香浓入味。 “嗯，真好吃！” 张天亮从挎包中把张天娇准备好的烙饼拿出来：“不要米饭了，就着这个吃吧，不然拿回去阿娇该不高兴了。” 第17节 赵晓明接过一块烙饼，卷了卷拿在手中，一口红烧肉一口烙饼，吃得不亦乐乎。 张天亮给她盛了一碗山鸡汤：“别吃那么急，慢慢吃，喝点汤。” 赵晓明端起碗喝了一口，山鸡肉的鲜甜和冬笋的清香，不用其他任何调味料，只要加一点点盐，便是至鲜美的滋味。 “你也吃啊，光看我吃干嘛？” 张天亮等赵晓明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提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他这是在军营里训练出来的，吃起饭来由于风卷云涌，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她吃剩的东西打扫得干干净净。 张天亮招呼方婶过来结账，“冬笋炖山鸡十八、红烧肘子十八，炒野山菌三块五，一共三十九块五。” 张天亮拿出四十块钱：“谢谢方婶。” 赵晓明吃饱喝足开心得很：“你还要回去开会吗？” “不用了，我们这就去拿你的行李。” 到了汽车站门口，赵晓明突然想起待会行李寄存处结账的时候容易露馅，连忙对正准备锁车的张天亮说：“你就在这里等我。” “我跟你一起进去拿吧！” “别，我怕你的自行车给人偷了。”说完赵晓明急急忙忙就跑了进去。 张天亮笑着摇了摇头，扶着自行车等在一边，当他看到带着三座小山出来的赵晓明的时候，着实是楞了一下：“你这是搬家啊？” 赵晓明点头：“算是吧！” 张天亮说：“你这样子我可没办法载你回去，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看看公社的拖拉机走了没有。”说完跨上自行车，往县政府的方向赶去。 刚好县政府这边也结束了饭局，公社的人上了拖拉机正准备走，张天亮就把他们带到了汽车站，把等在那儿的赵晓明接上了车，他的自行车干脆也搬到了拖拉机上，一起回村。 公社里来开会的人不多，加上张天亮和赵晓明他们两个也就六七个人，刚好围着车斗坐了一圈，中间就是赵晓明的三大件行李和一辆自行车。 一路上大家说着闲话，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刚才开会的内容，说到县教育局准备在三江乡重新开设小学的事情，三江乡原本是有小学的，只是在那几年特别混乱的时期给荒废了，后来就一直没有开办，乡里的孩子们要上学就只能到县城的小学里上，由于路途远，没法天天回家，只能自带粮食到学校搭食。 因此乡里能去上小学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都是大字不识的睁眼瞎。 如今能在乡里重新开办小学，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公社的领导们说得都很高兴，不过小学是重新开设了，但老师县里却不派公办教师下来，而是要公社自己招代课教师，代课老师的工资也由公社自行解决。 公社书记一边给自己卷纸烟，一边对公社财务说：“你算算，这个经费我们乡里拿不拿得出？” 副书记看了看张天亮：“都是为了乡里的孩子，各个生产队也要出一出力嘛！” 张天亮拍拍胸脯：“没问题，该出多少，我们村一分也不会少，孩子们念书出来有出息了，也是我们村里的光荣。只是这个代课老师，你们打算怎么招？” 书记：“当老师的可不能耽误了孩子，怎么也得有初中以上的文化程度才行。” 副书记挠挠头：“咱们乡出来念过书的人不多，前两年招工农兵大学生，都送出去了，这两年读了中学回来的务农的，也就几个吧，哎，你们香坪坝不是有个女的，叫孙友梅的？” 张天亮却撞了撞赵晓明的手臂：“你也上过高中吧？” 赵晓明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愣愣地回答：“嗯，高中毕业。” “当小学老师没问题吧？” “啊？当老师？我不知道啊，没当过啊！” 张天亮大声说：“没事，也就是教孩子认个字算个数，你有高中文化，肯定能行！”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赵晓明没话说了。 张天亮给公社书记递了一支纸烟：“书记，你看她怎么样？” 书记咳嗽一声，打起了官腔：“只要是有能力的人，我们都会给她机会的，这样吧，你们回去拟个章程，发给各个生产队，只要是初中以上文化程度，想要到乡小学当代课老师的，都可以来报名，我们择优录取嘛！” “是是是！”旁边的人马上应了下来。 赵晓明悄悄拉了拉张天亮：“喂，你什么意思啊，要我当老师？” “怎么，你不想当？” “不是，只是这么突然，我想都没想过。” “这还用得着想吗？不当老师，难道你想下地劳动？当老师多好啊，日头晒不着，雨淋不着，每个月还有工资拿，你不是都打算搬到我们村落户了嘛，不干活吃什么？” 赵晓明想想也有道理，虽然她空间里存的食物够她自己吃上好几年的，可是天天这样不事生产的话，别人不得把她当怪物啊，说起来当老师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要她下地劳动，简直不敢想象。 “那你说我能当上吗？” “放心，有我在呢！” 公社的拖拉机“突突突”地一直把赵晓明送到张天亮的家门口，还没到天黑村里就传开了，张天亮从城里接回了个漂亮媳妇儿，那嫁妆多得啊，得用拖拉机来拉。 在地里干活的张天娇听到消息，赶紧跑了回来，还没进门就兴奋地喊：“晓明姐，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赵晓明捏了捏她的脸：“就知道你会着急，来，先吃块蛋糕！”塞了一个透明塑料袋包装的小蛋糕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张天娇惊讶地把那个精致的小包装拿来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好吃的。” “这怎么吃啊？”她还没见过塑料膜包装的食品呢！ 赵晓明帮她从锯齿口处撕开：“快吃！” “呀，撕坏了。”张天娇还有点儿惋惜那个漂亮的斜靠塑料袋，不过蛋糕一入口，她就什么也顾不得了，“这么软，真甜！真香！”她舍不得大口吃完，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呡着，好吃得都快要哭了。 第18节 “县城的百货商店里不是有鸡蛋糕吗？怎么你从来没吃过？”赵晓明用谴责的眼光看着张天亮，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让妹妹吃个蛋糕就感动得想哭？ “怎么没吃过，我上次去县城不是还特地给你买了吗？花了半斤粮票呢！”张天亮不甘心地分辨说。 张天娇点头：“是吃过，可是这个实在是太好吃了嘛，比百货商店的好吃一百倍！” 赵晓明忍不住笑起来：“没事，你尽管吃，我那儿还多着呢！” 第16章 社员大会 赵晓明开始从箱子里掏东西，先从吃的开始，每拿出一样，就能引起张天娇一阵惊喜的欢呼，她抱着那些挂面都舍不得撒手了：“晓明姐，你怎么攒的那么多面条啊，在县城，要一斤□□票才能买一斤细面条呢，我得卖多少粮食才能换到这么多粮票啊，晓明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你特别爱吃面条？”赵晓明对张天娇对面条的特殊偏爱有点好奇。 “我哥爱吃。” 原来如此，想起刚来到这里吃的那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赵晓明心中一暖，拎起那袋波纹面也往张天娇怀里塞：“这个叫波纹面，也好吃的。” “我还没吃过这个呢，要不今晚咱们就做这个试试？” “好啊！” “家里还有三个鸡蛋，全打下去。”张天娇兴奋地说。 赵晓明又有点后悔怎么没事先拿点鸡蛋出来了。 张天娇拿起两个塑料密封罐，看着里面雪白的粉末问：“这是什么？” 赵晓明想了一下：“糖或者盐吧，我也分不清，你尝尝。” 张天娇打开盖子，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入口中：“甜的，真的是糖啊，这是糖粉啊，比白砂糖还好，县城里都买不到呢！”盐粉也让她非常惊讶，他们平时吃的粗盐由于含有杂质，所以是稍微有点儿苦味的，可是赵晓明拿出来这些，却是纯正的一点儿杂质也没有的盐粉。 那些一罐一罐的米面和杂粮都被赵晓明放进了他们家原本空荡荡的碗橱里，这么整整齐齐地排列下来，立马就显示出一种富足的气势来了，张天娇赶紧跑出去把院门关上：“晓明姐，这些东西你怎么就这么拿出来了呢，换做平时这些好东西都得锁在箱子里的。你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就好了，赶紧收回去。” 赵晓明摇头：“不收回去了，我拿出来就是咱们大家一起吃的呀！” “那怎么行，这都是你的呀！” “什么你的我的，前些天我什么都没有，还不都是吃你们家的，再跟我那么见外我可不敢在你家住下去了啊！”赵晓明说着作势拎起东西要走。 张天娇忙拦住她：“别别别，晓明姐，你就安心地住在这儿，就当是自己家好了。”她还有下半句话没说出来，如果能当我嫂子就更好了。 张天娇虽然大大咧咧的，可是最了解她哥了，张天亮这人平时最不喜欢跟女人打交道，总是嫌女人聒噪又麻烦，这回能破天荒地对赵晓明那么好，还特地带她上县城，不用说肯定有问题。 看完了吃的，就轮到穿的和用的了，这些张天亮就不掺和了，他得回生产队安排年底分红的事。 两个女人躲在房间里大呼小叫的，张天娇的惊讶让赵晓明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她带回来的这些东西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了。 除了送给张天娇几件内衣以外，赵晓明还给她准备了一套带绒的保暖内衣，一条牛仔裤和一件墨绿色的外套，外套她特地选的和百货公司那件差不多的款式，大翻领，腰部用一条宽腰带束起来，特别显腰身。而且面料是羊绒的，比百货商店那件人造纤维的好多了。 张天娇兴奋不已地穿戴起来，果然是人靠衣装，她这么一穿，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像个整天地里刨食的农村姑娘了，就跟县城里那些时髦的年轻姑娘一样。 张天娇拿着桌上那面巴掌大的小镜子，一点一点地从头照到脚：“好看吗？真的好看吗？” 赵晓明真想马上就那面穿衣镜出来给她看一看：“好看，真的好看，可合身了。” “这么好的衣服，你真的都给我啊？” “是啊，我还有呢，反正我穿着也不合适。”张天娇的身材比赵晓明要大一个码，她这衣服是按阿娇的身材准备的。 “可是我拿你那么多东西，我哥会生气的吧！”张天娇惴惴不安地说，虽然这些东西全都让她爱不释手，可是突然要别人这么多东西，她的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 “没事，要不是你们帮了我，如今我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这点儿东西算什么，今后我要依靠你们的地方还多的是呢！” 张天娇挠挠头：“可是我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反正不管你看上我们家里什么东西，你只管开口。” “好啦！”赵晓明笑着说，“我就爱吃你做的饭，你以后天天给我做饭吃就行。” “行，这个没问题，还有你换下的衣服，我也都给你洗了。” “这个倒不用，不过你得教教我怎么洗衣服，我不会。”以后的衣服总不能都是穿一次就扔啊，如果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基本的生活技能该学的还是要学学了。 张天娇羡慕地抓起她的手：“难怪你的手嫩得跟豆腐一样，原来连衣服也没洗过啊！” “对了，我带了搽手的东西来，给你试试。”赵晓明找出那一大堆用各种规格的运动水瓶装起来的各种液体，突然傻眼了，当时太着急没有标上记号，现在她根本分不出来什么是什么了怎么办？ 张天娇好奇地盯着她：“怎么了？” “没有，就是有点分不清了，等我再仔细看看啊！” “那行，我先去做饭，你慢慢收拾。” 赵晓明只好每一种都打开盖子闻一闻、试一试，搞清楚明白用途之后，再贴上一张标签，在上面写着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然后把洗浴用品放进洗澡间，护肤品摆在床头的桌子上，这才觉得生活稍微像样了些。 晚饭张天娇煮了面条，炒了一个西葫芦，昨天做剩下的山猪肉也切成薄片炒了，加了赵晓明带回来的酱油，味道特别香。 赵晓明一边吃还一边在惋惜，可惜当时她的箱子太小了，不然空间里的腊肠腊肉火腿也可以拆了包装拿出来。 社员大会定在两天之后开，大队会计已经把分红榜抄在一张红纸上，在大队部门口的宣传栏上贴出来了，社员们都可以去看，有不同意见的也可以提出来。 这时候村里仅有的几个识字人就吃香了，整天被人拉着去看分红榜，赵晓明当然也被张天娇拉过去了。 其实张天娇也是认识一些字的，小时候张天亮比他妹妹幸运些，上学到小学三年级，父母过世以后才没有上学的，张天娇就从小到大都没有机会进学校了，但在家里张天亮也会把自己认识的字教一教她，简单的算术也教过。 后来张天亮到部队里当兵的日子里，一直都非常刻苦努力地学习文化知识，所以现在他的文化程度比起高中生来也差不了多少。 榜上的内容张天娇大部分都看得懂，反而是赵晓明，虽然那些字都认识，但实际的意思却是一知半解。 红榜的最上面是公布了去年一整年生产队的生产产量、公粮上交数量、各种农资开销成本、其他各种收入、节余的钱粮数目等等。 第19节 接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是公布每个人去年获得的工分，其中又分为劳动工分和肥料工分两种，张天娇给她解释说，劳动工分就是出工劳动所得的工分，比如说一个女壮劳力，一天出三次工的话，早上可以记两分，上午三分，下午三分，一天总共就有八分工。 而肥料工分记的是个人为集体贡献的肥料数量，比如一筐草木灰，可以记一个工分，而一百斤猪粪，则可以记十个工分。 工分关系着社员们一年到头的劳动所得，所以大家都非常重视，生怕给自己记错了。 张天娇踮起脚尖找到她哥和自己的名字，看到她哥一年的工分总数是七千分，而她自己的是四千五分，对此她显然很满意，当然也有些人是不满意的，比如前边一个穿着烂棉袄的男人就撒泼打滚地闹着，非说生产队给自己算少了工分。 张天娇查了一下那人的工分数，居然只有一千四百多分，不由得鄙视地说：“这是我们村出了名的懒汉，平时不出工劳动，现在闹有什么用？闹破天了也多不了，大伙儿都有眼睛看着呢，谁干得多谁干得少大伙儿心中都有数！” 工分公布了两天，社员们都没有异议之后，社员大会上就要正式分红了。 生产队的粮食是早已经分过了的，每个人的基本口粮都是要给足的，不然的话就要饿死人了。这个基本口粮，是按照人的性别和岁数来计算的，比如说一个男壮劳力，一年的基本口粮就是五百五十斤稻谷。 然后到了年底就要核算，这个人一年挣的工分能不能跟分得的粮食相抵消，有的人劳动得少的，比如之前那个工分只有一千多的懒汉，自然是不够的，那就看他的工分能抵多少斤粮，不足的按照一斤稻谷九分钱的价格补足，这么一来，一年到头，他不但分不到一分钱，反而还要到欠了生产队几十块钱。 张天娇说，像他这种人，年年都欠生产队的钱，早就还不清了，可是又不能不给他分粮，否则非得饿死不可。 第17章 代课老师 当然像张家兄妹俩这样，扣除了基本口粮之外，工分还有多的，还可以分得工分粮和肥料粮。 生产队一年的现金收入，也要折算成一个工分多少钱分给大家，今年香坪坝生产队在张天亮的带领下经济效益特别好，前些年一个工分最多只有一角钱，今年算出来一个工分能值四角七分。 这么一算下来，每个人差不多可以分到三四十块钱的，有的多的甚至能分到五六十块，在这个时候，这绝对可以算是一笔大钱了，这一整年，全家人的灯油火蜡、针头线脑可都着落在这上面了。 农村人不像城里人那样有粮票、布票，他们是自给自足的，自己种粮吃，自己织的土布做衣裳穿，需要花钱买的主要是一些工业制品，比如说火柴啊、盐巴什么的，有孩子要上学的人家还要交孩子的学费和笔墨纸张的费用。 这两年张天亮悄悄给社员们扩大了自留地，又允许他们自己在家里搞些副业，养养鸡鸭什么的，平时墟日的时候社员们会把自留地上摘的菜、攒的鸡蛋什么的拿到县城里去，换点日常生活所需的用品，生活本来就比往年宽松得多了。 这回一下子手里又多了好几十块钱，更加是欢喜得不得了，有很多人已经大声在商量着要上县城买些什么好东西回来过年了，百货商店里那些一心惦念着的布料、成衣也可以咬着牙买一件回来显摆了，整个社员大会的会场都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欢乐气氛。 张天娇也念叨着要去把百货商店那件衣服买回来，身为女人，赵晓明很能理解她的这种执念，只是有点不明白：“百货商店买衣服要布票的，你哪里来的布票？” “去县城跟人换的。” 张天娇给她解释说，他们农村人自己织的土布，拿到县城十尺土布可以跟人换两尺布票，县城有些人家孩子多的，分配的布票根本不够家里做衣服，就跟农村人换，城里人有布可以用，农村人也有布票可以去买漂亮的花布和成衣，各取所需。 赵晓明却觉得这买卖太不划算了，土布多好，纯棉的，透气舒服，县城百货商店那些布料，都是一些化纤面料，什么尼龙啊、涤纶啊，不透气不说，还会起静电，送给她也不想要。 可禁不住农村人认为那才是时髦、高档货，能买上一件都要得意地显摆好些日子。 分完红，张天亮又宣布了几件生产队的大事，赵晓明也没往心里去，直到一件与她切身相关的事：“现在有来自省城的赵晓明同志，自愿投身农村生产建设，把户口落到我们香坪坝生产队，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同意的举手！” 要不是张天亮当了生产队长，生产安排得好，又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大伙儿还过不上现在的好生活呢，因此张天亮这会儿威信高着呢，他的提议基本上没什么人会反对的，刚刚那话音刚落，“呼啦啦”一阵手就举了起来，有人还大声地说：“队长的媳妇要落户咱们村，我举双手同意！” “哈哈哈！”许多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还有的妇女吵着要赶紧让她们吃上红鸡蛋。 赵晓明偶然一回头，却发现身后不远处的孙友梅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见她回头，这才若无其事地把眼神转向别处。 赵晓明耸耸肩，心道大姐你可别误会，我可没有心想要跟你争些什么。 没想到刚刚才想着不跟她争呢，这马上就遇到一件要争的事情了，紧接着赵晓明的入户问题之后，张天亮又宣布了一件事，乡里的小学要重新开办了！ 社员们都很高兴，以前饭都吃不饱，自然顾不上孩子读书的事，如今生活好过了些，家里有适龄孩子的人家也开始想着要让孩子去识几个字了，不过原来要上县城的小学实在太不方便，现在乡里要开办小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然后张天亮又说起乡里的小学要招代课老师，工资由每个生产队平摊的事，这件事也是全票举手通过了，反正摊下来也没多少钱，都是对孩子有利的事，自然没有人拖后腿。 至于招代课老师的事，村里就没多少人有兴趣了，队里初中文化的找不出几个，就算真的有也觉得在队里干活挣工分比去当代课老师挣那一丁点儿工资划得来，因此在张天亮说了散会之后，大伙儿很快就散了，忙着回去数钱呢！ 只有孙友梅留了下来，找到张天亮：“天亮哥，我想报名！” 张天亮拿出一张公社上面发下来的表格给她：“那你把这个填一下。” 赵晓明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无非是填些姓名、年龄、性别、文化程度、家庭成分之类的，她发现，孙友梅在填到家庭成分那一栏时，犹豫了很久，终于咬着嘴唇，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地主”两个字，写到最后，握笔的那只手指节都在发白。 她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家庭出身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却能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一个人的命运，实在是太不公平。 填完表格，孙友梅问：“我们村还有其他人报名吗？” 张天亮看看空荡荡的四周：“喏，你也看到了，哪还有别人。” 孙友梅揪着衣角：“天亮哥，公社那边，你帮我说说话。”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都要高兴坏了，她马上意识到，这是她脱离农村生活唯一可能的途径，她一定要紧紧地抓住。 虽说在本村她是没有什么竞争者，可是整个公社有好几个村呢，而且有的村距离县城近，也比较富裕一些，那些村里供孩子读书的人就多，光是这两年读高中毕业回来的，整个公社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三四个，这些可都是强劲有力的竞争对手。 张天亮一本正经地说：“你放心，公社那边对每个竞争者都会公平对待的，他们会综合考虑你们的实际情况，选出最优秀的人来担任我们孩子的代课老师。” 孙友梅脸色一黯：“好，我知道了，谢谢天亮哥。” 等孙友梅离开，张天亮叫过赵晓明：“来，你也填一张表。” 赵晓明坐下老老实实地填了起来：“赵晓明，年龄二十二，性别女，文化程度高中毕业，家庭成分这里我该填什么？” “就填贫农。”张天亮随口说。 “哦！”赵晓明依言写好，交给了张天亮。 张天亮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看不出来啊你二十二了，跟我一样，也是五五年的？我还以为你跟阿娇差不多大呢！” 赵晓明迅速在心中换算了一下，确定一九五五年出生的人今年确实是二十二岁之后，才点了点头说：“没错啊，你也二十二啊？我还以为你比我大很多呢！” 她倒没有说他显老的意思，只是在她的年代，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的男生，看起来都是青涩得很的毛头小伙子，哪有他这般成熟稳重，一看就很能当家做主的样子。 张天亮却有点儿不高兴了，他摸摸脸：“我长得这么老？” 把表格收起来，张天亮又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黄色牛皮纸封面，用棉线装订的，翻到写着字的最后一页，把赵晓明的资料登记上去。 第20节 他的字体苍劲有力，竟然好看得很，看来他虽然念书不多，但因为特别珍惜能读书写字的机会，所以特别下苦功练过字的吧，否则的话绝对写不出这样的一手好字。 赵晓明想起她以前的大学同学，因为大多数时间都是依靠电脑打字，所以没几个人的字是写得好看的，她还好，小时候辗转于各种培训班的时候，曾经去过一个练字班，所以一手字写出来还算能见人。 不然的话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她是高中毕业的人。 “这就是给我上户口？”这也太简单儿戏了吧？ “还不算，咱们农村人大多数一辈子都用不上户口，所以只要在队里登记一下就可以了，等到要用户口的时候，再来这儿开张证明去乡里办户口本。”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快帮我开证明吧！” “行，这就开。明天就去乡里办户口。” 两人回到家里，张天娇正在乐滋滋地数钱，把今天发下来的钱和往日攒下的搁一块儿，反反复复地数了好几遍，数清楚了就用一条花手绢给包起来，藏到箱子底下，再用一把大铁锁给锁了起来。 再看看家里缸里罐里都盛着满满的粮食，还有赵晓明带回来的那些好吃的，张天娇忍不住叉着腰哈哈大笑：“晓明姐，我觉得我现在腰杆子特别挺！” 赵晓明也由衷地感到欢喜着，当年她在物质生活上应有尽有，却总是感觉到空虚无聊，没想到却能在这种贫穷匮乏的生活中，感觉到丰收后富足的幸福。 张天亮才回来一下就不见了人影，一直到做好饭了还不见回来，赵晓明问：“你哥上哪儿去了？” 张天娇不在意地说：“上山去了。” 第18章 走后门 “上山干什么？” “哦，他说去装几个套子，这几天队里没什么活干，去装点野味，回来腊干了过年吃，我跟你说，腊野鸡的味儿可香了……” 既然人家妹妹都一点儿不担心，赵晓明也不去替他操心了，两个人先吃了饭，留了张天亮的那份在锅里热着，张天娇忙里忙外地干了一阵家务，天很快就黑了。 张天亮天黑透了才进门，在院子里打水洗干净了脚底下的泥土才进屋，自己去灶下吃了饭，洗过澡各自睡下。 第二天两兄妹依旧下地劳动，张天亮还顺便帮赵晓明去乡里把户口给上了。 张天娇怕赵晓明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特地拿了一筐干玉米给她剥，赵晓明剥了一会儿觉得手疼，不高兴再剥了，可是又闲极无聊，于是到灶房学着烧火做饭，结果灶里的柴没点着，倒是把墙角堆着的柴禾给烧着了，吓得她赶紧从水缸里舀了水去泼，幸好火势不大，没有造成什么大损失。 不过灶房里脏乱成了一团，她也不耐烦再去管了，跑到门外找了个土坡蹲着，一边晒太阳一边看风景，晒着晒着就一头栽在地上睡着了，一直到家里传来张天娇大呼小叫的声音才醒来。 连忙跑回去，却见张天娇正双手叉腰，指着乱七八糟的灶房在质问大黑狗：“是不是你又做坏事了，再敢这么干，让我哥回来打你！” 大黑狗摇着尾巴，“呜呜”地叫着讨好女主人。 赵晓明吐了吐舌头，悄悄回房里去了。 幸好她弄得虽然乱，但是实际上没什么损失，张天娇收拾了一下，开始做起晚饭来。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张天亮又不见了踪影，直到两人都吃完了他才回来，背后背了个大筐，上头用树叶盖着，看不清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什么。 张天娇高兴地迎出去：“哥，快给我看看打了什么回来？” 张天亮放下竹筐，从里面扔出两只野鸡和一只灰色的野兔给张天娇：“把这些给收拾了，腌一个晚上明儿好晒太阳。” 另外还有一只野鸡和一只兔子，他直接拎在手上跟赵晓明说：“走，跟我去公社一趟。” “干嘛？” “走后门。”赵晓明汗，没见过哪个人走后门还走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一路上遇见好几个村民，都热情地跟张天亮打招呼，给他递烟卷：“又打了好东西啊，这是上哪儿去啊？” “到林书记家走一趟。”他倒是大方，一点儿也不知道避讳，赵晓明把头转到一边，假装看风景。 突然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张天亮在她身后好笑道：“走啦，黑灯瞎火的看什么呢！” 还别说，他这一问倒真让她看见了什么：“你看那人是谁？” “哪个？”张天亮认真一看，前边不远处的小路上，还真是急匆匆地走过一个身影。 “这都认不出，不就是你的老相好吗？”虽然黑乎乎地看不清楚，可是赵晓明看女人的眼光不是吹的，光凭那身段、那走路的姿势就可以看得出来，是孙友梅。 “我的老相好多着呢，你说的是哪个？”张天亮随口胡诌。 赵晓明懒得跟他胡闹：“阿娇不是说她家在村的那一头吗？这大晚上的她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去哪里啊？” “你管别人那么多干嘛，再说了，她不是也想当代课老师吗？就许你走后门，不许别人也活动活动？” 赵晓明撇撇嘴：“还以为你们农村人多老实纯朴呢，原来也爱搞这一套不正之风，还有啊，这走后门可是你说的，可别往我身上推。” 公社刘书记的家看起来和其他普通村民的也没什么两样，照样是一圈土墙围起的一间泥砖屋，不过比张家好的是他们家的屋顶上是有瓦片的，看起来就显得结实些。 张天亮推开虚掩的院门，大声喊：“刘叔，婶子，我来了。” 原本对着远门狂吠的土狗认出他，立刻亲热地跑过来，绕着两人的腿嗅来嗅去，吓得赵晓明抱着张天亮的胳膊直往他身后躲：“啊，啊，你别让它过来啊！” 屋里出来一个中年女人，朝那狗呵斥了一声，那狗乖乖地跑开，赵晓明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张天亮的手臂。 刘婶子迎上来，一边接过张天亮手里的东西一边抱怨：“你这孩子，来看你叔就来嘛，还每次都带这么些东西，吃过饭了没？灶上还有火，我给你们下面去。” 张天亮忙说：“不用不用，您千万别忙，我们吃了才过来的。” 接着给赵晓明介绍：“这是刘婶子。” “刘婶子好！”赵晓明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好好好，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刘婶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赵晓明，那看新媳妇一样的眼神看得赵晓明都不自在起来。 张天亮忙问：“婶子，我叔呢？” 第21节 刘婶子一拍脑门：“看我，光顾着说话了，来来来，快进屋，你叔在屋里呢！” 屋里点着煤油灯，因为习惯了农村一到晚上就到处都是黑灯瞎火的，这屋里的煤油灯倒让赵晓明觉得挺亮堂了，屋里的陈设也跟普通的农家没两样，中间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下四张长条板凳，正对着大门的墙上贴着一幅开国伟人的画像，两边的墙根放着一些杂物，门背后的墙角上散乱地堆着几件农具。 而那天在拖拉机上见过的刘书记，则蹲坐在屋子正中的一个火盆边上抽旱烟呢！见他们进来，招呼了一声：“亮子，赵同志，来，进来坐。” 张天亮自来熟地拉了一张小板凳坐到刘书记身旁，赵晓明只好也坐了过去，这火盆里烧的是木柴，虽然烟火气是大了些，不过在这大冬天的，坐在热烘烘的火盆前还真是舒服。 刘书记和张天亮自顾自地说起话来，谈的大多是工作上的事，什么开春以后的生产安排呀，什么时候开始犁田呀，明年的化肥要买多少之类的，赵晓明也听不大懂，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两人还说起了张天亮私自扩大社员自留地的事，貌似这事还被其他生产队心存妒忌的人给告上来了，幸好给刘书记给压住了，刘书记语重心长地告诫了他一番，干事不能太冒进，张天亮都唯唯诺诺地应下了。 刘婶子见赵晓明无聊，就端了烤熟的小番薯过来给她吃，顺便拉起了家常，赵晓明怕被她问得太多答不上话，索性反客为主，东拉西扯地问起了他们的情况。 刘婶子也是个爱说话的，竹筒倒豆子似的就把张天亮以前的事都跟她说了。 说起来张家和他们刘家也算是有交情的，当年张天亮的父亲和刘书记一起当过兵，是过命的交情，自小他们就把张天亮两兄妹当自家的孩子看待，他们两兄妹说是说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他们家吃的。 那时候他们家也不宽裕，家里两个孩子，小儿子虎子和张天亮一般大，刚开始不愿意让张家两兄妹在他们家吃饭，两个人打了几次架之后，倒成了好兄弟。 如今刘家的大女儿已经嫁人了，小儿子虎子跟张天亮一起去参军的，张天亮挂念着家里的妹妹，兵役期满就复员了，刘虎子在部队考上了军官学院，以后就在当兵这一条路上走到底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还说什么走后门呢，害得她不自在了好一阵。 刘书记和张天亮兴致很浓，聊了两个多小时还意犹未尽，赵晓明都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来到这儿以后习惯了早睡早起的生活，每天天黑了没多久就开始困了。 张天亮收住话头，这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那代课老师的位子，叔你帮我留一个给她。” 刘书记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敲了两下烟斗：“没问题。” 真到要走了的时候，赵晓明又有点懒洋洋的不愿意动了，在火盆边暖洋洋的多舒服啊，这回去还得走上好一阵呢，想到要出去吹冷风她就想当个埋头鸵鸟：“我不想出去，外边好冷。” 张天亮好笑地帮她用围巾把整个脑袋都围起来，然后用力把赖在凳子上的她拉起来：“好啦，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刘婶子赶着出来往张天亮怀里塞了一包东西：“这是虎子从部队寄回来的饼干，你带回去。” “不用，我不爱吃这些。” “你不爱吃赵同志和阿娇要吃呢！” “那我就不客气啦，谢谢婶子。” 张天亮怀里揣着那包饼干，跟赵晓明一块儿出了门。 一阵冷风吹来，赵晓明缩了缩身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张天亮的掌中呢，他的手掌宽大、厚实，还有着一层硬硬的茧子，可是却让人感觉非常温暖、安全，她居然感到自己心跳得有点儿快。 张天亮也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只盯着脚下的路走，赵晓明有些不自在地想把自己的手掌抽出来，不料他却用了些力握得更紧了些：“天太黑，我拉着你走稳当些。” 天啦，这心越跳越快是怎么回事？赵晓明再也感觉不到冷了，她全身都热烘烘的，脸上更是热得像要着火了。 路过一个岔道口的时候，两人差点跟另一边飞快走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赵晓明惊讶地看着对方：“怎么又是你？” 第19章 墟日 孙友梅也看见了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掌，脸色一变，很快又低下头，匆匆走掉了，尽管是在这样的黑暗中，赵晓明还是敏感地发现，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外衣的扣子扣错了，腰带没扎好，那匆匆走路的姿势也有点儿别扭。 张天亮被人这么一看，也没好意思继续拉着赵晓明的手，只好万般不舍地松开了，掌心里还尽是那柔软的余温，只听赵晓明问他：“你说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怎么我看她的样子好像不太对劲？” 张天亮朝孙友梅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真有事她自己会说，咱们不用管。” 不知怎的，赵晓明听了他这话，心里竟产生了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张天亮依旧带领着社员奋斗在平整土地的大会战中，张天娇天天忙里忙外地干着家务活，总是因为一点小小的惊喜就欢喜不已。 那天晚上牵手之后，张天亮再没有其他什么表示，对赵晓明跟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关心有余，暧昧不足。 反而是赵晓明自己，每次一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便会心跳不已，一方面觉得天了噜，这个男人怎么会这么好看啊简直是不能自持啊，另一个方面又觉得赵晓明你什么眼光，竟然会喜欢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男人…… 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得她吃不好睡不香，最后，赵晓明把这一切归结为自己是在是太闲了，所以她决定，从现在开始，每天都跟着张天娇一起去劳动，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就不会再有闲心在这里胡思乱想了…… 于是在张天娇睡眼惺忪地挎着竹筐准备去割猪草的时候，赵晓明一下子蹦到了她的面前：“你去哪里？我也去。” 把张天娇吓得眼睛都睁圆了：“你想干嘛？” “跟着你一起去劳动啊，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下地的时候我也下地。好了，现在我们先去干什么？” “哦，去割猪草，那边还有一把镰刀，你带上。” 正要出门的张天亮听到她们说话，转身走回房里，片刻之后手里拿着一双白色蓝边的棉纱劳保手套出来扔给赵晓明：“你去干活带上这个。” “太好了！”赵晓明高兴地说，她原本还在想着如果她突然拿出一双胶手套带着干活会不会吓着他们，还会被吐槽娇气呢！ 张天娇不干了：“哥，你这心眼都偏到哪儿去了！有这好东西怎么从来都不拿出来给我用？” 张天亮指指她那手：“你用得着吗？” 张天娇把双手摊在眼前看了看，不甘心地说：“人家的手现在也很嫩了好不好！”自从用了赵晓明带回来的护手霜，原本皴裂干燥的双手光滑了许多，掌心也变得越来越柔软了。 赵晓明拉过张天娇，在她耳边小声说：“好了，待会手套给你用，悄悄告诉你啊，我还有更好的呢！” 张天娇并不把赵晓明当个真正的劳动力看待，就当她是来玩的，赵晓明带着胶手套，一早上只割了一小把，就捶着腰直喊腰酸背疼。 回到家张天娇生火做饭，让她把刚割回来的猪草给剁碎了，赵晓明怕剁到手，离得远远地胡乱拿刀去砍，把猪草剁得乱七八糟，张天娇只好一边叹气一边重新返工：“我看你还是别干活了，怎么我觉得你越帮我就越忙呢？” 赵晓明跑过去帮她揉肩膀：“好妹妹，你要有点耐心啊，我现在虽然什么都不会干，可是学着学着就会了啊！对了，你今天带我去上工吧！” “可我今天不去上工啊！” 第22节 “啊？不上工，那你要去哪里？” “我去县城。” “太好了，我也去！”赵晓明想去上工不过是想找点儿事做罢了，去县城当然要比去上工好玩得多。 “嗯，咱们得快点准备，不然晚了拖拉机就坐不上了。” 赵晓明赶紧去准备，当然她也就是梳了梳头发，涂了点润肤露和唇膏，然后换了一身衣服而已，出来一看，差点傻眼了，张天娇居然挑着一担箩筐站在她的面前。 “你这是要干什么？” “今天是墟日啊，快过年了城里买东西的人多，这些都要担去卖了。” 赵晓明想翻看一下她都带了什么，被张天娇拦住了：“来不及了，去到再看吧，赶紧走了。”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公社，还好她们来得早，来搭拖拉机的人不算多，张天娇把那担箩筐扛上拖拉机，带着赵晓明也上了车，坐在一旁。 没多久人就越来越多，赵晓明身旁的空间也被挤占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她只能把屁股挨在箩筐边沿上坐着了，不过不用担心坐不稳会摔跤，她前后左右都是人，把她挤得稳稳的。 幸好现在是冬天，而且还能用围巾蒙住口鼻，万一是夏天的话，这人挨人的，铺天盖地的汗酸味可怎么顶得住？ 像她们这样在车斗里边的还算幸运了，要知道车斗的边缘还挂了一圈人呢，还有一些活鸡活鸭用绳子绑着挂在边上，一路上聒噪个不停。 赵晓明忍着屁股开花的感觉在路上颠簸了半天，终于过了那天那座石拱桥，到达县城了。 墟日的县城比那天热闹多了，到处都是随地摆卖的农村人，来逛集市买东西的城里人也不少，熙熙攘攘地非常热闹。 张天娇找了个空地就把箩筐放下来，先把上面盖的两张油布拿下来，在地上铺好，然后再把箩筐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叫卖，赵晓明一看，她带来的东西还真不少。 两个金黄的大南瓜，一堆早上刚摘下来的新鲜嫩绿的蔬菜，一小袋黄豆、一小袋干玉米粒、一袋大米，几把菜干，居然还有一小筐鸡蛋，她还特地用棉衣包裹着，一个也没碰坏。 另外还有一卷浅黄色的土布。 赵晓明看看周围，其他人卖的东西也都大同小异，都是农家自己出产的东西，还有些捉了活鸡活鸭来卖的，她不由得有点奇怪：“不是说要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许自由买卖的吗？” 张天娇一脸茫然：“可以的呀，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卖的。” 这时，两个穿着中山装，带着红袖章的男人一脸严肃地走过，走到张天娇的摊位前停了下来，在手里的一个本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撕了张粉红色的小纸条递给张天娇，张天娇则从口袋里摸出五分钱交给他们，然后接过小纸条，别在放在一旁的箩筐上。 “他们干嘛？”赵晓明悄悄地问。 “收税的。”张天娇回答。 哦，这么说摆卖就是合法的咯，害她还白担了半天心呢，原来这计划经济也没有史书上说得那么可怕嘛，老百姓有钱的话还是可以买得到东西的。 赵晓明兴奋地想，找个机会她也要摆个地摊，把空间里的东西拿点出来卖掉，以后就再也不用再过这种穷光蛋的日子了。 张天娇的东西新鲜，她整理得又干净，很快就被来买菜的城里人你一把我一把地买掉了，不过东西卖得并不贵，都是几分一斤这样卖掉的，难怪上次她让赵晓明买东西的时候拿出来的都是散碎的零钞，看来她那些钱攒起来也着实是不容易的呢，也不知道要这样辛苦地挑着担来卖上多少次才能攒下几块钱。 最后还剩下一卷土布，张天娇带着赵晓明换了个地方，刚才那儿主要是卖菜的，这儿却是卖日用品为主，有竹篾编的各种篮啊、筐啊，还有农村妇女手工做的鞋底，葫芦做的水瓢等等，各种各样你能想到或不能想到的东西。 张天娇怀中那卷土布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卖出了两尺二布票的好价钱，张天娇高兴地拉起赵晓明的手：“走，咱们逛百货公司去。” 赵晓明看着她挑着空箩筐的模样：“就这样去逛百货公司？”这样进去真的不会被人鄙视吗？ 不过到了百货公司的门口她就释然了，百货公司里面热闹得很，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和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说张天娇的箩筐，还有各式各样的篮子以及装鸡鸭的笼子等等，看来这已经是墟日农民逛百货公司的常态了。 售货员的态度照常倨傲，但顾客们都并不在意，不厌其烦地仔细看着，比较着，一次又一次陪着笑脸让售货员把货物拿出来给他们挑选，哪怕被嫌弃被鄙视也绝不将就，毕竟要掏出来的都是他们的血汗钱，当然要挑最好的买。 其实赵晓明是不太能理解的，在她看来，农民挑来卖的都是天然有机安全食品，在现代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偏偏卖得那么贱，好不容易换了点钱，却用来买这些劣质却昂贵的工业制品。 不过算了，他们高兴就好，就像张天娇，每天忙里忙外，累得半死，还要抽空纺纱织布，一年到头织了许多土布，最后只换了十尺布票，再加上不知道卖了多少青菜和鸡蛋才攒下来的二十块钱，买了一件化纤面料的外套，居然高兴得脸都涨红了，对她来说，因为这件衣服，这一年的辛苦就值得了。 第20章 买东西 除了早就念想着的外套，张天娇今天准备买的东西还有很多，她可是把家里这一年赚的钱几乎都带在身上了，今年年成这么好，她一定要买好多的年货，过一个丰盛的好年。 百货商店里大多数东西都是需要票证的，布和衣服要布票、点心食品要粮票，大件的工业制品要工业券，但为了迎合没有这些票证的广大农民同志，逢年过节之前，也会时不时地推出一批不需要票证的高价货，这时候不单是农民，就连城里的职工也会来抢购的。 今天赵晓明她们来得正是时候，她们刚逛到副食品柜台，张天娇正在和她说着这里的糕点都不如她带回来的好吃呢，四毛钱一斤还要六两粮票，两个带着蓝色袖套的售货员就从里面端出来两个大大的白色塑料筐，直接摆在玻璃柜台上面，然后在旁边竖起一个牌子：“高价点心，一块五一斤。” 人群瞬间沸腾了，纷纷涌了过来，一块五一斤的高价点心，平时是舍不得吃的，毕竟一块五换成粮食的话，足够一家人吃好几天了，但现在不是要过年了嘛，就算自己不吃，走亲戚的时候装点一下门面总是要的。 赵晓明她们刚好占据了一个好位置，张天娇立刻忘记了刚才的吐槽，大声喊着：“给我称两斤江米条，三斤核桃酥。”旁边的人立刻对她报以谴责的眼神，统共就这么两筐的点心，你一个人就买这么多，还让不让别人买了？有钱买得起了不起哦！ 售货员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慌不忙地收钱，称点心，称完倒在一个小筐里推到旁边让另外一个服务员打包装，打包装的也是熟手，麻利地用油纸把点心包得有棱有角的，外边再用纸绳一横两竖地捆扎起来，如果买一斤以上的，还可以额外赠送一张亮面的红纸，上面印着金灿灿的几个字：“北京高级糕点”，往油纸包上那么一盖，一下就显得身价倍增起来，拿去送礼也倍有面子。 买完点心，赵晓明和张天娇两人怀中各抱着几包糕点，从人群中艰难地挤了出来，过程中赵晓明的头发被人扯了好几下，她提出建议：“要不我到门口帮你看着东西，你自己挤到里边买？” 张天娇想了想：“这样也行。” 赵晓明松了口气，悠闲地蹲在百货商店的门口，手里撑着一根扁担，盯着眼前的两个箩筐，等待着张天娇从里面拼杀出来，看来真的是不管哪个时代，女人对于血拼的*都是无穷无尽的啊！ 没多久张天娇就头发凌乱，气喘吁吁地跑出来一次，把抱着的两瓶酒和三盒烟放进箩筐里：“不要票的高价烟酒，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你哥他抽烟喝酒？”赵晓明有点不高兴，她最讨厌抽烟的男人了，一口黄牙恶心死了，喝酒的话适量还好，动不动就爱喝醉的人也很讨厌。 张天娇兴奋地说：“酒是买给我哥的，平时只喝供销社的散装酒，这回买两瓶高级酒让他尝尝鲜，这烟我哥不抽，拿来走亲戚的时候用。” “你们还有亲戚呀？”不是说孤儿吗？ “肯定有的呀，不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呀！”张天娇说完又往百货商店里冲了进去，不能浪费时间了，还得继续抢呢！ 赵晓明心里突然有点黯然，她在这个世界上，可不就是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吗？真的好想回她出生的城市看一看，算起来她父母如今应该都还是个小孩子呢，可是就算是小孩子她也很想去见见他们。 这一回张天娇抱出来的是毛巾袜子之类的日用品，还有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她得意地举着这双鞋子给赵晓明看：“真好彩，只有两双的次品，不用券的，我看着也没啥不好的地方啊，给我哥穿刚刚好，他从部队穿回来的鞋子都坏了，他可是队长呢，穿着家里做的布鞋来县城开会像什么样。” 赵晓明刚刚还在为自己的身世伤春悲秋呢，看见他们兄妹情深更觉得心里堵得慌：“你还有东西要买吗？” 第23节 张天娇摇摇头：“也没什么好买的了，往年还得想法子买点白糖的，今年不是有你带回来的嘛，正好不用买了，不过咱们公社的拖拉机还没那么快回去呢，咱找个地方再逛逛。” “你陪我去汽车站看看吧！” “行啊！”张天娇担起箩筐，跟赵晓明一起去了县城汽车站。 赵晓明盯着汽车时刻表看了好半天，从县城汽车站出发到省城的汽车每三天只有一班，早上六点钟就出发了，如果要搭这趟车的话，得提前一天到县城里过夜。 票价是二十三块，相对于现在的物价来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天价了，赵晓明现在口袋里只有十几块钱，还是上次张天亮给她用剩的，如今的她没有半点赚钱的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一张车票呢！ 再说了，她去到省城还是会遇到跟在县城一样的问题，没有介绍信，没有各种票证，根本无法生活。 唉，算了，还是先不要想这么多，安安心心过好眼前的日子再说。 张天娇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晓明姐，你是想回省城了吗？” 赵晓明摇摇头：“也不是，就是快过年了，有点想家。” 张天娇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赵晓明更好一些，让她充分感受到家的温暖，这样她就不会想着要离开了，对了，要不让哥快点娶了晓明姐，人家说女人生了孩子就会一心扑在孩子的身上，再也不会想着要走了。 两个女人呆呆地在汽车时刻表下面站着，一个的心已经飞到了遥远的省城，一个脑洞大开在脑海里上演一场与侄子侄女们抢夺好吃的的大戏，直到被人粗鲁地推开：“让一让，站这儿还让不让别人看了？” 张天娇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馒头和咸菜：“饿不饿？咱们吃饭吧！” 赵晓明本想带她到上次吃过高价饭的地方吃饭，可惜她已经不记得路了，再说那儿的东西那么贵，她口袋里的十几块钱也不够她们吃的，也就作罢，跟张天娇一起找了个地方坐下，就着咸菜啃了冷馒头算是解决了午饭。 下午还是挤拖拉机回村，本以为早上带的东西卖掉了能宽松点儿，没想到大伙儿买回去的东西也不少，照样还是挤得满满当当的，一路摇摇晃晃地颠簸着回去。 回到家时间还早，没到做饭的时候，张天娇打听到她哥在大队部，于是决定先去找她哥，她得把晓明姐的思想动态给她哥汇报一下，晓明姐动了想回省城的心思，得让她哥赶紧点儿。 没想到在大队部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她立马就不着急了，兴冲冲地跑回去给赵晓明报喜：“晓明姐，晓明姐！” “在这儿呢，什么事这么咋咋呼呼的？” “你选上啦，你被选上啦！” “选上什么了？” “代课老师啊！” “真的啊！”赵晓明也很高兴，这么说她就是有工作啦？那她以后就不用再无所事事，而且也有了工资收入，攒起来也可以买车票了呢！ 她还没意识到，作为一个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的富二代，如今脑子里居然有了攒钱的念头了。 “那另外一个人是谁？” “什么另外一个？” “不是说一共要选两个代课老师吗？我算一个，还有一个呢？” “不知道啊，我没留意，光知道你了。” 张天亮回来之后才解答了赵晓明的这个疑问：“另一个是孙友梅。” “怎么能是她呀！”张天娇满脸不高兴，“她去了准得带坏孩子。” 赵晓明也很惊讶，整个公社好多个村子呢，原本听说其他村报名的人也不少，怎么就会两个名额都落在他们村了呢？ “那其他村的人不会有意见吗？” “这是上头的事，你只管当好你的老师就行了。”张天亮说。 赵晓明吐吐舌头，算了，不管就不管吧！ 三江乡小学开了春就要开学了，趁现在农闲，公社安排各个生产队各自派出一些人手，到原来的小学旧址上翻修校舍和桌椅，把学校整顿完善了，过了年好可以开始招生。 张天亮在香坪坝挑了几个青壮年汉子，都是些曾经做过泥瓦匠手工活的，第二天就到乡上干活去了，赵晓明出于好奇，也跟过去瞅了一眼。 那所谓的原小学旧址哪里还像个小学的样子啊，根本就是一大片荒地，那草长得都有半人高了，破旧的校舍隐藏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墙壁都倒塌了大半，学校围墙也基本上只剩下个底儿了，塌下来的泥砖都被附近的农家捡回去修了牲口圈，门啊窗啊也都不见了，估计也是被人捡回去当柴禾烧了。 课室里面的模样看不见，不过赵晓明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桌椅之类的了，就算有也应该被雨水侵蚀得腐朽不堪了。 这样的校舍，修复和新建能有什么不同吗？ 看着赵晓明脸上明显失望的神色，张天亮突然问：“我听阿娇说，你想回省城？” 第21章 炸年货 赵晓明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感慨的情绪：“总有一天要回去的！” 张天亮沉默了一下：“如果这里能变得跟省城一样好呢？” 赵晓明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一样。”就算真的变得什么都一样，但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家，她本就不应该是属于这里的人，无法产生一种归属感。 张天亮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山峦，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握紧了双拳：“你等着看吧，总有这么一天的。” 突然扬起手大声招呼：“走，干活去！” 一堆汉子呼啦啦地涌上去，挥起手里的锄头，首先要做的，是要把这一大片荒草都连根除掉。 自从张天亮这边开始修葺校舍之后，张天娇白天也不再去上工了，她得留在家里准备过年。 赵晓明发现，张天娇过年的情绪实在是高涨得有些过分，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呢，她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天天一起来忙完例行的家务，就开始打扫卫生，在扫帚上扎上一根长竹竿，把屋顶上每一个角落的灰尘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家中为数不多的家具也都要擦洗一遍，所有的盆盆罐罐统统翻出来，洗干净晾干了再收回去，院里院外的地都要平整一遍，墙根的杂草统统清理掉。 赵晓明都有点儿看不过眼了：“我说你差不多就得了吧，往后还要过日子呢，哪能那么干净的？” 第24节 张天娇告诉她：“你不知道，做这些我心里高兴着呢，以前我们家是村里最破烂的，家里什么都没有，就算我想做也没得做，看见别人兴兴头头地准备过年，我这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现在日子好过了，怎么样也得把这个年过得红红火火的。” 藏在缸里的糯米拿出来，用水泡一个晚上，第二天拿到村里的磨坊里，磨成粉浆，然后再把水沥干，掰成小块平铺在笸箩里，大太阳底下晒干，张天娇说，这是正月里用来做水汤糍吃的。 干的糯米粉也磨了不少，这个用来炸糍粑。 隔壁村有榨油坊，张天娇把家里晒干了收着的花生都拿出来，背过去榨了一罐油回来，再加上之前赵晓明带回来的那些油，兴兴头头地准备开始炸年货了。 农村人过年前喜欢自己动手做些吃食，作为过年走亲戚的时候互相送礼用，为了能放得久不易变坏，大多数是用油炸的，不过一般只有比较殷实的人家才能做得起。 这么些年来他们家是第一次做这些东西，张天娇早早就通知好了平时比较说得来的几个姐妹，这一天一大早，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就进了门。 这些农村姑娘见了赵晓明这样时髦洋气的城市人还有点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不太敢跟她说话，赵晓明拿了事先准备好的饼干出来，招呼大家一起吃，结果很快就跟她们混熟了，等张天娇从厨房里忙完出来的时候，一大堆人已经聚集在房间里大呼小叫地看着赵晓明带回来的衣服了。 张天娇气得双手叉腰：“喂，你们到底是来帮我干活的还是来看衣裳的啊？说你呢，小心点儿，别把我晓明姐的衣裳给扯坏了。” 别人可不怕她：“阿娇，不是说你前几天在百货公司买了新衣服？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呗！” 最后张天娇那件新衣服被所有人都试穿过了一回，心疼得她都快要哭了，这帮姑娘们才心满意足地走出房间，手脚麻利地开始忙碌起来。 糯米粉配上一定比例的粘米粉用来炸油糍，张天娇打算做咸的和甜的两种口味，咸的在粉团里揉进去切成小粒的香芋和蒜苗，甜的则是用炒香碾碎的花生米加上炒过的白芝麻和白糖粉搅拌均匀了做馅。 用的这些材料都是自家自留地里种的，开春的时候张天娇就已经计划好了过年的时候要用到什么，然后让她哥在自留地里按照她的要求种上了香芋、芝麻和花生，糯米是队里分的，一个劳动力分了二十斤，她一直舍不得吃，就留着这会儿用呢！ 往年自留地少，种的菜光是够一家人一年的吃用就不错了，哪里还能用来种这些不实用的东西，这两年多亏了张天亮私自给队里的各家各户增加了自留地的面积，大伙儿在吃食上才丰富了起来，不过为这事张天娇也没少为她哥担心，现在虽然上面没说什么，那万一政策变了呢？ 不过在工作的问题上，张天亮向来是不听人劝的，反正只管做他认为是对的事，管你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 姑娘们嘻嘻哈哈的，很快就做完了两大笸箩的糍粑，就等着入油锅炸了。 当然张天娇要做的不止这些，不然也用不着找五六个人来帮忙了，主要费工夫的还是捏油角，油角的面皮也有讲究，面粉加上适量的鸡蛋、油和糖，加温水，揉成面团，揉出来的时候满手油光，香喷喷的，让人恨不得连手都吃掉。 这面皮如果揉得不好，炸出来的油角就会很硬，不酥脆，为了怕自己揉不好，张天娇特地提前一天去请教了有经验的大婶，揉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地加水，一点儿也不敢疏忽了。 揉出来的面团揪一块出来，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面片，然后拿一个大茶杯，杯口倒扣在面片上，用力一压，左右旋转一下，一个圆形的面片就出来了。 面片里包上碾碎的花生米加上炒熟的芝麻和白糖的馅，包成一个月牙形，接口处再捏上牙边，一个油角就完成了。 赵晓明没有做过这东西，不过她仔细看别人做了两次之后，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尝试着做了两个，做到第三个的时候，已经可以做出非常漂亮的油角了，而且跟别人做的比起来，还显得特别饱满且小巧玲珑。 旁边的人都赞她包得好看，牙边捏得细细的，特别精巧，一个胖姑娘不乐意了：“你们看她的手指又长又细，当然能捏得好看！要是长得像我这样粗短的手指头，我就不信还能捏得那么好。” 别人一看她捏的，果然粗犷，一个油角上人家一般得捏上十几二十个牙才好看，她倒好，四五个牙就搞定了。 赵晓明笑眯眯的，把自己捏的油角摆成一排，心里特别有成就感，虽然别的家务她不会做，可是她手巧啊，幼儿园的时候班上用橡皮泥做手工，她总是得第一的呢！ 来帮忙的人分成两拨，一拨在包油角，另一拨则负责做糖环。 糖环的做法比油角简单，难就难在炒糖上，要起了油锅把红糖在锅里熬化了，再用来揉面，这糖一不小心就会烧焦了，再用来揉面就会让面带上焦糊味，做出来的糖环就不好吃了，但如果熬的火候不够，做出来也会发硬，照样不好吃。 张天娇平时做菜本来就很少用到这么大量的油和糖，再加上红糖十分难得，要不是赵晓明带过来，她们平时根本就买不到，因此炒糖的时候特别小心，算她运气好，糖炒得十分成功，糖环的面团也揉得油亮亮、甜丝丝的。 面团擀成稍微厚一点儿的面片，用刀切成半尺宽的长条，然后再横着切成小手指那么粗的细条，在桌面上稍微滚动几下，让小细条的棱角便圆滑，然后在拿出三条细条，两端分别捏紧，手指一绕，成为一个圆形，两端捏在一处，最后把三个环分别拉开，交叉处按压一下让其粘住，一个像是半朵花一样的糖环就做好了。 大家手里忙活着，嘴里当然也不能停下，这种时候最适合说说闲话了，不知是谁先问起的：“阿娇，你哥呢？这几天在地里都没看见他啊？” 张天娇回答：“嗯，到公社修学校去了。” “对了，听说花蝴蝶选上代课老师了。” “她家不是地主成分吗？怎么能当老师？” “就是，你看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是作风不好。” 赵晓明听到这里，十分有自省精神地看看自己，好像她的打扮比起孙友梅来更担得上花枝招展这四个字。 旁边一位姑娘及时安慰她一句：“你本来就是城里人，不算。” 赵晓明听明白了，因为她是城里来的，在她们的心目中，跟她们原本就不一样，所以不管她怎么打扮，只要不是太出格，在她们心里面就是可以认可的，而孙友梅不同，她在农村出生长大，本应该跟她们是同一类人，可她偏偏要在各方面要跟她们撇清关系，显露出她是与众不同的，这样就不招人待见了，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就要更出众一些？ 这时一个单眼皮黑皮肤的姑娘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知道她怎么选上的。” 这句话立刻就招惹起了别人的好奇心，有些不在她身边干活的也放下了手里的活围了过去：“快说快说，她到底怎么选上的？” “开社员大会那天晚上，我哥去乡里找人，喝多了两杯半夜才回来，你们猜他看到谁了？” “谁？” “孙友梅啊！” 第22章 当枪使 所有人都把脑袋凑到了一块儿，瞪大了眼睛等待单眼皮姑娘的下文。 “大半夜了，我哥路过公社副书记，就是田书记的家的时候，里边黑灯瞎火的，突然后门悄悄儿地开了，里边闪出来一个黑影，我哥躲在篱笆后边，借着天上的月光一看，这不是孙友梅嘛，她一边走还一边系着衣裳的扣子呢！” “喔——”有人会心地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 有人还是不明白：“那又怎么的？” 单眼皮姑娘瞪她一眼：“一个大姑娘半夜三更从黑灯瞎火的男人家里出来，你说还能怎么的，你可别忘了，田书记的婆娘可是早几年前就死了，他儿子又在县里上班，他那家里就他一个人呢！” “可是田书记的年纪都能当花蝴蝶她爹啦！” “能当她爹怎么了？人家能帮她选上代课老师啊！你等着看，往后啊，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就田书记那埋汰样，她也不嫌恶心。”这句话也是赵晓明想说的，那天在拖拉机上，公社正副书记她都见到了，你说大家都是当书记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林书记虽说年纪也不小了，但人家看着就是一脸正气，是个平易近人的老头儿，可这个田书记呢，偏偏长得又黑又瘦，还一口大黄牙，笑起来猥琐得很，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孩子得要多想不开才愿意靠近这样的老男人啊！ 第25节 姑娘们表情生动地惊讶感叹一番，心满意足地散了，回到各自的位子上继续干着手工活儿。 张天娇见做得差不多了，便生火烧起了油锅，花生油的浓香在屋子里氤氲开来，姑娘们都满足地吸了吸鼻子：“阿娇，你可真舍得，这么多的花生油就这么用来炸年货了，我们家今天的花生就只榨了一小罐油，得用上一整年哩，我妈在柜子里锁得牢牢的，不到过节都舍不得拿出来用，我都多少天没沾过油腥了，就那天队里杀猪分的肉，我妈都舍不得吃，全晒了肉干，到时候还不是都进了我弟的肚子。” 张天娇笑得灿烂：“你想吃肉还不简单，晚饭我就给你们做，我哥昨天带回的野鸡还剩半只呢，全炖了给你们吃。”她家人口少，哥哥又能干，这两年家里就没少过吃的，自然心情舒畅，人也大方。 “哇，太好了，你哥这个天气还能打到野鸡，他可真厉害！” “那是当然！”她一点儿也不谦虚，谁都知道，她哥张天亮是香坪坝这一代的年轻小伙子当中最优秀的，村里不知道多少适龄的姑娘想给她当嫂子呢，不过想当她嫂子可没那么容易，得她哥看得上才行。 见油锅开始冒泡泡，张天娇开始把做好的糍粑一个一个往锅里放，从油锅边沿一个一个滑下去，生糍粑一沾油，立刻“滋滋”作响，不过她放得巧妙，并没有让油花弹溅出来。 差不多放满一锅，她就停了手，用个长柄大爪篱在油锅内翻搅，不让油糍黏底，油糍熟了以后会浮上油面，用筷子翻一翻，两面变成浅金黄色就可以捞起来了，刚捞起来的油糍表面还有余温，放一会儿颜色还会加深，如果等到完全变成金黄色再捞起来那就过火了，再放一会就该发黑了。 张天娇拿着双筷子，一边把炸好的油糍夹到另一只手里的爪篱上沥干油，一边随时把生糍粑放进油锅，浓郁的甜香味的屋子里飘荡，惹得屋里的人都口水直流，忍不住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又一眼。 张天娇笑着招呼大家：“快来帮忙尝尝，看看火候够不够，我也是第一次炸呢！” 油糍刚炸出来的时候味道是最好的，又香又软，甜滋滋的让人美到心里去了，不过大家都是懂事的人，各自吃了一个之后都停了口，这是人家过年的东西，都给人家吃完了你好意思？ 张天娇又捞出满满的一爪篱油糍倒进盆里：“没事，再多吃一块，还多着呢，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油糍放冷了之后会变硬，要再吃的时候就要上锅重新蒸一下才能吃，虽然也很好吃，但肯定就没有现在那么香了。 炸完油糍炸糖环，油角是最后才完工的，芝麻花生馅料还剩一点儿，张天娇小心地收起来，留着以后用。 炸过年货的油颜色变深了很多，数量也比刚开始的时候少了一半多，张天娇把放凉的油倒进瓦罐里放好，这个时候可没有说炸过的油含有有害物质，不能再循环使用的概念，就这用过的花生油，也还有很多人家吃不上呢！ 赵晓明当然也没有傻到向她提出要把这些油给倒了不用，反正他们现在天天吃的都是健康安全的食品，稍微吃点炸过的油，也无伤大雅。 张天娇切了个大萝卜，把剩下的半只山鸡剁吧剁吧都给炖了，还切了一块肥肥的腊肉，用来炒芥蓝，最后煮了一锅一点儿杂粮也不掺的白米饭来招待这帮姐妹们。 饭菜做好了刚好张天亮也收工回来，这帮咋咋呼呼的姑娘们一下子都变得斯文起来，说话细声细气的，笑起来也不像白天那样，乐得一边拍大腿一边哈哈大笑，而是娇羞地侧着头，还用手掩着嘴巴。 赵晓明看在眼里，再看向张天亮的眼神就有了点儿调侃的意味，没想到张天亮突然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倒让她忍不住脸上有点儿发热地移开了目光。 其中有一个长辫子大眼睛的姑娘胆子是最大的，突然伸手在菜盆里夹了个鸡腿，放到张天亮的碗里：“天亮哥，你在外边干活辛苦了，多吃点儿。” 张天亮笑了笑，夹起鸡腿，慢慢地放到赵晓明碗里：“我不累，你喜欢吃鸡腿，你吃。”后面的两句话是看着赵晓明说的，轻声细语地说得那个含情脉脉。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赵晓明的碗里，赵晓明像是端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悄悄用力瞪了张天亮一眼，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她虽然爱吃鸡腿，但也绝对不是爱吃这个被这么多人用沾着口水的筷子夹过的鸡腿好不好，再说了，在这么多要吃人的眼神里吃下去也不消化好不好。 最后赵晓明把鸡腿又转移到了张天娇的碗中：“阿娇今天才是最辛苦的，你来吃。” 张天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夹起鸡腿，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了下去：“嗯，好吃。” 少女心受到一万点伤害的女孩子们吃完饭很快就都走了，家里还有很多活等着她们回去干呢，其实他们虽然迷张天亮，但也知道他跟她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更多的是崇拜偶像的那种喜欢，就算知道他有了喜欢的人，但也就是心里不高兴一下而已，并不会对赵晓明产生太大的敌意。 反而是赵晓明的心里被他搅乱了一池春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天亮一吃完饭，又像前几天那样不见了踪影，赵晓明思来想去，觉得他把她当枪使的可能性比较大，简单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就断绝了这么多怀春少女的心思，多高明多有效。 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反正她是绝对不会长久留在这个小山村甚至是小县城的，能不牵扯最好还是不要牵扯上吧！ 张天娇担心地对赵晓明说：“我哥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上山，我都跟他说了，咱家过年什么也不缺，钱也还有，可他就是不听，现在什么天啊，那山也是这么好上的？” 赵晓明仔细一想，张天亮这些天似乎真的是有点不对劲，好像是从他们开始去修葺小学的时候开始的，每天收工回来一吃完饭就上山，等她们都睡觉了还没回来，第二天她们还没起床呢，他又已经山上去了。 就算赵晓明对打猎的事情不了解，也知道这样的大冷天，肯定不那么容易找得到猎物，不过他的收获好像也不差，但只偶尔给家里留一只半只解解馋，其余的全部都拿到县城里卖掉了。 莫非他遇到了什么难事很需要钱？ 赵晓明想，得找个机会问问他，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大恩人，帮了自己那么多忙，如今他遇到困难，当然也应该伸把手。 钱她虽然没有，但是空间里的物资却是很丰富的，当初谢娉婷仗着放到她空间里的食物不会腐坏变质，而战乱地区又特别缺食物，可以卖个好价钱，所以特别屯了好多的生鲜食品，她一直找不到借口拿出来而已。 如果他真的需要，赵晓明决定她去一趟县城，找到上次那家高价饭店，偷偷地卖一批生鲜食材给他们，换成钱给张天亮。 这晚赵晓明特地没有睡着，瞪着房顶一边数着身旁张天娇均匀的呼吸，一边等着张天亮回来。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得她神志模糊，眼皮打架，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些许响动，赵晓明猛地坐了起来，披上外套就冲了出去：“张天亮！” 第23章 过年 张天亮轻手轻脚地进门，就是为了怕吵醒她们两个，没想到却突然有人冲了出来，还朝他喊了一嗓子，他微微皱着眉说：“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呢，我有话想问你。” “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张天亮脚步不停地往自己的房间那边走。 “不行，明天一早你又不见了。”赵晓明一着急，就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臂。 “嘶！”张天亮闪了一下没避开，忍不住呼了一声痛。 吓得赵晓明连忙松手：“你手怎么了？” “没事，快去睡觉！”张天亮急着要回房。 赵晓明索性跳到他面前挡住路：“给我看看，你手受伤了吗？” 张天亮见躲不开，只好掀起一点袖子给她看：“就擦伤了一点，明天就没事了。” “不行，你等着，我点灯看看。”赵晓明强硬地推着张天亮到四方桌旁坐下，找出火柴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这煤油是上次到县城里买回来的，虽然是豆大的一点火光，但是因为有玻璃罩子挡风，光线倒是比蜡烛稳定很多。 张天亮还有些不情愿：“真的没事，我一个大老粗，这点小伤算什么。” “既然不算什么，那给我看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啊！”赵晓明说着，非要拉着他的手把袖子卷起来，嫌厚厚的棉衣有点碍事，“你先把外边这件衣服脱了。” 第26节 脱掉外套，赵晓明发现他里面的毛衣和线衣的袖子都已经磨得脱线破洞了，突然觉得有点儿心疼，张天娇的衣服虽然不多，但每一件都是半新完好的，这个男人疼妹妹也是真心的。 张天亮倒是坦然得很，赵晓明觉得他哪怕是一身乞丐装，恐怕也能穿出t台模特的气场，只是有点儿不耐烦：“好啦，快看，看完了好睡觉。” 赵晓明小心地给他卷起袖子，看见手臂上那道深深的伤痕时，忍不住心都抽了一下，鼻子一酸：“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张天亮听到她嗓音里带着鼻音，好笑道：“我不就是怕吓到了你这个爱哭鬼吗？” 赵晓明生气地说：“坐着别动。”转身进了一趟房间，假装去箱子里取东西，悄悄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医药包，上次她脚受伤的时候没找到机会拿出来，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赵晓明轻轻地给他清理了伤口，上药，然后用纱布包扎起来，这么深的伤口，她看着都觉得疼，亏他还能若无其事的样子，赵晓明一抬头，突然对上他的眼睛，亮亮的，竟像在发光，带着笑意就这么直视着她。 赵晓明低下头：“好了，这几天尽量不要沾水，明天晚上早点回来，我给你换药。”说着又暗自嘀咕，“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衣服没破，手臂倒伤成这样了。” 张天亮笑着说：“这野鸡凶得很，怕给它抓坏了衣服，特地卷起袖子才抓的。” “衣服重要还是你的手重要？” “当然是衣服重要，手伤了能长好，衣服破了就没了。” “我懒得理你，要去睡觉了。”赵晓明说完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就往房里走，走到一半发现正事还没说呢，连忙回头，“哎，你先别……” 高大的男人端坐在桌旁一动未动，目光温暖含笑，一直在看着她。 “那个……”赵晓明无端地慌乱起来，“最近你很缺钱吗？” “什么？” “阿娇说家里过年不缺吃的也不缺钱，你为什么要天天上山打猎？” 张天亮眨眨眼睛，眼神里添了些戏谑的笑意：“山上有个狐狸精变成的大姑娘，我天天上山去陪她玩儿呢！” “你！”赵晓明气得一跺脚，再也不想再管他的事儿了！ 时日像流水那样流过，很快就过年了，张天亮的忙碌一直到年二十九那天晚上才结束，赵晓明冷眼旁观，觉得他这段时间应该攒下了不少钱，可问张天娇，她却说他哥这些日子什么也没给过她。 不过他那人看着随和，其实他不想说的话是怎么也撬不开他的嘴巴的，所以赵晓明也就不打算管这么多了，好好地过个年才是正经。 一直以来，赵晓明都觉得过年一点意思也没有，新衣服什么时候想穿就有得穿，鸡鸭鱼肉天天都吃着，大城市里又不能燃放炮竹烟火，唯一最开心的，可能就是可以和父母一起，一家三口正正经经坐下来一起吃个饭了，可是多年以来，她爸妈两个人都是相看两相厌的，吃完饭就各自干各自的事儿去了。 剩下赵晓明一个人，春节联欢晚会是看不下去的，就约一些狐朋狗友在外面泡，当时热闹是热闹了，可是人群散了之后，只剩下满心的空虚。 如今这样认认真真地过一个年，对她来说还真算得上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大年三十这天，张家兄妹一早就起来了，张天亮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红纸，裁成长方形，在家里的每一个门上都贴上一张，屋子里就显露出一种红红火火的喜气来。 张天娇早早就把家里最大的那只大公鸡杀了，整只煮熟，用个大圆盘盛着，拿两张长条凳并排着摆在院子的正中，煮熟的大公鸡就摆在凳子中央，鸡头高高昂着，挺着鸡冠子依然威风凛凛。 大公鸡旁边两个碟子，分别摆着油角糖环还有油糍，前些日子在县城买回来的点心也摆了一些，另外还有几个小碗，装着白米、黄豆之类的粮食。 正中间一排三只小杯子，里面盛了张天娇在百货公司买回来的白云边酒。 早饭吃的是用煮鸡的汤烫的绿豆粉丝，里面还放了几根青菜和切碎的鸡杂，虽然清淡，但足够鲜甜。张天娇对赵晓明说，你得吃饱点儿，吃完这顿就要到晚上才能吃年夜饭了。 赵晓明原本都要放下碗了，听她这么一说，又多盛了一碗吃下去。 吃完早饭张天娇就催着赵晓明赶紧洗澡了：“我已经烧好热水了，你快些洗头洗澡，你用的水多，你先洗。” “为什么呀，这不才早上嘛！” “除旧迎新嘛，把身上的脏东西都洗掉，好迎接新年啊！” “好吧！”赵晓明拎了个木桶自己去舀水，张天娇又加了一句：“洗干净点儿呀，接下来要到年初三才能洗澡了。” “啊？这又是为什么啊？”虽然条件艰苦天气又冷，但来了这么这么长时间，赵晓明还是坚持着每天都洗澡的习惯，一天不洗都觉得难受得慌。 “趸财啊！年初一和年初二都不许洗澡，不许扫地，什么东西都不能扔到外面，不然的话明年的财运就跑了。” “真的不能洗？” “不行。”一贯好说话的张天娇这时特别地说一不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神论者赵晓明也只能遵守他们张家的规矩了。 等全家人都洗干净了，换上新衣服，精神抖擞地站在院子里，张天娇拿什么宝贝似地抽出三根线香，点燃了，先递给张天亮：“哥，你先来。” 张天亮站在那两张长条凳的祭品后面，朝着天地拜了三拜，然后把线香交给了张天娇。 本来按规矩是应该拜过的线香就插在香炉里的，可是不是破除封建迷信嘛，线香油烛这些东西好些年都买不到了，现在用的还是好久以前留下来的，用一根就少一根，当然要省着用，反正意思到了就行，祖宗们也不会太计较的。 张天娇跟张天亮一样拜了三拜，一边拜还一边念念有词：“天地神灵、列祖列宗，求你们保佑我们张家兴兴旺旺，年年发大财，我哥早日娶回嫂子，为我们张家开枝散叶。” 拜完了把线香交给赵晓明：“到你了。” “我就不用了吧，我又不是你们张家的人。” “怕什么啊，拜一下又不吃亏，你住在我们家，我们家祖宗也会保佑你的。” 好吧，反正也不吃亏，赵晓明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拜了三拜，虽然不信这个，但心里面还是忍不住想着，如果真的有神灵，就请你们保佑我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平安健康，希望自己能早日在这个新的世界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拜完以后，张天娇把那三根线香□□前边的香炉里，其实也不是香炉，就一个破碗，里面积满了陈年的香灰和未燃尽的线香头。 等线香烧完，张天娇拿出个大篮子，开始收拾东西，把长条凳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全收进大篮子里，让她哥提着，她自己则又抽了三根线香出来：“走吧，咱们去祠堂。” 祠堂赵晓明知道，当年她爸发了财，回老家斥巨资重修了赵氏祠堂，很是光宗耀祖了一番。不过祠堂这种地方，好像只有自己家的人能进去吧，有的地方讲究，还只有男丁能进，女人们都只能在外面呢！ “这个，我就不去了吧！”赵晓明看着张天亮，她知道如果问张天娇，这姑娘一定会非拉着她去的，这种事情还是问张天亮比较靠谱一些。 张天亮想了想，温和地说了一句：“还是去吧！” 第27节 第24章 年夜饭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赵晓明不知怎么的，就拒绝不了了，只好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一路上不断遇见带着大公鸡去祭祖的人，有的和他们一样正在去的路上，有的已经拜完回来了，张天娇一边不停地跟人打着招呼，一边抽空给赵晓明科普了一下香坪坝的宗谱关系。 香坪坝主要有三姓人家，张、孙和罗，每一姓都是同一个祖宗流传下来的，共用一处祠堂，因此整个村总共有三处祠堂，孙家以前是地主，所以孙姓的祠堂盖得最是气派，不过当年斗私批修的时候，被破坏得也最严重，但总的来说，孙氏的祠堂在整个村里还算是最好的。 另外张姓和罗姓族人，当初都是佃户，如今农奴翻身把歌唱，早已经扬眉吐气了，只是政|府不支持搞封建迷信活动，所以祠堂年久失修，如今勉强还能看出来个样子罢了。 但大年三十村里的人要到祠堂里拜祭祖宗，这是几百年的老传统了，就是政|府也管不了那么多的。 说话间三人到了张氏祠堂，相比起张家的泥砖房子，这祠堂是用青砖盖的，看起来倒是高大结实得多。 不过也看得出来年头实在是很久了，而且常年没人住，墙上都长满了绿苔，木制的门窗也朽坏了大半，里面一张破旧的供桌上，供着许多面目模糊的牌位，都是油漆剥落，破旧不堪的。 张天娇等前一拨拜祭的人走了之后，才把自己家的供品摆了上去，这次是张天亮主动点燃了自己家的线香，先拜祭了一番，然后让张天娇和赵晓明也分别拜了，最后把那三杯酒洒在地上，就算是请祖宗们喝过酒了，收拾了东西出来，把地方再腾给下一拨人。 这么一套程序下来，就已经到了下午了，回到家就开始张罗年夜饭了，大公鸡当然是主菜，农村人讲究无鸡不成年，大年三十不管家里怎么穷，鸡总是要想法子吃上一只的。 分别被各路神仙和列祖列宗品尝过的大公鸡拿回来，用锅烧了热水重新烫一下，张天亮挥舞着锋利的菜刀，干脆利落地斩成了小块，这是白切鸡，用葱白跟姜一起剁成的姜茸蘸着最是好吃。 鱼如果有办法的话还是要弄一条的，年年有余嘛，一般人家是搁点姜丝葱花清蒸，今年因为家里佐料丰富，张天亮给做了个糖醋鱼，没错，大年三十掌勺的是张天亮，平时家里负责做菜的都是张天娇，没想到他做起菜来居然也很有一手。 肥肥的大鲤鱼去鳞取骨，把鱼肉翻过来切花刀，先下锅里用滚油炸一遍，切了花刀的鱼肉像开花似的炸了开来，又香又酥，然后再用糖和醋煮了红红亮亮的糖醋汁浇在上面，酸酸甜甜、外酥里嫩，比起赵晓明以前在大酒店里吃的大厨师的手艺也毫不逊色的。 不过赵晓明想这与食材的鲜美也有很大关系，更重要的是以前她是好东西都吃得不要吃了，而现在却是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回，感觉当然不一样，这种美味程度也一定是被自己的主观意识放大了许多。 不过不管怎么说，会做饭的男人还真是帅啊，这么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弯着腰在小小的灶台上忙碌着，看着就让人感觉窝心。 猪肉当然也是少不了的，年二十九那天生产队又杀了一次猪，这次分的是过年的猪肉，他们家分的有三斤左右，上好的五花肉，其中一部分提前一天已经处理过了，切成大大的四方块，用水煮熟之后涂上酱油，再用油炸过。 今天拿出一块炸好的猪肉，切成手指那么厚的肉片，一片猪肉加上一片切成同样大小的香芋片，交错着摆放在一起，蒸熟就是一道年夜饭必备的佳肴——香芋扣肉。 剩下的猪肉切成一寸见方的块状，用红曲焖了，做成红亮亮油汪汪的红曲猪肉。 赵晓明忍不住说：“我们只有三个人啊，怎么吃得了那么多菜？” 张天娇满脸喜气地说：“没关系，过年嘛，就是要多吃。” 大概下午四点的时候，张家的团年饭就开始了，张天娇拿出了三个酒杯，一人倒上一杯酒：“今年难得三个人一起过年，这么高兴，来，我们喝一杯。” 说完举起酒杯：“我先来说一句，希望我们以后年年都能像现在这样，有鱼有肉吃！” 张天亮也举起酒杯：“咱们往后的日子一定能越过越红火，天天都像过年一样！” 赵晓明也不甘落后：“那我就祝你们心想事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来，干！”“干！”“干！” 仰头一杯下肚，高度白酒又呛又辣，赵晓明忍不住猛地咳嗽起来，张天亮一手拍拍她的后背，一手给她夹了一大块鸡肉：“来，吃点菜，压一压就没事了。” 赵晓明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粗犷地大口吃肉，竟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粗俗，反而觉得有一种豪气在胸口涌动，忍不住又多喝了几杯，辣得直吐舌头也觉得十分过瘾。 张天亮说起他在军营时候的事，过年当兵的不能回家，就在营地里过年，一口大锅里煮着大块大块的肉，除了盐就没有别的调味料了，也不用筷子，连着骨头抓起来就啃，喝酒那是用大海碗的，那才叫做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呢！ 那一年营长喝醉了，抱着媳妇的照片呜呜大哭，哭自己常年当兵在外，对不起家里的辛苦操劳照顾老人孩子的媳妇，哭着哭着又对着照片“吧唧”地亲上一口，跟人显摆说他媳妇有多好，抱着睡觉多舒服，气得单身的兵崽子们恨不得打上他一顿。 张天娇则开始了忆苦思甜，一边说以往穷的时候连过年都要挨饿，一小块肉含在嘴里含成肉丝了都舍不得咽下去，结果被人推了一下嘴里的肉掉出来，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就被早已虎视眈眈的大黄狗给抢去一口吞了。 一边说一边狠狠地吃着肉，发誓一定要把当年没吃的肉都吃回来。 赵晓明没什么好说的，就说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孤零零的，过年也没有人陪，张天娇就对她说：“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家的人了，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把赵晓明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不知不觉大家都喝多了，张天娇直接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赵晓明晕晕乎乎的，还撑得住没倒下，只是眼前的所有东西都看成了两个。 张天亮脚步还算沉稳地把张天娇扛起来送回房间，赵晓明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摸索着墙壁往房间的方向走。 突然被一个高大坚硬的身躯牢牢地压在了墙上，张天亮双手撑在她的脸旁，带着酒气的呼吸热热的，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 赵晓明心跳如雷，这就是传说中的壁咚吗？天哪，他要亲下来了，他就要亲下来了，怎么办？ 双手紧紧地扣在身后的墙上，找不到一个着力点，赵晓明被强迫着半仰着头，身躯被牢牢压制住不能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分一分地接近，他的眼神炙热而明亮，像是两簇正在猎猎燃烧的火焰，把赵晓明所有的理智都烧成了灰烬。 近了，更近了，他的唇就停留在她的唇边，粗重的呼吸声就在耳旁响起，浓烈的男人气息笼罩着她的全身，让她禁不住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直身体。 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天亮突然双手用力一撑墙壁，松开了对她的压制，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 一种难以辨别的滋味涌上心头，赵晓明说不清心里究竟是轻松还是失望，她知道，当他压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又害怕也有紧张，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欣喜和甜蜜，可唯独没有厌恶，不要脸地想一句，如果当时他真的亲下来了，其实她也是愿意的！ “天哪！怎么可以这样！”赵晓明双手捂脸，无力地蹲了下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真的喜欢上这个粗犷的农村男人了吗？ 不不不，一定是酒精造成的幻觉，赵晓明，你千万不要多心，你这不是喜欢，只是最近见的男人太少，荷尔蒙受到了蛊惑而已。 何况这个男人其实也并不喜欢她啊，不然的话刚才怎么会就这样走掉，他一定也是在酒精的控制下无意识地做出这些举动而已，所以说啊，喝酒误事啊，以后没事可不能喝那么多酒了。 就在赵晓明胡思乱想的时候，耳旁突然想起一个醇厚的男声：“地上凉，别蹲着，快去睡觉吧！” 惊得赵晓明一下子弹了起来，飞快地往房间里跑去，不敢回头看他一眼，喝醉了，他一定也喝醉了，到明天早上，大家都不会记得这件事。 看着对方“砰”地把房门关上，张天亮苦笑一下，左手狠狠地敲了敲沉重的脑袋，走回饭桌边，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来还是醉得不够啊，如果当时有足够的醉意，是不是就不会临阵逃脱了？ 他想要这个女人，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娇气又矫情，还瘦不拉叽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女人，绝不是他心目中一个合格的农家主妇的模样，可他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就想要她，想得都快要发疯了。 第28节 可是像她那样的一个女人，又怎么能够是这样的一个小山村可以留得住的？张天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头一饮而尽，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呢，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是他可以轻言放弃的，她更不是…… 第25章 校园 一觉醒来，赵晓明已经成功地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忘记得干干净净，过新年了嘛，今天可是新年的第一天，那些陈年旧事就让它随风飘散，最好连踪影也见不着就好了。 赵晓明和张天娇出来的时候，张天亮已经穿戴好了坐在外面，见她们起了身，若无其事地举手扬起两个红纸包成的封包：“新年快乐，快高长大啊！” 张天娇早就嘴里喊着：“恭喜发财！”冲过来把红包抢在手里，听见她哥这么一说，有点不高兴了，“哥，我都多大了，你还让我快高长大，快换一句。” 张天亮哈哈笑：“大什么大，在哥的眼里，你就是个孩子，那要不祝你早点找个好男人嫁出去？” “晓明姐，你看，我就知道，我哥他嫌弃我了，恨不得我早点嫁走呢！” “才不会，如果真的有哪个臭小子敢打你的主意，你哥一定会把人打一顿再赶跑的。” 张天亮把手里剩下的红包递给她：“喏，你的，祝你……快乐！” “谢谢！”赵晓明接过红包，那边张天娇已经把红包拆开了，看了看里面一张崭新的大团结，高兴地抱起她哥蹦了两下：“哇，有十块钱哪，谢谢哥！” 随即撞了撞赵晓明的手臂：“快看看你的有多少？” 赵晓明笑着让她帮自己拆开，不用说肯定是一样的，就算他真的有心要多给自家妹妹一些，也肯定是私下里给，没必要明目张胆地表现得如此亲疏有别。 张天娇看了那张跟自己一样的大团结：“哥你可真大方。晓明姐，我跟你说啊，我们还没有成家，是不用给别人红包的，要是有小兔崽子来问你讨红包，你用不着给，就算要给，也千万别给那么多，一般包个两分、五分就够了，要很亲的亲戚才包一毛以上呢！” 赵晓明点点头：“我在这儿也没什么亲戚，应该不会有人来讨红包吧！” “那可说不准，咱们村那些小萝卜头，这些天可是见人就说恭喜发财，反正啊，你别理就行。” 吃过早饭，张天亮问妹妹：“今天有没有打算上哪儿玩？” 年初一按照惯例是不走亲戚的，这一天也不用干活，是农村人一年到头难得清闲的时光，张天娇摇摇头：“没呀，就想在家歇着。”为了过好这个年，她可是马不停蹄地忙了好久没歇过了。 “学校已经修好了，想去看看吗？顺便再带你们看看代课老师住的地方。”话是对张天娇说的，说话时的目光看向的却是赵晓明。 张天娇一听就明白了，这哪儿是打算带自己出去玩啊，分明就是要讨好晓明姐嘛！ “哎呀，我差点儿忘了，跟香兰说好了今天到她家玩纸牌的，对了，晓明姐，你跟我哥去看看那地方怎么样，如果地方不好，就别住了，反正也不远。”张天娇说。 赵晓明听说代课老师居然还有宿舍，实在是个意外的惊喜，不是说她住在张家不好，但毕竟没有自己一个人住方便。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说：“好啊，那就去看看吧！” 学校停办以前，那时候的老师是县上教育局安排下来的，不是乡里的人，因此学校里准备了几间屋子作为教师宿舍，张天亮他们修葺校舍，顺便也把这几间屋子给修整好了，其中两间分给两个代课老师，剩下两间用来做学生宿舍，一间男生住，一间女生住。 其实三江乡还是挺大的，比如说翻过两座山的后面，有一个小村庄，叫做杨家坳的，也隶属于三江乡，杨家坳里的孩子走路到乡小学上课的话，来回至少要走上三四个小时，如果是冬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要出门，晚上回到家天都黑透了，这么小的孩子走夜路当然不安全，所以准备好宿舍，如果真的有杨家坳的孩子出来上学，得有个地方给他们住。 赵晓明跟着张天亮来到乡小学，不过是十几天的功夫，整座校园就旧貌换新颜了，半人高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重新圈起了围墙，围墙里面的地面全都平整过，三间用作教室的瓦房也都翻新了，重新安装上了门窗，教室里面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桌椅，虽然都是旧的，而且高矮参差不起，好歹也算是有了课桌。 教室的前面架起一块油漆成黑色的木板，黑板前边还有一张小方桌作为讲台，虽然条件还是很简陋，但比起赵晓明预期中的已经是好了许多了，好歹是一间像模像样的教室了。 整个学校就两排房子，一排三间教室，另外一排低矮一些的平房，一共五间，两间老师宿舍，两间学生宿舍，还有一间灶房，可以让老师和学生在里面做饭烧水，里面间隔了一间洗澡间出来，给老师和学生使用。 两排房子之间有一片方形的空地，就是学生们平时活动的操场了。 张天亮带赵晓明到宿舍那排房子跟前，指着最旁边的一间屋子说：“这间最敞亮，你住这间吧！” 这间屋子是这一排房子里面唯一一间朝南边开有窗户的，果然是够敞亮又温暖，屋子不大，大概也就十五平方米这样吧，虽然是泥砖房，但墙面平整，地面也碾得很硬实，踩上去没有丝毫的浮灰。 见惯了农村的泥土房，对于现在这样一间干净整齐的屋子，赵晓明满意得不得了。 张天亮站在屋子中间：“过几天再给你做些家具，就可以住了。” “那就辛苦你了。”赵晓明高兴地说，她的空间里虽然可以拿出来用的东西不少，但大件的家具还真是没有。 “那旁边这一间是孙友梅住的吧？”赵晓明走过去看了一眼，同样大小的房子，不知怎的看着就是没有她的那边好。 张天亮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你那间是我修的，剩下的这几间都是他们弄的。” 赵晓明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谢谢你啊！” 张天亮避开她的眼神，径直走到第三间屋子：“过来这边看看。”赵晓明跟在他身后，眼尖地发现他的耳朵红了，这么黑的皮肤还能透出红来，可真是不容易啊！ 孙友梅屋子的旁边是灶房，中间土砌的两眼大灶，灶上空空的，张天亮说：“到时候让公社弄两口锅过来。” 灶房的一角间隔出一小间作为洗澡间，角落里开了个洞让洗澡水能流出到外面的水沟里，洗澡间门口装了扇薄薄的木门。 再过去的两间就是学生住的宿舍了，屋子里几张长木板架成大通铺，孩子们自己带了铺盖过来，往上一铺就能睡觉。 “怎么样，还行吧？”参观完修整好的学校，张天亮问她。 “不错，弄得挺好的，如果有红色油漆的话，在这两边的围墙上分别刷上‘团结守纪、勤学奋进’这几个字就好了。”赵晓明指着两侧的围墙说。 张天娇真的跑到香兰的家里玩了一上午的纸牌，直到中午才回家做饭，吃完饭闲不住，搬了织布机出来教赵晓明怎样织布，两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连张天亮什么时候出去了也不知道。 傍晚的时候，张天亮不知道从哪里拉了一车木材回来，都堆在了院子里，惊讶得张天娇瞪大了眼睛：“哥，你这是想干嘛？”上一次张天亮买木材回家，是两年前，那时他刚从部队回来，两兄妹攒了点钱，给家里打了几件像样的家具。 “买这么些木料，得要不少钱吧！”虽然山上有的是木材，但那是集体的财产，个人是不能随便砍伐的，要用的话只能向集体买，就算是生产队长也不能例外。 “还行吧！”张天亮不愿细说。 “咱家现在也不缺什么了呀，你到底想打什么？” “学校宿舍里用得上。” “哦——，呵呵呵呵！”张天娇一个“哦”字说得九拐十八弯的，笑得更是狡诈。 这时天色已晚，张天亮找了块防水的油布把木料盖上，就先回屋了。 第29节 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张天娇他们要回的是他们母亲的娘家，据张天娇说，什么大舅、二舅、三舅的，好像亲戚还真不少，赵晓明就有点儿不明白了：“你们有那么多亲戚，当年怎么不养着你们呢？” “当时家家都穷，孩子有多，哪来的余粮养着我们？不过也不算不管我们啦，三不五时还是会送点粮食过来的。” 当时张家父母双亡，按道理应该是他们父亲这边的亲戚管着他们的，可是他们父亲这边的人丁不旺，直系的兄弟是没有了，那些堂兄弟离得远，家里条件又实在是差，自己家的孩子都养不活，不管他们别人顶多也只能说几句闲话而已。 至于他们母亲那边，是外家亲戚，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了的水，管不管只凭良心。 当时他们几个舅舅都已经分家了，连老人的赡养问题都闹得差点反目成仇呢，哪里可能去管他们两个拖油瓶，张天娇口中的接济点粮食，其实是他们外公外婆两个老人家心疼孩子，情愿自己饿着肚子也硬生生地从自己的嘴里抠出一点粮食悄悄给他们送来。 这回张天娇居然没要求赵晓明跟他们一起去，反而说了一句：“那边不好玩，我就不带你去了，锅里还热着饭，你中午自己吃，我们吃过中饭就回来。” “好啊，你们路上小心。”赵晓明乐得清闲，闭着眼睛翻阅空间里储存的物品，设想着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在宿舍里用，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她还是挺期待的。 第26章 打家具 张天娇是带着一肚子的气回来的，一进门就把带回来的回礼往地上一扔：“什么破烂东西，也亏他们好意思给得出手，我说当时咱们就不该拿的，好像咱们还占了他们多大便宜似的。” 张天亮弯下腰把东西捡起来放在桌上：“算了，别气坏了自个儿，咱给他们留点面子，他们也能对咱阿公阿婆好些是不？这些东西不要就拿去扔了，吃不吃亏就别想那么多了，反正一年也就一次，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才不会呢，你没看今天大舅妈那嘴脸，那只鸡我明明是给我阿公阿婆的，她也好意思往她自己家里拎。”张天娇愤愤地说。 张天亮“后来你不是抢回来了吗？还亲手杀了煮好，亲眼看着阿公阿婆吃下去了？” “也就是今天我们在而已，平时都不知道老人家遭的什么罪呢！”张天娇不甘地说，他们是外孙的身份，去了也没有立场说什么，更不可能把两位老人家接回来自己照顾，否则的话他们那一房人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她外公外婆也不会愿意。 “我跟他们村的生产队长说了，平时多帮忙看顾着老人一些，过两天我再给两个老人送点粮食过去，悄悄的，不让他们知道。”张天亮安慰她。 张天娇这才站起身来，整理桌上的东西，她带过去的年礼算是丰富的，一只肥母鸡是给两个老人的，三个舅舅，两个姨，一共五家人，每家一块腊肉，一包油糍，一般不是比较殷实的人家，根本不会拿出这样的年礼，按道理他们回的礼怎么也不应该太差才对。 可是看看他们给的都是什么？菜干，不知道是几年前的了，全都被虫子蛀了，用手一抓就全都成了碎末；油糍，也不知道是存了多久的，身上都长绿毛了，她那三舅妈还好意思说这个不怕，洗洗就能吃了，真当他们是叫花子啊！ 还有干瘪坏掉的红薯、长黄毛的花生，总是没有一样是完好可以入口的东西，张天娇索性全部揽起来扔到屋角，还气愤地踢了两脚，要不是年初三之前不能往外扔东西，她早就扔门外去了。 吃完饭张天亮拎着年礼去了一趟公社林书记的家，这些年他年年都要去一趟的，两家人走动得比真正的亲戚还要正经。 回来的时候张天亮的怀里抱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是个圆圆的大饼，大概有两寸厚，淡黄色，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圆砧板，底部用蕉叶包着。 张天娇欢喜得跳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去刘叔家会带大笼糍回来。” 赵晓明也好奇地走了过去，伸手按了按桌上的大笼糍，硬邦邦的像块石头一样：“这东西怎么吃？” 张天娇俯身对着那块大笼糍深深地吸了口气：“香着呢，才做出来没几天吧，我跟你说，这东西用油煎了可好吃了，又香又韧，明天早上做给你吃啊！” 赵晓明也学着她的样子闻了闻，一股碱水的清香混合着蕉叶的植物香气，确实挺好闻的，看起来也好看，黄玉似的一块糕点，就是也太硬了一些：“这么硬，怎么切得开啊？” “这个得放着让我哥来！”张天娇哈哈笑着说。 第二天早上赵晓明果然吃上了又香又软的大笼糍，切成两根手指那么宽，一根手指厚的小方片，用油煎得两面发黄，趁热吃的时候果然是软软糯糯的，但软得来又不失韧性，弹牙但不粘牙。 而且张天娇还把前些日子没用完的油角馅料给撒上去了，吃起来又香又甜，真没想到，原来民间还有这样的美食，怎么她以前就不知道呢？莫非是没有流传下去？ 这天是年初三，按照惯例还是不走亲戚的，而且讲究些的人家还不能出门。 不过张家也没什么亲戚可以走了，不像别人家亲戚多的，可以从年初四一直走到年初八。 既然不出门，张天亮就在院子里摆弄他的那堆木料，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子，拿根铅笔头在那儿写写画画。 赵晓明想知道他打算给自己做些什么，好奇地凑过去看，却发现那一堆符号算式她根本看不懂：“你写的这是怎么啊？” 张天亮笑道：“你当然看不懂，这是我师傅自创的，他不识字，就自己琢磨出一套符号来记东西。” 赵晓明惊讶：“你还有师傅？” “也算不上是正式拜师学艺，那时候我才十几岁，村里的牛棚里住着几个安排到我们村劳动改造的老头，其中有一个就是木匠，听说他以前是专门帮有钱人打家具的，所以受了牵连，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逼着天天下地劳动。我那时候反正家里也没人管嘛，平时没事就爱往他们那里跑，慢慢混熟了他就教了我这些。” “那现在那老师傅人呢？” “前两年回去了，是省城人，他儿子亲自来接他的。” 赵晓明松了口气：“那就好！”刚才听他说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心一直揪着呢，就怕听到什么悲惨的结局。 “那你现在打算给我做些什么啊？” “做出来你就知道了。”张天亮摆明了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 赵晓明气馁地蹲在一边，她发现，这人其实很有一点大男人主义的倾向，平时在家里看起来都是张天娇在做主，其实是他懒得理，真的遇到什么大事，他是说一不二的，而且想都没想过要跟别人商量一番。 就好像这次做家具的事情，明明就是她赵晓明的宿舍，要不要做家具，要做什么，当然应该她自己说了算，可是他根本连她的意思都没问过，自作主张就买了木料回来。 那这买木料的钱怎么算？她是该还还是不还给他呢？ 不还吧，好像没那么厚脸皮，还吧，明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这钱花得也太不甘心。 在为还不还钱这个问题纠结了半天之后，赵晓明突然想起自己囊中空空，就是想还也还不了，不由得又是意兴阑珊，干脆回屋找张天娇去了。 清闲的过年日子很快过去，作为生产队长，张天亮很快又忙碌起来，常常是一整个白天都不见人影，傍晚回来来不及喘口气就开始在院子里鼓捣那些木料，天黑了就点上煤油灯，在昏暗的光线下忙碌着。 赵晓明虽然对他的态度有所不满，但毕竟人家是在为自己忙活，她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便跑前跑后地给他倒个水啊，递个手巾擦汗什么的，还不停地收拾着地上的刨花木屑。 最后张天亮无可奈何地对她说：“你别晃来晃去了行不，晃得我头晕。”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在给我做些什么？” “还不一定，得看看料子适合做什么。” “啊？还有这样的？” 第30节 “是啊，我找了好几个地方才弄回这车木料，看看做完床之后还能剩下多少，合适的话再给你做了衣柜和桌子。”其实要做什么张天亮心中还是有点数的，只是因为木料有些长短不一，他怕话说出来了到时候做不出来，反倒让她失望，所以才想着做出来再说。 “那如果木料还有多的话，你能不能帮我做个浴桶？” “浴桶？” “就是这么大、这么高的一个桶，装满了水可以在里面泡澡。”虽说在这里生活了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可是这儿的洗澡方式她还是习惯不了，总觉得那么少的一桶水，怎么也洗不干净似的。 她是做梦也盼着能有机会舒舒服服地泡上个热水澡啊！ “这我可做不出来，得去找个箍桶匠。” “那能找到吗？” “隔壁村有个箍桶匠手艺不错，有空我去找他问问能不能做。” “不急不急，等你有空再去吧！” 赵晓明的新家具一件一件慢慢成型，陆陆续续地搬到她的新居中，看着越来越像样的宿舍，赵晓明对张天亮自作主张的不满也渐渐消失，其实他的手艺还是挺不错的嘛，做出来的东西都挺合赵晓明的心思的。 张天亮用细长的木条相互交错着钉了一个木栅格，横在屋子的中间，把整间屋子一分为二，里间是睡觉的地方，摆了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床头旁边是一张带两个抽屉的书桌，书桌前一把带靠背的椅子，另外一边靠墙还立着一个一人高、一米宽的双开门衣柜，衣柜里总共分了六格，足够她把箱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分门别类地放进去。 外间则是日常起居的地方，墙角处立了一个三角柜，分为五层，可以放下许多杂物，三角柜旁一张小小的四方饭桌，两张一字凳，另一边则有一张长条桌。 最让赵晓明惊喜的，是屋角那个大大的浴桶，居然完全按照她的意思给做出来了，木桶里面还贴心地放了一张小板凳，让她泡澡的时候可以坐在里面。 这些家具都是没有上漆的，但露出来的地方都用砂纸磨得十分光滑，绝不用担心会有木刺，整个屋子都散发着原木的清香，正好符合赵晓明心中那点小资情调。 倒是张天亮有点过意不去地说：“一时弄不到油漆，你先将就用着，以后弄到了再给你漆上去。” 赵晓明连忙摆手：“别，千万别，我就喜欢这样的，够天然。” 张天亮笑了：“行，你喜欢就好。” 赵晓明雀跃地在屋里又转了一圈，突然在床尾看到了一个她刚才忽略了的地方，忽然就呆滞了，那儿居然摆着一个——尿桶！ 第27章 布置屋子 好吧，这个尿桶其实比张天娇用的那个还好，因为他还给她配了个盖子，看起来也十分结实好用的样子，但她真的没觉得有这个必要好不好。 事实上在她真的搬过来住之后没多久，赵晓明就发现其实尿桶这东西还真是挺实用和方便的，学校的茅厕在教室那排房子的后面挺远的地方，从她这里过去要先经过操场，然后绕过教室，得走上好几分钟。 特别是后来那段经常下雨的日子，大半夜的，在完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要她一个人一脚水一脚泥地走过去，实在是一个莫大的挑战，到了那个时候，她才真正地感受到，屋子里有一个这东西是多么的贴心和温暖。 特别是后来每天早上里面的内容物都被学生们搜刮去浇了他们自己种的几块菜地，还清洗干净了再给她送回来之后，她真的觉得，实在是太省心不过了。 姑且不说如今赵晓明心中的吐槽，今天张天亮一大早就带她来看宿舍不过是个引子，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没错，张天亮还要带赵晓明上县城。 赵晓明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今天也不是墟日啊，去县城干嘛？”对于去县城这事，赵晓明并不像一般的农村姑娘那么向往，对她来说，那个破旧的县城比农村也好不了多少，没有任何吸引她的东西。 “过几天就开学了，你这儿难道不要添置点儿东西吗？” 赵晓明连忙说：“要的，要的，那就麻烦你带我去买了。” 还是上次的那辆自行车，赵晓明熟门熟路地跳上后座，一手拉着他的衣服下摆，晃着两条长腿看沿途的风景：“你都给我做了搬来了那么多家具了，孙友梅那边怎么什么都还没弄啊？”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别人的事别理那么多。” “好歹也是以后也是邻居了么，当然要关心一下的。”赵晓明撅起嘴，这男人这些天怎么越来越有大家长的劲儿了呢？ 到了县城直奔百货商店，赵晓明悄悄拉了拉他：“这里的东西都要什么票啊券啊的，我可一张都没有啊！” “放心，我有。” “哪来的？” “过年前打的猎物换的。” “乖乖，真了不起。” 在百货商店里，张天亮的大男人主义再次发挥到极致，他的购物目标极为明确，走到某个柜台前，指明他要的物品，然后付账，拿到物品后毫无犹豫地走向另外一个柜台。 让一直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的赵晓明非常疑惑，这究竟是给她买的还是给他自己买的，就算他不问她需不需要，只好也要问问她喜不喜欢这个颜色吧？ 像床单被套这些东西，买回来了究竟是谁在用！ 最后赵晓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其实你自己一个人来就好了啊，干嘛还要我一起来。” 张天亮回答得特别无辜：“这些都是给你买的，你不来看看怎么行。” “那你买之前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啊？” “你不是在这儿吗？有意见可以说出来啊！” 赵晓明气结，决定不再说话，只默默地记着每一样东西的价格，以后存够了钱就还给他。 最后去买脸盆的时候，售货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大概这天她心情好，看了一眼两人，特地找出一个盆底的图案是红双喜的搪瓷脸盆给他们：“小伙子买这么多东西是准备结婚吧？” 张天亮还没来得及说话，赵晓明就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不是！给我换一个，我不要这个花色。” 售货员脸色也是一僵，她在这儿上班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遇上过这么不客气的顾客呢，当即也是冷了脸：“就这种花色，你爱要不要！”说完作势就要收回去。 张天亮连忙拦住她：“没关系，我们就要这个。” “哼！”赵晓明别开了脸，要换成以前她那大小姐脾气，早就扭头就走了，可惜现在她要真的走了，连怎么回香坪坝都不知道，只好忍气吞声地跟着他。 不到一个小时，该买的东西就全都买好了，赵晓明也不管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的张天亮，面无表情地跟着他走出了百货商店。 第31节 “怎么不说话？累了吗？今天钱不够了，下次再带你去上次那儿吃饭，要不今天就去国营饭店吃？我这儿还有些粮票。” “不吃，我不饿！”赵晓明气都要气饱了。 张天亮抬头看看天色：“反正也还早，那我们就回去再吃吧！”把买来的东西挂在车把上，实在挂不下的就让赵晓明自己拿着，跨上了自行车，“上车吧！”他是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身旁的女子正在生气。 赵晓明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乖乖地跳上了车。 一路上张天亮一直没听见赵晓明说话，还以为她是太累了不想说，便体贴地也不开口，怕吵着她。 走到县政府大门外，张天亮停下了车，把自行车推到一旁支好，对赵晓明说：“你在这儿等一下，我进去拿点东西。” 赵晓明脚尖蹭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不说话，张天亮匆匆地往里面去了。 还以为他要办什么公事呢，没想到他没过一会就抱了一大堆报纸出来，嘴里还说着：“这些拿回去给你糊墙糊窗户。”说完用绳子把这堆报纸绑到了自行车的三角架上。 另外还从报纸堆里抽出一本杂志，递给赵晓明，赵晓明一看，是一九七六年的《大众电影》杂志，正疑惑着他给自己这个干什么，张天亮又说话了：“我看你们女孩子都爱这个，里面的明星照片可以剪下来贴在床头。” 赵晓明终于明白了张天娇床头那一堆土气的明星照片是怎么来的了。 赵晓明都不想说话了，想到一间墙上糊满了报纸的房间，上面还贴满了搔首弄姿的明星画片，她真是无语至极。 没错，屋子是泥砖墙的却是不太方便，有时候不小心蹭上去就会蹭得衣服上都是泥灰，她也想过要找些东西贴一下，可真没想过要用报纸好吗？她空间里可以用的纸多的是，还有上好的宣纸，可以把整间屋子的墙壁都贴得雪白的，然后在即兴挥毫，在上面画上一些或萌趣或写意的图画，完全可以弄得很有情调的好不好！ 她赵晓明怎么说也是从小学习美术，各种大小比赛的奖项拿到手软，从小就被培养出高雅艺术情操的人，居然要用报纸糊墙，然后还要贴上杂志上的明星照片，好想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好不好！ 张天亮先带赵晓明回家吃了饭，然后到灶房里用玉米淀粉熬了一盆浆糊，找了把刷油漆用的大刷子，腋下夹着大卷的报纸，准备到赵晓明的宿舍去开展他的装修工程。 张天娇乐颠颠地要去帮忙。 赵晓明满心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前边那两人走得飞快，赵晓明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校门，他们就已经进了她的宿舍门了。 赵晓明扭头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跟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样，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校门两侧的围墙上，已经用红漆写了字，正是她上次说的“团结守纪、勤学奋进”八个大字，油漆已经干透，看样子已经写了好几天了，今天早上来得太过匆忙，她居然没有留意到。 墙上的自己刚劲有力，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张天亮的字，跟他那天给她登记户口的时候的字迹是一样的。 赵晓明的心中有点触动，当时她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他就记在心上并且帮她办好了。 如今也是这样，虽然他在自作主张地为她包办一切，但怎么说也是在帮她，再想深一点，他们之前可以说是素味平生，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他完全没有必要为她去做那么多的事情。 要知道在这个大家都普遍不富裕的时代，他为她做所所买的这些东西，真的是许多人就算对自己的家人也未必做得出来的。 她还要因为他不尊重自己的意见而生气，是不是太矫情了一些呢？ 赵晓明咬了咬嘴唇，算了，不要去计较太多了，入乡随俗嘛，如果这屋子真的按照她自己的意思去布置，在别人的眼中肯定会把她当成异类吧，而且如果她真的从空间里拿出那些东西，来龙去脉也是不好解释，还不如就这样按照当地人的审美和习惯布置更好。 想到这里，赵晓明加快了脚步走进宿舍，里面的兄妹俩已经在忙活开了。 他们在给她糊窗户。 赵晓明这才发现，原来在窗户上他也费了不少心思，她记得第一次来看房子的时候，屋子里的两扇窗户都是只有空空的两个窗洞，然后是两块木板做的窗叶，就算是大白天，只要一关上窗户，屋子里马上就变得黑乎乎的。 当时她还在想，没有玻璃就这点不好，就算是大冬天北风呼呼吹的时候，她想要光亮的话就必须打开窗户，如果想要温暖的话就必须忍受黑暗了，更可恨的是这儿没有电灯也没有任何取暖器啊！ 可是现在她发现她的窗户上加了两扇活页，活页是用木条钉成的栅格，张天娇如今正把报纸裁成合适的大小往上面糊，如此一来，把活页关上的时候，虽然光线会受到一点影响，但也不至于是完全的黑暗，而且也不用忍受寒风之苦了。 赵晓明怀着满腔复杂的心思看了正在往墙上刷浆糊的张天亮一眼，后者此时脱了外套，里面毛衣和线衣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手臂上强劲有力的肌肉，左手臂上的伤口还没脱痂，正在专心致志地用刷子蘸了浆糊往墙上刷，一滴晶莹的汗珠从英挺的鼻尖上滚落，天哪，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心脏又要跳得让她受不了了。 第28章 准备开学 好吧，赵晓明承认，自己就是色迷心窍了。 撸起袖子跑过去帮忙展开报纸往墙上糊，张天亮见她过来，憨厚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低下头继续忙活，赵晓明这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跳快了一拍。 三个人一直忙活到天擦黑了才把整间屋子的墙壁都糊上了报纸，中间做为间隔的木栅格也用两面都用报纸糊上了，这样从外面便看不到里面的床铺，感觉私密性强了很多。 也许是自己也花了不少力气的缘故，赵晓明居然觉得糊满报纸的房间也挺好看的。 第二天张天亮借了辆板车，把赵晓明的东西已经之前买的那些生活用品一股脑儿都给她运到了学校的宿舍，在张天娇的帮助下，屋子很快就布置起来了。 赵晓明背着双手前前后后走了一圈，点了点头，嗯，还真是土气得很有风格啊！ 先说床吧，因为现在还是冬天，所以张天亮按照惯例给她先铺上了一层稻草，不过这稻草可不是像赵晓明原先想像的那样，胡乱堆在床上的，而是挑选了整齐的禾杆，先在大太阳底下晒得松软干燥，然后把两端修整平齐，一束一束地扎起来，最后再用稻草编成的绳子把它们连起来，编成像一张席子一样的床垫。 这样编成的床垫厚实而又有弹性，手艺好的话，比后世的弹簧床垫还要舒服，而且躺上去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带着太阳味道的稻草清香。 稻草席子上面铺的是张天亮买的床单，桃粉色的面料上印着玫红色的大花朵，很是热闹的颜色。 枕头是张天娇自己做的，土布做的长方形袋子，里面填了在山里面采集晒干的山苍子，这种枕头赵晓明原本睡不惯，一股药材的辣味，不过睡习惯了之后发现睡眠反而比以前好了些，反正她现在几乎都不失眠了，一沾枕就能睡着。 枕套是粉红色绣花的，买的时候售货员说，这种机绣的枕套，比素面的要贵一倍，然后原本打算买素面枕套的张天亮毫不犹豫地就换了这种面上绣着两朵彩色大牡丹的。 枕套的边缘还有着一圈荷叶边，放在以后这叫做公主风。 枕套铺着枕巾，也是桃粉色跟床单是配套的。 被子是自家请师傅弹的土棉被，沉甸甸的盖在身上感觉特别踏实。 被套则是买了花布回来张天娇自己缝的，红底黄花绿叶的碎花图案，跟某时尚品牌曾经在秀场上展示过的那套东北棉袄装是一样一样的，赵晓明安慰自己，好歹这也是跟时尚沾边呢！ 其实晚上吹了煤油灯，哪里还管得了它是什么颜色花式呢，只要足够舒服温暖就行。 张天娇对她这张床简直是爱不释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崭新的床单和枕套：“晓明姐，你这床真好看啊！”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赵晓明只好说：“你要真的那么喜欢，要不晚上就过来陪我一起睡吧！” 第32节 张天娇立刻喜上眉梢：“真的？可以吗？” 赵晓明其实说出这话就后悔了，虽然她曾经和张天娇同床共枕了那么久，但也不代表她不希望有一个独立空间的呀！ 幸好张天亮及时地瞪她一眼：“这是学校，你以为什么人都能来住的啊！” “不行的吗？”张天娇失望地噘着嘴。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忘记了这事，兴致勃勃地拿着剪刀剪着《大众电影》上的明星画片，把里面她喜欢的电影明星一个一个抠出来。 “晓明姐，你最喜欢谁啊？我喜欢吴海燕，她在电影《海霞》中扮演的民兵排长李海霞可厉害了，还有张金玲也长得可好看了，你觉得呢？” 因为太久没有听到任何娱乐信息了，赵晓明对这本电影杂志也产生了一点兴趣，随手拿起张天娇剪下的明星画片翻了翻，没想到还真的被她看见一个略略眼熟的：“咦，这不是那个谁吗？” 张天娇兴奋地说：“陈冲啊，我最喜欢她演的小花了。” “那你到底最喜欢谁啊？” “嘻嘻，谁都喜欢。” “看起来你还看过不少电影啊？” “当然啦，县城的电影队每个月都会来公社放电影的啊！” “那我怎么从来没看过啊？” “这不是过年嘛，可能电影队也有什么任务，顾不上咱们这儿吧，不过肯定很快就会有了，到时候我找你一起去看啊！” 张天娇细心地把她剪下来的明星画片一张一张地贴在床头，赵晓明则去把她那些日常用品给整理好，难怪张天娇会羡慕妒忌，实在是张天亮给她准备的东西比他自己家里的都好多了。 房间的桌子上摆着大红色的塑料圆镜和粉红色的塑料梳子，外间的三角柜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搪瓷饭盆、茶缸，印着红双喜的搪瓷脸盆，雪亮的锡皮水桶，甚至还有一个竹壳暖水壶！ 还有一层专门放调味料的，还用原来赵晓明带来的那些密封罐，分别装了油、盐、糖等。 另一边的长条桌子上，摆了一列的缸缸罐罐，赵晓明依次打开看了一下，白米、白面、玉米面、黄豆、小米，简直可以开一个杂粮铺子了，而桌子底下有两个小竹筐，其中一个装的是红薯和小芋头，另一个零零散散地放了些可以存放时间比较长的蔬菜，两只茄子、一把豆角，几个土豆等等。 另外屋角架了一根短短的竹竿，竹竿上用细麻绳悬挂了一条腊肉、一只腊野鸡。 赵晓明不由得感叹，张天亮这人虽然比较大男人主义，但细心起来还真是可怕。 最后张天亮还把她拉到门口，告诉她横在屋檐下的那根竹竿是给她晾衣服用的，另外递给她一根怪模怪样的细竹竿，大概有她一个人那么高，竹竿的一头绑了个双开叉的树枝：“这是衣叉，还有那边，衣架我也帮你做了几个。” 木头削制的半弧形，中间穿一根铁丝，铁丝上头弯成一个钩，刚好可以挂在屋檐下竹竿上。 赵晓明眼圈突然就有点红了：“谢谢你啊，帮了我这么多。” 张天亮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客气什么，你一个女的单身出门在外，我们遇上了不帮谁帮啊！” 一切都准备好，也就到了要开学的时间了，三江乡小学没有校长，隶属金山县小学管理，赵晓明和孙友梅被叫到金山小学开了一次会。 一起去开会的还有其他好几个乡的代课老师，会上金山小学的校长对他们做了一番思想动员，说了一些鼓励他们要不畏条件艰苦，努力做好第一线的教学工作之类的话，然后说每个学校的情况都不一样，这里就不统一安排了，由每个学校的代课老师自己商量着去办，课程设置安排也由她们自己决定，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学校会酌情安排解决。 开完会，这些新晋小学代课老师们自发集中在一起讨论了一下，主要交流了一下工资收入问题，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的收入竟然不是统一安排，而是由各个公社自主发放的，有的乡经济条件比较好的，一个月有十块钱的工资，而有些穷的乡，一个月能有五六块就不错了。 赵晓明她们还算好的，一个月有八块五。 这时有人悄悄问了一句：“你们知道这里的公办教师多少钱工资一个月吗？” 有人小声地回答：“我听说三十多块？” “不能吧，这么多，都赶上当干部的了。” “当老师也跟当干部差不多！” 对于公办教师的工资，大家都十分羡慕，但却几乎没什么人妒忌的，毕竟人家是公家人嘛，对于这帮刚刚脱离土地的年轻老师来说，能不用再土里刨食，而是拿工资的人，在他们的人生中就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跃了。 也许在他们工作了几年，见到种种的不公平现象之后，确实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但绝不是现在，现在的他们，对自己的这份职业充满了使命感和责任感，满身都是冲劲。 就连赵晓明也一样，对这份即将开始的工作又是期盼又是紧张，就要为人师表了呢，究竟能不能做一个理解学生、尊重学生的好老师呢？ 赵晓明和孙友梅回去之后，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商量了一下，这个教学工作要怎么开展。 首先是每人各自的教学任务，因为有六个年级的学生，总共只有两个老师，所以每个人都要身兼数职，两人讨论决定，赵晓明负责一到六年级的语文、音乐和美术，孙友梅负责数学课、体育课和思想品德课。 至于课本，上面说了，只有语文和数学有课本，其他没有课本，随便教，也不用考试。 原本孙友梅是打算不设置音乐和美术课的，反正考试不用考，农村孩子们学了这个也用不上嘛，可赵晓明坚持认为艺术教育对孩子未来的人生有很大的影响，而且她还大方地揽下了所有的美术和音乐课程，孙友梅也就随她去了。 学校里只有三间课室，赵晓明有点头疼，就算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也有六个班啊，怎么分呢？ 这对孙友梅来说就不算个事，按照以往的惯例，每两个年级一个班，做老师的先给这边上完再给那边上就可以了。 赵晓明觉得很神奇：“这样的话不会互相影响吗？” 孙友梅不以为意：“我们从小上学都是这样的。” 好吧，条件所限，也只能这样了。 接下来是课程安排，这可就是一个复杂的工程了，两个老师要兼顾三间教室六个年级的课程，要安排得合理、不会造成混乱，还真是不容易。 两人整整讨论了一天，才把这个初步的课程安排确定下来，决定先试行几天，有问题再进行调整。 第29章 报名 接下来就到了报名的日子了。 赵晓明和孙友梅早早开了校门，一人搬一张桌子出来坐在小操场上，手里拿着纸和笔，等待小学生们前来报名。 各队的生产队长早已经把三江乡小学招生的消息在各自的村里公布了，原本在县城小学上学的大多数都愿意回来读，而一些因为路远没去县城上学的，家里有点余钱之后也愿意把孩子送过来，因此这一大早的，来报名的人还真不少。 第33节 学费是按照金山小学规定的标准收取的，一年级和二年级学费一块八一个学期，三、四年级两块，五、六年级两块五。 如果需要住宿的话，住宿费一个学期一块钱，吃饭问题自己解决。 孩子们都对这两个年轻好看的女老师非常好奇，报完名之后还赖在一旁不肯走，悄悄地看着她们，又不敢上前说话，赵晓明抬起头对孩子们笑了一下，孩子们就一下子“轰”地跑散了，过了没多久，又围上来“吃吃”地笑。 路过学校外面的乡民们，也都停住脚步，伸个脑袋进来看看热闹，这个小小的校园，这一天竟像集市一般热闹。 一天的报名时间结束，两个人统计了一下，一年级新生最多，有十二个人，二到五年级分别有八到十人不等，六年级毕业班也有六个人，合计全校学生加起来一共有五十五个人，据孙友梅说，在小学新开办的第一年，有这样的人数算是很不错的了。 这个学期其实并不是新学年，一年级里面其中有一半是曾经在县城小学上过了半年学的，只有五六个人是从来没有上过学，这家小学开了之后才第一次来报名的，名副其实的新生。 收到的学费统一交给公社的会计，一个叫做金城的年轻小伙子。 报了名第二天就要开始上课了，有些住宿的孩子这时候已经住了进来，不过住宿的孩子不多，女生3个，男生7个，总的来说，学校里男生的人数是女生的两倍有多，农村人的思想，女孩始终是要嫁出去的，没必要浪费钱供书教学，因此这些能让女孩来上学的已经算是很开明的家长了。 赵晓明和孙友梅自然也要住到学校里了。 孙友梅可没有赵晓明那么大阵仗，她那屋里，只有一张简易的床铺，也就是两张条凳，上面架几块床板搭成的床，上面的被褥也看得出来用的时间不短了，已经洗得发白，床头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箱，就是这个屋子里所有的家具了。 另外在墙脚还放了些木盆、木桶等生活用具，屋角堆着一堆木柴，还有一小口袋的打得很粗的玉米面，便是她这段时间的粮食了。 赵晓明过来找孙友梅，是想问她今天晚上的吃饭问题的，如果光是她一个人还好解决，空间里随便拿点什么出来吃就好了，可问题是现在学校还有这么多孩子呢，虽然说吃饭问题自己解决，但她们作为老师，总不能不管啊是不是。 赵晓明进来的时候孙友梅也正准备做饭，只见她从面口袋里抓了一把玉米面放进搪瓷饭盆中，端起来正准备去灶房，忽然看见赵晓明进来，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干嘛？” 这两天孙友梅对赵晓明的态度一直是这样不冷不热的，赵晓明本着大度的原则，不去与她计较，两人怎么说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把关系闹僵了总不好。 不过孙友梅在工作上倒是挺认真的，跟她一起安排课程、讨论学校的各项章程的时候还是秉持着公正的态度处理问题，这一点赵晓明还是挺满意的。 赵晓明说：“是这样的，我想来跟你商量一下孩子们吃饭的问题。” 孙友梅一脸莫名其妙：“有什么好商量的，不是说好了吃饭自己解决吗，学校还提供灶房给他们使用，已经很好了。” “啊？难道你的意思是说让他们自己做饭？”赵晓明一脸惊讶，这些课都是小学生呢，最小的那个，只到她腰那么高，还是小娃娃呢！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孙友梅有点不耐烦了，她就烦赵晓明这种城里人的做派，什么都一惊一乍的。 赵晓明来到灶间，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想多了，这些孩子来上学不但是自带铺盖、干粮，还是自带柴草的，大概以前都已经有经验了，这时候灶房里的两眼灶头都已经点着了火，锅里烧着热水，热水上架着竹箅子，孩子们就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像是馒头啦、饼子什么的，放在箅子上蒸热，就着热水吃下去，就是一顿晚餐了。 而且这些孩子大多都是来自同一个村的，大家互相熟识，年纪大一些的会照顾年纪小的吃饭洗澡，根本就不用老师管，孩子们就已经把自己照顾得妥妥当当了。 看起来还是赵晓明比较需要人帮助，毕竟她根本就不会烧火做饭啊！ 孙友梅也来到了灶间，空出一个锅，添了一把柴草给自己煮了一锅玉米面糊糊，用搪瓷饭盆盛着，看也不看赵晓明一眼，自顾自地端着回去吃去了。 赵晓明到孩子们的宿舍去看了一下，孩子们都自己铺好了铺盖，大多都是破旧不堪的，用手捏一下棉被，也是又薄又硬，这样的天气，肯定不够保暖。 孩子们对老师还有些害怕的，见她进来，也不敢说话，腼腆地站在一边，瞪着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在孩子们的眼力，这个漂亮的女老师就像个仙女一样。 每个孩子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行李就放在自己铺盖的旁边，就是几件破烂衣服，一小袋又干又硬的馒头或者面饼是他们这几天的口粮，有些家里条件好些的，就多带了一个咸菜罐子，里面半罐咸菜，就着面饼吃就算是菜了。 赵晓明有点心酸，生活条件这么艰苦，可这些孩子却都懂事乖巧得过分。 赵晓明告诉孩子们，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是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到她的宿舍找她，晚上如果没什么事，也可以过去找她玩。 孩子们害羞地点点头，其中有一个五年级的女孩，叫做春燕的，胆子比较大一些，站出来说：“赵老师，您放心吧，我会看好他们的。” 赵晓明点点头：“好，那你们自己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明天上课，我先回去了。” 她在灶房的锅里打了一壶热水，然后给锅里添上冷水，在底下添了一把柴，准备烧些水待会洗澡，生火她是不会，不过在烧着的灶里添点柴火还是没问题的。孩子们带来的柴禾都堆在灶间里一起用，她也就不客气地先用上了，准备第二天再看看能不能去买些回来。 回宿舍之后，赵晓明关上门给自己泡了一桶杯面吃了，算是解决了这一天的晚餐，吃完以后觉得屋子里的味道太重，又打开窗户通了通风。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赵老师、赵老师！” 赵晓明连忙打开门：“是金会计呀，有事吗？” 金城两只手里都各提着一大摞书：“学校的课本领回来了，你点点看。” 赵晓明连忙把书接过来：“你都帮忙领回来了呀，太谢谢你了！来，进来喝口水歇歇吧！” 金城有点儿脸红，不自在地用手摸了摸头：“反正公社的拖拉机去县城，我也是顺便，不费什么事。” 赵晓明见他还在门口磨蹭，便叫他：“再麻烦你一下帮我把书都拿进来吧！” 金城连忙把双脚在地上蹭了蹭，把沾在鞋帮上的泥巴蹭干净了，这才拎起那两摞书进屋。 赵晓明拉出凳子让他坐下，趁转身的时候从空间里拿出一个普通的玻璃杯，倒点开水冲了一下，然后倒了大半杯水递过去：“喝点水。” 金城双手在裤子上擦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接过水杯，看了看这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桌面上了：“不，不用了。” “怎么了？哦，不好意思啊，我这刚搬过来，还没准备好茶叶。” “不，不是！”金城脸涨得通红，窘迫地说：“我是怕喝脏了你的水杯。” 赵晓明恍然大悟：“哦，你说这个啊，没事，这就是给客人用的，你放心喝吧！” “好，好，那谢谢了！”金城忙不迭地点着头，看见赵晓明蹲下去拆开书上绑着的绳子，仔细地点着各年级的书本是否够数，他有点局促地把自己穿着破了一个洞的解放鞋的脚往里收了收。 “怎么，来客人了？”张天亮大跨步从外面进来，见到金城楞了一下，金城赶紧站起来：“张队长。” “原来是金会计呀！快坐快坐，客气什么呀！”说着略带嗔怪的语气说赵晓明，“怎么客人来了也不知道好好招呼。”说着从条桌上的瓦缸里抓出一把晒干的花生放到桌上，“金会计，吃点花生。” 这做派，比赵晓明这个主人还要更像主人。 “金会计来找晓明什么事？” 第34节 “哦，我刚好从县上回来，顺便把学校的书送过来。” “那怎么好意思啊，太辛苦你了，往后再有什么，你说一声，我过去拿就行。” 金城一边客气：“哪里哪里，不辛苦。”一边感觉有点儿不太对，怎么说他金城也掌管着学校的财务，起码跟学校沾着点儿边不是？他张队长跟学校又是哪门子关系呀？ “天色不早了，金会计不用回去吃饭？” “回，回，我这就走！”金城站了起来，“赵老师，那我就先走啦！” 赵晓明刚好点完书，站起来拍拍手掌上沾的灰：“这么快就走啦？下次再过来坐啊！”客气地把金城送出门外。 第30章 照顾 回过头发现张天亮的脸色不太对：“他来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帮我们学校送书过来啊！” “下次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随便找别人帮忙。” “我……”赵晓明在心里大呼冤枉，她哪有随便找人帮忙，她原本是想第二天跟孙友梅一起去领书的来着，只是没想到金城这么快就帮忙送过来了而已。而且这也算不了什么呀，这本来就是学校的工作，又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 张天亮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重了些，便又加了一句：“你刚来，对这儿的人都还不熟悉，怎么知道别人有没有别的什么居心呢？” 能有什么居心？赵晓明没好气地想，不过就是见她漂亮，来献殷勤而已，不然的话，大家同样都是学校的老师，为什么光来找她不找孙友梅？ 作为一个从小漂亮到大的美女，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并一直知道这种优势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方便，只是她自己本身条件好，并不屑于利用这种方便而已。 对这种献殷勤的小把戏也是司空见惯的，金城这人一看就是个老实人，根本就没什么好防备的，再说了，如果要说居心不良，试问还有那个人比得上眼前这个男人的？ “你吃饭没？”见她不说话，张天亮又问了一句。 赵晓明没好气地回答：“吃了！” 张天亮走到她给她存放食材的条桌前看了看，叹了口气，拿了她的饭盆，收拾了点东西出去。 赵晓明没有注意他在做什么，她在思考她跟这个男人的关系问题，这个人的大男子主义真的让她越来越忍无可忍了，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凭什么管她每天干什么、吃什么、跟谁交往？ 不行，一定要跟他说清楚，让他少管她的事儿，对，现在说，马上就说！ 咦，人呢？ 赵晓明在灶间里找到的张天亮，她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往盘子里盛菜，一碟热腾腾香喷喷的腊肉炒豆角，腊肉切得薄薄的，肥瘦相间，豆角绿油油的勾人食欲，刚才赵晓明吃的那一点儿方便面早就被她忘掉了，肚子里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张天亮把菜盘塞进她的手里：“拿着！”接着掀开另一个锅盖，雾气蒸腾中，赵晓明看到里面是一盆白花花的米饭。 张天亮用抹布隔着把饭盆端起来：“走吧，回屋吃饭。” 赵晓明一转身，就看到门口黑压压的一堆小脑袋，一个个瞪着乌亮乌亮的眼睛，流着口水地盯着她——手里的那盘腊肉炒豆角，只是一看到赵晓明看着他们，便立刻“轰”地一下四散逃开了。 回到屋里，张天亮把饭盆放到桌上，转身递给她一双筷子：“快点吃吧！” 赵晓明忍住立刻开动的冲动，客气地问他一句：“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哦！”腊肉真香，这个米饭蒸得也好，松软又香甜。 赵晓明发现，自从她来了这里之后，胃口就大了很多，以前只能吃小半碗饭，肥肉什么的是一点也不沾的，现在简直是荤腥不忌，而且这么大一盆饭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可惜这儿也没有个体重秤什么的，衣服也尽穿一些宽松的，长没长胖都不知道。 吃着吃着，赵晓明的眼前浮现出孩子们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哎，我说，我这样吃独食好像不太好吧，我看那些孩子们吃饭都没有什么菜的。” 张天亮想了想：“要不隔天我在你屋子旁边搭个棚，再给你打个小灶，以后你吃的饭就在这里单独做？” 张晓明眨了眨眼睛，好像重点不对吧，她难道表达出了她以后要偷偷地吃独食的意思？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吃的东西还是不要太脱离群众了。” “哦，你的意思是也要跟他们一样，每天啃黑面馒头？” 赵晓明想了一下，打了个寒颤，那样的日子她肯定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也不是，就是不要太招摇啊，就像今天这样，被他们看着多不好意思啊！” 张天亮笑了：“行吧，那以后我让阿娇做饭的时候多做点儿，给你送过来，饭盆盖上盖子别人也看不到你吃的是什么。” “呵呵！”赵晓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可没敢说一些假推脱的客套话，万一别人真的当真了呢，这一天到晚的吃方便面也不是个事啊！ 张天亮让她吃着，转身就进了里间给她收拾东西，真不明白这女人从小是怎么长大的，这屋子才刚开始住了才不到一天呢，原本干净整洁的环境就能被她祸害成这样，被子乱成一团卷在床上，旁边堆了一堆也不知道是穿没穿过的衣服，桌面上东一堆西一摞的，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这些没用的东西。 那一头长发也不扎起来，整天就这么披在肩头，梳掉的头发也不知道扫一下。 张天亮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开始收拾起来，谁叫他就是愿意呢？ 赵晓明吃完饭的时候，他已经把地都扫干净了，所有东西也都归置得整整齐齐，眼看天色暗了下来，还给她点起了煤油灯，之后顺手收拾了碗筷拿到外边水井边上，打了桶水上来给她洗干净了，这要是放着不管，她能放到下一顿不得不用了才去洗。 洗完回来，把碗筷放在三角柜上，张天亮问她：“要洗澡吗？” “要啊！”赵晓明用力点头，然后又苦了脸，以前住在张家，每天都有人挑好水给她用所以不知道，今天只不过烧了半锅水，她就已经来来回回地往井边跑了好几次，没办法，她力气小，每次只能打起来小半桶水，就这样，还把两只手掌都磨得通红，如今还在火辣辣地疼着呢！ 对了，她辛辛苦苦打上来正在烧着的水呢？可别让别人给用了！赵晓明站起来，正要往灶间跑去，张天亮已经拎起了她的水桶：“你别动，我去看看。” 张天亮忙活了半天，给她的大浴桶灌上了大半桶的热水：“行了，你洗吧！”转身走到门外，给她带上了门，“我在外边等你。” 赵晓明心想洗澡的时候还想着外面有个人等着，那得多不自在啊，便说：“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张天亮也不说什么，在门外一蹲，看着身前的小操场若有所思。 赵晓明听不到声音，以为他真的走了，心情轻松起来，过去把门牢牢拴上，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开始脱衣服。 张天亮听到里面传来的水声，开始心猿意马起来，想象着雪白的身躯浸入浴桶中的模样，突然鼻子一热，一股暖暖的液体从鼻孔中涌了出来。 第35节 “呀，天亮哥，你怎么了？”孙友梅刚刚洗完澡从灶间里出来，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就看见张天亮蹲在那个女人的门口，突然就抬起手捂住鼻孔，仰头望着天空。 孙友梅急忙跑过去：“你怎么流鼻血了？我给你擦擦。”说着拿起刚刚用过还带着湿气的毛巾想要帮他擦鼻血，被张天亮一侧头避过了：“不用，我自己来。”他随手用自己的袖口抹了一把，还好，鼻血很快就止住了，没有继续流。 “你来找赵老师吗？怎么蹲在外面啊？”孙友梅满心不高兴地看着赵晓明紧闭着的房门，早上她装作不经意从那门前路过，偷偷看到里面一屋子新打的家具和满满当当的东西，听说这些都是张天亮帮她置办的，她心里就充满了不屑，这种物质又虚荣的女人，还没过门呢，就可着劲儿地花男人的钱，根本就不是能好好过日子的。 “哦，她在洗澡！”张天亮随口说。 “在屋里洗澡？”孙友梅讶然，“那屋里的地不都得湿了吗？”那女人是得有多不讲究？ “没事，有浴桶呢！” “浴桶？”孙友梅虽然没见过什么浴桶，但作为一个高中生，这个简单的词还是听得懂的，再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她的浴桶哪里来的，洗澡的水又是哪里来的，想到这里，她的心禁不住酸了一下，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哪里值得她天亮哥这么对待！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提出退亲，那么如今享受着这一切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哪还有她赵晓明什么事！对，这一切本来就应该是她的，她应该夺回来！ 哼，她不是作吗？这不会那不会的，只会娇气矫情讲享受，那个男人白天辛苦一天劳作回来，还愿意伺候一个娇娇小姐？她就要让天亮哥看一看，谁才是真正勤劳贤惠，知冷知热，适合娶回家的人。 “天亮哥，这儿风大，要不你还是先到我屋里坐一下吧！” 张天亮从门外看进去，孙友梅屋里简陋的家具一目了然，连张额外的凳子都没有，如果进去的话，就只能跟她一起坐在床上了，“不用了，我在外面等等就好。” “那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孙友梅匆匆地把洗澡用的东西放回屋里，拿了一个杯子又往灶房跑。 第31章 吃醋 孙友梅很快就从灶房里端着一杯热水出来：“天亮哥，干了一天活挺累的吧，先喝点热水。” 张天亮看了看她手里的杯子，白色的搪瓷杯，上面印着一个红五星，还有金山中学的字样，杯口的位置掉了两块皮，看样子是她常用的杯子，就摇了摇头：“我不渴。” 孙友梅只好自己端着杯子，跟着他蹲在门口：“这学校你们修得挺好的，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完成了。” 张天亮随口应着，心里想的却是，赵晓明提过孩子们活动的地方太单调了，如果能在操场的两端竖上两个篮球架就好了，他得想想法子，看看哪里能不能找到材料，把这两个篮球架给竖起来。 “天亮哥，最近队里在忙什么呢？” “哦，就是春耕的那些事。” “化肥跟种子都准备好了吧？有没有什么困难？”孙友梅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想，两个人相处，能说得上话也是关键，这些天亮哥平时忙的工作，她赵晓明懂吗？她恐怕连地里种的是稻米还是小麦都分不清楚吧！ 正在被孙友梅腹诽着的赵晓明，如今正舒舒服服地靠在浴桶里，闭着眼睛思考未来。 确切地说，是她的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小人甲：“赵晓明你可真没出息，看看一顿饭一桶热水就把你哄成什么样了？原本还想跟人家说什么的来着？吃了人家一点好处就全都忘干净啦？” 小人乙：“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人家一下工就来帮你做饭、给你烧水提水，你还想怎么样？不过就是说话硬了一些而已，那也是性格问题嘛，这么上纲上线就没意思了。” 小人甲：“你的理想呢？你的雄心壮志呢？难道你这辈子就想窝在个破地方当一辈子的小学代课老师？不想回城里了？不想再过舒适、方便的生活了？” 小人乙：“雄心壮志？赵晓明她有这个东西吗？不过就是嫌弃这地方穷，想回城里重新过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轻松日子而已，可问题是就算回到城里，就真的能过上那种日子吗？” 小人甲：“说你没出息就是没出息，怎么就能看上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男人了呢？” 小人乙：“农村男人怎么了？城里的男人有他帅吗？有他能干吗？有他会照顾人吗？” 小人甲：“会照顾人了不起吗？现在还没挑明关系呢，就对你管头管脚的，以后要是真的在一起了，那还不得有点自由都没有啊！” 小人乙：“管就管了，她从小就缺人管，有人管着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还高兴呢！” 停！ 赵晓明猛地睁开眼睛，不想了不想了，人家男的都还没出声呢，也许人家就只把她当妹妹照顾了呢，她一个人在这里想那么多干什么，只要不是事到临头非要决断的那一刻，她就有本事装鸵鸟一装到底。 从浴桶里爬起来，赵晓明擦干身体开始穿衣服。 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一阵阵笑声，听起来那声音像是孙友梅的，笑什么啊，这大冷天的，在门口吹风还这么高兴？ 赵晓明穿好衣服把门打开了一个小缝，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她就看见了张天亮蹲着都显得十分高大的背影，还有他身侧正笑得东倒西歪的女人，这么冷的天，连件外套都不穿，只穿一件贴身的线衣，那高耸着的胸脯，借着笑声直往他胳膊上蹭。 赵晓明脑子一热，什么都来不及想，突然把门大大地拉开，高声喊了一句：“张天亮，快进来帮我倒水！” 终于等到救星的张天亮“噌”地站了起来，这女人也不知道发什么疯，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还直往他身边挤，他都挪动脚步让了她好几次了，再来的话他都要不顾她的脸面直接发火了，还好赵晓明冲他嚷了这一嗓子。 张天亮手脚麻利地给她清空了浴桶，里面用剩下的热水也没浪费，顺手就把赵晓明换下来的衣服给搓干净了挂上，孙友梅看得眼睛都直了，有点儿颤抖的手指着赵晓明：“你，你居然让他帮你洗衣服？” 其实赵晓明也挺不好意思的，没想到他手脚那么快，她还没来得及把换下的衣服收起来呢，他就已经拿去洗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刚才两个人蹲在一起的亲密样儿心里就直冒火，就想说些什么来刺一刺孙友梅：“是又怎么啦？他愿意呀！要不你也问问看他愿不愿意帮你洗？” 说完一回头，发现张天亮正黑着脸站在她的身后，赵晓明内心大叫一声，恨不得一头钻到地底下去，原本以为他听不见才厚着脸皮说的一句刻薄话，他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张天亮沉着嗓音说：“刚洗完澡又出来吹什么风，快点进去。” “哦！”赵晓明乖乖地应了一句，赶紧小跑进屋里。 张天亮跟着也进去了，顺手带上了门，根本就没有再看孙友梅一眼。 门外的孙友梅气得脸色煞白，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回屋去了。 赵晓明有点讪讪地说：“其实你不用帮我洗的，我一会自己就去洗了。” 张天亮这会儿脑子有点不大好使，每次遇见赵晓明从洗澡间里出来，浑身似乎还在冒着水汽，那巴掌大的小脸蛋粉□□白的，他满脑子就会只剩下一个念头，那软软嫩嫩的小脸啃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甜很软吧！ 过了一会才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说话，一时又想到她刚刚跟人说的那句话：“他愿意呀！” 没错，他是愿意，可这也并不代表着他乐意这么拿出来说啊，这让他一个大男人的脸面往哪儿搁去？ 为了挽回一点脸面，他故意冷声冷气地说：“你洗？然后把衣袖裤腿全都弄湿了回来再换一身吗？” 第36节 赵晓明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亏她刚才还在心里给她说了那么多好话呢，让他说一句好听的会死吗？ 张天亮又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问题了，起身走到门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觉，门窗关紧点，别忘了吹灯。我这些天有点忙，不一定有空过来，你有什么事就让阿娇带你去找我。” “好好好，我都记住了，天黑，走夜路小心点儿。”这男人什么时候又变身为唐僧了？ 第一次在这儿过夜，赵晓明还以为自己起码得兴奋得失眠半夜呢，没想到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大概是吃得太饱大脑供血不足的缘故。 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地打开门，大大地呼吸一口冰凉清冽的空气，赵晓明看见孙友梅正在屋旁的水井边打水洗漱。 她这人一向不记仇，虽然昨晚还在跟人家斗气，一觉醒来就忘记得干干净净了，欢快地跟人打招呼：“孙老师，早啊！” 她忘记了不代表别人也不记得，孙友梅冷冷地“哼”了一声，看都不看她一眼，昂首挺胸地从赵晓明面前走过，回自己屋去了。 依赵晓明的性子，一大清早的，能不沾冷水自然就不会沾，反正昨晚上张天亮给她灌了满满一壶热水，省着点儿用简单的洗漱是尽够了。 “晓明姐！”赵晓明洗完脸正往脸上拍乳液，张天娇的大嗓门就从门口一直响到屋里。 赵晓明从里屋出来，就看见张天娇拎着个篮子，正把篮子里的东西往外端：“我哥生怕你饿着了，唠叨了好几百遍让我记得做好了饭给你送来。” 赵晓明小跑过去摇着她的胳膊撒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一天没吃你做的饭，我都不习惯了，我看看都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张天娇没好气地说：“当然是家里有什么最好的都给你带过来啦！你都不知道我哥那德行，我看呀恨不得把身上的肉都给割下来做给你吃了。” 让人家妹妹吃醋可不行，赵晓明连忙说：“好啦，知道你们对我好，你哥就是说说而已，最辛苦的还是你。” 张天娇心情舒坦了些：“好啦，你快点吃吧，还有中午的我也给你带过来了，你自己热热就能吃了，晚上我做好了再送过来。待会还要上工呢，我先走了啊！” “好阿娇，谢谢你了。”赵晓明看看桌上，一盘烙得金黄的鸡蛋葱花面饼，一盆熬得稠稠的番薯白米粥，还炒了一个茄子和一小碟咸菜。 赵晓明找出个小碗，盛了一碗粥就着咸菜吃了，又吃了两块面饼，剩下的用碗扣着在桌上，留着中午吃。 吃完了整理一下衣服头发，赵晓明出门准备去看一下孩子们。 路过灶房的时候，探头进去看了一下，里头是那个叫做张福临的小胖子，正揭开锅盖把自己的早饭拿出来吃。 赵晓明之所以特别记得他，是因为昨晚在一群黑黑瘦瘦的小孩当中，难得可以看到一个长得又白又胖的，特别地鹤立鸡群，而且别人带来的干粮都是杂粮黑面饼子和干咸菜，偏偏他带的就是白面饼，而且咸菜罐子里的咸菜还是和肉一起炒的，一看就比别人的多了许多油水。 当时赵晓明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吃得不错啊！” 旁边另一个小孩向她解释，张福临是他们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而且是老来得子，因此他爹他娘和他奶奶都特别宠着他，全家人舍不得吃穿全部好东西都供给他了。 小胖子见赵晓明看进来，特别腼腆地一笑，朝赵晓明递出他的饭盆：“赵老师，吃饭吗？” 赵晓明摆摆手：“你吃吧，老师吃过了。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小胖子有点不好意思：“他们都吃过了。” 赵晓明估计要么就是他起得太迟了，要么就是因为他的饭食与别人不同，所以特意推迟了时间不跟大家一起吃。 “那你慢慢吃。”赵晓明朝前走去，先推开了女生宿舍的门，里面大通铺上的铺盖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可就是不见一个人。 再去男生宿舍看看，居然也是同样的情况。 “奇怪了，人呢？” 第32章 开学第一天 赵晓明跑回灶房里找小胖子张福临：“其他的孩子都到哪儿去了？”教室那边她还没有去开门呢，不可能是跑到教室里去了。 小胖子塞了满嘴的面饼，含含糊糊地说：“跟春燕姐出去了。” “出去了，上哪儿去了？”赵晓明着急地问。 小胖子手虚虚一指：“那边山。” 赵晓明一听就着急了，这春燕，昨天还以为她很懂事呢，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给她捅出个这么大的篓子来，这一大帮孩子，有大有小的，就这么跑到山上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还以为都是乖孩子呢，怎么这么贪玩，大清早的上山干什么？ 她脚步匆匆地顺着小胖是手指的方向跑出去，心里念叨着待会找到了春燕非得把她好好地批评一顿，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了！ 然而，赵晓明的步子很快就顿住了，她看到了那一群甩着欢快的脚步朝她跑过来的孩子。 “赵老师、赵老师！”孩子们高兴地跟她打着招呼，她张开口，批评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每个孩子的手上或者背上，都抱着或背着一捆柴禾，献宝似地跑到她的跟前，“赵老师，我们今天捡了好多柴禾。” 赵晓明眼眶一红：“谁让你们去捡柴禾的？” 孩子们面面相觑，最后春燕开口：“不去捡柴禾我们烧什么呀！” 对呀，不捡柴禾烧什么呢？她赵晓明并没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变出烧不完的柴禾给他们用，不过想到孩子们的安全问题，她还是忍不住板着脸说：“那也不能不跟老师说一声就出去啊，要去捡柴禾可以，但下次必须要老师跟你们一起去，还有，不许去太远，大家也不能走散，大孩子一定要多看着小孩子一些。” “知道啦！”孩子们知道老师是为了他们好，很快就轻松起来，“我们从小就在山上长大，山上都很熟的，不会出事。” 赵晓明严肃地说：“你们在学校一天，我就要为你们的安全负责，都必须听老师的话，知道了吗？” “知道啦！”孩子们又一起回答。 回到学校也已经快要到了上课时间，孙友梅已经把教室的门打开了，大部分学生也已经回到了学校。 因为是开学第一天，按照计划，先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开学典礼，然后全体同学一起搞了一场大扫除，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学生们根据家里路途的远近各有不同的安排，有些家里近的，一到放学时间就飞快地跑回家，干各种各样自己分内的家务活，一直到下午开始上课才赶紧跑回来。 有些家里太远的，干脆就不回家了，早上带了午饭，中午也不管凉不凉，胡乱吃了就算一顿，有些勤快的还趁中午的时间出去捡柴禾，捆成一捆堆在教室外面，晚上放学再背回家。 中午赵晓明跟孩子们聊天，终于明白了这些孩子们为什么都那么会干活，因为基本上每个农村的孩子，从五六岁开始就被安排了每天必须完成的家务劳动，不做完就不许吃饭，所以这些小学生们，哪怕只是一年级，也已经是干家务的一把好手了。 比如一个叫做雪珍的个子小小瘦瘦的四年级女生就告诉赵晓明，她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先上山割一担猪草回来切好，然后烧火做全家人的早饭，熬好猪食喂了猪，把家里的鸡放出来让它们自己找食吃，把院子打扫干净，这才能出门上学。 第37节 中午要赶回去做全家人的午饭，把全家人前一天换下的衣服洗干净晾好。 而傍晚一放学，就要先上山去捡一捆柴禾回家，做好全家人的晚饭，照顾好弟弟妹妹吃饭洗澡，然后才能睡觉。 而且，她所说的做饭里，还包括了烧火、到自家的菜园里摘菜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总之，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就已经把家里几乎所有的家务活都完全包揽了。 赵晓明奇怪地问：“你们把家里的活都干完了，那你们家大人干什么呀？” “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呀！”听到这个答案，赵晓明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实在是太白痴了。 赵晓明想了想，自己八、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早餐是家里的保姆做好的，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鞋袜也搭配好了放在床头，一起床就可以穿上，有司机开车送她上学，中午嫌学校的饭菜不好吃，就让人在外面的五星餐厅订了餐每天送到学校，下午放学司机会带着她去参加各种才艺培训班，舞蹈、钢琴、绘画等等。 就是这样的生活，她还整天发脾气，抱怨父母整天忙着工作不陪她，故意各种挑刺气走了好几任保姆。 此时此刻，赵晓明才真正明白了“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句话的含义。 其实她真的是很幸福了，哪怕是在现在，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也几乎没有吃到什么苦，非常幸运地在张家兄妹的庇护下，过着安稳的生活。 如果再不知道惜福，那真是要遭天谴了。 下午发课本，排座位，互相自我介绍，忙忙乱乱又是一个半天过去，终于到了放学时间，送走这帮孩子，赵晓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当老师可真不容易啊，这些孩子虽然懂事，干活是一把好手，但还真像她早上所说的，没什么组织纪律性，一整天都是在乱糟糟中度过的，喊得她嗓子都哑了，喝多少水都不管用。 回到宿舍，赵晓明从空间里拿了包陈皮出来，含了几片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住宿的孩子们不用吩咐，自动自发地就去干活了，打水的打水，烧火的烧火，待锅里的水烧热了，就各自把带来的干粮放到锅里蒸热吃，剩下的热水用来洗澡。 赵晓明突然想起什么，跑过去又千万叮嘱了几句，打水一定要让五年级以上的男生负责，不然力气不够拉不起水桶，反而被扯到井里边了怎么办。 还有二年级以下的小孩不许烧火和舀热水，只要干些收拾柴禾和扫地之类的活就行。 孩子们虽然觉得她小心得有点过度了，不过听老师话是本能，所以也都乖乖地答应了。 赵晓明这才放心地回去，说到底她所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说起照顾人，她比这些孩子还差呢，连自己都照顾不周全。 晚饭也是张天娇给她送过来的，用一个瓦罐盛着，路途不远，到了赵晓明手上还是热的，赵晓明一边吃一边惭愧地想，自己实在是太废柴了，连一年级小学生都会做的事，自己居然没有一样是能做得好的，到现在还要别人把饭做好了给她送过来。 想起当初住在张家的时候，张天娇也是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干活，白天还要出工劳动，晚上回来也是一刻不停地忙到天黑，现在还要抽出时间来给自己做饭送饭，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就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阿娇啊，你以后不用给我送饭了吧，我自己做。” “啊？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我迟早也要学着自己做饭的。” “其实也是！”张天娇语重心长地说，“我现在给你做饭是没问题，可是你始终也是要嫁人的，当了别人的媳妇还不会做饭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她这是真心实意地为赵晓明着想，不管她是不是嫁给自己的哥哥，在农村，一个新媳妇不会做饭，总会被人指指点点在背后说闲话的。 再说了，以后自己总是要嫁出去的，她也心疼她哥家里没有个人知冷知热地照顾着。 赵晓明从善如流地点头：“嗯，嗯，所以我从明天开始就自己做饭，你不用再过来了。” 张天娇有点担心：“但是我哥……” “你哥那里到时候我会跟他说的，你就说是我不让你来的就行了。” “好吧，那你这儿要是少了什么就去我那儿拿。” “我知道，对了，你哥最近在忙什么呀？” 说起她哥张天娇就兴奋起来：“我们去年不是一直忙着平整土地吗？现在我们生产队大片大片的地都连起来了，我哥去弄了几台抽水机和一台拖拉机，正在试验机械化种田呢，你还别说，果真比以前赶牛犁田速度快了很多，现在啊，别的队看见我们队一天就能干完他们要好几天才能干完的活，都眼红这呢！哼，以前他们看见我们农闲的时候还要天天干活平整土地，都在笑话我们没事找事呢，现在可好，就算把拖拉机借给他们，他们那些沟沟坎坎的地都没法用。” 赵晓明对农耕的事情不太懂，但也真心替他们高兴：“我就知道你哥肯定能做得好的。” “那可不是！”张天娇得意地说，“我哥还说了，赶明儿把播种和插秧也机械化了，咱就可以腾出大量的人手去干别的活儿，他还打算今年春天把村西头那片荒山都开出来，全部种上果树。我哥说，现在队里粮食是够吃了，可是大家伙手里都没钱，所以今年要想法子多搞副业，多挣点儿钱。” 第33章 吃饭问题 张天娇离开之后，赵晓明自己收拾了碗筷，想到明天就要开始正式上课了，她翻出书本，决定要备备课。 上面发下来的除了课本之外，就什么资料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摸索，幸好小学的知识还不算太难，赵晓明从空间里找出一个简单的软皮笔记本，开始按照各个年级的课本开始备课。 原本是点着煤油灯了，可是没过一会她就觉得眼睛受不了了，这光线太暗，赵晓明想了想，从空间里找出一个手电筒，装上电池，左手举着手电筒，右手翻书写字，嗯，亮度是够了，可是这样一直举着也太累。 怎么办呢？ 赵晓明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抬头看见头顶的房梁，有办法了。 她找出一卷尼龙绳，一端绑上一本卷起来的书，然后往房梁上扔去，试了好几次，终于成功地把绳子穿过房梁，接着调整好高度和位置，绑上手电筒，就做好一盏悬挂在自己头顶上的灯了，无论是开关还是换电池都非常方便。 赵晓明觉得这个方法是在是好，于是在外屋和里屋都分别再悬挂上了两个手电筒，全都打开的时候，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连人都感觉精神了很多。 于是从小到大脑子里就没有“节省”这两个字的赵晓明，就开着屋子里的这些手电筒“灯”，高高兴兴地备了一晚上的课。 幸好现在天气冷，她把窗户都关上了，不然的话别人路过，可定会好奇地过来看看，她点的究竟是什么灯，竟然能亮堂到这个程度。 现在晚上睡觉赵晓明也不怕冷了，反正只有她一个人嘛，空间里的暖宝宝随便用啊，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用完了怎么办？她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 幸福地张开双眼，赵晓明突然想起昨天她自己说的话，从今天开始她就要自己做饭吃了，于是，事到临头，她又临阵退缩起来，做饭好像很难啊，早上时间那么短，肯定是不够时间做的吧，何况灶房孩子们还要用呢，她也不能去跟他们争着用啊！ 要不以后早餐就吃面包喝牛奶？反正空间里的面包和牛奶存量足够她一个人吃上好几年呢，不吃也是浪费了，不是说早餐一定要吃有营养的嘛，米面哪有牛奶有营养呢？ 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以后早餐就吃面包喝牛奶！ 决定好以后，赵晓明才离开温暖的被窝，穿好衣服去洗漱，昨晚忘了给暖壶灌热水了，只好端着脸盆去灶房。 孩子们的早饭都已经上锅蒸上了，其他年纪小的孩子正在轮流洗漱，灶房里只有春燕在烧火。 第38节 春燕见赵晓明过来打热水，连忙站起来，帮忙把锅上蒸东西的竹箅子先取开，让她舀热水。 赵晓明看见箅子上各种形状、颜色各异的菜团或者面饼，忽然就起了想要尝试一下的心思，她来到这里之后，张家兄妹每天都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还真的没机会尝过这么粗糙的食物呢！ 赵晓明把手伸进口袋，出来的时候带出一个包装着的小面包：“春燕，哪个饼是你的啊？我用这个跟你换一个来吃好不好？” 春燕连忙拣起自己的饼子递给她：“老师，你要就拿去吃，不用换。” 那怎么行，赵晓明不由分说地把手里的面包塞给她：“我吃了你的你不就要饿肚子了？” 手里的面饼子黑黄黑黄的，看不出来用什么做的，放在鼻子底下闻一下，一股粮食的香味，不算难闻。 赵晓明尝试着咬了一口，第一感觉就是硬，没想到会这么硬，差点儿把她的牙都给崩掉了。 第二感觉是粗，在嘴里嚼了一会儿，就像嚼了一口沙子似的，难受得要命，那味道也是难吃得很，甜不甜咸不咸的，还一股怪味。 在春燕期待的眼神中，赵晓明艰难地咽了下去，喉咙里像被砂纸擦过一样，被划拉得生疼。 赵晓明拍拍胸口顺了顺气，终于全部吞下去了：“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春燕点点头：“这两年收成好，天天都有面饼吃。” 赵晓明喉咙里梗得慌，有点说不出话，只用手授意春燕快点吃她手里的小面包。 春燕看着那个精致的包装袋，不知从何下手，赵晓明帮她从锯齿处撕开：“吃吧！” 春燕轻轻咬了一口，在嘴里含了很久，突然就哭了起来，吓得赵晓明连忙问她：“你怎么了？是不好吃吗？” 春燕摇摇头，不好意思地擦干了泪水：“不是，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软这么甜的饼子。” 赵晓明松了口气：“好吃就好，快吃吧，老师那儿还有呢，以后再给你拿。” 春燕只吃了两口，每一口都要抿上许久才舍得咽下，然后就不再吃了，小心地用袋子包好，带着点请求地问：“老师，我可以带回去给红娣吃吗？” 红娣是一年级新生，住宿生里面最小的一个女孩，也是跟春燕同村的，春燕一直很照顾她。 “你等一下！”赵晓明抹了一下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冲回了宿舍。 片刻之后，她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里面全是这种独立包装的糕点，交给春燕：“你拿回去，给大家分分。” 春燕吓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么贵的东西，我们不能要老师的。” 赵晓明做出严肃的表情：“这是老师交给你的任务，你现在就拿回去，平均分给同学们。” “是！”春燕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双手接过塑料袋，毕竟还是小孩子，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朝赵晓明大大地鞠了一个躬，“谢谢老师！”然后欢快地跑来出去。 很快，隔壁屋子里就传来大声的欢呼声。 孙友梅站在门口，冷冷一笑：“收买人心的事倒做得挺顺溜的嘛，不过好心提醒你，讨好这些孩子可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真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讨好一下公社干部呢！” 赵晓明没心思跟她抬杠，低头看着刚才随手放在灶台上的那个咬了一口的杂粮饼，她是绝对没有勇气再吃上第二口了，可是这种味道她却想要永远地记住，她拿起杂粮饼，轻轻一收，存放到了空间的最深处。 灶房里的光线比外面暗，孙友梅并没有看见她在做什么，只施施然地走进来：“请让一让，我要做早饭了。” 赵晓明突然说：“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帮忙。” 孙友梅奇怪地抬头：“哟，你大小姐也会有求人的时候啊？” “我想请你帮忙做饭。” “怎么，今天没人给你送饭了？” 赵晓明不去管她语气中的冷嘲热讽：“不是帮我做饭，而是帮孩子们做，粮食由我来出，大米或者白面，每天早上请你帮忙煮一锅粥或者面，让孩子们至少每天早上能吃上一顿好饭。” 孙友梅沉默了一会：“为什么？” “我也不是什么慈善家，我知道现在肯定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在饿肚子，我看不到，也不想管，可是这些孩子们就在我的面前，我实在是不忍心……” “这么多人，每天吃得可不少，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大米和白面？我知道张家兄妹对你好，可你也不能这样拿着他们的粮食来做人情。” “不是张家的粮食，我另外有办法，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只需要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作为酬劳，你的早饭也可以跟孩子们一起吃，而且你可以跟别人说，这是你提供的。” 孙友梅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这大小姐该不会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做这么大的好事，然后把功劳全部都推在她的身上？ “你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赵晓明摊开手：“整件事情就这么简单，你可以想想，我可以得到任何好处吗？老实跟你说，这些粮食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你也不必以为我付出了什么，我这样做，只是想让自己安心而已。待会你来我的屋里，我把粮食给你，太重了我抬不过来。” 孙友梅迅速地分析了一下，这件事情对她来说真的没有任何坏处，不但每天早上可以节约下自己的口粮，还可以吃上难得吃到的大米和白面，而自己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做饭而已，对她来说，这简单得很。 她也有过艰难求学的经历，能理解这些孩子们过得有多难，这种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利人利已的事情，她还是愿意去做的，这么想着，孙友梅对赵晓明的看法也有了些改观，看不出来这娇气的大小姐还挺好心的嘛，就是人实在是有点傻。 就是粮食的来源问题有点难办，再大的功劳她也不敢揽上身，毕竟谁都知道，以她的能力，根本是不可能平白无故拿出这么多的好粮食的。 “好，我可以答应帮忙做饭，但你这个情我可不敢领，粮食不能说是我出的。” “嗯，那就让孩子们先保密，以后想到了办法再说，反正只要不说出来是从我这里来的，随便你怎么说都行。”赵晓明说完端起脸盆就要离开，她还答应过孩子们要跟他们一起去捡柴禾的呢！ “等一下！”孙友梅叫住她，“你以后的早饭也跟我们一起吃吧！”说着她笑了一下，又加上一句，“不然的话，你自己会做吗？” “好！”赵晓明也笑了。 第34章 上课了 赵晓明在空间里看了一下，大米都是有包装的，只好贡献出自己的米缸了，拿出两袋五公斤装的泰国香米倒进去，面粉还好，有白色编织袋装的简易包装，她拿出一袋，那种白纸封口的挂面也拿出两箱，统统交给了孙友梅。 孙友梅吃了一惊，就算事先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也没想到她真的能一下子就拿出这么多好东西。 不过她很快就决定不该管的东西就别管这么多，只要对自己有好处就行了。说到底她不是一个坏人，只是有点自私而已。 第39节 赵晓明趁没人在的时候迅速给自己塞了两个面包，灌了一盒牛奶，然后果真和孩子们一起上山捡柴禾去了。 孩子们刚刚吃过香甜松软的面包，都兴奋得有点过度了，也顾不得害羞了，紧紧围绕着赵晓明：“赵老师，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呀？怎么会这么好吃？” “那是只有省城才能买得到的吗？” 赵晓明心想如今可是连省城也是买不到呢，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在后世的普通超市里随处可见，添加了大量的香精和防腐剂，认真说起来营养价值可能还不不上这里一个实实在在的白面馒头。 不过赵晓明还是很认真地对他们说：“没错，这是我从省城带回来的，只给你们吃过，别的人我都没给哦，所以你们一定要帮老师保密，不然的话所有人都来向我要那就惨了。” “没问题！”孩子们个个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一定不说出去。” “以后呢，每天早上你们孙老师都会给大家做早饭，这个也是免费提供给你们吃的，但是你们也要保证一定不可以告诉别人，否则的话就再也没有了。”赵晓明继续说。 “真的？有不用钱的早饭吃？” “太好了，那我以后就可以每天早上省下一个面饼晚上吃，半夜就不会饿肚子了。” “赵老师，为什么会有不用钱的早饭吃啊？”孩子们一个个仰着小脖子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像一群讨食吃的小雏鸟。 “因为啊，嗯，因为我们这是新开的学校啊，所以上面有补贴，但是补贴不多哦，所以你们不能跟别人说，不然的话人人都来吃，你们就吃不上多少了。”赵晓明被他们问得无法，只好随口胡诌。 孩子们虽然听不太懂“补贴”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事他们的特殊待遇，都非常高兴，争着表态一定会保密。 山里长大的孩子们，一进到山里就像小兔子似的，一下子就四散跑不见了，急得赵晓明大声喊：“都别跑远了啊！” 春燕来到她身边：“老师别着急，他们不会走远的，一会就都回来了。” 赵晓明只好跟着春燕，小姑娘拾柴禾是一把好手，看见地上有掉在地上的树枝，就捡起来，折断成跟她的手臂差不多长短的段儿，放在一边，附近的树枝捡完了，就开始用随身带着的小镰刀割草，大把大把长长的野草割下来，折几下，从中间一捆，卷成一扎一扎的，最后再跟捡到的树枝一起捆扎起来，背在背上。 小姑娘都已经弄好一捆了，赵晓明还在跟她捡到的那根树枝在作斗争，这根树枝大概有她的一人高，两根手指合并那么粗，她想学春燕的样子把它折成几段，却发现不管她怎么使劲，都无法吧树枝这段。 她就不信了，难道她一个成年人，还没有一个小女孩的力气大。 春燕笑了起来：“赵老师，不是这样的，我来吧！”伸手拿过树枝，一头在地上用脚踩着，另一头双手用力一掰，“咔擦”一声，树枝应声而断。 赵晓明厚着脸皮接过春燕手中的树枝：“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分散在各处的孩子们陆陆续续靠近过来，大多背上都背着木材，有些手里还拿着大捆的青草，一个男生撮起嘴唇吹了几声口哨，剩下的孩子们不管找没找到足够的柴禾，都走了出来，跟着手里只拎着几根木棍的赵晓明一起走回了学校。 捡回来的柴和草就扔在宿舍背后的空地上，等太阳把他们彻底晒干了，再收回灶间堆放起来。 这就是早起的好处啊，赵晓明感叹，起床以后做了那么多事情，感觉好像过去了一个上午，实际上才八点钟，刚好到了上课的时时间。 按照预先排好的课程表，这个时间孙友梅上一二年级的数学课，赵晓明上五六年级的语文课和三四年级的美术课，没办法，学校里有三个教室，但只有两个老师，所以必须有一个人得同时上两个教室的课。 赵晓明信心满满地走进教室，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的课会糟糕成这个样子。 她先匆匆忙忙地跑进五六年级的课室，刚想说话，就呆住了，这教室里，怎么比预想中多了这么多人？ 要是别人来蹭课听的也就算了，偏偏多出来的却是好几个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小毛头，有两个是背在背上的，一个抱在大腿上，还有两个绕着课桌的脚正在地上爬。 谁能告诉她，这托儿所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赵晓明用手中的书敲了敲讲台：“谁把孩子也带进课堂里来了？” 一个女孩站了起来：“老师，我弟弟很乖的，不会吵闹。” 另一个女孩也接着说：“老师，我妈说如果我不带妹妹，就不让我来上学了。” 赵晓明不可置信地问：“难道你们以前在县城上学的时候也这样带着小孩的吗？” 同学们都点点头。 “那老师们都不管？” 整齐划一的摇头。 好吧，赵晓明也不想管了：“你们先把课本拿出来，把第一课朗读三遍，老师一会就回来检查。” 说完她就转战到了三、四年级的课室：“同学们好，我们这一节是美术课，请大家拿出纸笔，照着黑板上的图案画下来，画完以后还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加上其他的图案。” 说着她把昨天晚上预先画好的一幅卡通小动物的图案打开，用图钉按在黑板上：“你们先自己画画，过一会我再过来检查。” 说完赵晓明看了看讲台下的同学们，这个班还比较好，只有两个带了孩子来的，而且都乖乖地趴在姐姐的背上睡觉，可大家都木木愣愣的，并没有谁开始动手。 “怎么了？不知道怎么画吗？你们看，先画最外面的线条，然后再慢慢添加细节上的地方，最后填上颜色。”赵晓明知道这些孩子可能不一定会有彩色笔，所以特地准备了一幅简单的简笔画，颜色也只是简单的黑白而已。 可她没想到，这些孩子们不但没有彩色笔，就连有铅笔和本子的都没几个，大部分人手里就只有学校发下去的两本课本而已。 现在也来不及问他们以前是怎么上课的了，赵晓明匆匆跑回宿舍，从空间里取出一包a4纸和几盒铅笔，外加一个削笔刀，感谢谢娉婷，连文具也准备得那么周全。 赵晓明回到教室一人发了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削笔刀放在讲台上，让谁需要就可以上去借用。 孩子们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白纸，这么大一张，还雪白雪白的，用手摸一下都怕蹭脏了，哪里还舍得在上面写写画画。 赵晓明顾不上这边的孩子，交代了让他们自己画画之后，又跑回去五、六年级那边，教室里一片稀稀拉拉的读书声，还伴随着小婴儿的哭闹声，见赵晓明进来，赶紧该读书的读书，该哄孩子的哄孩子，总算是像样了些。 赵晓明揉揉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六年级的先自己预习，我们先来上五年级的课，请五年级的同学们打开语文课本第一页……” “哇……”一阵尖利的哭声传过来，原来是那两个在地上爬的小娃儿不知怎么的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咬了另一个一口，被咬的那个就放声大哭起来。 他们当哥哥姐姐的赶紧一人一个把两个孩子揪了起来捂在胸前：“不许哭。” 这边的哭闹好不容易被镇压下去了，另一个女孩背上的孩子却被吵醒了，女孩把孩子放到自己的腿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面饼，咬一口，嚼一嚼，然后用手指抹到那婴儿的口中，那婴儿“吧唧”着小嘴吃了起来，也就不哭了。 那画面赵晓明简直都不敢看。 第40节 磕磕绊绊地给五年级讲了半节课，布置了作业让她们自己写，这回赵晓明学乖了，每人先发了一个软皮笔记本和一只圆珠笔，以免又有人说没有纸笔无法写作业。 接着给六年级讲课，赵晓明这时候也不管下面有没有人在吵了，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就算了，草草讲完，布置了作业，接下来还得回美术课那边去看看。 根本没有任何美术基础的孩子画得当然是一团糟，赵晓明也没有心情管那么多了，匆匆把白纸收回来，把这两个班的孩子交给孙友梅带出去上体育课，然后她去给一、二年级的小屁孩上语文。 一、二年级的简直就是不懂事的孩子，特别是那些以前没上过学的，根本连上课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根本坐不住，又是说话又是打闹的，一节课下来，赵晓明简直是喊得声嘶力竭。 上完一个上午的课，精疲力尽赵晓明麻木地走回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弹了，一日之间，这些孩子们给她的印象，就从乖巧懂事的小天使变成了胡闹捣蛋的小恶魔。 一想到还有无数个同样的明天要继续面对，赵晓明的心里就直发怵，天哪，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第35章 追求者 门外响起敲门声，赵晓明翻了个身，懒懒地说了一句：“进来！” 进来的是孙友梅，递给她两个三合面馒头：“我做了饭，要不要吃？” 赵晓明这才想起自己的豪言壮志，好像从今天中午开始，她就要自己做饭吃了，可现在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动啊，所以厚着脸皮接了过来：“谢谢了啊！” 孙友梅淡淡笑了一下：“累了吧？” 赵晓明苦逼地点点头：“我真没想到这里的小学是这样一种情况。 “看开点，慢慢习惯了就好，条件所限，很多事情尽力就好，结果不要太放在心上，这些来上学的孩子，真正想要升学的不多，你也不必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孙友梅状似不在意地说。 不过赵晓明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看孙友梅上课就比她轻松多了，不会一直地强调纪律，想让每一个人都听懂自己讲的课，而是大有一种不管你们在下面怎么吵，反正我把自己该讲的都讲完就行了这样的气势。 虽然有点不太认同她的这种做法，但赵晓明还是很感激她不计前嫌来安慰自己的：“谢谢你啊，我会好好调整的。” 孙友梅“嗤”了一声：“不客气，怎么说也是同事一场嘛！你休息吧，下午别睡过头了。” 赵晓明看着孙友梅离开的背影有点发呆，这人到底是敌是友啊？不过既然张天娇说她是地主崽子，那肯定是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的，与人相处的时候态度奇怪了点也就不足为奇了，也许她的性格就是那样，不管别人怎么样，只选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条路去走。 其实她这一种处世态度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能说人各有志吧！ 赵晓明从空间里找出一瓶老干妈辣椒酱，蘸着三合面馒头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其实她并不是很能吃辣，吃得她眼泪鼻涕都下来了，一边吃一边给自己打气：“赵晓明，你一定可以坚持下去的，加油！” 辣完之后，赵晓明睡了一觉，然后重振旗鼓，坚持上完了下午的课程，最后累脱了力地回到宿舍，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当老师是这样的一个苦差事，她原本真的以为当老师就是站在讲台上随便讲讲课，课后批改一下作业那么简单呢！ 刚想躺下休息，她就悲催地想到，还得自己做饭…… 赶紧洗了一把米在饭盆里，再随便切几块腊肉，加点水，然后放进孩子们的蒸锅中，然后跟正在烧火的春燕说：“你帮我看着点儿，待会熟了叫我。” 好怀念那天晚上张天亮帮她盛满的那桶热水啊，来到这里那么久，就那天晚上舒舒服服地泡过一个澡，这两天他没过来，她都是自己用桶装点热水到洗澡间里随便洗洗就了事了。 今天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的，如果能泡个热水浴那得多幸福啊！ 算了算了，多想无益，还是赶紧打水烧水是正经。 赵晓明拎了个水桶来到水井边，拿开井口上的盖子，把水桶系在绳子上，然后学着别人打水的样子，把桶口朝下往井里扔，见到桶里装了大半桶水，便交替着双手用力往上收绳子，一边收一边委屈地想，这才几天啊，掌心就已经长茧子了，这样是长期下去，这双手都不能见人了。 “赵老师，打水呢？我来，我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男人，接过赵晓明刚刚拉起来的水桶就往她的屋里走。 “金会计，不是那边，提到灶房里去。”赵晓明连忙说。 金城帮她把水倒进锅里烧着：“够了吗？” 赵晓明想了想：“再打一桶吧！” “好咧！”金城一脸高兴地提着水桶出去，赵晓明跟在他身边：“金会计来学校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随便过来看看。”金城略显腼腆地说。 张天娇虽然昨天说好了不再给赵晓明送饭，可今天想了想心里始终是不踏实，最后还是决定要过来看看，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赵晓明和金城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起拎着水桶进了灶房的背影。 张天娇存了个心眼，没有开口叫人，悄悄走到灶房门口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见金城说：“赵老师，你平时喜欢看书吗？” 赵晓明想了想，穿越之前她还是挺喜欢用手机看网络小说的，就点了点头：“喜欢呀！” “那你喜欢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吗？” 这是赵晓明上初中的时候必读的课外目之一，她大概还记得自己看过这样一本书：“保尔.柯察金？”不过这本书是讲什么内容的她确实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金城却兴奋起来：“对，没错！”突然一脸激动地、充满感情地朗诵起来，“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 “好了，金会计！”赵晓明摸着起着鸡皮疙瘩的双臂，“你这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赵老师。”金城连忙说，“我那里有还有几本好书，有阿·托尔斯泰的《苦难的历程》和狄更斯的《艰难时世》，你那里有什么书，我们可不可以交换来看？这样大家都能得到更多知识的熏陶。” 赵晓明觉得现在的时世就已经够艰难了，她对那些苦难的历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我这儿就只有各个年级的语文课本，你要交换吗？” 金城扶了扶眼前的黑框眼镜：“没关系，你想要看的话我借给你也是可以的。” “不用了，我还要忙着备课呢，没空看。春燕，你帮我看看我的饭蒸好了吗？”赵晓明实在是没心情再跟他说话了。 金城讪讪地笑了一下：“赵老师工作真是认真啊，不过自我的追求还是不能放弃的嘛！要不我明天把书送过来，你有空的时候再看，不用急着还给我。” “说不用就不用了，我不爱看这些书。”赵晓明不高兴地说，用毛巾隔着手端起在锅中自己的饭盆，转身走出了灶房。 张天娇连忙装作刚来到的样子：“晓明姐，在干嘛呢！” 赵晓明把手里的饭给她看：“刚做好了饭呀！” 张天娇没忍住笑了起来：“晓明姐，你这蒸的是饭呀还是粥呀！” 赵晓明仔细看了看：“蒸得挺好的呀，也就是水放多了一点儿，还挺香的。”刚才打开锅盖的时候，好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呢！ 第41节 张天娇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没错，我晓明姐也会做饭了，以后我哥也不用担心你会饿着了。” “说什么呢，你哥还在忙吗？” 张天娇回头看了一眼刚走出灶房的金城，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嗯，很快就不忙了。” 金城紧走两步还想追过来，赵晓明直接一句过去：“金会计，我要吃饭了，你还不回去吗？” 金城用手挠了挠头：“那行，我明天再过来。” 张天娇不高兴地撇撇嘴：“他过来干什么？” “谁知道！”赵晓明不在意地说。 这天晚上张天娇回去之后，等了大半夜才把他哥等回来：“你可回来了呀，我还以为你要住在大队部了呢！” 张天亮从茶罐里到了一大碗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这才擦一擦嘴角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张天娇靠在桌子上，单手托着腮：“我今晚去学校了。” 张天亮看了她一眼：“那边怎么样？过得还习惯吧？” “你是问我晓明姐呀？挺好的呀，自己都会做饭了，打水也有人帮忙。” “孙友梅会帮她？”张天亮想了一下，在学校里成年人就两个，她总不可能让小孩子帮她打水。 “谁说那花蝴蝶啦！”张天娇跺脚，“公社里可有人老往学校里跑呢！” “金城？”张天亮心中一动，脑子里直觉就冒出了这个名字。 张天娇故意不回答他：“哥，你知道那什么宝儿，磕什么金吗？” “保尔柯察金？” “对对对，就是这几个字，原来哥你也知道啊，那你也去跟晓明姐说说这些啊，她们有文化的人不都爱说这些吗？我看他们说得挺起劲的。” 原来她喜欢外国文学？张天亮暗自思量，他在部队的时候确实也接触过一些小说，但是那时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当中了，毕竟他学习就比别人晚，又迫不及待地想多学些知识回来，可以改变村民的生活。训练执行任务之余，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看小说。 对他来说，一本《科学养殖》的吸引力要远远大于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让赵晓明知道这一点：“学别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做点别的。” 张天娇一脸好奇：“那你打算跟晓明姐做点什么呀？” 张天亮笑了一下：“明天电影队来我们村。” 张天娇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太好了，有电影看，你知道播什么吗？” “不知道，最近没听说有什么新电影，应该还是以前那些吧！” “不会吧，难道又是《地道战》和《闪闪的红星》那些吧，不过如果是《五朵金花》就好了，《阿诗玛》也好看。” 张天亮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就知道你喜欢，明天记得早点拿凳子去占位子啊！” “知道啦！电影队一进村我就拿凳子去占位子。” 第36章 劝说 第二天张天娇干活的时候，一直都分神留意着村口那边的动静，一看见电影队的人进村，赶紧扔下手里的活，跟身旁的人说一声要回一趟家，就赶紧跑回去拿凳子了。 村里的露天电影一般是在晒谷场播放的，但具体的位置不定，得看电影队的人的心情，因此要等放电影的幕布拉起来之后，才能知道哪里是最佳观影位置。 张天娇从家里扛了四张小板凳，抢了个先机，占据了正对着幕布距离适中的位置，这四张凳子，除了他们两兄妹、赵晓明之外，还有一张是留给她的好姐妹罗香兰的。 凳子放在这儿，这位置就算定下来了，别的人看到电影幕布拉起来之后，这才知道晚上有电影看，也纷纷地回家拿凳子占位置。 张天娇跑过去问正在架起机器的小哥：“今晚放什么电影啊？” “青春之歌。”小哥支好机器，正对准幕布调整方向。 “青春之歌？没看过呀，新拍的吗？谁演的啊？”张天娇好奇地问。 “谢芳演的，当然不是新的，好久的片子了，不过前些年不许播，最近才又拿出来的。” “那好看吗？” “看了你不就知道了。” 三江乡小学依旧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傍晚的时候，学校的大门已经关上，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个人进出的小门，送走了喧闹了一天的小学生们，夕阳下的校园沉浸在一种难得的宁静中。 公社会计金城同志，收了工之后回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抹了一点县城百货商店里买回来的，六毛钱一瓶的上海牌头油在头上，用一把塑料梳子仔细地梳了一个整齐的小分头，带着一种忐忑紧张又期待的心情正要跨入那道小门。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伙计，这么着急上哪儿去啊？” 金城看了一眼单手搭在他肩头上的张天亮：“没去哪，就到学校看看。” 张天亮不容分说地板着他的肩膀就往外走：“学校有什么好看的，走，咱哥俩聊聊。” 金城心想我跟你更没有什么好聊的，可肩膀上那手掌跟铁钳似的，让他身不由己地就跟了出去。 张天亮的个子比金城高了有一个头，结实有力的身躯像一座山似的压在他的肩膀上，让金城整个人都倾斜了：“聊、聊啥呢？” 张天亮一直把他带到河边，这才放开了他，双手插在外衣袋子里，慢悠悠地踱着步：“你看上赵老师了？” 金城涨红了脸：“没，没错。” 第42节 “那你喜欢她什么？” “她，她有文化，气质好，跟我有共同语言，还善良、有爱心！” “噗嗤！”张天亮没忍住笑了出来：“不是因为她漂亮？” 金城挺了挺胸：“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看人只看外表。” “那你知道她脾气不好，娇气、爱哭，不会做饭不会洗衣裳，更不会种地，打点水就嚷嚷着手疼，吃饭只□□米和白面，每顿还必须有菜有肉吗？” “我……”金城“我”了半天“我”不出来。 “你还知道她有多少好衣裳好鞋子，衣服勾破了一个小洞就扔掉不穿吗？她抹雪花膏不止往脸上抹，还要抹遍全身你知道吗？她买一件衣裳就能花掉你半年的工资，这样的女人你养得起吗？” “不，不会吧！” “你们家就你一个儿子吧，你讨个老婆回去要不要伺候你娘？你看她是个会伺候人的样子吗？她现在那个屋子样样齐全，她还嫌不够方便，你想想你家能好到哪里去？” 这些话虽然都很不中听，但听在金城耳中却是句句入肉，仔细想来这些话都再有道理不过了，娶媳妇可不是娶回去摆着看的，还要过日子呢：“那你说怎么办？” 张天亮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做人要现实点，赵老师这样的女人，是温室里的娇花，得花钱娇养着的，本来就不是你这种乡下汉可以肖想的。” 见金城一副失落的样子，张天亮一边带着他往回走，一边说：“你不就喜欢有文化的吗？我看孙老师就挺好的，朴实能干，而且你们不都是县城高中毕业的吗？跟你肯定有共同话题。” 金城听得有些动心，其实当初他也不是没对孙友梅动过心思，不过当时人家看不上他，跟县城里有权有势的公子哥谈上了对象，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儿，周围的人都说她是丧门星，克夫命，再加上来了个赵晓明，长得那个漂亮，就一门心思都放在赵晓明的身上了。 如今听张天亮这么一说，赵晓明果真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再看看孙友梅，长相、学识比自己也不差什么，就出身有点不太好，不过他们当代知识青年，不应该受这些外在条件的束缚，更不应该被封建迷信的糟粕制约，应该勇敢地去追求自由的感情。 想到这里，金城浑身又有点热血沸腾起来。 张天亮趁热又加了一句：“今晚电影队来放映《青春之歌》，你不请孙老师一起去看？” “《青春之歌》？太好了！”金城兴奋地想，对于这部电影，孙友梅一定会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而有特别的感触，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就此进行一场深入的精神上的交流，让彼此之间的感情从此迈进一大步。 金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快要走到校门口时，却发现张天亮还是一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咦，张天亮，你去哪呀？” “去学校啊！” “这个时候去学校干嘛？” “找赵老师。” “你？” 张天亮坦然地回望金城：“约她一起去看电影啊！” “你！”金城突然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愤怒感，“你不是说，她这种女人咱们养不起吗？” 张天亮翻了个白眼：“我说你养不起，又没说我也养不起。” “你还说她啥都不会干，只会吃喝花钱呢！” “我乐意！反正她长得漂亮！咱肤浅，就爱那长得漂亮的！” 金城气得脖子都红了：“我说你小子怎么突然那么好心呢，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张天亮朝他亮了亮钵大的拳头：“怎么样，不服？” 金城哪敢不服，愤愤地低了头往前走。 赵晓明刚好站在宿舍门口正在收衣服，抬眼看见金城从校门进来，心里一塞，这人怎么又来了。 不成想人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就走到孙友梅的屋门口：“孙老师——” 唷，这么快就改变目标了？赵晓明狡黠地一笑，起了逗弄的心思：“金会计来啦？你昨天说要借给我的书带来了吗？” 金城飞快地瞟了赵晓明一眼，又立即移开了目光：“我是来找孙老师的。” 孙友梅正在做饭，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从灶房里走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她楞了一下，然后在脸上堆起一个笑容，款款地走过来：“金城啊，找我有事吗？” “嘿嘿，孙老师，你今晚有空吗？” “有空啊，怎么了？” “晚上电影队来放电影，《青春之歌》，我想请你一起去看。”金城有点儿腼腆地说。 孙友梅眼睛一亮：“《青春之歌》？太好了，我一直都想看这部片子呢！” 金城一听就来劲了，他就知道她会喜欢，激动地说：“对，我也一直很希望能看到这部电影是如何展现主人公林道静在个人命运的变化中是所洋溢出来的汹涌的革命激情。” 赵晓明撇撇嘴，幸好他今天来找的不是自己，不然的话耳朵又要受罪了，真受不了他这些张口即来的套话。 不过看电影好像蛮有趣呢，这儿的生活太无聊了，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这样一场放在平时她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电影，如今也让她兴趣盎然起来。 “喂，看什么呢，人家都到屋里去了，还眼珠子都不错地盯着？”耳旁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把赵晓明吓了一跳。 “你干嘛呀，人吓人吓死人的好不好！”赵晓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张天亮，这人走路怎么都不带声音的？ 张天亮嘴角往下一弯：“怎么，人家都不来找你了，还想着借书呢？” “谁借书了，你才借书呢，你全家都爱借书。” “那你可说错了，阿娇就从来不借书，她一看书就犯头疼。” 这话简直就没办法接下去了！ “对了，你这几天不是挺忙的吗？怎么又有空过来了？”赵晓明一边把收下来的衣服往屋里抱，一边问。 “这不是听说有人要自力更生，自己做饭吃嘛，我就顺路来看看她饿死没。” 第43节 “讨厌，你才饿死呢！”赵晓明随用拿了一件衣服往他身上抽去。 “那你吃饭了没？” “还没，不过饭已经蒸上了，待会就能吃。” “正好，我也还没吃。” “可我没做你那份啊！” “没事，随便再多做个菜就行，我不挑。” 念在他帮过自己许多忙，而且还做过不止一次的饭给自己吃的份上，赵晓明耐心地说：“那好吧，你在这等着，我去做。”说完把手上的衣服胡乱往床上一扔，转身抱了个南瓜就出去了。 第37章 看电影 张天亮看着那堆凌乱的衣服摇了摇头，走过去帮她收拾起来。 炒菜赵晓明当然是不会的，但这又怎么难得倒一贯心灵手巧聪明伶俐的她呢，她自有办法做出好吃的菜来。 她抱着南瓜放到厨房的大案板上，拿起菜刀打算切一小块下来，嗯，这个有点难度，主要是南瓜的皮太硬了，赵晓明对着南瓜一阵狠命地砍，终于被她砍了奇形怪状的一块下来。 把剩下的那一大半被砍得惨不忍睹的南瓜放在一旁，赵晓明尝试了一会给南瓜削皮，未果，放弃了，直接切成手指厚的片状，用个盘子蒸了放锅里蒸。 另外还要拿个小碗，盛点油、盐和拍碎的大蒜，待南瓜快蒸熟的时候一起放锅里蒸，蒸热了以后撒到南瓜上，用筷子搅拌均匀，就是一道香香甜甜的蒸南瓜了。 赵晓明前两天的菜全都是这样蒸熟吃的，味道还不错。 赵晓明拿起碗，想起油放在屋里忘了拿过来了，便转身回去。 一进门没见着张天亮，探头往里间看去，居然被她发现那家伙正站在他的床边，两只手拎着一只黑色蕾丝文胸的两条肩带，好奇地在眼前转来转去，还一脸疑惑地用手指捏了捏罩杯上厚厚的海绵。 赵晓明浑身气血上涌：“张天亮，你干嘛！”猛地冲进去，抢过他手里的文胸，一把塞进了胡乱堆叠着的被子底下，“谁让你乱翻人家东西的。” “一个大姑娘家的，东西也不知道好好收拾。”张天亮说着，弯下腰又打算去拿一小团黑色冰凉柔滑的布料。 赵晓明眼疾手快地抢过来：“行了，你赶紧出去吧，我会收拾好的。”说着把床上的衣服揉成一团，打开衣柜一股脑儿扔进去，“啪”地关上了柜门，拍了拍双掌道：“好了！” 张天亮一脸鄙视：“你还能不能再随便点了？” “能啊！”赵晓明大言不惭，她觉得她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了，要知道在以前，她可是看见油瓶子倒了也绝对不会去扶一下的，哦，不对，她这种从来不进厨房的人，根本就没机会见过油瓶子。 赵晓明拎起她的油瓶子，往碗里倒了一个碗底的油，撒了点盐，又抓起两瓣大蒜，往灶房里去。 没一会儿，赵晓明大呼小叫地端着他们两人的晚饭回来了：“开水开水，让开让开！” 一盆腊肉蒸饭，雪白莹润的米饭上铺着一层厚薄不一的腊肉片，她现在已经能很好地掌握加水量了，蒸出来的米饭松软柔润，浸润着腊肉冒出来的油脂，亮莹莹的。 还有一盘金黄的蒸南瓜，由于油浇得足，看起来也是晶莹剔透地引人垂诞。 当然，以上形容仅存于赵晓明心中。 反正张天亮是一脸看不上的表情：“你就给我吃这个？” 赵晓明瞪大了眼睛：“这已经是很好了，你去看看，我们的学生们吃的是什么东西，他们一整年也未必吃得上这么好的白米饭，你还挑？” 张天亮无奈：“我不是挑，你只做这么点儿，够你吃还是够我吃？” “我们俩都够了，最多我多给你点儿，晚上不要吃太多，对身体不好，俗话说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嘛，你没听说过吗？” 张天亮：“我还真没听说过。”他只知道能有足够的食物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算了算了，快吃吧！”赵晓明拿一个小碗拨出一小半腊肉和饭，然后把剩下的连着饭盆一起推给张天亮，“赶紧吃完了去看电影。” “看电影？”张天亮记得自己还没找好机会跟她说呢！ “是啊，刚才金城说的，今晚电影队来放电影啊，在哪儿放啊，你带我去吧！” 张天亮皱着眉略微沉吟了一下：“本来今晚生产队有些事儿，不过既然你想去看，那就去吧！” “太好了！”赵晓明突然站起来，“差点儿忘了，你等一下啊！”说着飞快地跑了出去。 “你干嘛去？”张天亮跟上去。 赵晓明一脸兴奋地站在学生宿舍的门口，用力拍着手掌：“同学们，听好了啊，待会我们去看电影，你们快点吃完饭做好准备。” 张天亮一头黑线，说好的浪漫二人世界呢？早知道刚才就不装，直接说自己想约她去看电影就好了。 “现在是下课时间，就没必要带着学生去看电影了吧！” “那怎么行，孩子们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难得放一次电影，当然要让他们去看一看。” “你一个人带这么多孩子，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不会，他们很乖的，自理能力特别强，都是熟门熟路的，丢不了。”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我已经让阿娇给我们占好位置了。” “那怎么行，我是他们的老师！”赵晓明不再跟他说话，飞快地吃着饭，张天亮在部队里训练出来的习惯，吃饭也非常快，两人风卷残云地把饭吃完，赵晓明把盘碗一推，站了起来，“走吧！” 回头看了一眼正准备收拾碗筷的张天亮：“行了，先放那儿吧，回来再收。”一把扯起他的袖子往屋外走。 孩子们全都换上了整整齐齐的衣裳，人手一张小凳子，兴奋地在操场上排着队等赵晓明。 赵晓明拍拍手，说：“待会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大家一定不能走散了，都要遵守纪律，注意安全，不能喧哗，还有，四年级和五年级的看完电影以后回来要写一篇观后感交给我。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孩子们齐声说。 第44节 “好，出发！”赵晓明挥一挥手。 张天亮看着她大敞的屋门，认命地走回去，找到钥匙帮她把门锁好了，这才大步追了上去。 张天娇已经和罗香兰一起在那儿等着了，她还特别贴心地把留给她哥和赵晓明的位子周围的那些凳子都挪开了一点距离，就为了让他俩能安安静静地看一场电影。 罗香兰悄悄地问：“你哥真的跟那个城里来的姑娘谈对象啦？” “对呀！”张天娇得意地说。 “可是她们这些城里的姑娘真的愿意在咱们农村扎根吗？前些年那些知青返城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罗香兰说的是那些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当时他们村也来了好些，还有几个是女的，当时以为回不去了，有些也跟村里的男青年处起了对象，没想到一听到可以返城的消息，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还有一个女知青，都跟人成亲怀了孩子了，也活生生地把孩子打下来，拼死拼活地跑回了城里。 张天娇犹豫了一下，像是给自己定心似地说：“不会的，晓明姐跟她们不一样。” “我看啊，她倒是比她们更娇气一些。”那些女知青来到农村，起码也是要下地干活，自己挑水做饭的。 “哎呀，这些东西，我哥他自己会想的，不用咱管这么多。哎，他们来了！”张天娇站起来挥手：“哥，晓明姐，这儿！” 赵晓明笑着朝她摆摆手：“不用了，我们这么多人呢，就在这儿看吧！”让孩子们把凳子摆在了人群的后面。 张天娇跑过来：“你在这儿哪能看清楚啊，过那边去吧，我都帮你留好位子了。” “还是不用了，我得看着他们呢！你们一起过去那边看吧！”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张天亮说的。 张天亮当然不会过去，而且他还把那两张占据着最好位子的凳子拿到了孩子们的位置后面：“就在这儿看吧，来，坐！” 赵晓明第一次看露天电影，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前后看了看在风中微微有些晃动的白色幕布，又绕着后面正往机器上装带子的小伙子转了几圈，直到预示电影开始的音乐响起，幕布上出现几个黑色的剪影，以及“北京电影制片厂”这几个字的时候，她才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凳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孩子们也都安静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银幕。 张天亮把自己的凳子朝赵晓明的方向挪动了一些，直到自己的手臂能与她的手臂靠在一起，而她并没有发觉，反而顺势用手肘撞了撞他：“哎，这就是女主角吗？长得挺好看的嘛！” 张天亮突然觉得，其实坐在这儿也挺不错的，四周只有几个小孩，总比坐在前边被人盯着的好。 “县城里也有电影看。”张天亮突然说。 “哦！”赵晓明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不是坐在外边的，是在电影院里，放电影的时候只有银幕上有亮光，座位上全都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嗯。”赵晓明还是不经意地回答，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她可没少看，这样露天的才好玩呢，可以感受到习习凉风，有晒谷场上稻谷的清香，还有…… “啊——”赵晓明猛地扑到张天亮怀里，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裳，“快，快帮我把它赶跑！” 原来是一只马蜂突然看上了她，绕着她的脑袋盘旋飞舞。 几只小手马上伸了过来：“老师别怕，我们帮你赶跑了。” 张天亮瞪了那几只多管闲事的手一眼，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没事了。” 赵晓明依旧不敢抬头：“走了吗？真的走了吗？” “走了，你听听，没声了。” 赵晓明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他：“不好意思啊，刚才太着急了。” 张天亮心里夹杂着甜蜜和失落：“没事。” 第38章 理想 赵晓明听他的声音有些异样，突然也觉得有些怪怪的，转过头去不敢看他。 “你想去吗？”过了一会，身旁的张天亮低声地问了一句。 “啊？”赵晓明愕然，“去哪儿？” “去县城的电影院看电影。”顿了一下，他又加上一句，“就咱么俩。” “哦，好，好啊！”赵晓明胡乱应了一句，心突然跳得好快，怎么办！ 好像脸上也有点*辣的呢！赵晓明告诫自己：“别想那么多，认真看电影。”偏偏心绪就是平静不下来，身边的这个男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热源，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让她脸红心跳的热气。 肯定是因为靠得太近了，是荷尔蒙的锅。 赵晓明坐立不安了一会儿，索性把手伸进口袋，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了一袋瓜子，跑到前面去分给孩子们：“要吃瓜子吗？” 春燕正看到感动处，眼泪汪汪地推开赵晓明：“老师，你挡住我了。” “好吧，我自己吃。”赵晓明闷闷地回到位置上嗑瓜子。 电影前半部分讲的是女主角林道静为了避免当男人的玩物和花瓶的命运，逃离了家庭，到某个乡村投亲不遇，在当地做了代课教师，随后又被男二号搭救，两人相爱，但男二号不能理解女主的理想，百般阻挠，并且由于他背叛女主而造成男主的被捕。 看到这里，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有几个小女生甚至低声地啜泣起来。 赵晓明原本是以一种游离的态度袖手旁观着这部古老的影片，但看到这里也有些触动了，心中突然产生一种蠢蠢欲动，很想去做点什么的感觉，似乎有一颗沉睡已久的种子正在破土萌发，这种感觉非常新奇，是在前二十二年一帆风顺、平静如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产生过的。 她想，那时候的人精神面貌真是不一样啊，就连她这种因为拥有了许多而对生活再没任何追求的人，也会突然间产生一种为理想而奋斗的激情。 可是她的理想应该是什么呢？这个问题被人从小问到大，却从来没有过一个明确的答案。 “哎，你有理想吗？”电影散场的时候，让孩子们先回了学校，赵晓明和张天亮沿着河边的小路慢慢走着，赵晓明突然问他。 “当然有。”张天亮毫不犹豫地回答。 赵晓明吃了一惊：“真有啊！是什么？” “我的理想就是，带领我们村的村民们，搞好生产建设，让家家户户都过上好日子。”张天亮认真地说。 第45节 赵晓明觉得有点儿好笑：“你是认真的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小学生作文里的豪言壮语呢？ 张天亮的神色很严肃：“我和阿娇，是香坪坝的乡亲们养大的，乡亲们对我们兄妹俩恩重如山，我一直在想啊，总有那么一天，我们的村民们，家家户户的米缸都是满满的，口袋里的钱都是鼓鼓的；不仅能吃饱穿暖，我们还能有自己的学校，小学中学都有，每个放牛娃都能坐进课堂，读书识字；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医院，谁病了，再不用几十里路背着去看大夫……” 张天亮说着兴奋起来，拉着张晓明上了一个土坡，伸长了手臂指着远处山脚下的那一片平地：“要让村民们都过上好日子，不能光靠土里刨食，你看，那边我们要建工厂，一大片都是大工厂；还有这边，咱们建小洋楼，跟电影里那种有钱人的小洋楼一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一开水笼头就能出来热水，咱们每家每户都能分上一栋这样的小洋楼；还有……” 赵晓明收起了脸上戏谑的笑，她知道他是认真的，眼前这个挥舞着手臂侃侃而谈的男人，在她眼里不再是一个裤腿上还沾着泥点的农民，而是一个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帝王，举手投足间，都是他的世界。 赵晓明痴迷地看着他，无比坚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张天亮目光火热地看着她，突然拉起她的手：“你愿意跟我一起，见证我们香坪坝的成长吗？” “我？”赵晓明心跳如雷，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但很快她就抬起了头，迎上他炙热的目光：“好啊！”也许是今晚的月光太过美好，夜色太过迷人，也许是今夜赵晓明心中破土而出的那股力量让她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冲动，赵晓明踮起脚尖，吻上了那双让她肖想已久的嘴唇。 张天亮身体僵了一下，直到柔软的舌尖开始描绘着他的唇形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迅速地反客为主，双手用力地掐着她的纤腰拉向自己，唇齿毫无章法地胡乱啃咬着。 她就跟他一直想像中的一样，那么甜美、柔软多汁，像一只成熟饱满的水蜜|桃，丰美的果汁让他发狂，激烈而陌生的情绪在体内爆炸，疯狂而让人战栗。 良久，这场激吻才停了下来，两人紧紧相拥，年轻的身体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依旧激烈的心跳，赵晓明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呼吸着带着青草味的男人气息，双唇和舌尖应该他方才的粗鲁而感到肿痛，可是她发现自己并不会因此而感到厌恶，反而是充满了喜悦和幸福的感觉，嗯，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一个虽然稍显鲁莽，但是强有力的男人。 张天亮带着犹自不敢置信的语气问她：“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 赵晓明气得用力捏了捏他的胸膛：“那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虽然她来的地方比较开放，但这也是她的初吻好不好。 张天亮笑了两声，他胸膛的肌肉坚硬，赵晓明那纤细的小手指捏上来，不但一点不疼，反而让人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再把人翻来覆去地揉在怀里，狠狠地亲上个天昏地暗。 不过张天亮最终也只是低下头，在她的唇角轻轻地啄了一下，那嘴唇都肿起来了，红艳艳的，让人看着更是心痒，可也心疼。 赵晓明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起来他的声音闷闷的：“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像那个余永泽一样的。” “啊？”赵晓明有点发愣，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余永泽是刚才看的电影中的男二号，一个可恶的反派，也是女主最先爱上的男人。 “不管你想要追求什么理想，我都会支持你的，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赵晓明突然想起自己编的那个身世来历，与这电影的女主角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也许张天亮是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她了，赵晓明莫名地有点想笑，可是面对如此正经的他，又不敢笑出来了，只好窝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张天亮提议说。 赵晓明有点无语，不正是应该你侬我侬，依依不舍地好好甜蜜一番吗？怎么他就好像完成了一番任务似的，一身轻松地说要回家了？ 张天亮一路紧握着赵晓明的手，把她送回学校，在校门口的时候刚好遇见金城和孙友梅也刚回来，孙友梅有点惊慌地一把抽出握在金城手里的手掌，目光躲闪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张天亮坦然地拉着赵晓明：“回来了。” 赵晓明好笑地看了对面两人一眼：“孙老师、金会计，这么巧啊，你们也去散步了？” 金城满脸通红，窘迫地看了赵晓明一眼，又低下了头，孙友梅突然生气起来，大步甩开金城，拿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进去之后“砰！”地就把门关上了。 金城站在门外尴尬地抓了抓头：“我，我先走了！”转身的时候脚后跟互相撞了一下，差点儿跌倒。 赵晓明看着他的背影“咯咯”笑了两声，被张天亮捏住了脸颊：“怎么，还惦记着呢？” 赵晓明不在意地挥挥手：“切，都吃上山珍海味了，谁还惦记着窝头咸菜呀！” 张天亮像是被顺了毛的大黑，殷勤地帮她开了房门，点亮煤油灯，亲自铺好厚实的被褥，请女王大人早点上床休息，如果不是两人还不算太熟，他简直恨不得先爬上去帮人把被窝先给焐热了。 张天亮离开之后很久，赵晓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这是兴奋的。 就在今晚之前，她还一点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真的会找一个出身农村的男朋友，可是如今她不但没有觉得自己吃亏，反而有一种赚大发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男人的身躯强壮、结实、有力，抱着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还有那个吻，如此的混乱、不成章法，却让人极度意乱情迷，回味悠长，赵晓明想，如果这个男人大胆一些，当时就把她给就地□□了，她也是不会反抗的。 “啊！啊！啊！”赵晓明叫了起来，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她全身都在发热，满身躁动的情绪无法发泄。 薄薄的土墙隔音效果不好，这边在甜蜜回忆，而一墙之隔的那边，一室清冷之中，孙友梅紧紧捏着薄薄的被角，瞪大的眼睛里泛出清冷的光，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一定要过上更好的生活。 第39章 闹事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算是走过暧昧阶段，正式确定下来了，从此以后，张天亮更加明目张胆地频繁出入赵晓明的宿舍，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给她打水、做饭、洗衣服，也亏得他人缘好、威望高，再加上脸皮厚，不然的话早就被人前人后地挤兑死了。 而且他还发扬了“爱校如家”的大无私精神，在校园里竖起了两个木制篮球架，还不知在哪里弄来一个破篮球，没事的时候就在学校里教那些小屁孩“三步上篮”。 赵晓明发现，他这个人特别好玩，平时装得一本正经，就算只有两个人在屋里的时候，轻易也不会碰她，可是只要她给出一点点肢体上或者眼神上的暗示，他立马就会化身饿狼，猛地扑过来，恶狠狠地把人从头到尾啃吃一通。 许多时候，赵晓明甚至不得不把自己的脚趾头从他的嘴里夺回来：“你恶心不恶心。” “不恶心！”张天亮把她压在身下，嘴唇去捕捉她的香舌。 赵晓明大叫着用力推开他：“我不要，你的嘴刚才吃过脚趾头的。” 孤男寡女，干菜烈火，总免不了要有差点擦枪走火的时候，赵晓明隐晦地表示，她并不介意更进一步，可张天亮总能以极大的一直悬崖勒马，然后恨恨地说：“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跟我结婚？” 要是换成村里的其他姑娘，两人之间到了这种程度，女方早就着急地催婚了，可放在赵大小姐这儿，人家可有点儿也不着急，还说什么，她要好好地享受恋爱，不想那么快走进婚姻的坟墓呢！ 赵晓明就不明白了，都这种时候了，他为什么还非要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呢？别跟她说什么农村人保守，才怪，这些日子经常晚上出去谈恋爱，专往僻静的地方走，就让他们在甘蔗地里遇上了好几次正在激战的野鸳鸯，那些女人们叫得还特别浪。 每次远远地听到声音，赵晓明都兴致勃勃地想要悄悄过去看个新鲜，却总是被张天亮一脸严肃地拉开：“女人家家的，害不害臊？” 而且她来了这里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已经有两对小年轻因为大了肚子而匆匆摆酒结婚的，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那种跟外面的男人多说几句话，就要被浸猪笼沉塘的封建陋习，在这个偏僻的小村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市场。 可是这种事情，男人不主动，总不能让她一个女人主动宽衣解带吧，因此两人固然亲密，可最后一道防线仍是守得牢牢的。 不知不觉地，赵晓明的这个代课老师，也已经当了好几个月了。 如今的她，也已经适应了各个课室、各个年级连轴转的日子，对于课室里的婴儿哭闹声也早已习以为常，学生们都熟悉了，哪些是真心爱学习，有心要升学的，哪些只是胡乱学学打发时间的，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第46节 对于那些随便学学，过两年就回家干活或者嫁人的孩子，赵晓明也就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只要在课堂上不要闹得太过分，她就不怎么理。 至于真的有心学习的，比如一心想要考上县城的初中的春燕之流，赵晓明在课堂上就会比较关注他们一些，在课后也会特意辅导。 有一次晚上在灶房里，她发现春燕借着灶里的火光在看书，便把她带回自己的宿舍，让她在明亮的手电光下学习。 张天亮嫌春燕阻碍了他们的两人世界，便想了个法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台破柴油机，一到晚上就“轰隆隆”地发动起来，点亮悬挂在课室里的白炽灯泡。 虽然比起赵晓明以前见过的那些明亮如白昼的灯光来，这白炽灯的亮度简直可以用昏暗来形容了，可是相对于豆大的煤油灯，已经让孩子们欣喜非常了。 甚至有些家里住得近的孩子，回家吃完晚饭之后，还会背着书包回到学校里来，就为了感受一下灯光的新奇。 三江乡小学，对所有的孩子都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凝聚力，让这些孩子们每天都早早地来学校，过了放学时间也久久地不愿离开。 至于赵晓明跟孙友梅，算是相安无事吧，孙友梅现在跟金城走得很近，看起来是不再肖想张天亮了。 可是赵晓明曾经悄悄地跟张天亮说：“我看孙老师跟金会计肯定成不了。” “怎么说？”张天亮倒不这么认为，一般村里的未婚男女走到这么近的，都离成事不远了。 “孙老师的心大得很，不是一个金会计可以栓得住的。” “那你呢，你的心有多大？是我一个大队长可以栓得住的吗？”张天亮开玩笑似的问，心里却是捏着一把汗。 赵晓明却只是打着哈哈把话题岔了开去。 有一天，正是上课时间，赵晓明刚刚上完三、四年级的语文课，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水杯才喝了一口，突然“哐当”一声，虚掩着的学校大门被人猛地踢开，两个一脸愤怒的农村妇女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赵晓明第一反应就是，莫非是那个孩子被欺负了，然后家长找上门来了？ 她赶紧放下水杯走出去：“请问你们找谁？” 这两个都是村里地头常见的那种农村妇女，肤色黝黑，面目沧桑，眼角眉梢因为常年的操劳算计而充满了戾气，现在天气已经热了，其中一个长得又黑又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土布褂子，露出粗壮的手臂，当然没穿内衣，像是有两个又大又肥的口袋耷在胸前，让赵晓明不忍直视。 另一个却是瘦得很，干干的脸皮上都是褶子，身上穿的是一件的确良碎花衬衣，可惜穿的时间长了，洗得又薄又透，让人担心动作稍大就会把它生生地给扯破了。 胖女人双足一分，双手叉腰，大马金刀地站在赵晓明面前，大着嗓门就喊：“孙友梅，你给我出来！” 赵晓明忍了忍心中的怒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两位同志，这里是学校，请你们注意一下，不要影响了孩子们上课。” 胖女人不耐烦地挥一挥手：“你闪开，这儿没你的事。” 赵晓明耐着性子：“有什么事请你们下课再来好吗？” 胖女人不再管赵晓明，只管朝着课室的方向喊：“小娘皮，不敢出来了吗？” 瘦女人是她的跟屁虫：“就是，做了亏心事，连嫂子也不敢见了吗？” 孙友梅一脸冷漠地走了出来：“什么事？” 赵晓明一看正主儿出来了，连忙转身回课室，顺便把跟出来看热闹的孩子们像赶小鸡似的赶了回去：“都给我进去看书！” “啪！”身后响起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吓得赵晓明猛一回头，只见孙友梅一手捂着脸，被打得侧过了身子，胖女人一脸得意地站在她面前甩着手。 “孙老师！”孩子们惊呼。 赵晓明不想让孩子们去凑这个热闹，可是胖女人的大嗓门却不断地往他们耳朵里涌：“别以为当了老师了不起，别忘了你到死都是孙家的人，要不是我们孙家供你养你，你能念出书来，能当上老师？” “你们给我出去，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孙友梅单手指着门口，声嘶力竭地说。 “拿钱来啊，把这几个月的工资和粮食都交出来，我们立马就走！”胖女人洋洋得意地朝她伸出手掌。 孙友梅冷笑：“我自己挣的工资和粮食，凭什么给你们！” “不给？”胖女人伸手又要拧她，“有粮食给这些野崽子们吃，家里的侄子侄女们都快饿死了，一粒米都不拿回来，你这个没良心的贱丫头，要不是我们老孙家从嘴里抠出的粮食供你读书，你能当上老师，挣公家粮吗？好啊，现在翅膀硬了，拍拍屁股就不认人了是吧？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这个老师是怎么爬床当上的！” “住口！”孙友梅怒喝，“我读书的钱是我娘留给我的，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离开的时候，只拿了一副破床板，两身衣服和一小口袋玉米面，去年队里分的粮食可是全都留给你们的，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现在我吃的用的都是我自己挣来的，跟你们姓孙的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以前就千方百计克扣我，如今可别想再来算计我的东西！” “算计你？”胖女人撒起泼来，“大家都来评评理，你那死鬼地主老爹，丢下一屁股的烂摊子就走了，剩下个瘫了的老娘和你这个小娘皮，这些年要不是你大哥二哥拉扯，你早就不知道在哪疙瘩饿死了，还有今天的风光！你今天要是不拿出钱和粮食，我们这就把你那瘫在床上只会吃药的老娘给送过来，凭什么只要我们养？” “你也说是我大哥二哥拉扯的，那时候你们两个人还没嫁进来呢！别在这儿争功劳，再说了，我娘悄悄给我留下来的那些东西，我可是大部分都补贴了你们两家了，我什么都不欠你们的。还有，那个瘫女人是你们的娘，不是我的。” “小娘养的，贱女人，拿钱养野种，出门被雷劈！”胖女人说理说不过，干脆开始胡乱骂起人来！ “住口！”一个如洪钟般响亮的嗓门在大门口响了起来。 第40章 调解 在一声洪钟般的断喝下，瘦女人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走过去扯着胖女人的衣襟直朝门口使眼色：“大嫂，快别说了，书记来了。” 胖女人还未反应过来，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 林书记又是一声大喝：“胡翠花，你好大的胆子！” 胖女人一愣，这才看见如一座铁塔般叉腰站在她面前的刘书记：“林、林书记？”原来她们在学校的这番吵闹，早被路过的村民注意到，飞奔着过去报告了公社书记。 林书记刚好呆在办公室没什么事，一听这话，在鞋底磕了磕烟杆子，起身就过来了。 “哼！”林书记冷哼一声，“胡翠花，你们两个不好好地在队里上工干活，跑来学校干什么？” 胡翠花一拍大腿，哭了起来：“书记啊，您来得正好，您可要为我们评评理啊！” 眼看她眼泪一抹，就是长篇大论的架势，林书记连忙说：“行了，行了，跑到娃娃们面前胡闹，你也好意思说让我评理，都给我出来，换个地方说理去！” 胡翠花不甘心地四下看了看：“在娃娃面前怎么了？她当老师的自己不学好，照样教坏娃娃。” 林书记一瞪眼：“你还有理了？走不走？信不信我扣你家口粮？” “走就走！”胡翠花一把揪住孙友梅，“走，跟书记说理去！” 第47节 孙友梅用力甩脱她的手：“你给我放尊重点！这事跟赵晓明也有关系，要去让她也一起去。” “啊？我？”突然被点了名的赵晓明呆住了，“你们的家务事，会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书记皱着眉头：“一起走一趟吧！” 赵晓明只好匆匆交代春燕看着点孩子们，糊里糊涂地跟着去了公社办公室。 林书记坐在他那张有靠背的木头椅子上，顺手点燃了烟锅，深深吸了两口，这才长长地吐一口气，对面前站着的几个人扬了扬下巴：“说吧！” 胡翠花首先站了出来：“当年我们胡家也是三代贫农，好好的人家，我不嫌弃他们老孙家地主成分，嫁进来以后辛辛苦苦地孝顺老的，照顾小的，还省吃俭用把他家这个幺妹供出书来，你们去打听打听，十里八乡有哪家愿意像我们这样给个赔钱货供书教学，还上完高中的？” “有事说事！别废话！”林书记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唠叨。 胡翠花噎了一下，继续说：“现在我娘她老人家病了，大夫说要给买药吃，还要多吃、多吃营养，我们家孩子多，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闲钱，这不，我们两妯娌实在是没法子，才来找小姑子拿点钱，这个没良心的，不但不给，还倒打一耙……” 孙友梅冷笑一声：“什么不嫌弃，当年要不是我们家的彩礼钱，你那傻弟弟能娶上媳妇？” 胡翠花急急地打断了她：“咱现在不说这个，我就问你了，家里的老娘病了，你不拿出钱来，这事儿是不是你的不对？” 孙友梅扭头不看她，只对林书记说：“林书记，您也知道，我当代课老师，一个月就八块五的工资，而且不下地劳动，队里也没有工分，这点工资就我一个人吃用也不够，哪里还有闲钱给她们？再说，当年我爹过世的时候，就已经分家了，我在县城念高中的钱，都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后来虽然还在一个屋里住着，但粮食都是各吃各的，这些年我看他们家孩子多，没少把自己的粮食分给他们，搬来学校之前，我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带出来的，当时就说好了从此各过各的日子，再不相干，如今凭什么又来打我是主意？” 胡翠花急忙说：“书记，您可别听她胡说，什么一个月八块五，骗鬼的吧，别打量着我们不知道，村里都传开了，你孙友梅拿出自己的粮食，早上给学生做早饭吃，一般人哪会有这样的好心？书记，我看哪，她就是不安好心，收买人心不知道想干啥呢！” 林书记一瞪眼：“胡说，代课老师一个月八块五工资是我亲自批的，我还不知道？” “那不然她早上给学生做饭的粮食是哪来的？”胡翠花不依不饶说，这段时间她老听别人唠叨说三江乡小学有多好，不但上文化课，还能学画画、学唱歌，晚上还有那什么电灯，可亮堂了，学校的老师人也好，还给孩子做早饭吃。 她这一听心里就不平衡了，敢情学校的条件那么好啊，当初把孙友梅赶出去的时候，她还当是少了一个大负担，没想到是吃了大亏了，学校里连学生的条件都那么好，老师的待遇还能差了？ 于是赶紧挑拨了妯娌一起来找孙友梅的麻烦，想趁机占点儿便宜。 赵晓明听到这事，心里“咯噔”了一下，这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怎么还有人提起来，再说她也就给孩子们做过一次早餐啊，后来就听了孙友梅的话，再也没拿过什么出来了啊！ 孙友梅被扇了一个耳光的脸火辣辣地疼，她心底那股对赵晓明的仇视情绪又冒出了头，都怪这个女人，害得她今天丢了那么大的脸：“我的待遇怎么样，平时生活怎么样，书记只管派人来查，至于外边的人在传的那些话，请学生吃东西的是赵老师，给学生写字画画用的纸笔的也是赵老师，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问她好了，不管我的事。” 赵晓明觉得自己无端被牵扯进来非常冤枉，生气地说：“没错，就是我那又怎么样？” “她，她……”胡翠花指着赵晓明“她”了半天，突然惊雷似的冒出一句，“她一定是特务！” “啊？”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胡翠花挺了挺胸膛，绞尽脑汁地组织着在广播里听来的词句：“她一定是资产阶级派来的特务，专门来毒害、毒害我们社会主义的花朵的！你们看她那骚样，还电头发，电影里女特务的头发都这样！林书记，你们一定要抓了她，好好审审！还有孙友梅，她包庇特务，也不是好人！” 林书记“啧啧”两声：“看不出来啊，你一个农村妇女，还挺有觉悟的嘛！” 胡翠花得意地一梗脖子：“可不是！” 林书记：“我就不明白了，你死活不让孙老师好过，她出事了对你们孙家有什么好处？如果她真的是包庇特务，你们老孙家也逃不掉，别忘了你们还是地主成分呢！” 胡翠花一听就慌了：“真，真的？” 林书记“哼”了一声：“我堂堂一个公社书记，还会骗你？” 胡翠花连忙说：“我们家友梅一直是个好孩子，只知道埋头干活，哪里知道她是特务啊，一定是被欺骗的，刘书记，您可一定要帮我们做主啊！” “孙老师天天跟赵老师生活在一起，平时赵老师那些收买人心的行为也都看在眼里，说不定私底下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呢，可是却一直都没有说出来，这不是包庇特务是什么？” “我们家小姑子可没拿过特务的好处啊，不信您去看看她那屋，空荡荡的啥都没有，再看看那粮缸，连点好粮食都吃不上，哪里是得到过好处的人？”她这个态度转变得圆滑自如，方才还恨不得孙友梅不得好死呢，如今又一口一个小姑子地护着了，连当了多年干部的老油条林书记也自愧不如。 林书记一拍桌子：“既然知道孙老师生活艰苦，那你们还来闹什么事？故意给我找麻烦是不？” “不是不是。”胡翠花忙赔笑道，“咱这不就是一时糊涂嘛，以后再不会了，书记您别生气，我们这就走。”说完扯了扯一直呆愣着当壁花的瘦女人，“走了走了。” 孙友梅平静地说：“那我也先走了，谢谢书记。” 赵晓明后脚跟着也想出去，突然被林书记唤住了：“赵老师，你等一下。” 刚刚出门的胡翠花探进来一张大胖脸：“对对，林书记，就该好好审审！” 赵晓明有点哭笑不得：“林书记，您该不会真的把我当特务吧？” 林书记摆摆手：“那些无知妇人的话就不用管了，你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晓明哭笑不得地说：“书记，我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那些纸笔是我在省城带回来的，自己反正也用不了那么多，孩子们学习总不能没有笔啊，就拿出来了，还有给孩子们做饭的事，真的就只有一次，那是我看他们吃得太差了，有点于心不忍，才拿出粮食做饭给他们吃的，后来孙老师也跟我说过了，我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所以后来也不这么帮了，我们跟孩子们一起，在学校开辟了两块菜地，现在孩子们都自己种菜吃。” 林书记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孩子们的生活确实是艰苦，你能有这种想法是十分难得可贵的，可确实是考虑不周了，你想想，乡里这么多的孩子，你要帮能帮得了多少，那些没被帮上的人会怎么想？今天这事还算是小的，万一其他孩子的家长都来闹事，你说该怎么办？” 赵晓明确实是没想过那么多，如今想起来也有点害怕：“那该怎么办？” “也没什么，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也别再这么干了，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可以先跟我们说说，有困难也可以提嘛，学习用品的事，公社想办法解决，你有什么事或者也可以问问张天亮的意见嘛，你跟那小子不是挺熟吗？” 赵晓明有点脸红：“我知道了，谢谢书记，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第41章 撩拨 赵晓明的话音刚落，书记办公室的门就被人匆匆推开，进来满头大汗的张天亮：“书记，我听说学校里有人闹事？” 林书记呵呵一笑：“是听说赵老师被扣在我这儿了吧？” 张天亮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林书记，您可别听别人胡说，她的为人我很清楚，虽然有时候有点不太靠谱，但肯定不是坏人。” 赵晓明瞪他一眼：“谁不靠谱了？” 林书记果然又借题发挥：“亮仔啊，她不靠谱，你是当干部的，可不能不靠谱啊，她做事不知道利害关系，你还不知道？” 张天亮听得一头雾水：“书记，您这话是啥意思？” 第48节 “你小子什么家底我还不知道吗？前些钱那是穷得裤子也没得穿的，这两年就算是条件好了些，也不能这样张扬啊，好歹你也是个大队干部，你让群众怎么想？” 张天亮听得一头冷汗，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偷打猎物到县城里卖的事发了，确实以他在队里挣的工分，根本负担不起赵晓明这一屋子的好家具和物件，大概是有人眼红了告了上来，今天这事听说跟孙友梅有关，他就知道一沾上这个女人准没好事。 张天亮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为自己辩解：“没错，书记，我前些时候是上县城卖了不少东西来着，不过那都是自己家里种的，这也是政府允许的啊！” 赵晓明一听就知道他大概是想歪了，生怕他一个糊涂把卖野味的秘密也说出来，连忙用力扯一扯他的袖子，趁他回头的时候给他微微摇了摇头。 张天亮立刻从善如流地低下头：“书记，都是我的错，您该罚就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林书记没想到他就是一时兴起随口教训了一句，倒听他说起什么卖东西的事来，不由来了兴趣，把手里的烟杆往地上磕了磕，重新填了一把烟丝：“你刚说什么卖东西？来，仔细说说。” 赵晓明生怕张天亮因此而受罚，赶紧上前两步，站在张天亮的身前说：“林书记，真的不关张队长的事，我刚来到香坪坝，举目无亲，身无长物，要不是张家兄妹的帮助，根本就不可能安稳地生活下来，他们为了帮我，连家里不多的存粮都拿去卖了，如果今天再为了我的事情受罚，叫我怎么过意得去？今天的事情，错都怪我，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 张天亮急了，用力把赵晓明拉到身后：“不是，书记，都怪我……” “好了！”林书记用力一拍桌子，“一个两个这是在做什么呢？敢情就你们深明大义，情深义重，我就是那不辨青红皂白的糊涂官是吧！行了，都不用说了，不过就是一顿早饭的事，也值得你们那么多说道！” 张天亮探究地看向赵晓明，噺 鮮 尐 說什么一顿早饭的事？ 赵晓明赶紧拉着他就走：“谢谢书记教诲，那我们就不打扰书记工作了，我们先走了，书记再见！” 出了书记办公室，赵晓明笑得直不起腰：“你傻不傻呀，人家书记什么都还没问呢，你就差点儿自动自觉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还说自己能保密呢！” 张天亮气得牙痒痒的：“我这么着急地赶过来，还不是为了你，你还笑我！”本来他也不是这么不经吓的人，只是事关赵晓明，他一着急，脑子就糊涂了。 “其实你不来也没事的，我都跟书记说清楚了，本来都能走了，你一来，差点儿又走不成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快说说，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啦！”赵晓明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对不起啊，我拿你给我的粮食做人情，还差点儿坏了你的名声。” 这话张天亮不爱听：“这有什么，我的就是你的，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就算你天天请人吃饭我也愿意，你也别去管别人说些什么，要是说得难听了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赵晓明扑闪着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张天亮，你对我真好！” 一句话说得张天亮气血上涌，眼看赵晓明的宿舍就在前面，再也顾不得什么，把人一扯就进门去了，再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就把人牢牢地圈在了门后。 赵晓明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一缩身子刚想从他的腋下钻出去，下一秒就被一条有力的长腿别住了。 “喂，你想干什么呀！” 张天亮委屈地看着她：“你刚才笑我了。” 赵晓明仰起头，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露出这么一个表情，还真是让人……心动啊！ “笑都笑了，怎么办呢？”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的长睫毛又开始招摇了，张天亮的脸带着强大的气势压了下来，最终却只把唇停在她眼睛的上方，若有若无地轻轻触碰，感受着被又软又长的睫毛刷过的颤栗。 赵晓明见他久久不动，忍不住用双手去推他的胸膛：“喂，你怎么了？” 张天亮的双手陡然一紧，疾风暴雨般的亲吻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眼睛、鼻尖、额头、脸颊、耳侧，无一遗漏，最后，终于落在了梦寐以求的娇软红唇上，急切地撬门闯关，气势如虹地冲了进去，然后突然间温柔下来，灵活的长舌细细地领略每一寸它侵占的领地，感受这一份细致温暖的美好。 赵晓明全身软得像一滩水，如果不是他把她紧紧压住贴在门板上，恐怕早就脚软地滑到地上去了，这个男人的进境真是一日千里啊，从一开始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到现在不紧不慢耐心十足的撩拨，完全是无师自通。 张天亮双眼紧闭，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唇舌的相互嬉戏追逐之中，赵晓明能感觉得到他火热坚硬的身躯，还有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处存在感极强的热源，它那么硬、那么热，真的不怕被压坏么？ 赵晓明好奇心越来越旺盛，忍不住右手缓缓向下，一点点，一点点靠近那个神秘的热源，张天亮紧紧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大声喘气，声音暗沉得不像话：“不要乱动。” 赵晓明一脸天真：“为什么呀？” 张天亮抱着她喘息良久，不舍得离开，宁愿忍受甜蜜的煎熬。 “你呀，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 “到底为什么呀？”赵晓明不依不饶。 张天亮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说实话：“咱们的事要是成不了，对你以后的影响不好。” 赵晓明心里一冷，用力地推开了他：“呵，原来你就是抱着这种试试看的心态跟我在一起的呀！”其实她自己何尝又不是这种想法，但一想到如果对方也是这样，她就万分接受不了。 张天亮连忙举双手发誓：“老天在上，我对赵晓明的心，绝对是一心一意，绝不会变，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一个人了，只是我们还没有结婚，万一我将来出了什么事，或者，或者是你不要我了呢？” 赵晓明赶紧捂他的嘴：“胡说些什么呢！” 张天亮顺势抓着她的手：“我是说真的，晓明，我们结婚吧！我立马就给公社打报告……” “不要！”赵晓明脱口而出，想想又觉得这样似乎有点伤人，赶紧又加了一句：“我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太快了，我不想那么早结婚。” 张天亮压抑住心底的失落，温柔地笑着：“没事，我不催你。”其实以他们的年龄来说，在普遍早婚早育的农村，有孩子了也不稀奇，根本就不算“早”了，不过没罐子啦，她高兴就好，一辈子那么长，他等得起。 赵晓明大概是感觉到有点内疚，主动提出：“我去给你做饭吧！” 张天亮好笑地揉揉她的头发：“等你呀，肚子都饿扁了还吃不上呢！等着吧，我去做。”说完卷起袖子就忙开了。 赵晓明趴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看着他走出去的高大背影，心里想着，谈恋爱这么美好，她才不要这么快就踏入婚姻的坟墓呢，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一个蓬头垢面、围着锅台转的家庭主妇，大腿上还拖着一个满脸鼻涕的小屁孩，她就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太可怕了。 张天亮大概身上的血液都冲到某一个地方去了，大脑供血不足，计算失误，午饭做多了，两人吃得肚皮鼓鼓的都还剩下好些吃不完，现在天气热了，又没有冰箱，剩饭菜放上大半天非得坏了不可，赵晓明才不愿意留到下一顿吃。 她走到门口，探头朝课室那边望去，刚好看见二年级的小萝卜头刚进校门，正准备回课室。 小萝卜头大名张金强，因为营养不良，长得特别瘦小，可脑袋又特别大，就像小学课文里面的小萝卜头一样，所以赵晓明一直在心里偷偷地这么叫他。 这孩子家里特别穷，每天回家吃饭就只能喝上一碗稀汤糊糊，才上半节课就饿得肚子咕咕叫，赵晓明有时候会偷偷地给他塞一点好吃的。 “张金强！”赵晓明朝他招手，“快过来！” 小萝卜头看她的眼神有点儿奇怪，迟疑了一会，终于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却赖在门口怎么也不肯进来。 第49节 赵晓明没有多想，像往常那样随意地说：“我这么还剩好些饭菜，你过来吃了吧！” 小男孩双手抓着门框，双脚难耐地在地上蹭来蹭去，死死地咬着唇就是不肯抬头。 赵晓明奇怪地问：“你怎么了？今天不饿吗？” 小萝卜头突然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愤怒，突然“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后飞快地跑走了。 “嘿！这孩子，怎么回事？”赵晓明莫名其妙。 张天亮说：“小孩子嘛，别管那么多了，这些你不要我带回去。”说完把剩饭菜收拾起来，用一个盘子端着，“我先走了，你歇一会，下午还要上课呢！” 临走前又从兜里掏出一叠钱：“这钱你先花着，不够再说。” 赵晓明关上门，点了点那叠钞票，零的整的加起来有十多块钱：“算你啦！”她没发现，自己的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来了。 想了想，赵晓明找出一个笔记本，像一个守财奴似的把那叠钞票一张一张地理平整了，整整齐齐地夹在笔记本里，再小心地放进了带锁的抽屉里面。 下午上课的时候，赵晓明发现，孩子们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非常奇怪，不像以前那样热情地围上来，赵老师长赵老师短的，而是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在座位上呆着，偶尔不小心撞到她的眼神，也会惊恐地飞快避开。 赵晓明趁下课时间特地回宿舍照了照镜子，脸上也没什么吓人的东西啊，难道是因为上午的吵闹吓着他们了？可吵闹的主角分明是孙友梅，而孩子们对孙友梅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两样。 下午放学，确定自己确实不是多心的赵晓明把春燕叫到了一边：“今天下午你们都怎么了？” 春燕显得有点儿慌乱：“老师，没有啊！” “不用瞒我，我看得出来，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快告诉我。”赵晓明伸手扶着她的肩膀。 春燕却突然小小地惊呼一声，退后了一步，躲开赵晓明的手掌，随即又像一只惊恐的小兔子般低下了头：“对，对不起。” 赵晓明心跳快了一拍，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你实话告诉老师，我不会怪你的。” 第42章 梦境 春燕都快要哭出来了，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赵晓明，声音细如蚊蚋：“他们，他们都说赵老师你是特务，说，说你给我们吃的东西里有慢性毒、药……” 赵晓明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这种幼儿园的小孩都骗不了的鬼话，居然也会有人相信？ 回过神来之后她的心开始慢慢下沉，是的，他们是相信的，他们宁愿相信毫无根据的闲言碎语，也不去相信朝夕相处，真心真意想为他们好的老师，有一股冰凉之意缓缓弥漫上来，冰得五脏六腑都隐隐生疼，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好的，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春燕如释重负地朝她一弯腰：“老师再见！”忙不迭地跑走了。 赵晓明脑子里嗡嗡地响，脚步麻木地一点一点挪回宿舍，心底的委屈一点一滴汇集成河，她是真的曾经想过要当一名好老师的，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对待一件事，生平第一次掏心掏肺地对人好，没想到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原本以为她跟这些孩子们也算得上了以真心换真心了，岂料就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流言蜚语，孩子们就把她当成了可怕的坏人，难道这么长时间的真诚相待，还比不上那些人随意的几句闲言碎语吗？ “笃笃笃”房门被敲响：“你在里边吗？好好的怎么把门给栓上了？”是张天亮在外面。 赵晓明慢吞吞地走过去打开门，见到门外这个高大有着宽厚胸膛的男人的时候，心底委屈汇集而成的小河突然决堤，她猛地扑到他的怀中，“哇”地大哭起来。 张天亮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手忙脚乱地把她推进屋里，把门关上：“怎么了，别人都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呗，爱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好了，我才不怕！”赵晓明一边哭，一边气哼哼地说。 张天亮拍着她的背：“怎么了？谁说了不好听的话气着你了？” 赵晓明像找到了组织似的，一边哭一边一字一句地把自己所受到的委屈说了出来，最后还强调了几次：“我再也不要当这倒霉的代课老师了，我要辞职！” 没想到张天亮听完之后，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哭成了这个样子，就为了这事？” 赵晓明气得用力捶打他的胸膛：“你什么态度，难道这是小事吗？你试着被人冤枉看看？” 张天亮呵呵地笑着，还特地放松了胸膛的肌肉让她敲打，免得肌肉太硬了震疼她的手。 “你还笑，你还笑！”赵晓明气得牙痒痒的。 “下午林书记找我了。”张天亮突然说。 “又找你说什么了？”赵晓明以为还是她的这件事。 “说的我们村开荒种果树的事。” “种果树怎么了？”对于这些农业生产的事赵晓明一贯不太上心。 “他让我低调点儿，别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这事儿说出去不大好听。” “怎么不好听了？勤劳致富，是好事啊！”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村人多地少，光靠种那点粮食，就算能填饱肚子，也没办法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富日子，可是现在上头的意思是，要主抓粮食生产，不能把精力分散了搞太多副业，不然就是搞倒退，搞资本主义。” 最后那个词的严重性把赵晓明吓了一跳，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那怎么办？要不你们还是别种果树了吧？”跟这些比起来，赵晓明突然觉得自己所受的那点委屈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屁大点事。 张天亮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捏了捏她哭肿了的小红脸：“小哭包，去，洗个脸，哥带你出去散散心。” 趁赵晓明去洗脸整理仪容的间隙，张天亮回去大队部推来了那辆锃亮的自行车：“来，上车。” 两人一骑在傍晚的乡间小路上慢慢行驶，冬天的时候学大寨的成果初步显露，触目所及是连城一大片规规整整的稻田，绿油油的稻秧在微风中摇曳，空气中尽是植物的清香。 走到无人处，赵晓明张开双臂，大声地喊了起来：“啊————”，把心中那口郁结的气息尽数吐了出来。 在学校里闷得久了，出来走一走，心情立刻就不一样了。 自行车在一座山包前停了下来，张天亮指着前边：“看，那就是我们准备种果树的地方。” 赵晓明记得这里，她曾经跟张天娇一起去割过猪草，那时候这儿还是一片乱草丛生的荒地，如今已经被开发规整过了，乱草杂木全都清理干净，土地翻整过一遍，还划分了一块一块的区域，就等着果树种下去了。 “你真的还打算种果树啊？就不怕出什么问题没法交待？” 第50节 “没法向谁交待？我现在最怕的是，没法向乡亲们交待，年初的时候组织人手翻整这个山头，我可是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的，年底一定能让所有人装钱的口袋都鼓起来。” “那万一上面真的说你们是搞资本主义呢！” “放心吧，没多大点事，也就是老林他们瞎紧张而已，我每天回大队部都会认真翻看上面发下来的报纸和文件的，如今上面的风向已经不一样了，我们现在干这点儿事，算不了什么，迟些我还打算在咱们村开办一个小五金厂呢！” 赵晓明算算时间，如今离改革开放确实也不远了，如果这个世界的进程跟原来是一样的话，那确实也是没什么值得太担心的，不过还是叮嘱了一句：“那你自己要当心点儿，就像林书记说的，尽量低调点儿，别当了出头鸟让人打。” “放心吧，我有分寸，对了，你不想当老师也没事，就回来帮我当五金厂的会计吧，咱们队原来那会计我可真是受够他了，一个简单的数也要算上好半天，没文化就是没文化。”说得好像他自己就很有文化似的。 赵晓明想了想，好像辞职的心也不像原来那么强烈了，离开学校的话就不能再住在学校宿舍了，这个小窝她才刚住习惯，还真有点舍不得呢，再说了，不就是一份工作吗？不那么用心也一样能做得好的。 就好像她刚当上空姐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一段充满了雄心壮志的日子，后来还不是在琐碎的工作中慢慢磨灭了激情，变成了凡事得过且过，能做六十分就绝不再努力一点点的老油条。 “不用了，你那五金厂还没影儿呢，我还是先当老师吧，就像孙友梅一样，上课就上课，下课就走人，别人怎么看我，也没多大的关系。” “你自己真能想开就好，孩子嘛，一时一个样，过不了多久很快就能把这事给忘干净了。” “随便吧！”赵晓明有点意兴阑珊，既然不管是好还是不好都能被人很快忘掉，那她以后也犯不着老是费心劳力了，专心实意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想通了之后，赵晓明也就没有了什么压力，跟张天亮腻腻乎乎地过了一晚上，第二天照常去上课，课堂纪律也不管了，孩子们吃什么喝什么也不再放在心上了，踏着点儿进课室，把当天该讲的课照本宣科讲完，一到下课时间立马撤退。 中午吃饱喝足睡了一个午觉，居然还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的赵晓明还是一个小小少女，扎着马尾辫，肩上背着米分红色的y双肩书包，一蹦一跳地跟着大部队前进，嗯，他们正在秋游。 天气真好啊，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清风习习。 他们正站在一座高台上，俯瞰着一大片祖国的美好河山，听着导游慷慨激昂地介绍。 这是学校组织的一次爱国主义教育活动，其中一个内容就是参观这个不走寻常路的乡镇，在当年全国各地轰轰烈烈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这个地方的领导人却另辟蹊径，坚持走集体化道路，带领着全乡人民，建设了一个社会主义的奇迹。 在导游的介绍词中，赵晓明了解到，这一片高楼鳞次栉比，车水马龙，状似现代化大都市，却又比大都市更环境优美的地方，原来只不过是一处穷乡僻壤，一个农民们连饭都吃不饱，一到青黄不接的季节，就要集体出门讨饭的小山村。 正是他们那位有远见又有魄力的领导人，带领着村民们把这里建设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三江集团下属有三十多个企业，产业涉及食品、饮料、酒类、印刷、包装、医药、工艺品雕刻、旅游等各种现代化产业……” “当当当”的铁片敲击声把赵晓明从睡梦中惊醒，这一觉居然已经睡到上课时间了，匆匆忙忙起来，胡乱抓了几把头发，赵晓明抓起桌上的课本就冲去课室上课。 可是她的心却飘飘浮浮的怎么都沉不下来，总感觉有些什么事情没有想透，可仔细去想时，却又怎么都摸不着头脑，恍恍惚惚地直到放学，突然在一个学生的口中听到一句：“咱们三江乡……” 赵晓明心中一个激灵，想起了梦中导游口中的“三江集团”，突然像有一道光从她的脑子里劈下来，她想起来了，中午的那个梦它根本就不是梦，而是她上初中的时候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一件事！ 第43章 迷信 事实上这件事情太过遥远，当时的她又不怎么放在心上，所以到现在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任何细节了，只是依稀记得有这样一件事而已，至于那个集团的名字，那位老领导的名字，她都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那为什么在梦中的导游会如此清晰地说出“三江集团”这几个字？难道是因为自己住在这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 又或者当时参观的当真就是三江集团呢？赵晓明仔细想着，在梦中他们在高台上俯瞰下去看到的地形，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赵晓明念书的时候地理学得不好，但她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张天亮带她上山玩，曾经十分豪气地指着山下的地形给她看：“你看，那是东坡河，那是北姑河，还有这一条，叫做坝子河，咱们三江乡，就处在三江汇集之处，所以叫做‘三江’，俗话说聚水为财，咱们住在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应该过上好日子的！” 当时赵晓明还笑他：“看不出来你长这么一副唯物主义的样子，居然也这么封建迷信。” 可是在中午的那个梦中，那三道河流的走势，居然跟她看过的三江汇聚一模一样，赵晓明隐隐地觉得有些心惊，当年他们坐了好久的长途大巴去参观的，莫非真的就是未来的三江乡？ 那带领大家走向共同富裕的那位老领导又会是谁呢？难道是林书记？ 赵晓明心里对一贯老实巴交的农民形象的林书记突然起了一股敬畏之心。 一股激情在赵晓明的心中涌动，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张天亮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总有那么一天，我们家家户户的米缸都是满满的，口袋里的钱都是鼓鼓的，我们会有自己的学校，有自己的医院……” 她突然很想告诉张天亮，会有的，他理想中的一切都会成为现实，曾经贫穷困苦的三江乡，将会成为全国人民都羡慕不已的富裕之乡，所有他关心、热爱的人民，都会过上非常好的日子。 可是光用语言描述太过平乏，赵晓明决定，她要把梦中的一切画出来，用她的画笔，给他描绘出一个像花园般美丽，现代化、先进的三江乡！ 说干就干，赵晓明从空间里找出一卷大大的宣纸和一整套的绘画工具，把宣纸铺展在桌面上，大致构思了一下构图，就开始了她的创作。 直到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赵晓明突然想到，这幅画在完成之前被他看到，那可就没有惊喜了，赶紧把手一挥，连画带颜料一同收进了空间里，顺手拉过一本课本摊在面前。 “吱呀”，虚掩的房门被推开：“咱们赵老师可真敬业啊，昨天还说不想当老师了，这会儿又这么认真地备课？” 赵晓明把书一推：“这不是在等你嘛！之前你说过带我去县城看电影的，什么时候去啊？”前些时候张天亮说带赵晓明去县城看电影，可是因为学校快要期中考试了，这是学校开办以来第一次全县统一的考试，赵晓明想让孩子们都能取得好一点的成绩，因此每天晚上都盯着他们上晚自习做作业，一直没有腾出空来。 如今既然想着要偷工减料了，自然也就能空出时间来去过两人世界了。 张天亮想了想：“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要不现在就去？我这就去拿车。” “现在就去？也不用那么着急吧！” “我明天要去市里一趟，采购一批良种果树苗，可能要待好几天呢，今天不去，那可就得过好些天了。”张天亮说。 “可是我都还没吃饭呢！”赵晓明有点犹豫地说。 张天亮顺手给她洗了一根地里刚摘的黄瓜：“先吃这个顶顶，到县城里我给你买。” “那好吧！”赵晓明兴致也来了，抓过黄瓜就啃了一口，“走吧！” 两人的自行车刚骑出校门，就差点儿被匆匆路过的一行人给撞了，为首的是一个形色匆忙的农村汉子，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袱，一边走还一边不时回头催促：“王半仙，您走快些儿。” 中间是一个瘦成一根竹竿样的男人，那细胳膊细腿的，走在路上摇摇晃晃，让赵晓明免不了担心轻轻一碰就得让他骨折了。 最后一个是个中年妇女，跑得气喘吁吁的，一边走还要不住口地唠叨：“快快，咱家强子快要撑不住了。” 张天亮脸色一黑，横过车头拦住三人的路：“王土胜，你们搞什么？” 那瘦高个而被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儿一头栽倒，前后两个男女一脸惶急，想说可又不敢说，急得直转圈圈。 “利金叔，手上拿的啥呢？” 第51节 “没、没啥。”张利金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就几件破衣裳。” 瘦高个王土胜突然一把夺过那个破包袱：“我，我还是不去了。”说完匆匆夺路而逃。 “哎，你别……”后头的女人急得冒火，却不敢当着张天亮的面追过去，只不停地向她男人使眼色。 张天亮记挂着看电影的事，也不愿意多耽搁了，只随意地劝了几句：“利金叔，我们党和国家的政策你们是知道的，千万别给我搞出什么封建迷信的东西，不然的话你们都要抓去劳教，知道不？” “知道，知道，不敢搞不敢搞。”憨厚老实的农村汉子不停地点头哈腰。 “那行，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就找大队、找公社，别自己糊弄些不着调的。”说完张天亮一蹬脚踏，载着赵晓明扬长而去。 赵晓明回头一看，那俩人匆匆忙忙地又朝那姓王的瘦高个离开的方向跑去了：“哎，他们好像又去找那个瘦高个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天亮告诉赵晓明，那王土胜就是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二混子，仗着读过几天书，认识几个字，整天说些天玄地黄、妖魔鬼怪的话糊弄无知乡民，坑蒙拐骗混口饭吃。 村头的广播天天讲破除封建迷信，可村民们偏偏就信他的这一套，生了病不上医院去看，私底下悄悄把他找过去，装神弄鬼一番，喝点香灰水就算治病了，居然还真被他走了狗屎运糊弄好了几个，这王半仙的名头是越叫越响了。 为这事乡里都抓了王土胜好几回了，可抓回去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是劳动改造几天又放了，一般只要不是闹得动静太大，干部们也都不太想管，这种事情，只要老百姓还相信，就是屡禁不绝的。 因此张天亮也说：“随他们去吧，别闹得太过就行。” 赵晓明也不太放在心上，只是随口说道：“听他们刚才说话，好像是家里有人病了？” 张天亮说：“利金叔也是命苦，前头两个孩子都掉河里淹死了，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八岁的孩子，还有一个常年躺在床上的病老娘，今天大概又是他那老娘哪里不行了。对了，他们家孩子也在你们学校念书，叫张金强。” “张金强？”赵晓明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他就说肚子疼，当时我也没太在意，就让人跟他一起回家了，该不会生病的就是他吧？” 说到这里赵晓明的心里抖了一下，当时那孩子肚子疼得小脸都发白了，可她心里还为这孩子那天不肯吃她的东西，还用那么陌生戒备的眼神看她而记着仇呢，见他不舒服也没太往心里去，随便找人送他回家找家长就算了。 赵晓明突然抓紧了张天亮的手臂：“要不我们还是去他们家看看吧，万一真的是孩子病了呢？” “也好！”张天亮调转了车头，想了想，顺路先去了一趟乡里的卫生所。乡里卫生所的赤脚医生姓李，平时给乡亲们看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还是可以的，不过一旦遇到了稍微严重点儿的，就要去县城里的医院看了。 肚子疼在农村人的眼中不算大病，特别是小孩子，平时吃得不干不净的，几乎肚子里都有虫子，时不时地疼上一会，找赤脚医生拿点打虫药吃下去就没事了。 张天亮也是打算着去卫生所给他拿点治肚子疼的药送过去。 好容易在李医生的家里找到他，一说利金叔家的强子，李医生就拍着大腿说了：“这孩子不是闹虫子，是急性盲肠炎啊，我这里看不了，得赶紧送到县医院去开刀，我早跟他们说了啊，怎么，到这会儿还没送去？” 赵晓明突然恍然大悟：“原来那王半仙果真是去给张金强看病的啊，可是急性盲肠炎这是要出人命的，他们不赶紧送医院，还闹这一套，可不是开玩笑嘛？” 张天亮急急忙忙地立马跳上自行车，匆匆对李医生说：“你去找林书记，让他派拖拉机出来，我这就去利金叔家接孩子！一定得送医院！” “我也去！”赵晓明赶紧跳上后座。 张天亮的自行车骑得风驰电挚的，好几次差点儿把后座上的赵晓明给颠下地。 到了张利金家的院门外，只见院门关得紧紧的，里面传来阵阵混乱的铃铛声和莫名其妙的吟唱声，还有浓浓的线香和香烛的气味，简直就是乌烟瘴气。 张天亮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愚昧！孩子生病了不赶紧去医院，还搞这一套乱七八糟的！”右腿用力一踢，本就残破的院门应声而开，把院里院外的人都吓得全愣住了。 第44章 医院 赵晓明发现这个小小的院落里还挺热闹的，一辆板车停在院子中间，那个叫做张金强的小男孩就躺在板车上，肚子疼得蜷成了一团，不停地抽搐着，被一个中年妇女牢牢地按住了，看不清楚面目，只听到越来越虚弱的呻|吟声。 板车的四周点着线香和香烛，这香烛的质量大概不怎么好，就算是室外，烟味还是十分呛人。 之前见过的那个瘦高个王土胜一身奇怪的长袍，浑身挂满了红红绿绿的布条，脏兮兮的，恐怕几十年没洗过了，脸上还带着一个不知道什么鬼画符的面具，披头散发，一手拿着一把做工粗陋的木剑，一手摇着铃铛，姿势怪异，应该是正在做法的过程中被张天亮的那一脚给吓呆了。 周围几个男男女女，包括一个瘫在椅子上得让人扶着才能坐稳的老太婆，全都一脸紧张地盯着门口的俩人。 张天亮又是飞起一脚，把装神弄鬼的王土胜踢得飞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对着一院子的人怒吼了一声：“把娃儿折腾没了你们就高兴了？” 然后冲上去一把抱起小萝卜头，仰头对赵晓明说：“走！” 刚才按着小萝卜头的那个中年妇女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娃儿啊，我的娃儿啊！” 张天亮怒喝：“嚎什么丧，娃儿还没死呢，得赶紧送医院！” 赵晓明连忙把他刚才随意扔在地上的自行车推到他面前，张天亮焦急地看了看外面的大路：“搞什么，拖拉机还没出来吗？” 话音刚落，奉旨去叫车的李医生就大呼小叫着跑过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张、张队长，拖、拖拉机坏了，来不了！” “妈的！”张天亮骂了一句，把孩子往赵晓明手里一塞，自己接过自行车跨上去，头也不回地吩咐赵晓明：“上车！” 赵晓明抱着孩子坐上后座，张天亮长腿一蹬，自行车飞一样地向前冲去。 小萝卜头家里的人大呼小叫地追了上来，不过两条腿赶不上蹬得飞快的两只轮子，距离就越拉越远，很快就见不着踪影了。 八岁的小男孩虽然瘦，但也是分量不小的一坨，更何况他因为肚子疼而不断挣扎，赵晓明得费力地压着他不让他乱动，还要在狭窄的自行车后座上保持平衡，没多久就累得全身僵硬，双臂都开始发抖了。 张天亮的衣服背后已经完全湿透，连头发尖上都是汗珠，两条腿像上了马达似的，不停地朝前蹬着。 一直神志不清的孩子突然睁开眼睛，甚至还低声喊了一句：“赵老师！” 赵晓明心中剧震，连忙安慰他说：“没事的，我们现在送你去医院，很快就好了，你忍一忍。” 张天亮再一次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剧烈的风声在耳旁呼呼作响。 赵晓明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次又一次地用僵硬的双手把不断下滑的小身躯抱紧。 平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嘎吱——”刺耳的刹车声中，张天亮跳下车，接过赵晓明手里的小男孩就往前冲：“医生，医生，快来救人！” 赵晓明双腿酸软，踉踉跄跄地跟了过去，看见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飞快地接过孩子，放在担架上，抬了进去，还有一个护士模样的人留下来对他们说：“你们赶紧去缴费办手续。” 第52节 张天亮身上没带着多少钱，幸好张晓明想着来看县城看电影说不定会看见什么想要买的，把所有的钱都揣在了身上，这时赶紧掏出来，去办理各种各样的手续。 终于把孩子送进手术室，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脱力般地在手术室外面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赵晓明到现在手脚还有一点发抖，一是紧张和累的，二则也是害怕，她越想越是后悔，如果当时不是她的大意，及时带孩子去找医生，及时让人送孩子去医院，事情就不会闹到这个地步，万一这孩子要是救不回来，她也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一只宽厚稳定的手掌搭在她的掌上：“别害怕，孩子不会有事的。” 温暖有力的手掌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赵晓明开口，声音还有几分颤抖：“可是，当时如果我能……” “这事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家的人愚昧迷信，耽误了救治的时间。当时就算你亲自去了，他们不让送医院，你也没办法。” 他这么说似乎也有一点道理，但赵晓明知道，他就是在安慰自己，如果当时遇到这件事情的是他，他一定会第一时间送孩子去卫生所，然后在得知孩子的病情之后，当机立断马上送县城的医院。 在这一刻，她第一次在清晰地看到，自己在姣好的皮囊下自私自利的灵魂，那种在大都市人与人的疏离中养出来的冷漠，今天，就算她看到张金强的父母正在给他跳大神，而她明知道这样做是极其愚昧可笑的，她想她也许只会在心里鄙夷几句，或者哀叹一下，如果手边还有智能手机的话，可能还会拍下来发朋友圈。 但她一定不会像张天亮现在所做的那样，不顾一切地抱起孩子，千辛万苦地送到医院，做这些以前的她会认为是多管闲事的事情。 赵晓明把头搁在张天亮的肩膀上，他顺势张开臂膀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张天亮，你真好。”爱上这样一个男人，让赵晓明觉得心里很踏实。 张天亮没有说什么，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路过的护士很有些侧目，很想过去提醒一下公共场合注意影响，可想了想还是作罢了，人家的孩子刚进了手术室，难道还不让人家互相依偎着取一下暖？ 张金强的家属这会儿才赶到，之前跪在地上大哭的女人猛地冲上来，逮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就问：“医生，医生，我家孩子怎么样了？” 白大褂莫名其妙地瞪她一眼：“去去去，谁知道哪个是你家孩子。” 这时张利金也看见了坐在手术室前的张天亮和赵晓明，连忙走过来：“队长，我家强子怎么样了？” 张天亮对他还是满肚子气，冷冷地说：“现在知道问了？想知道啊？” “想想想！”张利金连连点头，其余人见状也一股脑儿围了过来。 “那你们问王半仙去啊！”这话一出来，赵晓明忍不住就笑了，没想到这男人还有这么刻薄的一面。 张利金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都快哭出来了：“队长，这哪能呢，我们知道错了，不应该搞封建迷信，回去之后，你该罚就罚，求你先告诉我，娃儿怎么样了？” 张天亮也不想再吓他们，抬起下巴指了指紧闭着门的手术室：“在里边，开刀呢！” 那女人“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娃儿啊，这么小的人就要开刀，作孽哦，这是不让我活了啊！”一同来的几个女人见状一拍大腿，就要跟着嚎起来。 一个护士路过，白了他们这一群人一眼，大声说：“嚷什么嚷，这是医院，是你们闹的地方么？要闹上大街上闹去。” 气得张天亮踹了张利金一脚：“赶紧把你媳妇带出去，人这是在抢救你们家娃儿呢，闹什么！” 张利金一个巴掌就朝女人扇了过去：“哭哭哭，哭丧啊，还想不想要娃儿的命了！” 女人被他打懵了，倒也捂住了嘴不敢再吭声。 赵晓明觉得她真是没眼看了。 这时候手术室门顶上的一盏白炽灯一熄，门很快就打开了，穿着白大褂带着白口罩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扒拉着手上还沾着血的橡胶手套。 张利金一家人“呼啦”一下全涌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医生，我家娃儿怎么样了？” 医生一看这群人，不认识啊，皱了皱眉：“张金强的家属呢？” “我就是，我是他爹！”张利金赶紧说。 张天亮也补上一句：“没错，医生，他们才是孩子的家属。” 医生楞了一下：“里面不是你的孩子？”忽然板起脸，“真是胡闹，你不是家属签什么字？签了字就要负责任的知不知道，万一刚才没抢救过来呢，你怎么跟人家孩子的家属交代？” “是是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有说清楚情况，是我的不对，下不为例。”张天亮态度非常良好地道歉。 医生脸色稍霁，随后把脸一转，对着张利金他们又训了起来：“你们也真是的，孩子都这样了才送医院，早干什么去了？要是再晚来十几分钟，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孩子的命了！” 张利金他们还没得到孩子的准确消息呢，一脸苦色，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家娃儿……” “救回来了，你们去办一下住院的手续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揉着肚子，“为了就你们家孩子，我饭还没吃呢！” 张金强他娘没忍住又想哭，怕被打，只好小声地啜泣。 张利金挠了挠头，脚尖在地上磨啊磨啊，就是不动身子。 赵晓明以为他是没听明白医生的话，好心提醒：“说让你们去办住院的手续呢！交费处在那边。” 张利金一脸为难地看着张天亮：“队长，那个住院费……” 张天亮怒瞪他一眼，也顾不上是长辈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无奈只能用赵晓明的钱帮他们垫付了医药费。 接下来的事情他也不想管了，拉着赵晓明离开了医院：“饿了吧，走，去找点吃的。” 第45章 宵夜 “这大半夜的，上哪儿找吃的啊！”折腾了那么久，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了，在现代这个时间精彩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可是这个七十年代的小县城，却已经是夜深人静了。 整个县城沉浸在寂静漆黑之中，只有远远一盏昏黄的路灯，把两人一车的身影拉得极长极长。 张天亮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牵着赵晓明：“对不起，电影看不成了。” “没关系呀，电影什么时候都可以看。” “嗯，先带你去找吃的。” “这么晚了，真的能找得到？” 第53节 “找得到，跟我来。” 赵晓明也就不问了，乖乖地跟着他走，这个男人好像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张天亮带赵晓明去的是汽车站的方向，要说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唯一还算有点热闹的地方，就是汽车站了，有深夜到达的班车，饥肠辘辘的旅人，当然也会有流动的宵夜摊点。 比如这个小小的馄饨摊，摊主的所有家当就是一挑担子，担子的一头是一个煤炉，煤炉上坐着一口大铝锅，锅里还有巧妙，一块铁片将整口锅一分为二，一边是清水，另一边则是乳白浓香的大骨汤。 担子的另一边则是一只大筐，筐里有肉馅、馄饨皮和给客人用的碗筷，筐的旁边还绑着几张木凳，一放下来就是客人的座位。 在车站门口找个有路灯的位置，凳子支起来，一个简易的馄饨摊就成形了，车站里有旅人出来的时候，摊主掀开铝锅的盖子，大骨浓汤的香味飘出，勾|引着过路旅人腹中的馋虫，只要是兜里还有一点闲钱，很少有人不被吸引着掏口袋的。 摊主手脚飞快，筷子一点一抓，一个包好的馄饨就从手里飞进锅里滚开的水中，一碗馄饨两毛钱，二十个，如果出到三毛，则是大碗，有三十五个。 虽然要比国营饭店的饭菜要贵，但不用粮票，而且分量也足，还是很受欢迎的。 点好数用大爪篱捞出来，放进碗里，再从旁边的大骨浓汤中舀出一勺来浇上去，撒上几点葱花，那勾人的味儿就出来了，引得旁边路过的人纷纷驻足。 摊主一边下馄饨，一边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便能在红袖章出现的时候能以最快的速度全身而退，因此早就看见了远远而来的赵晓明和张天亮,扬起脸招呼：“来碗馄饨？” 赵晓明早就被这香味引得流口水了，连忙说：“来两碗大碗的。” 两碗大碗的馄饨做出来了赵晓明才知道犯难，小摊没有桌子，别的客人都是坐在条凳上，手里端着碗大口大口吃得稀里哗啦，可她贪心要了大碗，那大海碗得有她的脑袋那么大，摊主人实在，给她装得满满的一碗汤汤水水，光端起来就要两只手，还烫人，这可怎么吃啊！ 倒是也有人不愿意用手端着的，就把碗直接放在条凳上，蹲在地上吃，可赵晓明看看被别人的屁股坐过的条凳，矫情劲儿又上来了，她不愿意。 张天亮让她先坐下，然后把自己的那碗馄饨先放一边，双手端起赵大小姐的那碗馄饨，不高不矮地正正好放在她跟前：“吃吧！” 赵晓明有点过意不去，舀起第一个馄饨先吹凉了，递到张天亮嘴边：“来，张嘴，啊——” 把人高马大的大黑牛闹了个大红脸，两眼飞快地瞄了一下四周正在埋头苦吃的群众，迅速地张口把那个馄饨叼了过去，一口吞掉。 赵晓明自己吃了一个，又依样画葫芦地喂他一个，这回张天亮不肯吃了，低声道：“赶紧吃你的，别胡闹！” 赵晓明眨巴着眼睛看他，就是不收回手，张天亮只好趁人不注意张口吃了，正左顾右盼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呢，旁边那对夫妻中的女人突然“噗嗤”笑了一声，伸手推了她几乎把整个脸都扎紧海碗里的男人一把：“瞧瞧人家，也不学着点儿。” 张天亮有点不自在地瞪了赵晓明一眼，后者还是笑嘻嘻的，慢悠悠地吃了半天，才把自己的那碗馄饨给吃完了，张天亮这才端起自己那碗快要放凉的馄饨，西里呼噜地几口灌进肚子，掏出一张五毛一张一毛的钞票付了账，推起停在一旁的自行车：“走吧！” 赵晓明以刚吃饱不宜剧烈运动为由，跟他一起慢慢地推着车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经过一个路灯下的时候，赵晓明突然发现，这人的脸色有点凝重。 “怎么了？想什么呢？” “五金厂的事，还是得尽快办起来，过几天果树苗弄回来之后，我还得去一趟省城。” “怎么突然那么着急了？”赵晓明记得他之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只是说有这样一个想法，根本就没到要提上日程的程度。 “今天这事之所以会闹成这样，归根结底还是穷。” “哪里啊，分明就是迷信愚昧，情愿把钱花在不靠谱的神棍身上，也不愿意相信医院和医生。”赵晓明想起今天的劳累和担心就来气，要不是他们赶得及时，万一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还得背负良心上的不安。 “如果真的不相信医生，最开始也不会找赤脚医生看了，你要知道请人跳一次大神，给了三五块钱的红包就打发了，可是进一次医院，没有十几块钱出不来，更别说这种还要做手术的了，对了，你今天给他贴了多少钱？回头我还你。” 缴费是分了好几次缴的，赵晓明还真没留意每次都花了多少钱，她大小姐向来不在这些方面计较：“也就二十多吧，算了，等他们有钱再说。” 张天亮微微皱眉：“那怎么行，单据呢，你拿给我。”这姑娘一点儿也不会过日子，看来以后也只能他自己多操心一些了。 赵晓明东掏西摸地找出几张揉成一团的粉色纸团，一股脑儿塞给张天亮：“都在这儿了。” 张天亮打开来叠好了揣进上衣口袋里：“行，我先记着。”长腿跨上自行车，“上车，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 赵晓明跳上车，双臂大大方方地绕过张天亮的腰身，然后随意地往前面一搭，张天亮身子僵了一下：“手！” “手怎么了？” “手放好些。” “我觉得放这儿挺好的呀！”赵晓明笑，还故意蹭了蹭，“我发现你这个人啊，有点没种。” “嘎！”张天亮刹了车，“你说什么？” 赵晓明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双脚还自在地晃荡着：“你第一次骑车带我上县城，车轮故意往坑里去，颠得我不得不去搂你的腰，好吧，现在我主动搂上去了，你反倒怂了。” “下车！”张天亮突然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干嘛！不是吧，你这个小气的男人，我不过说了几句话，你居然要把我一个女孩子留在这个……” 不待她啰嗦完，张天亮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路旁的玉米地里走去，自行车随意地倒在地上也不管了。 “你想干嘛！” “让你试试我是不是真没种。” 开春刚种下不久的玉米，杆子又细又短，根本挡不住人，赵晓明垂死挣扎：“车，你的自行车，会被人偷的。” “不会，这会儿没人经过。” 张天亮脱下外衣，作势就要往地上扔：“就在这儿怎么样？” “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是真男人，你有种，我认怂，我错了，不应该乱说话，今天就放过我了好不好？”赵晓明带着哭腔求饶。 张天亮本来就只想吓吓她而已，谁叫她乱说话，在她头顶敲了一下：“看你还乱说话。”转过身领着她往回走。 骑了没多远，赵晓明又找死：“哎，你刚刚是吓我的吧？” 张天亮一捏刹车，长腿在地上一点，还没来得及说话，赵晓明赶紧又说：“别别别，我乱说的，知道您老人家说得出做得到！” 张天亮把赵晓明送回学校，打了水给她洗漱，啰里八嗦地交代了好几轮赵晓明接下来几天的衣食住行，后者不得不一边打哈欠一边把人往外推：“知道了，大哥，我又不是小孩了，你不就出差几天嘛，放心好了，保证饿不死我。快走快走，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第54节 临关上门前，赵晓明嘴贱地又加上一句：“要不不走了，今晚在这睡？” 张天亮假装没听见，长腿跨上自行车，突然旁边的房门“吱呀”一声，出来个披着衣裳的男人，看见门外有人，男人吃了一惊，马上就想回头。 赵晓明没心没肺地打了声招呼：“金会计，还没睡啊？” “嗯，嗯。”金城胡乱点了点头，也不敢抬头看两人，匆匆忙忙地从两人中间穿过，往茅厕的方向去了。 赵晓明朝张天亮挥挥手，转身就要关门，张天亮见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睡觉的时候门要栓牢。” 赵晓明撇嘴，也不知道是找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爸，随手栓上门，把身上披的外衣往床角一扔，扑到被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她精疲力尽，一晚上都在做些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跳大神，一会儿背上背了个孩子在路上狂奔，一会儿又在野地里“妖精打架”的，耳边还“拼拼乓乓”地乱响，也不知道是谁在放鞭炮。 “赵老师、赵老师，快开门呀！”赵晓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好半天才闹明白原来不是放鞭炮，而是有人在砸门。 “来啦！”赵晓明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似的，沙哑得可怕。 第46章 生病 不但筋疲力尽，还浑身酸软无力，赵晓明艰难地爬起身，才刚下地，眼前又是一黑，慢慢地扶着墙出去打开门，发出的声音也有气无力：“春燕啊，怎么了？” 春燕小小声地说：“赵老师，已经到了上课时间了……” “上课了啊？”赵晓明抬头看看对面，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捂住头说：“老师有点不舒服，今天的语文课你带着同学们自习吧！” “老师你怎么了？”春燕跨进屋里，抬起小手在赵晓明的额头上按了一下，“呀，好烫！” 春燕扶着赵晓明躺回床上，拉开被子把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赵老师你别害怕，我这就去卫生站给你找医生。” 赵晓明迷迷糊糊地想，我哪有害怕了？只听房门“哐”地一下被人带上，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赵晓明从小营养充足，身体养得好，一年到头难得有头疼脑热的时候，而且自己也怕吃苦，稍微有点儿不舒服就赶紧打电话找家庭医生，在症状还未完全发作出来之前就给镇压下去，像现在这种来势汹汹的病况还是第一次。 脑袋像被人用重锤砸过地疼，喉咙里火辣辣的，四肢骨骸像是被一辆重型卡车来回碾了几遍，让人恨不得立刻死掉的难受。 没事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健康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呢？ 脑袋里昏昏沉沉地填满了浆糊，想着睡着了会好过点吧，偏偏就是睡不着，赵晓明满心地委屈着，这个时候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个人在身边，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陪着，也会让她好过很多。 可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偏偏不在。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春燕带着人回来了，是卫生所的李医生。 李医生一般不出诊，除了实在是病得动不了的，都是村民们主动上门去找他的，不过这回他一听是学校的赵老师生病了，也不管卫生所里还等着看病的两个感冒患者，背起个医药箱就跟着春燕赶过来了。 那两个被人插队的病人也不生气，巴巴地跟过来看热闹，一行人形色匆匆的模样吸引了几个闲人的注意，也加入了看热闹的队伍，一来二去的，跟着春燕来到小学的人就有了一大群。 “听说了吗？那个城里来的赵老师，病得就剩一口气了。” “造孽哦，年纪轻轻好模样的，怎么不叫王半仙来看看？” “那个装神弄鬼的神棍能管什么用，我看呀，应该去叫拖拉机送县城医院。” 正在给学生上课的孙友梅听到动静，拖着一把扫帚就出来了：“嚷嚷什么呢，这里是学校，出去，都出去，别打扰了我们学生上课。”挥着扫帚赶鸭子似的把人都赶出了校门。 “不是，妹子，我们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听说赵老师都病得起不了身了。”被孙友梅大扫帚拦在门外的好事者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瞅，活生生一群被人坤着脖子往里拽的旱鸭子。 孙友梅不耐烦地把校门“砰”地关上，“赵老师好着呢，不劳你们费心！”恨恨地把门栓给拴上，朝赵晓明屋子那边撇了一眼，“就会惹麻烦。” 惹麻烦的赵晓明这会儿正死死地揪着被子：“不，我不打针，打死我也不打针。” 身上穿着发黄的白大褂的李医生站在床边，手里举着一个玻璃针筒，像电影里的邪恶博士：“不疼，一会儿就过去了。” 春燕像个大人似的劝她：“老师，你发烧四十一度，不打针的话会烧坏脑子的，就像被马蜂蜇一下，真的不疼。” 不疼才怪呢！“反正我不打针，你给我吃药吧！”除了怕疼之外,她也不太信得过这个乡村赤脚医生，针筒和针头都不是一次性的，赵晓明还记得昨天晚上跟着张天亮去找他的时候，他正煮着一锅的针筒和针头，今天用的这个，不用说也是从那个“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锅里取出来的。 “吃药好得慢。” “没事，我不怕，你就给我吃药吧！反正我是不会打针的。”赵晓明说着，把身上的被子又再裹紧了些。 李医生无奈地收起针筒，从药箱里找出几个棕色的玻璃药瓶，倒出几粒药片在纸片上，递给赵晓明：“那你先吃了这些吧！” 赵晓明看着纸片里那些白色以及土黄色的药片，再一次后悔了：“我不吃行不行啊？” “赵老师！”春燕生气了，瞪着赵晓明，“你不能这样的，同学们还等着你回去给他们上课呢！” 赵晓明吓了一跳，原来她不肯打针吃药，对不起的是全校同学啊：“行吧，我吃。”闭着眼睛把药片倒进嘴里，天哪，这什么味，又酸又苦，要不是春燕及时递过来一杯温水，赵晓明差点儿就全都吐了出去。 “你给我吃的什么药啊，这么难吃。”赵晓明怀疑他是故意的，就因为她不肯打针。 李医生见怪不怪：“药都是这样的。”拿出三张裁成四方形的牛皮纸，分别数了十几片三种不同的药片倒在之上，包成小包，用圆珠笔在上面写清楚了服用的时间和数量，“这是两天的药量，你吃完了再去我那儿看看。” 赵晓明喝了一大杯水还没把喉咙里那股酸苦的滋味给冲下去，闻言翻了翻白眼：“谢谢李医生。”躺下拉起被子蒙着头，不想再理人了。 李医生有点窘迫地看着春燕：“药费两毛九。” 赵晓明无力的嗓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抽屉里有钱，自己拿。” 春燕拉开她床头的抽屉，里面乱糟糟的一堆零钞，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钱，小心地数出两毛九给了李医生：“谢谢您，李医生。” 李医生摆摆手，背起药箱：“我先走了，对了，那药吃下去可能会胃有点不舒服，你做点热乎的东西给她吃下去会好受点。” 听他这么一说，赵晓明立刻就感觉到了胃里烧灼般地难受，她捂着肚子难受地嚎了一声，想要在棉被上一头撞死。 春燕连忙说：“老师，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去给你做饭。” 赵晓明艰难地唤住她：“在，在我这儿拿米。” 第55节 毕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平时看她干活挺麻利的，可煮出来的粥真算不上好吃，清汤寡水的，由于太过心急，米粒都还没怎么煮开花，赵晓明本来嘴里就苦，这没滋没味的粥水只喝了两口就实在喝不下去。 春燕眼泪汪汪的：“老师，你就再吃点吧！” 赵晓明哭笑不得，勉强又多喝了几口,突然又好奇起来：“咦，昨天你们不都还挺怕我的吗？现在怎么又不怕了？” 春燕红脸低头：“老师对不起，我们都知道您昨天晚上送张金强去医院的事了，您是好人。” “这就相信我啦？” 春燕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泪水又快被她逼出来了：“对不起。” “好啦！”再说下去赵晓明都要觉得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坏人了，“我没事了，你快去回去上课吧！” “那老师您好好休息！”春燕给她掖好了被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赵晓明躺了一会，药效发挥作用，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只是依然睡不安稳，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梦。 好容易睡得沉了一些，又被“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给吵醒了，恍惚间赵晓明还以为自己在讲台上上课，一时心头火气，大喝一声：“安静！” “老师，老师醒了！”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吵了。 赵晓明睁开眼睛，被眼前一堆黑压压的小脑袋吓了一大跳：“你们都不好好上课，跑来干什么？” “老师，放学了，你肚子饿吗？这是我的午饭，还没吃呢，给你。”一只端着饭缸的小手伸到赵晓明的面前。 “老师，我这还有。” “吃我的，吃我的。”随着七嘴八舌的声音，一堆饭缸争先恐后地挤到她的面前。 赵晓明艰难地坐起来：“不用了，我生病了不能吃这些，你们快拿回去吃吧！” 孙友梅在门口用力地拍了拍手掌：“同学们都出来，你们赵老师生病需要休息，你们别吵着她。” 孩子们“呼啦”一下，潮水一样很快都退了出去，只有一个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女生，低着头慢慢地挪动着步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有什么话想跟老师说吗？”赵晓明放温柔了声音问。 小女生突然冲了过来，把一只藏在身后的什么东西扔到赵晓明床上，然后红着脸低着头跑了出去。 赵晓明莫名其妙地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束漂亮的紫色野花，还有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小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用铅笔写着一行字：赵老师，祝您早日kang复！ 赵晓明原本想笑，可不知怎么的眼眶一热，忍不住流了几滴泪，人生病的时候啊，感情就是比较脆弱，这么一束不入流的小花，居然也能让她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把花束放在床头，赵晓明刚想躺下来，门外又是一阵喧闹声：“孙老师，春燕姐从山上摔下来了。” 赵晓明心里一个咯噔，春燕？怎么会，这孩子一向是最省心的。 挣扎着起了身，赵晓明随手披了一件衣裳走了出去：“怎么回事？” 四五个小孩前呼后拥地搀着一身狼狈的春燕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手上还抱着一大堆野草叶子。 赵晓明顿时浑身的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搞的，多大的人了，不说给低年级的同学做好榜样，还一个人跑到山上去玩，不是说过就算是拾柴禾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单独去吗？要真出了事怎么办？要我们老师也跟着给负责任吗？” 春燕低下了她乱蓬蓬的脑袋：“老师，对不起！” 第47章 撒娇 这孩子，今天是说“对不起”说上瘾了吧！ 赵晓明还想再骂几句，孙友梅走过来，凉凉地指了指旁边那小孩手上的草叶子：“你少说两句，孩子也是为了你好。” 赵晓明一顿，硬生生地放轻了语调：“这是什么？” 春燕低着头，喏喏地答道：“是，是用来洗澡的。” 赵晓明微微皱起眉：“什么东西都能乱用的吗？山上很多植物都是有毒的知不知道。” 春燕的头埋得更低了：“老师，这真的能用的，我弟弟妹妹感冒发烧，我奶奶都是上山找这些草煲水给他们洗的，洗完很快就能好了，真的不骗你。” 赵晓明楞了一下：“这是你找来给我洗澡的？” “嗯，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摔跤的。” 赵晓明刚才那点子怒气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酸酸软软的，有点难受：“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刚才有没有伤到哪里？” 春燕刚要摇头，一个平日里最是调皮捣蛋的男孩从灶房里冲出来，嘴里还在高兴地嚷着：“捉到了捉到了。” 径直跑到赵晓明面前，把手里捏着的东西递到她的眼皮子底下：“赵老师，给你。” 待赵晓明看清楚他手里那个张牙舞爪的小玩意时，她的双脚已经先于她的思想往后跳了一大步：“你要干嘛？”刚才心里的那一点伤感也被吓得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这些小毛头，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小男生手里抓着一个大蟑螂，兴奋地说：“赵老师，这是白背蟑螂，我弟一发烧就吃这个，一吃就好。”仔细看看，这蟑螂的背后果真有一块白色的斑点。 赵晓明捂住嘴巴干呕了一下，忙别过头去：“快拿开，别再让我看见这东西。” “赵老师，你不吃吗？”小男生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赵晓明哭笑不得：“我真吃不下，你乖啊，把它踩死了，扔得远远的，好不好？” “可是真的很管用啊！”小男生不甘心地走了。 “赵老师，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春燕体贴地问。 “什么都行吧，记住千万别把蟑螂给放里边就行了。”被这么一惊吓，赵晓明的头疼都好了一大半，看着身边这堆一脸天真懵懂的小孩子，她突然觉得，其实做老师也挺好的。 算了，以后还是用点心，好好地教他们吧，说不定还能教出来几个大学生，将来桃李满天下，还会被评为“最美乡村女教师”什么的呢！ 第56节 春燕给赵晓明端来的午饭是玉米面糊糊，黏黏糊糊的一大碗，赵晓明往里面加了点白糖，拿个勺子搅拌一下，恹恹地吃了几口，没滋没味的，一点儿也不想吃。 有点想念阿娇做的菜了，赵晓明正在想晚上要不要到张家去蹭饭，张天娇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两只裤腿还卷在膝盖上，脚上的泥巴都没冲干净，明显是从地里直接就过来的：“晓明姐，听说你生病了？” 赵晓明像是见到了救星，把手里的勺子一扔，眼圈红红地就要去抱张天娇：“阿娇，你可来了。” 倒是把人吓了一跳：“晓明姐，你怎么了？病得很严重？” 其实并没有，她也就是想找人撒撒娇而已：“不是，饭好难吃。”赵晓明可怜巴巴地说。 张天娇看了看桌上的饭碗：“生病了怎么能就吃这个，别吃了，先放着，我再去给你做。”把两边的衣袖再往上撸了撸，拿了食材就去灶房。 赵晓明心满意足地吃了张天娇给她做的标准版病号饭，细白面条加两个荷包蛋，面上还撒着几颗细细的葱花，手艺好就是不一样，病得味觉和嗅觉几乎都失灵的人也能吃出好吃来。 知道她不愿意随便用乱七八糟的野草叶子煲的水洗澡，张天娇回家拿了一大块老姜和存放了好几年的老茶叶，老姜捶烂和老茶叶一起煮水，倒满浴桶，热热地让赵晓明泡澡。 泡完了让她躺床上，从柜子里找出冬天用的厚棉被，把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赵晓明刚泡完澡本来就热，这么一裹，更是热得透不过气来：“不行了，你想热死我啊！”挣扎着想要从被子里出来。 “就得这样闷，把汗都发出来就没事了。”张天娇不由分说地按住她，“还好我哥不在，不然的话他准得骂你。” “为什么呀？”赵晓明觉得有点委屈，她明明都病得那么难受了，干嘛要骂她？ “不知道啊，反正我每次生病他都骂我，叫你多穿件衣服不穿，生病了吧，活该！”张天娇把她哥唠叨的大家长模样学得活灵活现。 赵晓明“噗嗤”笑了出来，那只大黑牛才出差一天，就好想他了，怎么办？ 大概是吃饱泡暖了的缘故，全身松快了很多，赵晓明吃了李医生留下的药一下子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果真发了一身大汗，浑身都*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张天娇没有走，一直呆在这里等她醒来，顺便把她的狗窝彻底收拾了一番，边边角角都给擦干净了。见她醒来，连忙去打来一盆温水，让她擦干净身上的汗，换上干爽的衣服。 她自己则忙里忙外地把汗湿的床单被子都换下来，铺上干净的让赵晓明躺回去。 赵晓明摸摸肚子：“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就是有点饿。” 张天娇抱着一大摞脏被子脏衣服往外走：“知道了，我这就去做，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赵晓明趴在桌子上双手托腮：“阿娇你真好，以后谁娶到你真是赚到了。” 不知道是因为赵晓明身体底子好，还是张天娇的发汗*真的那么有效，总之第二天早上赵晓明就满血复活，生龙活虎地去给学生们上课了。 不过这生龙活虎只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而已，在别人看来，她还是个病号，因为发烧的缘故，她的嗓子变得很沙哑，鼻音也很重，还不时地咳嗽几声，偶尔需要抿一下鼻涕。 也正是因为她这副带病坚持上课的模样，孩子们都乖了很多，上课也不需要她大声维持纪律了，下了课都主动围过来，嘘寒问暖，连一向冷淡的孙友梅，这两天对她也客气了很多，甚至会过来问一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赵晓明把李医生留给她的要塞进抽屉里，反正她现在也不会太难受了，才不要再吃这些不知道什么鬼的药呢，而且当一个病号的待遇那么好，她要留着好好多享受几天。 在赵晓明的努力下，她终于把感冒的尾巴留到了张天亮回来的那一天。 张天亮这回去市里办事非常顺利，不但采购回了一大批良种果树苗，还请回来了一个农业大学的毕业生当技术指导。 果树苗是请了大卡车拉回来的，张天亮一回来就安排人卸货，还要安顿请回来的大学生技术员，一直忙到天黑才抽出空来回家喝口水，这才听说赵晓明前两天生病的事，赶紧放下喝水的碗，连脸也顾不上洗一把就匆匆忙忙赶到了学校。 赵晓明一看见张天亮眼圈就红了，一头扑了过去，用还带着些微鼻音的嗓子撒娇：“你怎么才回来呀！”再不回来她都得病好了。 张天亮连忙说：“别，我身上脏。” 确实是挺脏的，身上都是灰尘和汗味，可赵晓明就是不愿意松手，只要是他身上的，就算是汗臭味她也觉得好闻。 张天亮笑着也用力抱了她一下：“怎么病了？还难受吗？” “嗯！”赵晓明委屈地点头，“可难受了，你又不在我身边，想吃点好吃的都吃不上，我都难过死了。”这话说的，要是张天娇在旁边听到了，准得气死。 张天亮心疼地拍着她的背：“都是我不好，乖啊，我现在都补回来行不？” 赵晓明全身软软地靠在他身上：“我现在还难受着呢！” 张天亮小心地抱起她放到床上：“那你好好歇着，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于是赵晓明这个几近痊愈的“病号”，歪歪斜斜地靠在床头，颐指气使地支使着刚刚舟车劳顿回来的大黑牛给她做这做那的，一点儿也不带惭愧的。 这大黑牛也是劳碌命，浑身的疲惫仿佛在伺候赵公主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地消散了，他是越干活就越精神，小意周全地围着赵晓明转，好像真的要把这几天的照料全都给补回来。 赵晓明也有点儿得意忘形了，喝一杯水得让人来回倒三次，不是太凉了就是太热了，最后一次温度合适了，可是她又说不渴了。 到最后实在没事可做了，张天亮就坐在床边给她揉捏小脚，因为赵公主说了，整天站着给学生们上课，脚底板都麻了。 赵晓明伸出脚趾蹭他的大腿：“你坐那么远干嘛，坐上来嘛！” “不了，我身上脏。”张天亮专心致志地做着脚底按摩。 “那你去洗洗，柜子里有你的衣服。”前些日子张天亮在这边洗过澡，留下过一套衣服，那天张天娇给她收拾衣柜，看见的时候还大呼小叫了好一会。 张天亮去洗澡间里飞快地冲了一个冷水澡，坐在床头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丝丝的凉意和水汽，赵晓明靠在他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独特的男子气息，软软地问了一句：“你去出差辛不辛苦啊？”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张天亮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全身的辛苦和劳累完全消失无踪：“不辛苦。” 张天亮一直陪着赵晓明，等她完全睡熟了才悄悄地起来，给她盖好被子，掂着脚跟轻轻地走了出去，关上门，抬头仰望灿烂的星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满满的豪情，大步地往自己家里的方向走去。 第48章 技术员 市里来的大学生技术员姓徐，叫徐东良，是个白白净净戴眼镜的小伙儿，穿一身蓝色哔叽呢的中山装，总在左边胸前的口袋里别一支钢笔，显得特别有文化人的派头。 由于大队里没有多余的房子可以提供给这位技术员了，张天亮暂时只能把他先带回了自己家里，还好他的房间够大，把一个平时堆放杂物的角落清空，摆上两张条凳，搭起几块床板，一个临时的简易床铺就布置好了，两个大男人的，也用不着太讲究。 张天娇收工回来，她哥刚好给徐技术员搭好了床铺，正打算去找一床被褥出来，见她回来，不由分说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自己这才腾出空来倒一碗水喝。 张天娇一边翻箱倒柜找被褥，一边随口说：“你说巧不巧，你这前脚才出门，后脚晓明姐这就病倒了。” 当时张天亮听到这话放下碗就出去了。 第57节 张天娇两手捧着找出来的被褥，朝她哥的背影喊了一句：“哥，你让我找这些出来干嘛？” 身后响起一个斯斯文文的男声：“你是张队长的妹妹吧？麻烦你了，被褥给我吧！” 张天娇没想到家里还有别人，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活生生把一句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她这辈子还没跟这样白净斯文的男人说过话呢，一时间也有点不自在起来：“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徐东良把前因后果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同时伸手要去接她手里的被褥，张天娇连忙抱着被褥跑进她哥的房里：“我来，我来，怎么能让客人动手呢？” 利索地把床铺好，张天娇脸颊微红，双眼闪闪发亮地去做饭，大学生啊，居然有一个大学生要住在她家里呢，在她的眼里，高中生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文化人了，更何况是大学生呢！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大学生呢！ 张天娇心跳比平常快了两倍，徐技术员随便一个眼神过来，都能让她激动不已，羞赧万分，有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感觉，只好一刻不停地干着活，才能稍稍掩饰自己过分兴奋的心情。 而一看到徐技术员想要动手去做什么，她马上就会冲过去：“别动，放着我来。”到最后徐技术员只好摸摸鼻子，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忙来忙去。 张天娇身上有一种农村女子特有的矫健之美，这股青春勃发的气息还是挺动人的。 她哥去找晓明姐，晚上肯定不回来吃饭了，张天娇只做了两个人的饭，人家徐技术员是城里来的，当然不能像他们平时那样随便做个玉米糊糊就是一顿，张天娇挖空心思，找出家里所有的好东西，殷勤周到地招呼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晚上徐技术员说要看书，她就把家里的煤油灯点得亮亮地送到他跟前，不敢做别的事怕弄出声响影响他看书，巴巴地坐在人家身后，一边纳鞋底，一边时不时偷偷地瞄上一眼，觉得城里来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连坐在那儿的背影都显得那么好看。 徐东良招呼她：“过来这边坐吧，这边亮点儿。” 张天娇满脸通红，扭扭捏捏地坐在他的旁边，借着煤油灯的光亮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只可惜手有些发抖，原本应该细密整齐的针脚也变得歪歪斜斜起来，她有点懊恼地想，这回她哥又得嫌弃了。 “在做鞋子呢？给谁做的？”徐东良突然随口问了一句。 “啊！”张天娇手里的针一歪，直接刺进了左手食指的肉里，“给，给我哥做的。”没好意思让人知道，悄悄地在裤子上抹掉了冒出来的血珠子。 “手艺这么好，要不也帮我做一双吧！”徐东良开玩笑说。 “真的！”张天娇一脸惊喜，“你不嫌土气？” “怎么会，手工做的鞋子又软和又透气，比商店里买的胶鞋好多了。” “嗯，我这就给你做！”张天娇兴奋地跑回房里，找出一根绳子，蹲在徐东良的跟前，“我给你量量要做多大的。” 徐东良没想到她还来真的，犹豫了一下也就顺水推舟地抬起了脚，任由张天娇帮他量起尺寸来：“这个，多久能做出来？我这两天就要上山了。”他脚上这双胶鞋可不便宜，花了八块钱和三张工业券呢，整天穿着在泥地里折腾，他还真有点舍不得，既然这傻姑娘愿意帮他做鞋，那他也是不要白不要。 张天娇连忙说：“很快的，我这两天就给你赶出来。” “那就谢谢你了啊！” 事实上做一双土布鞋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出来的事，光是打袼褙就得两天，用淀粉煮成浆糊把土棉布一层层地糊起来，彻底晒干之后成为一块干布板。 再按照量好的鞋底尺寸裁成一片片鞋底，每一片鞋底都用白布包上边，然后八、九层鞋底叠在一起，沿四边缝合起来，一般一个鞋底得有半寸厚。 接下来还得细致地纳鞋底，用细密的针脚把整个鞋底都纳过一遍，这鞋子才够结实，讲究一点儿的，还会用不同颜色的线给纳出不同的花纹来，就算是张天娇这种自小做惯了针线活的，也得要好几天的功夫才能纳完一双。 这会儿既然徐技术员急着要穿，那就不能从头开始慢慢做了，还好给她哥做的这双鞋子已经差不多要完工了，张天娇决定把手里这双鞋子改一下，先做给徐技术员穿。 徐东良的脚要比张天亮的小上一圈，张天娇找了把大剪子，把纳了一半的鞋底生生给绞去一圈，做成合适徐东良的尺寸，然后再全部重新再纳一次。 徐东良看了一会书便先去睡觉了，张天娇自己当然舍不得点煤油灯，便搬了张凳子到院子里，借着月光继续纳鞋底。 张天亮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自家妹子弯着腰，把眼睛凑在手里的鞋底上穿针引线的一幕：“好好地不睡觉，在干嘛呢？” 张天娇急忙伸出右手食指竖在唇上：“哥你轻点儿，徐技术员睡觉了，你别吵着人家。” 张天亮只好放低了嗓音：“大晚上的做什么针线活，也不怕眼睛坏了，快去睡吧！” “嗯，我做完这两针就去睡，哥你先睡吧！” 张天娇这一做就做了大半夜，眼看鸡都叫了头遍了才倒在床上胡乱睡了一会儿，才合了一会儿眼就爬起来挑水做饭，兴兴头头地居然也不觉得累。 张天亮发现他妹子在灶房里转了一个早上，做出来的早饭居然是大馅儿水饺，南方的农村没有包饺子的习惯，这饺子的做法还是从县城的国营食堂里学来的，张天娇手巧，试了几次就做得很像样了，不过做这东西麻烦，得揉面擀面还要剁馅，一般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都不会做来吃。 “哟，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包上饺子了？什么馅的，我尝尝？”张天亮伸出手就去捏煮好的饺子吃。 被张天娇一筷子头敲在手背上：“去，客人都还没起来呢，吃什么吃！” 张天亮有点不乐意了：“敢情是专门做给客人吃的，你哥我没份的啊？” 张天娇瞪他一眼：”怎么没有，这不包着呢，快去刷牙洗脸，别让人觉得咱不讲卫生。” “哟哟，还嫌弃起你哥来了。” 饺子是韭菜鸡蛋馅的，现在非年非节的，吃不上新鲜肉，张天娇就大方地炒了十几个个鸡蛋，拌了一盆香喷喷的韭菜鸡蛋馅，包了一大锅饺子。 张天亮想着要送点过去给赵晓明，没舍得多吃，张天娇几乎就没吃几个，反倒是徐东良一点也不客气，一个人就吃了满满的两大盘。 张天亮不是个小气的人，这会儿也有点看他不太顺眼，趁他不在随口抱怨了一句：“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张天娇不高兴了：“哥，人家辛辛苦苦这么远来帮我们种果树，咱们好生招待也是应该的嘛！” 张天亮：“辛苦？他这辛苦费可没少拿啊，狠狠敲了咱们大队一笔呢！原本我想请的也不是他，不过那老教授不愿意来，给我推荐了他这个学生，不好拂人家面子，才请了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办事，这些小后生，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就知道狮子大开口。” 张天娇正色道：“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人家好歹也是大学生啊，怎么能不靠谱呢，再说，你年纪也没比人家大多少啊！” “行行行，我不跟你吵，女生外向，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我走了，给我媳妇送饺子去。” “不要脸，谁是你媳妇啊，有本事别送我包的饺子啊！” 张天亮没再管她，走到屋外喊了一声：“徐技术员，走了。” 徐东良“哎！”了一声，背着一个黄布挎包走了出来，“那个，张队长，有帽子吗？我看今天的太阳挺大的。” “有有！”张天娇赶紧拿了一顶草帽送了出来。 第58节 张天亮看了他那细白脸皮一眼，没说什么，大跨步走了出去，他得先去把饺子送给赵晓明，然后再带着村里的壮劳力一起上山种果树去。 第49章 少女怀春 绕路去一趟乡小学也不远，张天亮就带着徐东良一起过去了，没想到这小白脸体力实在太差，才走了不多远的路，就喘得不像话：“张、张队长，能走得慢点不？” 张天亮随口说：“别急，你顺着这道慢慢走，我这还有点事，待会就赶上你。” 徐东良大口喘气：“没，没事……”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惊喜地说：“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徐东良就这么不经意地抬头一看，突然就迈不动腿了，做梦也想不到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居然能看见这样一个天仙一般的美人。 “吃早饭没？阿娇包了饺子。” “哇！太好了！”美女兴奋地接过张天亮手中的饭缸，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盖子，“好香啊！” “你先吃着，我去上工了。” “嗯，路上小心。”赵晓明甜甜地朝他笑了一下。 这个甜美的笑容让徐东良心都酥了，恍恍惚惚地走过去：“你，你好！” 赵晓明随意点了点头：“你好！”转身便朝里面走，作为老师，她在乡里还是挺受尊重的，平时乡民们路过见到了，都会热情地打个招呼，今天见到的这个男人虽然有点眼生，但赵晓明也只把他当做是普通的乡亲，并没有放在心上。 张天亮回头看了徐东良一眼：“走了！” 徐东良三两步赶上去：“张队长，刚才那位女同志，是学校的老师？” “嗯！”张天亮的语气有点不善，刚才就看他不顺眼了。 徐东良恍若未觉：“她是哪里来的知青？”农村的女人绝不可能有那种优雅的气质，这点眼光他还是有的，如果不是村里的女人，那就肯定是下乡的知青了。徐东良心里隐隐有些兴奋，知青没有哪个是不想返城的，如果她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他又能想法子把她弄回城里的话…… “不是知青，她就是我们村的！”张天亮硬邦邦的话打断了徐东良的遐想，农村姑娘啊，那真是可惜了。 “人家是有主的人了，你别瞎想！”张天亮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虽然明知赵晓明肯定看不上这种人，但一想到自己喜欢的姑娘被人用这种眼光看着，他心里就不舒服。 今天村里的壮劳力大部分都上山种果树去了，剩下一些女人和年纪大的，今天队里安排的劳动是在田里除草，张天娇干了没两下就干不下去了，整颗心都飞回了家里，惦记着徐技术员那双还没做完的鞋。 索性趁她哥不在请了假回家，拿起鞋子又做了起来，才一动手就觉得手指疼得厉害，昨晚做得太久，扯线的地方都被勒得红肿了，再加上晚上光线不好，好几次戳到了手指头，现在左手几个手指头上还隐隐作疼。 不过张天娇可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这点儿疼也算不了什么，只要一想到徐技术员拿到鞋子的时候那高兴的表情，她就干劲十足，一边做还一边想，这双鞋子太赶时间，做得不太好，回头把箱子里最好的那匹布拿出来，再给他做一双好的。 拉回来的果树苗要赶着种下去，中午张天亮他们就不收工回来吃饭了，早上就已经交待好了，让张天娇做了午饭给他们送上山去。 煮了一锅白米饭，一直舍不得吃的风干野鸡切了半只，用萝卜炖了，还炒了一碟茄子和一碟青菜，拿个篮子盛了，沉甸甸地送上山去。 上到山上看见她哥带着一帮糙汉子一身泥一身汗地挖坑种树，而徐技术员则站在一个背阴的地方，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张天娇心里又是一阵小鹿乱撞，人家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就算是劳动，也是那么斯斯文文、体体面面的，她抹了抹有点凌乱的头发，又用力扯了扯衣裳，突然有点自惭形愧起来。 “徐技术员，累了吧，快来吃饭！”张天娇鼓起勇气打招呼。 年轻的农村姑娘，青春的脸蛋红扑扑的，宽松的土布衣裳都遮挡不住玲珑饱满的身段，刚从山下走上来，张天娇喘得有些急，胀鼓鼓的胸脯一起一伏的，让徐东良有点看直了眼。 张天娇放下饭篮，把盛好一碗冒尖的白米饭递过去：“徐技术员，快吃吧！” 张天亮黑着脸走过来：“活没干多少，吃饭倒是挺积极的啊！”这一早上他都看这小子不顺眼，不下地劳动只站在一旁指手划脚就算了，有问题问他还得现场翻书的，一看就是个没有实践经验的书呆子，张天亮有点后悔请了他回来，请技术员花的是香坪坝大队的钱，这果树要是种不好了，他对不起整个大队的社员。 张天娇悄悄掐了她哥一把，小声说：“哥你怎么说话的！人家是文化人，非得让人家像你们这些泥腿子一样干活吗？” 张天亮瞪她一眼：“你懂个啥，还杵在这干嘛？赶紧给我回去！” 张天娇“哼”了一声：“我等着你们吃完把碗拿回去。”说完狗腿地从水罐里倒出一碗水，“徐技术员，你喝水。” 徐东良严肃地拒绝了：“不用，吃饭的时候喝水对胃不好！” 张天娇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你们念过书的人懂得多。” 张天亮可不管那么多，从他妹子手里拿过水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底朝天，指挥了一个早上社员们干活，他嗓子里都快要着火了。 等两个大男人蹲在饭篮旁吃完饭，张天娇把碗筷收拾好，正准备下山，张天亮又叫住她：“瞧你穿的什么样，也不知道多穿点儿。” 张天娇满肚子的冤枉，这么热的天，她不穿成这样还能穿成怎么样？再说了，她平时也天天这么穿，从来没听他说过什么，今天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张天娇才不管他哥乱发神经，不过这句话也确实是提醒了她，穿成这样土里土气的，在徐技术员面前还真是有点丢面子啊！ 张天娇决定，下午要去找一趟赵晓明，问她借一身衣裳来穿一下。 赵晓明现在穿在身上的，是她自己设计的裙子，实在是因为空间里的衣服没有合适在这个时代可以拿出来穿的，而县城商店里的成衣和布料，没有布票也买不着。 只能用张天娇自己织的土布，裁成简单大方的式样，然后再请林书记家的方婶子帮她用缝纫机缝出来的。 赵晓明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虽然当时学业成绩不怎么样，但用在这儿给自己设计一点衣服穿还是绰绰有余的，只不过在学校用的缝纫机都是电动的，这种脚踩式的机械缝纫机她还真不怎么会用。 再加上这时候缝纫机还算是稀罕物，整个三江乡，有缝纫机的人家也就三五户吧，林书记家是其中之一，平时都是用油布盖着生怕落了一点灰尘的。 赵晓明怕自己技术不精给人弄坏了，只好请方婶子帮忙，方婶子手脚麻利，半天功夫就把她裁好的几条裙子给做出来了，一边缝还一边夸赞赵晓明手巧、脑子灵，裁的裙子比县城百货商店里卖的都好看。 赵晓明一听张天娇支支吾吾地说出了来意，马上就去里屋翻柜子，女为悦己者容嘛，她懂的，当年谢娉婷要去见她网恋多年的男神，她也是用自己的名牌衣物把她给武装起来的，可惜后来那人见光死了。 “那就穿这条吧！”赵晓明手中举着一条裙子走出来，她其他的几条裙子都是做成修身款的，只有这一条是宽松的款式，张天娇也能穿得下，腰部用一条宽带子束起来，可以根据自己的腰围大小调节长短，再绑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平添几分飘逸。 裙子的长度刚刚及膝，v字领，米黄色的本色棉布，袖子是中袖，手肘的地方加了一圈荷叶边，张天娇有点羞赧地问：“我穿这个，会不会太那个什么了啊？” “哪有什么啊，快来试试。”赵晓明把她推到里间让她换上，张天娇磨磨蹭蹭半天，才捂着胸口探出半个头来：“这个领口太低啦，怎么办？” 赵晓明把她的手拉开：“哪里低了？”不过是稍微露出了一点锁骨，离乳|沟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给她把裙子拉整齐一些，中规中矩绑在身前的蝴蝶结稍稍挪到身侧，头上编得紧紧的头发散开，让稍微卷曲的黑发自然披散在肩头，然后找了个漂亮的发夹，夹起头顶上的一束，梳成一个公主头的式样。 第59节 赵晓明后退了两步仔细打量一番，嗯，不错，既好看又不会显得太出格：“来，眉毛再修一下。”拉开抽屉找出修眉的工具，硬是按着张天娇给她修了修两道浓密散乱的眉毛。 修完之后，赵晓明心满意足地看着她显得清秀多了的脸庞：“这下好看多了。”一时兴致起来，“要不我再给你化个妆？” “不要！”张天娇死死捂着自己的脸，光是把眉毛弄成这样，回头都不知道她哥会怎么骂她呢！ “那行吧，这样也挺好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对了，你说要去见谁来着？”赵晓明这才想起重点。 第50章 闹别扭 张天娇低着头，手里捏着腰上的蝴蝶结：“不是去见谁，他，他现在住在我们家。” “咦，怎么回事？” “他是我哥从市里请回来的技术员，指导我们种果树的。” “哦！”赵晓明一脸八卦，“你看上人家了吧，怎么样，长得有你哥帅不？” 张天娇在赵晓明的熏陶下早就知道了这个“帅”字的意思，红着脸说：“不一样的啦，人家是读书人，模样嘛，就是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带着眼镜……” “小白脸呀？” 张天娇气得跺脚：“讨厌啦，晓明姐！” “好啦，不逗你了。”赵晓明笑着说，“不过那人昨天才来，什么品性也还不知道，你也不要太快就一头扎下去了，总要看清楚再说。” “嗯，我知道的。”张天娇一脸迷醉地说。 赵晓明心中暗自叹息，这孩子怕是早就一头栽下去了，不过既然是张天亮带回来的人，人品应该也不会太差，试着交往一下也无妨。 在赵晓明心目中，男女交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合则来不合则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晓明姐，你说我这样穿着出去真的好吗？”张天娇双手揪着裙角，怎么站都觉得不自在。 “有什么不好的，我平时不都这样穿的吗？快走吧，待会你说的徐技术员该回来了。” 张天娇扭扭捏捏地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又跑回来：“不行啦，我还是不敢出去，晓明姐，要不你陪我回去？” “怕了你了，走吧，我跟你一起走。”赵晓明拉着张天娇走了出去，嫌弃她弓着腰畏首畏尾的姿势难看，用力拍一拍她的后背，“给我把胸挺起来，头抬高些，对，就这样。” 还没走到校门，就听见外面张天亮跟人打招呼的声音，张天娇一个箭步冲到了打开的校门与围墙之间的夹角处，压低声音对一脸惊愕的赵晓明说：“你快去挡着我哥，别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为什么呀？”赵晓明一脸茫然地跟过去问。 急得张天娇一把将她推开：“哎呀，你别过来，我哥看见我打扮成这个样子会打死我的。” 赵晓明虽然一头雾水，但也还是贴心地把张天亮拉进了自己的屋里，张天娇赶紧趁机跑了出去，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一个劲儿往家里走。 张天亮惊讶于赵晓明超乎寻常的热情：“怎么，才一天没见，就这么想我啦？” 赵晓明没理他：“听说你从市里请回来了一个大学生？” 张天亮奇怪：“你从哪儿听说的？”虽然他们大张旗鼓地开荒山的事大伙儿都知道，但种果树这件事，毕竟背离了上面“多种粮食”的方针政策，现在是没人管，但万一有人心怀妒忌告上去的话，会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也说不准，因此张天亮行事还是很低调的，从市里请来技术员的事，也只是跟林书记通了通气，其他人都没有告诉。 “你就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吧，你跟我说说，这人长得怎么样？人品如何？” 张天亮想到自家妹子一看见徐东良就毫不掩饰的花痴表情，有点儿狐疑地盯着赵晓明：“早上你不是见过了吗？就一小白脸，人品不好说，反正我觉着不怎么样。” “早上见过了？在哪儿，我怎么不记得了。” 看见赵晓明露出一脸茫然，张天亮放下了心：“我就知道，你肯定看不上他，手上没有三两力，那书也不知道怎么念的，连种个果树也不懂，咱这回可亏大了。” “真有那么差吗？”赵晓明疑惑地想，他说的跟张天娇口中的徐技术员是同一个人吗？怎么阿娇口中的徐技术员是长得斯文又好看，还特有文化特有气质呢？难道是因为同性相斥的原因？ 唉，可怜的阿娇，这情路可能要走得坎坷一些了。 “算了，别说他了，对了，你有空帮我劝劝阿娇，离那男的远点儿。” 赵晓明特看不惯他这种大家长的派头：“阿娇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能太□□，她也有自己选择交朋友的权利。” 张天亮硬邦邦地说：“她懂什么，别说那男的不是什么好人，就算这人真的很不错，他们俩也不合适。” “怎么就不是好人了，你才认识人家多久啊，就这样胡乱扣帽子？再说了，怎么就不合适了？城里人也不是没有娶了农村媳妇的，只要大家真心相爱，有什么困难是不可以克服的呢？”赵晓明也来气了。 “就连县城里有工作的人还不愿意娶农村的呢，他一个城市里的大学生会愿意？你们这些女的，电影看多了就知道说什么爱情，非要吃亏了才知道自己傻是不是？” 好端端地说着阿娇的事，他居然扯到自己身上来了，赵晓明气极败坏：“对，没错，我就是笨就是傻，不然我怎么会看得上你这个又粗鲁又没文化的乡下汉子！” “你！”张天亮猛地站了起来，气得胸膛不停地起伏，可最终还是捏了捏拳头，什么都没说，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赵晓明刚才那句话一说出口立刻就后悔了，可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补救，结果他可好，一句话不说就这样甩袖子走人了。 赵晓明气哼哼地走到门口，用力把门甩上：“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好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气话说完，剩下的就是伤心了，她走回到桌旁，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没过多久，房门又被人推开，张天亮黑着脸走了进来。 赵晓明抬起头：“你还回来干什么！” “做饭！”张天亮径直弯腰去拿粮食。 赵晓明猛地冲了过去，从背后拦腰把他给抱住了。 张天亮掰她的手指：“放开，别碍事。”语气却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 赵晓明死死地抱住不动：“我不放。” 第60节 “你先放开，我去做饭，天都黑了，你不饿吗？”张天亮柔声说。 “不饿。”就是不肯放手。 就这么僵持着站了两三分钟，张天亮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去把她抱进怀里，这么小的一个人，抱进怀里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又香又软，张天亮的心也软软的，这辈子他算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对不起，刚才那句话我是不经大脑随口乱说的，我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我是喜欢你的。”这已经是赵晓明所能做到最大的示弱了，要不是感觉到他已经有软化的迹象，她也不可能把这些话说出口。 张天亮心中叹气，正因为是不经大脑随口而出的话，才更说明了在她的潜意识里就是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这又怎么样呢，终归他是丢不开手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怪你。”张天亮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那你以后不许凶我！” “好！” “也不许发脾气，更不可以丢下我说走就走。” “行，都听你的。” “阿娇的事也不许你管！” 张天亮：“……” “好啦，阿娇的事我会留意一下的，如果那个男的真的那么不好，我会劝她的。” 为了表明自己是真的关心这件事，吃完饭后，赵晓明便跟着张天亮一起去见了那位徐技术员。光看外表的话，虽然赵晓明自己并不喜欢这种弱鸡似的男生，但不可否认，他确实长得斯文白净，能讨张天娇这种女孩的欢心并不稀奇。 可是这人的眼神实在是让她不喜，作为一个美女，这种贼心动了却又欲盖弥彰的眼神她从小到大见得多了，不是贪慕她的美貌，就是贪慕她家的钱财而已。 这年头似乎念过点儿书的人都特别喜欢向别人表现自己有文化，徐东良也半是挑起话题、半是卖弄地拿出了他带来的一大摞书：“不知道赵同志平时喜欢看什么书？我这里带来了不少，如果有你喜欢的，我们可以交换来看。” 赵晓明本来就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在现代的时候最多也就是用手机看看网络小说而已，更别说是现在了，除了小学课本以外，她连带字的纸也没看过几张。 “呵呵，徐同志你说笑了，我们这些农村地方，哪里有什么书跟你交换来看啊！” “我借给你看也是可以的啊！” “不用了，我平时上课挺忙的，没什么时间看。”赵晓明随便找了个借口。 徐东良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被张天亮打断了：“我倒是有点兴趣，不如借我几本看看？” 徐东良脸色有点难看，他的书拿出来是想讨好美女的，可不是想借给他这个大老粗的，何况他一个泥腿子，能看得懂吗？ “怎么，不能借？” “怎么不能，当然可以，你喜欢什么，只管拿去看。”在美女面前，当然不能落得个小气的名声，他只能干巴巴地假作大方。 张天亮毫不客气地在那一摞书中挑了几本关于果树种植方面的：“就这些吧！” 徐东良心里有些鄙夷，他刚才想把他的文学书籍拿出来的时候，怕显得太少了没面子，才特地把这几本专业书放到最底下充门面的，果然乡巴佬就是乡巴佬。 第51章 知心姐姐 赵晓明有些不耐烦了，随意客套了几句，就拉了张天娇进房间谈心。 给人做思想工作这种事，她是个生手，事实上，就连她自己的思想也还一点儿也不成熟呢，不过就是见的人多了点儿，小说电视剧也看得多了一些，比起常年生活在农村，单纯得要命的张天娇，她勉强可以说是稍微更懂那么一点儿人心而已。 张天娇这姑娘真的是陷进去了，才一进房间，她就拉着裙子在赵晓明面前转了一个圈，一脸娇羞地说：“晓明姐，徐技术员他说我穿这件裙子很好看呢！” 赵晓明勉为其难地摆出一副知心姐姐的风范：“阿娇啊，你真的喜欢他啊？” 张天娇忸忸捏捏地推了一把赵晓明：“晓明姐，不要再笑人家了嘛！” 赵晓明认真地说：“不是笑你，我跟你好好说话呢，告诉姐，你喜欢他什么？” 张天娇仔细地想了想才说：“他长得好看，皮肤又白，说话做事都很斯文，跟我们村里那些粗鲁的男人都不一样，而且，我最喜欢的是，他有文化。” 赵晓明笑了：“按你这么说，城里大部分读过书的男人你都能喜欢了，说真的，像他这样的，在城里是一抓一大把，真没什么特别的。” 张天娇急了：“可我能认识的读书人也不多啊，他是最好的。” “我们乡里的会计金城也是个读书人啊，一样在鼻子上架一副眼镜，外表看起来也差不了多少嘛，你怎么不喜欢他？” 说起金城，张天娇一脸不屑的表情：“那小子小时候光屁股的模样我看得多了，哪有什么读书人的样子，就会装模作样。” 说到底还是神秘感的问题啊！ “那你觉得这个徐技术员，他也会喜欢你吗？” 张天娇更害羞了，双手捂着脸说：“我觉着他挺喜欢我的，他说我做的菜好吃，我做的鞋子穿着舒服，还说……，还说我挺好看的。” 赵晓明的心里更看不上这徐技术员了，才一见面就用这样的甜言蜜语来哄一个单纯的农村姑娘厚道吗？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城里人啊，而且过不久就要离开你们这儿了，你们俩在一起，将来会有结果吗？” “我，我也没想过要嫁给他，我就是，就是忍不住。”张天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赵晓明觉得自己真的很像那种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都怪张天亮，非要交给她这么一个艰难的任务。 何况在她自己的意识里，她也从来都没想过恋爱就一定要结婚，互相喜欢就在一起了呗，当时觉得开心就好，干嘛非要想得那么长远呢？ “阿娇啊，你年纪还小，不用那么快就定下来，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认识更好的人呢！我不是反对你们，只是在还没有了解清楚他的为人之前，你还是要跟他保持一点距离的，不该做的事可千万不要做啊！” “哎呀，晓明姐，你干嘛要说这些呀，羞死人了。”张天娇捂着脸跺脚。 赵晓明正色道：“我可不是说着玩的啊，你是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大家在一起试着交往一下没什么关系，但切记不能投入太多的感情，不然以后分开的时候，弄得自己伤筋动骨的就不好了。” 张天娇瞪大了眼睛：“晓明姐，你跟我哥，也是这样想的吗？” 第61节 赵晓明一愣，否认的话到了嘴边，竟然说不出来，扪心自问，她真的想过要嫁给张天亮，从此留在农村，做一个只知道围着灶台男人孩子转的农村妇女吗？ 张天娇脸色慢慢变得黯然起来：“晓明姐，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当然不是，我是真心喜欢你哥的。”赵晓明大声解释，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晓明姐，你放心，我心里知道，他迟早是要回城里的，我也没想过要跟他怎么样，就是想对他好一点而已。” 赵晓明叹了口气，拍拍张天娇的肩膀：“好啦，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你哥不喜欢你跟那个姓徐的太过接近，你自己注意点儿，别惹你哥生气。” “我知道啦！” 接下来赵晓明帮张天娇把她这个天气适合穿的衣服都拿出来挑选了一遍，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套去年新做的的确良碎花上衣和蓝布裤子，按照农村人的习惯做成肥肥大大的宽松款式，张天娇只有上县城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穿，因此还有九成新。 赵晓明问：“你会缝衣服吧？” “会呀！”张天娇点头，她跟她哥平时在家里穿的土布衣裳都是她自己缝的，只有这些高档的面料她不敢自己裁剪，才是找县城里的裁缝铺做的。 “那就行了。”赵晓明拿起剪刀，“咔擦咔擦”几剪子下去，从她心爱的衣服上剪下好几片布料下来。 “呀，晓明姐！你干嘛！”张天娇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是她唯一的一身好衣裳，攒了好久的布票才做成的。 “好了，你就按这个样子缝起来就行了，保证好看。”赵晓明说。 张天娇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可怜巴巴地穿针引线，把剩下的布料缝了起来：“剪去了那么多，还能穿吗？” 赵晓明埋头剪着多出来的那几块布料：“你缝好就知道了。” “晓明姐，那些布料你别给我剪坏了，以后衣服破了还可以用来打补丁。” 可惜赵晓明并没有理会她这话，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的布料，还向张天娇也要了针线，缝了起来。 张天娇的心在滴血，只好不停劝解自己，算了，算了，看在她是自己未来嫂子的份上…… “不行，就算你是我未来嫂子，也不能这样弄我的衣裳，呜呜，我就只有这么一身好衣裳了……”张天娇的眼泪还没出来，赵晓明手里就出现了一朵活灵活现的山茶花：“怎么样，好看不？” 张天娇惊讶极了：“这，这是你做出来的？” “对呀，怎么样？”赵晓明得意地说，总算她也还有一点能拿得出手的技艺啊！ “真，真好看。” 赵晓明拿过她手里即将缝好的衣裳，把这朵布艺山茶花放在胸口的位置：“喏，就缝在这里。” 张天娇依言把山茶花缝了上去，然后试穿了一下这件改造过的衣服：“咦，真的还能穿上呢！”而且不大不小，刚刚合身，既能完美地显露身材，又不会因为太紧而影响双手的自由活动。 而胸口上的山茶花则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使这样一件简简单单的衣服立刻显得娇俏灵动起来，特别适合张天娇这种生机勃勃的气质。 赵晓明手里拿着巴掌大的小圆镜，给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照了好几遍：“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这样穿真是迷死人了。” 张天娇感叹：“晓明姐，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厉害啊，随手剪了几下就能改得这么好，可是这件衣服没法穿出去啊！” “怎么不能穿了？” “你看，这腰身掐得这么细，而且，谁穿衣服还会带着花儿的啊，这么一穿，比花蝴蝶还要花蝴蝶了，我出去准得被人笑话死。”张天娇担忧地说。 “你今天穿裙子回来有人笑话你了吗？” 张天娇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其实她跟孙友梅不一样，孙友梅一贯冷傲看不起人，所以别人才会看不惯她，但张天娇从小人缘就好，嘴又甜，再加上身世可怜，村里的阿娘阿婶都心疼她，只要她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别人还真不会对她怎么样。 但是，这件衣服穿出去还是太张扬了，张天娇依依不舍地脱下来收好：“我还是不敢穿出去。” “对不起啊，阿娇，我光想着要好看了，没想到方不方便穿出去。”赵晓明也意识到自己是考虑不周全了，“这样吧，我再给你改一套，这次一定又好看又大方。” “不用了不用了。”张天娇赶紧把自己仅剩不多的几套衣服收起来，再改下去，她怕连可以穿出门的衣裳也没有了，她可不像赵晓明，再新潮的衣服也照样敢上身。 “那好吧，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点布票再给你做一身新的。” 两人从房里出来时，堂屋里只剩下了张天亮一个人，正在煤油灯下认真地看书，旁边还摊着一个小本子，一本正经地记着笔记。 “哥，徐技术员呢？”张天娇忍不住问。 张天亮头也不抬，随口答：“搬出去了。” “啊？搬哪儿去了？” “我让人把大队部那间堆放杂物的屋子给收拾出来，让他住那儿去了。” “那儿什么都没有，多不方便啊，晚上想喝口热水都没处烧，那他怎么吃饭呢？” “我跟队里几户人家说好了，轮流管饭，饭钱由大队补贴。” “哥你怎么这样啊，咱家又不是没有吃的。” “光吃住咱们家的怎么行，虽说我是大队长，但咱们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总不能老这么大公无私。” “哼，小气鬼！”张天娇气呼呼地朝她哥噘了噘嘴。 张天亮这才注意到了妹子和平常好像不太一样，不由皱了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 第52章 试探 张天娇这会儿身上穿的还是赵晓明给她的裙子，听他哥这么一说，登时全身不自在起来：“我，我……” 赵晓明上前一步：“我给她穿的，怎么了？” 张天亮噎了一下：“没什么，就是穿成这样干活不方便。” 第62节 赵晓明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有你这么当人哥哥的吗？自家妹子就是用来干活的吗？干完活还不让人家穿得好看一点？” 张天亮举双手投降：“行行行，当我没说，你们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好吧？” “哼，这还差不多。”赵晓明得意地朝张天娇眨了眨眼睛，搞定。 由于徐东良搬出了张家，赵晓明觉得张天娇跟他见面的机会不多，而且他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香坪坝了，这短短的几天内应该捅不出什么篓子来，再加上学校这几天要准备期中考试，她们还得自己油印试卷，就没再腾出心思来多管这件事。 没想到才过了几天，果真又出了纰漏。 这天傍晚，赵晓明和张天亮吃完晚饭，闲来无事，便相携到河边散步。 热恋中的人总是喜欢不自觉地避开人群，努力创造两人私密相处的空间，因此，他们在人迹罕至的荒僻小道上越走越远，到了一个平时没什么人会过来的河滩上。 赵晓明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熟人。 河滩旁有一颗大树，怕是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树干粗大，枝条虬结，遮蔽出一大方浓荫。 远远可以看见，徐东良和张天娇就站在这棵大树下，两人挨得很近，正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张天娇一脸娇羞，她身上还穿着那件赵晓明给她的裙子，少女的美好展露无遗。 张天亮脸色一变，抬腿正要走过去，那边的徐东良突然伸出手，抱住了身旁的张天娇。 张天娇只微微挣扎了一下，便乖乖地站着不动了。 张天亮的脸色那个黑呀，立刻甩开了牵着的赵晓明的手，“蹬蹬蹬”大跨步走过去，声如洪钟地怒喝一声：“你们俩在干嘛！” 那声音凶得，连快要修炼成精的老树都被他吓得抖了几抖，生生飘落下几片黄叶来。 那两个抱成一团的人更是被吓得一下子蹦开了几尺远。 张天娇牙根打颤：“哥，你，你怎么来了？” 张天亮冷笑一声：“哼，我不来，不来怎么知道你们背着我干些什么丢脸的事。” 张天娇整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我们没干丢脸的事！” “大白天的一男一女搂搂抱抱，还说不丢脸！还有你这个兔崽子，居然敢占我妹子的便宜，看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张天亮恨得牙痒痒的，提起斗大的拳头就要冲过去。 赵晓明连忙冲到他的身前，拦腰把人抱住：“你别急啊，有话好好说。” 徐东良那小子见情况不妙，二话不说就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掉了。 赵晓明直朝张天娇使眼色，让她也赶紧走，张天娇一跺脚，捂着脸也跑远了。 赵晓明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了死死抱着张天亮的双手。 张天亮走到老树边，狠狠地一拳砸在树干上，可怜无辜的老树又被他这一记老拳砸得损失了好多叶子。 “什么东西！”张天亮甩了甩砸疼的手，恨恨地吐出一句。 赵晓明心疼地拉过他的手，揉了揉发红的指节：“你傻不傻，想跟树比比谁的拳头硬是不是？” 张天亮咬牙切齿：“气死我了，小兔崽子，今天算他走运。”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说跟阿娇说过了吗？怎么还会做出这么不自爱的事？” 赵晓明不愿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谈个对象就是不自爱了？”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咱们不来，说不准还能做出什么呢！” 赵晓明转身就走：“那好吧，我走了。” 张天亮一把拉住她：“我说你又怎么了？” “孤男寡女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太不自爱了，趁还没被人批判，当然得赶紧走。”赵晓明冷然说。 “咱们不一样。” “哦，怎么就不一样了？” “我，我是要跟你结婚的。” 赵晓明的心一下子软了，转过身来放低了声音：“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不是奔着结婚去的呢？” “当然不是，那小子什么人我还看不出来吗？根本就是玩玩而已。” 赵晓明承认他说的确实有点道理：“可是阿娇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的态度只会适得其反，把她更推向徐东良的那一边而已。” “那不然你说应该怎么办？”张天亮有点头疼地抓了抓头发，阿娇小时候多乖的一个孩子，现在怎么就变这样了呢？ 赵晓明想了想，决定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事你还是别管了，我去跟她说吧，你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只会越弄越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没少受阿娇的照顾，就算不是张天亮的妹妹，遇上这样的事情她也应该帮忙。 张天亮伸手去抱她：“那就多谢你了。” 赵晓明伸手把他推开：“少来，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个不知自爱的人。” 张天亮抬手就给自己甩了一巴掌：“都怪你，叫你胡说八道！好乖乖，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就当没听说过，行不？” 赵晓明给你被他气得笑了，捏起他一边脸：“我瞧瞧，这脸皮得有多厚啊！” “厚就厚吧，能哄媳妇就行。”张天亮有力的双臂牢牢地把人禁锢在怀里，低下头要去亲他，赵晓明半推半就地也就从了，说到底亲嘴这种事，其实她也是很喜欢的。 既然包揽了这件事，赵晓明就要想法子把事情给办妥了。 她也是从叛逆的中二期走过来的人，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本来没什么的，可是别人越是反对，当事人就越是偏要做成不可。 比如说早恋，可能两个人只是有些朦胧的暧昧而已，可是在老师、家长的如临大敌之下，反而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让人觉得不早恋一场还对不起自己了。 就像现在张天娇的这种情况，不管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是声色俱厉的责骂，恐怕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把她在爱慕徐东良的道路上越推越远。 而唯一让她迷途知返的方法，赵晓明想，就只有让她看清徐东良的真面目了。 第63节 赵晓明其实并不喜欢以太大的恶意来猜测别人，虽然她是看这个徐东良不太顺眼，可这也并不能说明他就是一个玩弄别人感情的人吧？说不定人家就是真心的呢，那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 不行不行，还是要先试探一下。 综合她以往所看过的肥皂剧和网络小说的桥段，赵晓明想了一个自以为万全的法子。 趁这天张天亮到县城办事，赵晓明到大队部去找徐东良：“徐技术员，忙着呢？” 正瘫靠在床头看小说的徐东良赶紧站了起来：“不忙不忙，赵老师怎么来了，快坐。”手忙脚乱地去搬凳子。 “不坐了，徐技术员，我想找你说几句话，不介意的话不如一起去河边散散步？” 徐东良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赵老师，请。”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趁赵晓明回头，赶紧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又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抹了几把一头鸟窝似的乱发。 赵晓明走出大队部，朝蹲在一旁地上挖土的小姑娘使了个眼色，春燕悄悄地点点头，蹦起来撒开脚丫子就跑，来之前赵晓明就跟她说好了，等她把徐东良带出来，春燕就去找张天娇，想法子把对方带过去。 “徐技术员是清市人？”赵晓明装作不经意地问。 “是的！”徐东良兴奋地说，“我们徐家祖祖辈辈都是清市本地人，世代都是读书人，祖父还当过私塾先生，我父母那时候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他们是一直牢牢记得的，不管生活有多困难，他们还是坚持把我培养成材，供我去读了大学。” 赵晓明一脸羡慕的样子：“原来你的家世这么好啊，好羡慕你们可以上大学啊！可是你怎么会选择农业作为你的专业呢？” 徐东良露出一种不容人质疑的表情：“赵老师，我必须跟你说清楚的是，我们农业大学的毕业生，跟你们农村卷起裤脚下地劳动的农民是不一样的，我们做的是农业研究，毕业以后也是留在市里的农科院工作，请你不要误会。” 赵晓明强忍住笑，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是我见识浅薄了，我还以为你们毕业以后是要到农村发光发热的呢！” 徐东良正色说：“现在已经不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了，我们大学生留在城市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赵晓明一边查看四周的地形一边随意应着：“嗯，你说得对。”说着指着前边几丛竹子的附近说，“我看这里的风景挺好的，要不我们就站在这里聊聊天吧！” 徐东良当然不会反对，装模作样地欣赏了一番，点头道：“不错，很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赵老师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错啊！” 赵晓明嘴角直抽，连忙把头转开，她找这个地方的时候真的没想那么多，只不过竹林掩映，比较容易让偷听的人隐藏身形而已。 第53章 伤心 张天娇知道他哥今天去县城办事，不会回来得那么早，况且他就算回来了也会先去赵晓明那儿，不大可能马上回家，因此她非常放心地做了两个人的饭菜，用一个篮子拎着正准备去大队部找徐东良一起吃饭。 刚跨出院门，就看见春燕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阿娇姐姐。” “春燕啊，找我有事？” “不，不是我找你，是我们赵老师找你，她叫你赶紧道河边竹林那儿去一趟。” 赵晓明很少有这么着急找她的时候，张天娇一听就慌了，一边匆匆掩上院门一边问：“你知道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春燕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看她好像挺着急的样子。” “那我得赶紧去看看。”张天娇手上还挎着饭篮，急急忙忙地朝河边赶去，她虽然已经好几天没理过她那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大哥了，但对于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晓明姐，她还是很放在心上的，晓明姐第一次找她找得这么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张天娇心急火燎地赶到河边竹林，抬着头四处张望，寻找赵晓明的身影，突然顿住了脚步，河边那两个挨在一起的一男一女看着十分眼熟，仔细一看，不正是赵晓明和徐东良吗？ “他俩怎么会在一块？”张天娇奇怪地自言自语，再仔细看看，这俩人居然有说有笑的，那模样还挺亲热，不由得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抬脚疾走两步，正准备冲过去质问一番。 忽然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放轻了脚步走到两人身后的一丛竹子后面，伸长了耳朵仔细去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赵老师，你也是念过书的人，难道就甘心这样一辈子留在这个小山村，当个代课老师吗？” “当然不愿意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上不了大学，别说市里了，就连县城也去不了啊！真羡慕你们啊，一生下来就是城市人了。”赵晓明说着，突然娇羞地看了一眼徐东良，“我听说，如果我们农村姑娘嫁给了你们城市人，将来也可以把户口迁到城里，还可以招工？” 徐东良不知道在兴奋啥，一个劲地抹着额头上的汗：“户口可能不好说，但工作问题可以解决，我们学校有好几个教授，娶的妻子都是农村人，学校都给安排了临时工的工作。” 赵晓明惊喜地说：“真的啊？那都给安排了什么工作啊？” “做清洁，或者是食堂的工作，你别看这些工作听起来不太好听，但也是拿工资吃公家饭的，特别是食堂的工作，不但自己吃饭不用钱，卖不完的饭菜还可以带回家，一家人的伙食都足够了。” 赵晓明羡慕地说：“我怎么会看不起这些工作呢，都不知道多羡慕能在城市里工作的人呢！” 后面的张天娇眼睛都要气红了，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晓明姐，回头一定要告诉她哥，别给这个女人给骗了。 赵晓明说着叹了口气：“可惜啊，我都没有机会认识城市里的人，真羡慕阿娇啊，她跟你结婚的话，也会跟着你一起去市里生活和工作的吧！”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张天娇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盯着徐东良的嘴巴，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回答。 只听徐东良不屑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女人，又粗鲁又没见识，带到城市里让人笑话吗？就算要带，也要带晓明你这种知书识礼的人。”说到后来，居然连称呼也改了，连赵老师也不叫了。 赵晓明一脸惊讶：“你跟阿娇，不是正在处对象吗？” 徐东良连忙说：“晓明，你可千万别误会，是她自己不知羞耻地整天缠着我，天天往我身旁跑，赶都赶不走，我早已不厌其烦，但看在她哥哥是大队长的面子上，不好对她怎么样而已，你不知道，她还给我做土布鞋，非要我穿上不可，也不想想，我们城里人怎么可能穿这种土里土气的鞋子，对了，那天你们大树下看到我们，那也是她非要拉着我出去，主动扑到我身上的，我当时都吓坏了，幸好你们及时出现给我解了围，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赵晓明吃惊地说：“真的吗？真的是阿娇一厢情愿的？” “那当然，她也不想想，自己长成那个样子，我怎么可能喜欢上她，我如今给她面子跟她周旋，也是不想让她太过难堪而已。可是却没想到，反而让你误会了。” 张天娇胸口剧烈地起伏，紧紧握着饭篮提手的双手不停地发抖，他居然，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赵晓明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你不喜欢阿娇的话，那，那你看我怎么样？” 徐东良欣喜若狂，一把抓住赵晓明的双手：“晓明，我当然喜欢你，在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就是我寻觅已久的灵魂伴侣，你，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徐东良的手掌冰凉湿腻，赵晓明想到他不知道用手掌擦了多少次额头上的汗水，只觉得一阵恶心，连忙装作害羞的样子把手抽回来：“那，你愿意带我去市里吗？” “愿意，我当然愿意！你放心，等我一回去我就想办法，你只要等着我的好消息就可以了。”说到这里，徐东良觉得自己为了赵晓明付出良多，应该要先收点利息尝尝甜头才好，“晓明，我太高兴了，让我们用一个亲密的拥抱来庆祝这个美好的日子吧！” 赵晓明眼睛朝张天娇所在的地方瞥了一眼，心想到现在她总算是看清楚这个猥琐男人的真面目了吧，于是笑着慢慢抬起了头，右手的手指头一抓一放地松着筋骨，默默地运着气，准备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光，再骂一句：“癞□□想吃天鹅肉！” 然后张天娇如果想把这个男人痛打一顿，她也可以帮着望望风。 第64节 可是，不等赵晓明的右手完全举起来，竹子后面突然旋风般地冲出一个人影，“啪！”重重的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你这个贱女人！” 赵晓明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张天娇，后者双眼通红，疯狂地扑上来，高高扬起的手掌正要再次狠拍下来，而赵晓明，却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分毫动弹不得。 一只大掌及时伸了过来，稳稳托住张天娇用力甩下来的手臂，再牢牢捏住她的手腕，大喝一声：“阿娇，你发什么疯！” 张天娇一看清楚来人是张天亮，泪水马上随着满腹的委屈奔涌而出：“哥，这个贱女人，她好不要脸，四处勾引男人，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的。” “住口！”张天亮怒道，“你好好想清楚，这里对不起你的人是谁，你的气究竟要对着谁发！” 张天娇被他喝得晕头转向：“哥，到现在你还要护着她吗？你知不知道，她刚才说……” 徐东良趁她们正闹得不可开交，再一次故技重施，悄悄挪动脚步准备溜之大吉，被张天亮的眼角余光瞥见：“站住！” 徐东良的双腿立刻迈不动了，筛糠似地打着摆子，轻而易举地就被张天亮揪着脖子拎了起来：“兔崽子，我早说过，如果再有下次非得把你揍得你妈也不认识！”话音刚落，斗大的拳头就一拳砸了过去。 只听一声惨叫，徐东良的脸猛地转向一边，口水和鼻血齐飞，一直架在鼻子上的黑框眼镜也立刻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草丛中。 “救命啊，杀人啦！”徐东良狂叫起来。 张天亮啐了一口：“你叫啊，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敢来救你！”手脚不停，重重的拳脚雨点般地落在徐东良身上肉厚的地方。张天亮的心里那个气啊，简直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个男人碎尸万段。 今天他在县城办完事比预期的时间要早，想着妹子生气了好几天都没跟他说过话，特地去百货商店买了她爱吃的核桃酥，匆匆忙忙地赶回来，还没到家呢，就看见张天娇手里拎着饭篮，着急地往河边走。 当时张天亮就皱了眉头，不用说，这肯定又是给那个姓徐的送饭去了，一张口正想把她叫住，想了想又住了口，不出声地跟了上去，他就想看看，她究竟是想趁自己不在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后面就不用说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天娇躲在背后偷看赵晓明和徐东良的时候，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后也藏了一个偷听者，当然他也把两人的那些对话一丝不漏地给听全了。 别说张天娇了，当时张天亮自己都想跳出来打人，虽然知道赵晓明说出来的那些话很大可能是在套徐东良的话，让阿娇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而已，可是那些诛心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从她的口里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他的心窝。 所以，这一顿打，他可是实打实地把满腔的郁气给发作出来了，一点儿情面都不留的，直把个徐东良打得鬼哭狼嚎。 第54章 心结 “哥，你别打了，你要打死他了。”张天娇哭着扑过去，想要拉开张天亮，却被他甩到一边，“走开，再过来连你也一块儿打！” 赵晓明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怕他打出人命，连忙跟张天娇一起死活把张天亮给拉住了，张天亮最后不甘心地踢了地上死狗一般蜷成一团的徐东良：“算你小子走运，打不死你！” 徐东良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本还一起通力合作阻拦张天亮的两个女人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哼”地一声，齐刷刷地把头转向相反的方向。 张天娇率先开口：“哥，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刚才你都听到了吧，她对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的，人家一心一意想要勾引而城里男人到城里去享福呢！” 赵晓明气得想吐血：“你以为我故意找这个恶心的男人出来演一场戏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识人不清的傻丫头，你倒好，恩将仇报，不但血口喷人，居然还打我，我如果真的要勾引他，又何必叫你出来……” “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显摆给我看。” “好了，都别说了。”张天亮沉沉地吐出一句。 张天娇：“哥，你不要再给她骗了……” 赵晓明：“张天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两人的话同时响起。 张天亮默默地拉住了赵晓明的手：“阿娇，道歉。” 张天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哥：“哥，你……” “到现在你还想不明白对不起你的人到底是谁吗？” “不，我才不要道歉，他们两个都不是好人！”张天娇大声说。 “你打了人就是你的不对，你如果还当我是你哥，就赶快道歉。”张天亮的话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晓明惊讶地抬头望着他，不敢相信在听到之前她对徐东良说的那些话之后，他还能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一边，对自己一向疼爱的妹子说出这样的话。 张天娇也不敢相信，她还想再发脾气，可是在张天亮异乎寻常的严肃表情面前还是怂了，用力地跺一跺脚：“道歉就道歉，对比起，这样总行了吧！”说完转身就跑。 “等一下。”张天亮喊住她，指了指地上半死不活的徐东良，“去找人过来把他弄回去。” 张天娇原本是想不管不顾地跑掉的，可是终究还是不忍心，最后还是乖乖地去找人。 赵晓明整个人仿佛还是在浮浮沉沉的梦境中，没从这个傍晚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件中回过神来，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你，不生我的气？” 张天亮拉着她走到河边：“来，洗洗手。”他还记得徐东良那兔崽子曾经拉过她的手呢！ 赵晓明的双手自从被徐东良碰过以后，那种冰凉湿腻的感觉就一直挥之不去，直到如今在清凉的河水中洗了几遍，感觉才好一些，甩了甩手中的水珠正要站起来，一直火辣辣的脸上忽然感到一阵清凉，原来是张天亮把一块手帕浸湿了之后拧得半干敷到了她的脸上。 “疼吗？”轻轻柔柔一句话，让赵晓明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她鼻子一酸，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对不起，是我没把阿娇教好，让你受委屈了，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赵晓明摇摇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是我考虑不周到，事先没有跟她说清楚，怪不得她会误会的，说真的，你刚才听我说了那些话，你真的不怪我吗？” 张天亮无意识地拨弄着清澈的河水：“不怪，我知道你是为了帮阿娇才这样做的。” 赵晓明歪着头看他：“你就这么相信我？” 张天亮笑了一下：“我是有自信，你看不上那种男人。” “讨厌！”赵晓明忍不住笑了，随手往他身上一拍，接着手就被他紧紧地握住了：“晓明，你相信我，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嗯！”赵晓明抿着唇点头，眼神却顺着水流看向了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天亮的心微微一沉，她的手如今虽然被自己牢牢地握在手中，可是感觉她这个人却像是眼前河水，无论怎样用力，却总是要从指缝中漏出来，留不住，无能为力。 感觉到脸上的手帕已经变温，赵晓明取下来在水中漂洗，这才发现这是一条女式的碎花手帕，不由奇道：“咦，这是哪里来的？”村里人是没有用手帕的习惯的，赵晓明也不用，她都是用纸巾的。 第65节 张天亮有点不好意思：“我见城里的女同志都喜欢带着这个，我想你应该也喜欢，对了，我还看见有人绑在头上，也挺好看的。” 放在以前赵晓明一定觉得在头上帮绑条手帕要多杀有多傻，可现在她的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乖巧地说：“嗯，等它干了我也绑上试试。” 张天亮送了赵晓明回学校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下次别再这样做了，怎么说那也是个男人，万一他恼羞成怒要伤害你怎么办。” 赵晓明想想也觉得后怕：“我知道了，阿娇那里你好好劝劝她，等过几天她气消了我再去找她。” 张天亮没想到阿娇这次的脾气会发得这么大，回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家院门口外面扔了一大堆东西，仔细一看，原来都是赵晓明带来的，有赵晓明送她的衣物、护肤和洗护用品，还有瓶瓶罐罐的食物，全都当垃圾一样扔在门口。 张天娇一向是个开朗大方的姑娘，小时候就算是被人欺负得狠了，也是随便哭几声就过去了，而且特别容易被哄开心，跟谁都没有隔夜仇。 她还是个特别会节省的人，不管什么东西，都要想方设法地重复再利用，直到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也还舍不得扔掉，整整齐齐地收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像这样把好好的东西给扔掉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可见这件事在她心中的严重程度。 张天亮叹了口气，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抱在手中，推门进去，张天娇猛地冲出来，抢过他手中的东西就往外扔：“你捡回来干嘛！那个臭女人的脏东西，我才不要！” “阿娇！”张天亮也有点怒了，“那是你嫂子，不许你这么说她！” “哇！”张天娇崩溃地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她那样的女人，又笨又娇气，什么都不会干，可是你们所有人都喜欢她，就是没有人喜欢我！” “阿娇，你不要这样，我没有不喜欢你。”张天亮头疼地说，一边还要不停地把她扔到屋外的东西捡回来。 “就是，你们都不喜欢我，就会骂我、嫌弃我，我，我不要活了！”张天娇狠狠地把张天亮推到一边，捂着脸跑了出去。 张天亮只好把手中的东西一扔，追了上去，抱着人往回拖，硬是把她拽回了家里，往房里一扔，门“砰”地关上：“这件事到底是谁不对，你自己好好想想！” 张天亮喘着气在院子里打了一桶凉水，直接举起来从头淋到脚，冷水能让他身体的温度降下来，可是心里的郁火却是怎么都浇不灭，虽然他在赵晓明的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实际上他在意得很，当他听到她想去城里工作生活的时候，他的心就开始惴惴不安，到现在都没法子安定下来。 如果她真的想走，他有什么法子，可以留住她呢？ 徐东良这一晚可是受了老罪了，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不管是躺着还是趴着，都会压到伤处，想要稍微动弹一下翻个身，那更是要了命了，疼痛让他整夜都无法入睡，只好一遍又一遍咬牙切齿地诅咒张天亮：“等着瞧，我一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 傍晚张天娇去找来抬他的两个人粗手粗脚的，把他往乡卫生站里一扔就完事了，张天娇恨他欺骗自己，也不愿意理他。 李医生给他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虽然被打得够呛，可是下手的都是皮糙肉厚的部位，手脚没断，内脏也没受一点伤，随手扔给他一瓶跌打药酒，就打发他走了。 徐东良在香坪坝这些日子，总是一副高傲看不起人的模样，成功地拉了不少仇恨，村里的人都不待见他，因此看见他弯腰驼背，一瘸一拐地拖着两条腿在路上慢慢地挪动，也没有人说上去问两句，帮一把。 他只好艰难地挪回住处，强忍着剧痛给自己上了药，趴在床上再也动不了了，晚饭当然也是没得吃的，当然这一切都得怪张天娇那疯婆子，还有张天亮那个野蛮人，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样，居然敢肖想人家赵老师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要不是他出来横插一脚，他现在都已经美人在抱了。 真没想到，原来赵老师也喜欢自己，不过说来也是，哪个女人不喜欢城里的生活呢？都是张天亮那个野蛮人，不行，他一定要去公安局告他故意伤害罪，告到他坐牢为止，看他还敢不敢来破坏自己和赵老师。 第55章 公安局 张天亮真没想到徐东良那兔崽子真的去告了他。 要说这种打架斗殴的事，村里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个月也得出上一两桩，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队里就解决了，顶多闹上乡公社，要公社书记出面解决，这种直接告到县公安局的，还真是第一次。 徐东良头两天浑身疼得无法动弹，在床上苟延残喘地躺了两天，靠存着的一点干粮填饱肚子，后来好不容易能走动了，拾掇拾掇包袱就直接上县城告状去了。 这天张天亮正在山上察看刚种下的果树苗的长势，忽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找他：“张队长，林书记让你赶紧去找他一趟。” 张天亮随口应了，还想再在山上转一圈，被那人死活拉着往山下跑：“快点儿，书记说了，一见到你，抓也要把你抓过去。” “等等，等等，这究竟是咋回事啊？”张天亮莫名其妙地被人拖着往前跑。 “我也不知道，反正书记火气很大。”这人一大早被书记吼了几声，到现在腿肚子都还在发抖呢！ “林叔，您找我？”张天亮进了公社书记的办公室。 林书记一见他就把手里的烟杆重重地在桌上敲了两下：“你小子就不能给我消停点？说吧，又闯什么祸啦？” 张天亮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去抹那桌上的烟灰：“哪能呢，我这不都好好地在队里干活嘛！”心里头却暗暗地把徐东良他们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兔崽子胆子肥了啊，学会告状了。 林书记气得重重一拍桌子：“还不承认，公安局都找上门来了。” 张天亮连忙扶起林书记他老人家的手：“林叔，您老人家要打也往我身上招呼啊，怎么拍桌上了呢，这手多疼啊！那个，公安局怎么找上门来了？” 林书记没好气地指了指桌上的电话机：“一大早就打电话来了，叫你赶紧过去一趟，快说，你小子究竟犯什么事了？” 张天亮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话，这台黑色的电话机可是公社的宝贝，锁在一口小箱子里，只把听筒露出来，平时只能用来接电话，箱子唯一的一把钥匙在林书记的腰带上挂着，只有遇到非用电话不可的急事，才能开锁。 “不过就是打了那个市里来的臭小子几下，谁知道那小子这么拎不清，居然闹到公安局去了。” 林书记恨铁不成钢地用烟杆狠敲了张天亮几下：“我看拎不清的是你吧，好歹是个大队长，好端端地打人干嘛？” 张天亮气愤道：“那小子办事不地道，下次再叫我遇上了，还得打他，林叔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公社里的。” “臭小子，我还怕你拖累了？给我赶紧上县城去，到那儿态度好点，好好说明情况，争取宽大处理。” 张天亮就这么蹬辆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去了县城公安局。 林书记冲着他的背影骂了几句，最终还是从腰带上摸出一串钥匙，对着光找了老半天，才找着其中一枚，摸索了半天打开了装电话机的箱子，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宝贝电话机。 然后一手按着电话机，另一只手握着松松垮垮的摇杆，狠命摇了几十下，再把听筒挡在耳边，双眼一眨不眨地仔细听着。 “喂，总机吗？帮我接县公安局。”林书记自己耳朵不太灵光，总疑心电话那边的人会听不到她说话，喊得镇天响。 等了半锅烟的功夫，电话那头才算有了动静，林书记又喊起来：“公安局吗？我是三江乡，找你们老王，对，王抗战。” 又等了半天：“喂，老王啊，是这样的，你还记得不，老张家那孩子，张天亮，平时挺老实的……” 唉，年纪大了，对这些后辈也看顾不了多久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到了县公安局，张天亮熟门熟路地把自行车往门边一放，跟门卫老大爷打了个招呼，抬脚就往里走，门卫老大爷对这个来办过几次事的年轻人还有点印象，笑着打招呼：“来办事啊？” 第66节 张天亮点点头，继续往里走，一转身又遇上了老熟人，他一起去当兵又一起复员回来的老战友李爱国，那家价钱贵得逆天的私房饭馆就是李爱国带他去见识的，这李爱国家里有点背景，如今在县公安局已经混上政工科的科长这一职务了。 李爱国一点也不见外地搂上来张天亮的肩膀：“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午一起去吃一顿？” 张天亮：“我是想啊，就是不知道走不走得了。” “怎么啦？来办啥事？哥一句话的事！” “不是，被一个二愣子给告了。” “哪个二愣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走，哥给你撑场子去。”李爱国不由分说地跟了上去。 徐东良坐在治安股接待处的长凳上，满脑子幻想着张天亮接受处罚的情景，首先一定要罚款，最好还要拘留十五天，不，一个月，越想越是兴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猥琐的笑容。 然后他就看见了跟一个身穿公安制服的男人勾肩搭背着一起走进来的张天亮。 李爱国一进来就跟治安股的同事打了个招呼，拍着张天亮的肩膀说：“这是我兄弟张天亮，听说有人找他的麻烦？” 徐东良连忙站了起来：“警察同志，就是他打我的。” 李爱国大爷般地走过去：“他打你的？证据呢？” 徐东良忙不迭地卷曲衣袖和裤腿，露出身上的青紫：“这就是证据。” 李爱国“嗤”地笑了：“这也能当证据？谁知道你不是自己眼瞎了一头栽路边沟里面摔的呢！” 徐东良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你们这是狼狈为奸！” 这下治安股的同志也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好心帮你办案，你自己提供不出证据，还反过来诬陷人，有你这样的吗？” 这时张天亮突然开口：“警察同志，他身上的伤确实是我打的。” “你胡说什么呢！”李爱国不满地看着他。 “我没胡说，人是我打的没错，可是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打他呢，那是因为他在我们村里调戏妇女，我作为一个大队长，自然不能眼看着我们的社员受欺负是不是？”张天亮说。 “哦！”李爱国唯恐天下不乱地拖长了声调说，“耍流氓啊！这流氓罪是要怎么判的来着？” 徐东良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不是，我没有耍流氓，你，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耍流氓！” 张天亮：“这个就要麻烦警察同志亲自去调查取证了，当时我们村里看到的人可不少，要不要我把他们都叫过来问话？” 徐东良原本想说问话就问话，可突然想到在村里干活时张天亮一呼百应的样子，又迟疑了下来。 治安股接待的同志一脸不痛快地看了一眼徐东良：“怎么样，还告不告？告的话我们就立案调查，不管是打架斗殴还是耍流氓，我们都会秉公处理。” 徐东良神色狐疑地看看李爱国，再看看张天亮，那两人的神色都是如出一辙地傲慢，摆明就是一副你小子肯定告不赢我的笃定，他惊疑不定地左看右看，终于一跺脚：“我不告了还不成吗？” 治安股的同志不耐烦地起身赶人：“不告就赶紧走，敢情你以为我们这是菜市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是不是？当心我二话不说先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抓你拘留几天！” 徐东良灰溜溜地走了，张天亮客气地问：“同志，那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了吧？” 治安股的同志拿出一张表格：“没事了，你在这儿签个名，就可以走了，以后注意点儿，老发生这样的事影响也不好。” “是是，我知道，谢谢警察同志。” 李爱国搂着张天亮的肩膀出来，看了看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快到饭点儿了，走，兄弟请你吃饭去。” 当然他这客是在公安局的食堂里请的，虽说他这个科长一个月的工资能有五十多块，但小饭馆那种贵价的饭菜，一年也顶多就舍得吃上一两次。 不过公安局食堂的伙食在县城里是出了名的好，今天中午的大锅菜是油汪汪的红烧肉和大白菜煮油豆腐，李爱国一样打了一份，再掏钱让师傅给炒了两个小炒，一个鸡蛋炒西葫芦，一个胡萝卜炒猪肝，一人再来二两米饭，俩人就美滋滋地吃上了。 一来二去的，张天亮就从他们大队开始种果树，说到了他打算办个小五金厂的事，这事本来是只能自己私底下悄悄地搞，但没法子，他没门路啊，光是那个设备就不知道从哪儿弄，趁这个机会，正好托这个老战友想想法子。 李爱国一向交游广阔，虽说有份正儿八经的职业，但三教九流的朋友从来不少，他想了想，一拍大腿：“有了，我前些日子刚认识一个省城来的朋友，就是干这行的，他那儿准有门路，你等着啊，我这两天给你打听打听。” 张天亮大喜：“那太好了，这事儿就麻烦你了。” “咱哥俩谁跟谁啊！”李爱国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来，多吃点儿，亮子啊，你虽然出身农村，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干大事的人，胆小的人办不成事，要办大事，就得像你这样胆子大的……” 张天亮看着老战友一副高谈阔论的架势，不由有点儿头疼，这还没喝酒呢，他怎么就上头了？ 赵晓明后知后觉地知道徐东良把张天亮告到县公安局的事，紧张兮兮地跑去问张天亮：“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呢，你看这不好好的？” “那徐东良呢？” “当然是走了，他还好意思留下来？” 赵晓明还是有点担心：“他就这么走了，那果树的事怎么办啊？” 张天亮“哼”了一声：“那小子算是被他占便宜了，本来我们是说请他来做技术指导，一直等到第一批果子结出来的，钱也给了一大半了，他倒好，啥也没干就这么走了。” 赵晓明内疚地说：“对不起啊，都是我做事情考虑不周，才会弄成这样的。” “不关你的事，我早看那小子不顺眼了，就算没这事我也不会留他，再说了，我这些天把他那些书都给啃完了，现在懂得的比他那个绣花枕头还多呢，这果树一般出什么事都难不倒我。” 赵晓明惊讶道：“真的呀，你都看完了？”这些天他确实是很用功在看书，虽然皮肤黑看不出来黑眼圈，但满眼的红血丝谁都可以看见，可她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学完好几本大学的教材。 “可不，累死我了。”张天亮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赵晓明立刻狗腿地站到他身后，伸出双手给他按摩肩膀：“你辛苦了，按按就不累了啊！怎么样，舒服不？” 绵软的小手按在他硬邦邦的肩膀上，力道比挠痒痒还轻，可张天亮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舒服，手艺真好。”赵晓明立马又捏又敲地更卖力了。 第56章 期末考试 不知不觉学校就要期末考试了，期末考试是全县统考，县上统一发下来的考卷，监考老师也是从金山县小学安排下来的老师。 第67节 考试这天，县小学安排的老师一大早就来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吕文清，有点儿发福，看起来颇有领导风范。 学校是外联事宜一向是孙友梅负责的，特别是要与上级领导打交道的时候，都是她主动站出来，因此今天这个吕老师也是孙友梅在招呼，而赵晓明，则是苦哈哈地在三间课室之间跑来跑去，维持考场纪律。 没多久，学生都到齐了，考试要开始了，赵晓明连忙到孙友梅的屋里去喊人，因为学校没有老师办公室，总不能让人吕老师站在大太阳底下等着，所以孙友梅就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屋里去坐着。 “吕老师，孙老师，时间快到了，可以去发试卷了。” 孙友梅站起来，做出一个恭请的手势：“吕主任，请。” 咦，赵晓明有点愣神，她是错过了什么吗？明明早上孙友梅还跟她一起称呼对方为“吕老师”的呢，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吕主任”了？ 不过不管他是不是主任，只要是为人师表者，称之为“老师”总是没有错的。 吕文清也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拿出六沓用牛皮纸封着的试卷，给她们俩人按照年纪一一分发下去，发完试卷，赵晓明跑到屋檐下挂着的那块铁片那儿，“当当当”地敲了几下，考试就开始了。 吕文清说是来监考的，可是也就只是考试开始的时候随便在几个教室看了几眼，然后就回到孙友梅的屋里喝茶，顺便看看从公社办公室里拿来的当天报纸了。 孙友梅作为主人，自然也要作陪，两个玩忽职守的人倒是相谈甚欢。 整个考试过程的监考工作几乎都是赵晓明一个人完成的，跑前跑后地累得够呛，一转头却发现吕文清和孙友梅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孙友梅笑得直不起腰，整个身子都快要撞到人家怀里去了。 赵晓明累得一肚子气：“孙老师，这边考试我一个人看不过来，你快过来帮忙！”直接喊了起来。 孙友梅又跟吕文清说了好几句话，这才一脸不高兴地走出来：“不就是监个考嘛，有什么看不过来的，我跟你说，人家可是县教育局的领导，怠慢了领导的罪责谁担得起？” “咦，不是说是金山小学的老师吗？怎么又变成领导了？” “人家这是下基层锻炼，锻炼完了回去就该提升职务了，你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人家是主任，别老师长老师短的叫个没完。” “切！”赵晓明不屑，“别说主任不主任的，就说现在他的身份不就是老师吗？难道老师这个光荣的称呼还能辱没他了？我说你啊，就算要拍领导的马屁，也要先把本职工作做好啊！” “真是死脑子，活该你一辈子当个破代课老师。” “呵呵！”赵晓明笑了一下，到另一个班监考去了，觉得孙友梅这种拍马屁的行为简直是俗爆了。 不过有人还真就吃这一套，临走的时候，吕文清一再跟孙友梅握手：“孙老师，你们的工作做得很不错，我回去以后会跟领导好好反映的。” 而对于一直在忙着在各个年级交代放假事宜的赵晓明，他则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就离开了。 当然赵晓明也没空管他，暑假是农忙的季节，要割稻子、晒谷、拔秧苗、插秧苗，这些都是这些孩子们要回家帮忙干的活儿，这些半大孩子，对他们的家庭来说，已经可以算得上了半个劳动力了，一个暑假下来，能为家里挣上不少工分。 要不是因为赵晓明一再强调考试的重要性，恐怕有一半以上的学生早就请假回家干活去了。 现在终于考完试，谁也没有心思再留在学校，巴不得赶紧回家，好不容易听赵晓明讲完了假期注意事项，布置完暑假作业，呼啦啦的像退潮一样，一下子就走光了，整个校园安静下来，连住宿的学生也走完了，就剩下赵晓明和孙友梅两个人。 一下子从极度热闹变成极度冷清，赵晓明的心里空落落的，竟然不太适应起来，只好没话找话说：“哎，你放假有什么打算啊？” 孙友梅翻了个白眼：“回队里干活挣工分呗，放假学校又不给发工资，喝西北风啊！” 赵晓明这才想起这个问题，她们代课老师跟公办教师不一样，公办教师放假照样发工资，而她们是没有的。 这几个月她吃的大多数都是张家拿过来的粮食，照理说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可她从来就是一个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人，每个月的工资发下来，随手就扔在抽屉里，随用随取，到现在也没剩下几个钱。 这两个月的暑假，她究竟应该怎么过才好呢？ 一向没心没肺的赵晓明老师，突然就陷入了深刻的自我否定当中：“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会花钱，还会什么呢？”好像真的是什么都不会了呢，不愿意劳动，不会赚钱，老师也当得不汤不水的，这样的女人，在这里是要被人嫌弃的吧，就连想嫁人当个家庭主妇也当不好呢！ 不过赵晓明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她的处事原则是遇到问题就想办法去解决，不就是什么都不会嘛，那就去学啊，嗯，就从做饭学起吧，学会了做饭，就算不做给别人吃，也饿不着自己嘛！ 要说学做饭，赵晓明的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张天娇，阿娇那姑娘可是天生就点满了厨艺技能点的，你说她从小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上好的食材练过手，可是不管什么东西，到了她的手里，在灶台上转一圈就能变成好吃的美味佳肴。 有时候遇上了没做过的食材，哪怕赵晓明提出一些她没听过也没见过的吃法，连赵晓明自己都说不明白是怎么做出来的呢，只说了最后的形状和味道，她只要稍加琢磨，最后也能做出八、九不离十的成品出来。 要学做菜，她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好老师吗？可是现在好老师根本就不理赵晓明呢，自从上次张天亮怒揍徐东良的事件发生以后，张天娇就没给过赵晓明好脸色看，到现在还没搭理过她。 在赵晓明的心目中，张天娇一直是一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女生，随便给她一点好东西就会欢喜得跳起来，这次张天亮说给她一点时间会想通的，可是过了那么久还没想通，看来还是要找点什么新奇的物件去哄一哄才行。 由于张天亮怕赵晓明伤心，所以并没有告诉她张天娇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给扔的这件事。 拿什么才能又新鲜又不会在这个时代显得太过标新立异呢？赵晓明在空间里细细翻找了一番，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谢娉婷的这些货物是在义乌进的吧，怎么会连这个也有？” 她从空间里拎出来的是一双塑料水晶凉鞋，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穿这种鞋子了，难为谢娉婷还找得到，而且还进了不少货，赵晓明挑的这双是跟现在的款式最接近的，前面细细的三条塑料带子，中间镶一朵彩色的塑料蝴蝶结，坡跟，后面也是细细的塑料带子用暗扣扣起来。 要说这种塑料水晶凉鞋，现在可是热门的稀罕货，也就这一两年才兴起来到，在百货商店里要五块钱再加上两张工业券才能买一双，县城的时髦姑娘们都已拥有一双这样的凉鞋为荣，讲究一点的人还会在里面搭上一双肉色的玻璃丝袜。 赵晓明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这得是有多土气啊，当时跟她在一起的张天娇眼睛也直了，一直拉着赵晓明的手念叨：“晓明姐，那鞋子多好看啊，要是我也能有一双就好了。” 张天娇到现在都还没攒够买一双塑料水晶凉鞋的工业券，所以赵晓明想，这当真是一份天上掉下来的最佳礼物啊！ 而且她手上这双凉鞋比市面上卖的都更好看，不但塑胶更柔软，而且颜色也更鲜亮一些，市面上买的有两种颜色，一种是白色透明的，一种是粉色透明，而赵晓明手上的这一双，却是在透明塑料里面带了一点彩色的闪粉，平时看不觉得什么，在阳光下却会闪现出五彩斑斓的亮丽色彩来。 要是换做以往，赵晓明早就说俗气得要命了，可是现在，她却喜滋滋地找了张纸把这双鞋子包起来，迫不及待地往张家走去。 半路上刚好遇上来找她的张天亮：“怎么出来了？” 赵晓明跑过去挽着张天亮的胳膊：“正要去找你呢，阿娇在家不？” 张天亮平时在没人的地方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挺要面子的，当下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拿下来：“在家做饭呢，怎么了？” 赵晓明晃了晃手中的纸包：“我有东西要给她。” 张天亮伸出手：“给我吧，晚上我帮你带回去。”他怕阿娇这丫头脾气还没发完，当面下赵晓明的面子，要是这俩人再吵起来，他夹在当中就头疼了。 “不行，我要当面给她的。”赵晓明把纸包藏在身后，这男人是个老古板，记得那次两人一起逛县城，赵晓明曾经指着街上女同志脚上的凉鞋问他：“好看不？” 当时这人皱着眉头回答：“不好看。” 第68节 所以她决定还是不要让他看见的好。 “那好吧！”张天亮转了个身往回走，他得赶紧回去跟妹子交代一下，别再发脾气了。 赵晓明一路小跑着艰难地跟上去：“你走那么快干嘛！” “混蛋，你好歹等我一等啊……” 第57章 兄妹 张天亮终究还是放缓了脚步，赵晓明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你干嘛呀，走那么快！” “阿娇可能还在生气。”张天亮决定说实话。 赵晓明对他眨了眨会放电的大眼睛：“为了你，我决定去哄她。” 张天亮的心一下子就变得甜甜软软的，还有点儿心疼，要不是还在外面，他真想现在就抱着人狠狠地啃上一口，这姑娘就是这样，总是能出其不意地让他心动，哪怕她什么都不会，他也愿意一直宠着她。 两人进门的时候张天娇正端着一盘菜从灶房里出来，一看到赵晓明，立刻就冷了脸，快步走到堂屋，重重地把盘子放到桌面上，随即一甩头进了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剩下赵晓明和张天亮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张天亮运了运气，正准备开口，忽然房门又开了，张天娇黑着脸走出来，把桌上给她自己准备的饭菜一股脑儿揽进怀里，抱进了房间，房门再一次紧紧闭上。 张天亮：“你别急，我去说说她。” 赵晓明忙拉住他：“你才别急，让我去。” 走到张天娇的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阿娇，你开一下门好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屋里传来张天娇生气的声音：“你走，我不想听你说话！” “我带了有好东西给你哦，是你一直都很想要的，真的不出来看一看吗？”赵晓明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个诱拐小孩的巫婆。 “不要，我才不要你的臭东西！”张天娇喊。 “阿娇！”张天亮怒了。 赵晓明拍拍他的胸口：“别生气啊，我还没吃饭呢，你先去做饭，我再跟阿娇说几句。” 张天亮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赵晓明朝他做了个安心的手势，把他赶走了。 “阿娇，对不起，上次那件事是我不对，其实你现在也已经知道了徐东良不是好人，你现在也并不是为了他而生气，对不对？我知道，你是在气我说出那样的话，觉得我对不起你哥，可是他竟然到现在还站在我这边，所以你觉得很生气，对吧？”赵晓明自己都没想到，她竟会有这样善解人意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她的这种善解人意究竟有没有用对地方，毕竟，道歉和劝解人这种事，她从小到大也是没做过的啊！ “啊！”张天娇抱着脑袋大叫一声，“你这个坏女人，我哥很快就会认清你的真面目的，到时候他就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阿娇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的，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哥哥，你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还很擅长跟别人打交道，所有人都喜欢你，爱跟你一起玩，你还会干很多家务，做饭那么好吃，针线活做得又好，十里八乡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想把你娶回去当媳妇儿呢！我一直都觉得，如果我也能活得跟你一样就好了！”赵晓明原本还只是想哄一哄她，可以越说就越觉得这是自己的真心话。 “你胡说，别人喜欢的都是你。” “才不是，你想想看啊，我在你们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除了你们兄妹俩，我哪里还有其他的朋友？你觉得别人喜欢我，其实不过是看我长得好看而已，真正喜欢我这个人的又有几个呢？说真的，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可是来到这里，认识了你们兄妹俩，才让我认识到原来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努力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情。” “阿娇，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你哥的，我承认，我是想去城里，不愿意一直呆在农村，可这并不说明我就会跟他分开啊，我们可以想办法一起去城里生活的呀，对不对？” 这次阿娇很久没有出声，赵晓明觉得自己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完了，叹了口气，一转头，发现张天亮正站在门口看着她，目光深邃。 赵晓明把手里的纸包放到地上：“给你的东西我放门口了，你待会自己出来拿吧，我先回去了，别生你哥的气了，他也不容易。” 说完站起来拉了拉压得有点皱褶的衣襟，朝张天亮摇了摇头：“她还是不愿意理我，你再劝劝她吧，我先回去了。” 张天亮一把拉住她：“吃过饭再走。”目光中竟然有点患得患失的意味。 “不用啦，我自己也会做饭的，费事惹得阿娇不高兴啦。”赵晓明说着又笑了起来，俏皮地说，“对了，下次你过来我做一顿饭给你吃吧，要不要？” 张天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啊！” 赵晓明离开以后，张天亮坐在桌旁久久不动，眉头锁得紧紧的，想着赵晓明方才说的那一番话。 其实他曾经有过机会能在城里得到一份工作的，在部队的时候，由于表现良好，部队的领导都很器重他，希望他能留在部队发展，但他记挂着家里的妹子，坚持在兵役期结束后要复员回家。 复员的时候，部队里一位很看重他的老领导曾经表示，只要他愿意，就能帮他在城里安排一份工作，甚至他想要把妹子也接出来也可以。 不过当时张天亮并没有因此而心动，从他小时候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时候起，他就下定决心，长大以后一定要回来努力参与家乡的建设，带领全村人民共同富裕，没错，他就是这么的有志向。 再加上张天亮他也知道，老领导之所以会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器重他的缘故，更主要的是因为老领导的女儿喜欢他，虽然老领导一家从来都未曾以此作为条件来要求他怎么怎么样，可是张天亮还是非常明确地拒绝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耽误了人家女孩子的大好青春。 可是现在，张天亮的心第一次出现了些许动摇…… “哥。”张天娇低着头开门出来，脚下不小心提到一包东西，她呆呆地看着，也不知道该不该捡。 张天亮：“捡起来看看吧！” “哼，我才不稀罕她的东西呢！”嘴里这么说着，终究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捡起了纸包，“我就看看，待会还得扔掉。” “哇，凉鞋！”张天娇轻叹一声，眼睛亮了一下，“好好看呀！”不过很快眼神又黯淡了下来，“我说过不要她的东西的。”“咚咚咚”跑到门外，把凉鞋连同外面的纸包一起扔进了装垃圾的簸箕里。 张天亮觉得有些好笑：“没事，你真喜欢的话下次哥到县城给你买！” 张天娇魂不守舍地在屋里转了几圈，突然又跑出去把鞋子捡了回来：“好好的鞋子干嘛要扔掉啊，要花钱买的呢！”抬头看了一眼她哥，又加上一句：“反正是她对不起我的啊，我穿一双鞋子怎么了？” 张天亮强忍住笑：“对对，应该的，快试试看看合脚不？” 张天娇脱掉脚上的布鞋，小心翼翼地把脚掌放进透明的塑料凉鞋里，鞋子的大小和长度都刚刚好。 赵晓明的脚长得很小巧，穿鞋子要比张天娇小两个码，看得出来这双鞋子确实是她特别为张天娇准备的，而不是把自己不想穿的随意拿来哄人。 “真好看！”张天娇的目光简直粘在了自己的双脚上脱不下来。 “不生气了？”张天亮看着她。 第69节 张天娇难得地叹了口气，拉了张小凳子在他身旁蹲坐下来，扬起脑袋问：“哥，她说大伙儿都喜欢我，这是真的吗？” 张天亮好笑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当然是真的啊，你不记得了吗，你小时候肚子饿没东西吃，可怜巴巴地往村口那么一站、一哭，不就有人领你回家吃饭了吗？哪怕人家家里穷得只剩下一个红薯了呢，也会分半个给你，要不然你怎么长这么大的？” “讨厌啦，你说过不再说人家小时候的笑话的。”张天娇把头靠在张天亮的膝盖上，像只小猫似地说，“可是哥，我还是不想让她当我的嫂子了。” “为什么啊？” “我总觉得啊，她不是属于我们这个地方的人，我们村里留不住她的。”张天娇担忧地说，到时候她哥得多伤心啊！ “那阿娇想不想到城里生活啊？” 张天娇摇头：“不想，我们是农村人，到城里生活肯定不习惯，城里人也会看不起我们的，我们农村人就应该扎根在土地上，踏踏实实地种地、过日子，不应该去妄想得到本来不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我们阿娇果然长大了，会想事情了呢！” 兄妹俩默默地依偎在一起，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些相依为命的过往，他们都相信，往日的苦难都过去了，未来的日子将会越来越好…… 赵晓明形只影单地回到学校，平时学校里鸡飞狗跳、热闹非常，她一进来就觉得头疼，恨不得所有的人一下子统统消失，可是现在真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她又觉得实在是冷清得太过分了。 算了，还是别想那么多，先去做饭填饱肚子再说。 第58章 贤惠 孙友梅收工回来，远远就看见学校围墙里面冒出一阵阵滚滚浓烟，把她吓了一大跳：“现在学校里应该没什么人啊，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回来，刚进校门的孙友梅和从灶房里灰头土脸地冲出来的赵晓明撞了个正着。 “你干什么了？把咱们的灶房给烧了吗？” 赵晓明弯着腰咳了好一阵，才喘着气说：“没，没着火！” 孙友梅没好气地找了条毛巾，打湿了捂着口鼻进去察看，果然是没着火啊，就是一大把柴草把整个灶膛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股大股的浓烟不住地从里面冒出来而已。 赵晓明不好意思地跟在后面：“原本点着了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灭了，还一直冒烟。” “你把灶膛塞这么满，里面没有空气流通，肯定要灭啦！真不知道你这个人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连生个火都不会，你还会啥？”孙友梅一边说一边把灶膛里面的柴禾一根根抽出来。 “呵呵，凡是都有第一次嘛，下次就不会了，对了，要不这个假期你教我学做饭吧！” 孙友梅翻了个白眼：“我可没有吃饱了撑着。” 赵晓明伸出两根食指在她面前交叉成一个“十”字：“学费十块钱，教会为止，怎么样？还有学习期间食材、调料什么的都算我的。” 孙友梅想了想，她正愁着暑假这两个月没有工资不知道该怎么过呢，去生产队劳动虽然有工分但也得到年底才能分红，反正自己一个人做饭也是做，顺便教教她也没什么，于是便伸出了手：“成交，不过学费得先付一半。” 赵晓明飞快地回自己房里拿来五块钱，拍到孙友梅手上：“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孙友梅收了钱办事还是很负责任的：“那就先从生火开始学起吧，你先拿一把干草，用火柴点着，扔进去，然后再找一些容易点着的细柴架上去，看着，这样架，里面要留有空间，粗的柴最后才放。” “哦哦！”赵晓明连连点头，学着她的样子在另一个灶眼里生火，看别人做起来轻车熟路地好像很容易的样子，可是到了她自己手中，拿柴怎么都架不起来，“噼里啪啦”直往下掉，一把干草烧完，细柴枝上才冒出了几点黑烟。 孙友梅不耐烦地说：“算了，你下次再慢慢练吧，我先给你说说怎么控制煮饭的火候，先加几把草把火烧旺，水滚了以后……” “等等，等等！”赵晓明屁颠屁颠地跑回房间，立刻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好了，你说吧！”摆出一副要认真记笔记的模样。 孙友梅用一副看怪胎的样子，顿了一下，才又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赵晓明可算是拿出了高考的劲头来学习，孙友梅教完她以后出去上工，她就一个人留在灶房里勤学苦练，以至于好几次张天亮来找她的时候，由于来不及收拾妥当而被他看见了她脸上还带着一道道黑灰的模样。 张天亮总是好笑地抹一抹他鼻尖上的黑灰：“干嘛啦，闲得无聊去钻耗子洞啦？” “没有啊，我闲着没事嘛，就随便收拾了一下。”赵晓明装作不在意地说，她暂时还不想告诉张天亮她正在学做菜，准备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张天亮有点意外：“怎么变得那么勤快了？” “一直都很勤快的好不好！”赵晓明说着，赶紧跑去打水洗脸。 可惜孙友梅做饭的手艺不怎么好，会的花样也不多，几天之后，赵晓明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出师了，于是把剩下的五块钱学费给了她，然后特别郑重地邀请张天亮过来吃她亲手做的晚饭。 晚饭所用的蔬菜是在学校的菜地里摘的，这几畦菜地是住宿的学生利用课余时间开垦出来，平时都是学生们自己照管，现在放暑假了，赵晓明便每天早上都给浇浇水，也足够她平时一日三餐消耗的。 赵晓明摘了两个紫色的茄子、一把水灵灵的小白菜、一根丝瓜、几个朝天红辣椒，又去问附近的农家买了几个鸡蛋，可惜现在天气热，肉不经放，没有谁家会在这个时候杀猪的，买不到肉。 张天亮过来之后就好奇地进了灶房：“你真的会做饭？不会把房子给烧了吧？” 赵晓明气哼哼地把他推出去：“我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你就安心地等着吧，保证让你大吃一惊，记住，不许偷看啊！” 转身回到灶房就开始忙碌起来，茄子滚刀切，不过滑溜溜的好像不大好切，为了避免受伤，茄子切得太大了些，幸亏大小还算统一，小白菜洗干净了用来煮汤，丝瓜炒鸡蛋，红辣椒切小段，用来炒茄子。 张天亮足足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她送来了两菜一汤，从灶房里出来的赵晓明，束起的头发松脱了一缕，散乱地垂挂在脸颊边，鼻尖上不出意料地沾着灶灰，可她外形虽然狼狈，可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地看着张天亮：“你快试试，看看好吃不？” 农村人吃饭不兴先喝汤的，他端起一碗白饭，先扒了一口，嗯，虽然有点焦糊味，可好歹是煮熟了的。 再夹一块茄子，嗯，块头可真够大的，赶上他半个拳头了，一口咬下，中间的没熟，不过没事，能嚼得动就行。 赵晓明把丝瓜炒鸡蛋的盘子往前推了一推：“再尝尝这个。” “咦，怎么是甜的？” “哦，是这样的。”赵晓明解释，“我第一个炒的就是这个菜，拿盐的时候不小心拿成糖罐了，放了以后尝尝，没有一点咸味，加了几次都不咸，我以为这盐不咸，就多放了些，后来尝到发甜了才知道原来是放错了，不过我后来又重新放了盐了，我觉得这个味道还可以呀，挺独特的，你觉得呢？” 张天亮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吃。” “那你多吃点儿，我特地给你做的，你不知道，我跑了好多户人家才买到这几个鸡蛋呢！”赵晓明索性端起盘子，把丝瓜炒鸡蛋给他拨到碗里，“你干活那么辛苦，多吃点儿补补。”说着把自己都给感动了，真是好体贴好贤惠呢，原来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做点事情的感觉是那么好，以后一定要多做。 张天亮硬着头皮吃完了一大盘甜腻腻的丝瓜炒蛋，有点儿齁着了，想喝点汤润润嗓子，可是那碧绿的菜叶子上面飘着红艳艳的辣椒是怎么回事？ 第70节 “怎么汤里也放辣椒？” “哦，炒茄子剩下的，我想着不要浪费了，就放到汤里了，怎么，有问题吗？” “没，就是不太习惯喝辣的汤。” “是吗？可是我看阿娇做的酸菜鱼的汤就是又酸又辣的啊，很好喝啊！” “嗯，是挺好喝的。”张天亮视死如归地盯着眼前那碗辣椒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你别喝那么急啊，你看，满头的汗都出来了。”赵晓明体贴地用手帕给他擦汗。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张天亮张罗着收拾碗筷，赵晓明连忙按住他：“你别动，放着我来，我想过了，我这段时间反正都闲着没事，就在家做做饭，洗洗碗什么的，你只要安心地在外面干活就好了，保证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张天亮挠挠头：“其实我觉得收了工回来再做做饭什么的一点也不累。” “不行！”赵晓明板起脸，“以后我真跟你成了家，什么都不会干的话，别人会说闲话的。” 张天亮眼睛一亮，她这句话就像是滋味最甜美的蜂蜜，让他的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谁敢说闲话我揍他，我家媳妇娶回家就是要供着的，我自个儿愿意，谁管得着呢！” 赵晓明笑得甜甜的，“叭”地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天亮哥，你真好。” 张天亮：“这样喊好听，以后多喊几句。” “那你得哄着我高兴才行。” “对了，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你肯定高兴。” “什么事啊？” “我过几天要到省城办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去省城？要啊要啊！”赵晓明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了，“你怎么突然会去省城了呢？什么时候去啊，车票好买不？我要准备些什么？” 上次李爱国帮他问的那事儿有点眉目了，李爱国那在省城的朋友刚好认识一个做五金机械方面的工厂的厂长，他那里有一些回收的旧机器要找销路，有门路的话不需要介绍信也能弄到，张天亮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拍板决定马上过去面谈。 其实他原本也没想好要不要告诉赵晓明的，只是刚才听到她那句“过了门”的话，一时被高兴冲昏了头脑，为了哄她高兴，才说要带她去，可是现在看到她这个兴奋得语无伦次的模样，又有点儿后悔自己嘴太快了。 “你不是说不想见到你养父，所以不愿意回省城的吗？”张天亮仔细看着她的脸色，小心地问了一句。 第59章 大雨 要没别人提起，赵晓明简直都已经忘记她养父这一茬了，她顿了一下连忙说：“是啊，我是不想见到他，不过那里毕竟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嘛，离开了这么长时间，真的很想回去看一眼啊，你放心，我看看就好了，小心一点，不会遇上我养父的。” 出生长大的地方这句话赵晓明没有说谎，她确实是在这个省的省会城市长大的，只不过如今这个时候的省城，那个叫做赵晓明的小姑娘还没出生罢了。 但那毕竟是她的故乡啊，赵晓明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在她出生之前的省城是个什么样子的，那些她曾经十分熟悉的古老建筑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看见她无比期待、向往的表情，张天亮有点黯然地想，也许终有一天，他是留不住她的。 害怕张天亮反悔，赵晓明搂着他的胳膊撒娇：“好嘛好嘛，就带我去嘛！” 张天亮一侧身把人死死搂住，有点自暴自弃地想，算了算了，能多留一天是一天吧：“好，那就三天后去吧，我明天去县城买汽车票，我们在省城就住两个晚上，你带点换洗的衣服就行。” “太好了！”赵晓明高兴地拍手欢呼。 南方的夏天是个暴雨的季节，第二天张天亮刚骑上自行车去了县城不久，大雨就下起来了，把他淋成了一只落汤鸡，只好先去公安局找了李爱国，李爱国跟同办公室的人交待一声，就带了他回宿舍换衣服，兄弟俩侃大山一侃就是一个上午，顺便中午也留下来吃了中饭。 饭后大雨一直不停，李爱国索性假公济私，开着单位带着雨棚的三轮摩托出去，帮张天亮买回了两张两天后去省城的汽车票发车时刻是早上五点半，李爱国对张天亮说：“要不你们提前一晚出来，在我这儿凑合住一晚上吧，不然早上才从村里出来怎么赶得及？” 以前张天亮出远门都是这样的，可这回却有点犹豫了：“跟我一起去县城的，还有一位女同志。” 李爱国大大咧咧地拍胸脯：“女同志也没关系啊，我帮忙找一个女的宿舍住一宿没问题。哎，不是，你说你去省城怎么还带个女同志呢？” “我对象，想去省城玩玩，就顺便带她过去。” “对象？啥时候谈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没多久，就过年前。” 李爱国一拍大腿：“我知道了，难怪你小子有段时间发了疯似的想赚钱，就是那时候处上的对象吧？我说你这对象可不行啊，咋就那么能花钱呢，这还闹着要去省城玩呢？“ “大男人的，你大方点行不，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愿意跟你处，花多少钱不值得啊！” 李爱国“嘿嘿”一笑：“你对象肯定特漂亮吧！能让男人说这种话的，肯定是个漂亮姑娘。” 张天亮瞪他：“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天，李爱国随口说了一句：“这么大的雨，该不会是想发大水吧？”金山县几年前发过一次大水，所谓的百年一遇的那种，当时县城里大部分的房子都被水泡了，水退以后路上的淤泥积得有一尺高，不过香坪坝的地势比较高，倒是没有被水淹，就是山体塌陷了几处，住在山边上的几户人家遭了点殃。 张天亮赶紧站了起来：“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李爱国忙说：“急什么呀，我刚就随口一说，哪有那么容易发大水呀，不是说百年一遇吗，这才过了几年，再说了，你们那个地势高，再怎么也淹不着，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 张天亮神色担忧：“我满山刚种下去的果树，根儿都没长牢呢，就怕都给水冲走了，我得回去看看。” 李爱国知道拦不住他，找出了单位发的那种又大又厚的雨衣给他：“这个你穿上。” 张天亮也不跟他客气，小心地把买好的车票用塑料纸包好了放在贴身的口袋里，穿上雨衣就匆匆地跨上自行车走了。 才回到村口，就看见村里许多大老爷们穿着蓑衣头戴斗笠，手里握着一把锄头，正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张天亮赶紧拉住其中一个人，大声问：“上哪儿去呢？” 那人看见张天亮，也扯着嗓子喊：“队长你可算回来了，山上的果树都被大雨冲垮了，哎呀，这可怎么好啊！” 张天亮闻言把自行车一丢，抄起那人的锄头就跑：“走，看看去。” 在这种暴雨的天气里赵晓明是从来都不会出门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她喜欢关紧门窗，靠在温暖舒适的床上，悠闲地看看书，发发呆，外面越是狂风骤雨，就越显得室内的安全和舒适。 这个时候，如果有落地的玻璃窗，能看到拍打在窗上的水花，就更有情调了。 第71节 可是今天下午，赵晓明却没有了感受这份闲适的心情，不知怎么的，她从吃完午饭之后开始，右眼皮就一直在跳，心里面也一直很不安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想要发生似的。 迷信的说法是哪只眼睛跳财，哪只眼睛跳灾来着？这样大雨的天气，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赵晓明没经历过发水灾，在她的印象里，暴雨天气最容易发生的就是车祸，偏偏今天张天亮去了县城，该不会是他在路上发生什么事吧？ 赵晓明再也坐不住了，一下甩开手中那本不知道翻过多少遍的《大众电影》，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暴雨夹杂着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一下子就湿了她的半边裤腿，赵晓明打了个冷战，从空间里找出一把伞，盯着狂风暴雨走了出去。 她要去张家。 虽然不知道她去了会有什么作用，但总比这样在家里干坐着担惊受怕地好。 路上没有半个人影，连平时满村子乱窜的土狗都知道这个时候要躲在屋子里不要出来，只有赵晓明一个人傻乎乎地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在狂风中东摇西摆，艰难地前行着。 如果被张天亮看到，肯定又会被他揪着脖子大骂一通：“你傻了吗？大风大雨的不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出来干嘛！” 赵晓明的整张脸都湿透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这个时候，她真的情愿被张天亮狠狠地大骂一通，只要他没事就好！ 平时只要走十几分钟就能到的路程，如今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到，每走一步都是那么地艰难，赵晓明手中的雨伞仿佛只是一个摆设，全身都被冰凉的雨水浇透，真的很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终于远远能看到张家的院子了，赵晓明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发现有点儿不对劲。 她使劲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又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看眼前那座明显歪斜了半边的屋子，究竟是暴雨造成的光线折射还是她累得眼花了，这屋子歪成这个样子，随时都有可能会倒塌下来了啊！ 赵晓明突然一个激灵，再也顾不得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雨伞，撒开手就直往屋子里冲过去，不是开玩笑，这屋子真的是快要塌了呀！ 院门是虚掩着的，赵晓明一推就开了，可是屋门却是从里面拴上的，说明里面一定有人。 赵晓明用力地拍打着屋门：“有人吗？快开门啊，张天亮，你在不在，张天娇，快来开门呀！” 手掌火辣辣地疼，喉咙也快要喊哑了，铺天盖地的风声雨声让她的喊声显得如此渺小，仿佛就算她喊破了天，也无法叫动屋子里的人。 屋子的墙壁正在以一种虽然缓慢，但却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倾斜着，赵晓明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种摧枯拉朽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正在一口口地侵蚀着这座年久失修的房子。 对呀，张天娇曾经说过，她家的房子还是二十几年前留下来的，前两年只是修缮了一下外表，他们已经攒够盖新房子的钱了，他哥说等这一阵忙完了就开始盖新房子，谁能想到它连这一点时间都等不及了呢？ 怎么办怎么办？赵晓明急得五佛升天六佛出世，这屋子里的究竟是谁啊，怎么能笨成这样，屋子都成这样子了还不知道出来？ 赵晓明突然瞥见院子里有一截不知道什么时候仍在哪里的木头，冲过去把它抱起来，木头的一端对着木门，然后使出洪荒之力，猛地冲撞了过去。 “咚！咚！”攻城似的，整个门扇连同四周的墙壁似乎都在摇晃起来，偏偏这门牢固得紧，都这样了还是撞不开，不过这声响也闹得够大的，终于把屋里熟睡的人给吵了起来。 下大雨嘛，阿娇自然也是不出工劳动的，下午在家里做一些针线活，可是由于门窗紧闭，屋内的光线昏暗，做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疼，想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这一趟就不小心给睡着了，风雨的奏鸣声正是最好的催眠曲，她这一睡就睡得人事不知，直到被撞门声吵醒。 张天娇不耐烦地打开门：“你干嘛，想把我家的屋门给撞塌了呀！” 第60章 塌屋 此时的赵晓明正退开了三步远，怀抱圆木做出一副冲锋的姿势，正准备全力以赴地再撞一次，突然看见屋门打开，她生生地刹住了脚步，把手中的木头往旁边一扔，抓住张天娇就问：“阿娇，你哥呢？” 张天娇刚睡醒脑子还没太能转过弯来，迷糊了一下才想起两人还没正式和好呢，当下骄傲地一甩头：“我才不告诉你。 赵晓明简直被她气死了，一把把她揪出门，自己冲了进去：“张天亮，你在不在啊，张天亮！” 张天娇冷不防被她扯出来，兜头淋了一脸的雨水：“喂，你发什么疯啊，没看见正在下雨啊！”一边说一边赶紧往屋里冲。 赵晓明一个使劲又把她推来出去：“这里危险，你快看看，这屋子都快塌了，快说啊，你哥在哪里？” 张天娇被她推到屋外，看了一眼倾斜得十分明显的屋墙，吓出了一身冷汗：“天哪，真的要塌屋了，这可怎么办啊！” “你哥呢？”赵晓明厉声问。 “我哥上县城去了，还没回来呢！” “那就好！”赵晓明松了口气，“咱们快走吧，这屋子不能呆了。” “不行，我什么东西都没拿出来呢！”张天娇用力挣开赵晓明的手，又想冲进屋里去。 “你疯了吗？人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赵晓明死死拉着她。 “家里的鸡还在屋子里呢，我先进去放出来，就一会。”今天雨下得太大，院子里的鸡舍挡不了雨，张天娇就把家里的鸡赶进笼子里，拎到屋里去了。 “不行，真的不能再进去了。”赵晓明双手紧紧地扣着张天娇的腰，一只脚撑在地上，另一只脚死命地扣着院子里的一个石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竟真的把张天娇给扯住了。 “轰隆”一声巨响，就在两人的相持之间，整整半边屋子倒塌下来，那变成一堆废墟的地方，刚刚好就是张天娇的房间，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还在睡觉，绝对会被一堆破砖烂瓦给压个正着。 “啊！”张天娇一声尖叫，整个人都扑在赵晓明的怀里，簌簌发起抖来：“塌、塌了，晓明姐，它真的塌了。” 赵晓明也很害怕，她的手脚也都在剧烈地发抖，好险啊，要是她没有冒雨出来，要是来迟了一步，要是刚才没拉住她…… 可是在比她更害怕的阿娇面前，她只能强装镇定，用冰冷的手拍着她的后背说：“好了，好了，没事了。” 张天娇“呜呜”地哭了起来：“晓明姐，我好害怕！” “不怕了，没事了，走，我们先回学校，等你哥回来再说。”不然的话两个人站在冰凉的瓢泼大雨中，什么事也干不了。 “嗯！”张天娇抽噎着点点头，两人互相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回到学校宿舍，又是一阵忙乱地换衣服，烧热水洗澡，张天娇只顾着哭和发抖，刚才的事真的把她吓坏了。 放在以往赵晓明也一定会吓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张天娇的面前，一种身为长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然后整个人就镇定了很多，唉，还没真正成为人家大嫂呢，就已经操着大嫂的心了。 想到两个人都受了凉，她找了一块生姜拍碎了，加了两大勺红糖，煮了两碗生姜红糖水，给自己和张天娇一人一碗：“来，把这个喝掉。” 张天娇颤抖着接过红糖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甜甜的红糖水渐渐温暖了身体，也让她慢慢地安静下来。 “晓明姐，谢谢你。” 第72节 “傻姑娘，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呢！” 张天娇把头埋在赵晓明怀里：“晓明姐，对不起，前段时间我不该这么对你的。” “没关系呀，我没有怪你。”赵晓明拍了拍她的脑袋。 “对了，你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啊？”自从那天赵晓明在张家碰了张天娇的钉子，她就再没到过张家了，都是张天亮到学校去找她。 听到这话赵晓明突然站了起来：“对了，你哥怎么会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张天娇想了想：“应该不会吧，雨下这么大，我哥估计去他战友那儿了。” 非常奇怪的，原本赵晓明一直心神不宁，眼皮也跳个不停，所以她才会担心张天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是现在她的心也定了，眼皮也不跳了，虽然还是没有张天亮的消息，但她也确实不怎么担心了，看来张天娇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赵晓明忍不住把这个感觉跟张天娇说了，最后说：“看来人的第六感还是很有用的啊，要不是我突然间眼皮跳，也不会非要过去你家，那真是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啊！”张天娇点头表示认同，突然想起什么，“晓明姐，你这么着急赶过去，其实是因为担心我哥吧！” 虽然答案有点伤人，但这确实是事实，赵晓明只得承认了，随即又说：“不过我要是知道你会有危险，当然也会赶过去的。” 张天娇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你平时这么娇气，舍不得让自己吃一点苦，可是今天却能冒着这么大的雨过来，还能抱起这么粗的木头，晓明姐，你真的对我哥很好，之前是我误会你了，其实你是不会离开他的，对吗？” 被未来的小姑子这么说，赵晓明莫名地有些尴尬，其实在今天之前，她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她对张天亮有这么深的感情，竟会愿意为了她做出这么多事。 当下心里也有点百感交集，两人各怀心事地坐在屋里，听着屋外逐渐变得稀疏的雨声。 张天娇突然冒出一句：“咦，雨好像小了。” 赵晓明打开门一看，原本昏暗的天色果然变得明亮了许多，眼前的一切都被洗涤过一遍，变得清新极了。 赵晓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心情一下子变好了许多：“快看，天放晴了。” 夏季的大雨来得猛，放晴得也快，由于空气清新无污染的缘故，天边甚至还挂上了一道美丽的彩虹，赵晓明兴奋得“哇哇”直叫，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过的第一道真真正正挂在天上的彩虹，而不是在画册或者电子屏幕上见到的啊，果真是美丽得像梦幻一样。 张天娇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本来赵晓明今天的表现还让人觉得有点姐姐的模样，可现在……，真受不了这些城里人的一惊一乍啊，不就是彩虹嘛，每次下完雨都能看见的呀，小学生都知道的事，也值得她兴奋成这样？ “晓明姐，要不咱们回家去看看吧，不然一会我哥回来了找不着我该担心了。” 雨过云收，在山上的劳动力们也准备收工下山了，由于大家齐心协力，挽救及时，山上的果树苗并没有遭受到很大的损失，冲倒的那些也及时补种上去了，四周还绑了一些木棍作为支撑，就算下次再下同样大的雨也能撑得过去。 张天亮招呼大家：“今天辛苦大伙儿了，回去统计一下，今天的工分全部都按三倍计算，走，收工了！” 大家都欢呼起来：“太好了，谢谢队长！” 湿透的衣裳和泥泞的裤腿并不能阻止大伙欢乐的心情，大家一路走一路说笑，欢声笑语直到可以望见张天亮家的地方戛然而止。 “队长，你看，你家那是怎么了？” 张天亮扔下手里的锄头，拔腿就飞快地往家跑。 “阿娇！”面对着家里面的一堆断椽残瓦，五大三粗的汉子，当初在战场上面对荷枪实弹的敌人都没有腿软过的男人，突然就双膝一软，跪倒在泥泞的院子里。 其余的汉子也赶了过来：“队长，别着急，阿娇妹子可能不在家呢！” 张天亮突然发疯了一样跑过去，用双手狠命地挖了起来，其余的人见状，也赶紧上去，七手八脚地帮忙挖了起来，泡成一团的泥砖很快就被清理挖开了一大半。 张天娇和赵晓明回到家门口，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热火朝天的救灾场面，赵晓明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大伙好足的干劲啊，这么快就给挖上了？” 张天娇略略提高了声线：“哥，你们在干嘛？” 张天亮浑身一震，缓缓地抬起头，看见好端端地站在赵晓明身边的妹子，忽然猛地用力一捏大腿，疼得他“嘶”的一声，这才相信这不是幻觉，赶紧从泥砖堆上跑下来，拉着张天娇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你没事吧，真的没事？” 张天娇大声说：“哥，我没事，真的没事，是晓明姐救了我，本来我在屋里睡觉呢，幸好晓明姐及时赶来，把我拉了出来，我原来还想进去呢，多亏了晓明姐一直死死拉着我……” 张天娇还在继续唠叨着：“对了，我的鸡还在屋子里呢，你们帮我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 张天亮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双眼牢牢地黏在赵晓明身上，她的头发还是湿的，顺服地垂在肩头，小脸雪白雪白的，乌湛湛的眼珠闪着纯净的光芒，看着他的目光里只有单纯的爱慕和喜悦。 张天亮长臂一身，就把人揽进了怀里，侧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赵晓明伏在这个不但湿透了，还沾满了泥腥味的怀抱中，只觉得无比的安心，不管她曾经付出了什么，不管再苦再累，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第61章 坐车 塌了的屋子总是要清理出来的，大伙儿既然干开了，索性就把它干完再说。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埋在废墟下的东西就都清理出来了，全都堆在另外半边还没塌完的屋子里，剩下的那半边屋子的墙也用木头给撑住了，以免什么时候一下不注意又倒了下来。 阿娇的那一笼鸡居然真的还活着，算它们好运，阿娇把鸡笼子放在堂屋的桌子底下了，堂屋只塌了一半，当时只是一些土盖在了桌子上而已，把泥土清开以后，这一笼家禽就“叽叽咯咯”地热闹起来。 赵晓明在别人都忙碌着的时候，忽然看见自己用来撞门的那段木头，一时兴起弯下腰，尝试着用手提了提，却发现无论她怎么使力，那木头都纹丝不动，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真是有如神助啊！ 床单被套什么的被黄泥水泡得一团糟，那是不能要了，不过房里前两年新打的箱子柜子够结实，里面除了进了点水之外，竟没有太大的损失，张天娇的钱用一个铁盒子装着藏在箱子里，完好无损。 清点完剩下的家当，张天娇高兴地笑了：“我还以为不能剩下什么了呢，没想到也没少多少东西嘛！”自家房子塌了还能笑得出来的人，她也算得上是头一个了。 赵晓明说：“家里不能住了，这些时候你就先住在我那儿吧，这儿有什么贵重东西也先搬到我那儿放着。” “嗯，嗯。”张天娇连连点头，“我住到晓明姐那儿去了，那哥你呢？” 张天亮笑道：“我哪儿不能住啊，大队部不是还有一间屋子空着，我先住到那儿去就行了。”他说的是原来空出来给徐东良住的那地方，搭上的简易床架还没收拾呢，他把铺盖搬过去就行了。 “那，省城还去吗？”赵晓明忍不住问，他家里出了那样大的事，这次的省城之行她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去啊，怎么不去，盖房子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队里的事要紧。”张天亮理所当然地说。 “没错没错，你们去省城吧，家里我来收拾就行。”张天娇爽快地挥挥手，谁也不知道她前一天晚上得知她哥要带赵晓明去省城的时候足足哭了大半夜的鼻子，要不是昨晚没睡好，今天也不至于睡得那么熟。 省城之行终于还是准时出发了。 第73节 两人提前一个晚上去县城过夜，李爱国帮忙借了公安局一位年轻女同志的宿舍，那女孩十分爽朗大方，二话没说就把宿舍腾了出来，自己收拾东西回爸妈家去住。 临走时还交代，床上用品都是新换上洗干净的，让赵晓明只管放心睡。 赵晓明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她原本还一直担心又得跟一个陌生人睡一个晚上了呢，连连对那位女同志表示感谢，女同志豪爽地说：“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能帮就帮吧，谁还没有个求人的时候啊！”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人心思就是纯朴，如果是换做赵晓明自己，她就肯定做不到这样。 县公安局的职工宿舍条件还不错，平房，一溜四平方左右的单间，单位统一给配了床和桌子、柜子，拎包就能入住，单位的单身职工都能申请到这样的一间宿舍，有家庭的职工则有两室一厅、三室一厅等套房可供选择，据说每个月只要按照面积给单位交五毛到一块五左右的租金，就能一直住下去，住到你自己想要搬走为止。 厕所和澡堂是公用的，男女分开，有专人打扫，卫生条件还算不错，单位有锅炉房，早上七点到九点，傍晚五点到七点供应热水，职工们喝水和洗澡都去锅炉房打热水，还有食堂，一日三餐都有供应，单身职工们基本上都在食堂解决。 倒不是赵晓明八卦，只住一个晚上就能打听到这么多情况，实在是李爱国这人太唠叨，什么有的没的都跟人说，而且他说这么多，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向赵晓明抱怨，原本张天亮复员的时候也能混上个单位的，偏偏这傻大个脑子进水了，非要回去当个土里刨食的农民，不然的话现在他们也能过上这种什么都靠单位的舒服日子。 赵晓明挽着张天亮的胳膊，用盲目信任的目光注视着他，用一种倾慕的语气说：“不会呀，我觉得农村也是一个很广阔的发展天地呀，我相信天亮哥以后的作为肯定不会比你们在单位的人小。” 李爱国气得当即就甩袖子走人了，没天理啊，这样欺负一个单身狗。 张天亮眼睛亮亮地，笑着对赵晓明说：“原来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当然啊！”赵晓明坦然说，“我觉得你身上有能成就大事的魄力。”再过不久就要改革开放了，后世很多知名的农名企业家不都是这样白手起家，一点一滴建立起自己事业的王国的嘛，赵晓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只要有胆识、有勇气，再加上勤劳肯干，或多或少都能取得成功。 张天亮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 第二天五点半的车票，所以两人很早就睡了，不过赵晓明有点认床，再加上想到要去省城了太过兴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好不容易合了下眼，门外就响起了有规律的敲门声，张天亮在门外轻声说：“该起来了。” 赵晓明坐起来应了一声：“知道啦！”起身穿上衣服，梳好头发，然后把睡乱的床铺整理好，掉在地上的头发也捡起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虽然她平时在家里不太爱做家务，但住在人家家里的基本礼貌还是懂得的。 最后才开门出来，外面天还没亮，静悄悄的一切都还沉浸在睡梦中，张天亮耐心地等在门外，见她出来，就带她到水房去洗漱。 时间太早食堂还没开，李爱国昨晚已经向有家庭的同事借了个煤油炉回来，这天一早就在他宿舍里点着了煤油炉，用一口小锅煮了一锅面条，给两人当早饭。 白水煮面无所谓好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吃完面条，两人离开公安局，赶往汽车站。 汽车站的候车室里开着几盏昏昏沉沉的灯，椅子上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带着行李的人，看样子都像是有工作的人，到省城去应该是去出公差的，另外还有一家三口，小女孩才三四岁的样子，在爸爸的怀抱里睡得可香了。 赵晓明也有点困了，靠在张天亮肩膀直打瞌睡，突然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去省城的，上车喽！” 吓得赵晓明一跳而起，迷迷糊糊地跟着张天亮往外走去，其他人也提起行李，陆陆续续地跟了上去。 一辆中巴车停靠在车站门口，车头玻璃上竖着一块白底红字的牌子，写着“广州”两个，这就是去省城的车了。 这车看起来跑了有些年头了，而且大概从没洗过，车身上的灰尘都结成泥垢了，以至于让人分辨不清车身本来的颜色，刚走近车身，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冲鼻而来，那是一种经年日久的汽油味、铁锈味、皮革味以及汗臭味和呕吐物的气味等等混合而成的味道，赵晓明猝不及防地吸进一口，立即干呕起来。 张天亮拍拍她的背，小声安慰她：“忍一下，待会开了车就不会了。” 赵晓明捏着鼻子，看着张天亮把两张车票递给一个靠在车门上，身前挎着一个挎包的女人，那女人看了他们俩一眼，用手中的圆珠笔在车票上一划，把车票还给张天亮，挥着手让他们赶快上车。 坐车的人不多，不需要对号入座，张天亮挑了个靠近车头的位置，把两人的行李放在头上的行李架上，让赵晓明坐到里面靠窗的位置去。 座位上套着蓝色的布套，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了，充满了皱褶和不明污渍，赵晓明强忍着心里的不适，硬着头皮坐了下去，然后用指甲捏着垂在她的脸旁边的窗帘，把它远远地推开了，这窗帘大概是从这辆车开始投入使用开始就挂在这儿从没取下过的，早已脏污得辨不清本来的质料和颜色。 车内的空气十分浑浊，赵晓明一直屏着不敢用力呼吸，胸闷得厉害，张天亮帮她把窗缝推开了一点儿，外面的新鲜空气灌进来，这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发车倒是准时，五点半才过一会儿，售票员哐当一声把车门关上，司机一鸣喇叭，车身剧烈地抖动一下，缓缓地启动了。 赵晓明第一次坐这个时代的长途汽车，气味难闻不说，还晃得厉害，从来不晕车的她被晃得七晕八素的，从胃里一阵一阵地往外冒酸水，死死忍住了才没吐出来。 后面已经有人忍不住了，把头探出车窗外拼命地呕吐，那气味真是…… 幸好他们的位置在前面，不至于有什么不明液体从打开的车窗飞进来，风也是向后吹的。 赵晓明忍无可忍地把头埋在张天亮怀中，张天亮心疼地用手帮她捂住耳朵：“乖，睡一会吧，睡着了就没事了。” 赵晓明根本不敢张口，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闭上了双眼。 第62章 进城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张天亮轻轻地摇醒了赵晓明：“起来了，咱们下车休息一下。” 赵晓明这才发现原来车已经停下来了，车上的乘客似乎换了一拨，都不是原来的那几个人了，她奇怪地问：“怎么人都换了？” 张天亮告诉她，汽车沿途会停靠好多个汽车站，当然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赵晓明这才明白，虽然这趟车的终点站是省城，但搭车的乘客却并不一定全都是去省城的。 赵晓明几乎是被张天亮半抱着拖下了车，远离汽车的地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才好一些。 张天亮拿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了盖子递给赵晓明，后者摇了摇头，抬起眼睛四下张望，急于解决某种生理难题。 “想上厕所？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张天亮带着排着长队的公厕前面，跟任何一个时代一样，厕所前面排长龙的永远是女厕。 这是一个司机休息站，南来北往的车辆大多数都会在这里中场休息，司机会在这里吃个饭，给车加点水，再抽根烟休息一下什么的，大概能停上半个小时的时间。 因此车上的所有人都下了车，个个都要解决生理问题，厕所里自然就人满为患了。 至于公厕里的环境，那就真的是一言难尽了，总之赵晓明是捂着嘴巴冲出来的，一出来就找了个垃圾桶吐了个稀里哗啦。 张天亮连忙过来，一点也不嫌弃地给她拍背，见她吐完了就把她扶起来，喂她喝水漱口，拿出手帕给她擦嘴巴。 赵晓明整个人都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有气无力地说：“难受死我了。” 张天亮内疚地说：“早知道你坐车那么难受，就不带你出来了，你怎么也不早告诉我你会晕车。” 赵晓明心里说，她哪知道这个时候的长途汽车坐起来是那么难受的啊，嘴里说的却是：“没关系，也就难受一阵子，能去省城就行。” 张天亮从随身挎包里拿出带来的干粮：“要不吃点东西吧，肚子饿着更难受。” 第74节 这地方居然有个饭店，也不知道是国营的还是私人办的，估计是国营的，这会儿还没开放让私人公开办饭店呢，不过基本没什么人会进去吃饭，从门口看进去里面只坐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里面的营业员闲得拍苍蝇。 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带的干粮和水，找个地方一蹲，随便吃点儿就算一顿了。 赵晓明看着干巴巴的米饼，完全没有胃口，摆了摆手，表示不要吃。 张天亮着急了：“要不去饭店里吃？” 赵晓明看了看那饭店油腻斑驳的门窗：“不要了，我真的吃不下。”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咱们这才走了一半路，还得再坐一个下午的车呢！” 赵晓明听他那么一说，腿更软了，省城有那么远吗？ 张天亮突然把手里的东西一收：“你等一下，我就回来。”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赵晓明顺着他走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有一个小摊贩，看那样子像是当地的农民，守在一口铝锅前，锅里的东西露出来一点儿，看样子像是煮玉米。 赵晓明想跟他说不想吃，让他别去买了，可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去买了一根玉米棒回来。 “吃这个吧，还是热的呢！”张天亮兴奋地说。 赵晓明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伸手去接：“这玉米多少钱一根啊？”在农村生活了大半年，原本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的赵晓明同学现在也学会买东西之前先问一问价了。 张天亮却不给她：“有点烫，我帮你拿着，你就这么咬。”把手里的玉米调整到一个方便她下口的方向，“不贵，一毛钱一根。” “还不贵呀，上次阿娇到县城去卖玉米，才八分钱一斤呢！”赵晓明闻着鼻端传来的玉米清香，渐渐地也恢复了一点食欲，张嘴咬了一口。 这个时代还没有后来那种清甜脆嫩的甜玉米，这些玉米虽然闻起来很有玉米的香味，但其实颗粒很硬，嚼起来也没什么甜味，赵晓明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了，张天亮只好把玉米粒剥下来，哄小孩似的哄着她一粒一粒地吃着玩。 直到司机吃完饭出来，招呼这辆车的乘客赶紧上车的时候，才想起来张天亮光顾着投喂她了，他自己的干粮都还没吃几口呢！ 赵晓明有点懊恼，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学着要多关心体贴人，但经常都会忘记，一不小心就光顾着自己了。 “你还没吃好呢，别管我了，快点吃些干粮吧！” “没事，我一会到车上吃一样的，你到车上吃不下东西，赶紧先多吃些。” 赵晓明赶紧把玉米接过来，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努力地咀嚼，一边在司机的催促下上车，由于吃得太投入了，竟然也没感觉到太大的不适。 张天亮回到座位上，拿出干粮，大口大口地填饱了肚子，喝了几口水，然后继续抱着赵晓明，尽量摆出一个让她可以靠得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破破烂烂的中巴车继续哐当哐当地往前开，每遇到一个沟沟坎坎都要抖上三抖，一直走到天色昏暗，才堪堪跨进了省城的地界。 赵晓明早就醒了过来，正懒懒地歪在张天亮身上，侧着头看窗外不住变换的风景，看着它从广袤无边的田野慢慢变成稀稀落落的房屋，然后房子越来越密，黄墙黑瓦的平房渐渐变成灰黑色的水泥楼房，她就知道，总算是进城了。 这个时候的省城，自然是跟她印象中那个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大都市有着很大的不同，如今的这个地方，在赵晓明看来，更像是某个落后的小城市。 但毕竟整个城市大致的轮廓还是在的，那种如影随形的亲切感挥之不去，让赵晓明的心里酸酸涨涨的，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相较之下第一次来省城的张天亮的感受就单纯得多了，一向沉稳的他也忍不住带着惊讶和雀跃的目光四下张望，由衷地感叹一句：“大城市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他们在不一样的省城汽车站下了车，跟随着人流出了站，赵晓明表现得像是一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孩，好奇地东张西望，真是太有趣了，原来几十年前的汽车站是这个样子的啊，广场上居然还拉了一条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实现四化统一祖国振兴中华”十二个大字。 广场上人不算多，三三两两都是手提行李的，形色匆匆，如今的社会风气还比较保守，大街上看不到男女牵手同行的，张天亮也没好意思一直拉着赵晓明的手，只好嘱咐她：“别光顾着高兴了，注意看路，跟紧我别丢了。”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但不是小孩，这地方她还熟得很呢，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丢了。 张天亮虽然是第一次来省城，但他骨子里就有一种说一不二的领导风范，只抬头四处看了看，就认准了一个方向带着赵晓明往前走去。 “我们现在去哪儿呀？” “找间旅馆先住下来。” “那我们去住哪里呀？东方宾馆、白天鹅酒店还是花园酒店？”这三个都是省城知名的老字号高级宾馆，不过在这个时代究竟开起来没有，其实赵晓明也不知道。 张天亮没理她的胡言乱语，径直带着她走到汽车站旁边的街巷中，在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门面前停了下来：“你等着，我进去问问。” 赵晓明打量了一下这家旅店，浅黄色四开木门，门的一侧挂着一个木制招牌，上面用红漆写着“金泰旅馆”四个大字，旁边还有几个小字，分别是“住宿风扇热水”。 门里面是一个高高的接待台，一个女同志站在里面，只露出来一个头，张天亮走过去跟她说了几句，然后朝门外的赵晓明招招手：“进来吧！” 赵晓明小跑进去，只见张天亮拿出介绍信，给那女同志登记，登记完了以后，女同志拉开抽屉，从里面一堆钥匙中找出两枚，转身上了身后的楼梯：“跟我来。” 木制的楼梯仅容两人擦肩而过，两人的房间在二楼，巷道也是窄窄的，仅靠头顶上一盏昏暗的灯光照明，两人的房间紧挨着，房门上挂着老式的那种搭扣的铁锁，服务员用钥匙开了锁，把房门推开，一股潮湿的霉气涌了出来，呛得赵晓明打了个喷嚏。 张天亮颇为内疚地说：“下次赚了钱再带你去住好点的地方。” 服务员“啪”地拉了一下门边的灯绳，屋顶中央亮起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然后麻利地走到床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通风，指着床头柜上一个大红色的热水壶说：“要喝开水下一楼打，洗澡的热水在走廊左边的尽头，洗澡间在右边。”说完把钥匙交给赵晓明，“有什么事就下来叫人。” 接着带张天亮去开另一个房间的房门。 赵晓明环顾了一下四周，就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靠墙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椅子，还有床头柜上一个大红色热水壶、一个白色搪瓷杯和床脚下一个锡桶，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好床上的床单被套都是白色的，看起来也还算干净，赵晓明觉得自己的忍耐下限早已被无限刷新，这个环境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可以接受的了，于是把行李放在床尾，拿出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洗漱。 第63章 唱歌 咦，不对，刚刚那女服务员说了什么“洗澡间在右边”？赵晓明原地转了一圈，终于确认这个房间里确实是没有独立卫生间的，她颓然地坐了下来，还以为省城会有所不同呢！ 这时张天亮也已经安顿好了，过来拿她的热水瓶一起去打热水，看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担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赵晓明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张天亮给她顺了顺毛：“待会先出去吃点东西，回来再洗个澡就舒服了。” “你带了粮票吗？”赵晓明突然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 “带了，够用，你放心好了。”其实农村人的粮票不容易得到，以前张天亮不管去哪儿办事，一般都不会去外边的饭店吃饭的，就吃干粮，面饼什么的，做得干一点，水分少一些，放上两三天不成问题。 第75节 可是现在既然跟赵晓明一起出来嘛，情况自然就不一样了，他事先就让李爱国帮忙换了好些粮票带在身上。 张天亮下一楼打了开水回来，对赵晓明说：“我问过服务员了，出门右拐就有一家饭店，不过现在时候不早了，可能没有饭吃了，我们过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吧！” 赵晓明中午吐了一场，之后又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闻言赶紧跳起来：“那快去吧！” 找到那家只有七八张桌子的小饭店，果然人家都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了，张天亮连忙过去问：“请问还有饭吃吗？” 一个胖胖的短发姑娘正在把板凳往桌面上扣，好腾出地儿来方便擦地板，听见说话声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两人，态度倒也不错：“怎么这会儿才来，东西都卖完了，我们正搞卫生准备下班呢！” 张天亮陪着笑脸：“同志你看，我们是外地来的，刚下汽车，一天都没吃上饭了，你看看你这儿还有什么，将就卖给我们点儿？” 张天亮这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皮肤也黑了点儿，但一张脸还是很耐看的，不板起脸来凶人的时候，在村里上到八十岁老太太，下到三岁小姑娘都喜欢他。 胖姑娘被他的一口大白牙恍了恍神，楞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去给你问问吧！”过了一会儿走出来，“还能做一个豆芽菜炒河粉，要不要？” “要要要。”张天亮连连点头，赶紧掏钱买票。 省城的物价倒是没有比县城贵多少，一盘份量十足的豆芽菜炒河粉，收□□票，一毛五分钱。 服务员还好心地给了他们两只碗和两双筷子，方便两人分食，赵晓明觉得，省城服务人员的素质就是好，比县城那些看不起人的服务员好多了，让他们一来到省城就感受到了来自省城人民的温暖。 一大盘炒粉张天亮没吃多少，大多数都进了赵晓明的肚子，吃完以后她才回过神来，懊恼地想，自己这自私的毛病还能不能好了？不过也不能怪她呀，她见他一直在吃一直在吃，谁能想到他吃来吃去都是那么点儿，根本就是做做样子的嘛！ 临走的时候，赵晓明觉得那胖女服务员对自己挺有意见的，一直在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转头却对张天亮甜笑：“吃好了？明天早点来啊！” 赵晓明悄悄朝她吐了吐舌头，翻了个白眼，不料正被张天亮看个正着，这男人愉快地哈哈一笑，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这嘴上都可以挂油瓶了。” 赵晓明气呼呼地瞪他一眼：“谁叫你到处乱招桃花的！” “什么，桃花？这季节没桃花吧？” “讨厌啦，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回到旅馆，赵晓明觉得自己全身都是汽油味儿，赶紧催着张天亮去帮她打水洗澡，没错，就这么一转身，她又把自己立下的要贤惠、要温柔、要体贴的雄心壮志给忘干净了。 张天亮拎起锡桶走了出去，赵晓明抱着自己的换洗衣物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打水的地方在走廊的尽头，窗户底下的墙根上立着个煤炉，上面坐一口大锅，锅里盛满了水在烧，赵晓明目瞪口呆：“这就是所谓的热水供应？我一个人就能把这一锅水都用完了，要是要用水的人多怎么办？” 张天亮指着大锅旁边贴着的一张纸条给她看，上面写着：“打水之后请自觉把水添满，一人仅限打一桶热水。” 洗澡的地方则是在走廊的另一头，张天亮打了满满一桶热水，稳稳地提着疾步走过去，赵晓明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洗澡间和厕所都在这一头，男女通用，导致洗澡间的气味也颇有些一言难尽，里面暗沉沉的，赵晓明委屈地看了一眼张天亮，后者二话不说，先用自己的水桶打了一大桶冷水，把洗澡间冲洗了一遍，然后才让赵晓明进去：“你当心脚下，不要滑倒了，我就在外面等你。” 赵晓明心中也有些害怕，只能将就着飞快地简单擦洗一下就出来了，脏衣服卷成一团准备收回旅行袋，想着带回去再洗，结果被张天亮一把抢了过去，顺手就给她洗了，去楼下问服务员要了衣架，挂在了窗户外面。 晚上睡觉赵晓明再次认床睡不着，这个不比公安局宿舍那么安全，赵晓明总觉得门外会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各种单身女子夜宿旅店的恐怖传说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放电影，最后终于忍不住“腾”地坐了起来。 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先把门打开一条缝，仔细确认门外没有异常之后，才悄悄地走了出来，到张天亮那边敲门，一边敲一边低声喊：“张天亮，快开门。” 张天亮今天在路上光顾着怎么让她更舒服点了，自己根本就没怎么睡，早就累得慌，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突然听到敲门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跑过来开门。 门刚一打开赵晓明就跟一颗小炮弹似地冲进他的怀里，死死搂着人就不松手了。 吓得张天亮一连串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怎么过来了？” 赵晓明闭着眼睛在他胸口磨蹭：“我一个人睡害怕。” 张天亮张开双手，哭笑不得地说：“那你先放开我好吗，我先去穿件衣服。” 赵晓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前这人除了一件小裤头之外，什么都没有穿，而她自己的身上也只穿着一套薄薄的睡衣，隔着柔软的布料，她甚至能感觉到某处正在迅速苏醒的地方。 赵晓明赶紧跳开，双手捂住了眼睛：“你快去穿衣服。”脸红心跳之余，也有些隐隐怀念刚才那紧实而又弹性的厚实胸膛，早知道就厚着脸皮多抱一会儿了。 张天亮很快穿好长衣长裤，走了回来：“怎么了，害怕什么？”原本就黑的皮肤再加上一层红，就显得更黑了。 “反正我就是害怕嘛，我不要一个人睡，我要跟你一起睡。” “这……”张天亮为难地回头看看一米宽的单人床，“这样不太好吧！”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一个人睡。”赵晓明耍赖地钻上他的床，准备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那这样吧，我在这儿看着你睡着，我再过去你那边睡。”张天亮坐在床头，耐心地说。 “好啊，那你哄我，我要听你唱歌。”赵晓明眨巴着眼睛装可爱。 “我不会。”张天亮皱眉。 “不管，就要听，不然我睡不着。” “那好吧，唱不好你别笑我。”张天亮想了想，张开口唱了起来。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声雄壮，歌词铿锵有力。 赵晓明实在是忍不住，把头埋在被子里面大笑起来。 张天亮恼羞成怒：“说好了不笑我的。” 被子下面一直抖动了好久才慢慢停了下来，赵晓明探出头来喘气：“哎呀，不行了，肚子疼死了，我真的不是笑你啊，我就觉得这首歌有点好笑。” 张天亮板着脸不理她，赵晓明蹭过去抱她的大腿：“真的啦，你唱歌很好听的，就是这首歌选得不好，哪有人哄人睡觉长这样的歌的呀，要不咱们换一首？” 张天亮赶紧把她推开，真是不知轻重的姑娘，男人的大腿是这么随便就去抱的吗？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要不是他自制力惊人，早就…… 剩下的那一半张天亮不敢去想，怕想得多了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第76节 “真生气了呀？” “没！”回答得硬邦邦的。 “那再唱一首呗，我保证，这回一定不笑，笑的话你打我。” 张天亮看了看她：“闭上眼睛，就唱这一首，唱完必须睡着。” “嗯！”赵晓明乖乖地闭上了眼睛点头。 这回他唱的是《我是一个兵》，没办法，他以前在农村哪里听过什么歌啊，都是在部队里学的。 这首歌当然不是一首好的催眠曲，赵晓明听完以后依然没睡着，怕他生气，主动说：“我也唱一首歌给你听吧！” 搜肠刮肚想起小学的时候学会的一首老歌《歌声与微笑》，轻轻缓缓地唱了起来，她的声音柔婉甜美，在尾调的时候喜欢加上一个勾人心弦的转折，像一根小小的羽毛，把他的心撩拨得酥酥的，软软的。 只盼时光静止，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才好。 第64章 省城一日游 可惜老天爷他老人家最不爱干的事情就是遂人愿了，两人刚在那温馨甜蜜的气氛中享受了没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可怕的敲门声。 赵晓明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觉得被打扰了十分不快而已：“什么人啊，大晚上的。” 张天亮却是冷汗都出来了，像他们这种没有领结婚证的男女，三更半夜共处一室，这是严重的作风问题，是要被抓去拘留的。 敲门声还在继续，伴随着大声的呼喝：“开门开门，查房了。” 感觉到张天亮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赵晓明好奇地问：“怎么了？” 张天亮压低嗓门道：“不能让人知道我在这儿。”说完快步走到门边，把耳朵伏在门板上仔细听了一阵。 “还好，还没查到咱们这儿。”他又仔细听了一会，等到外面的人进去别的房间检查的时候，抓紧时机，飞快地开门出去，赵晓明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他就已经进到了隔壁的房间，刚刚关上门，查房的人就从另一边隔壁的房间出来，开始敲他那边房门。 幸好刚才赵晓明那马大哈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想着要锁门，不然的话张天亮在这么短时间内根本就来不及开锁进去。 查完张天亮那边以后，赵晓明这边的房门也被重重地砸响，有人在门外粗鲁地喊：“快开门，快开门！” 赵晓明满心不高兴，磨磨蹭蹭地去开门，要是在她原来的时代，这种情况她肯定是要投诉到底的。 门一打开，门外的人也不用解释，直接就闯了进来，一共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女的就是那个一楼接待的服务员，两个男的一个是大盖帽，另一个袖子上别了个红袖章，袖章上用黑色墨水写着“纠察队”几个字。 房间小，东西又少，藏没藏人一目了然，三个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出去了：“没事了，睡觉吧！” 鉴于刚才张天亮慎重的态度，她不敢表现出太多不满，只是等人出去就重重地把门关上了，真是太扫兴了。 过了挺长时间外面才完全安静下来，门外响起了细小的叩门声，不过赵晓明没听见，这么一闹腾把她那点子小恐惧闹的烟消云散，很快就睡着了。 张天亮敲了一会儿门没有回音，料想她也是睡着了，便也回去睡了。 第二天起床之后两人还去了昨天那家小饭店吃了早饭，一人吃了一碗粥，两根油条。 张天亮要去办事，赵晓明表示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到处逛逛，顺便去找找老朋友什么的，让对方不用担心。 张天亮想着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地盘，便也没说什么，只问了她钱够不够花，赵晓明得意地拍拍身上背的挎包：“放心吧，所有家当都带身上了。” 张天亮好气又好笑，趁没人注意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鼻子：“看好你的家当了，当心别让人给扒了去。” 两人在饭店门口分开，各自行动。 张天亮在公共汽车站研究了半天，上了其中的一辆车，这个时候的公交车大多数都是有轨电车，车顶上连着两条长长的电线，跟触角似的，电线的另一端连在固定的轨道上，这一路车就只能按照这个固定的轨道行进。 车上有售票员，上车的时候会问你到哪儿去，然后按照路程的远近报出票价，也就是几分钱的事。 但就是几分钱的公交车，坐的人也并不多，这个时候人们的主要交通工具还是自行车，赵晓明就被大路上浩浩荡荡的自行车大军给吓着了，现在大概是上班时间，铺天盖地的自行车汇集成一条长长的车龙，快速旋转的车轮从她身边不停地滚过去，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之前还以为自行车是多金贵的东西呢，一个生产大队才有一辆，没想到会在这儿一下子看到这么多。 大街上的自行车大多都是一个款式的，黑色，前面一个三角架，带一个后座，男男女女都一样骑，基本上没有那种小巧的女式自行车。 虽说是省城吧，但人们的衣着比县城的也好不了多少，都是黑白蓝三种颜色，都是那样中规中矩的款式，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可能就是剪裁更加讲究，合身一些吧！ 发型倒是更多样化一些，也有梳两条麻花辫的，但更多的是马尾辫，还有齐耳的学生头，相较之下赵晓明入乡随俗梳的这两条麻花辫倒显得有些土气了。 赵晓明说是要找老朋友，实际上她还真没有，当时那么急切地想要来省城看一看，可真的到了这儿，却又茫然起来，省城那么大，她究竟可以去哪里呢？ 回家看看？赵晓明苦笑了一下，她家所在的二沙岛那些豪华别墅还没有建起来吧，说不定那儿现在还只是一个荒岛呢！ 算一算时间，自己算是爸妈的老来女，自己出生的时候妈妈已经三十四岁了，也就是说在一九七七年的时候妈妈才十七岁，爸妈都不是本地人，发家之后才到省城来置业做生意的，这个时候在省城肯定还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呢！ 而她从小到大所念过的学校，现在也还都不存在呢！让她想怀旧都找不到地方。 不过赵晓明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既然没得怀旧，那就当时来旅游吧，去看看那些历史悠久的老建筑如今是什么模样，她脑子里一下子就规划出一条路线来，去看看东山的小洋楼、逛逛北京路的骑楼、感受一下沙面的风情，再去逛一逛美名远扬的南方大厦。 说起南方大厦那可不得了，连远在小山村，从来没出过县城以外的张天娇都知道它的大名，不光是她，就连作为一个大男人的李爱国，说起去省城，也说一定要去南方大厦逛一逛，可见其在县城人民心目中的地位。 当时赵晓明就问张天娇：“想让我去南方大厦帮你买什么回来啊？” 张天娇挠着脑袋想了半天，硬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对她来说，县城里的百货商店已经能满足她对于物质的所有幻想了，再多的她实在是想不出来。 “那行吧！”赵晓明安慰她，“我自己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就看着买吧！” 张天娇担心地加了一句：“省城的东西会不会都很贵呀？太贵的话就别买了。” “没事，我心里有数。”赵晓明说。 这话张天娇一点儿也不相信。 其实赵晓明对南方大厦并不怎么向往，她想去的是友谊商店，这个时候已经有友谊商店了，而且卖的全都是进口的高档商品，也许能找得到一些她看得上眼的东西，比如说稍微好一些的护肤品之类的，来了这儿那么久，她的存货就算再怎么省着用，也即将告罄了，如果实在买不到合适的，就只能将就着凑合用空间里那些超市大路货了。 第77节 至于钱的问题，赵晓明也不太担心，她的空间里还有一些压箱底的私人珍藏呢，百达翡丽的手表、卡地亚的手镯、御本木的珍珠项链、蒂凡尼的戒指，这些都是她以前的日常配饰，由于担心出门在外的时候找不到合适配衣服的饰品，所以一些常用百搭的款式就都收在空间里，以便随时拿出来搭配。 如今这些东西反正都是用不上了的，找个机会拿出一件来卖掉，所得的钱就足够她胡乱花好久了。 至于张天亮要是问起来该怎么说，赵晓明不怎么上心地想，就说是以前借给朋友的，现在朋友还给她就行啦，反正这么久以来，她露出的破绽也不是这一点半点了，一直也相安无事，以至于她都有点毫无顾忌起来。 赵晓明跳上一辆开往北京路的公交车，开始了她省城一日游的旅程。 北京路如今还不是后来的商业步行街，不过传说中的光明电影院居然还在，大大的木制牌匾挂在骑楼上，远远就能望见，招牌下面是一个半拱形的售票窗口，旁边挂满了电影海报，有好几位当红的电影明星，都是张天娇喜欢的，后者还特地从《大众电影》上剪了下来贴在她的床头。 所以赵晓明看着有些眼熟，不过能叫出名字的也就“陈冲”一个。 售票窗上挂着价目表，一般都是五分到一毛钱一场，赵晓明算了一下，他们昨天晚上吃的那个炒粉也要五分钱，那五分钱看一场电影还真的不贵。 可惜这些电影都没有她感兴趣的，如果张天亮在还说两人去浪漫一下，只有她一个人，还是算了吧！ 还是传统小吃萝卜牛杂比较吸引她。 逛完她想逛的几个地方，赵晓明终于决定要去友谊商店了，她找到路边一个报刊亭的大妈：“阿姨，请问一下友谊商店在哪里呀？”她记得友谊商店有过迁址的经历，但具体时间却不知道，所以还是问一问保险一点。 结果大妈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妹子外地来的吧？” 赵晓明更奇怪：“你怎么知道？”她的粤语说得非常地道啊！ “本地人没有去友谊商店买东西的。” “为什么呀，那里的东西不好吗？” 大妈摆摆手：“不是不好，是买不到。” 赵晓明偏偏不信这个邪，有钱还能买不到东西了？哦，对，这个时代没有票证确实买不到，不过外宾也没有票证啊，那他们怎么买的？ 终于还是去了一趟，这个时候的友谊商店没有后来的大商场那么豪华，但相较之下也算是比较气派的了，门外还有一圈白色的栏杆，招牌是灰色底的白色立体字型，显得特别高档，让赵晓明对这里充满了期待。 赵晓明绕着围栏转了一圈，终于找到大门，门上显眼的地方挂了一个牌子：“本店只接待外宾，无关人员勿进。” 赵晓明看看四下无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谁知道没走几步，就被一个身穿制服的服务员彬彬有礼地拦住了：“同志，请出示您的侨胞证。” 赵晓明装出一副不耐烦的高傲模样，随手在包了翻了翻，用一种不在意的语气说：“忘带了。” “那请问您有外汇券吗？” “没有外汇券就不能买东西了吗？” “抱歉，本店只收外汇券，如果您没有的话，本店恕不接待。要不您到南方大厦看看，那儿的东西也是很不错的。” 既然人家这么有礼貌，赵晓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闷闷不乐地离开，东西是买不成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不知道张天亮的事情办得怎么样，赵晓明决定回旅店去等他。 垂头丧气地往公交车站走，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一扯，扯得她向前疾冲了好几步，肩膀上一阵剧痛，挎包被人抢走了。 “抢劫啊！”赵晓明条件反射地大叫起来，其实挎包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钱的都收在空间里呢，只是本能地向前追过去。 有人比她跑得更快，只听一个豪迈的女声猛喝一句：“小偷，站住！”一道身影从她的身边疾冲而过，一记佛山无影腿，重重地把身形瘦小的小偷踢倒在地。 第65章 新朋友 抢赵晓明包的是个半大少年，被踢倒在地上，麻杆似的细胳膊细腿在地上撑了好半天爬不起来，也不知道他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当街抢劫。 路见不平的女壮士甩了甩腿，好整以暇地走过来，一脚掌踏在小偷的背上，人家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半个身子又被她这一脚压得趴在了地上。 小偷惨叫一声：“大姐，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赵晓明满心钦佩地看了女壮士，只见她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衬衫、黑裤子，齐耳短发，用一个漂亮的玻璃发卡别在一边，肩上背一个军绿色的帆布挎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塞满了什么。 眼睛很大，眉毛浓密，天生一股正气凛然的相貌，人很漂亮，皮肤有点黑，但无伤大雅，反而平添一份英气，应该是那种很大气，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喜欢的那种性格，赵晓明也很喜欢她。 女壮士从小偷手边捡起赵晓明的挎包，递还给她：“你看看有没有缺什么东西，以后走路小心点儿。” 赵晓明连忙接过来：“谢谢，谢谢，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请问您怎么称呼？” “不用客气，我叫许晨，是羊城晚报的记者，你呢？” 赵晓明连忙自我介绍：“我叫赵晓明，不是省城人，是跟我朋友一起来办事，顺便到处玩玩的。” “是吗？都去哪里玩了呀？五羊石像看过没有？”许晨立刻变身热情好客的城市主人。 “没有呢，我本来听说友谊商店挺多好东西卖的，谁知道不让进。” “没错，这里只接待外宾或者华侨，不过南方大厦的东西也很不错，还有中山五路那边的新大新，你都可以去看看呀。” “嗯嗯，有机会就去。”两人聊得热火朝天。 被遗忘的小偷忍不住叫唤了一声，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许晨脚下用力一碾，碾出一声惨呼，这才弯下腰去，把小偷的两只手翻转过来一扭，从挎包里掏出一截绳子，干脆利落地把人捆扎起来：“臭小子，好的不学去学人抢劫，抢劫就算了，还偏偏跑到友谊商店门外来抢，这儿都是国际友人你不知道？多丢咱们祖国的脸啊！” 小偷一脸老实像：“大姐，我错了，我真的是第一次，我以后再也不在友谊商店附近抢了，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听你这意思，不在这儿抢，还得在别的地方抢对不对？我可不管你是不是第一次，有什么话到派出所说去吧！”许晨把小偷从地上拽了起来，顺便跟赵晓明说，“我要送他去派出所，你要是方便的话，就跟我一起去一趟，做个证。” 赵晓明连忙答应：“好啊好啊，我反正我没事。” “那就走吧！”许晨在小偷屁股上踢了一脚，踢得他踉跄着往前走。 赵晓明兴奋地跟上来，羡慕地问：“你功夫好好啊！” “嘿嘿！”许晨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从小练的。” “哇，真厉害，你好有毅力，练的是什么呀？”赵晓明小时候其实也练过一阵子跆拳道，可是她怕苦怕累有怕疼，练了几天就说什么也不肯去了，结果现在连点花拳绣腿也不会。 第78节 “是跆拳道。” 难怪腿上的功夫那么厉害，可是：“现在已经有教跆拳道的地方了吗？” “是我爸帮我请的教练，在家里学的。”许晨随口说。 赵晓明心里登时又对她多了一分敬畏之心，在这个时代家里就能请得起私教的人家，家世肯定不一般，不过许晨没有半点架子，一路押送小偷，一路跟赵晓明随口闲聊，也许是当记者的人都特别擅长挖料，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赵晓明的现状了解清楚了。 当然赵晓明跟她说的都是一些明面上的东西，高中毕业，在农村当代课老师之类的。 许晨对代课老师特别感兴趣，一直追问一些上课的细节，并且遗憾地告诉赵晓明：“我当初大学毕业的时候，也申请过去乡村支教，本来学校都快批下来了，后来被我妈知道了，死活拦着我不准去，结果就没去成。” 赵晓明为了安慰她，说了许多学校的趣事，学生们都带着弟弟妹妹来上课，闹得整个课堂跟菜市场似的，不过孩子们都特别懂事，自理能力特别强，可是学生家里的条件都不好，吃得很差，一个星期的菜就是一小瓶没油的咸菜，大冬天的铺盖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个个都把自己卷的跟条毛毛虫似的。 赵晓明刚说的时候还有些好笑，说着说着却发现许晨异样地沉默起来，赵晓明急忙转过去一看，发现她的眼眶都红了起来，连忙说：“虽然孩子们的生活条件挺艰苦的，但是他们都很乐观，每天能吃饱饭，还可以上学，他们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呢！” 许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只是没想到农村的孩子过得那么辛苦。”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派出所，许晨把小偷交给值班的公安同志，两人做了简单的笔录就可以离开了。 从派出所出来，两个女人已经俨然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许晨说：“对于刚才你说的乡村小学的现状，我突然有个想法，对了，你急着回去吗？不急的话我们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顺便聊聊。” 赵晓明一早出来的时候就说过应该不会那么早回去，便说：“不急啊，走吧！” 出于东道主的好客之情，许晨特地带了赵晓明到北京路的太平馆西餐厅吃西餐，太平馆是一家名副其实的老字号，最早创始于光绪年间，几经历史的变迁，到了一九五六年公私合营，太平馆依然屹立不倒。 就算是到了赵晓明的那个时代，各种西餐厅遍地开花，但是在老一辈人的心目中，一说起吃西餐，第一个想起的依然还是太平馆，赵晓明当初当然也是去过的。 此番前来，也算得上是故地重游了，看着与后来完全不一样的太平馆，赵晓明的心里百感交集，总算是找回了自己与这座城市的一点微妙的联系。 记得第一次来这儿，是她小学一年级第一次期末考试，她考了第一名，她的暴发户老爸高兴得不得了，逢人就说他们家祖坟冒青烟，终于要出一个文曲星了，于是大张旗鼓地在太平馆请客，请的都是他那一帮靠开矿发家的大老粗，把人家西餐厅当中餐馆了，喝酒猜拳闹得不像话，把人家经理都惊动了，特地出来劝说让他们安静一些。 当时的赵晓明真的觉得尴尬极了，丢脸极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愿意跟她爸一起出去吃饭，可是如今，再想要父女俩一起吃顿饭也已经不可能了。 如今这个时代，西餐厅还算得上是一个高档的场所，一顿饭能花掉普通人半个月的工资，像许晨她的同事们，就很少有来过这里吃饭的，她因为自己家里条件比较好，算是常客了，可是像赵晓明这样的客人也见得不多。 按照常理，一个乡下地方出来的年轻女孩，到了这种地方，就算不害怕，也应该非常欢欣雀跃的吧，可是她看起来平静得很，既不诚惶诚恐，也不受宠若惊，就跟在自己家里吃饭一样轻松自在。 许晨还在担心赵晓明会吃不惯西餐的口味，正想点两个清蒸皖鱼、蚝油牛肉之类的中式菜色，这个时候人们确实不太能接受西餐的口味，因此餐馆顺应时势地走上了“中西合璧”的道路，中餐的菜色也做得挺不错的。 只见赵晓明只翻看了两眼菜单，就随口对服务员说：“请给我一份牛扒，七成熟，谢谢！” 许晨惊讶极了：“你经常来吃西餐吗？” “没有啊，第一次来呢！”赵晓明猛然惊觉自己表现得太过熟练了，忙又补救了一句，“都是在书上看来的，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许晨给赵晓明竖起个大拇指：“一百分！”她自己也点了一份牛扒，又给两个人各加了一份罗宋汤。 牛扒很快送了上来，这次赵晓明学会藏拙了，悄悄问许晨：“这刀叉怎么用？” 许晨耐心地教了她一遍，赵晓明假装笨手笨脚地拿起刀叉切了起来，许晨忍不住又赞了一句：“你真聪明，才一会儿就学得有模有样了。” 赵晓明不可避免地脸红了，惭愧的。 许晨一边吃一边接上了之前的话题：“我们报社之前也有办过一些捐资助学的活动，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我刚才听你说了你们学校的情况，心里觉得挺难过的，我想找个时间去你们那里采访一下，做一篇报道，回来之后呢，结合这篇报道，看能不能跟领导申请办一个捐助活动，我想对你们的办学条件和孩子们的生活都会有很大的帮助。” 赵晓明惊喜极了：“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许晨，我代表我们三江乡小学的全体师生，谢谢你！” “先别谢先别谢，事情还没办成呢，等真办成了你再谢我也不迟。”许晨连连摆手。 “不管怎么样，你有这份心就已经让我们感到有很大的希望了。” 许晨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让赵晓明把学校的地址详细地写在上面：“我明天回去就跟领导汇报一下情况，争取可以早日到你们那边采访。” “好啊，你来了我请你……”吃饭两个字还没出口，赵晓明突然想起自己那地方没什么好吃的，便改口道，“我带你到山里玩。” “太好了，顺便让我也当几天老师过过瘾。”许晨向往地说。 第66章 逛商场 两人磨磨蹭蹭地吃完晚饭，又依依不舍地聊了很久，到许晨把赵晓明送回旅店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远远就看见张天亮坐立不安地在旅店门口走来走去，地面都快被他磨掉了一层。 赵晓明扬起手，欢快地叫了一声：“张天亮！” 张天亮快步走过来：“怎么才回……”突然看见赵晓明身旁的许晨，“这是？” “这是我朋友，报社记者许晨，许晨，这就是我对象，张天亮。” 张天亮对于赵晓明坦诚的介绍很满意，朝许晨伸出手：“你好！” 许晨大大方方地跟他握了握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好了，我已经把晓明安全地交到你手上了，可以功成身退咯！”转过头来对赵晓明说，“那我先走啦，有空记得要写信给我哦！” 赵晓明笑着点头：“好，保持联系。” 张天亮见赵晓明确实是去找朋友玩的，彻底放下心来：“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许晨请我吃的，你呢？” 张天亮点点头：“我也吃过了。走，我们上去早点休息吧！”其实并没有，他忙了一天回来，不见赵晓明，着急地想出去找，又怕万一出去的时候两厢错过了，她见不到自己会着急，只好一直在门口等，哪里顾得上吃饭。 不过既然她吃过了就行，行李里还有带来的干面饼，回去随便吃两口就可以了。 “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赵晓明问。 “还行，明天早上还要再去一趟，你明天不要走远了，下午我跟你一起逛逛省城。”其实事情不是太顺利，不过这些事他没打算让赵晓明知道，让她跟着操心也无济于事，索性让她轻轻松松地玩得高兴一点。 “哦，好啊！”赵晓明乖乖地点头答应了， 第79节 第二天早上张天亮出去办事，赵晓明听话地没有走远，她问旅店的服务员借了一个大大的蛇皮袋，跑到没人的地方悄悄地从空间里搬了些这个时代也存在的物资出来，比如说拆掉了外包装的白纸、铅笔、彩色蜡笔，大沓的信纸之类三江乡小学的学生们急需的学习用品，这些东西放在她空间里一点用处都没有，拿出来却能解燃眉之急，她早就想拿出来给孩子们用了。 可是想到上次因为自己的鲁莽差点闹出事，便一直没敢往外拿，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好机会，当然要好好利用。 她拎着一袋重重的学习用品去了邮局，把这些东西打包给许晨留给她的那个地址寄了过去，落款是一个好心人，相信古道热肠的许晨一定会好好处理这批学习用品，给它们安排最妥当的去处的。 办完这件大事，赵晓明轻松地拍了拍手，沿着林荫道随意地闲逛起来，这个时间能在外面闲逛的，一般都是闲人，有溜孙子的，也有买菜的，还有两个老头在树下摆了个棋局，不知怎么的为了其中一步棋意见相左，于是吵了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赵晓明觉得其中一个老头好生眼熟，仔细一打量，咦，这不就是谢娉婷她太爷爷吗？没错，肯定是他，长得跟谢娉婷她爸一个饼印里印出来的。 赵晓明一时得意忘形，高兴地喊了一声：“谢爷爷！” 两个老头暂停了吵架，一起扭头向赵晓明看过来，谢爷爷开口：“小姑娘，你认识我？” 赵晓明一下子愣住了，糟糕，这会儿谢大哥和谢娉婷连影子都还没有呢，她该怎么说？脑子飞快地转了转，赵晓明说：“对呀，谢爷爷，我是您邻居家的亲戚，见过您好几次呢！” 旁边那个老大爷疑惑地看了赵晓明一眼：“你是我家亲戚？我怎么不太记得了？” “不是不是，是另外一家邻居的亲戚。”赵晓明忙说。 幸好两位老人家也没有在纠结于这个问题，谢爷爷朝赵晓明招招手：“小姑娘，过来。” 赵晓明高兴地蹲在他的身旁：“谢爷爷，什么事？”能见到一个以前就认识的人，感觉真的好奇妙啊！ “会下棋不？” 赵晓明点头：“会一点。”她就是个杂学家，小时候几乎所有培训班都转过一圈，象棋培训自然也参加过。 “那你来说说看，这一步棋该怎么走才对。”说着率先把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另外一个老头自然不服气，两人再次像炸了毛的公鸡，互不相让地斗起嘴来。 赵晓明无奈地看着他们，插不进去一句话，真没想到啊，谢娉婷家严肃古板的老太爷，还没那么老的时候居然是这样一个不服输的性子。 张天亮找到赵晓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吵吵闹闹的场景，他当时就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赵晓明惹上了什么麻烦，赶紧跑过去，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怎么了？” 赵晓明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这两位老爷爷在下象棋，可是互相之间都不服气，让我帮忙评评理呢！” 张天亮这才放下心来，站在一旁听了几句，就弄明白了大概的情况，然后他随手从棋盘上拈起一颗棋子，放在了另一处。 谢爷爷这边还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呢，见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来搅局，想都不想就要开骂，突然看到那落棋之处，猛地一拍大腿：“这一子落得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另一个老头也拍掌大笑：“这才叫做棋高一着啊！” 张天亮不等他们回过神来，拉了赵晓明就走，一边走还要一边教训人：“看见人家在吵架，还不赶紧躲开，还凑上去干什么？万一打起来了还打到你身上了呢？” “才不会，谢爷爷是好人。” 张天亮一愣：“你认识。” “嗯，认识啊！” “糟糕，那咱们要不要回去打个招呼？” “不用啦，他们要研究棋谱，没空理咱们啦！走吧，你要带我去哪里？” “先去吃饭，吃完饭去南方大厦，给你买点东西。” “不用买东西了吧，我没什么缺的。”真正缺的东西这儿也买不到。 “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怎么能什么都不买呢，先去看看，看了就知道缺什么了。” “嗯，你真好。”赵晓明甜甜地撒娇，这个男人要放在现代，恰巧经济条件又还不错的话，肯定是能给她包下整个商场的主儿，不，就算他没什么钱，那也是身上有一百块钱愿意为你花一百五的人。 赵晓明这辈子不缺钱，也不缺愿意为她花钱的人，可是这种掏心掏肺倾尽全力只对她一个人好的，却是绝无仅有唯一的一个。 南方大厦其实是一栋十二层楼高的建筑，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摩天大楼”了，建筑风格有点西洋化，是省城一座地标性建筑之一。 其中一到五层是百货商场。 县城的百货商店比起省城的南方大厦，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啊，这儿的一层楼，就有县城百货商店的十个那么大，里面灯火通明，锃亮的玻璃柜台闪闪发光，里面的货物分门别类，应有尽有，散发着一种来买我吧，快来买我吧的诱人气息。 赵晓明不紧不慢地跟张天亮一起逛着，一层逛完了就乘坐电动的手扶电梯上去第二层，想想真是有些好笑，这男人第一次跟她逛商店的时候，完全就不像是逛街，而是像急行军一样，目标明确地走到柜台前，买了计划中的物品就走，当时可把赵晓明给气得。 如今这样才像个谈恋爱的样子嘛，就算什么也不买，两人这样走走逛逛，随便看一看，也舒服得很。 这儿的营业员不像小县城的那样势利眼，就算他们什么也不买，也不会给他们白眼看。 不过张天亮有点儿着急，老是问她这个怎么样，那个要不要，闹得赵晓明颇有点儿无奈，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姑娘了，她知道他的钱也来之不易，来之前这人偷偷地向李爱国借布票、工业券，还以为她不知道呢！ 借了这些东西，到时候还不是要他辛苦地赚钱还，现在他在队里的工作已经那么忙了，她实在不忍心让他更辛苦。 但如果不买，他肯定也不愿意，所以赵晓明想着就买点便宜的小东西哄他高兴算了，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了，看他辛苦，她会心疼。 来到一个卖小饰品的柜台，赵晓明远远地瞥上一眼，发现价钱不贵，而且大部分还不用券，于是表现出很感兴趣地样子，跑过去细细端详起来，最后指着一个浅蓝色的塑料发夹：“我要这个！” 张天亮马上就对营业员说：“同志，我要买这个。” 赵晓明连忙拦住他：“买东西不是这样买的，呵呵，同志，不好意思，能让我先看看吗？” 营业员把发夹取出来，赵晓明夹在头上，上下左右地照了一通镜子，俏皮地问张天亮：“好看吗？” 张天亮回答得特别真心诚意：“真好看。” 就算赵晓明心中并不觉得这发夹好看，就冲着他这个态度，她也对这个发夹喜欢得不得了了：“好，那就要这个吧！” 营业员写了一张单子，让他们拿着单子去收银处交了钱，然后拿着盖了章的单子回来取发夹，张天亮一直在问：“买一个就够了吗，要不多买几个，咱可以换着戴。” “够了够了，其他的我又不喜欢。” 第80节 买完发夹，赵晓明不打算再买其他的东西了，不过张天娇的礼物还没买着，转了半天，赵晓明决定给她买条围巾。 第67章 抛锚 赵晓明看见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挺适合张天娇的，这颜色红得很正，仿羊绒的质地，带着流苏，想象着热情洋溢的张天娇戴上它，莫名地就觉得非常搭。 “同志，请把这条红色的围巾拿给我看看。”赵晓明对营业员说。 营业员把围巾拿出来，赵晓明拿起在脖子上松松地绕了一圈，问张天亮：“好看不？”她的肤色本来就白，被大红色的围巾一映，更显出粉粉嫩嫩的气色来，不但张天亮眼里满满的惊艳，连见多识广的营业员都忍不住赞道：“这款围巾是我们这里卖得最好的，可能戴得这么好看的，还真没有几个。” 旁边柜台另外一个闲着没事的营业员也来凑热闹：“可不是嘛，小伙子，你对象戴上这么好看，赶紧掏钱买呗！” 张天亮傻乎乎地点头：“要买，要买，请问这个多少钱？” “不贵。”营业员笑眯眯地说：“八块钱，加两尺布票。” 张天亮正要掏钱，赵晓明拦住他：“别，这是我要送给阿娇的，我自己买，不过布票你要先借给我，回头我再想办法还你。” 张天亮颇为意外地看着她，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拒绝他给她买东西呢！ “买给阿娇的？” “对呀，你不觉得这围巾特别适合阿娇吗？” “那你呢？” “我？我没想着要买围巾啊！”说实话，比起她以前所用的那些大品牌，眼前的这围巾她还真看不上，再说了，她也没有跟别人买一款的习惯，既然想着要买给张天娇，就决没有自己也买一条的道理。 张天亮皱眉：“为什么不买？” 营业员也凑上来说：“就是啊，同志你戴着这么好看，不买多可惜啊，反正也不贵，就多买一条呗！” 赵晓明还想再说什么，张天亮已经做了决定：“就要两条。”说完已经掏出了十六块钱和四尺布票。 营业员一边开单一边对赵晓明说：“你对象对你真好。”把单据递给张天亮，“我这儿不收钱，您拿上单子去那边交。” 张天亮拿着单子交钱去了，赵晓明心里有点儿不高兴，但也不像上次他自作主张买东西时那样气愤了，喜欢一个人，总是会不知不觉地包容很多原来无法接受的行为。 只是对营业员说：“能给我换一条吗？换那个黑色的。”既然避免不了要撞款，那总不能连颜色也撞了。 张天亮付款回来，营业员已经把两条围巾分别用牛皮纸包好，装在网兜里了，张天亮接过围巾：“走，再看看还有什么想买的。” “不用啦，还是快点走吧，不是还要赶六点钟那趟长途汽车吗？”赵晓明赶紧拉住他。 张天亮看看外面的天色：“也对，去吃个饭赶到车站就差不多了。”他没有带表的习惯，但通过看太阳的方位来估计时间的本事却很高明，学校里有一个用来确定上下课时间的破闹钟，赵晓明试过好多次，让张天亮看天猜时间，然后她一看闹钟，那时间果然是八|九不离十的。 他们要乘坐回金山县的长途汽车还是原来的那一辆，其实跑这条路线的车也就只有一辆，每天早上五点半从金山县出发，路上顺利的话，到达省城一般是下午五六点。 到站以后，稍微休息一下，往四个车轮上洒点水降降温，接上省城回县城的乘客，换一个司机，马不停蹄地就出发了，晚上开夜车一般比较顺畅，四五点就能回到。 听说这辆汽车如此高负荷的工作强度，赵晓明直咋舌，难怪它会残破成这个样子，过一个小坎都像要散架似的，这要换成是活物，早就过劳死了。 “那如果它在半路上坏了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修呗！” “那不就得误点了吗？它的时间安排得那么紧凑，万一误点了，那后边不都得乱套了吗？” “那也没办法啊，只能等着了。”张天亮说得理所当然，赵晓明认真想了想，果然也是没办法的事。 幸好他们的班车并没有误点，赵晓明吃饭的时候特地吃得很饱，据说吃饱了不会晕车。捂着鼻子上车，准备一上车就睡它个天昏地暗，睡醒了刚好到站。 “乖，醒醒，我们要下车了。”听到这声温柔的呼唤，赵晓明猛地弹了起来：“终于到了？” 张天亮苦笑一下：“不是，车坏了，要修车。” “不会吧，还真被我乌鸦嘴说中了？”赵晓明扒着车窗往外看，四下黑沉沉的一片，依稀只看得见远处山脉黑黝黝的轮廓，附近连户人家也没有，分明就是荒郊野外的模样。 车上的乘客一边抱怨一边陆陆续续地下了车，虽然是夏天，可是半夜的风还是很有几分凉意，张天亮打开行李袋，拿出两件外衣，一件给赵晓明披在身上，另一件裹在她的头上：“夜里有露水，别打湿了头发。” 深更半夜的，赵晓明也没心思去管什么形象了，被他裹成一团搂下了车。 下了车的乘客有的围在车头底下，帮忙打着昏黄的手电，让司机修车，有的三五个聚在一起抽烟闲聊，张天亮在路边走来走去，试图寻找一块平整些的石块，让赵晓明坐下来等。 “你过来。”赵晓明叫他，“坐了大半夜了，不想坐，你陪我。” “好啊，陪你做什么？” “陪我跳舞。” 赵晓明拉着张天亮离开人群，找到一个空旷而平整的地方：“交谊舞会吗？我教你啊！” 张天亮木着手脚，任由她摆布着。 别人初学交谊舞，都是先学慢三、慢四，偏偏赵晓明要跳的是华尔兹：“你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怕踩着我，只要跟着我来就好了。” 赵晓明牵着张天亮的手，轻盈地舞动起来，身形灵动、脚步优美，舞步大开大合而自由随性，张天亮原本僵硬而死板的四肢在她的带动下也渐渐灵活起来，进退之间渐渐地也有模有样了起来。 “怎么样，好玩吗？”赵晓明兴奋地旋转着，忍不住放声大笑，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她一直小心地压抑着自己任性跳脱地性子，一点点地去适应、去融合这个时代的规则，只有今晚这个意外的抛锚，这一片能让人抛却任何伪装的黑暗，让她彻底地放飞了自我，真好啊，就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可以肆意地、自由地跳舞。 银铃般的笑声引来了旁人的注意，有人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有伤风化！” 赵晓明笑得更大声了，就是要伤给你看啊，怎么样！ 东方破晓，天色渐渐发白，赵晓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依偎在张天亮的怀中，双手紧紧搂着他结实有力的腰：“怎么办，我一分钟也不想离开你呢！” 张天亮闷闷地笑，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情意：“那就不离开啊！” 终于在太阳完全升起来之前，汽车修好了，司机站起来拍拍手：“上车喽！” 第81节 没心没肺的赵晓明，直到汽车快到站了，才想起来要问一问：“咦，你不是去省城买机器的吗？机器呢？” 张天亮不在意地笑了笑：“暂时还运不回来，过两天还要再去一趟提货。” 赵晓明想起这一路颠簸就颇为后怕：“那我可不跟你一起去了。” 张天亮捏她鼻子：“不是说不想跟我分开的么？” 赵晓明嘻嘻笑：“我在家里等你回来也一样的。” 张天亮忍不住又在那羊脂白玉一样水嫩的脸上捏了一把：“放心吧，本来就没想着要带你去。” 事实上购买机器的事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顺利，购买这批机器本来走的就不是正当手续，根本就没法子正常托运回来，这个时候也没有私人跑货运的，从省城到香坪坝，路途遥遥，山长水远，想要把这批机器运回来，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是换做别人，可能也就放弃了，毕竟在这个时代，政策不明朗的情况下，这个五金厂是否开得成，以后能否办得下去，都还完全是未知数，一上来就遇到这么大的困难，打退堂鼓也是人之常情。 可张天亮他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在他的字典中，从来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托运不了没关系，就是用人力拉的，也要把它拉回来。 回村之后张天亮就动员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拿出队里最好的三辆板车，换上结实的鞋子和衣裳，背上足够的干粮，气势轩昂地出发了，他们这是打算活生生地用双脚走到省城，然后再把机器拉回来。 赵晓明原本并不知道他这个疯狂的举动，直到他走了两天之后，无意中问起张天娇：“你哥怎么还没回来啊？” “哪有那么快，他们是走路去的。” 赵晓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张天娇只好重复一句：“我哥他们是拉着板车走路去的，可能得走好几天吧，哪有那么快回来。” 赵晓明目瞪口呆：“他这是疯了吧，走路去省城，好几百公里呢，居然还想着用板车把机器拉回来，他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啊，你们知道了也不劝劝，就由着他们这么胡闹？” 张天娇纳闷地说：“怎么，拉不回来的吗？可是我哥说那机器不大，他算好了，拆开来堆在板车上，三辆车刚好够的。” 第68章 回来 “啊——啊——”赵晓明双手抓着头发在屋里转了一圈，“我说的不是板车能不能拉得回来的问题，走路去省城啊，你知不知道省城有多远？长途汽车都要跑上一整天，走路得走多久？” 张天娇有点儿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怯怯地回答说：“那得要好几天吧！” 赵晓明一拍桌子：“就是啊，你说他们是不是傻。” “我哥才不是傻呢，他说能搬回来就肯定能搬回来。”张天娇突然生气地说，别说她傻没关系，可是说她哥就不行。 她跟队里所有人一样，对她哥张天亮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来源于香坪坝生产队这两年日新月异的变化，根基非常雄厚。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这个年轻的生产队长，在任职以来的两年多的时间里，让香坪坝生产队社员们的生活水平明显地甩了周围那些生产队好几条街，他们现在每顿都能吃得上白米饭了，隔壁村的还连玉米面糊糊都吃不饱呢！ 细细数来，张天亮带领着村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带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每次都能让大伙儿的生活更上一个台阶，所以，这次他说要拿出村里的所有资金，甚至还发动每家每户自动捐款，倾囊而出要开办一个小五金厂的时候，立刻就得到了全体社员的踊跃支持。 这次他从省城回来，就交待了两件事，第一，把村里荒废已久的那处地主老财的旧宅子清理出来，修好，用来做厂房；第二，找几个人跟他一起拉着板车去省城，用人力把办厂的机器拖回来。 在这个所有生产队都忙得不可开交的农忙时节，张天亮把香坪坝生产队井然有序地分成了三部分，第一部分由人数众多的老幼妇孺组成，负责保质保量地完成今年的夏耕工作，他们虽然力气不足，但人多力量大，再加上去年平整土地的功劳，最为辛苦的耕地这道工序已经能够由机器完成，他们只要把插秧苗和灌溉的工作做好就可以了。 另外一批青壮年，负责在地主旧宅子的基础上翻建厂房，而最年轻力壮的几个，被张天亮带了出去，准备拼着一身蛮力，把寄托着全队人希望的机器给拉回来。 对于张天亮的安排，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劳动的时候也是格外地积极踊跃，队长家的房子塌了都没空管，没日没夜的为村里的事情奔走，哪个当社员的好意思拖队里的后腿？ 看着张天娇坚定的目光，赵晓明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想来也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事情是他张天亮做不出来的呢？ 可终究还是担心的，特别是在听说他们沿途还不打算住宿，而是随身带了席子和油布，准备就守着机器露宿野外的时候，赵晓明的整颗心都火急火燎的，悬在半空中没个着落。 没心没肺的赵晓明长这么大，可算是第一次尝到了悬心、挂念的滋味了。 幸好这段时间有张天娇跟她住在一起，不然无所事事又只有她一个人，整天胡思乱想的话，她觉得她会疯掉的。 赵晓明这个人一向不爱八卦，所以就算跟孙友梅当邻居当了那么久，除了知道她男朋友是公社的会计金城之外，就再没关心过别人的任何私事了，结果张天娇一来，她马上就知道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 经常她们晚上的卧谈会上阿娇都是这样开头的：“晓明姐，你知道吗？今天花蝴蝶跟四眼城又吵架了。” 四眼城是张天娇给金城起的外号，据说这些日子，他们老吵架的原因是孙友梅总是跟县城的一个男人通信，频繁的时候甚至是一天一封，金城就不明白了，你说男女之间哪有那么多话说，天天写信都写不完的？他跟孙友梅住那么近，还不能每天都见着面呢！ 而孙友梅一方面嫌金城管得多，另一方面也嫌弃他没本事，当初答应跟他好，是看在他的家庭条件不错的份上，没想到真的在一起了才知道，金城他们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抓在他|妈的手上，队里分的粮食、公社发的工资，一点不剩全都得上交，他妈又是个精于算计的，手里的钱把得一分不漏。 孙友梅原本以为跟金城在一起之后能让自己生活得宽裕些，事实证明，她根本就是想多了。 金城提出想跟她结婚，孙友梅说结婚可以，但小俩口要分家，不跟金城他爸妈还有妹妹一个锅里吃饭，粮食和工资也都不上交，小家庭自己掌控，另外聘礼要有四大件，也就是“三转一响”，熊猫牌缝纫机、凤凰牌自行车、上海牌手表和红星牌收音机，缺一不可。 赵晓明就不明白了：“这些是人家私底下的事儿吧，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乡里都传遍啦，金城这人啊，逮着人就诉苦，说花蝴蝶不理解他的苦处，他是一个孝子，怎么能够做出分家的事，而且当初谈对象也是花蝴蝶先找他的，可现在大伙都知道俩人在一起了，他又不能不负责任什么的。” 听得赵晓明直咋舌：“这样的男人还留着有什么用，我要是孙友梅，早就把他给踹了！” “我看也快了，现在是花蝴蝶还没找着下家，先吊着他而已。”张天娇下结论说。 “别人爱怎么样也与你无关，你呀，就别管那么多闲事了。” “好啊！”张天娇笑嘻嘻地说，“我不管别人了，就想知道晓明姐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哥？” 赵晓明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张天娇又自顾自地说上了：“晓明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生气啊，我哥他把我们家准备盖房子的钱全都拿去买队里的机器了，咱家的房子啊，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盖得起来呢！” “唉！”她掰着手指头叹气，“盖房子要一大笔钱，四大件也要攒好多钱才能买上，唉，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嫂子进门呢！” “我才不稀罕什么三转一响呢！”赵晓明郁闷地说，她现在只想要张天亮能顺利归来就好。 在赵晓明的牵肠挂肚中，整整离开了半个多月的张天亮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这天由于快要开学了，赵晓明正组织学生们在搞校园卫生，经过了一个暑假，课室里都是灰尘蛛网，操场上也长出来了许多杂草，地上到处都是落叶，这些都要一一清理干净，好迎接新学期的到来。 第82节 赵晓明头上顶着一顶旧报纸折成的三角帽，两只袖子挽得高高的，正在课室里指点着高年级的男生用绑着长竹竿的扫帚去扫屋顶角落里的蜘蛛网，孩子们干活跟玩一样，整个课室里吵吵闹闹的。 赵晓明忽然心有灵犀一般，猛地一转身，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课室门口，面带微笑看着她。 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赵晓明的手里还拿着一条抹布，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 张天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抬脚正要进来，赵晓明已经飞快地跑了出来，挥舞着双手赶跑了那群追上来起哄的熊孩子，用力推搡着张天亮回了自己的屋里。 屋门才关上，张天亮就伸手去抱她：“好好的怎么又哭起来了？” 被赵晓明用力地推开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对不起，我事前没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其实也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这还叫是好好的吗？”赵晓明忍不住抬眼瞪他，这一看，目光就舍不得从他脸上下来了，一边流泪一边又忍不住想笑，“你看看你，都瘦得不成样子了，本来就够黑的了，现在都黑得不能看了。” 张天亮摸摸自己的脸：“变丑了吗？” “丑死了，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张天亮懊恼地挠头：“怎么办，媳妇嫌弃我了。” 赵晓明用被泪水洗得清澈透亮的盈盈大眼看着他，终究还是心疼，伸手抚着他由于风餐露宿而变得粗糙了许多的脸颊：“算了，嫌弃也没用，不嫌了。” 张天亮伸手拥她入怀，一瞬间，全身干涸疲惫的细胞仿佛都得到了绵绵春雨的滋润，舒适妥帖地舒展开来。 赵晓明抱着他的腰，他真的瘦了好多，手下只剩空荡荡的一圈，原本宽厚结实的胸膛现在都变得有点儿硌人了，赵晓明又是一阵心酸，这些日子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机器都顺利拉回来了吗？” “刚回来，机器都在厂房里放着，回头再慢慢安装，其他人我都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了。” 此时的他虽然面目沧桑，可身上并没有灰尘汗渍，气息也是干净清爽的，头发上还透着湿意，看来是匆忙洗干净了才过来的。 “那你饿不饿？阿娇去上工了，我做饭给你吃吧！” “不用，我吃过了。”张天亮抱着她不肯松手，“我现在就想看着你。” “那要不就去床上躺着歇歇吧？” 张天亮显然是累得狠了，并没有推拒绝，反而是从善如流地搂着她一起倒在了床上。 赵晓明埋首在他的怀中，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中无比地安宁，这个男人，好像已经成了她的一道主心骨，他一回来，前些日子那些惶惑不安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张天亮一直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声渐渐平稳，赵晓明觉得奇怪，抬起头一看，原来已经累得直接睡着了。 第69章 水泡 张天亮睡得很安稳，面部表情全然放松，有点孩子式的天真。 赵晓明突然发现，两人认识了这么久，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睡着时候的样子，以前总是他哄她睡觉，等她睡着了再轻手轻脚地离开，哪怕再累，也从没有在她面前表现过出来。 如今想起来，以前的她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这么自私自利，没心没肺的女人，何德何能，竟然能被他如此喜欢，大概真的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拯救全人类的善事，才换来的这份幸运吧！ 赵晓明轻轻地爬起来，蹲在地上给他脱去鞋子，准备把他依然垂在地上的双脚给放上去，脱鞋的时候，不知是她哪里不小心，竟然让睡着的他条件反射般地瑟缩了一下，赵晓明捧起他的脚底仔细一看，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粗糙的脚底上，几个巨大的水泡让人触目惊心，赵晓明的心紧紧缩了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脚抬到床上放好，轻手轻脚地盖上被子。 外面的事情也不想去管了，反正有孙友梅在呢，索性就坐在床头陪他，张天亮的脸长得十分轮廓分明，鼻骨高悬，眉毛浓密，是那种充满了英气的剑眉，短短的头发钢针般地竖在头顶上，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 这张脸，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呢！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哪怕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就能呆呆地看上半天。 直到日色偏西，赵晓明才想起来，该去做饭了。 细心地做好三个人的饭菜，从灶房端回来在饭桌上摆好，张天娇才刚下工回来，一见赵晓明，立刻喜气洋洋地报告好消息：“晓明姐，我哥他们回来了。” 赵晓明伸出食指在唇边“嘘”了一下：“我知道，你哥在里面睡觉呢，别那么大声。” 张天娇瞪大了眼睛：“这么快就回来了？”刚想冲进去，忽然又“嘿嘿”笑着出来，“晓明姐，你去叫我哥起来吃饭吧！” 赵晓明走进里屋，见张天亮睡得正酣，有点不太忍心叫醒他，不过饭也不能不吃啊，只好轻轻地摇摇他的手臂：“起来啦，吃饭了。” 张天亮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赵晓明继续推她：“乖啦，起来吃饭，吃完了再继续睡。” 这次张天亮翻身的动作大了些，长臂一伸，直接把人卷到了身子底下。 吓得赵晓明一身冷汗，小声道：“你干嘛，阿娇在外面呢！”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来，理一理被弄乱的头发，低头一看这人还在呼呼大睡，完全没有一点想要起来的迹象。 赵晓明脸蛋微红地走出来：“算了，我们先吃吧，不用管他了。” 用盘子把饭菜留出一份在旁边扣着，两人先吃了饭，收拾完碗筷，张天娇说：“晓明姐，今晚我跟香兰说好了，去她家睡，我哥这儿就麻烦你多照看一下了。” “行，你去吧！”赵晓明爽快地答应了，她原本就在发愁张天亮一直霸占着她的床，晚上阿娇该睡哪儿呢，至于她自己，床这么大，挤挤就行了，她脑子里就从来没出现过要避嫌的念头。 平时吃完晚饭之后，赵晓明都习惯到外面散散步，消消食，避免长小肚腩，不过今天她可没有那个兴致了，早早地洗漱完毕，把房门一关，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床。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刚得到心爱的新玩具的孩子，满心的欢喜快乐，都不知道该怎么显摆好了，躺在他的身边，一会儿忍不住摸摸这儿，一会儿又忍不住亲亲那儿，做什么都不敢用力，生怕会吵醒了他，可不粘着靠着又舍不得，翻来覆去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折腾了大半夜，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张天亮一觉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到了与平常的不一样，身下是软软的垫子，身侧更是香香软软还带着体温的身躯，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手居然横着伸了出去，正正巧搭在两团绵软的物体上。 刚刚意识到那是什么，手掌已经先于大脑的指挥自己擅自行动起来，这绵软而又有弹性的触感真的是——好——销——魂。 被他这么一闹，赵晓明也醒了过来，恍恍惚惚之间不知身在何处，只顺着本能地往最舒服的地方去钻，整个人都蜷缩进了他的怀里，还像只小猫似的蹭来蹭去，寻找一个最舒适的姿势。 第83节 一大清早的，脑子还不清醒，可身体的感官却是最敏锐的，更何况是年轻力壮、气血旺盛的张天亮，这么一来脑子里好像着了火，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甚至搞不清楚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就先依照本能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就像他无数次在梦中做所的那样，猛地一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赵晓明被他这么一压，彻底清醒过来，双手被压着用不上力气，只好用指甲掐他：“你干嘛呀，弄疼我了。” 张天亮睁开眼睛，心爱的女人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就在眼前，原来不是在做梦，他“呵呵”一笑，直接翻了个身，把人放在自己身上：“让我抱一下，待会就得起床了。” 赵晓明依依不舍地伏在他滚烫的胸膛上：“天还早着呢！” “队里一大堆事等着呢！你再睡会，我先起来了。”张天亮把她放下来，翻身起床。 “等一下！”赵晓明猛地爬起来，按住正要穿鞋的张天亮，“你先别动，在这等我一下。” 飞快地从床底下拖了个脸盆出来，拎起热水壶，把壶里的热水全都倒进盆里，再找出自己平时洗脚的毛巾，放在张天亮的脚下：“你先泡泡。” 吓得张天亮直缩脚：“不，我脚脏。”他知道赵晓明这人穷讲究，要是谁用了她的洗脚盆，回头她得连盆带毛巾一块扔掉。 “脏什么脏，我又没嫌你。”赵晓明试了试水温，不由分说地抓着他的脚往水里按，“你先泡着。” 随后找出绣花针和干净的棉花什么的，放在一边。 最后蹲在地上，抓起毛巾帮张天亮洗起脚来，张天亮被她的动作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使劲地掐自己的大腿：“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你别弄，我自己来。” 赵晓明瞪他一眼：“少废话，不许动。”抓起他的一只脚仔细擦干，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拿起一根绣花针比划着：“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啊！” 张天亮脸都红了，浑身不自在地想要缩脚：“还是我自己来吧！” 赵晓明正烦着不知如何下手：“你别吵行不行！” 张天亮便一动也不敢动了，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真实了，他在私底下对两人的相处也会有很多说不出口的幻想，可真没想过会像这样，自己心目中仙女一样的人儿会把自己的臭脚毫不嫌弃地捧在怀中。 赵晓明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抓着别人的脚而丝毫不感到恶心，这个时候她心里满满的就是心疼，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去远足她穿了一双新鞋子，回家之后脚跟被磨出一个水泡，米粒大的那么一个小水泡，就疼得她呼天喊地的，他这满脚的大水泡，得疼成什么样子啊！ 赵晓明比划了好一番之后，终于狠下了心，把针尖扎进水泡，小心地挤干里面的液体，然后涂上万花油，这处理水泡的方法她是以前从电视上看来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处理完第一个，剩下的就容易得多了，赵晓明手势渐渐熟练起来，还能抽空说句话了：“疼不？” 没人回答她，抬头一看，张天亮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那眼神热烈而火辣，让赵晓明觉得自己如果是一块木板，肯定已经被他的眼神给烧出两个洞来了。 全部水泡处理好，赵晓明拿出一卷纱布绷带，把他两个脚底板像裹木乃伊似的，全部缠了起来：“这两天走路当心点儿，最好别碰到水。” “嗯。”张天亮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胡乱地应着，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了。 “嗯什么呢，我说话你听到了吗？”赵晓明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晓明。”张天亮叫她。 “怎么了？” 张天亮却不说话，只知道“呵呵”地傻笑。 赵晓明懒得理他，绑好了手中最后一截绷带，歪着头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弄好了。” 农村汉子夏天一般不是打赤脚就是穿草鞋，没有穿布鞋和胶鞋的，没那么浪费，张天亮也不例外，这双木乃伊脚穿在自己编的草鞋里，很有些怪模怪样，可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恨不得好好显摆一番，这可是他媳妇心疼他才给他包的。 在张天亮的刻意显摆下，一起干活的汉子们终于发现了他与众不同的双脚：“唷，队长，你这脚是怎么了？” 张天亮无奈地叹气：“女人啊，就是讲究，不就是长了几个水泡吗？我就说不用管了，她非要给我包成这样不可，你看我一个大男人的，丢不丢人。”话说得好听，可就没人从他脸上看得出一丝觉得丢人的样子。 那些同样满脚水泡却被自家婆娘糊了一脚草木灰的汉子们不干了，大伙儿齐心协力把人扑倒，以下犯上地狠揍了一顿，才算出了心里的那一口气。 第70章 照相 这边香坪坝大队的新工厂正在秘密而又如火如荼地建设中，那边赵晓明也在忙着新学期开学的事情，两厢忙碌着之下，再加上还有张天娇这个电灯泡在，两人在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也没什么机会在一起腻腻歪歪了。 赵晓明回来之后偶尔也会跟在省城认识的新朋友许晨通信，许晨在信中说，到三江乡小学采访的事已经得到了领导的同意，他不日便会启程前往三江乡，赵晓明听到这个消息挺高兴的，她也有点想念这个阳光开朗的女孩了。 果然没过多久，县上就发下了通知，让她们做好迎接上级领导参观采访的准备，同时还拨下来一笔款项，是专给三江乡小学做好门面工程，以保证在采访的时候不会丢整个金山县教育系统的脸的。 甚至，县教育局还专程派来了一位领导，来指导她们做好各项准备工作。 虽然赵晓明很看不上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不过这事能给三江乡小学带来实打实的利益，她也就乐见其成了。 很巧的是，这次县教育局派下来的领导居然也是一位熟人，就是上次期末考试的时候来过的监考老师吕文清，不过他现在已经调回教育局了，具体担任什么职务赵晓明没听清，便跟着孙友梅称呼他吕主任。 吕主任下乡指导工作，乡里自然是要安排住处的，就住在乡公社办公室里腾出来的一间屋子里，乡里本来也要解决伙食，不过孙友梅主动把这个任务揽了过来，从乡里领了粮食，每天就在学校的灶房里做饭，吕主任每天在孙友梅的屋里吃饭，两人有说有笑的，关系要比赵晓明这个不冷不热的好多了。 张天娇冷眼旁观，有一天突然对赵晓明说：“晓明姐，你发现没有，自从这个吕主任来了之后，四眼城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了。” 赵晓明仔细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难道最近公社里也很忙吗？” “才不是呢！”张天娇朝隔壁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我看哪，是花蝴蝶甩了他，傍上这个了。” “不可能吧！”赵晓明大吃一惊，“这男人都能当她爸了。”孙友梅跟张天娇差不多大，也就刚刚二十左右吧，而这个吕文清，却是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在农村，快四十的男人确实能生出一个像孙友梅那么大的女儿来。 而且吕文清应该是有家庭的吧，虽然没太听他说过家里的事，但吕文清住在乡下，却每隔两三天就要回一趟县城，说是要看女儿，那孙友梅这样，可不就是当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家庭吗？ 赵晓明正色对张天娇说：“别人的事你别管那么多，在外边也不要乱说，知道吗？” 赵晓明不想管别人的闲事，可也觉得这样的事就发生在身边让她挺不自在的，就只盼许晨能快点过来，早点完成采访这件事，也好让吕文清尽快回到县城里去。 其实现在三江乡小学的面貌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除了一些如校舍之类的硬件问题实在无法解决之外，各方面的管理都规范了很多，操场的一头甚至还竖起了一根旗杆，每个星期一的早上，都能举行一场升旗仪式。 吕主任说，等记者来采访的时候，县小学会派几个老师过来，帮忙上课，一定不会出现一个老师同时给两个不同的年级上课的情形，还有带着弟弟妹妹上课等情况，到时也是要坚决杜绝的。 他甚至给赵晓明和孙友梅各自设计了一节示范课，让她们从头到尾背熟，到时记者过来的时候，她们就按照示范课的内容来讲课，确保不出现任何差错。 没想到县上迟迟没等到的上级领导，在某个中午午休的时候却偷偷溜进了三江乡小学的大门。 第84节 中午的校园空荡荡的，只有夏蝉不知疲倦地在树梢鸣叫，许晨推开虚掩着的学校大门，满脸好奇地走了进来，突然一粒石子砸在她面前的土地上，头顶上的大树上探出来一颗小脑袋：“你是谁，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许晨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树上的小脑袋：“我找你们赵老师，我是她在省城的朋友！” “哧溜”一下，一个小男孩野猴子似的从树干上滑下来，飞快地冲向前边的一排屋子，随后“咚咚咚”地擂起了门：“赵老师，赵老师，有人来找你了。” 赵晓明打着哈欠出来开门，突然看到笑盈盈站在门口的许晨，高兴地跳了起来：“许晨，你怎么这么突然就来了？上面不是说……” 许晨赶紧打断她的话：“我们进去再说。” 赵晓明把她拉进来，关上门，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水，把屋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搜刮出来，堆在桌上，这才兴奋地问：“快说吧，怎么悄悄地就跑来了？” 许晨说：“你不知道，现在不管是在省城还是基层的单位，一听说要采访，都会做许多表面功夫，没有一点真实性，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些摆拍的东西，所以我才偷偷地提前了两天过来，看一看你们真实的校园生活。” 赵晓明笑起来：“那你还真没来错，我们哪，已经把你们要来的那天的所有流程都背了好几遍了，你要是真的到时候再过来，保证看不到一个真实的三江乡小学。” “太好了！”许晨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黑色的大家伙，“那下午我就抓紧时间拍些照片吧！” 赵晓明好奇地看着那个黑色的东西：“这是照相机吗？” “嗯，海鸥牌的。”许晨拿起相机，展示给赵晓明看，“这是取景框，从这里看过去，就是你要拍的东西，然后一按这个按钮，咔擦，照片就收进去了，回去拿到暗房里冲洗出来，就能看到照片了。” “是黑白的吗？”赵晓明问。 “什么？”许晨没听太明白，这个时候还没有彩色照片的概念。 赵晓明捧着那台相机想，这东西要留到现代，得值不少钱吧，算得上是古董了呢！ 也许是她想得太过投入，让许晨误会了她的想法，主动提议说：“想要拍张照片吗？” “好啊！”赵晓明立刻就答应了，想当年她也是个狂爱自拍的人，平时用手机随便拍拍也就算了，每年生日的时候还要到顶级的影楼拍摄一辑艺术照珍藏起来，每年一本相册，她房间的书柜里，从出生到二十二岁，一本不少。 如今到了这个时代，连拍照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这时候胶卷贵重，就算是记者也不能随意浪费的，为了拍好这张照片，两人又是选衣服，又是梳头发，好生打扮了一番，许晨让赵晓明坐在窗户边，摆出一个蓦然回首的造型，“咔擦”一声，把最完美的一瞬收入了相机中。 “你真漂亮！”连见惯了市面的许晨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你运气好！”赵晓明说，“今天下午教育局的领导要回县城，不然的话你抱着这个相机拍来拍去，他不知道你是记者才怪。” 趁吕文清不在，许晨如愿以偿地大拍了一通，包括被小婴儿闹得鸡飞狗跳的课堂，孩子们粗糙的午饭，简陋的住宿环境，还有孩子们衣衫褴褛，打着赤脚，坐在高矮不一拼凑而来的课桌椅上认真读书的样子。 许晨还替赵晓明给孩子们上了一节课，她见多识广、口才又好，把外面的世界描绘得多姿多彩、栩栩如生，孩子们都听得呆住了，放学的铃声响了好久都舍不得离开，团团围在许晨的身边，不断央求她：“许老师，再给我们说一下吧，再多说一些吧！” 赵晓明忍不住妒忌起来：“你这个许老师一来啊，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可就没我什么位置了。” 许晨也很开心,终于圆了她想要当一次乡村女教师的梦。 第二天是周末，放学后寄宿的孩子们都回了家，热闹的校园一下子安静下来，张天娇知道赵晓明有客人来，自动自觉地去别人家借宿了，许晨便住在赵晓明宿舍。 许晨虽然是从省城来的，但一点儿也不挑剔，甚至可以说比赵晓明当初刚来的时候好多了，打水、烧火、做饭都是一把好手，连赵晓明都忍不住问她：“你怎么对农村生活这么熟悉啊？” 许晨不在意地说：“我祖父母家也是农村的啊，小时候每年暑假，我爸都要把我送回老家住上一个月，当然熟悉啦！而且我们做这一行的，经常要到处跑，有地方住就算不错了，哪能计较得了那么多？有时候找不到住宿的地方，还得在野外露宿呢。” 说着她卷起袖子，给赵晓明看她胳膊上的一个疤痕：“你看这里，就是有一次去乡村采访，晚上走夜路的时候不小心从山崖上滚下去弄伤的。” “原来你们当记者这么危险呀！”赵晓明感叹一句，“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到要去当记者呢？你父母也不担心吗？”想当初她选择了空姐这个职业，她妈妈还整天嫌这份工作太过奔波劳碌，天天念叨这让她回家里的公司给她安排一个清闲的职位呢！ “还好啦，主要是我自己喜欢，我就是个定不下来的性子，真要我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不到一个月我肯定闷死了。我爸倒没什么，他说年轻人嘛，就应该四处去闯闯，不能当温室里的花朵，就我妈受不了，天天唠叨，耳朵都被她念出茧子了。” 第71章 她的理想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真的要这样东奔西跑一辈子吗？”其实赵晓明对能坚持自己理想的人特别羡慕，像她自己就一直都是没什么理想的，当初非要去当空姐，也不是有多喜欢，只是一来是为了跟谢大哥在一起，二来也是对父母的一种叛逆心理吧，反正就是不愿意按照他们安排的路走。 如今想起来，当初她对谢大哥的那种心情，其实也说不上是有多喜欢吧，更多的只是对偶像的一种崇拜与追随。 至于现在当的这个代课老师，也是因为这是张天亮安排的，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受了一点挫折就想放弃，但如果平静无波的话，就这么一直当下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许晨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成为无冕之王是我一生的理想和追求，不管什么困难和障碍都阻挠不了我追求真理的脚步！” “真好啊！”赵晓明羡慕地说，“为什么我就没有自己的理想呢？” “当老师不是你的理想吗？教书育人，为社会主义事业培养建设者和接班人，多么伟大的职业啊！”许晨奇怪地问。 赵晓明摇摇头：“没你想得那么好，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我想，这就是有理想和没有理想的区别吧，我没有你的那份为了理想、为了事业而奋斗的激情。” “可是这样的人生是多么的无趣啊！”许晨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新交的这位好朋友担忧起来，“你认真想想，你心里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小时候老师没有让你说过长大以后相当什么吗？” 小时候的理想？上舞蹈课的时候幻想过自己成为舞蹈大师，在世界顶级舞台上闪耀着熠熠星光；学画画的时候理想是将来享誉国际画坛，成为一名大画家；考试考满分的时候想过自己将来也许能成为科学家；想要吃很多很多的糖果可是父母不让的时候，理想是将来开一家糖果店…… 赵晓明曾经有过的每一个理想，都像是毫无根基的空中楼阁，只要遇到一点点困难，便飞快地烟消云散。 至于现在，赵晓明理想的生活是天天跟张天亮在一起，每天能够在他的怀抱里醒来，所有的事情都有他安排好了，自己什么都不用想，每天只要上上课、吃饭、睡觉…… 不是吧，赵晓明被自己的没有出息吓出一身冷汗，虽然一直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大志吧，可是胸无大志到这个程度真的好吗？ 赵晓明猛地抓住许晨的手：“许晨，你帮我想想吧，我究竟能做什么？” 许晨想了想，突然问：“晓明，你想去上大学吗？” 赵晓明愕然：“上大学？” “对！”许晨点头，“其实，当年我上大学之前，人也是很懵懂的，根本没考虑过自己以后想做什么，以前的人生道路都是父母安排好的，他们让我去干什么就干什么，是在大学期间，我才确定了自己的终生理想，并且为自己规划了一条明确的人生道路。我想，也许你在大学里，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理想呢？” 大学其实赵晓明是上过的，可是并没有对她的人生观有太大的影响，也许是她上大学的方式不对？ 不过，“上大学”的这个提议，还是很让这个时候的赵晓明心动的：“如果我到省城去上大学，那是不是毕业以后就可以留在省城工作了？” “你想留在省城？按道理应该是可以的，现在省城的发展很快，各行各业都需要高素质的人才，这些年的大学毕业生，除了自己主动要求支援山区建设的，都是分配到省城各单位的。” 第85节 赵晓明想去省城生活吗？当然想，做梦都想，虽然现在省城的生活条件还算不上太好，但是改革开放以后，那变化就只能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了，十年、二十年后的大城市，跟农村或者说小县城，那生活水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的。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后代着想，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将来能享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能有比别人更高的起点，那也必须去省城啊！ 别的不说，就说赵晓明自己吧，她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特别努力的人，但一路顺风顺水地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要找一份高薪的工作也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相反她还记得爸爸老家的一个亲戚家的哥哥，从小就特别聪明、特别努力，在他们那个小镇的学校里成绩也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但由于教育水平的原因，高考的时候拼尽全力也只考上了一个二流大学，毕业以后找工作也很不容易，还要节衣缩食地贷款买房，千辛万苦只为了能在那个城市里能有一席容身之地。 赵晓明没有看不起这个亲戚家的哥哥的意思，反而她还很佩服他的拼搏精神，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过得确实要比自己辛苦得多。 所以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过得轻松一些。 赵晓明热切地看着许晨：“你知道怎么样才可以上大学吗？” 许晨稍稍偏过头，低声说：“我悄悄地跟你说啊，国家很可能就要恢复高考了！” “恢复高考？是真的吗？什么时候开始？”这段历史赵晓明隐约知道一些，但具体的时间细节就不清楚了，毕竟那时候事不关己，她也没想过要去了解。 “应该是真的，不过还没有正式下发通知，所以我也不好说，总之你心里有个数，先做做准备，等正式通知出来了，就赶紧报名。” “那你知道报名需要有什么条件吗？”赵晓明着急地问，她不但自己想考，还想让张天亮也一起考，他这么聪明，上次徐技术员带来的大学专业书都看得懂，只要认真复习，考上大学一定不成问题的。 如果他们两人都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到时候可以一起留在省城工作，成家立业，这个未来想想就觉得很美好啊！ “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回去打听一下，然后马上写信告诉你，好吗？” “好啊好啊，许晨，真是太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呀，以后你要是真的去了省城，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呢！” 得知有希望可以考大学之后，赵晓明觉得生活一下子有了盼头，整个人都轻快极了。 第二天周六，赵晓明陪着许晨在山里玩了一天，摘野果、挖野菜，还卷起裤腿到河里玩水，现在的生态环境好，水里随处可见指头粗细的河鱼，两人大呼小叫地捉鱼，扑腾得浑身都湿透了，却一条也抓不到。 这一整天玩得非常尽兴。 周日那天吕文清突然回来了，叫了赵晓明和孙友梅两个人出来，说要加班。 他还从县小□□过来了一车课桌椅，这是县小学暂时借给他们用的，等上级领导采访完以后得送回去，没错，上边已经发了通知下来，明天采访参观的人就要来了。 许晨也要回县城了，作为“上级领导”，她得回去跟县教育局的领导们碰个面。 赵晓明跟吕主任商量了一下，可不可以让她朋友搭送课桌来的小货车去县城，反正也是举手之劳，吕文清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于是，赵晓明跟孙友梅还有提前回校的学生们，一起把课室里原来的破桌烂椅藏了起来，摆上县小学借给他们的整齐划一的课桌椅，各种卫生也重新打扫了一边，校门上拉上了横幅——“欢迎上级领导莅临指导！”，两边插上彩旗，好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 还有关于明天上学的要求的通知也发下去了，一律不许带弟弟妹妹来上学，全体学生必须穿鞋子进入校园，统一规定穿白色的上衣和蓝色的裤子，如果没有的话就去问别人借，实在借不到的明天就暂时不要来上学了。 对于这个规定，赵晓明实在是无语之至。 星期一一大早，校门早早地开了，吕文清从五六年级选出几个长得好看，穿着也比较体面的孩子，让他们双手捧着一束塑料花，分成两列站在校门口：“待会领导来的时候，我一拍手，你们就记得把手里的花举起来，一边晃一边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声音一定要响亮、整齐，记住了吗？” 孩子们一齐大声回答：“记住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满脸与有荣焉的模样。 赵晓明暗戳戳地想，等下他们发现来的人居然是许晨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事实上吕文清的表情确实很精彩，孙友梅也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盯了赵晓明很久，反而是孩子们，发现可怕的上级领导居然是可亲的许老师的时候，高兴地不得了，一直围着她问长问短的。 许晨还给学校带来了许多别人捐赠的物资，有粮食、被褥、衣物，还有书包、文具等等，赵晓明眼尖地发现，自己上次寄给报社的东西也在里面。 许晨当着教育局大领导的面，给予了三江乡小学极高的评价，并且代表报社，跟教育局签订了一个帮扶协议，约定在未来的五年之内，报社每年都会给金山县乡级以下的小学一定的资金和物资上的资助，还会建立一个助学基金，为所有愿意捐助山区贫困学生的好心人和真正需要帮助的学生之间搭建一座桥梁。 总之，这次采访活动算是在和谐、友好的氛围中完美地结束了，金山县教育局得到了实惠，而许晨所在的报社得到了名声，大家都非常满意。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许晨有意无意地说出，她之所以回来，三江乡小学的赵老师在其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促进作用，县教育局的领导临走前，特地跟赵晓明握了握手，语重心长地说：“赵老师，谢谢你啊，好好干，我们教育系统需要你这样的优秀人才。” 只有吕文清离开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悄悄说了一句：“赵老师，真看不出来啊！” 第72章 被踹 许晨回了省城，吕文清也带着县小学的课桌椅回去了，校园门口的横幅和彩旗都撤了下来，三江乡小学很快有恢复了原来鸡飞狗跳的模样，赵晓明的生活也回到正轨，过上了每天上上课，然后吃饭睡觉的悠闲日子。 就是张天亮为了他们村新工厂的事实在太忙了，赵晓明一直都还没有机会跟他好好商量一下考大学的事呢！ 又是一个安静的周末傍晚，赵晓明忍不住跟张天娇抱怨起来：“你哥啊，现在都快变成大禹了。”有好几次她分明就看见他从学校门前路过了的，可人家愣是眼角都没瞄进来一次。 张天娇一脸茫然：“大禹是谁啊？” “算了！”赵晓明摆摆手，心真累。 过了一会，赵晓明又说：“对了，阿娇，要不咱们去找你哥吧！”她突然觉得，好像一直以来自己都太被动了，从来都是张天亮主动来找她，她自己怎么就没想过要主动去找一找他呢？ 他现在这么忙，吃饭洗衣之类的事情肯定是顾不上的，不正是她展现自己贤惠体贴的好机会吗？ 想到这里，赵晓明跳了起来：“走吧走吧，现在就去。” “好啊！”张天娇现在也是无聊得很，房子塌了以后，他们家的鸡呀、猪啊，都在别人家寄养着呢，她现在收工以后，除了做做饭、洗洗衣裳，竟然就没别的家务好干了，突然闲下来还真不习惯。 她们先去了大队部，结果人影都没有一个，张天娇说：“那肯定是在厂子里。”说着带着赵晓明往五金厂的方向走，“那儿本来是地主家的大宅子，解放的时候被人冲进去砸的不成样子，后来就一直荒废在那儿了，虽然破得不像样，但房子的根基还是在的，我哥一直说放哪儿浪费了，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对了，就是花蝴蝶他们家祖上的老宅子，不过她也没在那里面住过，她出生的时候那屋子都早荒废了。” 赵晓明原来还以为地主家的屋子该有多气派呢，到地儿一看，不过也就是比一般农村人家的院子大个两三倍，依稀看得出来是前后三进的院子，也没有想象中的苏式园林景观什么的，看来也不是什么大地主，也就是一个乡下土老财罢了。 他们所谓的翻修大概也只是把里面收拾了一下，外面依旧是那破烂模样。 张天娇带着赵晓明沿着荒草丛中的一条小路走了过去，远远就听到一阵粗犷的笑声，走在前面的张天娇才探头往里边看了一眼，立刻捂着脸转身：“晓明姐，你别进去，这些人都不要脸。” 赵晓明原本还不怎么好奇，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好奇心大盛，脚下脚步不停，顺势就往里面走了两步，立刻就感受到一股潮热的气息，里面一群大男人，全部都没穿上衣，或站或蹲，手里端着一个大海碗，一边西里呼噜地吃着饭，一边高谈阔论，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第86节 果然是挺伤眼睛的。 赵晓明也立刻背转身，拉着张天娇往外跑了几步，抱怨道：“你怎么也不早说。” 张天娇觉得自己好冤枉：“我早说了让你别看的。” 张天亮往身上套了一件白背心，一时心急背心套反了，原本应该在背后的一行红字“为人民服务”赫然出现在胸前：“怎么来了？别介意，里面都是大老粗，干活太热了……” 赵晓明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他胸口的字，笑出了声。 张天亮这才发现自己穿反了衣服，尴尬地笑了一下，背过身去把背心脱下来又重新穿上了，刚才赵晓明看见一群光膀子男人的伤眼睛，如今却觉得是惊艳了，他虽然高大，可肌肉并不虬结，背影是修长结实的倒三角形，让人的目光忍不住顺着那形状优美的肌肉线条一直往下…… 张天亮穿好背心，转过身来：“有事吗？” “啊？”赵晓明这才从无限遐想中回过神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哥，你那么久不回来，晓明姐都想你了，担心你没饭吃，特地过来看你呢！”张天娇说。 张天亮看着赵晓明温和地笑：“对不起啊，这几天太忙了，实在是走不开，里面乱得很，我们出去走走。”说完就去牵了赵晓明的手。 赵晓明想起刚才里面的场景就有点发憷，而且刚才随意瞄了一眼，里面确实是一片混乱，还有浓重的机油味，确实不怎么方便进去，不过他们刚才好像在吃饭：“你吃饱了吗？就这么走开没问题吗？” “吃饱了，没事，他们知道该做什么，又不是小孩了，不用我一直盯着。” “那好啊！”赵晓明高兴地挽起他的胳膊。 看着这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了，张天娇不高兴地撅起嘴：“哥，那我呢？” “自个找别人玩去。”张天亮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赵晓明回过头来抱歉地朝她笑了笑，换回张天娇一个白眼：“男人都这个德行，有了媳妇忘了妹子！” 气哼哼地自己回到学校，张天娇发现金城正在孙友梅的门前发疯。 只见他一会用力地狂砸门，气势汹汹地喊：“孙友梅，你给我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就把你这破门给砸个稀巴烂！” 一会又换成哭腔，可怜兮兮地哀求：“友梅，你开开门，听我说好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别抛弃我好不好？” 最后甚至“呜呜”哭了起来：“友梅，我求求你了，我没有你真的活不成了。” 张天娇先是互抱着手肘看了一会儿好戏，最后终于是听不下去了，走了过去：“喂，你一个大男人，流什么马尿呢！” 见有人来，金城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你不是挺得意的吗？到处跟人家说是花蝴蝶主动找的你，你不忍心拒绝才跟她谈的对象，现在跑这儿哭什么呢！”张天娇本来觉得金城这人还不错，好歹也是乡里难得的斯文人，可是自从知道他说过那些话之后，就有点儿看不上他了，再加上刚才看他这样毫无形象地哭了一场，心底更是不屑。 金城有点恼羞成怒，吼了她一声：“你根本就不懂爱情！” 张天娇嗤笑一声：“对，我不懂，就你懂得最多，那你慢慢求吧！”说完冷笑着回了赵晓明的宿舍那边，她原本最是倾慕有文化的人，可是自从被徐东良那渣男伤害过，又被金城恶心了这么一回，从此走入另外一个极端，对这种戴眼镜白面书生型的男人超级反感起来。 金城在外面花样百出地嚎了一个晚上，张天娇就当是听了一晚上的戏，刚好给她打发无聊。 赵晓明回来的时候，金城已经累得趴在了孙友梅的门口，时不时举手捶一下门，哀嚎两句，连赵晓明跟他打招呼都没力气理会。 赵晓明奇怪地问张天娇：“他这是怎么了？” 张天娇笑嘻嘻地告诉赵晓明：“大概是花蝴蝶不要他了，在这儿求了一个晚上呢！” 赵晓明吃惊道：“可是孙友梅不是说要上县城，一下课就出去了吗？已经回来了？” 张天娇：“没吧，她那屋里一晚上都没点灯，是个人都知道里边没人啦！” 赵晓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你怎么也不跟他说一声。” “谁叫他这人那么讨厌！”张天娇不屑地说。 赵晓明走了出去：“金会计，你别在这等了，孙老师去县城了，今晚不回来。”她对这个金城倒也没什么恶感，顶多有点看不上他这个人而已。 金城大概也知道她不在家了，没离开也只是想发泄一下而已，见有人搭理自己，突然一下抓住赵晓明：“赵老师，你说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不要我？” 他这手也不知道擦过多少鼻涕眼泪，吓得赵晓明急忙挣开，往后跳了一大步：“我不知道啊，你还是等孙老师回来自己去问她吧！” 金城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红着眼睛站起来：“赵老师，你别走，你听我说，我以后再不让我妈嫌她了，她要分开住就分开住，你跟她说，别离开我。” “你们的事我真的管不了，你跟她说好了，你还是快走吧！”赵晓明被他的样子吓坏了，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冷不防金城一下子扑了过来，想要抓住她的样子，吓得赵晓明惊叫一声，急忙跑进屋里要去关门。 金城也赶到门口，一只穿着布鞋的脚伸进来卡住门：“赵老师，你真的要听我说。”一阵酒气冲进来，赵晓明才知道原来这人喝了酒，更是害怕：“阿娇，快来帮忙！” 张天娇冲过来，重重地一脚猛踩下去，门外金城“哇！”地怪叫一声，把脚缩了回去，两人趁机把门拴上，金城在外面又“砰砰”地砸起门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待我！” 薄薄的门板不住颤动，赵晓明和张天娇把饭桌拉了过来顶在门上，赵晓明拍着胸口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张天娇白了她一眼：“都怪你，干嘛要去招惹那个疯子。” “我哪知道他会这么疯！不过想想他也挺可怜的，原本还一门心思以为他愿意要孙友梅，是对她多大的施舍呢，结果被人一脚踹了，怎么接受得了。” 张天娇朝门外番了个白眼：“他活该！” 第73章 禁|书 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金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至于他和孙友梅的后续如何，赵晓明也没什么心思去关注。 她每天好好地给学生上课，虽不说鞠躬尽瘁吧，好歹也算得上尽职尽责，实在没想到会被县小学的领导特地找去谈话。 那天赵晓明听到县小学的校长托人带话过来说，让她尽快抽时间去找他一趟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上次许晨与学校的捐赠协议有些什么事情需要跟进的呢，等她站在校长的面前，被校长劈头盖脸的一句话说得直接懵逼在当场。 第87节 校长说：“赵老师，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校长，您能把话说清楚吗？这样没头没尾的，我真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们不满意了。”赵晓明楞了一下，很快就不亢不卑地说。 校长大概没料到她是这个态度，顿了一下说：“赵老师，我不是想要针对你，经过上次的事，上级领导对你还是很重视的，我也知道你在省城有靠山，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做人还是不能够太随心所欲的。” 校长这话简直就是有点语重心长的意味了，可赵晓明实在听不明白：“还请校长明示，我怎么就随心所欲了？” 校长气急败坏地往桌上扔了一个信封，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你自己看看，现在有人举报你在学校里传看黄|色小说，腐蚀学生的思想！” 赵晓明真是大吃一惊，她在现代网络那么发达的情况下都没看过黄|色小说，在这个连有字的纸都没多几张的地方，她上哪儿传看去？ 赵晓明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去看桌上那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举报信”三个大字，大概是写信人不想让人认出来笔迹，故意用左手写的。 但是这个信封，赵晓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当初她寄给许晨的那一批捐赠品里面的一个，当时她把要寄的东西放在一边，问邮局的工作人员要了包裹单来填写，由于用不习惯邮局里吸墨水的钢笔，不小心滴了一滴墨水到旁边的一叠信封上，导致最上面的一个信封染上了一滴深蓝色的墨汁。 当时她不小心用手擦了一下，那墨汁的旁边还有一道擦过的痕迹，那痕迹的形状和位置她记得清清楚楚，跟眼前的这个一模一样。 这批捐赠品收到之后，就放在了五六年级课室中的一个柜子里锁起来，柜子的钥匙她和孙友梅都各有一把。 赵晓明心里冷笑一声，真是巧啊，怎么就偏偏挑了这一个信封来写举报信呢？ “你还有心思笑？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校长恨铁不成钢地说，本来以为这个赵老师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教育局和学校都还想借着她和省城的关系多拿点好处呢，刚好这次有两个代课老师转正的名额，上面连任职通知都写好准备盖章了，谁知道这节骨眼上出了这事儿。 赵晓明正色道：“校长，我真的不知道您说的黄色小说是怎么回事，我确实没有看过，更别提什么传看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为人师表的，这种毒害学生纯洁心灵的事，我是不可能做的。” 校长拉开抽屉，从里面像拈垃圾似的拈着一本书的书角，甩到赵晓明面前：“证据都在这里了，这是从你们学校学生的手里收缴上来的。” “啪！”这本薄薄的小册子掉在赵晓明脚边，正好封面朝上，黄色的封皮，画了一个女孩的侧脸，印着红色的书名《少女|之心》。 “原来是这本书啊！”赵晓明笑了笑，“没错，我是看过，不过没给学生看。”当时这本书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像突然间就出现在了她的手边，她当时也是无聊嘛，就随便翻看了一下，看完也不知道随手扔在哪儿了。 在赵晓明的眼中，这就是一本三流的言情小说，比起她在现代看的那些动辄回肠荡气的网络小说差天远了，也就现在实在是没有书看，借以打发一下时间而已，至于里面的“黄色”情节，不好意思，她真的没看出来。 赵晓明并不知道，这本《少女|之心》在这个时代简直是“毒草”一般的存在，是一本被严厉查抄的□□。 校长被她这句轻飘飘的“看过”气得差点吐血：“你还是不是女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呢？看过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赵晓明一脸无辜：“那您说我应该怎么样？” 校长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无知到这种程度，当年闹得如火如荼的查抄运动，凡是在学校念过书的人有哪个不知道？ 因此赵晓明无知的淡定在校长的眼中就变成了有恃无恐的笃定了，她这底气恐怕还是来自于据说来头不小的省城那个许记者。 “这事儿幸好是先到了我们这里，没有捅到公安局，不然的话一个流氓罪肯定是少不了的了，放在两年前，还要挂牌子游街，让人扔臭鸡蛋的。” “这么严重？”赵晓明这才觉得有点害怕起来，“那怎么办呢？” 校长这才找回了一点自信：“教育局和学校都不想这件事情传出去，毕竟影响不好。”说着他当面赵晓明的面，从办公桌下面抽出来一个铁皮脸盆，划亮火柴把桌面上那封举报信给点燃了，扔到脸盆中。 随即示意赵晓明：“你把那本书也扔进去。”仿佛怕脏了眼睛般，不肯再多看一眼。 赵晓明捡起地上的小册子扔进火盆中，诧异地看着校长，这听起来好像挺大的一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吗？ “但是处理嘛还是要处理的！”校长打起官腔。 赵晓明一颗心反而沉了下去，处理就处理吧，如果就这么轻轻揭过，她反而会担心对方有什么阴谋呢！ “您说吧，无论学校决定要怎么处理，我都一定会虚心接受。”赵晓明诚恳地说。 “这样吧，你写一份检查交上来，另外罚款二十块钱，还有，转正的事就先不考虑你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校长说出了学校领导班子一早就决定好的处理意见。 写检查没什么问题，钱财身外物，赵晓明也并不太在乎，可是转正？ “校长，您说的转正是什么意思？” “今年县里教育系统有两个代课老师转成公办教师的名额，上学期你们三江乡小学的工作完成得很突出，教育局的领导经过综合考虑，决定给你们学校一个名额，本来这个名额是给你的，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我们能够网开一面不追究，但再给你转正也说不过去了。” “原来是这样！”赵晓明恍然大悟，她说怎么会飞来横祸呢，原来根子出在这里，她不知道有转正名额这回事，但跟教育局的吕主任过从甚密的孙友梅不可能不知道。 难得来一趟县城，赵晓明原想办完事之后好好逛逛的，这会儿也不用逛了，刚好把准备逛街的二十块钱掏出来，拍在桌上：“校长，检查我回去会好好写的，转正的事这次不行，那就下次吧！可是关于刚才那件事，我还有话想说。” 校长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嗯，还有什么要说的？” “刚刚烧掉的那本书，既然是□□，肯定不会在市面上流通，你也知道，我是个外地人，在本地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去哪里弄到这样的违|禁|书籍呢？” 校长一听，确实有道理：“那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孙友梅给我的。”赵晓明大大方方地说，虽然这话没有什么凭据，但她可以相信，事实的真相十有八|九就是这样的。 校长脸色一变：“赵老师，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虽然举报信是匿名的，但学校领导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写这封举报信的极大可能就是孙友梅。 “您给我两天时间去调查真相，如果不能找出证据，那就当我胡说，但如果这是真的，我希望学校的领导们也可以秉公处理。”赵晓明心中冷笑，虽然她早已打定主意要去考大学，转不转正根本无关紧要，但也不代表她愿意就这样把转正的名额拱手相让。 “那行吧！今天就先这样，你先回去。”校长皱着眉头，双手撑在桌上揉了揉太阳穴，作为领导，他一点也不想让这件事情复杂化，特别是在教育局的吕主任特别找他提过孙友梅转正的事情之后。 赵晓明今天是搭公社的拖拉机来县城的，公社开拖拉机的司机的儿子在三江乡小学读书，作为老师，赵晓明受到了很大的礼遇，可以不用跟其他人像挤罐头一样挤在后面的车斗里，而是可以跟司机一起坐在前面开拖拉机的位置，虽然仍然会颠得屁股生疼，风刮过的时候吃一鼻子灰土，但毕竟比挤车斗要舒服多了。 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等拖拉机回公社的时候，赵晓明以手托腮，仔仔细细地那本《少女|之心》出现的经过。 第74章 来信 她是在自己宿舍里间的书桌上发现那本书的。 她的东西一向比较乱，桌上堆满了课本、备课本和学生的作业，赵晓明并不知道这本《少女|之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书桌上的，那时候张天娇已经住了过来，偶尔还会有同村的姐妹过来找她，赵晓明当时心里想，大概是谁随手带过来又忘了带走的，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88节 如今想想，张天娇和她那些姐妹，就算识几个字，也没有爱看书的，而且她自己从来没有顺手关门的习惯，房门经常大敞着，谁要进来放点什么或者是拿点什么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要说孙友梅这个人吧，虽然赵晓明对她平时的为人作风不太看得惯，但也从来没把她往卑鄙小人那方面去想的，怪只怪自己心太大了，识人不清吧！ 可是就算明知道这事是孙友梅干的，要拿出点证据来还真的是不容易啊，当面去质问的话她肯定是不会承认的，赵晓明有点后悔刚才在校长面前把话说得太满了。 想来想去，只能在这本书的来源上下功夫了，孙友梅这个人其实在乡里的人缘并不太好，一则是因为出身的原因，二则也是因为她太过清高看不起人了，平时赵晓明并不见她与什么人交往，她以前的同学什么的也都没有联系过，唯一来往密切的，就只有她的前男友金城了。 赵晓明决定，要先找金城问一问。 搭公社的拖拉机回了乡里，赵晓明从车上跳下来，一门心思想着要去找金城，低着头匆匆赶路，冷不防一头撞上一个硬实的胸膛，揉着发酸的鼻子，赵晓明抬头，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张天亮含笑抱怨：“你这走路不看路的毛病还能不能改了？听说你被校长找去谈话了，特地来等你的，怎么样，校长找你有什么事？” 赵晓明只觉得万般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恨不得就此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让他好好地帮自己出这一口气，可是鬼使神差地，话到口边她突然又忍住了。 她知道张天亮这段时间真的很忙，从省城里拉回来的那台机器由于是旧的，这段时间试运行老是出毛病，还有原材料的来源问题也颇不顺利，让他很是焦头烂额。 偏偏大雨偏逢屋漏，原本长得好好的果树突然出现了病虫害的问题，大片大片的树叶被虫子吃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张天亮这几天急得嘴唇上起了一圈燎泡，眼底发青，胡子拉碴也没时间去打理，赵晓明看着他整个人都落了形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拿自己这些小事去烦他了。 当下“嘻嘻”一笑，说：“校长表扬我了呗！前些日子我不是帮他们拉来了赞助嘛，跟省报合作的事还有点小问题让我过去处理一下。” 张天亮放下心来：“瞧你那高兴劲，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那行，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找书记一趟。” “刚好我也有点事要去找金会计。” 两人一起去了公社办公室，然后分头去找各自要找的人。 赵晓明找到金城的时候，小眼镜正在埋头哼哧哼哧地算账，不过几天功夫，小伙子就瘦得脱了型，脸颊整个凹陷进去，颧骨突出，满眼红血丝，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 看见赵晓明，大概是想到了那天丢脸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赵老师，你找我？” “金会计，我觉得你这人还挺好的，所以有件事情特地过来提醒一下你。”赵晓明四下看了看，走到金城面前压低了声音说。 金城一脸茫然：“啊？什么事？” “前些日子不是有教育局的领导来我们学校吗？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在我们学校男生宿舍里发现了一本□□，好像叫做什么，什么心的。” “《少女|之心》！”金城脱口而出，连忙又捂住了嘴巴，警惕地跑到门外去看，幸好周围都没什么人。 赵晓明一脸吃惊的表情：“你怎么知道，难道真的是……” 金城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摇手：“不不不，我不知道，我就是猜的，你说□□嘛，我猜就是这本。” 赵晓明认同地点点头：“我也知道肯定不是你。可是你知道吗，当时那本书被发现的时候，宿舍里根本没人，那本书就扔在地上，结果没人承认看过那本书，后来教育局的领导给了我们三天的时间去查，他还说了，如果三天之后查不出什么结果，这个责任就要让我们两个代课老师来负，还要撤了我们的职呢！” “这，这么严重？”金城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在大腿上磨蹭，擦去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赵晓明叹了口气：“唉，可不是嘛，到现在也查不出来，反正我是没什么所谓啦，顶多就是不当这个老师而已，可是你知道孙老师的，如果不让她当这个代课老师，那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啊！所以她跟我说，为了保住我们俩这个工作，必须要推一个人出来认罪，我听她那意思，好像是想说那书是你带过来荼毒学生的。” “什么！明明是她让我……”金城突然蹦了起来，然后瞪大了眼睛，及时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赵晓明心中有了数，面上却假装没听到：“本来我也不应该说什么的，毕竟她也是为了我们俩的工作，可是只要我一想到我的工作是用冤枉别人换来的，我这心里就一直都不舒服，所以还是下定决心来提醒你一句，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说不定孙老师她真的会跟领导说些什么，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金城双掌握紧了又张开，张开了又握紧，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我知道了，赵老师，谢谢你！” 赵晓明看着他这随时都有可能发疯的表情，想到他还是有前科的，心中也有些害怕，赶紧退后了两步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再见！” 赵晓明逃也似地离开了金城的办公室，按紧跳得飞快的胸口，长吁了一口气，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着傻小子的了，反正她知道，金城是不会有跟孙友梅对质的机会的，孙友梅在这方面可是狠心得狠，一旦下定了决心要分手，就没让金城有过见她面的机会。 今天正好是周五，这段时间以来，每到周五傍晚，学校一放学，孙友梅就会骑上教育局的吕主任送她的自行车去县城，然后一直到周日的晚上才会回来，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让金城把这件事捅出来了。 完成一件大事，赵晓明的心里轻松了许多，跑到林书记办公室门口去等张天亮，没多久张天亮也出来了，还帮赵晓明带出来了一封信。 县城邮局的邮递员两天过来一趟，不可能家家户户去送信，所以乡里所有的信件都是送到公社这里的，一般都是自己来拿或者别人看见了帮忙带回去。 赵晓明一看见信封上的笔迹就高兴得跳了起来：“是许晨写来的！” 迫不及待撕开信封，首先掉出来的是一张半个巴掌那么大的黑白照片，照片四周一条细细的白色边框，被裁成波浪形，照片中的女孩坐在窗边微笑，明媚而美好。 赵晓明发现，许晨的摄影技术真是不错，虽然只是一张没有任何色彩的黑白照片，却比她以往拍过的大多数照片都好看多了，照片中的她显得那么温柔、宁静，让人一看便心生向往。 赵晓明忍不住举着照片看了又看：“真好看。” 忽然被一只大手抽去，张天亮把照片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嗯，真是好看。” “好啦，快点还给我。”赵晓明伸手去抢，可恶的人仗着身高，把照片高高地举起来：“送给我了。” “不行，我才这么一张！”赵晓明跳起来还是够不到，生气地双手叉腰，“你到底给不给我。” 张天亮温柔地把照片揣进上衣口袋：“你什么时候把真人交给我了，我就把照片还你。” 赵晓明突然就红了脸，把头转向别处，轻飘飘地说：“不就一张照片，你要就拿去呗！” 拿出信纸开始看信，许晨的信一向写得很长，先回忆了上次在三江乡度过的美好时光，然后再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捐赠助学相关的各项工作的推进情况，最后还说了恢复高考的情况。 据许晨说，国家已经正式决定恢复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很快在报纸上就会公布这个消息，采取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原则，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的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还有应届高中毕业生。 赵晓明把关于招生的这一段仔仔细细地读了两遍，然后高兴地抓着张天亮的胳膊：“太好了，我们都可以去参加高考！” 张天亮一愣：“什么高考？” 赵晓明兴奋地说：“许晨告诉我，国家已经恢复高考了，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可以通过高考，考上大学的话，以后就可以留在城里工作，不用再回农村了，你说我们考什么学校好呢，要不就考省城的大学吧，这样我们以后就可以留在省城……” 赵晓明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摇晃着他的手臂，可渐渐地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为什么他的身体那么僵硬，他的脸色那么冷淡？ 第75章 期待 第89节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赵晓明奇怪地问，连忙又解释说，“这里说了，不一定要高中毕业生，学历不限，农民工人、复员军人都可以参加的，我们可以一起参加，还是你不喜欢省城的大学？那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你喜欢考哪里都可以啊……” 张天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不高兴。” 赵晓明实在是太过兴奋，分不出过多的心神来关注他的表情：“那我们应该要快点开始复习了，好久没看书了，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呢，信上说恢复高考以后，第一次高考的时间可能就在这一两个月，时间好紧，让我们抓紧时间看书呢！对了，哪里可以买得到参考书呢？要不我们上县城的新华书店看看，刚好明天是星期六，你可以抽出时间去吗？不行的话我自己去也行！” 张天亮轻轻把胳膊从赵晓明的手中抽出来：“我突然想起队里还有一点急事等着我去处理，我先走了。”说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赵晓明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走了老远，“这人怎么回事嘛！”赵晓明自言自语，把许晨的信折好放进口袋，很快又高兴起来。 再说金城，在见过赵晓明之后，就一直像一只困兽一样在屋子里没头没脑地转了好几圈，最后狠狠心，一跺脚出了门，他要去找孙友梅那个狠心的女人问一问，无情地抛弃了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陷害于他？ 分明是孙友梅自己提出想看那本书，金城头脑一热去弄了来给她的，而且她也答应过，看完以后一定立即销毁掉，绝不会让别人看见。 那是有一次两人亲热之后，孙友梅突然变得不高兴起来，金城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诚惶诚恐地问她怎么了。 孙友梅神色黯然，说突然想起了以前上学的时候，被同学们集体排斥的往事，她说，那时候班上的女生在私底下偷偷流行看一本□□，叫做《少女|之心》，可每次只要她一出现，她们就立刻收了起来，不让她看到，正在讨论的也会立刻停止，这让她感到受到很大的伤害。 那本□□也成了她的一个心结，这辈子要是无法看一次，就将永远无法释怀。 金城听得心疼死了，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我去弄来给你看。” 事实上金城在读书的时候也是老实巴交的那一类学生，这书他看是看过，可也是别人带着他看的，现在要他自己去弄一本，还真费了些力气，好不容易找到以前班上一个混混同学，花了不少心思和钱才弄到的。 弄到之后金城也十分心慌，躲躲藏藏地给了孙友梅，让她千万要小心一些。 孙友梅当时感动地说，她看这本书只是为了解自己的心结，看完之后一定就扔灶膛里烧掉了，一定不会被人发现，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被人发现，也绝对不会把金城给说出来。 没想到当初的信誓旦旦一转眼就变成了空口白话。 金城恨得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地走向学校的方向。 就在他远远能瞧见学校大门的时候，孙友梅推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走了出来，很明显是特意打扮过的，换了一身平时舍不得穿的好衣裳，头发紧紧地编成两条麻花辫，额上别着一个发夹，更可气的是，她脖子上系的那条大红色的纱巾，是金城花了大半个月的工资，辛苦托人从市里带回来的。 金城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她打扮成这个狐媚样子，是要去见她那个新姘头吗？ 把他供了出去，然后好和新姘头双宿双栖吗？ 金城虽然来势汹汹，可心里到底存了一个妄念，隐隐期盼可以说服孙友梅，不要说出这件事，就算她丢了工作，他也不会嫌弃她，愿意娶她回家的，没想到，人家已经完全没有想要回头的意思。 眼看孙友梅跨上自行车，疾驰而去，金城甩开双腿就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大声喊：“孙友梅，你给我站住！” 孙友梅自然不可能理他，反倒越骑越快了，金城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像吃了大力丸似的，死命地追了上去，平时弱鸡似的一个人，这个时候竟然爆发起来，不知疲倦地一直追到了县城里。 为了照顾离家远的学生，三江乡小学周五下午放学早，三点半就放学了，孙友梅回屋换好衣裳，出门的时候大概四点，骑车来到县城大概五点半，刚好是教育局的下班时间，她直接来了教育局门口等吕文清。 孙友梅跟吕文清现在也算是光明正大在谈对象了，吕文清中年丧妻，留下一个女儿现在八岁了，一个男人空窗多年，当时在三江乡小学就跟孙友梅眉来眼去地有了点意思。 回到县城以后，两人也有陆续通信，后来吕文清家的保姆辞了工，他一个大男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做家务，忙得焦头烂额，不免在信中诉诉苦。 孙友梅收到信的第二天就赶到县城，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开始搞卫生，洗菜做饭哄小姑娘，把父女俩凌乱不堪的家变得井井有条，小姑娘也天天地叫着孙阿姨，抱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 吕文清觉得孙友梅这姑娘不错，出身虽然不怎么样，但会干活能吃苦，有眼力见，会来事儿。 更重要的是长了一身勾人的皮囊，在男人面前放得下身段讨好人，在她面前，特别能让人感受到作为一个男人的威风。 总好过娶一个县城里娇养长大的娇娇小姐，活不会干不说还爱发脾气，不能心甘情愿对孩子好。 她现在的工作是差了点儿，不过刚好今年有两个转正的名额，吕文清专程去跑了点儿关系，先把工作转正了，再想点办法调动到县城，以后要成家就好办了。 吕文清的算盘打得好好的，突然从天而降一个省报记者许晨，顺带着一直默默无闻的代课老师赵晓明也入了领导的眼，一个赵晓明算不了什么，偏偏她背后的靠山许晨的来头不小，据说是省城某位重量级大领导的女儿，局里的领导为了辗转讨好省城的大领导，正在讨论把这次转正的名额给那姓赵的。 吕文清心中着急，万一孙友梅这次要是转不了正，要等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如果一直转不了，要他娶一个连正式工作也没有的女人，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孙友梅更着急，她好不容易搭上吕文清这棵大树，万万不愿意就这么松手放弃。 于是才有了《少女|之心》这一出。 今天赵晓明被校长找了去，孙友梅心中暗暗欢喜，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地打扮一番，赶到县城当贤妻良母去了。 下班时间到了，教育局大门陆陆续续有人骑着自行车出来，吕文清的家离教育局不远，走路也就是十几分钟，他的自行车借给了孙友梅用，这段时间他都是走路上下班的。 刚走到门口，孙友梅就笑容满面地推着车走了过来：“下班啦？” 吕文清也自然而然地跟她走在了一起，顺便还和身边路过的同事打了声招呼。 谁也没想到突然会有一个疯子一样的人从路边冲了过来，一把揪住孙友梅的头发往后一扯，然后趁她惊恐地转过身来的时候，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那是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的金城！ 赵晓明揣着许晨的信一路几乎是蹦跳着回了宿舍，看见刚刚回来正准备去做饭的张天娇，冲上去抱着人就转了一个圈。 张天娇被她转得头都晕了：“晓明姐，你这是怎么了呀！” 赵晓明愉快地笑着：“阿娇，恢复高考了，国家恢复高考了！” 张天娇莫名：“恢复高考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上大学不再需要公社推荐，只要自己有能力，通过高考，任何人都有机会上大学。” 张天娇眨眨眼睛：“晓明姐你要去上大学吗？” 赵晓明兴奋地点头：“嗯，我想好了，我跟你哥都去报名参加考试，要是我们都可以考上省城的大学，那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到省城去，以后我们就在省城安家了。” “可是……”张天娇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赵晓明预想中的欢喜，反而是充满了忐忑不安，“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去了省城能做什么呢？” 第90节 “你怎么是什么都不会呢，你可能干了，我跟你说，省城跟农村不一样，大地方机会多，就算是做点什么小生意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你这么能干又勤劳，在省城一定能过得好的，再说，不是还有你哥和我嘛！” 张天娇还是担忧：“不能吧，我什么都不懂，能做什么小生意啊？” 赵晓明觉得自己的一腔喜悦被泼了冷水，不由抱怨道：“你跟你哥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这么天大的好事，怎么就不能表现得高兴一点呢？” 张天娇吃惊：“这事我哥也知道了？” “嗯，刚才在公社回来的时候已经跟他说了，他也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然后又说队里有事，急急忙忙就走了。”赵晓明噘着嘴，她就想不明白了，这是她第一次对大家的前途有这么明朗的期待，为什么他们都不能体会她的心情呢？ 张天娇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往外跑：“我去看看我哥。” 第76章 选择 张天娇是在五金厂里找到张天亮的，这个时候厂子里已经没人了，天色昏暗，模模糊糊只能看到里面一个黑色的身影。 张天亮手中抡着一柄大铁锤，正一下一下敲打着面前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每一次敲下去，都会发出刺耳的声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张天娇双手捂着耳朵走过去，大声喊：“哥，你在干嘛！” 张天亮冷着脸，一言不发，继续捶着，额上有豆大的汗珠滑落。 张天娇从身后抱住他，大声哭喊：“哥，你别这样，你停下来，停下来好不好！” “砰！”张天亮把大铁锤扔到脚下，缓缓直起身子，拍了拍张天娇的手背：“我没事。” “不！你有事！”张天娇站到他的面前，“哥，晓明姐要考大学，她要走了是不是！” 张天亮沉默。 张天娇推他：“你去跟她说啊，你叫她不要走，告诉她留在这儿我们也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你去跟晓明姐说啊，晓明姐那么喜欢你，她一定不会舍得就这样走的。” 张天亮缓缓地摇头：“不，我不能耽误她的前程。”凭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学，堂堂正正获得一份国家分配的工作，这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而且，她是那么希望能回到省城生活，他怎么能够拖她的后腿呢？ “那，那你也考大学，就像晓明姐说的，我们一起去省城，哥，你那么聪明，一定也能考得上的！”张天娇激动地说。 张天亮痛苦地蹲了下来，双手抱头：“可是你看队里现在闹了个这么大的摊子，全队两百多户人家可都指着我呢，我怎么能够丢得下一走了之！” 张天娇蹲在他的满前：“哥，你别这样，哥——” 张天亮放低了嗓音：“我没事，阿娇，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哥，你跟我一起走吧，别一个人在这儿了，我害怕。”天色越来越黑，厂子里没有等，只有巨大的机器黑梭梭的影子，像是张大了嘴巴等着吃人的怪兽。 “你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呆一会。”张天亮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张天娇只好答应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五金厂。 看着张天娇急急忙忙地离去，赵晓明再是没心没肺也意识到了点儿什么，满心的欢喜瞬间少了大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吗？ 不行，她一定要去找他问个清楚，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不说清楚的话今晚肯定不用睡觉了。 赵晓明在赶往五金厂的路上遇到了失魂落魄的张天娇，急忙扯着她的袖子问：“阿娇，你哥呢？” 张天娇哭丧着脸说：“晓明姐，你真的要离开我哥吗？” 赵晓明气得直跳脚：“你们在乱想些什么呀！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你哥到底在哪里！”想到张天亮也许真的以为她要离开，赵晓明的心里就又气又急，她什么时候有表现出要离开他的意思了？她对未来的规划里明明都是有两个人的好不好，甚至因为知道他们兄妹情深，所以她连张天娇都未来都考虑到了，他们凭什么问都不问清楚就说她要离开。 张天娇被她的气势吓到了，怯怯地用手往身后指了指：“我哥在厂子里。” 赵晓明气哼哼地甩开她往那边冲过去。 “张天亮！”赵晓明站在一片昏暗的厂房门口大声喊，“你给我出来！” 里边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赵晓明摸索着走了进去，整个空旷安静的厂房里，只有她自己脚步声的回响，突然满腔的委屈涌上心头：“张天亮，你要是个男人的话就快点给我出来！” 突然脚下一拌，赵晓明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向前扑倒，眼前黑压压的一堆凌乱的零件，她双手无可依凭，只能重重地向下压去，赵晓明的心中惊恐已极。 眼看就要倒在那堆满是棱角的东西上，忽然腰身一紧，被一条坚实的臂膀搂住，拉了回去。 赵晓明还来不及惊呼一声，就被带入了一个宽大的胸膛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用看也知道来的是谁。 “你……”话还未出口，就已被吞吃入腹，一个突如其来的吻从一开始的来势汹汹渐渐变得温柔缠绵，不停地索取、交换，渴盼着自己能与对方彻底交融…… 在这个黑暗的、安静的，充满了机油味的空旷厂房中，赵晓明突然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好想与对方一起，就这样死在这里的感觉。 良久方才平息下来。 赵晓明依偎在张天亮的怀中，细长柔软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膛上打着圈：“你不想让我考大学吗？” “不，只要是你想去做的事，我都会支持你。” “那如果我想做的，就是你跟我一起去考大学呢？” 张天亮沉默。 “怎么样，你说呀！” “我不行，我走不了。” “给我一个理由，不要说你受全村的恩惠，要报恩带领全村人勤劳致富这种话，这世界少了谁地球都一样转，没有你难道就没有人能当这个生产队长了吗？大家就不能过上好日子了吗？”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第91节 “我不是觉得我重要到非我不可，只是队里现在刚刚铺开这么大一个摊子，我不能不负责任说走就走，把烂摊子丢给别人。” 赵晓明推开他：“张天亮，你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吗？你让我去考大学，可是你自己却不愿意去，你要知道，一旦我真的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我是不会再回来了的！” 张天亮握紧了拳头：“如果你真的想要留在省城生活，我不会阻拦你。” 赵晓明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那你的意思就是要和我分手咯？” “不，不是的。”张天亮急着想去扶她的肩膀，被赵晓明一手拍开，“我不会跟你分的。” “那你想怎么样？” “我会等着你。” 赵晓明气极反笑：“哈，真是好笑，你以为你等我就会回来了吗？” 张天亮的声音低沉但是坚定：“无论如何，总之我会等着。” 赵晓明擦干眼泪扬起了头：“张天亮你给我好好想一想，是我重要还是你的村民重要，跟我一起考大学去省城，还是留在这里当你那见鬼的生产队长，你到底选择哪一个？” 张天亮叹气：“晓明你别这样，事情不是那么绝对的……” “不！”赵晓明打断他，“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二选一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选吧！”她也是有她的骄傲和尊严的，如果不能成为他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唯一，那她情愿不要！ “你不要这样……” “快说，你要选哪一个！” “你给我点时间……” “现在就选！”赵晓明简直就是歇斯底里的大吼，理智早已不在线，妒忌的火烧红了她的眼睛，脑子里只有一个决绝的念头，如果他不选她，那她就走，再也不会回头。 回应她的是一个不容抗拒的拥抱，张天亮两条结实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把她拥在怀中，哪怕她拼尽力气挣扎，也撼动不了分毫。 “赵晓明，我爱你。”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爱，这个外表正经，私底下热情的男人，虽然在以往相处的每一时刻，点点滴滴中都尽情展现他的爱意，但这样严肃、认真、明确地表达出来，却只有这一次。 赵晓明强撑着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双手紧紧掐着他的腰身，不顾形象地痛哭：“张天亮，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哭着哭着，变成了软软的哀求：“你答应过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你陪着我好不好，你跟我一起考大学，咱们一起去省城，没有你在身边，我会害怕。”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他就一直在她的身边，想到终有一天，自己要孤零零地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一股恐惧感就牢牢攫住了她的心。 张天亮沉默不语，只默默地一下一下轻抚着她顺滑的头发，心里疼得不能自抑，恨不得马上不顾一切地告诉她：“好，我陪着你，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可是不行，从小到大根植于心的责任感告诉他，做人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因此就要忍痛放手吗？当然不，如果能够这样轻易地就放弃，那他也不叫做张天亮了。 温热而柔软的唇轻柔地落在赵晓明的额上，让她的情绪慢慢地平缓下来，思绪一点点地回到现实，嗓子哭哑了，只能压低了声音说：“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怎么会呢？”张天亮温柔地说，“乖，相信我，事情真的没到这个地步，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不管是时间还是距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们分开。” 赵晓明抽抽噎噎地问：“你是意思是要跟我异地恋吗？” “异地恋”对张天亮来说是一个新名词，但他还是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总之你放心地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说过的，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只是你要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这里的事做完，到时候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那万一，万一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喜欢上了别人呢？” 张天亮深深地注视着她，哪怕是在这个几近黑暗的地方，赵晓明还是能感觉到他似有实质的目光，就在她以为他会说出祝福的话的时候，他坚定地开口：“那我就去把你抢回来。” 第77章 妒忌 赵晓明再一次哭了起来，张天亮整件衣裳的前襟都已经被她的眼泪给湿透了，只好用自己粗大的手掌给她擦眼泪：“傻丫头，怎么又哭起来了，恢复高考是好事啊，你不是早就不想当代课老师了吗？那这次想考什么呢？” 赵晓明被他吸引住了思绪，是啊，她这次想考什么呢？听到恢复高考，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可以借由上大学而离开农村，至于想要考什么专业，以后想要做什么工作，她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过。 以前她上大学去考服装设计专业完全就是兴之所至，真正学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喜欢穿着打扮罢了，并没有真的喜欢这个专业，大学四年过得不痛不痒，毕业之后也是不了了之，并没有在这方面获得一丝半点的成就。 好不容易再重来一次，难道还要像这样浑浑噩噩的吗？ 见她发呆，张天亮揽了她的肩膀：“走了，先回去再慢慢想。” 两人沿着乡间小道慢慢地往回走，突然一阵猛烈的狗吠，赵晓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朝张天亮那边靠过去，张天亮把她搂得紧了些，出声喝退了恶狗。 赵晓明惊觉，她对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依赖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如果当初不是遇见了他，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可是不管怎样，没有人能一辈子依靠别人，她终究要学着自己独立。 “不是说要买书吗？明天我跟你一起上县城吧！”张天亮说。 “不用不用！”赵晓明忙说，“我自己去新华书店买就可以了，你最近这么忙，就不用再陪我了。” 张天亮确实是走不开：“那你自己当心点儿，要不让阿娇陪你一起去？” “不用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走到校门口，突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赵晓明仔细一看，居然是下午就去了县城的孙友梅，跟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她现在的样子可谓是狼狈不堪。 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一边脸颊高高肿起，不用说肯定是被人打的，脖子上的红纱巾不见了，袖口扯烂了半边，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在泥地里滚过，时髦的塑料凉鞋有一只鞋带断了，正被她提在手上，光着一只脚走得一高一低。 “你这是怎么了？”赵晓明惊讶地问道。 孙友梅抬头看见两人，眼中闪过一阵愤怒的光，突然疾步冲了上来，抬起手就要往赵晓明的脸上扇过去，有张天亮在一旁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往旁边一甩：“你发什么疯！” 孙友梅痛呼一声，抱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盯着赵晓明歇斯底里地大喊：“看见我变成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吧！” 赵晓明看着她摇了摇头：“孙友梅，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什么都没有想过要跟你争，可你却在背后搞那么多的小动作，你现在之所以会那么惨，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第92节 不用说，她弄成这样，肯定是被金城找上门去了，也不知道那傻小子究竟做了什么，竟会把她弄成这么一副凄惨的模样。 孙友梅疯婆子一样地笑了起来：“哈哈，不争？没错，你命好，你什么都不用争，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自动送上门地对你好，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得到这个代课老师的工作，可是你呢，只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地过来了。我做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就要得到转正的机会了，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 今天她去找吕文清，刚一见面，吕文清就很高兴地告诉她，她的转正通知局里已经审批通过，下周就可以正式盖章印发，很快她就可以当上一个有正式编制的人民教师了。 孙友梅还没高兴完，金城就冲了上来，一个耳光打掉了她所有的希望，那个疯子，他居然就在教育局门口，对着所有教育局正在下班的人，就这么把他帮孙友梅去弄那本□□的事大声地嚷嚷了出来，当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她自己也完全懵了。 而在前一秒还对着她闻言软语的吕文清，就这么带着满脸厌弃的表情，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推着那辆借给她的自行车走了，任凭发了狂的金城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事情终于是闹大了。 原先赵晓明被举报的事还只是教育系统里面的人知道，为了避免家丑外扬，以及忌讳赵晓明背后的那位省城大领导，所以系统里决定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但孙友梅这事就不一样了，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得那么大，不一会儿整个县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就算是想遮掩也遮掩不过去。 于是教育局和金山小学的领导班子连夜加班开会，作出立即开除孙友梅并且以后永不录用的决定，当时就公布了出来。 当时孙友梅惊恐万分地去找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是吕文清表现得完全不认识她一样，只是公事公办地告诉她，要尊重领导的决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回来的，光着的那只脚早就被划破，沾满了泥土和砂石，已经麻木得不知道疼痛。 直到看到赵晓明，愤怒的妒火燃烧了她的全身，被开除的分明应该是她呀，为什么她还能这么好好的，而自己却落到这个身陷泥地里的地步！ 不，不能让她这么得意！ 孙友梅止住哭声，抬起头来对张天亮说：“你别以为她是什么好人，我告诉你，这个女人思想败坏，她偷看□□！” 嫉恨让她的脸扭曲得像个恶鬼一样，赵晓明看着她惨白凄厉的样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怜悯的情绪，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她，张天娇叫她“花蝴蝶”的时候，她虽然冷漠，却是一个多么高傲自矜的小姑娘啊，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张天亮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把眼睛转向一旁，淡淡地说：“看就看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完搂着赵晓明的肩膀，“我们走吧，别管她了。” “我跟你拼了！”孙友梅手里握着一块尖利的石块冲了过来，张天亮不愿意打女人，拉着赵晓明闪到一边，孙友梅收势不住，猛地往前扑倒在地上，额头正好磕在她自己拿着的那块石头上，趴在地上再次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指责上天的不公。 “真是疯了。”赵晓明忍不住说。 “她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天亮问。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赵晓明也就放心地把大概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最后说：“虽然她是想害我，不过最后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挺惨的了，我就不跟她计较了。我记得她跟她家里的人相处得也不怎么好吧，被开除了这学校肯定也不能住下去了，回去还有得她受呢！” 张天亮有点不高兴：“别人的事我不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而且当时我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不想再让你烦心了嘛！” 没想到一向没心没肺的她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张天亮有点感动：“傻丫头，你不说会让我更担心，记住了，以后不管什么事情，不管你自己能不能解决得了，都一定要先告诉我，知道了吗？” “好，我知道啦！” “那，如果我真的看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就是坏女人，以后就不理我了？”赵晓明突然想起来问。 张天亮不在意地呵呵一笑：“看了就看了吧，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看过？《少女|之心》，快说，你看过没有。”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去看那些女孩子看的东西。” “哦，还说没看过，没看过你怎么知道那是女孩子看的东西？” “好啦，看过又怎么样，读过书的人没几个没看过的。” “不会吧，这不是□□吗？听说当年查得很厉害的？” “越是禁止就越是好奇啊，要是不查得那么紧的话可能还没那么多人想看呢！” “说得好有道理啊！那你们当时看了之后有没有想过要去做什么坏事呀？”赵晓明揶揄地问。 “能做什么坏事？”张天亮一本正经地说。 “比如说这种啊——”赵晓明开始动手动脚。 张天亮笑着躲开：“别胡闹。” 两人站在门口笑闹了一阵，宿舍的门突然被打开，张天娇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门里面：“知不知道我担心了一个晚上，你们倒好，在这儿闹上了。” “对不起啊，阿娇，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赵晓明走上前去摇着她的手，“你别生气了嘛！” 张天娇看见自家哥哥和晓明姐和好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真的生气：“那你们这是没事了？” “没事，你们早点歇着吧！”张天亮说。 “可是，那人是怎么回事啊？”张天娇指了指不远处趴在地上痛哭的人说。 赵晓明不屑地说：“她做了坏事，现在遭报应了，我们不用管她，走，进去睡觉吧！” 张天亮放心不下：“你们把门锁牢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开门，明天早上等我过来了再开门，知道吗？” 虽然她们是两个人，可是那个女人如果真的发起疯来，怕是她们两个人也抵挡不住的。 “哥，为什么呀？” 赵晓明想起刚才孙友梅屡次想要伤害她的模样，心里也有点发憷，忙把张天娇拉进去：“好啦，我慢慢再跟你说！” 第78章 买书 第二天早上张天亮一早就过来，亲眼盯着孙友梅收拾了东西搬走了，才略略放心了点儿，临走前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两人平时出入都一定要小心一些，千万别让她近身，看见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赶紧跑。 最后说得张天娇都不耐烦了：“行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再说她的力气还没有我的大呢，才不怕她！” 张天亮板起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疯起来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你们不能掉以轻心。” 第93节 赵晓明笑着推他快点走：“好了，我知道了，一定会注意的，我想上县城，你的自行车借我好吗？” “你自己骑车上县城？行不行啊？” 赵晓明心里也没什么底，这种有着大三角架的男装自行车，她以前是不会骑的，张天亮教过她几次，现在骑是能骑得动了，但是一个人骑上县城那么远的路，心底还是有点发憷。 可是只要想到以后都要靠自己了，赵晓明就决定还是要尝试一下，她就不信了，她一个小汽车都能开得很溜的人，难道连骑个自行车上县城都办不到？ 于是她假装生气道：“不舍得啊？那算了，我自己走路去！”赌气就要走。 张天亮拉住她：“借给你是没问题，但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骑那么快！” “知道啦！”赵晓明高兴地推着自行车，左脚踏在踏板上，右脚用力在地面上蹬了几下，车轮立刻欢快地旋转着向前冲去，顺势右脚一抬，从后面跨上了座位，摇摇晃晃地踩了几下，车身就平稳起来。 赵晓明还能抽空举起一只手：“我走了，拜拜！” 急得张天亮追在后面直喊：“慢点儿，你骑慢点儿，抓稳了，千万别松手。” 孙友梅的行李是她哥用一辆破板车给拉回去的，当了一个多学期的代课老师，她的家当还是原来那些，几块破烂的床板和两条板凳，一个破木箱子就装下了她所有好看时髦的衣裳，与来时的意气风发不同，她这回走得可真是灰头土脸。 想起当初离开的时候放出来的狠话：“这个家我再也不会踏进来半步！”和即将面对的嫂子们的嘴脸，孙友梅的心里就充满了不甘和悔恨，这大半年她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孙友梅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赵晓明刚骑上自行车的时候还有点儿害怕，慢慢地骑着骑着就得心应手起来，在平坦的路段甚至都能玩点儿花样了，就这么一路骑一路玩，不知不觉就到了县城。 县城不大，来过几次之后，街街巷巷早就弄熟悉了，径直来到主街上的新华书店，赵晓明颇为意外，平时这新华书店可以算得上是门可罗雀，就没见过几个人出入，可现在突然间人头济济的，她还真的有点儿不习惯。 门外的人不住地努力往不大的门面里边挤，里边推推搡搡地排着不成形的队伍，这样子，简直有点像某水果品牌手机出新款限量发售时粉丝们连夜排队抢购的情景，赵晓明怀疑，是不是大半个县城的人都挤到这里来了。 赵晓明找了个地方停好自行车，把挎包抱在怀里朝人群中挤了进去：“让一让，请让一让。” 一个个子高大的年轻人不高兴了：“挤什么挤，没看见大伙儿都等着嘛！” 赵晓明奇怪地问：“大家都在等什么呢？”难道是有那位知名大作家今天在这里签名售书？ 年轻人见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不是等着买书嘛！” “买什么书啊？”平时可从来没见过县城人民有这么高的购书热情，赵晓明想，如果真是一本好书，她也要考虑买回去看看。 “你不知道？那你来凑什么热闹！” “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就跟我说说呗！” “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吧，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年轻人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打开来指点给赵晓明看，“看吧，报纸上刚刚公布的，国家恢复高考了！” “真的呀，报纸都已经公布出来了？”赵晓明有点儿失望，还以为自己抢占了先机呢，原来大家都知道了，“那你们来书店，都是为了……” “当然是买参考书啊，实话说，真正踏踏实实读过书的，只有老三届，后来那些学生，都把心思放在搞运动上了，要说学知识，那都是半吊子，这不，看见这个机会，个个都红了眼，争着抢着买书来了呗！” 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赵晓明担心地问：“这么多人，书店的书够卖吗？” “我看够呛。”年轻人皱着眉头下结论。 “那怎么办？” “等着呗，待会进去看能不能捡个漏。” “对了，如果要参加理科高考的话，买些什么参考书比较合适？”赵晓明不爱背书，特别是历史什么的，学得是一塌糊涂，脑子倒是好使，学数理化不怎么费力气。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现在中学的教科书有两本，一本《工基》，一本《农基》，人家说这跟高考是两个路子，看了也没用。”忽然看见一个从书店里出来的人，连忙抓住人家，“买到了吗？买了什么？” 出来那人垂头丧气地摇摇头：“书店里根本就没有高考复习的教材，凡是沾点边的都被人抢光了，你们呀，还是别等了，等也是白费力气。” 这一趟空手而归，赵晓明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许晨的身上，她立刻跑到邮局，写了一封信给许晨，让她帮忙看看能不能买到高考所用的教材。 许晨也是个有心人，赵晓明寄出去的求助信还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她的下一封来信就又到了赵晓明的手上了，信里详细地说了一些高考的情况，比如说要考理科的话，考的科目是政治、语文、数学、理化这四科，至于复习材料，有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非常好，但是现在书店里还买不到，她会随时留意，一旦能买到的话就会尽快寄过来，希望赵晓明能够安心复习，早日考上理想的大学。 同时，许晨在信中也附了省城各个大学和专业的简介，赵晓明拿着好生研究了一番，不过具体要报考什么专业，心中还是没有什么底。 这些情况赵晓明当然也跟张天亮兄妹说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是十月底才公布的，而高考的时间就定在当年的十二月十一、十二号，也就是说留给她的复习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个半月的时间，说实话，她的心里还有有点儿着急的。 张天亮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不过两天之后，他却抽出了一天的时间上了一趟县城。 他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告诉赵晓明要去做什么，她还以为他是去办队里的事，结果他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满身的灰尘，头发上还沾着蜘蛛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鬼屋里钻出来的呢！ 不过他的模样虽然狼狈，神色却兴奋无比，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布袋往桌上一放，招呼赵晓明：“快来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赵晓明好奇地打开袋子一看，居然是基本纸页有些发黄的旧书，再拿出来仔细看了看标题，忍不住惊呼起来：“天哪，居然是《数理化自学丛书》，你从哪里弄来的！” 不由得她不惊讶，实在是连许晨都弄不来的书，他居然也能找到，而且还是齐全的一套十七本，真是太神奇了。 关于这套书，许晨也跟她说过，这是六十年代前期首次出版发行的一套学习丛书，本来是一个很好的东西，可是在那个不正常的年代，却被批为修正主义路线的产物，遭到了批判，从此在正规的书店里就再也找不到这套书的踪影。 现在恢复高考之后，为了帮助广大考生，国家决定重印这套书，可是一时之间哪里来得及，只能重印了一本《代数一》，就这么一本书，印出来的数量也远远不能满足需求，完全就是一书难求，运到新华书店，还没来得及摆上柜台销售，就被有关系的人一抢而空了。 许晨还说，下次她会想法子也给赵晓明弄一本，没想到还没等她弄来，这儿已经有了一整套了。 “你究竟是怎么弄来的啊！肯定很不容易吧！”赵晓明一脸珍惜地摆弄着这一套尚且带着霉味的书，这套书实在是很旧了，纸张都完全变黄了不说，许多地方还带着霉点，边角也都磨损得很厉害。 不过不管怎么旧，这确实是这个时候最珍贵的一样东西了。 张天亮不以为意地说：“也没费什么事，就是花了点时间在废品收购站里找来的，那收废品的老头也不识字，就按斤称给我了，没花多少钱。” 赵晓明笑道：“难怪一副刚从鸡窝里钻出来的样子，原来是去翻废品了呀，你可真聪明，知道去废品收购站里找，谢谢你啊，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你用得上就好，那我先回去洗洗了。”张天亮说着，匆匆忙忙地走了，赵晓明见他确实是脏得不成样子，便也没有留他。 第94节 诸不知这套书来得可是殊为不易。 第79章 废品收购站 张天亮嘴里说得轻巧，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 他是去了废品收购站没错，但废品收购站里的存储空间有限，平时收回来的废纸很快就会被送到造纸厂，回炉重新造纸，哪里还可能找得到十多年前就已经沦为废品的书。 虽然明知这个道理，但张天亮还是不死心，在废品收购站的仓库里翻了一整天，沾满灰尘的废纸堆基本上都被他翻遍了，还是一本有用的书都找不到。 他出门的时候没有告诉赵晓明，就是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让她空欢喜一场，所以什么都没说，但是这样的结果，还是让他非常失望。 于是更仔细地再一次翻找起来。 最后还是收购站的一位老职工看不过去了，走过来说：“小伙子，我看你也是真心想要找书的，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吧！” 他说的是曾经在废品收购站工作过一段时间的一位老人家，姓陈，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也算得上是高级知识分子了，当年被迫害，发配到废品收购站干活。 老职工说当年他们经常两个人一起搭档干活，陈老师是个爱惜书的人，每次收回的废纸里只要有书的，他都会挑出来仔细看过一遍，如果是他认为有价值的，就会偷偷地藏在一边，然后自己掏钱出来，补上收废纸的那个数。 老职工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一向最是崇拜文化人，所以一直都悄悄帮着陈老师遮掩这种藏书的行为，几年下来，陈老师的这些收藏着实不少。 陈老师的问题是不久前才调查清楚了的，不过他这时候年纪也大了，无法重返教学岗位，便退休回家，这些藏书，也想办法一点一点也搬运了回去。 老职工把陈老师家的地址告诉了张天亮，让他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在他那儿能找到他想要的书。 张天亮兴奋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就准备去找人，突然又回头问道：“请问老师傅，您知道陈老师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他们这些读书人啊，闲着没事就爱看书。”说完见张天亮有点失望，又加上一句，“陈老师腿脚有点风湿的毛病，阴雨天气喜欢喝上两口小酒。” 张天亮欣喜地说：“谢谢，谢谢老师傅，我这就去找他。” 去找陈老师之前，张天亮去了一趟县公安局找李爱国，那家伙一直在跟他吹嘘，他爸那儿有一缸用过山风泡的药酒，那过山风是在山上捉的，有成年男人的手臂那么粗，一米半长，泡进缸里的时候还是活的呢，已经泡了好几年了。 这种过山风药酒祛风湿的效果最好了。 张天亮跑到李爱国那儿死磨硬泡，磨得李爱国没有办法，只好特地回了一趟他爸家，用一个一斤装的玻璃酒瓶打了一瓶给张天亮。 张天亮用网兜提着这瓶琥珀色的过山风酒，按照废品收购站老师傅的指点，在一条小巷子深处一个混乱的大杂院里找到了一个穿着白背心大裤衩，头发花白的老头。 老头正在做蜂窝煤，住在县城买柴草不容易，也占地方，县城户口的人一个月有一定数量买煤的配额，大家都是把买回来的碎煤渣加点水和匀了，做成蜂窝煤，平时用来烧水做饭。 张天亮恭恭敬敬地走过去：“请问您是陈老师吗？” 陈老师手里的活不停，只随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年纪大了，做这种体力活明显有点力不从心，好半天才能做出来一个成型的蜂窝煤。 张天亮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抢过工具，顺便把自己手中的那瓶酒塞给他：“做蜂窝煤呢？我来我来，您歇着去，这是过山风蛇酒，治疗风湿骨痛效果很好，一次只要喝上一小杯就行。” 陈老师木着脸站在一边：“你要干什么？” 张天亮见他防人之心颇重，便没有直接说出来意，只是麻利地干这活儿，很快一个个形状漂亮的蜂窝煤饼就成型了，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旁的空地上等着晒干。 张天亮干完活，把地上的碎屑清扫干净，再把清理好的工具摆放在一旁，陈老师慢慢地走进一间低矮阴沉的房子，哑着嗓音道：“进来喝杯水吧！” 张天亮大喜，赶紧跟了进去：“陈老师，听说您收藏了不少旧书？” 陈老师警觉地看他一眼：“你听错了，我没有旧书。”说完拿起张天亮喝完水的那个杯子，下了逐客令，“谢谢你帮我干活，我这还有事要忙，你先走吧！” 张天亮着急地说：“张老师，请您相信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问问您有没有高考复习资料，有的话我愿意高价跟您买下来。” 陈老师突然发起火来：“都说了没有了，你听不懂话吗？” 怒气冲冲地拎起一个铁桶出门。 老式的大杂院屋子里没有通自来水，大院里的人要用水都要到院子里唯一的一个水龙头下去接，水龙头拧到最大，也只是一道细细的水线，张天亮耐心地陪着陈老师等了半天，才装了大半桶水，一看见陈老师弯腰关了水龙头，张天亮立马提起水桶：“提到哪儿去？” 陈老师不冷不热地说：“你干什么都没用，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不管他态度怎么冷淡，张天亮依旧是恭恭敬敬地帮着忙前忙后，时不时瞅准机会说两句恳求的话。 “陈老师，您是个爱书的人，可是那些书如果只是藏起来不见天日，不能被有需要的人看到，那也只是废纸一堆，跟留在废品收购站里有什么区别呢？” “你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师，桃李满天下，一定也是希望您的学生都可以有远大前程的吧，现在国家恢复高考，正是年轻人大展拳脚的时候，你那些书不拿出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还是说您收藏的并不是一些有用的书，而是见不得人的□□？” 陈老师终于受不了他了，用力地瞪了他一眼：“你跟我来！” 张天亮跟着他进到一个狭窄的小房间，房间本来就小，还拉着厚厚的窗帘，四周堆满了杂物，仅剩一条只能一个人通过的狭窄通道，陈老师指着床底下对张天亮说：“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 床底下的杂物又多又乱，张天亮费尽力气清出来一大堆破鞋子、旧脸盆之类的杂物之后，终于在最角落的地方发现两个破旧的木箱，木箱锁得严严实实的，陈老师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找出钥匙，打开了箱子。 果然不出所料，满满当当的两箱旧书。 陈老师架上一副眼镜，从里面挑出一套完整的《数理化自学丛书》递给张天亮：“年轻人，真想考大学就好好复习，别辜负了你自己！” 张天亮大为感动，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堆在桌面上：“陈老师，真的太谢谢您了。” 陈老师脸色一沉，把钱扫回到张天亮的面前：“拿走，我不是卖书的，见你诚心才把书交给你，只要你能好好爱惜，用完以后再把它们交给下一个有需要的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天亮讪讪地收好了钱：“那我帮您收拾一下吧！”麻利地找来抹布把床底下收拾干净，东西也整整齐齐地按照原样摆放了回去，然后顺手帮忙把陈老师家里的卫生也搞了一遍。 陈老师的儿子下班回家，看见一个陌生人在家里搞卫生吓了一跳，得知张天亮的来意之后，他感叹了一句：“你也别怪我父亲一开始的不通人情，主要是那时候被吓怕了，那年家里被抄家，他收藏了大半辈子的藏书都被翻了出来，一把火给烧掉了。如今这些书啊，我父亲看得可重了，他愿意拿出来给你，那是他打心眼里喜欢你这个人。” 陈老师板起脸：“说那么多干什么，天不早了，你也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们吃饭。” 张天亮拿出随身携带的布袋，珍惜地把那套书装起来：“那我就先走了，谢谢陈老师，下次再来看您。” 陈老师不耐烦：“看什么看，不用看。” 第95节 他儿子抱歉地送张天亮出门：“我父亲以前不是这样的，这几年脾气才变得怪了点，你别介意。” 张天亮摇头：“怎么会介意，我感激都来不及呢！” 这些难处张天亮一句也没有跟赵晓明说，反正能看到她拿到书高兴的样子，他就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反倒是赵晓明写信告诉许晨张天亮已经帮她找到了一整套复习资料之后，许晨感叹了几句他运气真好，省城所有的废品收购站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出几套来。 赵晓明拿到书，自然就迫不及待地翻开，开始复习起来，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么多书，白天的时候还要给学生上课，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看完。 不过看了一会儿，赵晓明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对于一个做过《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曾经被惨绝人寰的题海战术□□折磨过的现代大学生来说，这点难度的知识，还真是有点儿小儿科啊！ 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忘得差不多的知识点，在稍微看了一会儿书之后，很自然地就回来了，这些书本上的题目赵晓明几乎只要看一遍就行了，如果足够认真的话，一个晚上几乎就能看完一本。 就是不知道真正高考的题目会不会也是这么简单。 第80章 复习 孙友梅离开以后，上面很快就安排了一位新老师过来，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姓杜月红，蛮纯朴的农村女孩，初中毕业生，当初招代课老师的时候报过名没选上的，这次作为候补选了上来。 杜月红是个聪明的女孩，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教小学生的功课还是可以的，赵晓明带了她几天，很快就上手可以独立上课了，而且她这个人亲和力也很不错，比起孙友梅，孩子们明显更喜欢她，赵晓明也觉得换了这个拍档，工作得更舒心了。 张天娇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平时和赵晓明两个人住在一起，总是她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现在赵晓明要复习功课，张天亮特别嘱咐她不许说话打扰人读书。 张天娇憋得受不住了，索性天天晚上跑出去找自己的姐妹玩，有时候时间太晚了就在别人家留宿，干脆不回来了。 倒是把位置空了出来给张天亮。 他白日里也是忙，可晚上过来的时候总是洗得一身清爽，也不吵她，就这么懒懒地倚在床头，温柔地看着她读书。 赵晓明是个坐不定的，一开始的时候可能还在书桌前面坐得端端正正的，不一会儿就各种变换姿势，侧着、歪着、趴着，把脚抬起来放凳子上，最后忍不住也坐到床上，依偎在张天亮的怀里，撩拨他说话：“前些日子不是说果树有虫害吗？现在怎么样了？” 美人在怀，张天亮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心猿意马：“打了药，已经没事了，大部分新叶子已经长了出来，有些还开花了，过些时候就能挂果了。” 赵晓明浑然不觉自己在惹火，只顾蹭来蹭去给自己找个舒服的位置：“那就好，五金厂呢？” “还行，第一批产品已经生产出来了，过两天让人去跑跑销路。” 赵晓明高兴地搂着他的脖子：“这么说都已经进入正轨了？那你接下来就没那么忙了吧？” 那天两人说好了只有赵晓明一个人去参加高考，当时两人貌似是和解了，事实上这个问题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赵晓明回来之后想了很多，虽然他说得挺有道理，两个人要在一起，并非只有一起考大学这一条路，而且他这个人说到做到，既然承诺了以后一定会跟她在一起，就一定会有他的办法。 可是赵晓明还是不甘心啊，想到一旦她真的去上了大学，两人就要分开好几年的时间，她就心里没底，异地恋这种事是说着玩的吗？就算感情多好，距离远了，时间长了，慢慢地总会淡的。 所以她还是没有放弃想劝他一起考大学的念头。 这话直说当然不行，得好好想个办法。 张天亮尽力压制着体内的悸动，轻轻把她环着他脖子的双手取下来：“好啦，赶紧抓紧时间看书，不然来不及了，怎么样，都能看懂吗？” 赵晓明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她故意皱紧了眉头：“好多都不懂啊，当时上学的时候老师都没有教过的，怎么办，要不你教教我？” 张天亮失笑：“既然连你都看不懂，那我就更看不懂了。” 赵晓明噘着嘴：“我才不信，你连大学生的书都能看懂呢！你就是偷懒不想帮我。” “那好吧，你先给我看看。” 赵晓明喜笑颜开地把书递过去：“嗯，给你看。” 张天亮虽然小时候只上过几年学，可是当兵的时候，部队里也是提倡多学文化知识的，他可是一点儿都没荒废时间，一有空就在阅览室里抱着书啃，所以基础还是不错的，赵晓明给她的这本书虽然有点难度，但也不是完全看不懂。 他天生是个爱学习的人，捧起书才看了一会儿就沉进去了，不知不觉地起身坐到书桌前，拿起摊在桌上的纸笔写写画画起来，遇到有不明白的地方就翻到前面去看，看得浑然忘我。 就连赵晓明在一旁一直托着腮盯着他看都不知道，这男人专注起来真好看啊，怎么就能长得这么好呢，要是在现代，去当个明星也绰绰有余了，而且还是铁骨铮铮的那种男子汉。 看着看着，赵晓明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张天亮脸上突然冒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了，给你说……”抬起头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蜷着身体趴在枕头上睡着了的赵晓明，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站起来给她盖好被子，没忍住弯下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最后想了想，挑出两本复习资料夹在腋下，然后吹熄煤油灯，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赵晓明没想到张天亮学习的劲头比她还大，天天都变成她在陪张天亮学习了，于是满心欢喜地问他：“你这么认真复习，难道想和我一起考大学？” 张天亮摇摇头，举起手里正在看的那本几何书：“我觉得学点这些东西用处很大，如果早点学到，当初平整土地的时候就不用走这么多的弯路了，过些日子我想把我们队里的庄稼浇灌系统重新规划一下，尽量做到自动化，腾出人手来干更多的事。” 赵晓明张大了嘴巴，她看这些书完全就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而已，没想到在他的眼中，居然还能同工作扯上关系了，再一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赵晓明被打击到了。 “你觉得我到底考什么专业好呢？” 张天亮认真地想了想，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我觉得学会计好。” “会计？为什么呀？”赵晓明从来没想过这个工作，要她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摆弄一堆枯燥的数字，她觉得她会疯掉的。 “也没什么。”张天亮笑了笑说，“就是觉得一个姑娘家，坐在办公室里算算账，挺自在的。”事实上这并不是他内心最正式的想法。 实际上是他很希望赵晓明学成之后能回来帮他，现在队里那一摊子事越做越大，队里的会计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算算工分什么的就已经够为难他了，现在再加上果园和五金厂那一摊，特别是五金厂，成本和售价的核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复杂，根本就应付不来。 只好张天亮自己出马，才勉强应付过去，可是以后如果要做得更大，他不可能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兼顾，也更需要一个专业且信得过的人才帮他打理这方面的事务。 不过这些话却不是适合在这个时候说出口的。 赵晓明也没想那么多：“会计我是没什么兴趣啦，其实认真想想，有时候觉得当老师也挺开心的，可是如果要做一辈子，又觉得没什么信心。” 张天亮心念一动：“这样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明天不用上课，要不我带你上县城走走散散心！” 第96节 张天亮想带赵晓明去送给他那套书的陈老师，虽然那天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可以看得出来，陈老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听那个废品收购站的老职工说，陈老师当年是个很有名望的老师，那时候他被发配到废品收购站劳动改造，很多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可是私底下，却有不少他曾经教过的学生悄悄地帮助过他们。 陈老师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偷偷收藏了那么多书，跟学生们的帮助也脱不了关系。 张天亮想，既然陈老师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带赵晓明去跟他聊聊天，对于帮助她明确是否想要走当教师这一条路肯定是会有一些帮助的吧！ 反正无论她想要做什么，他都愿意不遗余力地去帮她。 世事难料，没想到只过了仅仅几天的时间，就再也见不到倔强又别扭的陈老头这个人了。 张天亮带着赵晓明过来的时候陈家正在办丧事，那天见过的陈老师的儿子胸口别着一朵小白花，手臂上戴个白袖章，神色沉痛地接待着前来吊唁的客人。 张天亮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前几天陈老师还好好的，怎么就……” 陈家儿子叹气：“父亲站了一辈子讲台，鞠躬尽瘁，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劳动改造的那些年更是彻底折腾坏了身子，不过他是在睡梦中去的，走得很安详，谢谢你们来看他，有心了。” 陈家的亲戚不多，来吊唁的大多数都是陈老师曾经教过的学生，一个个都脸色悲戚，好些人甚至忍不住当众痛哭起来，可见真情实意。 赵晓明想，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在去世之后得到这样的待遇，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陈家儿子从屋里拖出来两个大箱子：“我父亲说，如果以后你过来的话，就把这两箱书交给你，拿回你们那学校办个小小的图书室，也算是不枉费他这些年费尽心思收集的这些书了。” 那天张天亮来求他帮忙的时候，为了引起曾经当老师的他的共鸣，说了不少三江乡小学的事，没想到他当真听进去了，还把这两箱视若珍宝的书送给了他们。 张天亮和赵晓明由衷地表示感谢，陈家儿子摆摆手：“还好你们来得早，不然我还要烦恼该如何去完成父亲的遗愿呢！” 这两箱书是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拉回去的，为此两人只能步行回家，难得赵晓明走得双腿都酸疼了也没什么怨言。 回去之后，赵晓明在五六年级的课室后面开辟了一个图书角，让张天亮找了几块木板钉了一个简易书架，然后把这些书摆放上去，安排了春燕来当图书管理员，用一个小本子登记书籍的出借情况。 第81章 高考 一下子看见那么多书，最高兴的要数新来的杜月红老师了，迫不及待地就挑了好几本回屋里看了起来。 傍晚赵晓明去灶房的时候路过杜月红的宿舍，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哽咽声，不免有些奇怪，探头从半开着的房门看了进去，只见杜月红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正在一边看一边抹眼泪。 “杜老师，你怎么了？”赵晓明忍不住问。 杜月红抬起头，鼻子红红地朝赵晓明招手：“赵老师，你快来看，这位陈老师实在是太伟大了，好感人啊！” 这句话轻易就挑起了赵晓明的好奇心：“哦？为什么啊？” “你看！”杜月红把笔记本递给赵晓明，“这是陈老师的日记，我原本只是觉得陈老师的字写得挺好看，好奇拿起来看看的，没想到一看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为了当好老师，付出了这么多……” 赵晓明接过来一看，笔记本上的字体铁画银钩，下笔有力，如果字如其人的话，这位未曾谋面的陈老师，应该是一位很有风骨的人。 随手翻开一页，“阿凤今日再次抱怨，粮店的米又涨价了，这个月的工资还是不能按时发下来，下个月是不是该听阿凤的话换一份工作？可是看到讲台下面一双双渴盼的眼睛，离开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这本日记，能让我先拿回去看看吗？”赵晓明有点激动的说，这些日子她也有点这样的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考大学离开了，理应要跟孩子们说一声，可是每次上课的时候，看着孩子们清澈的眼神，她就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正好看看人生阅历丰富的老人家是怎么处理的。 “好的，你拿去吧！”杜月红擦擦眼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 赵晓明把日记本拿回去仔细看过之后，才知道这原来是陈老师年轻时候的日记，原来，当了一辈子老师的陈老，在刚开始的时候也犹豫、迷惘过，也曾经怀疑过这是不是能坚持一辈子的职业。 原本只是想寻求一点共鸣的赵晓明，在看完整本日记之后，也忍不住没有出息地红了眼眶，然后她郑重地向张天亮宣布：“我决定了，我要报考师范大学，将来也要当一名真正的教师。” 张天娇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晓明姐，你上完大学之后还要当老师？” “是啊，怎么了？” “可是你现在就已经是老师了啊，既然要继续当老师，还要上大学干什么呢？” 赵晓明：“呃，其实老师跟老师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了，上过大学之后再当老师就是高级老师了吧！” 赵晓明看向张天亮：“你觉得怎么样？” 张天亮温柔地笑：“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意见。” 一旁的张天娇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不习惯她哥用这种语气说话啊！ “你们慢慢说，我去做饭！”还是赶紧溜走算了。 赵晓明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地鼓动张天亮跟她一起报名参加高考，因为张天亮也就消停了几天，就又开始鼓捣他们村的水利建设去了。 当他们生产队的社员可真不容易，别的生产队，还有农忙和农闲时节之分，农闲的时候不怎么用干活，抽着烟斗蹲在村头说几句闲话，一天就过去了，可是在香坪坝生产队，那是折腾完这个折腾那个，一年到头就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不过辛苦也有辛苦的收获，五金厂第一批产品卖出去之后，不光是原来借社员们的本钱还清了，各家各户还分到了不少钱，第一次在不是年底生产队分红的时候分到钱，社员们都喜笑颜开，高兴得跟过年一样。 大伙儿都看出来了，这事儿比光在土里刨食来钱容易多了，原来还有一小部分心有疑虑的人，这会儿也完全唯张天亮的马首是瞻起来，干活的热情空前高涨。 很快就到了高考的日子，高考是在县城的高中举行的，一共要考两天，上下午各考一科，总共四科。 这么重要的日子，张天亮当然是跟队里请了假，陪着赵晓明一起提前一天去了县城，先去看了考场。 县城的高中跟小学和初中一样，课室都是平房，绕着操场建了一圈，为了进行高考，高中学生已经提前一天放假了。 试室都已经安排好，在教室门口旁边的墙上贴着考生的考号和姓名，从窗户看进去，可以看到一张张分开来摆放的课桌上面贴着考号，赵晓明对照着自己准考证上的号码，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正对着讲台第一排的位置上。 “到时候不要紧张，自己认真做题就行了。”张天亮对她说。 “我知道。”赵晓明不是第一次参加高考了，反正又没想着要作弊，她一点儿也不紧张。 这天来看考场的人不少，有些人看起来年纪不轻，连头发都有点儿花白了，看来中断了那么多年的高考当真是耽误了不少人啊！ 正想着呢，突然听见一个小伙子在旁边大声说：“爸，你的座位在那儿，就在我后面！”居然还是父子兵共同上阵。 第97节 “好多人参加高考啊！”赵晓明感叹，看来早在几十年前，考大学就已经是千军万马同挤一座独木桥了。 晚上还是找李爱国安排住宿的地方，听说赵晓明要参加高考，李爱国帮忙借宿的女同事特地把枕巾换成了大红色的，说是祝她考试顺顺利利，开门红。 赵晓明原本不怎么紧张的，被他们这样一弄，反而变得有点紧张起来，晚上睡觉前还漫无目的地拿着书翻来翻去，直到看的困了，才沉沉睡去。 张天亮那边就没那么好过了，李爱国那家伙一晚上都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你就这么让她去参加高考？就不怕她像飞出了笼子的雀儿，一去就不复返了？” “我说你也真是，干嘛不一起考呢？一起考起了出去多好，你别告诉我还是舍不得你那农村吧？” 对此张天亮一概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政策，不管他说什么，反正就假装听不见，只在最后说一句：“这些话你别在她面前说，否则兄弟也没得做了。” 李爱国长叹一声：“你这人真是没救了，真有那么一天你被人甩了，可别回来找我哭！” 最后李爱国突然神来一句：“不过啊，缘分这东西，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该是你的呢，不管过了多久，还是会找上门来。”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张天亮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呢，我觉得这赵姑娘啊，我一开始就不看好，她这模样一看就不是养得熟的，她要真的走了呀，你也别伤心，这儿还有更好的在等着呢！” 张天亮脸色一黑：“你要说就说清楚点儿。” 李爱国顿了一下，慢慢说了一句：“我听说乔念念要来了。” 张天亮闻言猛地站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张天亮给赵晓明准备的早餐是一根油条和两只鸡蛋，在赵晓明瞪大的眼睛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家都说考试前要这么吃，好兆头。” 好吧，人家的一番心意，总不能辜负了，赵晓明吃得饱饱的进了考场，跟一堆形形□□、年龄各异的考生们一起开始了这场跨越“穿草鞋”与“穿皮鞋”的分水岭的考试。 要说考试的题目，还真不难，比起几十年以后赵晓明曾经参加过的那场考试来说，真是简单得多了，就是语文和政治这两科有点费脑子，这两门本就没有什么复习资料，赵晓明恶补了许多天报纸社论，才终于学会了用这个时代的思维去回答问题，并且背熟了许多套话，写作文的时候用得还算流畅。 总的来说，赵晓明认为，自己考得还算不错。 这两天考试期间，张天亮都跟其他翘首以盼的家长一起，冒着寒风在学校门口等着，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把装着热水的军用水壶贴身揣在怀里，以免被风吹冷。 赵晓明一考完试出来，就看见门口大槐树下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家男人真是好看啊，就这么随便一站，就把周围所有人都给比下去了。 赵晓明欢快地冲出来，飞快地双手攀在张天亮的脖子上，往他怀里蹦：“亲爱的，你来接我啦？” 张天亮赶紧把她揪下来：“别人都看着呢，别胡闹。”说完惊魂未定地往四周看了看，这人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幸好从考场里出来的人情绪普遍比较激动，有哭的，又笑的，还有又哭又笑的，相比之下赵晓明的举动也就不算太出格了，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张天亮从怀里拿出水壶，拧开盖子递给她：“先喝点水，考得怎么样？” 赵晓明接过还热乎乎的水壶，先喝了一口，然后清清亮亮地说：“我觉得我考得还行，考题挺简单的！” 这句声音不小的话成功地给她拉了不少仇恨值，周围一圈人顿时向她投来不太友好的目光，特别是一个一出来就哭得如丧考妣的小伙子，恨恨地朝她这边“呸”了一声。 张天亮赶紧拉着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第82章 不速之客 考完高考，赵晓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开始琢磨着折腾庆祝元旦的事儿来了。 反正就算是考上了大学，那也要春节之后才能入学，她还是要在三江乡小学站好最后一班岗，为了给学生们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改善一下学生们贫乏的娱乐生活，赵晓明决定，今年元旦，她要在学校里组织举办一场元旦文艺汇演。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再说，一月一号可以算得上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周年纪念日呢，当然得庆祝一下。 如果现在还是跟孙友梅搭档，可能赵晓明会没这个心思去弄这个文艺汇演，因为孙晓梅对这类对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事情一向不上心，但现在这个杜月红不同，她是非常崇拜文化程度比她高一截的赵晓明的，只要是赵晓明提出的事，她都会非常乐意地去做。 赵晓明跟杜月红商量了一下之后，就给上面打了个报告，申请举办元旦文艺汇演。 这个活动她们设想得很简单，就是每个班排练一两个节目，到时候大家在操场上围坐成一圈，留出中间的空地作为表演的场地就可以了，两个老师当评委，选出一二三名，奖品也容易，当初许晨带过来的捐赠物资还留着一部分在柜子里锁着呢，随便拿点铅笔盒笔记本什么的出来就可以了。 基本上不花什么钱。 因此上面也很快给了批复，活动可以举办，注意安全就行。 于是赵晓明就兴冲冲地给孩子们宣布了这个消息，这些孩子们连表演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呢，更别提什么文艺汇演了，只知道反正是老师要他们做的事，乖乖听话就没错了。 等到真正要排练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是要他们在很多人面前唱歌跳舞，一下子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这些孩子们，虽然平时在人群里面吵吵嚷嚷的什么都不怕，可一旦正经要他们在众人面前正正式式地说几句话，却全都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的。 赵晓明只好耐下性子，挨个劝说，劝不了的就威胁，要是不参加表演，期末考试就不让及格，孩子们只好委委屈屈地都答应了，没办法，学校人少，只能全员出动。 于是每天下午第三节活动课的时间都用来排练。 这天赵晓明正在教高年级的同学唱一首英文歌曲《雪绒花》，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这首歌好听，也适合学生们唱，于是选了这首，真的教起来的时候她都后悔死了，孩子们没有学过英文，根本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东西，发音不准就算了，还总是记不住歌词。 她一遍又一遍地教，教得自己都快要发狂了，还是唱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偏偏赵晓明不知怎么的，就跟这首歌杠上了，死活非要教孩子们学会不可。 赵晓明强压下不耐烦的情绪：“你们再听我唱一遍，我尽量唱慢一点儿，你们注意我的发音。”说完，从头开始唱了起来…… 同时，窗外响起一阵清亮的歌声，应和着她的曲调，跟她一起唱着：“雪绒花，雪绒花，每天清晨迎接我……” 赵晓明吃惊地停止了歌声，向外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姑娘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一边不停地唱着：“可爱的雪绒花，请为我故乡永远吐露芬芳……” 就算用赵晓明现代的眼光看，眼前的这位姑娘也是非常漂亮的，她穿着这个时代的城市女孩常见的格子上衣和黑色直筒裤，看得出来质料很好，剪裁也非常合身，一头乌黑水亮的长发披在肩上，更显得肤色白皙娇嫩，不是一般农村女孩饱受阳光风雨摧残的粗糙肤质可以比的。 眉毛明显是修过的，修成时下流行的弯弯柳叶眉，一双翦水秋瞳，洋溢着骄傲和自信，一看便是在家世和经济状况良好的家庭里娇养长大的。 这样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真是稀奇呢！ 这姑娘直到一曲唱完才停了下来，她的嗓音清亮悠扬，歌唱得非常好听，赵晓明带领着孩子们给她鼓起掌来：“你唱得真好！” 第98节 姑娘笑着说：“献丑了，其实我只是觉得，既然孩子们唱不好英文版，何不干脆就改唱中文版的呢？一样好听，也更容易学。” 赵晓明拍了拍额头：“对呀，直接唱中文的就好了，瞧我这死脑子，谢谢你的提醒，请问你来我们学校有什么事吗？” 姑娘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你好，我叫乔念念，是县歌舞团的，有关元旦文艺演出的事想要找你们学校的负责人商量一下。” 负责人？赵晓明想了一下如实说：“我们学校现在就只有两名代课老师在，如果要找上级领导的话，可能就要到县小学去了。” “那你就是这里的老师吧，没关系，我直接跟你说就好了，请问你怎么称呼？” “我姓赵，叫赵晓明，请问你有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我们县歌舞团准备搞一个文艺下乡巡演的活动，第一站就定在你们三江乡，刚好不是快元旦了嘛，所以决定搞一个元旦文艺演出，让乡民们都能来观看。” “这是好事啊！”赵晓明高兴地说，“我这些学生们前不久还在跟我说从来不知道文艺演出是怎么回事呢！可是不知道这跟我们学校有什么关系？” 这乔念念看起来像是在歌舞团里挺能说得上话的样子：“我今天过来呢，是想先看看地方，选定了演出地点之后，就要把舞台先搭起来，我在你们乡四处转了转，地点都不太理想，最后觉得，也就是你们学校的操场挺合适的，所以想跟你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的场地，让我们在操场上搭建舞台，到时候开放给全体乡民，让大家都可以过来看演出？” 赵晓明想了想，借出操场的一隅给他们搭建舞台，并不会对学校造成太大的影响，而且也能让学生们对文艺演出有更直观的认识，应该是件好事，不过她可不敢擅自做决定：“这件事我现在不能答复你，这学校是公社的地方，要跟书记请示一下，书记同意了才行。” 乔念念笑了起来：“这个你放心好了，我过来的时候已经跟林书记见过面了，林书记指示，只要是我们看中的地方，随便拿去用。” 赵晓明礼貌地笑了笑：“话虽这样说，但这地方毕竟我不能做主，还是请乔同志和我一起去请示一下书记吧！另外冒昧再多说一句，如果书记同意了，你们搭建舞台的时候，能不能尽量避开我们学生的上课时间，以免影响了学生们学习？” 乔念念略微有点不高兴：“那行吧，现在去找林书记，至于搭舞台的时间，那得看工程的进度，总不能耽误了演出。” 赵晓明假装没发现她的不高兴，跟杜月红交代了一声，让她带着孩子们继续排练，就跟乔念念一起去找公社书记，又不是她求着请人来的，她才不愿意哄着别人的臭脾气。 对此林书记当然是没什么意见，至于具体的操作事宜，林书记就交给赵晓明全权负责了，两人回到学校，商量了一下搭建舞台的具体操作，然后赵晓明趁机提出了一个要求，可不可以在歌舞团的人正式过来表演之后，那舞台借给他们多用一天，用来举办他们小学的文艺汇演。 乔念念觉得这是小事一桩，随口就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乔念念问赵晓明：“请问香坪坝怎么走？” 赵晓明一愣：“你要去香坪坝？” “是啊，找人。” 赵晓明没有多想，随手给她指了方向，乔念念让送她下乡的司机开着小汽车先回了县城，她自己一个人兴冲冲地往香坪坝的方向去了。 这段时间张天亮下了工一般都会过来学校这边吃饭，万一真的太忙过不来的，也会在张天娇下工之前让人跟她说一声，免得她们做多了饭菜，可是今天晚上，饭菜都做好了，还是不见张天亮的踪影。 赵晓明问：“阿娇，你哥今晚不回来？” 张天娇奇怪地说：“没有啊，我下午见到他还特地问他今晚回不回来吃饭来着，他说回的呀！” “那可能是突然有什么事耽搁了，没事，我们先吃，如果吃完了他还不回来，那我就给他送过去。”赵晓明招呼张天娇先吃饭。 饭后赵晓明找了个篮子装上留好的饭菜，天气冷，怕饭菜冷得太快，外边特地用一块夹棉的小被子给包起来，这小被子也不知道是张天娇从哪儿找出来的，大概是哪家小孩子的襁褓，红底绿花，土得很有特色。 赵晓明一手拎着土里土气的篮子，一手打着手电筒，头上裹上上次在省城里买回来的黑色围巾，高一脚低一脚地出发了，她准备先去香坪坝大队部看看，这个时间，张天亮不是在大队部就是在五金厂，没差的了。 才走到大队部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赵晓明一下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除了今天下午才见过的那个歌舞团的乔念念，一般人笑不出这么好听的声音。 然后她就看见两个靠得很近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都是高挑的身材，男的高大挺拔，女的苗条修长，就算不用看脸，也能完全感受出来，这是多么搭配的一对。 眼前和谐完美的一幕刺得赵晓明眼睛生疼！ 第83章 乔念念 看看自己这身挫到家了的打扮，头上由于怕风太大而像个农村大妈那样裹着的黑色围巾，还有手里这个该死的土的掉渣的篮子，赵晓明想死的心都有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这样放弃了自己？ 这时门里走出来的两个人依然没有注意到她，乔念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自顾自地笑得开心，张天亮弯身去开自行车的锁，她也凑上去，两个人的头都快凑到一起了。 赵晓明怒从心头起，大喊一声：“张天亮！” 张天亮手一抖，自行车钥匙掉到地上，赵晓明那个气啊，你抖什么，抖什么！心中没有鬼的话犯得着喊你一句就手抖吗？ “你怎么来了？” 赵晓明心中冷哼，我不来行吗？我要不来的话你就跟别的女人鬼混去了。 面上却是微微地笑着，尽量装出一副贤淑的模样：“你一直没回来吃饭，我担心你饿着，特地给你送饭过来了。” 乔念念脸色变了一下，上下打量了赵晓明一番，转头似笑非笑地看这张天亮：“天亮，这是谁啊！” 张天亮正弯下腰在地上捡车钥匙，赵晓明冷冷一笑：“看来乔同志的记性不太好啊，今天下午才见过面，这就不记得了。 张天亮站起身来，脸上一僵，走到赵晓明身边，对乔念念说：“这是我对象，叫赵晓明。”顺手接过赵晓明手里的篮子，悄悄握了一下她冰凉的手掌，忍不住低声说：“天气这么冷，还出来干嘛！” 赵晓明心里好受了些：“还不是担心你饿坏了呀！快吃吧，待会都凉了。” “我吃过了，要不我先放着，晚上饿了热热再吃？” “吃——”赵晓明拔高了声调，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压低了嗓门，“怎么吃过了？在哪儿吃的？” “在林书记家吃的。” “跟她一起？”赵晓明的眼光往乔念念那儿斜了一下，心中充满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张天亮抱歉地点了点头。 赵晓明正在考虑要不要把篮子里的菜碟子扣他头上，乔念念走了过来：“怎么，不给人家介绍一下我？” 赵晓明冷着脸：“不用，我记性还没那么差，不就是县歌舞团的乔同志嘛，怎么，你也有事找我们队长？” 乔念念看都不看她，对着张天亮嗔道：“你看，你不介绍一下，人家都不知道咱俩什么关系。” 赵晓明一双美目俏生生地瞪着张天亮：“你们俩什么关系。” 第99节 张天亮忍了一个晚上的怒气终于迸了一点儿出来，板着脸严肃地说：“乔念念，你适可而止。” 然后放轻了声音对赵晓明说：“她是我当兵时老领导的女儿，今天过来办事，顺便来看看我，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她回县城，回头再去找你。” 乔念念嘟起嘴巴，走到自行车后座旁：“你到底走不走啊！” 赵晓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看乔念念，又看看张天亮：“你要骑自行车送她回县城？” “是啊，这大晚上的，也没有别的车。”张天亮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她明明有小汽车送她来的，是她自己叫人家先回去的。”赵晓明不忿地指着乔念念说。 乔念念不耐烦地抬头看天。 张天亮耐着性子解释：“那是公家的车，她办私事，不能让人家等的，她一个女同志晚上自己回去不安全，我送送她很快就回来。” “反正我不许她坐你的自行车。”赵晓明瞪着他，眼泪都快要下来了，那个位置是她的专属座位，除了她，连阿娇都没有坐过的，更不可以被那个可恶的女人坐。 张天亮想到乔念念刚才的态度有点儿心虚，便把赵晓明拉到一旁，低声说，“乖，我跟她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老领导的女儿我不能不管，等我回来再给你赔罪，行不？” “不行，那个位置是我的，谁也不许坐。” “晓明，你别闹，不坐自行车坐什么呢？”张天亮微微有点儿不耐，平时挺懂事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变得这么无理取闹了呢？ “我先走了，回来再跟你说。”说完快步走到自行车旁，正准备上车。 赵晓明冲他抹了一把眼泪：“张天亮我告诉你，如果今晚你让她坐了上去，我以后就再也不会坐你的车尾了。”说完还觉得不够，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用力加上一句，“我说到做到！” 乔念念冷哼一声：“幼稚！” 没想到张天亮果真停了下来，把自行车把交给乔念念：“对不起，我不能搭你了，你来骑吧！” 乔念念惊讶地说：“你什么意思？天这么黑，你让我一个人骑车上县城？还是——”看了赵晓明一眼，“你让我搭你？” 张天亮沉着脸：“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太危险，你骑车，我在旁边跑步，走吧！”说完率先跑了出去。 赵晓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人一骑走远，张开的嘴巴半天合拢不起来，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张天亮的心里也是郁闷得很，既不想得罪女朋友，也不愿意这么不负责任地让一个女孩子深夜独自上县城，干脆就跑上一跑，顺便发泄一下心中的郁气。 那天李爱国跟他说乔念念就要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没好事，但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放弃大城市的优越生活，主动申请调动到这个偏远的小县城来工作。 乔念念就是当初当兵的时候，非常赏识他的那位老领导乔国峰的女儿，那时候老领导对他很好，休息的时候经常叫他回家里吃饭，因此认识了乔念念。 乔念念从小学习舞蹈和声乐，是军区歌舞团的台柱子，从小到大获得的奖项无数，就这么一个眼高于顶的女孩子，居然对张天亮这个穷小子一见钟情，大胆地对他展开了热情的追求攻势。 碍于老领导的面子，张天亮一开始并没有拒绝乔念念的追求，再说他当时也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对男女感情正是一知半解，满心好奇的时候，突然有这么一个漂亮、优秀的女孩子喜欢自己，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不过那时候人当真是单纯得很，就算全部队的战友们都认定了他们俩是在谈朋友，但两人私底下连手也没牵过一次，两人见面，也就是单纯地谈谈工作、谈谈理想等。 慢慢地相处时间久了，那股新鲜感过去以后，张天亮渐渐地就感觉到有点不对，他发现自己对乔念念产生不了那种真正的喜爱之情。 乔念念这个人，骨子里是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她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得到。不熟的人会觉得她这个人开朗活泼，挺好相处的，真正相处久了才知道，她要做的是女王，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她的意愿行事。 这是从小就挺有个性的张天亮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那时候两人虽然经常见面，在别人的眼中也是一对，但实际上他们之间并没有挑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因此，张天亮很坦然地在感情没有进一步发展之前，主动找乔念念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其他的女孩子，可能会伤心难过，甚至会跟他闹上一阵子，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但乔念念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她听到张天亮的话，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一定有什么苦衷。 她认为，张天亮一定是因为两人身份上的差距，怕自己农村的家庭拖累了她，才隐忍地压抑自己的感情。 在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乔念念被自己脑补出来的感情大戏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开始给张天亮规划安排远大前程，她过激的做法，甚至让张天亮一度在部队里举步维艰。 幸好乔念念的父亲乔国峰是个明白人，在征求了张天亮的意见之后，尊重了他的选择，让他顺利复员回了乡，同时把自己这个任性的女儿调到了省歌舞团工作，希望新鲜的生活能转移她的注意力，慢慢放下这段感情。 结果在乔念念的戏本子里，她和张天亮两个人，又成了被封建大家长棒打鸳鸯的悲情男女主，她一定要抗争，要打破世俗的藩篱，身份与距离不应该是破坏他们纯真感情的存在，她要冲破一切阻碍去找他。 无论如何，她就是不愿意承认，他只是单纯地并不喜欢她这个人。 于是，乔念念不顾父母的反对，把自己的工作从大名鼎鼎的省歌舞团，调到了这个偏远到叫不出名字的小县城，然后鼓起勇气找到了张天亮，要给他一个大惊喜。 今天下午张天亮正准备收工回去的时候，突然看见站在门外的乔念念，他真是要疯了。 偏偏这个女人还要大大方方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热情地对他说：“张天亮，我来找你了，你高兴吗？” 在围观群众减压的目光中，张天亮急忙把她带到自己在大队部暂住的屋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乔念念兴致高昂地说：“我已经把工作调动到你们这边了，我爸他们也说过以后不会再管我们的事，以后再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们了。” 张天亮无奈地看着她，真是不明白这姑娘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这近三年的时间她究竟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他以为早已时过境迁，而对于她来说，好像他们俩昨天还在见面一样？ 第84章 误会 张天亮无奈地说：“乔念念，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之间，根本就不是有没有阻碍的问题，我根本就……” “你不用说了。”乔念念打断他的话，“我都知道，你没有正式工作，没关系，在县政府或者县委，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工作，我都可以让我爸帮你安排，你家里没钱，我也不在乎，那些好看的衣服我都可以不要的，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张天亮想要骂粗口，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可是人家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来找他，他就算没有感动，也不能不愧疚的，只能强压下骂人的冲动，尽量解释：“你听我说，我不是……” 乔念念深情地看着他说：“我知道，这么多年了，你都还没有结婚，其实你的心里也是牵挂着我的是不是？天亮，你不要一厢情愿地以为离开我才是对我最好的爱，要知道对我来说，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你勇敢一点，敞开心怀，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好吗？” 张天亮简直跟她没法再交流下去，站起来到门外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再晚天就要黑了。” 第100节 “我这么远来看你，难道你连饭也不留我吃吗？我饿了，现在走不动。” 张天亮现在住的地方不方便做饭，当然也不能把她带到学校那边去，他还想赶紧打发了乔念念，以免被赵晓明知道多增事端呢！ 最后只好把她带到了林书记家，好歹招待了她一顿晚饭。 饭后乔念念死活要跟着张天亮到他住的地方，张天亮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想要打人的冲动，好不容易劝服乔念念同意回去了，才刚出门，居然就遇见了赵晓明。 张天亮发誓，他一听到赵晓明叫他的名字就把手里的钥匙掉到了地上，这绝对不是因为心虚。 只是看她最后的表情，这姑娘一定是误会了，张天亮头疼地抓了一把头发，机械地迈动这脚步向前跑着，看来回去之后又得费上好一番唇舌才能把她哄回来了。 脑子里想着“唇舌”两个字，出现的却是唇齿交缠、温柔缱|绻的画面，张天亮的脸上不知不觉地浮上一层温柔的笑意，对呀，言语再怎么也不如行动有力。 一直在旁边慢悠悠地踏着自行车脚踏板的乔念念突然冒出一句：“天亮，那个叫赵晓明的女人是你故意找来骗我的吧！” “啊，什么？”张天亮的脚步一乱，左脚差点儿拌在了右脚上。 乔念念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你认识我在前，又怎么会看得上她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村姑呢？” 张天亮毫不留情地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她的确是我的对象，而且我认为，她比你好看。” “嗤！”乔念念冷笑一声，“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不会在意的，我知道，你生活在思想比较僵化古板的农村，不找个女人结婚，传宗接代的话，确实是会遭人非议的，你这样做也只是对生活的妥协，我能理解。不过现在我过来了，也就没她什么事了，你还是尽快跟她说清楚吧！” “乔念念你别说话，听我说，赵晓明是我真心喜欢的女人，我已经准备跟她结婚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听明白了吗？”终于一口气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张天亮觉得全身的气都通畅了。 “嘎吱——”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乔念念停下车：“张天亮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你就不要自作多情地以为我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了，你还是尽快回到省城去吧，那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乔念念猛地把手里的自行车往旁边一推，“咣当”自行车倒在地上：“张天亮，你混蛋！我不顾一切到这里来找你，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样的话！” 张天亮叹了口气走过去把车扶起来：“我不这样说你又会认为我在骗你，你叫我怎么说好呢？前面就是县城了，你自己走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说完跨上车准备往回走。 “等一下！”乔念念喊起来，“是那个女人，她逼你的对不对，对，没错，肯定是她逼你的，刚才她就是这么对你的，还非要逼得你跑步，天亮，你别怕她，让我来处理，不管她是要钱还是要什么，只要她能同意离开你，我都能给她。” “乔念念！”张天亮严肃地警告她，“不要试图对她做任何事情，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一蹬脚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气死我了！”乔念念狠狠地跺了跺脚，怒气冲冲地往歌舞团宿舍的方向走去，她才不相信，张天亮怎么会喜欢那种乡下女人！一定是被逼的，她一定要去找那个女人说清楚。 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远去，赵晓明满腹委屈地回到学校，骗子、大坏蛋，宁愿跑步也非要送那个嚣张的女人回县城，还以为农村男人纯朴呢，没想到他不但有个青梅竹马的前未婚妻，还有一个关系匪浅的红颜知己，再过几天，谁知道会不会跑出一个给他生了个孩子的初恋女友来。 赵晓明决定，如果这次他不能给她一个合理完美的解释，她以后就都不要理他了。 “晓明姐，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咦，饭菜怎么都拿回来了，我哥没吃？”张天娇见赵晓明回来，随口问道。 “哼，他哪里用得着我们送饭呀，早就跟红颜知己一起撑台脚吃完了。”赵晓明气哼哼地说。 “红颜知己是啥意思？”张天娇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孩子。 “就是狐狸精！” “啊，我哥遇上狐狸精了？” “可不是嘛，不但跟人一起吃饭，还跟人家说说笑笑的，现在，现在还送人家去县城了。”赵晓明越说越觉得委屈。 张天娇跟着义愤填膺地拍桌子：“太过分了，哥他怎么可以这样！” “呜呜！”赵晓明抱着张天娇的袖子哭了起来，“阿娇，你哥他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嘛！” 张天娇很认真地想了想：“不对，我哥肯定不是这样的人，那时候我们村最好看的阿荷喜欢他，晚上叫他去河边，可是他理都没理人家，我哥长这么大，理过的女人就你一个而已，他肯定不会喜欢别人的。” “嗯，其实我也这样觉得。”赵晓明抽抽噎噎地说。 “那你还哭。” “我就是觉得难过嘛！”主要是那个女人的存在感太强了，如果只是村姑阿荷阿柳之流，赵晓明还真不放在心上，可那女人那种势在必得的强势眼神，还真让她心里没底。 夜色已深，张天娇一次又一次地打着哈欠：“不行了，晓明姐，我要去睡了，你还不睡吗？” “我再等等！”赵晓明一点睡意也没有，没有等到张天亮回来给她一个解释，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天晚上张天亮做了一个十分错误的选择，他从县城紧赶慢赶地骑车回来，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了，这个时候，整个乡村都陷入了沉寂的睡梦之中，他觉得这么晚还去打扰赵晓明休息她肯定会不高兴的，而且妹妹张天娇也住在那儿，不是很方便，所以他回来以后就直接回去睡了，准备第二天再去找赵晓明解释。 第二天一早，他刚想出门，又被队里的一些事情绊住了脚，好不容易处理好，已经过去了大半个上午，想到这个时候赵晓明应该正在给学生们上课，他又把去找她的时间推延到了中午。 中午跟收工的张天娇一起回学校那边，张天娇吃惊地上下打量他：“哥，你可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还没去找晓明姐道歉？” “道歉？为啥要道歉。”他是想找赵晓明说清楚关于乔念念的事情来着，可是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何道歉的必要。 “呵呵！”张天娇干笑两声，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你惨了，晓明姐昨天晚上为了等你一晚上没睡，你居然到现在都还没去找她！” “好端端的干嘛不睡觉！”张天亮又着急又心疼。 “那得问你呀，自家男人跟狐狸精一起出去了，谁睡得着？一开始她还在生气你会不会跟人家处得开心不愿意回来了，到后来越等越害怕，都拉着我哭起来了，害得我也一夜没睡好。”张天娇说着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她哭什么呀，你快说！”张天亮着急地问。 “担心你呗！”张天娇学着赵晓明当时的样子，扯着她哥的衣袖说，“阿娇，你哥一个人大半夜的从县城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啊，万一骑车摔跤了，或者是被坏人打劫了呢？不行，我要去找他！” “那她真的出去了？” “哪能啊，我死活拉着她，说我哥当兵的时候全军散打比赛，得第一的呢，要是来了小毛贼，几个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她这才消停了些，不过啊，脸色可一直都没好过。”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我这不一早上没见着你嘛，再说了，我也以为你一早就过去找晓明姐了呀！” “算了！”张天亮加快了脚步，随口问道，“那你们还说了什么？” 第101节 张天娇：“当时不是说了你得了散打第一的事嘛，晓明姐就问了一些你当兵时候的事儿，我就说啦，那时候喜欢你的姑娘可多了，有一个歌舞团的姑娘，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还跟你好过一段，差点儿就成了我嫂子呢！” 第85章 求和 张天亮突然顿住脚步，简直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谁让你说这些的？” 耿直的阿娇妹子没有听出她哥语气里的愤怒：“我听爱国哥说的呀，他说这事儿你们全部队都知道，还说那姑娘长得可漂亮了，是什么文，文工团的？” “我不是问你这些，我问你干嘛要跟她说这些话。” “爱国哥说过呀，要想让别人觉得你的东西很好，就要努力装出一种你的东西很多人在抢的感觉，上次我到县城去卖南瓜，正好遇见了爱国哥，他就帮我大声嚷嚷说我的南瓜特别好吃，他全买了，结果别人一听，都跑过来，一下子就把我的南瓜给抢光了。所以我觉得啊，这样跟晓明姐说一说的话，她一定会觉得哥你特别抢手的，说不定就不生你的气了。”张天娇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以后少跟李爱国那小子学这些不三不四的。”张天亮气愤地说，加快脚步把她甩在后面。 “这人怎么这样，他不是你好哥们嘛！”张天娇在后边暗自嘀咕着。 赵晓明正在做饭，张天亮叫了她两声没有反应，灶房里人来人往，他不好多说什么，便卷起袖子过来帮忙，赵晓明见状把锅铲一扔，自己先回屋去了。 张天亮接手了锅铲，手脚麻利地做好了两菜一汤，连同白米饭一起端回屋里，朝高高兴兴摆着碗筷准备开饭的张天娇使了个眼色。 张天娇愣愣的：“啊？” 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张天亮只好压低了嗓门，用口型跟她说了句：“你出去。” 张天娇摸摸肚子：“可是我还没吃饭呢！” 张天亮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给她做了个盛饭端起来的姿势，张天娇终于明白过来，拿个大海碗盛了自己的那份饭菜：“我去找杜老师一起吃。” 一边走一边哀叹自己的命苦，大冷天的，吃饭时间居然被自家哥哥给赶出去，有这样当人家哥哥的吗？ 赵晓明开口：“阿娇别出去，外边风大，在家里吃。” 张天娇顺势停了脚步，一个箭步窜回饭桌旁，笑嘻嘻地说：“还是晓明姐对我好。” 张天亮讪讪地盛了一碗汤放到赵晓明面前：“天儿冷，先喝口汤暖暖身子。” 赵晓明看都不看那汤一眼，另外拿个碗去盛饭，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张天亮殷勤地夹了块鸡蛋放到她碗里，转眼就被一言不发地转移到了阿娇的碗中。 张天娇抬头看看敢怒不敢言的哥哥和面无表情的晓明姐，缩起脖子飞快地把那块鸡蛋塞进口中，几口嚼碎吞下，然后在她哥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胡乱地猛扒几口饭，“啪！”地放下饭碗，“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嘴巴都顾不上擦，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在门外苦着脸摸了摸只有半饱的肚子，早知道刚才就不留在屋里吃饭了。 “还生气呢？”张天亮掩上门，厚着脸皮挤在赵晓明旁边。 赵晓明被他挤得没法夹菜，不耐烦地说：“让开，别妨碍我吃饭。” 张天亮立刻提起筷子：“要吃什么，我给你夹。”马上挑了一些她平时爱吃的放到她碗里。 赵晓明瞪他一眼，最后还是吃了。 张天亮立刻蹬鼻子上脸，索性双手把人的腰给搂上了：“昨晚我真没让她坐在后座上，我一直跑着去的，到现在腿还酸着呢，要不你摸摸看。” “不要脸！”赵晓明扭身挣扎，“你腿酸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让你跑的。” 肯说话就行了，张天亮把臭不要脸的流氓精神发扬光大，把人整个儿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我腿酸你心疼呀！” 赵晓明对他怒目而视：“谁心疼你了，真不要脸，你快放我下来，这样让人家怎么吃饭！” 张天亮双手端起碗筷：“我喂你。”马上夹起一口菜放到她的嘴边。 “这么熟练，以前喂惯了吧？”赵晓明斜睨了他一眼。 张天亮立刻感觉到不妙，连忙辩白：“没有，除了你之外，只有阿娇三岁之前喂她吃过饭。” “谁信你呀！”赵晓明嗔了一句，就着他的手默默地吃了几口，她就知道自己是个没出息的，只要被他一碰，全身就软了，一点力气也没有，再听他说几句软化，就差点儿连自己为什么要生气都忘记了。 如今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中，鼻端满是他的气息，赵晓明看着眼前上下滚动的喉结，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一口。 不行不行，不能那么轻易放过他，不然以后还不得更被他压得死死的？这事儿还没完呢！ 赵晓明重新板起了脸：“乔念念是你的前女友？” “不是！”张天亮指天发誓，两人确实没有走到那一步嘛，虽然有点暧昧的苗头，但这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那为什么别人都那么说？” “她是我老领导的女儿，走得近了点，别人起哄乱说的。” “有多近？” “啊？” “我问你们走得有多近，为什么别人会乱说。” 张天亮伸出双手摆出一个大概一尺长的距离：“就这么近，绝对没有更近了。” 赵晓明白了他一眼：“有没有亲过嘴？” “怎么可能！” “牵手呢？” “没有！”张天亮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还差不多。”赵晓明微微点了点头。 张天亮暗地里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只听她又冒出一句：“那你喜欢她吗？” 第102节 张天亮反应很快：“当然不喜欢。” “你刚去当兵的时候多大？十六还是十八岁？” “十六。” “一个十六岁的农村男孩，遇见一个活泼漂亮，还能歌善舞还喜欢你的姑娘会一点也不喜欢？是你傻啊还是把我当傻子啊！” 张天亮冷汗都要出来了，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糊弄得过去：“那我跟你说了，你别生气。” “你先说，我听听看。” 张天亮只好把以前跟乔念念相识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就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她一直都喜欢你，甚至为了你都追到这儿来了？”赵晓明气得牙痒痒的，这朵桃花惹得可真够大的啊！ “我也不知道她会这样的，这不正头疼着呢嘛！” 认真想想，赵晓明也知道这事怪不得张天亮，可是心里就是不忿啊，说到底这跟他一开始就没有明确拒绝也有关系呀，想到张天亮还曾经想过要跟乔念念有所发展，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张天亮摊开了胸膛给她：“来，有气就往这儿发，让你砸，只当心别弄疼手了。” 赵晓明气哼哼地砸了他几拳，对方还没说什么呢，自己就先心疼起来：“讨厌死你了。”又爱又恨，拿自己的一颗心一点办法也没有。 张天亮双臂一紧，低下头对着那惹人心疼的小嘴亲了下去，做了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想做的事，绵绵密密的唇齿交缠。 良久才停了下来，在她耳旁低声说：“晓明，你相信我，自从认识你以后，你就是我唯一认定的人，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别的任何人都挤不进来。” “为什么呀！”她似乎还没从方才的缱绻中出来，声音娇软而余韵悠长，像一根羽毛在他的心里软软地划过。 这一瞬间他心里想了很多，喜欢她什么呢？很多啊，漂亮、可爱、天真、爱娇，就连她的矫情任性他都喜欢，在有情人眼里，爱发小脾气也成了优点，挑吃挑穿，不爱干活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就是愿意娇养着她。张天亮暗自叹气，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个没有原则的人了呢？ 想当初他也是在心里罗列过很多娶媳妇的条件的，要贤惠、能干，勤俭节约，能操持好一个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可是遇上了这么一个人之后，这些所谓的条件就全都成了碎末，被风轻轻一吹就了无痕迹，所有的一切都只化成了一句话。 “没什么理由，喜欢就喜欢了。” 两人一番缠|绵下来，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了，赵晓明刚才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张天亮也不嫌弃，一股脑儿全塞进了他强健的胃里。 上课的铃铛被人敲响，赵晓明抱起课本：“我去上课了。” 打开房门，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乔念念带着一帮男人，络绎不绝地从校门外搬进来一大堆竹竿木板等材料，对方在操场的中央。 赵晓明走过去：“不是说了周末再来搭舞台的吗？孩子们跑来跑去的，你们弄这么些东西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一个正在搬材料的男人闻言，有点难为情地搓了搓手，指指乔念念说：“是这位领导同志叫我们搬的，我们也不知道。” 乔念念没好气地白了这边一眼：“林书记答应过的，我们什么时候搭都可以，最重要的是不能耽误了演出，再说了，管好学生是你们的责任，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可是你也不能就这样直接堆在操场中间呀，让我们怎么上体育课？” 乔念念眼睛长在头顶上：“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 赵晓明气得直咬牙。 张天亮收拾了碗筷走出来，见此情景，眉头一皱快步走到赵晓明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急，你先去上课，这里我来处理。” 乔念念立刻换上了一副甜甜的笑脸：“天亮，原来你也在这里啊！”见他一脸不悦地打量着地上的那些东西，便说，“我们元旦在要这里举办文艺演出，林书记答应了我们借用学校的场地的，时间比较紧，所以现在就要开始搭建舞台了，到时候我们还要在舞台上彩排，让演员们适应一下环境呢！” 张天亮沉声道：“林书记可能不太熟悉学校的情况，我会去跟他说的，你让人先把东西都搬到旁边去堆放，不要影响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 乔念念笑容不变：“好啊，我都听你的。”转头朝工人们说，“喂，你们听着，把东西都搬到墙根那边去，听见没有，别愣着，快点干活！” 一个工人不满地跟身旁的人嘀咕：“刚才我就说要放旁边的嘛，就她非要放中间。” “行了，少说两句，赶紧干活。”旁边的人说。 张天亮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搬，乔念念凑过去：“天亮，你下午要做什么呢？” “回队里干活！”张天亮不动声色地移开了一步。 “那我待会这里忙完了也跟你一起去吧！” 赵晓明一边上课一边关注着外边的情况，看见张天亮他居然不走，还在这儿跟人聊得那么亲热就冒火，刚刚还信誓旦旦说对人家一点意思也没有呢，这会儿就谈笑风生的算几个意思？ “你真想去？”张天亮问。 “对呀，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体验一下你平常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 张天亮低头看看乔念念的黑色皮鞋：“你穿这样恐怕不行，要真的想去的话，待会我让人找一身衣裳给你换上。” “好啊好啊！”乔念念拍着手高兴地说，顺便朝教室里面一直盯着这边的赵晓明送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搭建舞台的材料很快就搬完了，张天亮说：“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们现在干活的话太吵了，要不今天就先到这？” 乔念念求之不得，马上过去跟他们交代一声，让他们跟送材料的车先回县城，刚想打发送她过来的小轿车司机也先回去，张天亮走过来说：“师傅辛苦了，要不去我们那边先喝口水歇歇脚？乔同志到我们队里还有点事，等办完了事再一起回去？” 他这样客气，司机当然也不好说什么，反正还没到下班时间，他回去的话也一样要回单位的，在这儿等也是一样。 乔念念有点不高兴，背后悄悄对张天亮说：“干嘛要他留下来！”她还想故意留晚一些，然后再让张天亮送她回去的呢！ 张天亮说：“天气冷，坐车舒服些。” 乔念念的小情绪一下子又被他顺平了，她就知道他是关心体贴着自己的。 第86章 挖藕 乔念念得意洋洋地望向赵晓明所在的方向，确认对方确实有看见自己之后，几步走到张天亮的身边，亲热地仰起头跟他说话：“天亮，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为了表现两人之间的亲密感，她表演得太过投入，一下没注意到脚底下，鞋尖踢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个踉跄朝张天亮的身上扑去，张天亮恍若未觉地往前迈了一大步，恰好就跟乔念念扑过来的双手错过了。 第103节 乔念念双手凌空挥舞了两下，“扑通”，随着膝盖的落地，双手也撑在了粗糙的砂石地面上。 赵晓明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讲台底下的同学们本来发现赵老师老往外边看就有些好奇，这时候更是齐刷刷地转头，一齐盯着乔念念狼狈的样子，有些沉不住气的更是立刻就笑了起来。 乔念念顾不上疼，飞快地爬起来，强忍着疼快步走到张天亮身旁嗔怪道：“天亮，你怎么也不扶着我呢！” “对不起，刚才没看见，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们乡下的地不平，你下次过来别穿这种高跟的皮鞋，不方便。”张天亮一本正经地说。 乔念念求安慰没求到，反而被他一通教训，心里头气得要命，不想被后边的赵晓明小瞧了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前走，实际上膝盖磕得生疼，手心也被擦破了，火辣辣地疼。 张天亮见她低头看手掌，适时加上一句：“擦伤了？我们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去灶膛里抓一把灶灰抹抹，要不待会我让人去给你要点？” “灶灰？”乔念念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多脏啊，难道就没有消毒用的药棉和纱布吗？” “农村地方哪来的这些东西，前边有户人家，我过去给你拿点灶灰？” “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去再弄就好了。”乔念念连忙把双手藏到了身后，连疼痛也顾不得了。 大冷天的其实没有什么农活，不过池塘里的莲藕倒是可以挖了，趁今天天气好，早上张天亮安排了几个身体火力壮的汉子下池塘挖点鲜藕上来分给大伙儿打打牙祭。 乔念念知道张天亮要带自己去干农活，她早已做好思想准备，到地里拿把锄头做样子锄锄地还是没问题的，她也不相信张天亮会真的让她干什么重活。 可是当张天亮把她带到满是淤泥的池塘边，指着塘中泥猴似的人说：“下午我们的任务就是挖藕。” 乔念念吃惊地问：“我也要挖吗？” 张天亮表现得更吃惊：“你不是说要体验一下农村的生活吗？” “可是……” “放心，我已经让人帮你拿一套衣服来了。”话音刚落，刚才在路上遇见的一个农村妇女大口喘着气跑过来，递过来一套土布衣服。 刚刚在路上的时候张天亮拉住一个路过的妇女，嘀嘀咕咕地跟她说了几句，没想到原来是嘱咐她帮自己找衣服，乔念念想到他还是关心着自己的，心里微微一甜。 可是这套衣服实在是…… 款式土气分不清男女也就算了，反正干活也不指望有多好看，可是能不能洗干净点？这裤腿上还沾满了泥点呢，真的不是被人穿过的吗？ 还有这衣服上的味道，乔念念一接过来就忍不住别过了脸，一股酸馊的味道冲鼻而来，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从乞丐身上扒拉下来的。 偏偏张天亮还要体贴地说：“那边的草丛有大半个人高，你到里面去换衣服不会有人看得见的，鞋子就不用穿了，不然陷到泥里找不着。” 乔念念咬了咬牙：“天亮，天气那么冷，我不想下去，你就不能帮我找个不用下去的活干吗？” 张天亮拧着眉想了一下：“这样吧，你去把那堆莲藕上的泥洗一下。” 乔念念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向那一大堆挖上来的莲藕上，每一根莲藕的身上都满满的包裹着厚重的淤泥，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出来本来面目，如果他不说，她还认不出来那就是平时吃的莲藕呢！ 低头看了看自己从来没有碰过污泥的双手，以及掌心上细小的擦痕，乔念念忍无可忍：“我不要，我这双手是用来跳舞的，可不是用来干这些粗活的！” 张天亮不满地说：“劳动无贵贱，你这么说可有点看不起我们劳动人民的意思啊！” 乔念念一跺脚：“我不管，反正我不干。” “那随便你吧！”张天亮淡淡地说了声，脱下鞋子，“噗通”一下跳进了泥塘中，顺便还同泥塘中的兄弟们开了个粗俗的玩笑，几个男人凑过来，嘻嘻哈哈的，这个给他一拳，那个给他一掌，不过片刻，他原本干干净净的身上就沾满了污泥，连头发上也不能幸免。 乔念念满腹委屈地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变得有点陌生起来，脱去部队的光环，原来他也跟其他浑身污泥汗臭的糙汉子没有什么两样。 她在池塘边站了许久，张天亮一直没有抬起过头来看她一眼，随着时间过去，她越来越冷，渐渐手脚都快冻僵了，那些糙汉子们挖到了藕随手往岸上扔，泥点子随便乱溅，她躲了几下，终于一跺脚，恨恨地走开了。 张天亮见她走远，随手挖了两根藕，在手里拎着，就跳了上去，走到河边随手撸了把干草，把莲藕上的淤泥擦洗干净，再走进浅水的地方清洗脚上的污泥，大冬天的直愣愣戳在冰冷的河水里，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回住处换了身衣裳，顺手搁下两根洗干净的莲藕，今天为了膈应乔念念，平白无故还得多洗一套衣裳，真是够亏的。 接着去了五金厂，忙活了一个下午，眼看天擦黑的时候，张天亮不敢再磨蹭，拾掇一下东西赶紧收工了，中午的时候赵晓明看见他和乔念念一起出去，要是再晚了回去，指不定那姑奶奶又得闹腾一场。 张天亮手里拎着两根鲜藕走进学校，赵晓明夸张地朝他身后张望：“咦，今晚不用陪红颜知己吃饭吗？” “怎么不陪，当然要陪啦，我的红颜知己不就你一个嘛！”张天亮说着，抬起拎着莲藕的手来，“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赵晓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天娇就欢喜地说：“太好了，队里分藕啦？怎么咱家就分了两根这么少？” 张天亮把莲藕往她手里一塞：“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队里的藕还堆在泥塘边上没分呢，这种假公济私的事他会说出来吗？ 张天娇喜滋滋地问：“我们今晚做什么？炒藕片还是炖藕汤？” 赵晓明想了想，藕汤要有肉骨头一起炖才好吃，便说：“那就清炒藕片吧，剩下的用来做糯米藕。” 张天亮不去管她们怎么打算，只掰了一节最肥嫩的莲藕，蹲在水井旁边，拿一根削好的竹片细细地刮皮。 张天娇好奇地问：“糯米藕是什么呀，怎么做？” 上辈子光吃不做的赵晓明当然不知道糯米藕是怎么做出来的，只是凭着这些日子学做饭的经验想当然地说：“莲藕切成片，把糯米放进藕片中间的孔里，摆在碟子上蒸熟，然后再把红糖水浇在上面就可以了，又甜又糯，可好吃了。” 张天娇听得直咽口水：“好呀好呀，今天晚上就做。” 张天娇拿了鲜藕自去灶房中料理，张天亮把削净了皮清洗干净的一截白白胖胖的莲藕递到赵晓明嘴边：“尝尝看。” 刚挖出来的鲜藕脆嫩爽口，清甜多汁，入口无渣，赵晓明上了一天的课，正感到口干舌燥，在这个缺少新鲜水果的季节，吃上一口这样的鲜藕当真是一大享受。 因此她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咔擦咔擦”地啃了起来。直到过足瘾了，才开始兴师问罪：“说吧，下午你们干什么了？干嘛带着她一起出去？” “我说要去干活，她非要跟着，我也没办法，只好让她去帮忙干活了。”张天亮实话实说。 “你让她干什么啦？该不会又是念念广播稿什么的吧？”赵晓明还记得当初张天亮优待孙友梅，给她安排轻松的工作岗位的茬呢！ “哪能呢，我让她挖藕去了。” 第104节 “嗤！”赵晓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真忍心啊，大冬天的让一个姑娘家下泥塘挖藕，她要是真去挖了，那可是真爱啊！” “没有，吓跑了，为了吓她，我还特意跳进泥塘里滚了一身泥呢，真够呛。”张天亮故意说，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喜欢的这姑娘心眼不太够，你要是在背后默默地为她做了什么，但是不说出来的话，她是不会想得到，更不会感动的。 你得把你做的事、所吃的苦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她才知道心疼你。 果然赵晓明立刻着急道：“你傻不傻，怎么自己也下去了，冷不冷啊？” 其实不冷，塘里的水都放干了才挖的，淤泥底下还感觉暖暖的呢！不过这样说的话就讨不到同情分了，张天亮故意装出一副发抖的样子说：“能不冷吗？我到这会儿还没热乎过来呢！” “那你怎么不早说！”赵晓明赶紧从床底下拿出洗脚盆，“我去打点热水来给你泡泡脚，哦，对了，顺便还要做点生姜红糖水驱驱寒。” 看着她匆匆忙忙跑去灶房的身影，张天亮的脸上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他就知道，他媳妇对他还是很心疼的。 第87章 买醉 赵晓明跑到灶房的时候，张天娇正对着洗干净的莲藕和糯米发呆，见到赵晓明疑惑地说：“晓明姐，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呀，如果把莲藕先切成片再填糯米的话，那糯米不就全都散了吗？” 赵晓明火急火燎地打开烧水的锅盖，往盆里舀水：“反正最后做出来的糯米藕就是糯米塞在莲藕的洞里的，整片糯米藕都是浅红色的，吃起来很甜很软，至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哦，那我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做不好你可别怪我。咦，晓明姐，你干嘛？这才什么时候就打水洗脚了？” “不是，你哥刚才下塘挖藕了，得赶紧用热水泡泡脚，不然怕冻坏了。” “不是吧，我哥怕冻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个霜冻的天气还大大咧咧地用冷水冲澡的人，下塘挖了两根莲藕就怕冻着了？张天娇觉得她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赵晓明端起装满水的盆子：“我先回去了，对了，你拍点生姜熬一碗红糖水，待会给你哥。” 张天娇刚想说：“我哥他从来不喝这些东西。”可是想想既然是晓明姐让喝的，就算是碗毒药他也会乐颠颠地喝下去，便不再操这份闲心。 阿娇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就凭赵晓明胡乱说的那几句话，就把糯米藕的正确做法琢磨了个八|九不离十，莲藕的一端切开，把泡过的糯米塞进去，大概填了八分满，然后把切下来的那一小截莲藕盖上去，用竹签子固定住，放进锅里用红糖水慢慢熬，这样才能足够入味。 张天亮果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把赵晓明端过来的那碗生姜红糖水一口气喝了下去，热热的糖水下肚，只觉得小腹里有一团火“哄”地就燃烧起来了，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忙前忙后的，小脸蛋儿两团米分红，秀挺的鼻尖上渗出了几颗小小的汗珠，某些不太见得人的心思一下子就蠢蠢欲动起来。 趁没旁人在，张天亮伸手一拉，赵晓明一下子站不稳，跌进了他的怀里，吓得她惊呼一声：“你干嘛呀！” 张天亮趁机在那精致小巧的鼻尖上啃了一口：“想你了。” 赵晓明也想他，每次近距离看见他形状好看的双唇都忍不住想要一口要上去，她从来不是一个害羞的人，想做便做了，双手捧着他的脸，闭上眼睛正要亲上去，忽然听见外面张天娇大呼小叫的声音：“吃饭啦吃饭啦！” 赵晓明懊恼地站起来：“你们家的房子什么时候才盖起来呀！”有这么一个巨大的人形灯泡在，想要做点坏事都得提心吊胆的，晚上也很久没试过像以前那样，让他哄着自己入睡了。 张天娇的糯米藕足足在锅里小火慢熬了一个多小时，大家吃完晚饭了才捞起来，切成薄片码在盘子里，剩下的红糖水大火收了汁浇在上面，入口即化，用来当晚上的宵夜零嘴是最好不过了。 如果生活能像红糖糯米藕一样永远甜甜蜜蜜的就好了，可惜分别的日子始终还是要来的，几天之后，赵晓明就收到了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是公社书记带领着公社里的几名干部一起敲锣打鼓送过来的，声势颇为浩大，很是引起了一些乡民的围观，大伙儿都在奔走相告：“咱们三江乡又出大学生啦，而且这次不是推荐上去的，而是人家自己考上的。” 一些当初没把孩子送到三江乡小学读书的家长都后悔起来，原来学校的赵老师这么厉害，早知道也把孩子送来让她教上一年，沾点儿文曲星气，将来说不定也能考上大学呢！ 没错，对这些村民来说，考上大学，也就跟以前考中进士差不多了，以后都是要当大干部的。 就连县教育局也特地发来了嘉奖，还有奖金一百元，实在是为县增光啊，整个金山县，有差不多一千人报名参加了高考，是整个金山县中学的总学生数的好几倍了，可真正被大学录取的寥寥无几，加上赵晓明也就是五个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当真是山沟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了。 其实这一场高考，报考的人数足足有五百七十万，可真正考上的，仅有二十七万人，录取率才百分之四点几，要在这场高考中冲出一条血路，比以后的每一场都要艰难得多。 当然赵晓明并不知道这些，当时她考试的时候就觉得挺有把握的，拿到通知书也并没有太意外，看了一眼报到的日期就放下了，报到的日期是二月底，二月十八号才过年，那时候正月十五还没过呢，想到就要离开，赵晓明的心里是兴奋之中又带了点不舍，还有一点忐忑不安。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把元旦文艺汇演给办好了，赵晓明这些日子都在忙着给孩子们排练节目，准备服装和道具，由于物质匮乏，服装道具什么的都只能因陋就简，尽量就地取材，比如说把禾杆围成一圈扎在腰上，当成草裙什么的，很是费脑力。 赵晓明把心思都放在了这方面，也就没功夫分神去关注乔念念的事情。 乔念念那天确实是有点被吓着了，可是回去睡了一觉之后，脑海里又自动修复了张天亮的完美形象，前一天所见一定是错觉，她认识的张天亮才不是这样粗鲁的人。 于是又抖擞了精神，继续寻找一切机会去乡下找张天亮。 张天亮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她以深入生活找灵感为名，跟着张天亮到处走，他也不说什么，有一次甚至还心情挺好地让一个老人家给她唱民间口耳相传的小曲儿。 乔念念原本还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甚至从她随身携带的精致小坤包里掏出纸笔，准备记录下来。 没想到老人家一开口，就把她气得差点儿哭了。 这唱的都是些什么鬼，什么“哥呀、妹呀、爬床呀、白花花的大腿”之类的，哪里是什么民俗精粹，根本就是□□，要不是看着唱这个的是个连牙都掉没了的老头儿，乔念念真得让派出所的同志过来治他个流氓罪。 偏偏张天亮还在一旁笑眯眯地问：“怎么样，好听不？” 乔念念一跺脚，捂着脸跑掉了，这样的小曲再听多一刻，都是对她耳朵的侮辱。 乔念念走后，张天亮收起脸上的笑，严肃地对老人家说：“福伯，这种小曲儿往后可别唱了，被有心人揪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老头儿“嘿嘿”一笑：“知道，都听队长的。” 这一次乔念念是一路哭着离开的，回到县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百货公司，在糖烟酒柜台上买了两瓶高度白酒，抱回歌舞团的宿舍，关上门自斟自饮起来。 五十多度的白酒辣得人喉咙疼，火烧火燎地沿着食道一直燃烧到了胃部，乔念念难受地捂着胸口，就算是再自欺欺人，也不能不承认，张天亮对她确实是没有那种意思。 乔念念从小也算是被人追捧着长大的，当然知道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是绝不会像张天亮对她那样子的，不过是不甘心，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男人不喜欢自己，所以为他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借口，骗自己说他之所以这样，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今撕下那层自欺欺人的伪装，血淋淋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撕心裂肺地疼。 乔念念又给自己灌下一杯白酒，趴在桌上痛哭流涕。 房门突兀地被人用力敲响：“乔念念，你在里面吗？快开门！” 乔念念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酒气上头，双脚虚软无力，像是站在一团棉花上面，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摸了好几下才把门打开，眯着眼睛对着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看了半天，突然踉跄地后退两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张天亮，你这个大混蛋，我讨厌死你了，你快滚，我不想见到你。” 李爱国苦恼地摸摸鼻子，反手把门关上：“乔念念，你清醒些，我不是张天亮。”他刚才在街上看见乔念念怀里抱着两瓶酒，黯然神伤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回去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赶紧过来看看，果然还真是喝醉了。 乔念念却像疯了一样，抓起桌面上的东西就胡乱地向他扔过去，书本、茶杯、托盘，乱七八糟的，逮着什么扔什么，一边扔还一边骂：“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找你的乡下女人去呀，做你的粗俗汉子去呀！” 第105节 李爱国左闪右避地躲开她的攻击，嘴里着急地说：“你冷静些，别这样！” 冷不防乔念念一下子扑过来，死死地搂着他的腰：“天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呢？我丢下了所有的一切来找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我有哪里不够好的，你告诉我，我改，我一定改还不成吗？” 李爱国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一眼，只见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整个人散发着难闻的酒气，眼睛由于痛哭而红肿不堪，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哪里还有往日高傲冷淡的模样，简直就跟个疯婆子一样。 不知怎么的，一股无名的火气从李爱国的心底蓦然升起，让他突然忍无可忍地出手甩了乔念念一个耳光，吼道：“乔念念，你给我醒醒，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第88章 想通 乔念念当即呆立当场。 李爱国一个耳光扇下去之后才猛地惊醒过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乔念念如坠梦中，单手抚着被打的脸喃喃自语：“什么样子，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突然转身飞奔着去找镜子，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憔悴的鬼样子，乔念念捂着脸尖叫一声，蹲下来抱着膝盖痛哭。 李爱国慢慢地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鼓起勇气用极轻的力气把她拥入怀中：“我一直都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情景，那时候我刚入伍没多久，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你们文工团来我们连慰问演出，给我们表演了《红色娘子军》，那时候我就想，那个高傲得像天鹅一样的姑娘是谁啊，要是她愿意低头看我一眼，让我跪下来给她穿鞋子我都愿意。” 李爱国抬起头，目光直视前方虚空之处，嘴角微微上扬，陷入了回忆之中：“在那之后的整整一个月，在我们这些新兵的口中，日夜谈论的都是那场震撼人心的演出，那是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们，第一次感受到艺术之美。你肯定不记得了，你留在我们部队的那几天，有一次在食堂吃饭，我冒昧地走过去跟你说了几句话，大概那天你的心情不错，不但搭理我了，还破例地跟我笑了一下。因为你的那个笑容，同宿舍的那帮家伙们足足帮我洗了一个月的衣服，因为我们打赌，谁能成功地跟你搭上话，别人就帮他洗一个星期衣服，结果就只有我一个人成功了，而且你还对我笑了，所以一个星期改成一个月。” “后来他们都说你跟张天亮谈对象了，你不知道，那段时间张天亮被人私底下揍了多少次，闹得他没事都不敢出门了，一出门就被人揍。其实我也是揍过他的，就是我们即将复员的时候，你费尽心思给他安排了门路可以留下来，可他不但不领情，还对你说出了那些绝情的话，那天我刚好路过，不小心听到了，等你走了之后，我就冲过去，狠狠地揍了他两拳，那感觉，真是爽啊！虽然平时训练中我从来都打不过他，但那次他肯定也知道自己理亏，连还手都不敢。” 听着他的娓娓述说，乔念念的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说的那件事她还记得，那天她兴冲冲地去找张天亮：“天亮，我爸已经安排好了，让你到军校进修两年，然后可以直接安排在省城的军区工作。” 没想到张天亮当时就冷了脸：“你这样安排，问过我的意思吗？” 乔念念不明所以：“难道你还有别的打算？可是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了呀！你现在除了学历的问题，其他各方面都非常优秀，只要到军校进修两年，再加上有我爸爸在，以后的前程就是一片坦途了，这对于我们将来的家庭也很有好处啊，你不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吗？” 然后张天亮冷冷地说：“那只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乔念念，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军校我是不会去的，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回乡，还有，你我的将来各自不同，不要混作一谈。” 张天亮说完拂袖而去，剩下乔念念站在那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忍不住气愤道：“张天亮，你不要不识好歹！” 张天亮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回头跟她说：“你父亲一生光明正直，你的所作所为也要收敛一些，不要坏了他的名声。” 正是他最后的这一句话，让乔念念的心里又充满了希望，对了，他一向是最尊重自己的父亲的，他一定是怕接受了这个安排之后，别人会指责父亲徇私，所以才放弃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而他说出这些绝情的话，也是因为无法跟自己在一起，为了让自己死心才说的吧！ 要是张天亮知道他最后一时好心说出来的那句劝告，给自己带来那么多后续麻烦的话，他一定会恨死自己当初的多嘴的。 当年的自己怎么会这么傻呢？明明就是无情到了极处才能说出来的话，偏偏自己还能为他想出那么多不得已的理由来。 这些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呀，当年那个热爱艺术，勇于追求梦想的女孩儿到哪里去了？ 最有一次在舞台上获奖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后来呢？练功房已经很少去了，迟到、早退，放弃一次又一次的演出机会，为一个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的男人做出那么多丢人现眼的事情，眼看着原来那些只能在她的舞台上跑龙套的小姑娘一个又一个地超越自己，在舞台上出演原本应该属于她的角色。 最后，甚至还放弃了事业，抛弃了家人，不顾一切地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县城，想到离开的时候父母伤心失望的眼神，乔念念心里疼得要命，当初的自己究竟是被什么迷住了心窍，竟然可以这样麻木不仁，把亲人所有的关心都当成了是自己追求幸福道路上的绊脚石。 乔念念紧紧揪住李爱国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般地抓住她在这个小县城唯一的熟人：“爱国，我想家了。” 她在这里的人缘并不好，大家都知道她是上边安排下来的关系户，人长得不错，但高傲冷淡，看不起人，搞艺术的都有点儿小脾气，没人愿意用热脸去蹭冷屁股，一开始还有人愿意跟她说说话，到后来见她爱答不理的，也都懒得理她了。 乔念念原本一心去找张天亮，对这些并不放在心上，没想到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唯一关心她的，竟然是这个她从来都没放进过眼里的李爱国。 李爱国把她拉起来：“走，我带你去给家里打电话。” 他骑着自行车把乔念念载回了他的单位打电话，虽然歌舞团里也有电话机，但那是在团长办公室里的，要去那儿打的话，她失态的样子不免就会被别人看见了，以她骄傲的性子，一定不愿意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还是把她带回单位的好，李爱国自己的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话，一般没别人会进来。 电话拨到总台转接了好久，终于到了乔念念母亲的手上，这是她来到这儿之后第一次给母亲打电话，还没开口，一听到声音就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着道：“妈！” “念念，你怎么样？在那边生活得还习惯吗？同事们好不好相处？天气冷了，千万别图好看不愿意穿厚衣服……”乔妈妈恨不得让自己的双眼飞过电话线，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这儿究竟生活得怎么样。 “妈，我想要回家了，可以吗？”乔念念当时是带着一种决绝的态度离开家的，大有一种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的气概，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就这样可怜兮兮地乞求着想要回家。 “傻孩子，这里是你的家呀，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爸爸妈妈等着你呢！” “可是我工作的事……”这几年她工作态度不好，单位早就有意见了，再加上她当时孤注一掷地办理调动，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省歌舞团这样炙手可热的单位，还能不能给她留一个位置当真很难说。 “放心吧，当初你走的时候，你爸就已经拉下了老脸去给你求过情了，这段时间就当你下基层锻炼去了，你的位置还帮你保留着，回来办个手续就可以了，好孩子，回来吧！” 乔念念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妈，谢谢你，谢谢爸！” “好好好，孩子懂事了就好。”乔妈妈也感动得泪盈于睫。 乔念念放下电话，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李爱国，谢谢你。” 李爱国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个，你真的要走了？”跟当年初见时那些愣头青一样，李爱国喜欢乔念念，当成女神一样膜拜的那种喜欢，能够跟她说上一句话就欢欣雀跃的喜欢，当然从来没有奢望过她会为他而留下来，只是，心底深处不可自抑地衍生出一丝丝的酸疼和不舍来。 “嗯。”乔念念点头，“是时候该走了，就当前几年的日子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吧，梦醒了，总该要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里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过些日子吧，等元旦文艺下乡活动搞完了再说，毕竟这是我在这里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总不能一走了之留下一个烂摊子，对了，我们这次要表演的也是《红色娘子军》哦，我来了之后才开始排的，时间有点紧，可能排得不太好，不过我还是演吴琼花，你要来看吗？” 李爱国连连点头：“好，我一定去。” 乔念念忽然笑了一下：“还有，总要去跟张天亮道个别，跟他说声抱歉的，这些年，我也给他惹了不少麻烦，总该要去做个了结的。” 第89章 说清楚 乔念念再一次找到张天亮的时候他正蹲在自家那堆破墙烂瓦前思考着该怎么修房子。 一开始他确实是打算等年底五金厂赚了钱就盖新房子的，按照现在这样的情况看，厂子这半年赚了不少，分到他手里的钱确实足够他们家盖一座敞亮的新房子了。 可是这些日子真正摸透了这里边的门路才知道，他们生产的这些小农具小配件，其实销路大得很，国营的大工厂都不愿意做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而实际上广大劳动人民对这些小物件的需求量非常大，按照他们小打小闹的产量，远远地供不应求。 第106节 张天亮一早就在寻思扩大生产规模的事，刚好那么巧正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正遇到一个公私合营的厂子要淘汰一批机器，他亲自去那儿看过，机器虽然旧了一些，但性能还是很不错的，回来好好修整一下肯定好用，更重要的是，价格及其便宜，简直就跟买废铁差不多。对他们这种刚开始起步的乡村小作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机器虽然便宜，真买下来还是要花上一大笔钱的，再加上买了机器原来的地主宅子就不太够用了，必须要扩建厂房，桩桩件件都需要花钱。 真要做的话，今年所赚的钱都得投下去，自然就没得分红了，社员们会不会有意见不知道，首先他自己家的房子就没法盖了，一直期待着住新房子的阿娇肯定有意见。 但是不买？这次错过了天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第二次这么好的机会，这种偷偷摸摸能买到机器的事，可是千载难逢的，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张天亮一拍大腿，做了决定，买，当然得买！ 至于房子，张天亮仔细地查看过了一遍，剩下的半边还是挺结实的，把塌下来的半边修一修，再住个一两年应该不成问题，等过两年赚了钱，再一次过建个好的，就像城里那样，建个两层的小楼房。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房子修不修也就算了，可毕竟还有个妹妹要安置，赵晓明以后去了省城上大学，她屋里的东西也不能再留在学校了，也得有个地方归置，所以这房子还是得赶紧修起来。 张天亮一向是说干就干的，心里打定了主意，便立刻站了起来，准备去张罗人手，先把塌下来的这部分砖瓦木料先整理出来，看看还缺了什么，该做的做，该买的买。 “张天亮！”刚站起身，就听到一声清清脆脆的招呼，“蹲在这里干什么呢！” 张天亮脚一抖，差点儿没站稳：“你怎么又来了？”惊吓了那么多次，怎么还没把她给吓走啊！ “来找你啊，这一堆破墙烂瓦的，有什么好看的？”乔念念神清气爽地发现，自从自己想通之后，面对张天亮时候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当然还是有点惋惜的，这么好的男人偏偏不是自己的，可是除此之外，原来那种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心情，全都没有了，变得坦然自在得多。 张天亮脸色沉重地告诉她：“这是我家的房子，夏天的时候下暴雨塌了，到现在都还没钱重盖呢！” 乔念念惊讶极了：“你不是当队长的吗？怎么会连自己家的房子塌了都没钱修？” 张天亮故意把自己往穷苦里去说：“队里穷，当队长也一样，一年到头打下来的粮食都不够吃，总不能因为我当了这个队长就给我多分点。” 他说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的，现在是冬天，举目萧条，也看不出来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按照这些日子乔念念在他们村所遇见的村民的精神状态来看，不太像是连饭都不吃饱的。 以前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如今跳出来了，回头再看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好笑。 乔念念忍着笑问：“那你们不是一直都没房子住了吗？” “看样子这几年之内都是没办法的了，我自己一个人还好说，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就是一宿，可怜我妹子跟着我居无定所的，看来只有过两年她嫁出去了才能好些了。”说到这里，张天亮叹了一口气，“至于我自己，娶媳妇的头几年，恐怕都要借住在生产队的那间破屋子里了。” 乔念念认识张天亮这么久，一直以为他是个正经的老实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这么有表演的天赋，忍不住也一时技痒起来，一脸感动的表情：“天亮，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默默地为我做了这么多。” 张天亮一口气没顺好，生生地咳嗽了好几声：“我，我做什么了？” “对不起，天亮，是我的心不够坚定，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我看到了留下来我将会面临的许多困难，因此差点儿就打了退堂鼓，你知道吗？原本我今天过来是想要跟你道别的，想要告诉你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这么多，其实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不愿意让我留下来跟你一起过苦日子，对吗？好险啊，我差一点就真的动摇了。”乔念念边说还边拿出手绢擦了擦眼角，“天亮，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轻言放弃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别说借住生产队的房子了，就算是幕天席地，住在这间垮掉一半的屋子里，我也是愿意的。” 张天亮本以为今天这一剂猛药下来，她就算不走也肯定会动摇了，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这样的反效果？早知道她已经动了要走的心思，今天就不说这些话了，他真是把肠子都要悔青了。 索性也不再做戏：“我实话跟你说吧，没错，我这些日子做的这些事，包括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吓唬你，让你知难而退的，但原因不是不愿意让你受苦，而仅仅是因为我并不喜欢你，当我真的遇到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的时候，不管现在的我是腰缠万贯还是一无所有，我都会尽我所能的给她我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 乔念念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轻声问道：“那你现在找到那个人了吗？” 张天亮坦然说：“找到了，你也见过的，就是三江乡小学的赵老师。” 乔念念苦笑了一下，低下了头：“真羡慕她呀，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的呢？”就算明知已经不可能，还是免不了会心痛。 张天亮面露疑惑之色：“你？” 乔念念不在意地一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啦，其实今天我过来之前就已经想通了，森林那么大，我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张天亮，我再也不喜欢你啦！”说着复又高高扬起了头，“听见了吗？我不要你了！往后就算是你哭着来求我，我也是不会回头的！” 张天亮也笑了起来：“对嘛，这才是咱们的军队之花该有的模样！” “对不起啊，张天亮，这些年好像给你惹了不少麻烦，你不要放在心上。”毕竟不是一个习惯给人道歉的人，乔念念故意把脸别开，装作漫不经心，实则有些难为情地说。 “别这么说，我也有不好的地方，辜负了你的厚爱。”这好像是这么多年来，张天亮第一次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 乔念念首先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反悔了：“行了，都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走了，去学校。” 张天亮突然紧张起来：“你去学校做什么？” “会一会情敌去呀，我倒是想知道，那位赵老师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能收了你这孙猴子，我就不信了，她究竟哪儿能比我好了？”乔念念说着，撒开脚丫子就往前跑。 张天亮连忙追了上去：“乔念念，你给我站住！” 乔念念停了下来：“怎么，这就反悔想把我追回去了？我可说过的，你再怎么求我我也不会再理你了。” 张天亮黑着脸：“你要怎么出气只管冲着我来，别去招惹她。” “好啦，我去跟她商量一下元旦演出的事而已，不会跟你的心肝宝贝说什么不中听的话的，你在我面前这么护着她，就不怕我恼羞成怒？”乔念念咬着牙说，心里酸溜溜的。 “对不起。”张天亮只好说。 乔念念扭头走了，“对不起”什么的，最讨厌了，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从自己喜欢过的男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今天周末，学校没有上课，张天娇也难得没去上工，跟赵晓明两个人搬了凳子在操场上晒太阳。 张天娇在纳鞋垫，晓明姐要到省城上大学了，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只能多做几双鞋垫让她带上了。商店里卖的鞋子样式是好看，可是里面硬邦邦的，当然得垫上自己做的柔软吸汗的鞋垫，才足够舒服。 赵晓明也在忙活，她手里歪歪扭扭地拿着两根粗粗的棒针，正在织围巾。 用的是灰色的羊毛，身旁篮子里的线团蓬松柔软，是上好的羊毛线，上海牌的。 从入冬开始，赵晓明就有了这个打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看见宿舍里的女生巴巴地给男朋友织围巾，她还觉得十分不可理喻，明明可以花钱买的东西，干嘛还要自己织，麻烦就算了，最主要的还是难看，真不知那些男生收到以后有没有这个勇气穿出去。 事情到了自己的头上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哪怕再麻烦再辛苦也甘之如饴。 第90章 织毛衣 自从天气变冷以后赵晓明再次看见张天亮身上那件破毛衣的时候，就动了要给他织一件新毛衣的念头。 他那件破毛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了，大概当初就是用三四种不同颜色的旧毛线织成的，颜色突兀地分成好几截，袖口和手肘处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有些地方甚至都直接破洞了。 虽然说人长得好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吧，但穿成这样也实在太寒碜了些。 第107节 赵晓明这些日子跑县城也算是跑得熟了，对县城一些私底下的交易场所也算是心中有数了。 这么说吧，县城里有自由市场，可以让周边的农民把自己吃不完的一些蔬菜、粮食什么的拿来出售，或者交换一些城里人才有的粮票、布票之类的必需品。 但是，在自由市场交易的东西也是有限制的，必须是地里能种出来的东西或者是农民自己做的手工制品，数量不能太多，还必须随身携带自产证，以便随时接受检查，不然就是有倒买倒卖的嫌疑。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有那么一些不怎么符合规则的东西，隐藏在偏僻小巷里的黑市交易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赵晓明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后来还是有一次张天亮带她去那儿买了一个特别精致的黄铜暖手炉，她才知道有那样一个地方。 这种暖手炉有两个巴掌摊开那么大，圆圆的大肚子，上头有盖子和提手，中间填上草木灰，再把烧红的碳放在里边，盖好盖子，抱在怀里能暖上大半天，对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保暖神器。 这东西百货商店里也有卖的，不过没那么好看，而且要五张工业券，一般人一个月才发一张，想买一个这样的暖手炉，得攒上小半年。 黑市里虽然贵了些，毕竟是有钱就能买，还是很受欢迎的，至于这些货物的来源，那可就真的是不得而知了。 说是黑市，其实也算得上是半公开的了，基本上在县城生活得时间长了的人都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上面也隐约知道一些，但是因为民众确实有这个需求，所以也不好管得太死，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当时张天亮跟赵晓明说过：“这些地方不太安全，你要是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带你来，你自己一个人千万不要来。” 赵晓明嘴里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以后到了省城上学，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像她这样没有什么积蓄肯定不行，以前是没有来钱的法子，现在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个地方，还不趁机把空间里用不上的物资换成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于是她自个儿偷偷去了几次，穿上黑色的连帽外套，把帽子戴起来，再戴上白色的大口罩，拿出来的东西不敢太多，挑几件款式比较守旧的毛衣毛裤、秋衣秋裤之类的，剪掉标签兜售，这些东西虽然放在空间里她自己看不上眼，可是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款式新颖质量上乘了，刚拿出来还用不着她开口，一下子就被人抢光了。 这样去了几次下来，赵晓明也算是小有积蓄了，现金有一百多，粮票布票什么的也换了不少。 所以当她决定要给张天亮织毛衣的时候，兜里揣上布票和钱就上百货商店去了，可是百货商店里的毛线都是腈纶线，颜色是很鲜亮，可赵晓明嫌弃它们太土了，而且这种毛线织出来的毛衣会起静电，就像张天娇现在穿在身上的那件一样，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衣服一脱，噼里啪啦地火花四溅，赵晓明想起来都觉得牙酸。 最后只能写信托了省城的许晨帮忙，在信封里夹了布票和钱给她寄去，请她帮忙买点好的毛线寄回来。 许晨果然不负所托，很快就寄来了两斤上海牌羊毛线，偏亮的浅灰色，摸起来柔软舒服，很合赵晓明的心意。 赵晓明收到毛线之后，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棒针，缠着张天娇让她教织毛衣，阿娇耐着性子教了她一个晚上，终于开始上手，起了针，开始一圈一圈地织了起来。 可惜她在这方面大概真的是天赋有限，总之织出来的不是紧了就是松了，要不就是漏了针留下一个大洞，歪歪扭扭的，织不了多长就得拆掉，小半个月过去，连巴掌宽的那么一圈都还没织出来，反倒是新簇簇的毛线被她这样翻来覆去地折腾，都弄得起毛了。 张天娇实在看不下去了：“晓明姐，你说你做衣服做的那么好看，怎么织个毛衣就硬是织不好呢？” 赵晓明可不这样认为：“谁说织不好了，我现在只是还没经验，力度掌控不太好而已，慢慢织顺手了就好了。” “可是我觉得吧，按照你这个速度，这个冬天过去了也肯定织不出来，反正你的毛线也有多的，我看你要不先织个围巾练练手？织围巾的话今年过年前肯定能织出来，正好过年的时候送给我哥当礼物。“张天娇提议说。 赵晓明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是应该先织个围巾练练手。”织围巾比织毛衣简单得多了，只需要用到两根棒针，来来回回地织就可以了，比起现在被四根棒针闹得手忙脚乱要好得多，“可是这毛衣怎么办呢？” 赵晓明的心里挺矛盾的，她现在每次看到张天亮那件破毛衣就觉得伤眼睛，恨不得早日让他穿上自己亲手织的新毛衣，可是事实证明，这个愿望很可能在一两年内都事先不了。 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她可以让张天娇帮忙织，阿娇可是个熟手女工，前些日子，村里的一户人家要娶媳妇，拿来一斤半粉红色的腈纶毛线，请张天娇帮忙织一件毛衣，要送给新娘子当聘礼的。 张天娇二话不说就接了过来，每天晚上下工之后，吃完饭收拾完了才开始动手，不到十天的时间就织出来了，一件花式繁复的女式毛衣，好看又结实。 用她的话说，男人的毛衣大一点，不过不用织太复杂的花纹，所以更好织，让她来织的话还不用十天呢！ 可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自己亲手织了送给他的了，唉，可惜了自己的一片心意啊！ 想来想去，赵晓明还是觉得让张天亮早日穿上好看又暖和的新毛衣比较重要，于是厚着脸皮说：“阿娇，要不这件毛衣你帮我织吧，到时候还说是我送给你哥的，行不？你帮了我这个大忙，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只要有办法，一定给你弄来。” 张天娇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当然是你送给我哥的啊，毛线都是你自己花钱买的，我只不过是帮点忙织一下而已，又不费什么功夫，说什么谢呢！” “阿娇，你真是太好了！”赵晓明为她的纯朴感动不已，继续厚着脸皮说，“那你再教教我，围巾怎么织吧！” 于是乔念念过来学校的时候，赵晓明就正在专心致志地织着送给张天亮的围巾，总得有一样东西是自己亲手制作的，才能体现心意，至于毛衣，编织小能手张天娇同志早已完工，已经收在柜子里，只等围巾织好，就能一整套地送出去了。 张天娇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一边晒太阳一边闲磕唠：“晓明姐，你听说了吗？那花蝴蝶啊，可真了不得了。” 赵晓明漫不经心地回答：“你都没跟我说过，我上哪儿听说去啊！孙友梅她怎么了？”她平时呆在学校里，除了学生之外，常来常往的就只有张家兄妹和另一个代课老师杜月红，杜老师是个老实人，平时除了上课从不多嘴多舌，一到周末就回家，除了张天娇这个大嘴巴，她还真没有别的八卦来源了。 至于孙友梅，她要不提，赵晓明都快忘了有这个人了，反正原来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前些日子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她这辈子想要翻身恐怕不容易了吧！ 没想到还真被她咸鱼翻身了，张天娇告诉赵晓明：“她嫁人了，你知道嫁给了谁吗？” “谁呀？”赵晓明有一搭没一搭地搭着话，听她的语气，似乎这个人还是她们认识的来着，“难不成还能嫁给金城了？” “花蝴蝶那人心大着呢，哪能嫁给金城呀，她嫁给县城里的大干部啦，对了，你也知道的，来过你们学校的啊，那个什么吕主任。” “真的？”赵晓明这次是真的吓到了，据她所知，吕文清那个人是极要面子的，孙友梅出过那样的事，他怎么还会愿意跟她结婚？ “珍珠都没那么真！”张天娇肯定地说，“他们孙家那几个妯娌，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昨天来拉着我说什么当代课老师有什么好，他们家才看不上呢，我就不明白了，就算花蝴蝶嫁得好了，吃香喝辣的也不会分给她们，真不知道她们在那儿得意个什么劲儿。” “可是为什么呀？”赵晓明还是不明白。 “听说这事儿有那么点儿不光彩。”张天娇神神秘秘地说，“人家都说花蝴蝶这是有了那人的孩子，仗着肚子找上门去了，如果那人不娶她的话，她就要闹到那人的领导那里去，反正她也不要脸了，大不了大伙儿一块吃不了兜着走呗！” 原来如此！赵晓明感叹道：“那她确实是挺了不得的。” 两人长吁短叹地咬着耳朵，冷不防身后乔念念突然冒出一句：“瞧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说谁的坏话呢！” 第91章 交锋 赵晓明满心不悦地看着乔念念：“你怎么又来了？” 乔念念“嗤！”地冷笑一声：“这儿又不是你买下来的地方，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对了，我们的舞台快要搭好了，怎么，你们不想借用了吗？” 操场的另一端，几个工人正在忙碌着，叮叮当当地敲着钉子搭建舞台，这舞台有半人高，大概是长八米宽四米的样子，先用钢筋搭了个架子，上面铺满了木板，两侧各有一个楼梯，供演员上下之用。 舞台的后面还用木条搭起一个高高的架子，到时候拉上幕布就变成一个完整的舞台了。 在这种乡下地方，这种专业的舞台孩子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平时总是对它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得知自己也将会有机会上到舞台上去表演之后，更是连排练都勤奋了许多。 第108节 赵晓明不想让孩子们失望，便放软了对乔念念的态度：“当然想借用啊，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们学校借场地给你们，你们也要把舞台借给我们用。” 乔念念苦恼地说：“可是怎么办呢？在这里表演完之后，我们团又有其他表演任务，而且时间还很紧，所以这里的表演一结束，这个舞台就要马上拆了，把东西运到下一个表演地点去搭建，没办法像原来说的那样，再留给你们用几天了呀！” “这不是过河拆桥嘛，那也太不讲道理了。”张天娇难得说了一个成语，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从部队一直追她哥追到了这里的那个美女，不过她一看这人不可一世的骄傲模样就很不喜欢，人家晓明姐也一样长得很漂亮啊，就是没有她那股咄咄逼人的劲儿。 赵晓明强压着心中的气恼，尽量好声好气地商量：“那我们提前一天借用可以吗？” “当然不行啦，万一你们给我们弄坏了怎么办？要知道我们演员表演的时候对舞台的要求很高的，如果有哪里不平整的地方，说不定会对我们演员的安全造成影响，要不然也不会需要这么多的工人师傅仔仔细细地搭建这么长时间啊，你说对吧！” 分明就是牵强的借口，这就是说没得谈了，赵晓明冷下脸：“你这样是什么意思，耍着我们好玩吗？” 乔念念其实就是心里气不过，想要作弄一下她给自己出口气罢了，如今见她真的生气了，心里面就好过了许多：“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提议，你们的文艺汇演，到时候可以跟我们一起表演。” “一起表演？什么意思？” “我们的演出定在一月一号那天下午，节目是舞台剧《红色娘子军》，时间大概是一个半小时左右，整个下午的时间非常充裕，而且我们送文艺下乡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与民同乐嘛，刚好你们也有这个办文艺汇演的想法，我觉得我们可以来一个创新，把两场表演合二为一，办一场真真正正与民同乐的表演。”乔念念眉飞色舞地说。 赵晓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你说让我们的孩子们跟你们一起表演？” “对呀，我们还可以给你们提供音响设备、演出服装和道具，要是我们的化妆师有时间的话，还可以帮你的学生们化化妆呢！” “你会做这样的好事？”赵晓明一点儿也不相信，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该不会是想在背地里使什么坏吧！” “哈，还真是好心遭雷劈了，我能使什么坏啊，这么多人都看着呢，难道我就愿意让我们团的演出变得一团糟吗？”乔念念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那你安的是什么心？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啊？”赵晓明决定，如果她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就算是放弃借用舞台的机会，也不能着了她的道。 “就当是我临走前对张天亮的故乡做出一点贡献吧！当然了，这对我自己也是有一点好处的，现在呀，我们文艺系统整天都在提创新，我在这儿办了这一场与民同乐的表演，也算得上是创新之举吧，到时候我想要回去省城工作，写报告的时候也好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怎么样，我这样说你可以放心了吧！” 赵晓明依旧半信半疑：“你打算要走了？” “当然啦，你以为我喜欢呆在你们这个鬼地方啊，吃又没好吃的，买什么买不到，连单独卫浴的宿舍都没有，还得挤公共厕所，更别提什么热水供应了，真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乔念念不停地翻着白眼说。 赵晓明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当初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也是觉得在这个要啥啥没有，什么都不方便的地方要生活下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是说也奇怪，如今她不但是生活下来了，而且还活得有滋有味的，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差点儿被她带偏了，赵晓明赶紧收回思绪，清了清嗓子问：“那张天亮呢？” “切，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以我这条件，到哪儿找不着好的，我现在还看不上他了呢！” 赵晓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早知道这么想多好，也不用白来了这一趟。” “我高兴，你管得着嘛！对了，我还有个条件呢！” “什么条件？” “到了元旦那天，你要跟我一起同台表演一个节目！” 这次轮到赵晓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凭什么呀！” “就凭我给你们的文艺汇演提供这么多的帮助啊！” “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专业人士欺负我们这些吃瓜群众啊！” “怎么，不敢呀？不敢也行，那你现在就去跟张天亮说，承认你自己确实不如我，是他瞎了眼，所以才看上你没看上我。” 赵晓明突然笑了起来：“哈哈，闹了半天，原来还是在妒忌我呀！人各有所长，我才不会承认我不如你呢，他既然看得上我，就说明我肯定有比你好的地方。再说了，就算真的同台表演，我也不一定就比你差了，反正不管我表演得怎么样，张天亮他一定是觉得好的。” 乔念念冷笑：“哼，好大的口气，这么说你是接受我的条件了？” “接受就接受，不过表演什么节目，怎么表演，都得让我说了算。”赵晓明扬起头说。 “可以啊，你说吧，我一定奉陪到底！”乔念念爽快地答应了，舞台是她的天下，她就不信，一个普通的女人能在舞台上把她的风头给夺了去。 “我要跳孔雀舞。”赵晓明自信满满地说。 她之所以敢这么说，也是有理由的，跟所有在城市长大的女孩子一样，舞蹈、绘画和钢琴，基本上都是必学的项目，跟别人不同的事，她家比较有钱，请得起更好的私人教练。 刚上中学的时候，她为了能够吸引校草的目光，特地让爸妈给她请了一位很有名的舞蹈老师，专门为她排练了舞蹈大师杨丽萍的成名作《雀之灵》，只有短短六分钟的一段舞蹈，她废寝忘食排练了整整半年，而且还多亏了她从小练习舞蹈打下的基础，才总算把这支舞蹈跳得有点儿像样了。 就凭这支舞，赵晓明成功地在学校的文艺晚会上一鸣惊人，成为让人羡慕的女神。 那个时候赵晓明早就把所谓的校草忘到九霄云外了，但出于女生的虚荣心，她一直都没有放下练习，以至于她的这支舞蹈，就成了她所在中学每年文艺演出的保留节目，她甚至还代表学校去参加了市里举办的舞蹈比赛，获得了很不错的成绩，为校争光了呢！ 这也算是赵晓明前半生顺风顺水的生涯中，为数不多的曾经为之付出巨大努力的事情了吧！ 一直到上了大学之后，她还连续在舞台上表演了四年呢，如今虽然许久不曾练习了，可这毕竟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的东西，要捡起来还是不算太难的。 赵晓明想了一下，现在距离元旦还有近十天的时间，加强训练一下的话，要在这个乡村级的舞台上表演，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服装和音乐由你那边提供，我亲自去挑。” “孔雀舞？有点意思啊！”乔念念颇有兴致地说，这个时候还没有杨丽萍红遍大江南北的《雀之灵》，有孔雀舞这个东西，但并不太出名，作为专业人士的乔念念，也仅仅是有所涉猎而已，所以她对赵晓明提出的这个要求，还是挺意外的。 不过意外归意外，她还是非常自信地说：“那好，明天你到我们团来，你来选音乐，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台，跳一曲双人孔雀舞。” 这其实是个冒险的决定，任何一个节目，特别是这种只有两个人的双人舞蹈，在上台前肯定要经过无数次的排练和磨合，才能保证两个人在表演现场的默契，可是就目前这两个人来说，必定都不希望在上台之前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水平。 也就是说，到了表演的时候，万一其中的一个人表现很差，丢脸的不只是她自己，而是拖累了这一个节目，作为县歌舞团这次表演的负责人，搞砸了表演，乔念念也要负一定的责任的。 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这将会是一场很有趣的表演。 “好！”赵晓明也毫不犹豫地抬起了头，跟她四目相对，在空气中似乎对撞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站在一旁的张天娇突然觉得冷飕飕的，忍不住双手互抱摩挲了一下两边的手臂。 第92章 练习 乔念念说完以后，高昂着头，神色倨傲地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一样走出了校门。 张天娇撇撇嘴：“她不是说来看舞台的吗？怎么都没过去瞄一眼，光站这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对了，晓明姐，你真的会跳舞啊？哎，晓明姐，你上哪儿去啊？” 第109节 不等她的话说完，赵晓明已经扔下了手里的东西，飞快地跑回屋里去了。 张天娇赶紧捡起她随意扔在地上的毛线团，心疼地拍了拍上面沾的尘土，然后一手拎着两人刚才在做的针线活，一手拖着两张板凳，跟着进了屋。 这才进门，就听见赵晓明在里间叫唤：“阿娇，快，快来帮帮我！” 张天娇着急地冲进去，只见赵晓明双腿一前一后叉开，支棱在床上，双手左右两侧撑着床面，一脸痛苦之色，不由奇怪地问：“晓明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阿娇，我动不了了，快来扶扶我。” 张天娇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过去把她拉起来：“你这是折腾什么呢，当心把腿给掰折了。” 赵晓明一脸惭愧：“太久没拉过筋了，刚才一时着急，差点儿就拉伤了，看来还是要循序渐进，可是不行啊，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哎呀，怎么办才好！”说着又急得跳起脚来，方才在乔念念面前的自信荡然无存。 张天娇同情地看着她：“行吧，你慢慢练，我去做饭。” “别做我的份了，今晚我不吃饭。”赵晓明架起一条腿搁在窗台上，努力伸长了手指去够脚尖。 “为啥啊？” “你看我现在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什么呀！”赵晓明简直是欲哭无泪，这些日子仗着天气冷穿得多，不知不觉就把小肚子都吃得凸起来了，想当年她何尝有这样放弃自己过？说到底还是没有危机感啊！ 张天娇吐了吐舌头出去了，嘴里絮絮地念叨：“不过就是见了个女人而已，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吧！” 张天亮一忙完队里的活就赶紧回来了，赶路赶得头顶上直冒热气，回来看见正在水井边打水的张天娇，走过来随手帮她拎起了水桶：“她呢？” 张天娇朝屋里一抬下巴：“在屋里，想不开呢？” “什么想不开？”张天亮疾走两步，想了想又回过头，“乔念念过来说什么啦？” “就说表演的事呗，你去问晓明姐吧，她们说的我也听不太懂。” 张天亮把水桶往门廊下一放，快步走进屋里。 赵晓明练得热了，脱掉外套和毛衣，只穿了一身贴身的保暖内衣，身体曲线毕露，双手撑在窗台上，胸部向前送，后臀往上翘，正在做开肩的动作。 张天亮猛地热血上涌，一股温热的液体就从鼻孔中流了出来，他赶紧伸手堵住，仰起了头，瓮声瓮气地问：“你在干嘛呢？还不快些穿上衣服，不知道冷吗？” 赵晓明这会儿是手疼脚疼全身都疼，更重要的是对自己哪儿哪儿都不满意，大腿粗了，小肚子凸起来了，腰上也能捏出肉儿来了，满心的郁气正想找一个发泄的对象，可是又不好对着无辜的阿娇发作。 张天亮正好撞到枪口上来了，都怪他，要不是他招惹的什么烂桃花，现在她还在太阳底下舒服地晒着呢，怎么会在这里吃苦受累，还顺带发现了这么多糟心的事？ 要不是他对自己的一向纵容，又怎么会放任自己吃吃喝喝，身材变形了都不自知？ “别管我，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赵晓明看到他就来气。 张天亮的鼻血快要堵不住了，必须赶紧出去处理一下，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赵晓明等了半天不见他出声，嘿，这人胆子肥了啊，还真说走就走了？ 赵晓明气呼呼地冲到门口，双手叉腰：“张天亮，你有种走了就别再回来！” 说话间张天亮就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汽出现在她面前，一把脱下外套裹着人就往屋里推：“又发什么疯，穿成什么样子呢就往外边跑。” “谁要你碰我啊！”赵晓明还在试图挣扎，张天亮已经自说自话地给她穿起衣服来。 像哄孩子似的，双手提着外裤的裤腰，放在她的面前：“来，抬起脚，穿上。” 赵晓明莫名其妙地被他伺候着穿好衣服，还想再发作一下，却深感发脾气的机会已经过去了，刚好张天娇在外边喊着吃饭，便冷着脸甩手出去。 张天亮一心想要知道乔念念到底过来说了什么，又不敢问出口，只好使劲给妹子打眼色，张天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哥猛地眨眼睛：“哥，你眼睛不舒服？” 张天亮悻悻地埋头吃饭，一桌三人心思各异地沉默着吃完了这顿晚饭。 才放下碗，赵晓明就催促张天亮：“你快走吧，我们要睡觉了。” 张天亮愣愣地说：“现在还不到七点……” 赵晓明不耐烦：“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没空理你，你还是快点走吧！” 张天亮不敢惹她，只好跟妹子交代了几句，先行离开。 赵晓明一头扎进房间又开始练习，不练不知道，一练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素质已经差到了这个程度，僵硬得全身关节都生了锈似的，时间真的太紧了，赵晓明心里越发着急。 收拾好一切回来准备睡觉的张天娇被赵晓明花样百出的各种高难度姿势惊得目瞪口呆：“晓明姐，你这么厉害，都可以去表演杂技了。” “还差得远呢！”赵晓明咬着牙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为了能表演成功，我拼了。” 张天娇学着她的样子摆了个姿势，然后龇牙咧嘴地说：“不行，太疼了，我还是睡觉吧，你自个儿慢慢练。” 赵晓明努力奋斗到大半夜，终于看自己顺眼了许多，似乎经过这一夜的锻炼，又恢复了柔软窈窕的身姿，最后心满意足地也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天娇牢记着赵晓明前一天晚上一定要早点叫她起床的嘱咐，尽职尽责地充当闹钟的角色：“晓明姐，该起床了！” 赵晓明稍一动弹，就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疼，困倦得全身像是锈住了，丝毫动弹不得，任凭张天娇耐着性子喊了她十几遍，还是死活赖着不肯起来。 直到张天娇来了句：“你今天不是要去县城找乔念念吗？” 赵晓明猛地弹坐起来：“对啊，要去上县城。” 张天娇捂着被她撞疼的鼻子，眼泪汪汪地控诉：“以后再也不叫你起床了。” 赵晓明顾不上理他，翻箱倒柜地开始搭配衣服，好不容易穿戴好了又来折腾头发，这一头漂亮的长卷发以前是每个月都有专门的发型师打理，确保每天都能维持在一个最好的状态，如今已经有了一年的时间没怎么打理过，长长了好多，早已不是完美的状态，再披散下来她自己都看不过眼。 可是像平常那样编成两条辫子？不行，实在太过老土。 像乔念念一样在头顶上夹起一束扎成公主头？才不要学那个臭女人的样子！ 第110节 眼看从天刚蒙蒙亮折腾到日上三竿，张天娇实在忍不住了：“晓明姐，你还没弄好吗？公社的拖拉机都快要走啦！” “马上就好！”折腾到最后赵晓明只匆匆忙忙绑了个马尾就跑出来，拽着张天娇问，“你看我穿成这个样子怎么样？” 张天娇上下打量了一番，欲言又止，“究竟怎么样，你快说呀！”赵晓明着急。 “好看是好看，就是，你不冷吗？” “哼，冷算得了什么呀！”赵晓明抬头挺胸地打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寒颤，好像还真是挺冷的。 乔念念还算是言而有信，二话不说就把赵晓明带到了她们歌舞团的资料室，指着满满一墙的柜子说：“这边的都是录音带，你先挑一下，待会去那边试听，你会用录音机吗？” “不会。”赵晓明老实地回答，这种老古董的设备，她还真没碰过。 乔念念鼻孔里发出一声轻笑：“那你别乱动，碰坏了你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赵晓明懒得跟她计较，认真地看起柜子里排列整齐的录音带来，歌舞团的收藏还是挺齐全的，居然还有不少国外的经典歌曲，比如说《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什么的，国内的部分，很多当前的红色歌曲，赵晓明没什么兴趣，匆匆地一掠而过。 最后找到几盒傣族音乐，小心地取了出来，还找到一盒水流、海浪、鸟鸣之类的配乐，也如获至宝地拿了下来，去找乔念念。 乔念念在另一边存放录像带的地方，想找一盒关于孔雀舞的录像带，拿回去学习学习，相信以自己的能耐，几天之内编出一支孔雀舞并不成问题。 赵晓明拿了几盒带子过来找她：“我想听一听这几盒。” 乔念念带她到存放录音机的地方，歌舞团的录音机是统一保管的，谁要使用就来资料室借，平时没事来这儿听磁带也是可以的，乔念念熟练地把一盒带子放进录音机，按了播放键，卷轴带动磁带转动，清雅的音乐缓缓从机器两边圆圆的大喇叭里流淌出来。 听到录音机里播放出来的傣族音乐，乔念念眼神微动，看了看正侧耳细听的赵晓明，有点意思啊，看来她也不是无的放矢。 第93章 配乐 把挑出来的磁带都听了一遍，赵晓明有点不满意，迟疑着问乔念念：“你们这些磁带可以重新录制吗？我想把其中的一部分挑出来，然后再加点鸟鸣和流水淙淙的声音进去，营造一种恍若置身于大自然的环境。” 乔念念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效果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没有专业的录音室，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资料室里闲置的录音机有好几台，乔念念挑出几台可以用的给她，另外再拿出一盒空白的磁带，其中两台录音机播放想要的声音，再用第三台来录，就可以把想要的声音录在一起了。 录音的操作并不复杂，乔念念教了她一遍就学会了，只是时间不好掌握，赵晓明反反复复录了好多次，都不能尽如人意，她的倔劲上来，硬是下定决心要跟这几盒磁带死磕到底了。 乔念念也不理她，由得她自个儿折腾，自己去翻看录像带去了，只叮嘱一句：“你想要怎么录都行，只是这几盒有音乐的磁带，千万别给我洗掉了。” 乔念念挑好了录像带到录像室去观看，看之前还特地拉好了帘子，以防赵晓明偷看。 录像里是一些孔雀舞的片段，这个时候舞台上流行的都是一些红色样板剧，像孔雀舞这种小众的舞种根本就不会在大众的舞台上出现，而且电视机和录像机这些东西对于普通的人民群众来说还属于高端奢侈品，一般人是没有机会接触到的，乔念念越想就越觉得赵晓明在说大话，一个乡下姑娘，就算曾经见过孔雀舞，也绝不会对此有什么熟悉的，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有这个资格和自己同台共舞呢？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乔念念的心思很快被电视屏幕里的舞蹈吸引住了，她仔细地记忆着每一个动作，在大脑里重新编排，让它们重新变成一段优美动人的舞蹈。 直到被一阵饥饿的感觉打断了思绪，乔念念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中午了，她站起来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去食堂吃饭，出来的时候看见赵晓明还在一丝不苟地摆弄着录音机，心里闪过一丝犹豫，要不要叫她一起去吃饭呢？ 叫她吧，明明就是情敌，本来就是想坑她一把让她出个丑的，如今莫名其妙地相处得像个朋友一样是怎么回事？ 不叫吧，好像有点过意不去，不知道怎么的，乔念念看这个赵晓明不顺眼，可是要说讨厌嘛，却不怎么讨厌得起来，而且她这个人存在感还特别强，跟她在这个小县城里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正犹豫着挪不动脚步，赵晓明突然高兴地拍手欢呼：“大功告成！”然后倒带，播出了她最后剪辑录制完成的一段音乐。 乔念念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音乐剪得太好了，比她原来听过的任何一段都要好，加上去的鸟鸣声更是恰到好处，凭添一份空灵之美。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段非常适合舞蹈的音乐，乔念念闭上眼睛，原来设想好的舞蹈动作就流水一般地在她的脑海里流淌出来，就像有一只骄傲美丽的孔雀在鸟语花香中翩翩起舞。 音乐不长，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听完之后，乔念念睁开眼睛，意犹未尽地赞叹了一句：“真好。” 赵晓明这才发现她站在身后，兴奋地转过头：“你也觉得不错？” 乔念念突然发现，原来她的眼睛长得这么漂亮，像是两汪静谧的湖水中盛满了熠熠的星光，这个发现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哼”了一声：“也算不了什么，还行吧！” 赵晓明心里高兴，也不去介意她的态度了：“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就要这段音乐作为表演的音乐了，一共六分钟，你也排练一下吧，免得到时候跟不上节奏。” 乔念念冷笑一声：“你放心吧，就算是即兴发挥，我也不会出现跟不上节奏的情况，倒是你，要拿回去好好地排练排练吧，哦，对了，你那儿没有录音机吧，哎呀，这可怎么办呢，可惜我们团里规定，机器都不允许外借的。” 赵晓明洒脱地摆摆手：“没事，我也不需要，就留在这儿给你听好了，到时候别忘了带过去就行。”跳了十年的舞蹈，每一个动作都烂熟于胸，今天的这段音乐，她就是根据脑子里的每一个动作来编排的，早就在她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保证能配合得□□无缝，要不要再配合着音乐来排练根本就无关紧要了。 乔念念气得肝疼，自己还不敢说这样的大话呢，她凭什么呀！二话不说上去把东西收拾好了：“选好了音乐就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去吃饭。”顺手重重地关上了门。 “还要选服装呢！” “中午休息，下午再来！” 赵晓明气呼呼地甩头走开，噺 鮮 尐 說这人真是太讨厌了，要不是有求于人，才不想再理她了。 赵晓明信步走到了国营食堂，她现在也是有粮票的人了，进去随意点了饭菜，不管好不好吃，好歹填饱了肚子，再到百货商店里随便逛了一下，约莫到了下午两点多钟，再一次去了县歌舞团。 由于上午赵晓明录制的那段音乐太过让人惊艳，乔念念这回多了一点戒心，音乐是两个人都要用的还没什么关系，可是服装上就万万不能让她太过出彩了，要不然本来的目的是让她出丑的，结果反而让她大出风头，那可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吗？ 所以这次乔念念带赵晓明去的，是歌舞团放置废弃服装的仓库，也不是说特地废弃的，只是时间长了没人穿的服装都被放置到这里，慢慢地也就变得跟垃圾堆差不多了。 才刚推门进去就扬起一股重重的灰尘味，还有未清洗过的衣服常年堆积产生的霉味和陈腐气息，赵晓明满心疑惑地看了看这些胡乱堆积着的陈旧变色的服装：“这就是你们的表演服装？” 乔念念洋派地耸了耸肩：“可不是嘛，团里经费有限，只能这样了。” 赵晓明捏着鼻子翻捡了一下，沾了一手的蛛网和灰尘，真想就此拂袖而去，忽然不明白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究竟有何意义。 转头看见乔念念脸上有得意的笑：“怎么，没有合意的吗？那就没办法了，你自己准备吧！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啦，反正来看表演的都是农民，哪里懂得什么艺术不艺术的啊，你随便穿个大红大绿的裙子上去他们都会觉得好看的啦！” 赵晓明突然就不想放弃了，来看表演的可不光是有什么都不懂的农民，还有她最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给他看的那个男人。 耐下性子慢慢地翻找，赵晓明的双手在一条白色的长裙上停了下来，其实是很好的丝质布料，柔软而飘逸，纤细的腰身和极大的裙摆正是她想要的式样，只是由于保管不善，整条裙子的颜色发黄发黯，衣领和袖口处还有墨绿色的霉点，皱皱巴巴地团成一团。 “我就要这条裙子吧！”赵晓明说。 “真的不再挑一下了？”乔念念突然有点于心不忍，她要真的穿成这样上台，张天亮会以为她是故意欺负人的吧，虽然她明显就是想欺负对方的，但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啊！ 第111节 “不挑了，就是这条裙子。”赵晓明痛快地说，一直以来她都很相信眼缘这回事，既然能入得了她的眼，肯定就是这屋子里这一堆破烂里面最合适的。 乔念念撇撇嘴：“这可是你自己挑的啊，到时候可别怨我。”这个时代讲究朴素，大街上人们的衣服大多数都是黑白蓝三种简单的颜色，但人的本性就是这样，越是缺什么就越追求什么，平时在生活中没有什么颜色，在舞台上就越是追求鲜艳浓烈的色彩，因此这个时候的舞台装都是大红大绿，越是鲜艳越好的，也因此赵晓明挑的这件明明质量很不错的白色长裙会疏于保管，沦落到废弃仓库里。 在乔念念看来，赵晓明选择这条裙子根本就是自己作死。 赵晓明本着来了一趟不能白来的想法，提出要给到时候参加表演的孩子们也挑选一些服装，这回乔念念好说话了许多：“行，你看上了什么随便拿。” “如果尺寸不合适的话也可以改吗？” 乔念念不在意地说：“这屋子里的都可以随便改。” 既然她这么说，赵晓明也不客气了，稍微看得上眼的都给她打包起来，反正到时候看着改呗，总比原来她们自己因陋就简准备的那些草裙什么的好多了。 不知不觉就挑了一大堆，赵晓明心满意足地指着地上用一块废弃的幕布包起来的大包裹说：“就这些了。” 乔念念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果然是乡下人，就是贪心：“行，你能拿走就拿走吧！” 赵晓明吃力地把大包裹拖到门外，看见将黒的天色，在心里叫起苦来，真是糟糕，一忙起来就忘记了时间，公社的拖拉机早就已经回去了，如今天都快黑了，她又拖着这么大一累赘，该怎么回去？ 乔念念有点幸灾乐祸：“怎么，也没找个人来接你？” 赵晓明咬着牙抬头看向远处，突然高兴起来：“谁说没有，这不是来了吗？” 第94章 我的英雄 乔念念顺着赵晓明的目光看过去，只一眼，就变了脸色，那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夕阳余晖中的，不是张天亮还能是谁？ 此刻的张天亮在赵晓明眼中，不亚于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接她的大英雄，她欢喜地举起双手朝他跳了起来：“天亮，我在这里！” 张天亮推着车走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赵晓明高兴地跑过去挽上他的手臂，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张天亮侧头：“可以走了吗？” 赵晓明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大包裹：“这个也带上。” “这是……” “歌舞团借给我们学校的表演服装。” 张天亮这才转头看了乔念念一眼：“谢谢你啊！” “又不是借给你的，要谢也轮不到你来谢！”乔念念扭身就走，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疯了，早知道直接离开就是了，还搞什么临别演出，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去的找不自在吗？ 没了外人在场，张天亮直接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黑着脸拎起包裹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用备用的绳子固定。 赵晓明犹自絮絮叨叨地说着：“你都不知道，刚刚那女人还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一看到你，立马就蔫了……”说着说着发现不对劲，“你怎么了？” 张天亮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却越发用了点力气。 “生气了？”赵晓明绕着他转了两圈，“唉，果然是生气了。” “好吧，我哄哄你吧！”她这话音刚落，张天亮就看见一颗放大的脑袋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调皮地眨呀眨呀的，“好哥哥，你就别生气了嘛！” 这一句“好哥哥”下来，张天亮的黑脸再也绷不住了，大手把她的脑袋囫囵推开：“大街上呢，别胡闹。” 赵晓明紧紧贴着他的手臂摇晃身子：“那你不许生气。” 张天亮被她晃得气血上涌，狠狠心抽出手臂：“先吃饭去，吃完了再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我不饿，不想在这里吃饭，国营食堂的饭菜一点都不好吃，我想回去吃阿娇做的。”她赵晓明现在也是会体谅人的了，她知道张天亮现在手头紧，连房子也盖不起了只能翻修，她怎么还能任性地乱让他花钱呢！ 张天亮抬头看看天色：“也行吧，现在赶回去也还来得及，上车。” 赵晓明看看后座上那个硕大的包裹：“那我坐哪？” 张天亮用下巴示意前边的横杠：“这儿。” 赵晓明乐颠颠地从他手臂下面钻了进去，这样骑车，就好像他在后面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似的，她以前在电视上看过，早就想试一试这个姿势了，可他一直不乐意，还说什么坐前面不舒服。 赵晓明故意把身子靠后了些，几乎都要倚在他身上了，可以感觉得到他热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子后侧，赵晓明心里痒痒的，娇俏地一回头：“坐好了，走吧！” 柔软的唇正正好在他脸颊上擦过，若有若无的触碰，张天亮身体僵了一下，哑着声道：“坐好，别乱动。” 赵晓明暗自偷笑，她就是故意的。 可惜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坐在单薄的横杆上果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屁|股压得发麻，还得费力地保持平衡。 偏偏这个时候，张天亮的大家长病又发作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我不来接你的话，你怎么办？” 怎么办？赵晓明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那我就去找李爱国？让他帮我借宿或者住招待所？” “万一他出差了，你找不着他呢？” “那找他的同事或者领导，请他们帮忙开个介绍信让我去住招待所总可以吧，要不就把东西先寄存在他单位，我自己先走路回去？”赵晓明是很认真地在想办法，毕竟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来接那么幸运的。 “那万一人家不认识你，不愿意帮你这个忙呢？” “哎呀，哪来的那么多万一啊，我还可以去找学校领导啊，找教育局啊，总有认识我的人吧，实在不行，还有乔念念呢，她虽然不待见我，也总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露宿街头吧！”赵晓明这话说完，很明显地又感觉到身上的气压变了，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怎么，你又生气了？” 张天亮黑着脸：“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点。” 赵晓明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她什么时候不让人省心了？不都自己想出这么多解决办法了吗？就算他不来接她，她也完全可以自己应付过去没问题的啊！ 实在是气不过，但人坐在人家车上，不敢大声反驳，只能低声嘟囔：“不愿意来接我就直接说嘛，来都来了，又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有意思吗？” 张天亮久久没有说话，赵晓明有点儿心慌，这该不会是气大发了吧，那还是放软了姿态再哄哄吧，这男人啊，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他像个孩子一样。 第112节 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张天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呀，马上就要自己一个人去省城了，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赵晓明心里一软，回身就抱住了他的腰：“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车子抖了一下，赵晓明还以为张天亮会马上让她放开，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么，可他竟然把车头一拐，骑进了一条乡村的小道，七拐八拐的，就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天色几乎已经全暗了，乡下地方没有路灯，四下黑漆漆的，没人看得见他们。 张天亮双脚撑地，不管不顾地搂着身前的人就亲了下去，赵晓明姿势别扭，稍稍挣扎了一下。 张天亮也不放开她，就着这个四唇相接的姿势直接把她带下了车，靠在一棵大树干上，自行车扔在一边不去管它，就这么搂着心爱的女人，大有一副就此地老天荒的架势。 赵晓明气喘吁吁，完全颠倒在他强烈的攻势之中，把那些小小的不满、纠结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之沉浸在他给她带来的甜蜜之中。 上帝造人如此神妙，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一旦遇上，便是天雷勾动了地火，契合得不可思议。 良久，一场深长悠久的热吻终于结束，张天亮把头埋在赵晓明的脖子后侧，呼吸着她身上水蜜桃的甜香，喘着气平息内心的躁动，想起了第一天她到他家里来的时候，像是一个从大山里冒出来的精灵。 那天她带着满身的水汽从他家的洗澡间里出来，身上就带着这样一种淡淡的甜香味，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甜蜜多汁让人牙痒痒的很想咬上一口。 那时候的他，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美好得像仙女一样的姑娘，会这样柔顺乖巧地依偎在自己的怀中。 赵晓明的肚子煞风景地“咕咕”叫了两下，张天亮闷声笑了笑：“走吧，回去吃饭。” 赵晓明晃着双腿坐在自行车横杠上，悠然自得地哼着小调：“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哪里学来的靡靡之音，被人听见了又该说你作风不正了。” “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第二天杜月红和学生们看见赵晓明带回来的那包演出服装都惊呆了：“赵老师，你太厉害了，哪里来的这么些衣服！” 赵晓明说：“这些都是县歌舞团淘汰不要的，我们先整理一下，把有用的挑出来洗干净，然后再按照需要改一改，用完以后好好保管，以后还可以用上呢！”虽说是借的，可赵晓明拿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还回去。 “太好了！”杜月红高兴极了，带着几个年纪大的女孩子们利用课余时间把这些服装都清洗干净，按照赵晓明的建议补的补，改的改，干得热火朝天。 都是些心灵手巧的人，赵晓明放心地把演出服交给了她们，然后躲到屋子里琢磨她那条白裙子去了。 趁家里没有，从空间里找出两瓶漂渍液，倒在脸盆中，按照说明书上说的比例兑上清水，然后把裙子泡进去，泡上两个小时之后，再悄悄地端到没人的河边，用大量的清水漂洗干净。 看着恢复了洁白颜色的柔软长裙在水面上轻柔飘舞，赵晓明大呼庆幸，真是太好了。 裙子洗净晾干，平铺在床上，用搪瓷杯装上刚烧开的滚烫的开水，压在裙子上轻轻推动，把裙子上的细微皱褶都熨烫得平平整整的，挂在墙上。 最后，赵晓明拿出了颜料和画笔，调配出最鲜亮的颜色，精心地在裙摆上画出孔雀的翎羽。 接下来的日子赵晓明除了上课，就是全心全意沉浸在练习跳舞和绘制她的演出服装上了，她还给自己做了一个头饰，用厚纸片和张天亮帮她找来的漂亮的山鸡尾羽做的，像是真正的孔雀翎，栩栩如生。 为此张天娇对她崇拜得不得了。 张天亮也常常注视着她认真绘画的样子若有所思，想起旁人对她的那些评价——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骄纵任性的娇娇小姐，心里百感交集。 当她越来越不经意地表现出她优秀的一面的时候，他在欣赏、爱慕的同时，心底里也越来越惶惑，这么好的女人，他真的留得住吗？ 他甚至希望，她当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她的好、她的娇，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第95章 周年礼物 转眼一九七八年一月一日，元旦这一天就来临了。 赵晓明一大早起来忙里忙外的，直到中午才能停下来歇一口气，把手搭在眼睛上方，看了一眼热闹的操场，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一点也没有冬日的寒冷，在太阳底下暖暖的像是春天，也幸亏这样，孩子们才能毫无顾忌地脱下了厚重的棉袄，换上花花绿绿漂亮的演出服，一个个欢喜得都快要疯了。 舞台早就布置好了，铺着鲜红的地毯，拉上了暗红色的幕布，幕布上挂着闪闪的红五星，还有今天表演的主题《红色娘子军》。 为了能让孩子们能安心地看演出，赵晓明和杜月红一早就让孩子们换好服装，扎好头发，脸上用红纸蘸水画上两团红晕，额头上点一颗红痣，就算是化好一个舞台妆了，也亏得是孩子，不觉得可笑，反倒透出几分可爱来。 赵晓明让孩子们把自己的板凳搬到舞台下面摆好，等着观看表演，孩子们第一次打扮成这样，都有些不好意思出去见人，扭扭捏捏地不肯出去，最后赵晓明发了火，才推推搡搡地出了教室。 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看表演的乡亲，第一次看见自家的孩子打扮成这么一副模样，都善意地哄笑起来，有人还大声地笑着说：“啧啧，这不活脱脱的善财童子嘛！” 把孩子们都羞得红了脸，有些脸皮薄的非要往课室里跑，赵晓明和杜月红费了好大劲才把纪律整顿好，让孩子们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大人们也各自占据了适当的位置，只等表演开始了。 歌舞团的演员们也早就来了，占用了两间课室分别用作男女演员的更衣和化妆室，不管是大人和孩子都对这些头顶上似乎有一圈光环的演员们非常好奇，大人碍于面子不好凑过去，那些不在学校上学的孩子们就没有什么顾忌了，成群结队地凑到人家门口去张望，被里面的人气急败坏地赶出来了好多次，每一次都惹得外面的围观群众一阵阵的哄笑。 就是在这么一个乱糟糟的气氛中，赵晓明看到张天亮已经过来了，就坐在她特地为他留着的位置上。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出门衣裳，头发也是新理过的，打扮得干净清爽，在一群土的掉渣的父老乡亲中，显得特别地鹤立鸡群，赵晓明得意地想，她的眼光真是好啊！ 张天亮今天确实是特地收拾了一番才过来的，直到现在，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赵晓明跟他说的话，他的心都还会“砰砰”地跳。 昨晚赵晓明特地问了他：“明天的表演你来不来看？” 张天亮下意识地提高了警觉：“你的节目在什么时候？”他只知道赵晓明也要参加表演，可是具体表演什么，和谁一起，却是不知道的。 “在最后，压轴呢！” “那要不我前半截先不过来，后半截再来看？”他最担心的的，是赵晓明会误会他对乔念念余情未了，特地过来看她的表演。 “早点来嘛，干活也不差那一会。”赵晓明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担心他这个人一旦投入工作，就会忘了周围的事，万一他真的给忘了，错过了时间，那她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不都白费了吗？ “你想让我早些来？” “嗯，明天是我们相识一周年的纪念日，你早点来，我有神秘礼物要送给你。” 张天亮惊喜道：“你要送给我什么礼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你早点来，不许迟到，我留好位置给你。” 虽然不知道她要给自己的惊喜是什么，但张天亮还是在上午收工以后，很认真地把自己拾掇了一番，才来到学校，坐在靠近舞台正中视野最好的位子上，张天亮觉得自己心跳得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子，期待着她将要给他的神秘惊喜。 第113节 相识一周年纪念，呵呵，她们城里人讲究就是多，不过也挺有意思的，她要是不说，他还真没想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认识就已经有一年了。 张天亮突然懊恼起来，他就这么空着手来的，根本就没有想到要给她带什么礼物，她这么重视这个日子，会不会很失望啊？ 张天亮急得头上冒了汗，焦急地站了起来想要回去找点什么，可是该送她什么好呢？平时只要发觉她少了什么，都会急急忙忙地想法子找了来给她，如今临急临忙，还真想不到该送点什么才好。 这时开场的音乐已经响起来了，在他身后的人不耐烦地叫起来：“前面的人坐下来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看了。” 他的位置在正中，身边的人群挤得满满当当的，这会儿就算想走也挤不出去了，想到赵晓明千叮万嘱一定要他看完全场，只好悻悻地坐下，暗暗下定决心往后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个日子，提早做好准备。 由于心里存了事，张天亮的注意力就没怎么放在舞台上的演出上，台上的表演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作为主角的乔念念时不时看一眼舞台下面的张天亮，却气愤地发现，每一次他的目光都没有放在自己的身上，不是看着旁边无关紧要的配角，就是盯着底下的台柱子发呆。 难道我的表现就这么差，让你连看一眼都不屑吗？乔念念越想越是气急败坏，以致于她两次做错了动作，还有一次走错了位，害得她旁边的一位配舞演员差点儿绊倒。 旁边配舞的几个女演员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不动声色地悄悄改变着脚下的走位，限制乔念念发挥的空间，虽然不能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吧，但膈应一下她也好。 谁叫这女人这么嚣张的，才一来就非要演主角，对人对事还这么高傲，偏偏团长还因为她的后台背景不得不巴结着她，团里的男人们也争先恐后地捧臭脚，她们看她不顺眼已经很久了，看在她很快就要离开的份上，只给她一点颜色瞧瞧，算是客气了。 乔念念果然气得跳脚，可是又无可奈何，在舞台上总不能就这么撇下观众发脾气走人，只能把气都憋在最后，发誓在最后的一场压轴舞中一定要大放异彩，让所有人都流着口水跪舔。 她就不信，到时候张天亮还能不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最后再来一个华丽的转身，到时候就让他后悔去吧！ 乔念念这身孔雀舞的行头也是精心准备的，小县城的歌舞团里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这是她动用了所有关系从省歌舞团里借出来的一套服装，金灿灿的头饰，金光闪闪的长裙，每一个转身，都会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眼的光芒，足以让她成为场上最光芒万丈的一只金凤凰。 她想好了，待会一出场，便去占据舞台上最中心的位置，至于赵晓明，想起她那套黯然失色的白色长裙，乔念念不屑地想，就让她躲在角落里当一只可怜兮兮的布景吧！说不定到时候她看见自己的样子，连上台的勇气都没有了呢！ 一个舞台上只能有一个主角，而这个主角，非她乔念念莫属。 歌舞团的舞台剧结束之后，接下来是三江乡小学的学生表演时间，学生们表演的精彩程度跟专业的演员们当然没得比，但都是自家孩子，演得怎么样不重要，能上台就是一件很光彩的事，台下观众的热情比刚才热烈多了。 就算是一首走调的小组合唱，也能引起轰动全场的喝彩和掌声，其实大伙儿也不图个什么，就图个热闹、高兴，还有下次在别人面前说起自家孩子的时候，还能得意地加上一句，我家孩子跟歌舞团的演员们一起表演了呢！ 张天亮也被这种热闹的气氛带动，抛开了心不在焉的状态，沉浸在这份与民同乐的气氛中，直到那个□□燕的小姑娘，拿着一个话筒上台报幕：“最后一个节目，有请我们三江乡小学的赵老师和县歌舞团的乔老师一起为我们表演，舞蹈《雀之灵》！” 赵晓明一边在心里默念着对舞蹈大师的抱歉：“真是对不起啊，借用了您的成名舞，我保证，这支舞蹈只会在这个乡间小舞台上出现一次，一定不会流传出去让世人知道……” 一边匆匆地掀开幕布，走上舞台。 与从另一边上台的乔念念遥遥相望。 这是两人在盛装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乔念念金色的妆容确实很美，很耀眼，可一袭洁白长裙的赵晓明也毫不逊色，在优美的音乐声中，绘制着精美孔雀翎羽的裙摆在旋转中轻柔展开，仿佛是晨曦中一只洁白的孔雀蹁跹而来。 鬼使神差地，乔念念没有如预想中那样一上台就占据舞台中心的位置，而是站在舞台的一侧，与对方各享半壁江山，悠远、空灵的音乐声中，各自翩翩起舞。 凭心而论，乔念念跳得很不错，她借鉴传统的傣族孔雀舞，模仿出孔雀漫步、追逐嬉戏、开屏、飞翔等动作，跳得妩媚动人，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一开场便吸引了大部分观众的目光，带来热闹的喝彩。 只有张天亮，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地锁定在赵晓明一个人的身上。 第一次 相比于乔念念那边的热闹，赵晓明已经完全地沉浸在音乐营造的氛围中，仿佛自己置身的，不是这个露天简陋的小舞台，而是枝繁叶茂的热带雨林，她徜徉在碧绿的草地上、淙淙的流水边、鲜艳的花丛中…… 她是一只孤傲的孔雀，在轻梳羽翅、在迎风起舞，时而伫立、时而飞旋…… 不知不觉间，台下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以为这些乡民村妇们不懂艺术，是的，他们不懂，很多时候在他们眼中，热热闹闹、五彩缤纷就是好看，可是这并不影响他们懂得欣赏美好。 此时此刻，在大伙的眼中，那是一只不食人间烟火、高贵优雅的孔雀，在跳跃、在开屏，在远离人间的净土让万人抬头仰望。 没有人说话，没有鼓掌、没有喝彩，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敢粗重了一些，仿佛一点点属于人间的喧嚣，都会让这只纯洁神圣、充满了灵性的神鸟受惊远去。 一阵微风吹过，感受到脸上微微的凉意，张天亮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浸润了面颊，所幸所有人都在如痴如醉地望着台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是啊，他失态了，眼前的姑娘，就像是一只随时都有可能振翅高飞的孔雀，他不能，也不忍去阻拦，她原本就应该属于更开阔的天空，更遥远的世界。 音乐终止，舞蹈定格，台上的人优雅谢幕，从容地走下舞台，片刻之后，台下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赵晓明匆匆地跑回她自己的屋子，她要赶快换衣服卸妆，待会还有一大堆的收尾工作要做，容不得耽搁。 反手正要把门关上，忽然被一个强劲的力道阻住，回身一看，原来是张天亮挤了进来，随即锁上了门，二话不说，强势地把人圈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没有任何缓冲，双唇被强势地撬开，大舌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攻城略地，寸土不留，时而又是毫不容情地用力吸吮，让赵晓明舌根发麻，几乎都要被他吸断了。 双手更是极为有力地把人凶狠地往自己的怀里镶嵌，似乎要把对方塞进自己的骨血里才肯善罢甘休。 一反常态的张天亮让赵晓明害怕，她奋力地挣扎起来，却引起对方更大的反应，连双脚也被他牢牢地禁锢起来，一只手揽住她的双手和整个后背，另一只手托起了她的后脑，迫使她微微仰头，更好地承接他的攻势。 就在赵晓明感到肺里的空气已经被挤压殆尽，舌根处也隐隐冒出血腥味的时候，他终于缓了下来，稍微放轻了力道。 赵晓明用力把他推开半寸，带着哭腔撒娇：“你干嘛呀，疼死我了。” 张天亮温柔地揽着她：“对不起，你今天实在是太美了。”他不敢说出来的是，美得让他觉得，他将会永远地失去她。 “真的吗？”赵晓明很高兴，能让他如此情不自禁，这是对自己魅力的最好证明，“我送给你的这份礼物，你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忍不住手上又加了一点力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还在拥有她。 “那你也送我一份礼物吧！”赵晓明趁热打铁，面对着非同寻常的张天亮说出了一直以来的企图。 “你想要什么只管说，不管是上天摘星星还是下河捞月亮，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尽办法给你找来。”此时此刻，就算是让他把这条命给她，恐怕他也是愿意的。 赵晓明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我别的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什么意思？”张天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赵晓明就算是再大胆，也还是一个没经过事的小姑娘，此刻羞得耳朵根儿都红了，把整张脸都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闷闷地回答：“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第114节 张天亮硬是托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现在？” 像是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颗北极星落入了他的眼中，他眸光闪闪，蕴含着这世上最深切真挚的感情：“你真的愿意吗？” 真是受不了了，赵晓明一跺脚：“你不要就算了！” “谁说不要！”张天亮眸光转暗，双手一托，就把她整个儿打横抱了起来，大跨步进了里间，把人横放在床上，然后顺手关掉了她悬挂在房梁上的手电筒。 屋子的门窗都紧紧地关闭着，外面的光照射不进来，手电一关，屋内的光线登时暗了下来，然后外面的声响在瞬间放大，可是谁管它呢，两人的心思都牢牢地粘在对方的身上，哪怕外面的天塌了下来，也随它去。 亲吻、拥抱，除去身上最后一点障碍，两人都是新手，急切而莽撞，总是不得法，急出了一身的汗。 外面的世界依旧阳光灿烂，乔念念从台上下来，怒气冲冲地走向更衣室，今天的她算不上丢脸，可是她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歌舞团的领导拦住她的去路：“念念，今天的孔雀舞跳得不错。” “谢谢领导夸奖。”乔念念面无表情地说。 “那个赵老师跟你很熟？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来我们团工作。”好的人才百年难遇，领导慧眼识英才，并不拘泥于人才的出身和来历。 “我跟她不熟，你自己去找她吧！”乔念念冷着脸就要离开。 “你什么态度。”领导板起了脸。 “我就这态度，我明天就要调回省城了，团里的事别再找我。” 领导气得跳脚，只能招手把别人叫来：“你去把刚才最后一个表演孔雀舞的赵老师找来。” 张天娇这会儿也很忙，忙着跟旁边的姑娘们炫耀刚才跳孔雀舞的是她嫂子。 “哪个啊？跳孔雀舞的有两个人呢！”旁人问。 “只要我哥愿意，哪个都可以。”她脑子抽了，大言不惭。 顿时被旁边的粉拳群起而攻之，太不要脸了。 “别别别，别打我，是白孔雀啊！” 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走了，张天娇跑去找赵晓明，告诉她她跳得可好看了，比那什么乔念念跳得好多了。 找了一圈找不着人，张天娇喃喃自语：“难不成是在屋里？”跑过去推门，门是从里面栓起来的，推不开，于是敲门，“晓明姐，你在里边干嘛？快开门呀！” 突然手臂一紧，被行色匆匆的杜月红抓了去：“阿娇快来帮忙，赵老师不知道去哪儿了，这儿一大堆事要做呢，你来帮我收拾一下这些演出服。” 张天娇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晓明姐在屋里呢，杜月红就马不停蹄地跑去打水给女孩子们洗脸了，两个一年级的小孩嘻嘻哈哈地抓起两件表演服，在身上比来比去，一边做着各种搞笑的动作一边怪叫。 张天娇连忙跑过去追：“小兔崽子，快点给我放下。”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一股被贯穿的疼痛袭向赵晓明，她痛呼出声，随即被吞没在唇舌的来往中。 可还是疼啊，双手被牢牢压制，嘴唇也被温柔地堵着，只能伸脚去踢他，可是一动便疼得更是厉害，只好生生地停住，有泪水从眼角滑落，明明是在做一件快乐美好的事，可她就是忍不住啊，天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疼。 张天亮觉察到异样，立刻停止了动作：“怎么了？不舒服吗？” “疼死我了。”赵晓明声音发颤。 “那怎么办？”张天亮隐忍出了一头的汗，对这种事，他同样是两眼一抹黑，其实他也疼，但相较之下，如今这种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销、魂感受，才是最致命的。 还能怎么办？自己作的死，哭着也要做完啊！好歹赵晓明还知道，这种事情总有个第一次的，熬过去就好了。 “你，你动一动啊！”赵晓明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是这样吗？”张天亮的声音有点儿不自信，但很快，他就被铺天盖地的快感淹没了一切理智，不顾一切地依照着男人的本能奋力冲刺起来。 赵晓明紧紧咬着唇承受着，难言的痛楚之中似乎夹杂着一丝隐秘的快乐，也许这就是和自己最爱的人合为一体的感觉，痛，并快乐着。 张天亮直到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了女人的美好，曲|径|通|幽、层峦叠嶂。 还好，男人的第一次通常都不会太持久，在赵晓明还不至于把下唇咬破的时候，狂风骤雨就已经结束了。 张天亮抱着怀里的人儿，不停地轻吻着，简直不知道要怎么疼惜才好：“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我发誓。”心快乐得想要爆炸，所有的不安和惶恐都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有沉甸甸的责任，让人的心稳稳当当地回到胸腔里，妥帖而安定。 “嗯，我知道。”赵晓明捏着面前结实的胸肌，想到这个男人的第一次也是自己的，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有种其实自己也是赚大发了的感觉，虽然有点疼吧，可是也是值得的啊！ “你觉得，我跟乔念念谁跳得好？”虽然气氛很美好，可赵晓明终于还是没忍住煞风景地问了一句。 “当时光顾着看你了，没注意。”从头到尾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人，哪有空去看别人跳得怎么样啊！ 这大实话，赵晓明爱听，忍不住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奖励的吻。 意犹未尽的某人马上顺杆子往上爬，敏捷地一个翻身，又把人压在了身下…… 第97章 黑锅 赵晓明心有余悸地推他：“你又想干嘛，别闹了。” 张天亮没脸没皮地蹭上去：“再来一次，这回我肯定不那么用力。” “谁信你啊！”当她是三岁小孩子哄吗？ 你来我闪之间，突然听到一窗之隔清晰的说话声：“奇怪了，窗户也是锁着的呀，晓明姐这是怎么了？天都黑了，还让不让人做饭了呀！” 赵晓明连忙用力把张天亮推开：“糟了糟了，快起来。” 按亮手电筒，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正在低头整理内衣的赵晓明突然感觉到有点怪异，抬头一看，果然是张天亮那傻小子正在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讨厌，看什么呢！”赵晓明有点脸红地背转了身。 傻小子也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一直想知道你穿上那个是什么样子，原、原来是这样。” 第115节 赵晓明捡起他的一件衣服往他头上一扔：“赶紧穿上，说那么多！”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晓明姐，你在里边不？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要撞门了啊！”张天娇在外边喊。 赵晓明已经穿好衣服，正急急忙忙地梳头发：“我在呢，马上就来！” 转头看见那傻小子又在发呆，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浅米分色的床单上明目张胆地盛放着几朵红梅，不由气急败坏地一把扯了下来，胡乱团成一团扔到一边：“你还看，赶紧想办法啊！” 哪有什么办法，就这么一条床单还来之不易呢，哪来替换的，平时换洗都是早上趁天气好一大早洗了，到晚上又可以铺上接着用。 外面张天娇催得急，赵晓明怕她嚷得太大声把别人也招来了，只好去开门。 张天娇喘着粗气冲进来：“晓明姐你怎么了？这么久不开门，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没事，就是刚跳完舞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赵晓明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说。 “还好没事，吓死我了。”张天娇拍着胸口说，一边跨进里间，“拿件衣裳穿，冷死我了。”毕竟还是冬天，白天出太阳的时候热，太阳下山温度就降下来了，她身上还是白天的薄外套，当然会冷。 一脚跨进里间就被屋里杵着的大男人吓了一跳：“咦，哥，你怎么也在？” “我也不小心睡着了。”张天亮回答得特别一本正经。 “哦！”张天娇云里雾里的，瞥了一眼床上，“你们睡觉就睡觉呗，干嘛把床单也扯了？” 赵晓明冲进来，指着张天亮：“都怪他，这么大个人了，睡觉还尿床，还要不要脸。” 张天娇一脸震惊：“哥你尿床？真的假的？”走过去要去翻床单。 张天亮一把抱起床单，飞一样跑出去：“我去洗。” 张天娇还是一脸被五雷轰顶般的表情：“不可能吧，自打我认识我哥以来，就没听说他尿过床啊！” “傻丫头，谁尿床了还会告诉别人啊，你想想啊，你哥有没有什么时候一大早起来就洗床单洗被子的？” 张天娇仔细想想，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平时家里这些洗洗涮涮的活都是她干，但总有那么几次，她哥一大早起来就把被子床单抱出去洗掉了，她要帮忙他还不让，原来真的是尿床了呀，怎么办，哥哥高大的形象在她心里登时崩塌了一大半，有这么一个哥哥，好丢脸的啊！ “晓明姐，你不会嫌弃我哥吧？”张天娇紧张地问。 “怎么会呢，谁没点儿小毛病啊，对吧！”真是对不起了，这个黑锅总得有个人来背的。 “晓明姐，你真好！”这么好的嫂子，会跳舞，又会画画，还不嫌弃她哥尿床，以后一定要对她更好一些。 还好张天亮力气大，床单上的水拧得够干，再加上现在天气干燥，风大，吹了一晚上，到睡觉的时候，床单勉强算是干了，可以铺到床上。 赵晓明看着隐隐还有点儿没洗干净的血迹，十分心虚，一铺好床就赶紧把被子摊开，跳了上去：“快睡觉吧！” 张天娇是个心大的，什么也没发现，心安理得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赵晓明睡不着，虽然张天亮已经烧了热水给她泡过澡，可是还有些隐隐的酸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们是真正地互相拥有了彼此。 感觉好幸福啊怎么办。 被冤枉的张天亮一点儿也没觉得这个黑锅让他难为情了，相反第二天上工的时候，他那个精神奕奕啊，只觉得全身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一路上都在神采飞扬地跟人打着招呼，寻思着要好好大干特干一场，多赚点钱好养活他媳妇，而将来的孩子。 等等，孩子？ 张天亮想起来了，村里孙富军新娶的媳妇儿昨天没来上工，孙富军来找他请假，说是他媳妇儿怀上娃娃了，正害喜呢，那小子得意洋洋地吹嘘，自己有本事，才刚成亲就让媳妇儿怀上了，百发百中。这话说得那个嘚瑟，让人牙痒痒的恨不得揍他一拳。 张天亮突然手心有点冒汗，昨天发生了那事，该不会让她也怀上了吧？ 想到有这样一个可能性，张天亮的内心真是，百感交集。 说句心里话，他是愿意让她怀上的，因为这样的话，她就不能去省城上大学，不会再离开他了。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真是这样，就算留住了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留下来也过不了快活的日子，他就算再想留住她，也绝不会用这种办法…… 张天亮懊恼地给了自己一拳，都怪你，这么多次都忍下来了，为什么昨天那一次偏偏就没忍住呢？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让他怎么跟人交代！ 过了一天心神不宁的日子，到傍晚的时候张天亮终于清醒过来，不管怎么样，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先准备起来，没事那是最好的，万一真要有什么事，该承担的责任当然也要马上承担起来，就算是被她打被她骂被她怨那也是该的，谁叫自己一时冲动，把不该现在做的事给提前做了呢？ 赵晓明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她的月事前一天才结束，妥妥的安全期，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这么大的胆子，她还这么年轻，才不愿意这么早就有孩子什么的拖累呢！ 对了，现在计划生育抓得那么紧，墙上刷的都是那么些凶残的标语，肯定也有计生用品提供的吧，找个机会得让张天亮去问问，要真有的话拿了回来她再悄悄用空间里的“杜蕾斯”替换掉，听说刚开了荤的男人都是食髓知味的，看他后来那迫不及待的样儿就知道，这事儿肯定没完，还是得赶紧准备着，光靠计算安全期的话也不靠谱啊！ 赵晓明一个人在这边胡思乱想得满脸通红，连上课的钟声响了都没听见，还是杜月红跑过来喊她：“赵老师，该上课了，你还不去吗？” “哦，马上来！”赵晓明赶紧收拾思绪，抱起桌上的课本就往外跑，脑子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当时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怀念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和滴落下来的汗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她竟然有点儿想要再来一次了。 看来食髓知味的并不仅仅是男人而已。 早上还只是隐隐约约地有点心动，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是接近天黑就越是春心萌动，到了做晚饭的时候，赵晓明终于忍不住了，对忙里忙外的张天娇说：“阿娇，你上次不是说要去找香兰研究织毛衣的新花样吗？怎么还没去啊？” 上次张天娇的闺蜜罗香兰嫁到县城的大姐给她捎回了一件新花样的毛衣，阿娇特别喜欢，早就说过要过去找她研究一下这花样是怎么织出来的。 “对呀，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待会吃过饭就去找她。” 赵晓明大方地把自己织围巾的灰色线团贡献出来：“你拿这个去试。” 张天娇有点迟疑：“你这不是给我哥织围巾的吗？” “我那还有呢，一条围巾用不了这么多，你只管用，哦，晚上回来怪冷的，要是太晚了就别回来了，在她那睡也行。” “好啊，前两天香兰还叫我过去陪她呢！”张天娇一边说一边去屋里收拾衣裳，“那我今晚就在香兰那儿睡了。” “嗯，好的。”赵晓明觉得自己好坏，这样去算计单纯的小妹，可是人家真的好想跟男朋友单独呆在一起嘛！ 开饭的时候张天亮回来了，赵晓明一见他就脸红耳热，心跳加速，看他哪儿哪儿都那么顺眼，一顿饭吃得那是眉目传情。 第116节 张天娇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明显觉察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一样了，唉，自己好像越来越多余了，吃完饭还是赶紧撤吧！ 张天亮抢着收拾完了碗筷，又烧了热水给她泡澡，趁她洗澡的时候把换下来的衣服顺便洗了晾上，然后有点不太自在地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早点睡。” 赵晓明拉住他，低下头有点儿忸忸捏捏地说：“阿娇今晚在香兰家过夜，不回来了。” “哦，那你睡觉的时候把门窗关紧点儿。”说完还是要走。 赵晓明猛地把眼睛给瞪圆了：“张天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明显的暗示，她就不信他听不出来，这是吃干抹净就拍拍屁|股不认账的节奏吗？ 第98章 未雨绸缪 “不是，我，我没什么意思，时候不早了，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你早点休息。”张天亮有点手足无措地解释。 “你不想理我就直说，找什么借口。”赵晓明红了眼圈，她都不要脸地做到这个程度了，他还这样对她，难怪别人说男人一旦得手了就当你豆腐渣了，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蜜月期还没过呢，就变这样了，以后，还能有以后吗？ “不是，你别生气，我，我就是怕，怕——”张天亮急得脖子都粗了，就是说不出口。 “怕什么呀，怕我死赖着要你负责？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死皮赖脸，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你要是觉得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我完全可以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你要走就走，赶紧走！”赵晓明用力把他推出门去。 “砰！”张天亮用力挤了进来，把门关上，脸一下就黑了：“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 赵晓明拼力气拼不过她，低头抹泪：“你干嘛吼我！” 张天亮手足无措，双手举起了又放下，这女人的心思，真是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最后还是得使出了蛮招，搂着人狠狠地亲上一通，亲完就老实了。 “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我的心是怎么样的，难道还要挖出来给你看吗？”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昨天才……，才那什么的，今天就对我这样冷淡。” “不是冷淡，我只是怕离你太近了，我会忍不住。”别说是离太近了，只要一看到他，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昨天那些旖|旎的情景，然后就会控制不住地产生生理反应，不过是短短一顿饭的时间，身体的某个部位就忍不住举旗造反了好多次，害得他一直紧紧地靠着桌子不敢站起来走动，再加上阿娇又不在家，孤男寡女、*的，他能忍住才怪。 赵晓明涨红了脸，小声嘀咕：“忍不住就不要忍呗！” 这句话简直是一滴冷水溅入入油锅，让张天亮的全身热血瞬间沸腾起来，可是他还是咬着牙生生地忍住了：“不行，万一让你怀上娃娃就不好办了。”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啊，赵晓明突然觉得有些感动：“没事的，这两天是安全期，不会怀孕。” “安全期？”张天亮没听说过这个说法。 赵晓明只好囧囧地给他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大概说了一下其中的道理。 幸好张天亮够聪明，一下子就弄明白了，不过还是有点担心地问：“那你说的这个计算安全期的办法一定可靠吗？” 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赵晓明告诉他：“不一定百分之百可靠，最好还是再辅助使用其他的办法，比如说安全套什么的，要不你什么时候去拿点计生用品回来呗！” “安全套又是什么？” “就是那个套在……”哎呀，她真的说不下去了，“你去找你们公社管计生的人问问呗！” “他们没有。”张天亮肯定地说。 “你都没去问过怎么知道。” “我也管计生啊，啥都没有，只管抓人。” “啊？”赵晓明傻了眼，还真够简单粗暴的。 农村人讲究多子多福，养儿防老，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劳动力，而且多养个孩子不过是做饭的时候多加一瓢水的事，所以超生成风，跟他们说什么道理一概是听不进去的，村干部干计生工作全靠暴力，生完孩子就拉去上环，要是发现有计划外怀孕的，马上抓去堕胎，顺便结扎不解释。 计生用品什么的，还真没那么多讲究。 “你们可真是残忍。”赵晓明发表评价。 “这是国家政策。”张天亮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眼看好好的一个浪漫之夜就要变成计划生育国策讨论会，赵晓明连忙打住：“算了，我去省城之后再找找吧！”她说这话态度坦坦荡荡，自然得很。 张天亮却不高兴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找，这事你别管了，交给我。” 大男人主义又发作了，不过赵晓明喜欢，她捏捏他的脸：“那现在……” 张天亮眼眸闪闪发亮：“你刚才说这两天，不会有事？” “嗯，应该是吧！” “那就来吧！”赵晓明脚下一轻，已经被他抱了起来，转眼就进了里间。 屋外月朗星稀，帐内风雨飘摇。 一夜如鱼得水。 虽然一夜都没怎么睡，但第二天早上张天亮还是醒来得很早，怀里的人儿睡得正酣，整个人都粘在他的身上，即使睡着了也是嘴角微微上扬，是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幸福表情。 内心又是阵阵躁动，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悄悄爬了起来，到屋外水井旁打了一桶水清洗了头脸和四肢，顿时神清气爽，虽然她说这两天没事，但毕竟不是百分之百地可靠，有些东西她不去想，他作为一个男人却不得不想，如果万一真的怀上了，他在承受她的埋怨的同时，也一定要给她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赵晓明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他在身边有点儿失望，不过看在他马上就递上来热热的洗脸毛巾的份上，就大度地原谅他了，还有桌上热热的早饭甚至让她一瞬间产生了其实就是一辈子留在这儿也很幸福的感觉。 不过她马上就利落地打住了这个念头，这个地方还是太过落后，连计生用品都没有，生完孩子就野蛮地抓人去结扎，想到今后她也会平白无故挨这么一刀，就觉得毛骨悚然，不行，还是要去大城市。 大概女人对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都会特别依恋吧，总之在两人的关系跨越了这个大台阶之后，赵晓明就特别粘人，每天恨不得像个连体婴一样，想跟他黏在一起。 相反却是张天亮变得特别理智，自从那次之后，不管是忍得再辛苦，宁愿寒冬腊月去冲冷水澡，也坚决不愿意再碰她了，赵晓明心疼他，也只好收敛一些，等闲不敢去撩拨他了。 过了几天，张天娇收拾屋子，捡到张天亮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来的一个小本子，随手扔在桌上，赵晓明闲来无事，也随手拿起翻了起来。 这是他的工作笔记，记录的都是一些工作上的安排，什么时候开始耕地，人手怎样安排之类的，还有果场和五金厂的各项安排，写得密密麻麻的，赵晓明也没什么耐心仔细看，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好奇地念了出来：“办喜事要准备的东西，大米一百斤、面米分五十斤……” “办喜事？谁家要办喜事啊？”一旁的张天娇随口问道。 第117节 “不知道啊，你哥这里写的，还有，什么四转一响，问李爱国借三百块钱？”赵晓明猛地站起来，“他这是想干什么？” 张天亮的笔记里写得很详细，办喜事要请多少客人，要准备多少粮食，家里现有多少，要跟队里借多少，什么时候可以还上，还有家里的大件要添置哪些，各需要多少票证和钱，还缺多少，可以找谁借，都写得清清楚楚，让赵晓明不得不相信，他已经完全做好了马上就要办一场婚礼的准备。 可是她明明过了年就要去省城了，难道他以为两个人做了那种事她就一定要留下来马上嫁给他？ “不行，我要去找他！”赵晓明抓着本子就往外走。 “晓明姐，你急什么呀，我哥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张天娇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正回来的张天亮，高高大大的汉子咧嘴一笑：“就这么着急想我啦？” 赵晓明气哼哼地把手里的笔记本甩他脸上：“你说说这是什么？” 张天亮抓住一看：“难怪我说本子找不着了呢，原来落在你那儿了。” 见他还装傻，赵晓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问你话呢，办喜事是怎么回事？” 张天亮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这不是有备无患嘛，这些东西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得先预备着，万一你真的怀上了，那喜事就得赶紧办起来，不然显怀了就得被人说闲话了。” 赵晓明剜他一眼：“你想得倒是美啊，我早说过了，不可能怀上的。” “怀不上是好事啊，那就不会耽搁你去省城上学了。”张天亮笑得特别真诚。 赵晓明的气一下子就消了：“这么说你不是急着要跟我办喜事的啊！” “当然不急，说实话，我现在手头真的有点紧，真要办的话也只能委屈你了。” “你明知道手头紧，还准备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呀，还有那些什么四转一响的，又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还那么贵，根本就没必要买。”赵晓明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歪楼了，认真地跟他计较起来。 “那可不行，那是新媳妇的面子，这辈子就嫁这么一次，总得让你风风光光地进门。” “讨厌，谁说要嫁给你了，就这样自作主张地准备！”赵晓明嘴里说着嗔怪的话，心里面却是甜丝丝的，为了一件没有影的事这样煞费苦心地准备，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用了心的，相较之下，自己却是没心没肺得多了。 “这不还没买吗？先准备好钱和票，万一真的用得上，那也不至于措手不及啊！” “杞人忧天！” “我这是未雨绸缪！” 刚刚一个人气冲冲地出去，现在两个人手拉手甜甜蜜蜜地回来，张天娇表示，她早已见惯不怪了。 第99章 偶遇 张天亮担心的事，最后总算是没有发生，赵晓明下一个月的大姨妈如期造访，她也顾不上难为情了，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一直忧心忡忡的他。 张天亮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明确地表示，不愿意再过一个月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所以对于赵晓明明里暗里的暗示，一概坚决拒绝，就好像两人的性别调转了一样，没心没肺的赵晓明觉得很郁闷，说好的食髓知味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要到春节了，学校已经考完期末考试放寒假了，张家的房子在大伙儿的帮助下也已经修好，只等把东西搬进去归置好就能住人了。 队里的分红也已经分下来了，虽然五金厂今年没分上什么钱，但是地里庄稼收成不错，果园的果子卖了也赚了不少钱，所以今天香坪坝的社员们还是分了个盆满钵满，个个都喜笑颜开，走起路来腰杆子都挺得直直的，上县城办年货也大方得很，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拎，把隔壁村的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村里的小伙子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十里八村都打听着，能不能把姑娘嫁到香坪坝来，香坪坝的姑娘们也神气了，有些家里疼姑娘的，索性放出话来，要招婿上门。 张天娇揣着胀鼓鼓的荷包，拉着赵晓明一起上县城去办年货。 现在兜里有钱了，张天娇也不用像以前那样，看上什么东西，计算来计算去地纠结老半天到底要不要买，现在她是看见百货商店里哪儿人多就挤进去，只要是紧俏的商品，不管什么，先给来一份。 赵晓明发现，跟去年比起来，百货商店里的商品最大的变化是，不需要票证的特供商品多了许多，很多原来一定要有粮票和布票或者工业券才能买上的东西，现在只要有钱就能买了，而且供应量也大了许多，这对于手头宽裕些的农民兄弟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很快张天娇带来的两个空箩筐就装得满满当当的了，赵晓明双手也没闲着，大包小包地拎了满手，从人山人海的百货商店里挤出来，正准备去找公社的拖拉机，突然遇见了一个熟人。 “晓明姐，快看，那不是花蝴蝶嘛！” 赵晓明抬头一看，果然是孙友梅，她看起来精神不错，比原来白胖了些，头发剪了，齐耳短发，身上穿一件墨绿色的呢绒大衣，体体面面的很有城里人的派头了。 孙友梅显然也看见了她们两个，大大方方地过来打了个招呼，赵晓明想她现在过得应该不错，不然不会这样底气十足的样子。 果然孙友梅略显得意地看了看她们装满了东西的箩筐：“办年货啊，我也是，出来买些过年的东西。”说着把手里装得满满的提篮递给她们看。 篮子里装的都是鸡鸭鱼肉，一整块四指厚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一条肥肥的大带鱼，还有整只的肘子，拔了毛白生生的净鸡净鸭，确实是丰盛得很，一般人一整年都吃不上那么多肉食，这时候都挤在她家的菜篮子里了。 不过赵晓明当然不会对此有什么感觉，张天娇也不是一个眼皮子浅的，只客气地赞了两句，便没有多话了。 孙友梅不满意两人的反应，心想她们乡下人见识浅短，不知道这些东西的难得之处也是有的，有心要显摆给她们听：“以前啊，我还以为城里人随便就能吃上肉呢，谁知道事实上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就拿我家那口子来说吧，一个月才给发两斤的肉票，平均下来一个月一两还不到，而且顶多给你一斤的好肉，剩下的还得搭上下水和骨头，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貌似抱怨的语气里却透着喜气洋洋，张天娇不负所望地回了她一句：“二两肉票就能买这么多东西？我看光这块肉就得快七八斤了吧！” “可不是嘛！今早上我家那口子让我到副食品店去买肉过年，还特地让我带上个大篮子，我当时就想啊，就那二斤肉票，顶多也就能遮住个篮子底儿。当时我还乖乖地在副食店门口排队呢，结果到那儿跟人说了句我是老吕家里的，人家就领着我从边上的一个小门里进去了，好鱼好肉一个劲往篮子里塞，我当时都吓坏了，哪能这样的哦！”她的模样可没有半点儿吓坏的样子，拿得很心安理得地嘛！ 赵晓明“嗤”地一笑：“那可要恭喜你了啊，总算是攀上高枝儿了。”这话就说得有点儿刻薄了，她真的不明白，初见孙友梅的时候，她虽然脾气有点不好，但好歹也是一朵高冷的小花儿，身上还有股清高劲儿，现在怎么就完全变成一个庸俗的市井妇女了呢？ 孙友梅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可不是嘛，老吕现在也不让我出去干活，每天除了做做饭，也就是听听收音机什么的，时间长了也觉得闷，难得遇见你们，说一会话啊，心情就顺畅多了。” 赵晓明手上拎的东西不轻，听她一副还要继续说下去不让她们走的架势就有点烦了，正想找个借口离开，突然从旁边那道门里走出来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其中一个小姑娘说：“吕嘉乐，你妈妈来接你了。” 被称作吕嘉乐的小女孩撅起嘴，冷冷地说：“她不是我妈妈，是我家保姆。” 这是孙友梅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句：“孩子跳完舞了，我得领她回家了，下次再跟你们说话。”说完一路小跑过去，微微弯着腰，一脸讨好地笑着说：“乐乐下课了？” 小女孩嫌弃地看着她手里的篮子，不耐烦地说：“别靠我那么近，臭死了，早就说过别带着这些东西来接我，听不懂的吗？” 孙友梅小心翼翼地解释：“刚刚才买完菜，如果先送回家的话就来不及接你了，我这不是怕你等得着急吗？” 小女孩“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农村人就是农村人，连什么事情重要都分不清楚，来不及不会先不去买菜吗？” 第118节 孙友梅一手拎着重重的篮子，一侧肩头不由自主地歪了下去，还要弯着腰陪着小心地说话：“副食店门口都排着长队呢，要是去晚了就买不上了。”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爸说了，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这些东西不用理，有保姆干就行了。”小女孩吕嘉乐小脸抬得高高的，一脸鄙夷的神色。 赵晓明和张天娇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看来孙友梅的家庭地位堪忧啊！ 张天娇说了一句：“小姑娘脾气可真大。”不是故意大声说的，不过孙友梅还是听在了耳里，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吕嘉乐：“乐乐，当心些，走到边上点儿。” 小女孩逆反心理上来，偏偏更往马路中心走了过去。 孙友梅今天遇见赵晓明她们，确实是存了想要显摆给她们看的心的，毕竟曾经在她们面前丢了那么大一个丑，不显摆一下怎么能挽回这个脸面？ 说实话她嫁给吕文清之后日子过得并不好，她是死皮赖脸地缠磨着嫁给吕文清的，当时只想着要离开那个地狱般的家，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最后虽然如愿地嫁给了吕文清，但两个人已经相当于撕破了脸皮，再也无法回到当初有一层温情的面纱遮掩的时候了。 吕文清毫不掩饰对她的鄙夷，在家里只把她当成一个保姆使唤，晚上的时候也不顾她怀着身子，粗鲁地行使着男人的权利。 至于吕文清的女儿吕嘉乐，以前跟她的关系还算不错，但那完全是建立在她是他们家保姆的关系上的，一旦孙友梅想要更进一步，想要成为后妈，小姑娘的仇视情绪立马就出来了，再加上她父亲对孙友梅并不友善的态度，让小姑娘有样学样，对她的态度也变得极其恶劣。 为了维持表面上的风光，孙友梅咬着牙把这一切都忍耐下来了，她一定要好好养胎，生下一个大胖儿子，他就不信，到时候吕文清会不疼他唯一的一个儿子，至于吕嘉乐，她只要顺着她的意思，把她宠坏惯坏，慢慢地，就没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骄纵任性的小丫头了，到最后，这个家里还不是让她说了算。 赵晓明和张天娇自然不知道孙友梅的这么些复杂的心里活动，只是觉得有些可怜她，费尽心机嫁到县城，原来过的只不过是这样低三下四的生活，还不如留在乡村，日子虽然穷点，但好歹也是自食其力，可以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做人呢！ 由于两人要去的地方跟她同路，两人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快过年了，周围的农民们都挑着家里种的蔬菜、养的鸡鸭，还有各种手工制品来县城卖掉，好换点钱买些年货，本来就并不宽敞的马路两边都被小摊贩给挤占满了，中间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其中不少都是像张天娇这样挑着箩筐的，还有骑自行车的、三轮车的，连拖拉机也来凑热闹，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喘着粗气，耀武扬威般地从赵晓明和张天娇的身旁驶过。 说来也巧，小姑娘吕嘉乐不是刚上完跳舞课嘛，手上拿了条跳舞用的纱巾，刚好一下没拿住被风吹到了马路中央，小姑娘立刻跑过去捡，这时那个开拖拉机的人正侧着头跟路旁一个卖东西的大声说话，没注意到前头突然蹿出来个小姑娘…… 张天娇瞪大了眼睛，一手指着前面，急得说不出话来：“她……” 第100章 车祸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体态有些许笨重的孙友梅突然把手里的篮子一扔，冲过去把小女孩推向一边，可是她自己已经来不及跑开了，被拖拉机车头一撞，跌倒在了地上。 拖拉机司机见出了事，赶紧刹车，跳下去查看究竟，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找死吗？好端端地跑别人车轮底下！” 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聚拢起来，严严实实地围城了一个圈。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呀，流血了！” 被孙友梅一把推开的吕嘉乐只知道放声大哭，场面一片混乱，只听到有人说：“家属呢？家属在哪里？有没有人认识她啊？” 张天娇茫然地问赵晓明：“晓明姐，怎么办啊？” 赵晓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同乡一场，总不好什么都不管地走掉，便说：“过去看看吧！” 两人便往人堆中挤去：“请让一让，我们认识她。” 人堆中让出一条缝来，赵晓明艰难地挤了过去，张天娇挑着的箩筐太过碍事，没跟上，正好看见拖拉机司机趁人不注意，悄悄地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似乎想要趁乱逃走。 忙过去一把揪住人家的袖子：“你干嘛，撞了人就想跑？” 被她这么一嚷，司机有点儿下不来台，梗着脖子道：“谁想跑了，你不要乱说。” 围观群众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便都七嘴八舌地指责起司机来。 赵晓明看见孙友梅躺在地上，有鲜血从她身下漫延出来，在沙土地上积了一小滩。 孙友梅脸色苍白至极，双手死死地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赵晓明连忙跑过去扶起她，大声喊道：“都别吵了，快点送人去医院啊！” 围观人群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上拖拉机，赵晓明顺手把一旁大哭的吕嘉乐也拉上，一起赶去医院。 到了医院，拖拉机司机一直扯皮不愿意掏钱：“是她自己钻到我车轮底下的，你们这是碰瓷。” 情况紧急，赵晓明只得自己先把钱贴上，把孙友梅先送进了手术室。 张天娇牢牢地守着拖拉机司机，不让他趁乱跑掉。 赵晓明请人帮忙去报了案，不久派出所的同志就来了，她们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下，把肇事的司机也交给了公安同志，公安同志说他们会通知家属，家属过来之前请两人帮忙照看一下，她们只好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是大半天，两人又累又饿，瘫坐在椅子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才等到手术室门口的灯灭了。 孙友梅的孩子当然没有保住，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她的脸白得像纸一样，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精神气，要不是还有一口气吊着，简直跟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家属还没过来，只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现在哭累了，坐在一边时不时抽噎几下，只有她们两个熟人在，只好帮着在病房里安置。 孙友梅一动不动地任人处置，眼珠子木木地盯着屋顶，毫无生气。 张天娇有点不忍心，走过去安慰她说：“你别这样，养好身体要紧，孩子没了以后还能再生。” 没想到一句话捅了马蜂窝，孙友梅突然捂着脸大哭起来：“没有了，孩子没有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啊！” 赵晓明和张天娇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病房虚掩着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男人匆匆地走了进来，一直坐在旁边那个空病床上抽噎的吕嘉乐突然跳了下来，飞快地扑到来人的身上，凄厉地大喊：“爸爸！”像被人欺负狠了似的。 吕文清把孩子抱在怀里小声安慰了几句，转过来的时候突然就变了脸色，连珠炮似地说：“听说乐乐差点被车撞了？你怎么带孩子的？连个孩子都看不好，要你来又什么用！” 孙友梅可怜巴巴地说：“文清，我们的孩子没了。” 吕文清楞了一下，随即又冷笑起来：“没了好，早该没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孽种，他怎么会因为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导致失去升职的机会，又怎么会被人嘲笑，至今在同事中都抬不起头来？ 赵晓明实在听不下去了，走到他面前：“麻烦你先好好打听清楚，是你的宝贝女儿自己不懂事，跑到拖拉机前面，要不是孙友梅及时救了她，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就是她了！她肚子里的那个也是你的孩子，你这样的态度，实在太让人心寒了。” 吕文清恼羞成怒：“我们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 赵晓明拍出一张收费单据：“正好，我也不耐烦管你们家的破事，这是刚才我帮你垫付的医药费，麻烦你赶紧还给我，我们还要赶着回去呢！” 第119节 吕文清涨红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掏钱，临了还忍不住瞪一眼孙友梅：“扫把星，就知道惹事。” 赵晓明收好钱，招呼张天娇：“阿娇，我们走吧！”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缩成一团的孙友梅，“孙友梅，振作些，别再作践自己了，女人并不一定要靠着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的，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说完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和孙友梅这人，有过和谐相处的时光，也有过反目成仇的日子，如今一切都风过了无痕，至于她以后会如何，那也跟自己毫无关系了。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两人走出医院的大门，张天娇肩上还挑着两个箩筐，赵晓明大包小包地拎在手上，被大门口的穿堂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寒颤。 “晓明姐，现在咱们怎么办啊，拖拉机也没有了，怎么回去？”张天娇说着，肚子应景地“咕咕”叫了两下。 赵晓明也饿得不行，有气无力地说：“先去找点吃的吧，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走回去啊！”国营食堂现在肯定是关门了，赵晓明想起上次张天亮带她去吃的那个馄饨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只能先去看看再说。 “哥！”张天娇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赵晓明微笑着看着他推着自行车一步一步走来的身影，心里春暖花开，她就知道，只要在需要的地方，他都会及时出现。 唉，习惯了他的照顾，以后自己一个人到了省城里，可怎么办呢？ “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听今天来赶集的人说的！”县城地方不大，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到半天就会传得人尽皆知，张天亮自然也听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地就赶过来了。 “太好了，我们拿着这么多东西，正发愁呢！”张天娇高兴地把沉重的箩筐往自行车上放，两个箩筐层叠着摞在尾架上其它大包小包的挂满了车把，虽然说不能坐人了吧，但不用拿东西走起路来也轻松得多，而且多了一个男人在身旁，走夜路也不怕了。 张天亮一脸紧张地盯着赵晓明的腿：“你腿怎么了？” 赵晓明被他紧张的态度吓了一跳，赶紧低头一看，原来是裤腿上沾了一片血迹，今天她穿的裤子是卡其色的，沾上血迹特别明显，由于时间长了都已经有些发黑了，但她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哦，没事，刚才不小心沾上别人的，回去洗洗就好了。” “真的没事？”张天亮不放心，非要她拉起裤腿看看才肯相信，赵晓明悄悄翻了个白眼，她这么怕疼的人，怎么有可能自己受伤了都不知道。 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好把裤腿反过来给他看，大冬天的穿得厚，艰难地证实确实没受伤之后，张天亮才想起来从大衣里面掏出一包烙饼：“饿了吧？先吃点东西。”烙饼用油纸包好贴身藏着，还是温热的，另外还有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是暖暖的粥水。 赵晓明早就饿坏了，顾不上什么形象问题，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一旁的张天亮用像看着自己孩子似的宠溺眼神看着她，好像孩子多吃一口，做父母的就心满意足了。 两天之后，张家兄妹正式搬回了家里住，虽然只是打算暂时多住两年，但张天亮不想委屈家人，还是花钱把整个屋里的墙面都扇了一层白灰，屋子里亮亮堂堂的，人住着也精神。 张天娇还是像去年一样，热情洋溢地准备着过年的用品，打扫卫生，制作各种食品，各种布置屋子，赵晓明还和她一起，用红纸剪了许多憨态可掬的窗花，贴在门窗上或者墙上各处，把屋子布置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赵晓明的围巾在张天娇的帮助下终于完工了，展开来看一看，针脚均匀、松紧合度，自我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她把围巾跟张天娇帮她织好的毛衣放在一起收好，只等过年的时候当成新年礼物送给张天亮。 至于两人今年过年的新衣服，自从张天娇知道赵晓明自己会设计衣服之后，就不再买现成的了，自己织的土布拿去卖掉，换成布票再去百货商店买了喜欢的布料回来，两人一起商量着裁剪出喜欢的款式，再去借了林书记家的缝纫机缝好，村里的姑娘们看了都说比百货商店里卖的成衣都好看。 把张天娇得意得什么似的。 万事俱备，只等过年了。 第101章 又过年了 一九七八年二月六号，大年三十。 跟往年一样，张家兄妹一大早就起来准备过年了，赵晓明也早早地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过来，她决定了，这几天就在这边住下了，学校放假了，杜月红也回了家，整个校园就剩下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一点过年的气氛也没有。 张天娇用柚子叶煲了一大煲水，给全家人洗头洗澡，把过去一年的霉运都洗掉，清清爽爽地迎接新的一年。 洗完澡，赵晓明把新毛衣让张天亮穿上，毛衣很合身，服帖柔软，穿在高高大大的男人身上特别好看，比她以前见过的那些身材超好的欧美男模都不遑多让。 张天亮十分惊喜：“这是你织的？” 赵晓明红着脸没好意思承认，只是拿着围巾往他脖子上套，制造出一种默认的效果。 张天亮不太习惯脖子上围着围巾的感觉，但这是媳妇儿送的，当然没有摘下来的道理，喜滋滋地摸着身上的毛衣说：“你手真巧，比阿娇织得还好。”这句话是对她手艺的很高赞誉，毕竟阿娇织的毛衣在全村都是出了名的好的。 赵晓明心虚地厚着脸皮受了。 结果对方又加上一句：“往后咱们的孩子可不用担心冷着了。” 这下赵晓明绷不住了，现在瞒过去了以后再露陷岂不是更丢脸？ “其实毛衣是阿娇帮忙织的，这条围巾才是我织的。” 张天亮楞了一下，马上说：“难怪我说，这围巾怎么特别软，特别舒服，系上就不舍得解下来了，我媳妇儿就是手巧。” 赵晓明笑着推开他：“好了，忙你的去吧！” 祭完祖，赵晓明跟张家兄妹俩一起做出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白切鸡是少不了的，清蒸鱼、梅菜扣肉，老鸭冬瓜汤，酿豆腐、炸鱼圆，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张天娇从里屋搬出一个酒坛子，小心翼翼地掀开坛口上绑着的布，一股清甜的酒香溢了出来，赵晓明兴奋地凑过去：“这个可以喝啦？” 这是张天娇自己酿的甜酒，糯米用蒸笼蒸熟，摊开放凉，然后把从县城副食品店里买来的“酒饼”，跟象棋那么大颗的圆圆扁扁的暗黄色饼状物碾碎成粉末之后，均匀地洒在蒸熟的糯米饭上面，搅拌均匀以后放进酒坛子里，然后用干净的布把坛口严严实实地包起来。 酒坛子放在床尾，用棉被裹着，两人就这样陪着这个酒坛子一直睡了大半个月。 酒坛子放在床尾几天之后，屋内的空气中就开始飘荡出淡淡的酒香气，摸一摸坛子的外壁，居然是温热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时还能听到里面发酵而发出细微的气泡破裂的声音，赵晓明对酒坛子里糯米的变化十分好奇，数次想要把紧紧绑着的布条解开来看一看，每次都被张天娇严词拒绝了：“不能打开，一打开甜酒就会便酸啦！” 吓得赵晓明立刻不敢动了。 张天娇把脸放在坛口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意地笑了：“今年酿的这酒肯定好吃。”说着拿出一个貌似竹筒的工具，竹筒底端封口，另一端接着一条长长的柄，刚好从酒坛子的口里伸进去，再提上来的时候，竹筒里就盛满了一筒甜酒。 张天娇把这淡黄色澄澈透明，微微有点儿粘稠的液体盛了满满三碗放在桌上，年夜饭就正式开始了。 张天亮首先端起来酒碗：“来，为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干杯！” 赵晓明和张天娇也相继端起碗，互相碰了碰，豪爽地喝下一大口，自家酿的甜酒确实好喝，酒香浓郁，入口清甜绵顺，没有半点辛辣之气，就连小孩儿也能喝得下一大碗。 喝酒吃菜，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张天亮和赵晓明不时眼光互相对上，便相视一笑，想想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家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互相处于试探的阶段，而现在，却已经完全像是一家人一样亲密无间了。 赵晓明热得脱去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高领毛衣，姣好的身段展露无遗，白嫩的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水汪汪的，像是两汪湖水，看人的时候能把人吸到湖里去，简直就是明艳不可方物。 第120节 连张天娇都觉得她晓明姐实在是太好看了，作为男人的张天亮更是情难自已，想起藏在口袋里的那个东西，更是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脸上也是火辣辣地烧，亏得他皮肤黑，又喝了酒，才不至于让人觉得有什么异样。 吃完饭要守岁，这时候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可看，赵晓明平时习惯了早睡，喝了甜酒又有点头晕，守不了多久就困得东倒西歪，张天娇便提议打扑克，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副旧扑克牌，认真数了数，刚好五十四张一张不少。 可惜大家会的玩法都不一样，吵吵闹闹一番之后，决定由赵晓明做主，教他们打锄大地，输了的人就要从桌子底下钻过去，或者表演一个节目。 刚开始的时候由于赵晓明这个教官藏私，故意教得不好，害得张家兄妹俩老是输，张天娇怕弄脏新衣裳，不愿意钻桌子底，每次都选择唱歌，她虽然没怎么认真学过，但乐感好，记性又不错，看过的电影主题曲插曲都能唱得出来，而且唱得都还挺好听的。 张天亮觉得在两个女人面前唱歌挺丢脸的，简单粗暴地直接选择了钻桌洞，但他身手敏捷，钻个桌洞也像表演似的，轻快利落地就过去了，一点也没有在受罚的样子。 后来赵晓明不愿意了，非要他表演不可，张天亮想了想，就给她们打了一套军体拳，这是当兵的时候学的，一套拳法耍得虎虎生威，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展现出强烈的男子汉刚烈勇猛的气息，张天娇觉得自家哥哥真是威风极了，不住地拍掌叫好。 赵晓明只觉得体内荷尔蒙暴涨，要不是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她简直恨不得马上就扑过去，把对方身上的衣裳全都撕个干净！ 张天亮看着自家小媳妇小脸蛋涨得通红，双眼闪闪发亮地看着自己，也觉得非常满意，威风凛凛地一个收势，结束了这套拳法。 赵晓明立刻狗腿地跑过去，掏出小手绢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累不累？要不要喝点水？” 张天亮大爷地点了点头。 赵晓明把手伸向背后晃了晃：“阿娇，倒水来。” 张天娇撅起嘴：“干嘛是我倒？”还是倒了一碗水递过来。 “你哥渴了呀！”赵晓明笑眯眯地接过水碗递过去。 牌局继续。 聪明如张天亮，吃过几次亏之后，很快就掌握了方法，把还没弄清楚状况的赵晓明和半桶水的张天娇杀了个落花流水。 最后赵晓明输掉的分数最多，张天娇一个劲鼓动她再跳个孔雀舞，赵晓明却一时兴起，借着酒兴扭动着腰肢跳了一段劲爆的爵士舞，张天娇看得眼睛都直了，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跳得出这样不要脸的动作来。 赵晓明一边跳一边得意地看着张天亮，满意地看着他呼吸加重，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 跳完之后，张天娇拼命地鼓掌，张天亮却沉下了脸，什么都没说。 但是之后的牌局中，赵晓明没有再输，但每次都不是最差的那一个，到最后张天娇都要哭了：“我不玩了，你们都故意欺负我！” 终于等到十二点，把瓜果供品都摆出来，再次祭祖之后，张天亮拿出几包事先准备好的鞭炮，把引线拆出来，站在门口，点燃之后扔到院子里，“噼里啪啦”地好一阵热闹，把院子里昏昏欲睡的大黑狗惊得狂吠起来。 村子里的鞭炮声和狗叫声此起彼伏，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平息下去，这个除旧迎新的仪式就算了完了。 赵晓明张嘴打了个哈欠，总算可以去睡觉了。 张天亮突然开口说：“走吧，我送你回去睡觉。” 赵晓明楞了一下：“我今晚在这儿睡，我东西都带过来了。”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突然被人下了逐客令，她很伤心的好不好。 张天娇也说：“对啊，哥，都这么晚了，干嘛还要这么麻烦跑来跑去的，就在咱家睡行了呗！” 张天亮不为所动，对张天娇说：“你把门窗都关紧了再睡觉。”说完拉起赵晓明的手，“走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赵晓明掰着门框不想走：“我不走，那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害怕。” 张天亮捏了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我陪着你。” 热热的气息吹向她的耳后，赵晓明突然就明白了这男人道貌岸然的外表底下心怀的鬼胎。 张天娇还在发呆：“院门也要拴起来吗？” “嗯，栓好了。”张天亮一边强硬地拉着赵晓明出门一边回答。 “那你待会怎么回来啊？” “你不用管，我自己有办法。” “哦！”张天娇去关门，心里说她哥真是莫名其妙的，晓明姐又不是第一次在家里睡，怎么就不行了嘛，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晓明姐说呢，她晚上跳的那个舞虽然有点不要脸，但真的很好看，她也很想学呢！ 张天亮心里火急火燎的，恨不得马上就把人推倒，拉着人走得飞快，赵晓明踉跄了一下：“哎，走慢点啊，我看不见路。” 张天亮二话不说，蹲下来就直接把人背在了背上，迈开长腿飞奔起来。 赵晓明气得直拍他的背：“喂，今天不是安全期啊！” 第102章 画卷 张天亮恍若未闻，一直跑到只有两个人的小窝里，才把人放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赵晓明点亮了煤油灯，问他：“喂，你是不是反悔了？” “啊？”张天亮不明所以。 “不想让我去省城上大学，所以故意想让我怀上孩子？”不然的话，实在没有办法解释他的一反常态。 张天亮“呵呵”地傻笑着，气还没喘匀，一时说不出话，只是不断地摇头。 赵晓明看见他这个傻样子就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 然后张天亮神神秘秘地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掏出一样东西，献宝似的给赵晓明看：“我弄到了这个。” 赵晓明定睛一看，他拿在手里的是一个白色的纸包，还没有他半个巴掌大，白底红字地印着三个大字“避孕套”，另外旁边还写着“计划生育用品”、“二只装”、“直径33毫米”、“桂林乳胶厂”等等信息。 赵晓明瞪大了眼睛，好笑地看着他：“还真的有这种东西啊，你哪里弄来的？” 张天亮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我，我去找李爱国。” 赵晓明的脸一下子红透了，跺脚道：“这种事情你怎么可以随便跟别人说呢！”在她看来，这种东西，去药店买，或者是找计生部门领取，都很正常，可是跟自己的朋友要，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两人已经发生了这种关系嘛，就算她在这方面再看得开，毕竟是女孩子，还是要面子的。 张天亮连忙说：“我没跟他说是我要的，就说是帮别人找的。” 第121节 赵晓明戳着他的胸口：“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啊！” 张天亮为难地看着她：“那现在不说都说了，你说该怎么办？” “拿都拿来了，还能怎么办，用掉呗！” 张天亮立马喜形于色：“好咧！”就要去拆纸包的包装，赵晓明连忙按住他的手：“着急什么啊，还没开始呢！” “哦，对，咱们先进去。”张天亮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抱起赵晓明往床边走去。 赵晓明有点郁闷地捏着他腰上结实的肉，这男人别的时候都很聪明，可是在这方面就是个愣头青，根本不知道前|戏为何物，偏偏又天赋异禀，前两次都很是让她吃了些苦头。 她自己虽然也是个新手，毕竟比他多看了那么多小说，算是有点纸上谈兵的经验吧，只好厚着脸皮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张天亮红着脸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那样包装的避孕套张天亮一共从李爱国那里拿来了两包，一包二只，一共是四只，原本想着省着点儿用，起码也可以用上十天半个月的。 可是由于业务不熟练，第一个怎么也套不上去，折腾了半天给弄破了，剩下的三个，不好意思，他实在是没忍住，一个晚上全都给用掉了，每一个都淋漓尽致地发挥了最大的用途，保证没有一丁点儿浪费。 至于过程，反正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情，真的很快乐就对了。 第二天没什么事，再加上没人打扰，两人舒舒服服地睡到了日上三竿，在被窝里又缠|绵了好一阵，才慢悠悠地起床。 赵晓明突然想到了什么，趁张天亮出去洗漱的时候，从空间里拿出了那幅他断断续续画了好几个月的画，铺展在桌上，再最后添上几笔，整幅画就算是完工了。 赵晓明跑出去，捂住正要进门的张天亮的眼睛。 感觉到媳妇儿冰凉柔软的小手捂在脸上，张天亮笑道：“又调皮了？” “闭上眼睛，跟我过来，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张天亮乖乖地闭着双眼，任由赵晓明把他拉到桌子跟前站定了：“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张天亮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那一幅比桌子还要大的画卷，画里有风光秀丽的美景，有大片整整齐齐的金黄稻田，有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高楼大厦，他按耐住心中莫名的兴奋，问道：“这是什么？” 赵晓明告诉他：“这就是未来的三江乡啊！你看，这里是东坡河、这是北姑河、坝子河，这里一大片整齐的小洋楼，就是咱们香坪坝，你说过的，总有一天，咱们香坪坝的乡亲们，也能过上城里人一样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日子，我们有自己的医院、学校、高楼大厦、公园还有大商场，还有这里，是我们的大工厂，我们生产的产品，日日夜夜地通过这条公路，运输到全国各地……” 看着画卷上熟悉的地形，栩栩如生的画卷在张天亮的脑海里渐渐变成了实景，没错，这就是他曾经梦想过的未来，只是画卷中的一切比他想象中的更清晰更具体，也更美丽。 张天亮激动地握住赵晓明的双肩：“太好了，你画得太好了，你是怎么想到的？你真的相信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赵晓明肯定地点点头：“嗯，我相信，林书记是一个好领导，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三江乡一定会有日新月异的发展，百姓们都能过上你期望中的好日子。” 还有一句话她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到时候你就可以放心地卸下肩上的担子，安心地跟我一起去省城，专心过好属于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了吧！ 张天亮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把面前的可人儿紧紧抱住，亲了又亲，不知该怎么样才能表达出自己满心的喜爱之情。 对于家乡的未来，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模糊的构想，可是这个想法太过不切实际，平时只要稍微透露一些，都会惹来别人的嘲笑：“能让所有人都填饱肚子再说吧，这梦啊留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做！” 就连林书记本人，有时候也会委婉地劝说他不要好高骛远，做人做事本分一些。 他那些在旁人看来是痴人说梦的理想，也就只是有一次跟赵晓明稍微提到过一些，没想到她不但听进去了，还把它们都画进画里，这么生动实在地呈现在他的面前，而且，还把他仅仅局限在一个香坪坝的小理想，扩展到整个三江乡，如果将来整个三江乡真的变成了画中的模样，那该是多么的幸福美好啊！ 经过一个晚上，张天亮脸上的胡茬都长出来了，他抱着赵晓明狠命地亲，刮擦得她脸上生疼，他一边亲还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晓明，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赵晓明好不容易脱离了他的魔掌：“好了，糊我一脸口水。” 张天亮傻笑着把画卷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抱在怀里：“你自己去阿娇那边吃饭。”说着就要往外跑。 赵晓明连忙问：“那你呢？” “我去找林书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大量的想法涌入大脑，原本许多模糊不清的想法瞬间变得条理清晰起来，他要趁满腔的灵感还没有散去，要赶紧找到林书记，好好梳理一下对未来的想法，把接下来几年的工作计划赶紧制定下来。 赵晓明无奈地看着他，找了一个工作狂当男朋友，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张家那边，张天娇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依旧是早早地起了床，迷迷糊糊地去开门，看着关得好好的门户，心里嘀咕着：“哥昨晚怎么进来的呀？” 喂完家里的鸡和猪，又做好了早饭，不见她哥起床，这才跑到张天亮的房里看，只见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的，也只是心里有点奇怪，人是啥时候出去的，怎么她都没听见。 过年的日子总是悠闲的，至少对赵晓明和张天娇来说是这样，两人闲着没事就收拾去省城要带的行李，按照赵晓明的意思，她根本不需要带太多的东西，反正平时需要用到的日用品空间里都有，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就是了，至于衣服，去到省城当然要买新的，难道还穿在农村里穿的旧衣服，反正布票和钱什么的她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到时候去到省城里也可以想办法弄。 可张天娇就不这么想了，在城里什么东西都要花钱买，如果什么都不带，那得花多少钱啊，虽然晓明姐手上有些积蓄，还有她考上大学的时候县里奖励的一百块钱，但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所以张天娇给她打包了一个又一个的大行囊，不但有床单棉被，连枕头都给她塞进去了，还有一个大大的袋子，里面装的都是吃的，什么红薯干、晒干的煮花生、腌好的咸菜，还有过年的时候预备下的油糍、油角，连腊肉都有两大块。 赵晓明哭笑不得：“阿娇，这些真的不用带，学校里有食堂，想吃什么都有。” 张天娇说：“可我听别人说城里吃东西可贵了，还要粮票，你还是带上吧，万一买不到吃的可以应应急，就算吃不了，也可以分给同学吃嘛！” “可是这么多东西，我也拿不了啊！”赵晓明苦笑着说。 “没事，我哥会送你去的。”张天娇拍着胸口说。 张天亮当然会送她去，他检查了她的行李之后，还嫌带的东西不够多，一个劲地让妹子使劲塞呢，恨不得把整个家当都让她带去了，生怕她去了省城会吃苦。 “到了省城，别想着钱的问题，该吃就吃，该花就花，没钱了我会给你寄过去。”张天亮给她递过去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十元、二元、一元的票子塞了满满的一沓。 赵晓明眼眶一下子就酸了：“你，你哪来的钱啊！” 第103章 出发 以前每次离家去上大学的时候，她那脖子上戴着粗粗的金项链的暴发户爸爸也是这样，塞给她一张□□：“拿去，使劲儿花，千万别给我省。 那时候的赵晓明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花父母的钱花得心安理得。 可是现在她却有点心疼了，她知道他的手头也并不宽裕，这些钱来之不易，不知道花费了他多少的心思，可是他还有那么多的大事等着他去做，她心疼，不愿意让他为了她额外再花费心思。 第122节 赵晓明把信封塞回给张天亮：“我那里还有钱，用不了这么多，而且我去上学以后，学校每个月都有补助的，我也可以勤工俭学，你不用寄钱给我。” 张天亮板起脸：“胡说什么呢，给你你就拿着，记住了，别给我搞勤工俭学那一套，我张天亮的女人，不需要为了钱的事操心，你只管给我好好上学，该吃就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张天亮！”赵晓明拦腰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忍不住哭了起来，“我舍不得你。” 张天亮也使劲地回抱着她：“乖，别哭，我有空就去看你。”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赵晓明坚持自己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这屋子要带上的东西都已经打好了包，用不上的东西大部分也都已经搬回到张家了，空空荡荡的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赵晓明有点感叹，不知不觉就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这屋里所有的家具都是张天亮一手一脚亲自帮她打造出来的，还有着墙上糊的报纸，床头贴的明星画片，当时她还嫌弃土得要命，可是现在看起来却满满的都是不舍。 也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是否还能有一个人如此用心，为她打造一个舒适的安乐窝。 赵晓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笔记本，她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不过有时候会把一些值得纪念的事情用简短的语言记录下来，就像她以前用手机发朋友圈一样，短短的几句话，记下某一个时刻偶然的感动。 把笔记本的书脊朝上提起来轻轻晃动几下，从里面飘落出来几张压得平平整整的钞票，静静地落在桌面上，这是有好几次张天亮硬塞给她的钱，她用不上，就随手夹在笔记本中，一不小心一直留到了现在。 想到他当时给钱她的时候的态度，赵晓明就忍不住笑了，这个人啊，一直都是以一种大家长的强硬姿态，把照顾她当成是自己的责任。 可是她真的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也该轮到她为他们的未来操一点心了。 赵晓明翻出自己所有的资产，清点了一下，加上县里因为她考上大学而给的奖励，现金有两百多，粮票有三十多斤，布票也有二十多尺，她失笑，真没想到，一直大手大脚的自己，居然还有有那么多的积蓄。 据许晨告诉她，现在省城里一般人的工资一个月也不过是三十多块钱，她这两百多的现金可以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足够她去省城落脚的开销。 张天亮后来给她的那些钱，再加上从笔记本里拿出来的，她全都放回信封里，然后把自己攒的粮票和布票也拿出来一半放进去，压在了枕头下面，熄了灯闭上眼睛睡觉。 才堪堪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门外的响动就把她吵醒了，原本就和衣而卧的赵晓明立刻跳了起来，跑出去开门。 因为要赶早上六点出发到省城的那班车，没有事先在县城过夜的话，他们大半夜就要从村里出发了，张天亮这是过来接她的，张天娇也跟了过来，给她亲爱的晓明姐送别。 张天娇怀里抱着个搪瓷缸，里面是刚做好的白面条，面上卧着两个金黄色的荷包蛋，撒着细细的葱花，跟赵晓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在张家吃到的那碗面条一样好吃。 赵晓明吃着吃着，眼眶就红了。 乡里唯一一个大学生要去省城上大学了，这是一件大事，林书记早就安排了拖拉机送她，这会儿拖拉机司机也“突突突”地把拖拉机给开到学校里来了，张天亮把赵晓明要带的行李先给抗到了车斗里。 赵晓明匆匆吃完面条，把张天娇拉到一边，将昨晚准备好的信封塞进她的口袋里：“这里有一点钱，你哥平时干活辛苦，你多给他做点好吃的，还有平时一年四季的衣服，你也多给他做几件，不用问他，他肯定舍不得的，他平时走动得多，穿鞋子费，你在百货商店看见有合适的鞋子就给他买，家里做的不是不好，只是他经常要到上面开会，不能穿得太寒碜了。” 张天娇当然不肯收：“晓明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哥的，但是这钱我不能拿，你在省城要花钱的地方多……” 赵晓明拦住她往外拿信封的手：“我还有呢，你别说了，别给你哥听到。”说完飞快地转身跑到外面，站在拖拉机后边，撒娇地朝张天亮伸出了手：“拉我上去。” 张天亮单手轻轻一提，赵晓明就借力上了拖拉机：“阿娇，我走啦，你有机会跟你哥来省城看我啊！” 张天娇目送着拖拉机慢慢走远，把手伸进口袋一摸信封才觉得不对劲，原本她还以为真的是一点钱呢，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还有粮票和布票。 赶紧撒脚丫追上去，手里挥舞着信封问：“晓明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赵晓明双手窝在嘴边，大声说：“没弄错，你记住我的话！” 张天娇脚步慢了下来，张天亮疑惑地问：“阿娇问你什么呢？她手里拿的什么？” 赵晓明故作神秘地扭开头：“我们女孩子的事儿，不告诉你。” 长途大巴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难以忍受，不过赵晓明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算太过难以接受了。 到达省城已经是傍晚了，两人搭乘公共汽车去到师范大学，先在附近找了个招待所住了下来，再随便找点东西吃了，略微休整一下，便携手一起去校园里逛一逛。 师范大学历史悠久，校园里绿树成荫，颇有一种与世无争的安静，是一个很适合安心做学问的地方。 明天才是新生正式开始报道的日子，老生也还没开学，校园里只有一些提前返校的同学，偶尔有一两个怀里抱着书匆匆而过的，也要晃荡着空饭盒高谈阔论的，篮球场上三三两两的人在打球，不怕冷的只穿着线衣，脸上无一例外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赵晓明微微觉得有点可惜，如果张天亮愿意，他也可以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的，甚至可以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优秀，如果这四年的大学时光可以和他一起在这里度过，那将是多么快乐幸福的一件事啊！ 这时一双男女从他们身旁走过，热烈地讨论着新学期的课程和他们参加的社团在新的一年里将要开展的工作，虽然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赵晓明还是能从他们的神态中看得出来，这是一对恋人。 她心里微微发酸地想，可惜她和张天亮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共同话题了。 其实她还是很想来一场大学校园里的恋爱的。 当初她第一次上大学的时候，究竟每天都在干些什么来着？居然都没来得及谈一次恋爱，就糊里糊涂地毕业了，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反正像他们这样的富二代，大多数都是基于各种利益关系，由着父母给安排一个合适的对象就结婚了的，真正自由恋爱修成正果的反而不多。 反正她那时候就光顾着瞎吃瞎玩了，一点儿心思也没放在这方面，也不知道伤了多少痴情男儿的心。 反而是现在，她特别希望过上一些平平静静的日子，两人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他会帮她打好她爱吃的菜，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下去，然后再把她吃不完的一扫而空。 早上让他提着早餐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傍晚让他去打开水，晚上一起上自习，把自己不愿意写的报告全都让他写，临熄灯前在宿舍门口依依惜别，让宿管大妈三催四请得不耐烦。 所有这些以前的她不屑一顾，认为十分矫情的事情，她都好想好想跟他一起做一遍啊！ 可惜身边的这个男人一点儿也不解风情，如此良辰美景，只知道絮絮叨叨地叮嘱她这个那个的，就像她是一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一样。 可是就连这样的唠叨，明天以后她也要好长时间都听不到了，真的好舍不得啊！ 走到一条无人的小路上，赵晓明不管不顾地搂住他：“张天亮，我不想让你走。” 张天亮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他也一样不舍得啊，可是如今两人这样的情况，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一直相信，短暂的分离是为了让以后能更好地相聚。 晚上在招待所里，赵晓明冒着被查房的危险，一直赖在张天亮的房里不肯走，两个都是气血方刚的年轻人，又都是初尝禁|果正是新鲜的时候，总免不了要亲亲摸摸的惹出火来，但张天亮自制力惊人，坚决不肯让她冒怀孕的危险，只是用手指给她满足了两次。 第二天早上两人从招待所出来的时候，赵晓明容色娇艳，整个人鲜妍得像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跟随着张天亮的脚步走进了师范大学的校门。 第104章 大学生活 校园里今天出人意料地热闹起来，校门进去的林荫道两旁都拉满了红底白字的横幅，横幅底下摆满了桌子，各院系都摆出了迎接新生的阵仗，还有高音喇叭一直在播放的热烈欢迎的语句，来来往往的人群，让整个校园都充满了勃发的生机。 背着行李带着好奇眼光的新生们一进校门就受到热情的接待，不过赵晓明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生了，早已没有了那种欢欣雀跃的心情，张天亮也是一个沉稳的人，再加上张天亮和赵晓明的手中都各自拉了一个当时很少见有人用的行李箱，两人的外表也都是比较出众的那种，因此两人的出现就显出与众不同来。 第123节 张天亮站在路旁仔细地看着两边横幅上的字，想要找出赵晓明所要念的汉语言文学系的接待点。 旁边有个负责接待的姑娘有点儿拿不准地走上前来，小心地问：“请问二位是来报道的吗？” 赵晓明点头：“是的，请问汉语言文学系到哪儿报道？” 那姑娘立刻笑了起来：“原来真的是我们系的师妹啊，来，在这边。” 见到有美女过来，两个男生正准备过来帮忙拿行李，看到跟在她身后一脸严肃的张天亮，立刻又缩了回去。 张天亮办事利索，都不用等别人带路，很快就帮赵晓明办好了一切入学手续，领了钥匙带她去宿舍安置。 双脚踩在由于来往人多而有点尘土飞扬的土路上，看着这宿舍的环境，赵晓明有点儿欲哭无泪。 这比她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差多了。 她上大学的时候是新建的大学城，宿舍楼什么的都是新的，起码干净整洁，一间宿舍只住四个人，有独立的卫生间，直供的热水系统，每个人还有单独的衣柜和书桌。 就这样她还住不习惯，回家的时候抱怨了一下不喜欢跟别人共用卫生间，宿舍的衣柜太小衣服都放不下什么的，她妈妈听完之后，第二天二话没说就在学校附近一个精品小区买了套精装修的小户型，第三天家具家电全部到位，第四天请人搞完卫生，赵晓明就住进去了，十分地雷厉风行。 再看看现在的条件，平房，上下铺，一个大通间住十二个人，六张铁架床分列两旁，中间一溜儿书桌面对面，每人可以分到一个抽屉那么宽的位置，另外在靠里那堵墙的前边竖着一个木架子，分成十二个格子，每个格子宽一米高半米，深度也是半米左右，每人一格用来置放行李。 至于厕所和洗澡间，那得走到一百多米外，那儿有集中的男女厕所和洗澡间，锅炉房也在那儿，每天早晚供应热水。 他们来得比较早，宿舍的床大多数还是空的，可以让她先挑选，赵晓明犹豫了半天，终于选了右侧最靠里边的上铺，感觉这个位置私密性能够强一些。 张天亮从铁架床上自带的楼梯爬上去，把带来的床单被褥给她铺好了，他伸手摸了摸墙，感觉有点儿潮，便让她过两天去找些画报什么的，把墙给糊一下。 洗漱用品和饭缸什么的拿出来，放在属于她的那张桌面上，她的行李箱太大了，行李架放不下，只好把常用的衣服拿出来，装进一个比较小的背囊里，放在行李架上，其他不常用的就留在箱子里，然后塞进床底下。 张天亮做起这些事来井井有条，熟练无比，反倒是赵晓明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边看他忙乎。 一旁另外一个单独自己过来归置行李的姑娘看了，羡慕地说：“你哥对你真好！” 赵晓明不习惯跟不熟的人说太多，只是微微一笑，便没有再去解释什么，她又不是那种有个男朋友就非拉出去显摆不可的人。 张天亮明显也听见了，没听到赵晓明回答，楞了一下，回过头来神色略微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自嘲地笑了笑，又麻利地整理起箱子来。 归置好了行李，两人一起到食堂吃了饭，张天亮带着赵晓明在校园里转了好几遍，把平时要去的地方，教室、图书馆、食堂、小卖部、锅炉房等等的路线都走熟，确保她不会把自己给走丢。 最后，张天亮在小卖部里给她买了一沓信纸和信封邮票：“我得走了，你记得给我写信。”从路边的墙报就可以看得出来，大学生活丰富多彩，他要是不提起，这没心没肺的姑娘别说写信了，恐怕连想都忘了想他。 他一说要走，赵晓明的眼泪立刻就出来了，可是再不舍，他也必须要走了，要赶下午五点的那趟班车，现在他的口袋里就只剩下了一张车票的钱，要是赶不上的话今晚连招待所都住不上。 张天亮把赵晓明送回宿舍，狠一狠心还是走了。 宿舍里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由于这一届高考比较特殊，不像以后大部分都是应届生，因此这一届的新生年龄参差不齐，大部分是像赵晓明这样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有年纪偏大一些的。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有来自城市也有来自农村的，但基本上大家的穿着都比较朴素，看不太出来贫富差别，像赵晓明这种长得漂亮又比较爱打扮的，算是有点引人瞩目了。 住在赵晓明下铺的是一个热情开朗的姑娘，叫做黄淑兰，在赵晓明没回来之前，就已经跟全宿舍的姑娘们都打过招呼了，俨然一副老大姐的模样。 见赵晓明回来，也热情地招呼她：“我们正打算去吃饭呢，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赵晓明觉得还不饿，就笑笑拒绝了，自己拎起水桶先去洗澡，出门的时候听到有人嘀咕了一句高傲什么的，也并不放在心上。 打了一桶热水洗澡，出来以后再打一桶热水，用脸盆兑成温水用来洗衣服，不出意料之外，又听见背后有人悄悄地说她娇气浪费，毕竟打热水也是要钱的，除了她还真没有别人洗衣服都要用热水的。 赵晓明撇撇嘴，住集体宿舍就是这点不好，做点什么都没自由，不过她可不会因此而委屈自己，生活条件已经这么差了，能有机会对自己好一点的时候，当然要尽量对自己好一点。 当然，这个时代的人大部分都还是很纯朴的，特别是能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学的，大多数都有一种书呆子的特质，因此虽然有人看赵晓明不太顺眼，但大部分人对她还是很友善的，她的大学生活开展得还算顺利。 特别是热情的黄淑兰和隔壁床的杨芳芳，这两人老是粘在一起，而且干什么都喜欢叫上赵晓明一起，赵晓明不排斥这两个人，而且觉得去吃饭上课的时候有人陪着也挺好的，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行动三人组了。 说起来也奇怪，黄淑兰和杨芳芳的性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黄淑兰生性热情，特别关心公共事务，不管是宿舍里的，还是班级里的大事小事，能管的她都喜欢去管上一管，而杨芳芳，则是天生胆小的小绵羊，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的，两人居然能合得来，据说还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 后来赵晓明实在忍不住问过一次，黄淑兰说因为两家从小就是邻居，她自小就是炮仗的性子，见到小杨芳芳被几个大男孩欺负，她立马冲上去，拳打脚踢把几个牛高马大的男孩子全都打趴下了，从此见到她就绕道走。 后来杨芳芳就赖上她了，走到哪跟到哪，一开始她也觉得挺烦的，但后来慢慢发现，这小姑娘个子小小的，心思也细腻，很会细心体贴人，她这个马大哈经常丢三落四的，多亏了有一个人跟在身后帮她收拾。 慢慢地就认可了她这个小妹，真心实意地把她罩在自己的羽翼底下了。 听到这里，赵晓明想，可惜黄淑芳不是一个男的，不然可不就是一段现成的青梅竹马浪漫爱情故事么？ 说到大学生活，其实张天亮想错了，所谓丰富的大学生活对赵晓明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毕竟她曾经经历过的大学生活，那才叫做精彩纷呈呢，现在她的心思早就不在这方面了。 以前的她，没有理想没有追求没有目标，因此得过且过，只知道花钱贪玩享乐，对学业也不甚上心。而现在，她却是揣着满腔的小心思来到省城的，上大学只是一个跳板，她想要的，是在省城里扎下根来，为自己和张天亮在这里开创一片未来。 当然，她毕业之后，应该会顺利地被分配到一份当教师的工作，然后工作单位也能给她解决住房的问题，但这并不够，当教师一份微薄的工资，并不足以支撑起她想要的生活，现在张天亮在农村里虽然能干，但以后来到省城，还是要从头打拼，所以她想要做点什么，为他们的未来存下第一桶金。 说白了，赵晓明就是想赚钱，现在她的人生就只有两个目标，第一，好好念书，到时候分配一个好工作，能在省城扎根；第二，赚一笔钱，为将来两人共同的小家打下坚实的经济基础。 如果赵晓明的爸妈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有一天会如此懂事，肯定会欣慰得落下泪来。 第105章 写信 前边不是说黄淑兰特别热心公共事务嘛，所以她当然参加了学院里的学生会，还混上一个宣传部干事的职务，虽然说干事就是干杂活的吧，但黄淑兰还是特认真、特兢兢业业地完成每一件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 由于她的认真勤快，以及工作成绩突出，宣传部的干部决定把教工食堂门前的那一片黑板报交给她负责，这对黄淑兰来说，是一个光荣且艰巨的任务。 学校的宣传栏很多，但教工食堂门前这个却算得上是一个重点，因为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们每天吃饭都会经过这里，如果板报出得好，那绝对会在领导和老师们的眼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黄淑兰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完成这个任务的。 光是为了查找资料、设计版式她就熬了好几个通宵，终于通过了设计方案，只等往黑板上画的时候，又出了幺蛾子。 黄淑兰的字写得不错，专门练过的，用来写黑板报完全没有问题，但她画画不行，出黑板报不能光写字，还要图文并茂啊，所以宣传部也安排了一个会画画的同学来配合她，一起做好这一期的黑板报。 第124节 黑板报每个月换一期，到了换版的前一天，那个画画的同学突然找到黄淑兰，告诉她他不能画这期的黑板报了，因为昨天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给摔断了。黄淑兰看着他用纱布吊在脖子上的右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事，你好好养伤，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然后她只好去宣传部找人帮忙，宣传部会画画的人不少，可是学院的黑板报都是同一天更换的，他们都有自己的任务，谁也腾不出时间去帮她。 这时一个女生阴阳怪气地开口：“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一开始信誓旦旦说保证完成任务，到这个时候了才来这里诉苦，这不是故意丢咱们宣传部的脸嘛！” 黄淑兰定定地看着这个女生，她这次负责的那一片黑板报本来是这个女生负责的，但因为她几次都做得不好，领导不满意，这次才换给黄淑兰，让她试试，这女生自然是心怀不忿。 “你放心，我不会丢脸给你看的。”黄淑兰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就不信，偌大一个学校，还找不出来一个会画画的人了。 可惜她是一个新生，认识的人不多，潜意识里，她觉得会画画的都是男生，就去男生那边问了一圈，居然没有一个是会画画的。 说起来也不奇怪，前些年学校的风气一片混乱，连真正学习知识的都不多，更别提这些考试考不上的副科了，也几乎没有几个家长有这个意识说要把孩子送去学这些东西的，就算是他们这些考上大学的天之骄子们，学过画画的也寥寥无几。 黄淑兰跑得腰酸背疼，说得口干舌燥，硬是没有找到一个能帮她的人。 回到宿舍，她筋疲力尽地往凳子上一坐，陷入了沉思。 赵晓明书桌的位置就在黄淑兰的对面，这时候她刚好写完了一封给张天亮的信，抬起头来，就看见愁眉苦脸的黄淑兰。 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姑娘一直都是一朵活力四射的太阳花，什么时候见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赵晓明叫了他两句，她都呆呆地没有反应。 赵晓明一时兴起，就在一张空白的信纸上把黄淑兰耷拉着眉毛嘴角的模样给画了下来，待会给她看，她一定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难看的表情。 赵晓明下笔刷刷刷地，不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黄淑兰漫画头像就出现在了信纸上，她一边画一边偷笑，旁边路过的杨芳芳忍不住凑了过来看一眼。 然后杨芳芳就忍不住惊呼起来：“天哪，晓明，你这也画得太像了。” 这头像画得有点偏漫画化，但□□还是抓得很准的，任谁一眼都能看出来这画的就是黄淑兰。 一听到这个“画”字，黄淑兰马上回过神来：“你们说什么？谁画画呢？” 杨芳芳好笑地把赵晓明那张画举起来：“你看，这是晓明画的你，你看像不像？” 黄淑兰一把抓过画看了一眼，突然仰天长笑：“哈哈，天不亡我也！”接着又笑又跳地抱着赵晓明转了好几圈，“晓明，你真是我的福星呀！来上学之前，我妈就给我算过命，说我一定会在大学里遇上命中注定的贵人，没想到就是你啊！” 两人被她闹得一头雾水，杨芳芳不解地问：“你不是说你妈那一套都是封建迷信，我们新一代的知识青年不应该去相信吗？” “哎呀，你不懂！”黄淑兰嫌弃地把她拉开，继续抓着赵晓明的手说：“这次就全靠你救命了。” 接着语无伦次地说起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半天，赵晓明终于听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明天帮你画黑板报吧？” 黄淑兰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就是这样。” “没问题呀！”赵晓明爽快地答应。她对这些事不热心，如果是别人找她，她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但因为是黄淑兰嘛，当然是要帮的。 “太谢谢你了！”黄淑兰分开双手分别搂着赵晓明和杨芳芳的肩膀，“走，我请你们吃饭，咱们去吃小炒！”教工食堂里不但可以打大锅菜，加一点钱的话还可以让师傅炒小炒，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是有什么事值得庆祝的才会去吃，平时没有那么奢侈的。 “等等，我顺便去寄封信。”赵晓明把桌上写好的信纸叠起来，塞进信封里，再从书桌里面拿出一版邮票，撕下一张，从杯子里倒出几滴水在手指上，往邮票背后涂一涂，然后粘在了信封的右上角。 黄淑兰打趣道：“又给你家那位写信啦？” 赵晓明红着脸坦然承认：“是呀！”脸上的笑容甜得能腻死人。 赵晓明是班上第一个收到信的人，开学第二天，也就是张天亮离开三天之后，班长从收发室里拿到这封信给她，还把她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个时候信走的都是平邮，一般省内都要走好几天呢，这才开学，怎么会这么快就有信收？ 直到她看了信封上的邮戳，才知道原来这封信是在他们从县城出发的那天就已经寄出来的，她就觉得奇怪了，那天他们明明一直都在一起，而且一大早就上了长途汽车，也不知道张天亮是怎么把这封信寄出来的。 再看信里面的内容，无非就是叮嘱她到了新学校要怎样怎样认真学习、团结同学，多吃饭，注意根据天气变化添减衣服，该花钱的地方就不要省着这些在家里就嘱咐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话。 但赵晓明还是很感动的，他怎么就知道她初来乍到会不习惯，会感到孤独寂寞，会那么地盼望得到来自于他的消息呢？ 她的不少同学都是第一次离家，刚开始的几天正是想家高峰期，看到赵晓明收到信个个都羡慕不已，有胆子大的甚至过来问她是谁寄来的信，赵晓明虽然不是个爱显摆的人，但这个时候实在是太过高兴，忍不住就说了实话：“我对象。” 周围听到的人都很惊讶：“你已经有对象啦？” 赵晓明人长得嫩，跟普通的高中毕业生没有什么区别，一般能考上大学的高中毕业生都是认真读书无暇他顾的人，所以大家都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了对象。 立刻就有好奇的女生问：“你对象也是大学生吗？他考上了什么大学啊？” “不是，他没考大学，在家里。” “家里？是当干部的吧，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赵晓明对这样刨根问底的问话本能地反感，不过刚好心情好，不想跟她们太计较，随口说了一句：“不是，他是队里的生产队长。”说完就拿着信离开了，她要赶着回去给他回信呢，那天他走的时候答应了给他写信的，到现在一个字都还没写。 赵晓明离开之后，一开始问她的那个女生突然拉长了声调说了一句：“哟，农村的呀！” 一时间周围一圈女生的表情各异，有惊讶的，也有不屑的，但更多的是产生一种莫名的优越感，长得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找了个农村人。 而在座大部分的男生，跟这些女生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一开始听到她有对象的时候是满心的失望，后来听说对方只不过是个农村人，则在心里暗戳戳地又升起了一点希望，觉得她既然连一个农村人都看得上，那还有什么理由看不上自己一个年轻有为的大学生呢？ 不少人在考上大学之前已经有了对象，而对方是农民或者普通女工人的，在上了大学之后都生出了一点别的心思，以己度人，许多人都认为，赵晓明跟她那个在农村的对象肯定长不了。 赵晓明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她一回去就拿出信纸，绞尽脑汁地开始写信，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都没有用这样的方式写过信，只在去年跟新认识的许晨通过几次信，但那都是有事说事，对于写这种无事只诉相思的信件她真的不太擅长。 说了几句开学典礼，再介绍一下新认识的两个好友，她就想不到还有什么好说的了，还是现代的聊天工具好呀，即时通讯，想到什么说什么，对方也可以及时回复，就算没话说，聊着聊着也聊出话来了。 赵晓明像发短信似的，隔一段时间憋出一段就写下来，一封两页纸的信足足写了三天才写完，这期间她接连又收到了张天亮的两封信，从邮戳上可以看得出来，他是每隔一天就给她寄一封。 赵晓明感到十分内疚，因为在乡下寄信其实特别不方便，必须要到县城的邮局才能寄，写了信如果不想特地去一趟县城的话，可以拿到公社，托公社里人进县城的时候帮忙去邮局寄一趟，但公社的拖拉机是逢集才会去县城的，所以像张天亮这样隔一天寄一封的话，就只能自己往县城里跑了。 想到他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一字一句地写出这些思念的话语，然后再冒着寒风，哼哧哼哧地踩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赶到县城，只为了给她寄一封信，赵晓明就觉得鼻子发酸，赶紧在自己的信中多添几句肉麻的情话，放进信封跑出去寄掉。 黄淑兰请赵晓明和杨芳芳吃饭的时候，赵晓明给张天亮寄出的，是她写的第六封信，而这时候她收到张天亮的信，已经足足有十二封了，刚好是她的两倍。 第106章 意外 第125节 第二天一早赵晓明就跟着黄淑兰出门去画黑板报了，杨芳芳自然也一起去帮忙打下手，虽然她不会画画，写字也不怎么样，但帮忙用尺子画画格子什么的也还是可以的。 黄淑兰肩上扛着一架木制的人字梯，赵晓明手里拿着一盒彩色粉笔盒一把长尺子，杨芳芳则怀里抱着一沓资料，三个女孩子来到教工食堂门外的黑板报前，摆开了架势开始工作起来。 下面半截的配图画得差不多之后，赵晓明把人字梯搬了过来，站在梯子上开始画上面那一部分的配图。 路过的行人时不时会停下来好奇地观望一下，不过大多都是随意地看上几眼，然后就离开了，只有一个高高瘦瘦，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毛呢大衣的男人，站在那儿看了很久都没挪动过脚步。 黄淑兰回头看了好几遍，这男人都没留意到她的目光，只把注意力停留在其中的一副插画上。 黄淑兰就觉得奇怪了，别人看板报，主要看的还是文字内容吧，这插图只不过是为了美观而已，这是一篇反映当代大学生风貌的文章的配图，赵晓明画了几个栩栩如生的动感人物，画得还挺仔细的，每个人身上的衣物细节都画出来了。 黄淑兰趁写字写到赵晓明身边的时候，悄悄地对她说：“我跟你说个事，你先别回头，我发现有个男人一直盯着你的画在看。” “是吗？谁啊？”赵晓明说着就把头转了过去。 气得黄淑兰直跳脚：“你别做得那么明显啊！” 赵晓明已经看到了那个男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白衬衫配灰色毛衣，笔挺的西装裤，外面的长款毛呢外套一看就是这个时候很少能见到的高档面料，简单经典的款式，就算是以现代的眼光来看，也不会觉得老土过时。 男人注意到赵晓明的打量，微微朝她点了一下头，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笑容温暖干净，是个有修养且家世良好的男人，赵晓明在心里给他下了这样一个评价。 “天哪，他居然朝你笑！”黄淑兰不乐意了，“我看了他好多眼，他眼尾都没朝我扫一下啊！哎，你说他是不是看上你了啊，不然怎么老盯着你看，我看他都在这儿站了老半天了。” “别胡说了，这地方又不是我们的，你管得着人家站不站吗？说不定他是在等人呢！” 黄淑兰又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不对，我觉得他就是在看你，哎，你说，他跟你对象，谁比较好看？” 赵晓明试着把两人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发现没得好比的，两个人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形象和气质，这男人长得是不错，可是在赵晓明的心目中，当然是张天亮最好看了。 不对，这人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干嘛要比呀！赵晓明白了一眼黄淑兰：“你再乱说，我就不帮你画了。” “行，当我没说，你继续画。” 不知道是哪个教职工家的孩子，周末不用上学，跑到校园里来学骑自行车，一路歪歪扭扭地横冲过来，大概是车轮碾到了一颗石头，车把一歪，方向一偏，径直向赵晓明脚下的人字梯冲了过来。 这孩子大概是吓坏了，也不知道刹车，双手干脆松脱了把手，捂住了双眼，破罐子破摔地直接撞了上去。 正站在一旁给赵晓明递彩色粉笔的杨芳芳倒是看到了，但这姑娘直接吓楞了，张大嘴巴呆呆地站在那儿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赵晓明正伸长了手去画最顶上的花纹，根本没留意下面发生了什么事，等她听到脚底下传来的撞击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子一歪，整个人毫无借力地往后仰着倒下去。 赵晓明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身体稳稳地落入一个略有些冰凉的怀抱中，奇怪地睁开眼睛一看，正对上一双充满了关切的眼睛：“同学，你没事吧？” 四目相对，整一个偶像剧男女主初遇时的经典场景。 赵晓明眨了眨眼睛：“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抱着她的男人突然笑了一下，赵晓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这句话有多不妥，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故意在搭讪，而是真的看他非常的眼熟，特别是刚才突然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几乎有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绝对是一个她曾经认识的人。 赵晓明不好意思地挣扎了一下：“你先放我下来。” 男人从善如流地把她放下了地：“抱歉，事急从权，冒犯了。”说话文绉绉的，看来跟他的外表一样，是个斯文的读书人，难道是学校的老师？ 赵晓明一站稳，就急急忙忙地说：“不好意思，我大概是认错人了，刚刚真的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说完转过身对刚刚站起来的小男孩说：“以后可不要这么冒失了。” 小男孩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赵晓明，带着点哭腔说：“姐姐，对不起。” 赵晓明满心后怕，刚才要不是有人接了她一下，说不定她能摔成脑震荡，忍不住皱起眉头说：“这里人来人往的，你在这里学自行车多危险，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道不？” “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杨芳芳见他吓坏了的样子，有点不忍心：“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小男孩赶紧摇头。 赵晓明说：“算了，这次幸好我也没有什么事，就不告诉你的家长了，你快走吧！” 小男孩如蒙大赦，赶紧推着自行车跑远了。 这男人还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因为是救命恩人，赵晓明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离开，只好硬着头皮找话说：“您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哦，不是，我今天只是过来找朋友的。” “那您找到您的朋友了吗？” “找到了，已经谈完事了，正准备回去，顺便四处走走。” “哦，是这样啊！”赵晓明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教工食堂已经开始开饭，陆陆续续有人来吃饭了，人家既然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于情于理好像都应该请人家吃顿饭吧，可是黄淑兰和杨芳芳两个家伙缩在一旁，好像很拘禁的样子，赵晓明有点迟疑不知道应不应该开这个口。 不知为什么，这个男人虽然外表挺亲和的样子，但他一站在这里，就自然而然地周身散发出一种能震慑人的气场，让人情不自禁地对他产生一种敬畏的感觉。 赵晓明觉得这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黄淑兰和杨芳芳也许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太敢跟他说话而已。 “你的画画得不错，是学这个专业的吗？”男人问。 “不是的，就是作为兴趣爱好学过几年而已。” 男人点点头：“业余爱好能学到这种程度很不错了，那你们是什么专业的？大几了？” 赵晓明看了看旁边的两人：“我们都是同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才刚刚入学。”她觉得有点摸不透这人的意思了，一般人就算帮了别人，为了避免尴尬不是应该尽快离开吗？难道他真的对她们有兴趣，所以问这么多？ 也许是觉察到了赵晓明眼中流露出来的些许戒备之意，男人微微一笑：“别害怕，我没有恶意，这是我的名片，难得相识也是一种缘分，以后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赵晓明惊疑不定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名片质地十分精良，上面的文字竟然是手写的，笔触酣畅有力，诚意十足，绝不是后世那些几块钱印一大盒，见人就发的名片可以比的。 第126节 名片上的文字很简单：“东恒纺织，傅熙年。” “傅先生？”赵晓明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几个字，这个名字同样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这其实是个非常突兀的称呼，在这个时代，人们之间大多是以“同志”相称，除非是对一些非常德高望重的长辈，才会称之为“先生”。 傅熙年却并没有露出奇异的神色，只轻轻点了点头，用手指点了点赵晓明之前画的那些人像说：“你给画中的人物设计的服装非常不错，将来如果有意向在这方面发展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赵晓明睁大了眼睛，原来他刚才一直在看的，是她画的衣服？她画的这几个人身上穿的衣服，确实跟现在一般人穿在身上的不一样，不过也并没有太过创新，只是稍微在细节上做了一些改动，使得它们更符合她自己的审美而已，一般人不仔细去看的话，并不容易看得出来。 这个叫傅熙年的男人原来是做这一行的，难怪能看得出来，想到自己刚才对他的那些猜疑，赵晓明有点赫然：“好的，我会考虑的，谢谢您。”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先走一步，再见！” “再见！”赵晓明笑着挥挥手。 眼看傅熙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黄淑兰和杨芳芳才冲了过来：“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老天，他笑起来可真好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对，就是这种感觉。” “既然这样，你们俩还躲那么远干嘛？” “人家感兴趣的是你，又不是我们，我们上来凑什么热闹啊！你快说嘛，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就自我介绍了一下。”赵晓明把那张名片给她们看。 第107章 宣传部 这两人对名片上的字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名片的材质大大发表了一番赞叹：“这肯定很贵吧！” 杨芳芳肯定地说：“他一定是个有钱人。” 黄淑兰双眼冒着红心：“有钱，人长得那么好看，还这么有礼貌，真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啊，哎，赵晓明，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打算怎么报答人家啊！” “他说了，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你怎么这样啊，要我说，最好是以身相许。” 赵晓明觉得，自己以前以为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思想单纯，那真是太看不起她们了，真正熟悉了以后才知道，杨芳芳还好点，像黄淑兰这种，就没有什么是她不敢说的。 “要许的话你自己许去，别拉上我。”赵晓明没好气地说。 “可是人家看不上我啊，我觉得他肯定是看上你了，不然怎么会跟你说这么多，不过这人真的挺不错的，我刚刚看你们俩站在一起，真的挺般配。”黄淑兰意犹未尽地说。 赵晓明把手中用剩下一半的粉笔头对准她扔了过去：“你再胡说，看我不给你画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黄淑兰捂着嘴偷笑，说实话，她和杨芳芳都没有把赵晓明那个素未谋面的农村对象放在心上，跟时下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考上大学，就是挤过了千军万马的独木桥，跨过了从穿草鞋到穿皮鞋的分水岭，跟过去的一切告别，那是很正常的事。 奋斗了一个上午，黑板报已经快要完成了，三个人不再说话，抓紧时间把剩下的一点收尾工作做完，还来得及去教工食堂吃午饭。 正认真地写写画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期板报做得很不错嘛！” “啪！”杨芳芳正在递给赵晓明的绿色粉笔突然掉到地上，断成两节。 黄淑兰回过头：“范部长，你怎么来了？”来的人是她们学院学生会宣传部的副部长范少强，黄淑兰的顶头上司。 赵晓明看了杨芳芳一眼，只见她慌乱地低着头，双颊涨得通红，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好自己弯腰捡起地上的粉笔，淡定地画完了最底下的一行绿草地，然后拍拍手，把用剩的粉笔扔进杨芳芳手里捧着的粉笔盒里。 范少强说：“我听说帮你画画的同学手受伤了，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没想到你们都已经画好了，而且画得这么好。” 黄淑兰喜笑颜开：“谢谢范部长关心，这是我同班同学，叫赵晓明，她的画确实画得很不错。” 范少强连连点头：“不错，赵同学是吧，既然你身上有这样的特长，就应该为学院做出贡献，你愿意加入我们宣传部吗？” 说不出来为什么，赵晓明就是看这个范少强不大顺眼，再加上她对这些学生工作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正要开口拒绝，突然一旁的杨芳芳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赵晓明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咽了回去，奇怪地看着杨芳芳，只见这个一向内向腼腆的姑娘，顶着一张红得想要滴血的脸庞，双手微微发抖，声音如蚊蚋般细弱，但却是很坚定地说：“范师兄，我也能加入宣传部吗？我虽然不会画画，但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她的双手还紧紧地揪着赵晓明的衣角，后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衣角在她手中皱成一团，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真没看出来，杨芳芳同学居然如此上进啊！ 这是黄淑兰也过来帮腔：“对啊，范师兄，芳芳真的很勤快的，今天我们的板报她也帮了不少的忙，你就让她和晓明一起加入吧！” 范少强有点不太乐意：“这个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得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黄淑兰朝赵晓明使了个眼色，赵晓明有点儿不愿意，可一看杨芳芳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对范少强说：“反正我跟我同学共同进退，要进就两个人一起进，不然的话那就两个人就不进了。” 这个时候学生会在学生们心目中还是挺有威信的，当初招收新成员的时候，条件还挺严苛，但也挡不住同学们想要加入的热情，范少强没有想到他出言邀约，赵晓明不但不感激涕零地扑上来，反而跟他谈起了条件。 不过与其说他爱惜赵晓明这个人才，还不如说他是被她的外表吸引了，今天他才不是专程来关心黄淑兰的工作进度的，而是刚好路过，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同学在画画，一时情不自禁才走了过来。 当时他就在想，一定要把她招进宣传部，他才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要他放手，还真的有点舍不得，这多出来的一个添头嘛，算了，她要进来就让她进来把，反正多个打杂的也不错。 “行，那你们就一起来吧！星期一下午你们过来宣传部的办公室一趟，我给你们办个手续。” 杨芳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谢谢范师兄。” 赵晓明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好吧！”真郁闷啊，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早知道就应该狠着心肠不答应的。 “时间不早了，工作要做但也不能太拼命，先一起去吃个午饭吧！”范少强不想错过跟美女一起吃饭的机会。 赵晓明从范少强的眼中看到熟悉的垂诞的神色，顿时心生反感，连忙赶在另外两人答应之前说：“不用了，我们中午已经有了安排，不在学校吃。” “什么……”不等黄淑兰把她的疑问说出来，赵晓明就捂住了她的嘴，“不耽误范师兄吃饭了，你先走吧，我们画完这些就走了。” 范少强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 黄淑兰用力掰开赵晓明的手，尖叫起来：“弄我一脸的粉笔灰！” 第127节 杨芳芳亮亮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黯淡下来，低声问：“我们有什么安排啊？” 赵晓明抱着双手：“没什么安排，我不想跟他吃饭随便找的借口，你们两个，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杨芳芳又涨红了脸：“晓明，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以后宣传部安排了什么工作，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帮着你做，好吗？”她也知道赵晓明天生一副懒性子，只要不是自己的事，能不沾边就尽量不沾边的，今天能够答应进入宣传部，确实是为了帮自己。 “芳芳，我就不明白了，宣传部到底有什么好，你非得上赶着去受累？”杨芳芳又不是黄淑兰那样热心的性子，赵晓明真的想不明白她今天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 杨芳芳咬着唇不说话。 黄淑兰说：“你就别逼她了，走，咱们先去吃饭吧，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后来赵晓明才知道，原来报道那天，按例新生都会有一名老生负责接待，刚好当时接待杨芳芳的就是这个范少强，也不知道杨芳芳脑子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就是看上这男人了。 后来，黄淑兰去参加学生会竞选，杨芳芳也跟着一起去了，还拉着黄淑兰一起报了宣传部，就因为范少强是宣传部的，结果，黄淑兰选上了，她落选了。 但以后每次黄淑兰到宣传部工作，杨芳芳都会跟着，默默地关注着范少强，私底下悄悄地帮他做了很多事，谁知道这么长时间了人家连她的脸都没记住。 这回能够进入宣传部，杨芳芳高兴得快要哭了出来，这下子范少强总能记住她这个人了吧？ 赵晓明真没想到杨芳芳原来是这样一个付出不求回报的痴情种子。 去到食堂吃饭，赵晓明伸手从兜里拿饭票时候，不小心又把傅熙年的那张名片拿了出来。 “傅熙年？”赵晓明轻轻念着这个熟悉的名字，感觉有个人影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可是想要细细分辨的时候，整个脑子又变成了一团浆糊，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来。 “按道理他应该不会到小县城去，如果我真的见过他的话，肯定就是上次来省城的时候了……”赵晓明喃喃自语，开始仔细地回忆上次来省城的整个经过。 上次来省城，她遇见的人有招待所和饭店的服务员，南方大厦的营业员，抢她包的小偷，还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许晨，对了，还有路边下棋的谢家太爷爷。 太爷爷？一道光在赵晓明的脑子里一闪，对呀，她曾经见过的会不会不是年轻时候的傅熙年，而是若干年以后年长的傅熙年呢？ “哎，你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呢！我们问你呢，到底去不去？”黄淑兰不满地用手肘撞了撞发呆的赵晓明。 赵晓明满心想着别的事情，随口“嗯”了一声。 黄淑兰高兴地说：“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说好了，不许反悔。” 想通了那个关键点，赵晓明的思路一下子畅通了起来，她很快就知道傅熙年究竟是谁了。 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原来是他啊！” “他？什么他啊？”黄淑兰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些事。对了，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来着？”赵晓明刚想说一些傅熙年的事迹，猛然想到这些事现在还没发生呢，赶紧打住，顾左右而言他。 “我们在说去参加交谊舞培训班的事。”杨芳芳说。 “哦！”赵晓明随口应了一声，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还是傅熙年。 第108章 贵人 说起傅熙年，在几十年后的省城，那可真是大名鼎鼎，家喻户晓的，但正因为他的出名，所以人们提起他的时候，一般都不太敢直呼他的名字，而是尊称其为傅总、傅董事长或者是傅老先生。 以至于赵晓明一下没反应过来，她所见到的这个傅熙年，就是那个傅熙年。 其实他那时候年纪也不算大，不过是六十出头，正是老当益壮的年纪，只不过彼时傅家当家做主的是傅家长子傅远致，老爷子就退居二线，颐养天年，优哉游哉地升级为傅老先生了。 说起傅远致，那可不得了，典型的别人家的好孩子，青年才俊、才华横溢、业界翘楚，总之能想出来的溢美之词只管往他头上去堆就好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年近三十了还未成婚，不过这更给他增添了钻石王老五的光环，让各路大小美女前赴后继地扑上去。 赵晓明那不靠谱的老妈曾经憧憬过，如果自家女儿能够有幸入得了傅远致的眼，让张家得以和傅家联姻…… 不过这纯粹只能是白日做梦而已，想要跟傅家联姻，暴发户赵家连排队的资格都还没有。 还是不要去想傅远致了，一想就伤自尊，赵晓明决定还是想想傅熙年。 这傅熙年虽然是若干年后富甲一方的傅氏集团的领航人，但人家可不是白手起家的穷小子，据说傅家的东恒纺织厂那是在解放前就是有名的爱国企业，总之是有根有底的世家吧！ 就算后来经历了世事沉浮，傅家居然还能屹立不倒，也算是十分罕见地难能可贵了。 傅熙年本人也是留洋回来的知识青年，接手傅家产业之后，正赶上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的好时光，从服装产业开始，逐渐过渡到食品、日化、零售、房地产、影视等行业，甚至是后来的互联网和影视，傅氏集团都有涉足。 虽然这些行业之间的跨度很大，但傅熙年就是能够做到稳打稳扎，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把家族企业从一家纺织厂，发展成了一个包罗万有、欣欣向荣的集团公司，这过程中的各种传奇故事数不胜数，在那个时代的老百姓口中津津乐道地流传着。 就说赵晓明她爸吧，有一次在一个酒会上见到傅老先生，并有幸跟他交谈了几句，结果回来以后，就这一件事，足足跟他那些酒肉朋友们吹嘘了好几个月。 赵晓明做梦也想不到，那样一个神话一般的人，竟然能让她遇见，并且能有这样一个奇妙的相识过程。 “贵人啊！”赵晓明忍不住说，黄淑兰一直说赵晓明是她的贵人，可她要说这才是真正的贵人，她不管，趁他现在还没有真正开始他的事业王国，她一定要紧紧地抱住这根黄金大腿，死活都要赖上他了。 想到这里，赵晓明把口袋中的名片拿出来看了又看，大神啊，她居然能够得到一张大神年轻时候的名片，这得是多幸运啊，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全世界。 “哎，我们下午反正没什么事，要不到这个东恒纺织厂去看看吧！” 黄淑兰瞄了一眼她手里的名片：“东恒纺织厂？去干什么？” 赵晓明一时语塞，是啊，去干什么呢？这样贸贸然找过去好像真的挺冒昧的，不过因为刚明白了傅熙年的身份，赵晓明心里都是兴奋和冲动，就算没有任何原因，也想过去见一见他，就当是看偶像好了。 “他早上不是救了我嘛，我们就去谢谢人家啊！” 黄淑兰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真要谢你早上干嘛不谢？” 赵晓明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反应慢，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嘛，说吧，到底要不要去？” 第128节 “要去那就得赶紧了，晚上还要赶回来参加舞会呢！” “什么舞会？” “我们学院举办的交谊舞舞会啊，你答应了要去参加的，可不能反悔啊！” “啊？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吃饭的时候。” “那时候你们不是在说参加交谊舞培训班的事吗？” “对呀，我们就说今晚去舞会看看，跳交谊舞好不好玩，好玩的话就去参加培训班学习怎么跳啊，我可是答应了我们班的男同学一定要把你带去的，你别拆我的台啊！” “黄淑兰，你这是卖友求荣啊！” 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一路打闹着出了校门，东恒纺织厂是个出了名的地方，校门口就有直达东恒的电车，三人上了车，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东恒纺织厂。 纺织厂的规模挺大的，高大的厂房，深灰色的围墙，气派的大铁门，厂房里面传来轰隆轰隆的机器声，高高的烟囱里有白色的烟雾不断喷出。 工厂的铁门是关着的，赵晓明走到旁边一扇小门的前边，朝里面张望：“请问有人在吗？” 一个五六十岁的干瘦老头走了出来：“你们找谁？” “我想找你们老板。”赵晓明说。 看门老头脸色一冷：“去去去，别胡闹，我们这儿没有老板。”老人家是在东恒纺织厂干了几十年，眼看着厂子从原来的私营企业到后来的公私合营，一直到现在收归国有，对厂子的感情很深，对一直宽厚待人的旧主人傅家也一直抱着感激崇敬之心，听到赵晓明这么问，第一反应就是怕她给旧主人带来什么麻烦，赶紧挥手把人赶走。 “那傅熙年是在这里的吗？”赵晓明不甘心地又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老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傅熙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刚来东恒纺织厂的时候，少东家才到他的腰那么高，经常跟着东家一起来厂子，十分虚心好学，见到谁都有礼貌地问好，后来厂子收归国有了，少东家也成了现在的傅经理，可是在老人的心目中，他还是这家厂子的灵魂。 “你要找我们傅经理？” “是的，请问他在吗？我们是师范大学的学生，今天上午在学校还见过他的。” “你等等，我问一下。”看门老头走回门房，抓起桌上的电话机，用力摇了起来。 赵晓明见他拿着电话讲了一会儿，然后走出来说：“傅经理不在，你们下次再来吧！” 赵晓明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对方已经是一副什么都不愿意再说的表情，朝她们挥了挥手让她们赶紧离开，她只好悻悻地走了出去，跟黄淑兰和杨芳芳那两个看热闹的一起，离开了东恒纺织厂。 坐车的时候赵晓明一直在想，就算今天傅熙年真的在，而她们也顺利地见到了傅熙年，其实也没什么用，因为以她现在的资历，根本就没有跟傅熙年平起平坐的资格，她去找他能做什么呢？ 见她一直闷闷不乐，黄淑兰也识趣地不跟她提下午的事，而是跟杨芳芳讨论着晚上的舞会该穿什么衣服，两个人都是从来没参加过什么舞会的土包子，对这样的场合充满了好奇又满心向往。 可赵晓明一点儿也不喜欢，一大堆人挤在空气浑浊的狭小空间里，光线昏暗，一本正经地跳着什么慢三、慢四，实在是无聊透顶。 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打了一个哈欠，对身旁兴奋得两眼放光的黄淑兰和害羞得双颊通红的杨芳芳说：“又是你们说要来参加舞会的，现在怎么都不出去跳舞？” 黄淑兰坦然说：“我这不是不会嘛，回头去学会了再来！” 杨芳芳连连摇头：“我不去学了，要跟男人抱在一起，多不好意思。” 黄淑兰突然撞了撞杨芳芳：“你快看那边是谁来了。” 赵晓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来是范少强，顿时意兴阑珊。 杨芳芳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是范师兄啊，怎么办。” “没事没事，他不一定看到咱们，等下次去学会了，再来就可以跟他一起跳了。”黄淑兰安慰她。 “嗯。”杨芳芳点头，不记得自己说过不去学的了。 没想到他们坐在这么暗的地方范少强也能看到她们，只见他快步走了过来：“怎么这么巧你们也来玩啊？” 杨芳芳脸红得说不出话，赵晓明是不耐烦说话，黄淑兰只好主动站起来：“是啊，真巧，师兄也喜欢跳舞啊？” 范少强说：“学校平时也没什么好玩的，也就这舞会有点意思了。赵同学，介不介意我请你跳一支舞？”他直接略过两人，邀请了赵晓明。 赵晓明眼尾也不带扫一下的：“不好意思，我不会跳。”一晚上来邀请她的人就没断过，她一直都是用这一句直接拒绝的。 “没关系，很简单的，我带着你。”范少强还是不死心。 赵晓明本来没想给他留什么面子，但一看到杨芳芳期待的眼神，又狠不下心：“我有点不舒服，不是很想跳，要不你跟我同学跳吧！” 范少强却像没听到后面这一句似的，关心地问：“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带你到校医室去看一看？” 赵晓明再一次强调：“我没事，我同学挺想学跳舞的，你可以教一教她吗？” “我那边还有几个同学，跳得也还不错，要不我叫他们过来教你同学？”范少强瞄了黄淑兰和杨芳芳一眼，随口说。 “那不用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宿舍了。”赵晓明站起来，拉起了略微有些不情愿的杨芳芳，“走吧！” 走到外面，路灯都比里边的光线明亮多了，赵晓明感觉眼睛舒服了许多，看着身旁泫然欲泣的杨芳芳，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也看见了吧，他对你没有意思。” 杨芳芳突然双手捂着脸，“哇！”地一声跑掉了。 第109章 被骗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赵晓明保持着每三天给张天亮寄一封信的频率，同时也是每隔一天就能收到他的来信，在同学们不解的目光中，继续着她的乡村恋情。 从张天亮的信中，她得知现在村里的发展势头很好，今年天气一直很好，粮食肯定能有好收成，果园里试栽了新品种，种得很不错，听说这些果子运到城里卖的话能卖上大价钱，所以他正在打报告，向县里申请经费修路，只有路修好了，汽车才能开进村里来，村里的农产品才能运出去卖钱。 扩大规模后的五金厂现在的运行也进入了正规，销量也越来越好，每个月都能有不少利润进账，按这样下去，今年就能赚够盖房子的钱了，他问赵晓明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只要她说，他就按照她的意思去盖。 还有听说外地有些农村，现在兴起了搞什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据说能极大地调动农民的劳动积极性，不过张天亮觉得现在他们香坪坝的社员们生产积极性也挺高的，就算不搞包产到户，大伙儿也把集体的活儿当成自己家的活儿，豁出去地干，其实不管是什么政策，只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好政策。 第129节 赵晓明很高兴，她比谁都希望张天亮的家乡能够尽快富裕起来，乡亲们能够过上好日子，这样她的男人才能够安心地来找她，她想他了，好想好想，晚上想得心口疼。 兴冲冲地拿出纸笔回信，赵晓明把她家别墅的模样从头到尾给他描述了一遍，她才不管以现在的条件能不能盖出那样的房子呢，她就想要那样的房子，有空调、有地暖，有抽水马桶，还有圆形的大浴缸。 至于家庭联产责任制，她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这是好事，反正这是历史的大势所趋，她相信三江乡也必然会顺应改革的洪流，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跟许晨也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刚开学的时候，许晨过来看她，还有一次是赵晓明去许晨的单位，不过她特别忙，就算是周末也要忙着跑采访和写稿，实在是没什么时间，两人也只能是保持偶尔的通信联系而已。 还有春燕今年已经上六年级了，她有时候也会给赵晓明写信，夹在张天亮给她的信中一起寄过来，说一说学校里边的新鲜事，学校里新来了一个老师，是个男的，上课的时候有点凶，不过男孩子们都喜欢他上的体育课，能跟孩子们一起玩得很疯。 想起在三江乡小学当老师的那一年，赵晓明还是挺怀念的，有些想念那些调皮捣蛋，但有时候却又乖巧听话得让人心疼的孩子们了。 要说在这段平静的学习生活中，赵晓明最大的烦恼，那就是范少强了，这人的脑回路有点奇怪，不管是怎样严词拒绝，他都会认为赵晓明是在欲擒故纵，死活不肯相信她对他真的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如果是别人也就直接撕破脸算了，偏偏这当中还夹着一个死脑筋的杨芳芳。 这天赵晓明正在宿舍里看张天亮的来信，在上一封信里，赵晓明半夜躺在床上寂|寞难|耐，忍不住悄悄爬起来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写了几句有挑|逗意味的话，第二天早上起来，自己都不好意思打开来多看一遍，匆匆塞进信封里就给寄出去了。 果不其然，张天亮在回信中义正辞严地批评了赵晓明这种不好好学习，就会胡思乱想的行为，让她以后白天多去运动，晚上睡觉前多看书，累了就能好好睡觉。 赵晓明暗自偷笑，也不知道是谁，表面上装得一本正经，实际上私底下最是迫不及待了。 这时门外一阵响动，黄淑兰扶着浑身湿透的杨芳芳走了进来，赵晓明连忙把才看了一半的信往抽屉里一塞，一边过去帮忙一边问：“这是怎么回事？” 黄淑兰喘着气说：“刚从明月湖里捞出来的。” “好端端的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掉到湖里去了呢？”校园里湖光水色，风景优美，最大最好看的湖当然莫过于明月湖了，这湖边有一片小树林，常常有情侣在里面私会，所以私底下有个外号叫情侣林，有的人顺便也把明月湖称作为“情侣湖”了。湖水据说挺深的，像杨芳芳这样的女生掉下去应该能没顶，可是湖的四周都有围栏，一般人没事应该不会轻易掉下去。 黄淑兰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杨芳芳：“你问她好了。” 杨芳芳刚换上干衣服，全身还在瑟瑟发抖，赵晓明在自己的热水袋上灌满热水，递过去给她抱着：“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芳芳“嘤嘤”地哭了起来：“我刚才从图书馆回来，路过明月湖，看见范师兄和一个女同学一起进了小树林。” 怎么又是他，赵晓明无奈地看着杨芳芳：“然后呢？他们欺负你了？”难道这软包子突然振作了起来，跑上去跟人家抢人，然后打不过人家，反而被推进了水里？赵晓明站起来撸袖子，要真是这样，她就敢招呼班上的男同学给人打回去。 “不是！”杨芳芳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了上去，然后我看见范师兄从书包里掏出一件毛衣，送给了那个女同学，那件毛衣，我在南方大厦里见过，是外贸货，要三十多块钱呢！” “嗯，然后呢？”赵晓明还是不明白，这跟她落水有什么关系？ “我，我一时想不开，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就，就跳了下去。”当时她一跳下去，湖水冰冷刺骨，马上就后悔了，幸好当时湖边的人不少，还没扑腾两下，马上就有人递了根竹竿下来，杨芳芳赶紧抱住竹竿，让人把她拉了上去，刚好黄淑兰路过，就把她带回来了。 赵晓明忍不住了，手指头用力戳着她的脑袋：“闹半天你是自杀啊？你是猪脑袋啊，人家送件毛衣给别人，关你什么事？你跑去自杀，你至于吗！” 黄淑兰也气呼呼地说：“当年我就不应该救你的，让你给那些小混混欺负死算了，好过现在出来丢人现眼。” 杨芳芳“哇”地大哭起来：“我知道错了，是我傻，我对不起我奶奶，我不应该那么轻信借钱给他的。” “什么？”赵晓明听到“借钱”两个字警觉起来，“借什么钱，你说清楚点儿。” “范师兄说他家里出了点事，很需要钱，问我可不可以借给他，我自己也没有多少，上次回家的时候，就问了奶奶。”杨芳芳家里是本地的，隔一两个星期周末她就会回家一趟。 前段时间范少强找她借钱，说得可怜兮兮的，杨芳芳那个心疼啊，当时就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了他，可是他还说不够，杨芳芳只好回家想办法，父母平时对她很严厉，她不敢问父母，只好跟一向疼爱她的奶奶说了，奶奶二话没说，就把压箱底的钱都给她了。 后来杨芳芳才知道，那些钱是父母和叔叔姑妈给奶奶用来买药的，奶奶瞒着他们，没有去买药吃，结果旧病复发，有一天在家里突然昏倒，家里人才知道这件事。 为此，杨芳芳的爸妈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通，她的心里内疚万分，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孝了，很对不起奶奶。 就在这个时候，竟然发现，原来范少强借了她的钱，竟然是用来买礼物送给别的女人，觉得自己真是傻透顶了，竟然为了这样的一个人伤害了最爱自己的亲人，她心里过不了这个坎，一时冲动就做了傻事。 “这么说你前段时间没钱吃饭差点饿晕倒，快考试了还坚持到图书馆勤工俭学，就是为了省钱借给他？”赵晓明不可思议地问。 “不是的。”杨芳芳低声说，“是因为我把钱都借给他了，自己一点都没剩下，只好……” 弄清事情的原委之后，赵晓明和黄淑兰都有点哭笑不得，一起点着她的脑袋说：“你呀你，怎么就傻到这份上了呢？” 没想到杨芳芳被她们这样一推，竟然就软软地朝一边倒下去了，黄淑兰连忙扶住她，赵晓明往她额头上一摸：“不好，发烧了。” 两人急急忙忙地把杨芳芳送到校医室，又是拿药又是打点滴，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直到半夜杨芳芳的烧退了，三个人才筋疲力尽地回到宿舍，那封被遗忘在抽屉里的信赵晓明也没想起来再拿出来看，后面那句“我过两天去省城办事，顺便去看你。”自然也没有被她看到。 经此一役，不但赵晓明和黄淑兰一提起范少强就咬牙切齿，连杨芳芳都承认了，确实是自己识人不清，以后一定不会再干这种糊涂事。 赵晓明在一边听着她表决心，听着听着觉得不对：“照你的意思，这钱你是不打算要回来了？” “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就当是花钱买了一个教训吧，以后我会努力勤工俭学，赚钱给奶奶买药的。” “你傻不傻呀！”赵晓明和黄淑兰同时点着她的额头说，“你以为你这样做他会对你感到愧疚，才不是呢，这样只会让他暗地里笑话你是个傻瓜而已！” 黄淑兰拍着胸口说：“这事儿就交给姐姐了，我去帮你要回来，就算拼着这个宣传部干事不当了，我也不能让你吃这个亏。” “就是，可不能让他骗了人还这么逍遥自在。”赵晓明说。 就在赵晓明和黄淑兰摩拳擦掌想要去找范少强讨个说法的时候，这只害人的苍蝇居然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第110章 西餐 范少强过来之前赵晓明和黄淑兰正在讨论怎样把杨芳芳的钱给要回来，两人一致认为，这事儿不能闹得太大，杨芳芳那孩子脸皮薄，如果这件事被周围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可是如果这事不闹出来，以范少强这种厚脸皮，他肯定不愿意还钱，而且她们都觉得，光是还钱太便宜他了，不让他狠狠地大出血一番都不能平息心中的这口恶气！ 还没等两人讨论出个结果来，范少强就假惺惺地找上门来：“听过杨芳芳同学不小心落水了，她现在怎么样？” “好着呢，不劳您操心。”黄淑兰冷着脸说。 范少强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句开场白而已，根本就不关心答案如何，说完以后目光马上就转到了赵晓明的身上：“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有没有准备怎么庆祝啊？没有的话介不介意我请你吃顿饭？” 赵晓明美目一瞪：“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第130节 “你加入宣传部登记资料的时候不是有填写过吗？” 赵晓明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请我吃饭吗？范师兄真是有心了，那我就不客气咯，我听说太平馆西餐厅的西餐很好吃，你能请我吃西餐吗？” 黄淑兰气得猛地站了起来：“赵晓明你怎么回事，难道你忘了……”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晓明用力拉了下来，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先别着急，我想到让他大出血的办法了。” 黄淑兰半信半疑：“你别骗我。” 听到太平馆西餐厅，范少强有些迟疑，他原本的意思只是请赵晓明在学校食堂或者是附近的小餐馆吃个饭，趁机增进一下感情而已，预算最多不超过五块钱，可是太平馆那种高级餐馆，根本就不是他一个穷学生消费得起的，但美女第一次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邀约…… 赵晓明漂亮的大眼睛朝他眨了眨，水光潋滟，目光中尽是崇拜和渴望：“我听说范师兄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条件很好，西餐厅这种地方，你们一定是常去的吧，我也好想尝试一下西餐的味道，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 这句话说得范少强飘飘然的，脑子一热，当即就拍着胸脯说：“行，没问题，明天中午我请你到太平馆吃西餐！” “可是我听说那里很多人，要排队等位置的呢！” “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大早就过去排队，保证耽误不了你过生日。” “太好了，谢谢范师兄，大家都说范师兄又大方又豪爽，果然是真的啊，我最看不惯小气吧唧的男人了，还想像范师兄那样大方的人好。”这话说得，赵晓明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听在范少强的耳中，却让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妥帖得不像话，整个人飘飘欲仙地早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范少强离开之后，黄淑兰搓着自己手臂：“真受不了，这么肉麻的话亏你说得出来，你该不会真的想跟他一起去吃饭吧？” “有得吃干嘛不吃啊，你们也没去过太平馆吧？明天我们一起去，吃不穷他，哼！” “那行不行啊，万一他要是临阵脱逃了呢？” “怎么可能，他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我们再多说几句好话捧捧他，他拉不下这个脸。”赵晓明笃定地说，平时范少强在同学面前，都是一副风度翩翩，家境良好的样子，可禁不住赵晓明眼睛毒，善于从细节中发现问题，从他平时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里面衣服的袖口，裤脚下露出来的袜子边沿，就可以看出这只不过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货色。 范少强回去之后找人打听了一下，在太平馆西餐厅里如果不点太贵的菜色，两个人十几块钱吃上一顿勉强还是可以应付得过去的，既然赵晓明说她没去过西餐厅，肯定也不会点菜，到时候自己牢牢抓住点菜的主动权，控制好预算就可以了，想到又可以收获美女倾慕的眼神，范少强继续飘飘然。 直到第二天范少强在餐厅里尴尬地等了半天，才看见赵晓明一行三人姗姗来迟的时候，他的脑子都不会转了。 其实范少强也是第一次来太平馆，他强作镇定地占了一张桌子，要等的人一直不来，看见外面还排成长龙的队伍，他的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偏偏服务员还这么没眼色，三番两次地过来询问他是否要开始点菜，范少强只好每次都摇摇头说：“等一下，等我朋友过来再点。” 不知道服务员是故意的还是本来就是这样，反正一直都没有给他一本菜单看看，害得他想事先合计一下菜价都不行。 西餐的烹饪方式以煎炸为多，香气特别诱人，范少强为了省钱，今天早上连早饭都没吃，肚子控制不住地发出极响亮的“咕咕”声，惹得邻桌的客人频频侧目。 因此在看见赵晓明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先是狂喜，紧接着又看到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姑娘，黄淑兰和杨芳芳，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惊怒交杂，一时间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呆呆这坐着看着她们进来。 赵晓明高高兴兴地招呼黄淑兰和杨芳芳落座：“范师兄，辛苦你了，等个位置不容易吧！她们是我的好姐妹，也想帮我庆祝生日，而且我觉得人多吃饭才热闹，范师兄你不介意吧？” 说着转过头对另外两人说：“我就说范师兄不会介意的，他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范师兄，对吧？” 范少卿黑着脸，面前从牙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不介意。” 说完赵晓明马上就举起手招呼服务员：“给我们来三份菲力牛排套餐，牛排要七成熟，配黑椒酱，对了，再来三杯红酒，再要一份蔬菜色拉，一份水果色拉。”根本连菜单都不看，直接就点了单，那娴熟劲儿，根本就不像是第一次出入这种场合的人，末了还一脸歉意地对范少强说，“不知道范师兄的口味，所以没帮你点，你看看想要吃些什么？” 听她的语气，范少强的心里生出一点希望，看这个样子，难道这顿饭是她请？ 服务员在手中的本子上记下赵晓明的要求，转头看向范少强：“请问这位男同志要点什么？”丝毫没有要拿出菜单给他看的意思，大概以为他像赵晓明一样，都是熟客吧！ 范少强哪里知道该点什么啊，他连什么叫做“菲力”牛排都不知道，可是为了避免出丑，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一句：“跟她们一样就好了。” “真没想到，原来范师兄连口味也跟我们一样啊！”赵晓明故作“惊喜”地说。 刚刚见到范少强的时候，杨芳芳还有一些窘迫，虽然她现在已经看清了他的为人，不再迷恋他了，可是见到他，还是会想起自己做过的傻事，免不了有些伤心难过。 赵晓明在桌子底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她就想起来来之前她们两人劝解自己的话：“你借给他的钱还不一定收不收得回来呢，所以一定要狠狠地吃他一顿，怎么说也得吃回本来啊！” 这么一想，杨芳芳就理直气壮起来，反正吃的是自己的钱啊，再看范少强的眼光就有点鄙夷起来，就当是自己宽宏大量，赏他一顿软饭吃吧！ 牛排上来之后，赵晓明好像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地跟黄淑兰说话，杨芳芳看着眼前的刀叉，忍不住问：“这个怎么用啊？” 赵晓明这才把目光收回到桌面上，略显为难地说：“我也不会呢，不过范师兄肯定是会的，要不你教教我们吧？” 范少强有点心虚地看了看旁边那一桌的人，然后学着他们的样子，右手拿起叉子，按住牛排，然后左手拿刀用力切了起来，由于是第一次切，力道控制不好，餐刀在盘子上划拉出刺耳的响声。 范少强假装镇定地说：“就这样，很简单的。”心想反正她们也不会，随便做个样子也看不出来。 没想到赵晓明突然轻轻地“呀！”了一声，说：“好像不对呀，我记得我在图书馆看过一本西餐礼仪的书，书上说是左叉右刀的呢，范师兄你拿错了吧！” 范少强的脸不自然地红了：“书，书上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 “说得也是。”赵晓明熟练地拿起刀叉开始切牛排，“可是我还是觉得按照书上的说法来做比较顺手一点。” 这时，一棵装饰用的发财树后面，一个男人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侧耳细听着身后那一桌传来的动静，竟不由自主地出了神。 他对面的男人不满地说：“熙年，今天可是你说要给我接风洗尘的，可是现在却频频走神，也太怠慢客人了吧！” 傅熙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歉：”实在是对不起。“ 两桌的距离只隔着一棵发财树，刚才两人没有说话，对面的男人自然也听到了邻桌的对话，有点不赞同地说：“这几个姑娘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现在的年轻姑娘们啊，都喜欢以捉弄追求她们的男人为乐，这个被追求的姑娘，人长得不错，心地却不怎么善良啊！” 傅熙年一愣：“是吗？”难道是自己的三观出了点问题，为什么他不仅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觉得挺解气的呢？哦，他知道了，这一定是他从一进门开始，就对身后这个油头粉面的男学生很看不顺眼的缘故。 第111章 借条 一顿西餐在赵晓明等三人谈笑自如，范少强如坐针毡中终于结束了，范少强他是越吃就越觉得心惊胆战，这一桌的菜究竟要多少钱才能结账？ 这种高价餐厅一般不收粮票，只收钱，但是比外面的国营饭店价格要贵上几倍甚至几十倍，范少强刚才看见旁边的几桌结账，都是从兜里掏出大叠的十元钞票递出去的，他的口袋里连同零钱毛票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块钱，万一真的要他付账，他该怎么办？ 可是这种紧张又不能在姑娘们的面前表露出来，说不定这一顿赵晓明本来就是想着她自己请的呢？对，一定是这样，现在的姑娘们，特别是这种有文化有知识的，特别讲究自强自立，肯定不愿意让人说过生日还要带着朋友来占男人的便宜，她既然表现得这样落落大方，一定是做好了自己付账的准备的。 想到这里，就听见赵晓明体贴地问：“范师兄，我们都吃好了，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就让人来结账了。” 范少强闻言松了口气，果然没有猜错，连忙点了点头：“我也吃饱了。” 第131节 赵晓明招呼服务员过来：“麻烦你帮我们结一下账。” 服务员点点头，回了柜台，过了一会儿，拿着账单过来了：“您好，盛惠一百三十五元。” 赵晓明特别大方地指了指范少强：“这位男同志付账。”笑容甜甜地看向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的男人，“谢谢范师兄的午餐。” 范少强贴身的线衣一下子就被冷汗给浸透了，一百三十五块，卖了他也拿不出来，他努力控制着发抖的双手，结结巴巴地说：“等，等一下吧，我，我还没吃完……” 服务员疑惑地看了看他面前只剩下一点汁液的盘子，又把询问的眼光看向赵晓明，赵晓明坦然微笑着说：“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等一下再过来一趟了。” 高级餐厅的服务员都是训练有素的，很识趣地不说什么，飞快地退开了。 范少强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我，我有点内急，先去一下厕所。”这个时候再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还是借尿遁吧！ 赵晓明冷了脸：“范师兄，你该不会是付不起账，想借机逃跑吧！” “哪能呢，我真的是内急……”说完抬脚正要走，“啪！”赵晓明冷着脸一拍桌子，“你给我站住！” 刀叉在餐盘上轻快地跳跃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也引来了周遭的目光。 傅熙年那朋友及时地做出一个受到惊吓的表情：“唉哟，闹起来了。” 傅熙年也颇感兴趣地把头转了过去。 范少强恼羞成怒：“你想干什么？闹得人尽皆知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赵晓明不屑地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来，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范少强不情不愿地坐下来：“你想说什么？” “乖乖地把今天的账付了，然后再把你从芳芳手里骗去的钱还给她，那我们就算两清了，否则的话，就别怪我把你做的那些丑事公之于众了。” 范少强又惊又怒：“你们都知道了？敢情你们今天过来，就是给我下了个套？” “那也要范师兄你愿意钻进来才行啊！” “好啊，杨芳芳，看不出来你这么老实的样子，居然是这么个人，当初你借钱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候你自己亲口说这钱你用不上，让我尽管拿去用的。”范少强一脸愤怒地看向杨芳芳，好像如今对不起他的反倒是杨芳芳了。 杨芳芳怯怯地说：“可是你说是家里急需用钱，没说是拿来买礼物送给别的女同学的啊！你，你骗了我。” 范少强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我是骗你了又怎么样？我告诉你们，还钱的事不要想，今天的账我也是不会付的，你们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诽谤我。” “是吗？那就走着瞧咯！” 赵晓明招手叫来服务员：“服务员，这人想赖账。” 范少强急忙插话：“东西是她们吃的，应该是她们付账！” 傅熙年那朋友笑嘻嘻地说：“这人要真耍起无赖来还真那他没办法，看来这几个姑娘今天要吃亏呀，你说我要不要英雄救美，去帮她们把账结了？怎么说人家今天过生日，闹得太难看了可不好。” 傅熙年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未必。” 只见赵晓明不紧不慢地继续对服务员说：“麻烦你帮忙叫虎哥出来一下。” 服务员应了声，却并不走开，只对另外一个同事使了个眼色，另一个服务员匆匆往后面去了，这个却留在这儿牢牢地盯着范少强，以免他趁乱跑掉。 杨芳芳有些害怕地摇了摇赵晓明的手臂，后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他跑不了。” 没过多久，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就从后面走了出来，大摇大摆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都要抖三抖，似乎只要他一跺脚，就能把这楼板给震塌了。 这位被人称作“虎哥”的胖子走到范少强的身边，直接把他衬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几乎都不用动手，只要他往下那么一靠，就能把他整个儿压散架。 “怎么，吃了饭想不给钱？” 范少强牙齿“咯咯”作响：“不，不是我吃的，是她们吃的。” 赵晓明声音清脆地说：“是他自己说请我们吃饭，我们才来的，当然应该他付账。” “谁，谁知道你们要点这么多？” “如果不想让我们点，你大可以在点菜的时候就说出来啊，当时不说，这个时候才想反悔，算什么意思？” 虎哥朝范少强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废话少说，到底给不给钱？” 范少强硬撑着说：“反正我没钱，难、难道你们还能打人？” 虎哥二话不说，轻轻把范少强插在上衣口袋上用来装斯文的钢笔抽了出来，毫不费力地就给折成了两半，溅出的墨水全部弹到范少强的身上，生生把他唯一的这套体面的中山装给毁了。 黄淑兰突然捂住了鼻子：“咦，好臭！”然后大家都看到了，范少强的双腿抖得筛糠似的，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水渍。 赵晓明鄙夷地摇了摇头，抱歉地对虎哥说：“对不起啊，虎哥，没想到这人这么没种，弄脏你们的地方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虎哥爽朗地哈哈一笑说：“没关系，让人收拾一下就行了，这种人就是应该受点教训。” 范少强都快要哭出来了：“虎，虎哥，你饶了我吧，我是真的没钱……” 虎哥回头看了一眼赵晓明：“你怎么说？” 赵晓明慢悠悠地说：“那就要看你悔过的态度怎么样了。” 范少强赶紧对杨芳芳说：“芳芳，对不起，是我欺骗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借你的钱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的，求求你了，放过我这一回吧！“ 赵晓明看向杨芳芳：“怎么样？” 杨芳芳为自己曾经这样痴迷过这样一个男人而后悔不已，可是毕竟心软，见他这样难堪心里也挺难受的：“那就算了吧！” 范少强面露喜色：“谢谢，谢谢你。” 第132节 赵晓明冷笑：“吃饭付账，欠债还钱，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莫非以你为就这么求几句，就可以不用还钱了？” 范少强失望地瘫坐下来：“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今天他的脸面算是完全丢尽了，不但被整个餐厅的食客看到了他没钱付账，还被人吓得尿湿了裤子，他这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 “再怎么说大家也是同学一场，我也不为难你了，今天这账呢，我可以先借钱给你付，只要你写个借条就好了。” “真，真的？” 赵晓明笑得甜美：“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可要记得及时还钱哦，不然的话我就要把你的借条贴到学校的公告栏里去了。” 范少强却是被她笑得一身冷汗，咬了咬牙，说：“好，写就写！” 赵晓明谢过了虎哥，让他先回去工作，然后问服务员借了纸和笔，摆在范少强的面前：“记得把你骗过多少个姑娘，总共从她们身上弄到过多少钱，都写清楚。” 范少强红着眼睛瞪他：“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赵晓明笑起来：“我还真就欺负你了，怎么着吧！记住把你做的那些破事都写全了啊，不满意我可是不付钱的。” 范少强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却只能认命地写了起来。 黄淑兰和杨芳芳都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赵晓明，姐你真的太厉害了。 赵晓明谦虚地笑了笑，其实她也只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昨天范少强一说要请她吃饭，她立刻就想到了许晨曾经带她见过的那个叫做“虎哥”的朋友，虎哥其实是太平馆西餐厅的厨房主管，做得一手好菜，为人也很热情善良，只是外形长得彪悍了一点而已。 今天其实她也早就到了太平馆，不过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后厨，先去找了虎哥，请他帮一个忙，虎哥一听事情的原委，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帮忙，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范少强写完了借条，递给赵晓明，后者看完点了点头：“还行，不愧是咱们中文系的大才子，检讨书也能写得那么好，啧啧，可惜就是这个德行配不上才学啊！” 看见范少强眼中闪出仇恨的光，赵晓明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把借条叠好放进去：“我有个朋友呢，是省报的记者，在你还完钱之前呢，这个信封我都会放在她那里，万一我这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她立刻就会把里面的内容公之于众。所以呀，你最好祈祷我们三个这些日子都能好好的，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呀！” 第112章 电子表 范少强写完借条，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离开了，赵晓明招呼服务员过来，掏出钱把账给结了。 杨芳芳抱歉地说：“这可怎么好意思呢，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却还要你出钱请我们吃饭。” 赵晓明笑着说：“你可别弄错了，可不是我请你们啊，我这是借花献佛，以后还要收回来的呢！再说了，我今天生日那么高兴，请你们吃饭也是应该的呀，刚才那个讨厌的家伙在，你们肯定也吃得不自在吧，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只管点，我请你们。” 黄淑兰和杨芳芳赶紧推脱：“不用了，我们都吃饱了。”开玩笑，这里的东西那么贵，刚才那一顿饭都抵得上她们俩一年的生活费了，哪里还敢再吃呀！ 这时服务员端了一个精致的奶油蛋糕上来，放在她们的桌面上。 黄淑兰连忙说：“我们没有点这个啊！” 服务员笑着说：“这是隔壁桌的那位先生让我送过来的，祝赵同学生日快乐！” 赵晓明惊讶地看过去，只见隔壁桌的两个男人正站起来，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拿在手里，看样子正准备离开，其中一个男人转过头来，朝赵晓明微微一笑，礼貌地点了点头。 居然是傅熙年，赵晓明呆呆愣愣地想，那岂不是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他看到了？被男神看到自己如此仗势欺人的一面，以后还能不能指望他带携自己走向人生巅峰啊？ 一直到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离开餐厅，她还没有回过神来，黄淑兰摇着她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这，这不就是……” 杨芳芳好心帮她接上一句：“那天在学校里画墙报的时候见过。” “我就说嘛，他肯定对你……”黄淑兰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晓明用叉子挖了一大块蛋糕塞到了口中，然后她接下来的话就变成了一句，“天哪，太好吃了！” 算了，看见就看见了，多想无益，有好吃的蛋糕还是先吃了再说吧！ 三个姑娘在西餐厅里高高兴兴地品尝甜蜜的蛋糕的时候，张天亮已经在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女生宿舍楼下猛烈的穿堂风中苦等了大半天。 按照行程安排，他这两天应该都在临市办事的，但今天不是赵晓明的生日嘛，所以他昨天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完，半夜买了一张过路的夜班车的车票，终于在今天一大早赶到了省城。 担心自己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好看相，特地找了一个公厕，洗了脸梳了头，换上一身干净笔挺的蓝色中山装，这才来了师范大学。 身上这套中山装是张天娇新帮他做的，当时他问阿娇布票是哪里来的，阿娇说是她自己攒的，张天亮才不相信，这丫头卖几个鸡蛋换了多少钱都在回家叽叽喳喳地说半天，怎么可能悄声无息地攒下这么多布票？ 再多问几句，这姑娘果然是个藏不住话的，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赵晓明留钱和各种票证给她的话都说出来了。 张天亮听完之后把她骂了一顿：“她一个人在省城里生活多不容易，这钱你怎么能拿？” 张天娇觉得委屈极了，整整两天没跟她哥说一句话。 这次张天亮来省城，不但把那信封里剩下的钱票都拿来了，还把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攒的也加了进去，钱的事哪能让她一个女的操心呢？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还真别说，张天亮这样一打扮，不但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还比学校里那些苍白文弱的书生们多了几分英武之气，再加上他一张脸长得好，就连有点黝黑的皮肤都成了加分项，这样才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呀！ 总之他往那儿一站，就自动成了发光体，把楼上楼下还有过路的女生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终于有胆大的忍不住过去问了一句：“你在等谁啊？要不我帮你去找找？” 张天亮犹豫了一下：“请问你认识汉语言文学系的赵晓明吗？” 本来他也不想随便问人的，可是眼看中午都已经过去了，他下午还要赶傍晚的那一趟车回去县城，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参加，好不容易来一趟，如果见不着人就回去，那多可惜。 他在信中已经说过今天要过来，谁知道管宿舍的大妈说她一早就出去了，本想到处找找，可是又怕她万一回来了两厢错过，只好一直在宿舍楼底下等，既然现在有人问起，那就碰碰运气吧！ 他还果真问对人了，这女同学正好是赵晓明她们学院的，刚好还是宣传部的，昨天范少强约赵晓明吃饭约成功了，屁颠屁颠地乐得找不着北，一回去就大肆宣扬他成功地追上系花了，就这么大半天的时间，整个学院九成的人都知道了系花要跟范少强到太平馆西餐厅吃西餐了。 女同学上下打量了张天亮一番：“你找赵晓明啊，你是她什么人？” 张天亮迟疑了一下，想起那天送她来上学时她对舍友的回答，便说：“我是她哥。” 不知怎么的，女同学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兄妹俩啊，难怪俩人都长得那么出色，怎么她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找她吗？” “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女同学说：“她今天过生日，我们系的大才子跟她一起去吃西餐了。”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不会那么快回来，这里风挺大的，要不你去我们教学楼那边找个地方坐着等？” 张天亮摇摇头：“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在这儿就行。” 第133节 日头照在地上的影子一点一点被时间拉长，赵晓明还是没有回来，她是忘记了自己要过来找她还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呢？ 张天亮站立了许久依然挺拔如松的身影频频吸引着过路行人的目光，得益于在部队中的训练，他的耳目比一般人灵敏得多，被迫听到了不少背着他的窃窃私语。 “你说他真的是赵晓明的哥哥？” “我看不像，真是哥哥的话哪会有这样的耐心，这都快等了一天了。” “就是，中午饭也没去吃吧！” “会不会是她对象呀？” “也不像啊，她不是说她那个对象是个拿不出手的农村人嘛！” “我早就说过啦，她那个农村的对象早晚得分掉，可能这是她在别的学校勾搭的？看他这样子，肯定是个大学生。” “我说肯定是个军官，一般的大学生哪有这气质！” 张天亮不愿意去怀疑赵晓明对他的心意，可是随着时间的流失，终究还是有些焦躁不安，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如果再过两个小时她还不回来，他就没办法再等下去了，得赶去车站…… 赵晓明她们三个吃完蛋糕出来，黄淑兰和杨芳芳说什么也要给她送份礼物，于是三人就去附近的新大新商场了逛了一会儿，赵晓明知道她们俩没什么钱，商场里的东西不便宜，她看了一会儿就说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到外面的小店里逛逛。 出来路过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巷子的时候，三个姑娘突然被一个胖胖的大婶拦住，把她们吓了一跳，黄淑兰更是差点儿就要大声喊了起来，那胖大婶赶紧把自己身上背着的一个大包敞开了口子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别嚷别嚷，我这里有香港来的好东西，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好看又便宜。” 赵晓明探头一看，原来是一堆花花绿绿的塑料电子手表，就跟玩具似的。 她刚要表示没兴趣，黄淑兰和杨芳芳却兴奋地看了起来：“哇，是电子手表啊！” “真的是香港货吗？” “当然，货真价实。” “多少钱一个？” “给别人我都要这个价。”胖大婶举起三个指头。 杨芳芳迟疑着说：“三块？” 胖大婶笑了起来：“你这同志是在开玩笑吧，三十！你要真心想要，我就给你这个价，二十，怎么样？” 黄淑兰正爱不释手地拿一块手表在手腕上比划，一听这个价钱：“这也太贵了吧！” “这怎么贵了？就这个价钱，很多人想要还拿不到呢，你不知道我们从香港拿货有多不容易，一不当心那就是血本无归啊，要不是这几天风声紧，这个价钱我还不舍得出呢，你们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找别人去，有的是人抢着要呢！” 赵晓明本来就看不上这些玩具一样的电子手表，这所谓的香港货，其实都是人家不要的垃圾，走|私过来就成了高档进口货了，听她这么说，立刻去拉两人：“走了走了，二十块钱能买多少好吃的了，干嘛要用来买这些东西。” 可是那两人还是依依不舍：“就不能便宜些吗？我们都还是学生，没有多少钱，如果用得好的话让我们的同学都来买，帮你做宣传了。” “算了，我看你们也是诚心想要买的，一口价，十八，不能再少了。” 看见两人磨磨唧唧地不肯走，目光中充满了渴望，赵晓明差点儿心软，她自己见得多了，自然看不上，可是对她们来说，这样的电子表确实是时髦又新颖，要不就买上两块送给她们过过瘾？ 赵晓明还没开口，黄淑兰就狠狠心，说：“行，十八就十八吧，我们买了，晓明，你过来看一下，哪个颜色的表带好看？” 赵晓明以为是她自己要买的，就帮她挑了一个颜色，还好心地问眼巴巴的杨芳芳：“你要买吗？要的话我可以先借钱给你。” 杨芳芳赶紧摇头：“不用。” 没想到一转头黄淑兰就把电子表带在了赵晓明的手上：“这是我和芳芳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赵晓明整个人都懵了：“送给我的？” 两个姑娘目光炯炯地望着她的手腕，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是啊，你喜欢不？” 赵晓明举起手腕，对着阳光照了照：“挺好看的，谢谢你们啊！对了，你们这么喜欢，自己不买一个吗？” 两人连连摇头：“太贵了，再说不就看个时间嘛，你有就行了。” 赵晓明说：“那我们以后轮着带。” 三个人心满意足地手挽着手，一起搭乘公交车回了学校。 在回宿舍的路上，远远看见楼下一个身姿笔挺的身影，赵晓明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一把将自己的手臂从黄淑兰的手中抽出来，一阵风似的往前冲过去，扎扎实实地一头扎进张天亮的怀里。 第113章 冲动 曾经在梦里面出现过千百次的怀抱这么真实，这么温暖，赵晓明一抱上就舍不得撒手了，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对方的怀抱里去。 这个温软的身躯一入怀，张天亮心中的丝丝疑虑立刻烟消云散，不管别人曾经说过什么，他只知道，怀中这个姑娘的热情才是最真切的。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够永远抱着她不用放手，可是面对着两张可以塞得下一个大鸭蛋的嘴巴，他只能尴尬地推开赵晓明：“别这样，别人都看着呢！” 赵晓明拧着身子不肯放手：“管他呢，谁爱看看去！” “这两位是你的同学吗？” 赵晓明又蹭了一会儿才放开他，半边身子还靠在张天亮的身上，兴奋地对两人说：“这就是我对象，张天亮！天亮，这两个是我的好朋友，黄淑兰和杨芳芳！” 张天亮笑着朝她们点头：“你们好，晓明她不懂事，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照顾她了。” “什么呀，我懂事得很好不好！”赵晓明不甘心地嘀咕，虽然在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上她们是照顾得她比较多，可是遇上大事，还是她帮的忙比较大啊！ 黄淑兰连忙说：“哪里啊，我们都是互相帮助，今天晓明还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呢！” “就是！”赵晓明得意地仰起了头。 那嘚瑟的小样儿看得张天亮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伸出手在她光洁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小下。 第134节 黄淑兰都要看不下去了：“你们难得见面，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先回去了。” “走吧走吧！”赵晓明挥着手赶人，她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和她亲爱的单独待在一起了，她四下看了看，觉得去哪里都不合适，索性拉起张天亮就跑了起来。 张天亮连忙提起行李，跟着她跑了一段，注意到别人投过来的诧异的目光，无奈地问：“这么急带我上哪儿呢？” 赵晓明只顾得上气喘吁吁地回答了他一句：“去招待所。” 到了学校门外的招待所，赵晓明喘着粗气往柜台上一趴：“同志，麻烦你帮忙办个手续。”说完又拍着张天亮着急地说，“快，介绍信拿出来。” 张天亮出来办事，自然随身携带者介绍信，招待所的服务员办好了住宿手续，有点疑惑地看了看两人：“一张介绍信只能住一个人。” “我知道，我就送他上去！”赵晓明一把拿过钥匙，拉起张天亮就飞奔上楼。 到楼上进了房间，张天亮刚刚把手上的行李放下来，赵晓明反手拴上房门，整个人就扑过来挂在了他的身上。 正所谓干柴遇上烈火，一发便不可收拾。 赵晓明急切地伸手去解张天亮腰间的皮带，后者在意、乱、情、迷之余，还能想得到她爱干净：“我先去洗……” “来不及了！”赵晓明喘着气说，“待会怕有人会上来。”把手伸进口袋里作势一掏，从空间里取出来一个安全|套…… 赵晓明从来不知道自己经历过情|事之后的身体竟然是这么敏感，从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开始湿了，到现在更是一塌糊涂。 两人的裤子都是半褪到腿间，束手束脚的，又滑腻异常，一时之间竟是不得其门而入，张天亮一着急，把人翻转过来趴在墙上，狠狠向前一撞，一入|到底的时候，两人的口中同时发出一声舒服已极的喟叹。 大开大阖正至酣处，房门果真被敲响：“房间登记了一个人就只能一人入住，闲杂人等不能逗留太长时间，知道吗？” 赵晓明本来就紧张，被这么一吓，浑身一紧，下面狠狠收缩了一下，张天亮闷哼一声，也在瞬间攀上了顶峰。 短短的一场情|事，竟也酣畅淋漓，让两人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高峰。 门外的人开始不耐烦起来：“听到没有？快开门！” 来不及再享受一下余韵，两人飞快地分开，迅速拉好裤子，还好上衣和头发都还是整齐的，张天亮走过去开门：“来了！” 服务员的目光在整齐的房间里转了一圈，重点看了看纹丝不乱的床铺，又在赵晓明红扑扑的脸蛋上停留了一会儿，丢下一句：“大白天的，关什么门！”转身离开了。 赵晓明握紧了双拳，却只是敢怒不敢言，恨只恨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这个时候不管是招待所还是宾馆，里面的服务员都特别有主人翁精神，也就是把每一间客房都当成是自己的家，进出自如，从来都不会在意住客的感受。 等服务员离开，两人相视一笑，都松了一口气。 不敢再关门，张天亮瞟了一眼门外，走过来飞快地在赵晓明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刚才那一场足够激烈，却远远不够尽兴，可就算是这样，也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其实仅仅是见上一面，就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可赵晓明却觉得一点儿也不够，她现在就想赖在他的怀里，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舒服得很。 她噘着嘴，抱怨说：“这里一点也不好，明天我们换个地方，对了，明天你想去哪里玩？要不要去看电影？” 张天亮无奈地告诉她：“我待会就得走了，要搭今晚的那班车回去。” 赵晓明用力揪住他：“怎么那么急！”刚见到人的喜悦还没过去，转眼就说要走，她根本就无法接受。 “明天县里的会一定要参加，实在是没办法，今晚一定得赶回去。”张天亮抱歉地说。 赵晓明急得都要哭了：“你今天要来怎么都不早些告诉我呀，害我还跑出去了，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张天亮无奈地笑笑，实在不知该怎么告诉她，他早就在信中说过了。 赵晓明也不管房门敞开着会被别人看到了，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磨蹭，带着哭腔说：“可是我不想让你走，你别走了好不好。” 张天亮摸着她的脑袋：“别哭，今天生日呢，寿星公不作兴哭的。” “明知道我生日还要这样对我。”赵晓明抬起手抹眼泪，顺便看了一眼手腕上新戴上的电子表，已经三点多了，回县城的班车五点开，从学校赶到车站最快也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张天亮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这是？” “电子表，我同学送我的生日礼物，你呢，送什么给我？” 张天亮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里，很快又拿了出来：“我来得急，没来得及买。” 赵晓明觉得他的神色不太对劲，伸手去掏他的口袋：“我才不信，看看藏了什么……” 口袋里是一个硬硬的盒子：“好啊，还学会骗人了，这么漂亮的盒子，不是礼物是什么？”顺手打开一看，两个人都愣住了。 张天亮给她准备的是一块精致的梅花牌手表，挺贵的，一百五十块钱，几乎把他上半年来所赚的钱都贴进去了，还托人走了好多门路才买到，因为他觉得在学校里时间观念很重要，而且上次送她来上学的时候，他看见很多大学生的手腕上都戴着手表，别人有的东西，他的女人当然也要有。 要说张天亮的心里没有一点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她今天跟一个男同学一起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手上戴了一个漂亮时髦的新手表说是生日礼物，还有一个他很不愿意去想，却又无法忽略掉的问题，在她并不知道自己会来的情况下，为什么出去玩还会随身携带着那个东西…… 赵晓明最先回过神来，三下五除二扒下手腕上的电子表，再小心地把梅花表从盒子里面取出来：“好漂亮的手表，你快给我戴上！早知道你会送我手表，今天我就让她们不要买了，你都不知道，今天她们两个看见这种电子表，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偏偏自己还舍不得买，两人合伙送了一个给我，哎，浪费了她们俩的一番心意，还真的有点过意不去呢！” 看着她脸上真心实意的懊恼，张天亮的心里突然就释然了，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辜负自己呢？ “这表是谁送给你的？” “黄淑兰和杨芳芳啊，刚才你也见过的。” “既然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你就先戴她们送的吧，我这个先放着。” “可是我更喜欢你的心意啊！没事，我跟她们说好了，轮流戴的，她们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那就好！”张天亮撸着她的头发，“在学校就是应该这样，跟同学们好好相处。” 又来说教了，赵晓明心里吐槽着，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你就不能跟我说点别的吗？” “还有就是，那种东西，你一个姑娘家，不要随便找别人要，传出去了对你的名声不好，下次我去想办法。” “什么东西啊？”赵晓明还没反应过来她找别人要什么了，刚刚那套套她其实是从空间里的存货里拿出来的，当时箭在弦上嘛，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就是刚才用的那东西。”张天亮红着脸比划了一下。 第135节 “哦，那个啊！”赵晓明后知后觉地发现糟糕了，他该不会以为她每天都这样随时带着这种东西吧？ “那是许晨帮我找来的，今天才刚刚拿到，以后不会这样了。”真是不好意思，这锅就先让许晨帮忙背一下吧！ “嗯，以后别这么没心没肺了，就算是好朋友也不好说这些的。”张天亮不愿意她被别人看轻了。 张天亮不让赵晓明送他去汽车站，掐着时间去搭公交车，招待所里退房的时候，服务员翻了好一阵白眼，赵晓明本来心情就不好，气得差点跟人吵起来，被张天亮硬生生拉走了：“乖，别闹啊，我很快就来看你。” “那你一定要快些来啊！”赵晓明眼泪汪汪地说，“下次我找个只有咱们两个人的地方，才不住这些讨厌的招待所了。” 第114章 赚钱 赵晓明是真心想在省城给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的，这个时代真的是太没*了，想找个地方两个人亲热一下都没办法，还比不上农村随处的草垛树林可钻呢！ 今天的这一场私会，惊心动魄足够激烈，虽然也别有一番趣味，但毕竟是有所缺憾。 如果能买一套房子就好了。 为此赵晓明还特地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不管是想买房还是租房，可行性都不强。 这个时候还没有商品房，而且住房情况特别紧张，就连他们大学的老师，住的也还是集体分配的筒子楼，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单间，只有走廊的两端能通风，状如筒子。 这种筒子楼由于住的人多，房间小，因此许多人家都把家里的杂物堆放在走廊上，甚至还在走廊上搭灶台烧饭做菜的，居住环境十分混乱差，比她们住的学生宿舍好不了多少。 而且楼板薄，隔音性能差，一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一转眼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了，赵晓明真是打死也不愿意住在这种地方，可是就算她真的在大学里熬上四年，等毕业分配了工作，能不能给分上一间这样的单身宿舍都还难说呢！ 除非是像许晨他们家那样的地位条件，才能住上岗哨森严的小区里的独栋小洋楼，那是有钱也买不来的，想也不用想。 至于老城区里面，确实还有一些以前的大户人家留下来的花园洋房，但大部分都被收归国有了，然后由房管局分配给城市居民居住，同样也是人多地方少，像七十二家房客那样挤住得满满当当的，原本宽敞气派的大厅都被分隔成一格格的小间，只留下狭小的通道让人行走。 只有极少数祖传的房子还留在私人手中的，但这些都是极不容易才保留下来的，也是光够自家人住而已，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一般人不会愿意出售。 反正按照赵晓明现在的能力，就算有钱，她也没本事可以买到一间房子，更何况她还没什么钱呢！ 这段时间花钱颇有些大手大脚的，赵晓明的积蓄也所剩不多了，虽然还有张天亮这次留给她的钱，但她还是迫切地感受到该是想办法赚钱的时候了，虽然买不了房子，但最起码下次张天亮再过来的时候，可以不再住条件简陋的招待所，而是可以享受一下高级宾馆的服务。 其实刚来上学的时候她也有想过要赚钱的，不过当时一时想不到什么办法，学业又有点忙，便搁置下了，这次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卖电子手表的胖大婶，倒是给了她一点提示，这个生意她也可以做呀，空间里的东西比这些所谓的香港货质量还要高上好几个档次呢！ 改革开放的春风虽然还没有正式吹遍大地，但如果细心的话，还是能感觉到大街上静悄悄地在发生着一些改变，比如人们身上的衣服颜色开始鲜亮起来了，各种各样时髦的小玩意儿出现了，甚至还有一些胆子大的穿起了喇叭牛仔裤。 这喇叭牛仔裤啊，还真是个稀罕的东西，赵晓明他们班上有个男生穿过一次，得意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许多人虽然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作风不正，可实际上却也还是羡慕得流口水的。 赵晓明试探性地拿了几双长筒丝袜出来，给黄淑兰看：“淑兰，你看看这袜子怎么样？” 黄淑兰一边接过来一边笑着骂她：“知道你好东西多，又来显摆。” 待看清了是什么东西之后，突然像烫了手一样赶紧扔到一边：“你这是什么东西呀，好人家的姑娘哪有穿这些东西的？”在她们的意识里，只有电影中那些坏女人才会穿这样的长筒丝袜。 赵晓明拿了起来，疑惑地问：“这个不好吗？我觉得比商场里面卖的好多了呀！” 商场里也是有丝袜卖的，坊间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玻璃丝袜”，不过不是长筒的，只是到脚踝上去一点的长度，在赵晓明眼中，这种“玻璃丝袜”在透明度和光滑度上都比现代的丝袜差得远了，而且弹性也不够好，穿上去松垮垮的，颜色与肤色相差甚远，一点美感也没有。 就这样，还深受爱美的女孩子们追捧，一般人还买不起呢！ 要认真说起来，赵晓明拿出来的这种丝袜，穿在身上光滑润泽，轻薄透明像是贴身的第二层皮肤，这才有资格称得上是“玻璃丝袜”呢！ 黄淑兰跑出去关上宿舍门，忍不住又拿起来细细欣赏：“真好看，可是穿这个，会不会太不正经了呀！” “你先别管正经不正经，你就说吧，想不想要？” 爱美是人之天性，黄淑兰自然也不例外：“当然想要，傻瓜才不想要，不过这肯定很贵吧！” “你觉得呢，多少钱你舍得买？” 黄淑兰迟疑着说：“不要券的话，一块钱吧！要券的话多少钱也不买。”现在丝袜在商场里也是高档货，五毛钱一双还要搭一张工业券，要知道冬天穿的厚腈纶袜子也才要两毛钱一双而且还不要券呢！何况这种袜子不经穿，稍不小心就一个洞，很少有人能财大气粗到这么糟蹋钱的。 “那我们试试看，一块钱一双的话能不能卖掉好不好？”赵晓明跟她商量说。 黄淑兰瞪大了眼睛：“啊？什么意思？你不要了？” “是这样的，我家有个亲戚，住在深圳那边的，她有法子从香港拿到这种丝袜，帮我拿货的话只要五毛钱一双，如果我们能一块钱卖出去，就能翻倍地赚了！”赵晓明神神秘秘地说。 黄淑兰吓得心跳都快了几倍，连忙跑到门外看了看，确定不会隔墙有耳之后，才紧张地对赵晓明说：“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要是被抓到可不得了。” 赵晓明叹了口气：“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敢的话那就算了，本来还想着杨芳芳最近挺缺钱的，想帮帮她呢！” “你先别急，让我想想看啊！” 黄淑兰翻来覆去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拉住赵晓明：“我想好了，我干！” 她家的家庭条件一般，一家六口人，家里除了她还有爷爷奶奶、父母和哥哥，全都挤在三十平方米的一间小屋子里，下半年哥哥要结婚，全家倾尽财力也只够办一个稍微像样点儿的婚礼，她搬出来住学校宿舍之后，就知道以后基本是没什么可能再回家里住了，以后什么都要靠自己，什么都不如自己赚点钱傍身可靠。 再加上杨芳芳这段时间又要学习又要勤工俭学，在吃饭方面也是一个劲儿地克扣自己，最近都瘦得皮包骨头，一阵风都能吹跑了，作为大姐，黄淑兰也很希望能够帮一帮她。 赵晓明提出的，确实是一条赚钱的好路子，虽然要冒一点风险，但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两人稍微商量了一下细节，然后去找杨芳芳说这个事，杨芳芳刚开始听到都吓哭了，赵晓明就知道她会这样，所以才没一开始就跟她说的，后来在两个人的劝说下，她也想通了，扭扭捏捏地答应了一起参加。 但是黄淑兰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现在也没有那么多本钱啊！”她还有点担心没说出来，万一进了货卖不出去，全砸手里了怎么办？ 赵晓明说：“放心，我亲戚说了，货可以先赊给我们，卖出去了再把本钱给她就可以了。” “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人家是做大生意的，不在乎这点小钱，而且当年我家帮过她们家的大忙，这些年我这亲戚也挺关照我的，这件事我们反正吃不了亏，你们别担心。”赵晓明这样说，她们还是愿意相信的，毕竟她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家里条件很好的样子。 “话虽这样说，但是这样占人便宜，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啊！”善良的杨芳芳说。 第136节 “那你们会骗我，卖了货不给钱不？” “当然不会！”耿直的黄淑兰说，光是这样想，都是对她人格的侮辱。 “那不就行了，我亲戚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三个人围成一圈，把手掌交叠在一起，“加油！” 赵晓明先去拿货，她说要去火车站拿，亲戚会托人送过来，但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她必须要一个人去，不能带上她们两人一起。 两人见她如此坚决，只好强自按捺着一腔热血，眼巴巴地看着赵晓明一个人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双手还各提一个黑色的旅行袋出门了。 赵晓明当然没有傻乎乎地正地跑到火车站去，她只是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把空间里的丝袜存货拿了一部分出来，存货还真不少，有好几大箱呢，有长筒袜、短袜，还有袜裤，颜色有白色、黑色、肉色等等，材质也各有不同，什么水晶丝、包芯丝、天鹅绒等等，从薄到厚有透明、半透明、完全不透明的等等。 赵晓明怕货物太杂乱了反而不好卖，想着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就先拿了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水晶丝肉色透明短袜出来，拆去包装塞满了整个背包，另外两个行李袋就装肉色透明的长筒袜。 准备好以后估摸着时间等了一会儿，看着差不多了就回宿舍。 黄淑兰和杨芳芳两个人早就等得心焦，一见她回来，马上拉着她，躲到赵晓明上铺的床上去了。 第115章 做生意 黄淑兰上来就卸下赵晓明肩上的背包往她床上扔，急得赵晓明直叫唤：“你干嘛呀，脏死了。”平时她从不让人随便上她的床，就连自己也是一定要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才上去，现在这俩家伙不但把脏兮兮的包往她床上扔，还脱下鞋子干脆利索地爬了上去，简直气死她了。 黄淑兰伸手拉她：“我待会就帮你拆洗，总行了吧？你快上来。” 赵晓明满腹委屈地爬了上去，黄淑兰“刷”地一下就把床帘给拉上，把三个人的身形给遮挡得严严实实。 要说这床帘，在这一片宿舍里，赵晓明的也是头一份，她实在忍受不了住宿舍这种毫无个人*的生活环境，但又改变不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床的四个角各竖起一根杆子，顶上绑上铁丝围成一圈，然后挂上布帘，算了有了自己的一个小天地。 别人自然没有这样糟蹋布料的，看着她用崭新的布料在床边围了一圈，羡慕的有，但妒忌的更多，各种铺张浪费呀，资本|主义大小姐习气之类的流言蜚语很快就传遍了，还好赵晓明心大，别人爱说就说去呗，她一点都不在乎。 甚至连辅导员也找她谈过话，让她不要太过脱离群众什么的，赵晓明口中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照样我行我素，但是她成绩好，其中考试一下子就考了全年级第一的成绩出来，平时接人待物也挺有礼貌，慢慢地辅导员也不再管她那么多了。 黄淑兰压低了声音说：“别的地方不方便，你这里安全一点。”确实，想要在校园里找一个只有她们三个人的空间不容易，这里算是一个面前的私|密空间了。 赵晓明把包里的两种袜子各拿出一双：“我想这种短的卖八毛，长的一块，你们觉得怎么样？” 黄淑兰点点头：“我看行，先按照这个价试试看吧！” 接下来三个人又是一通窃窃私语，商量好了怎么样去卖货。 自己学校里熟人多，不太敢在学校里卖，她们决定先从别的学校做起。 到了周末的时候，三个人一人背着一书包的丝袜，先去了隔壁的理工大学。 女生想要混进女生宿舍，那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她们甚至都没有登记，在别人吃完饭比较多人回宿舍的时候，直接跟在别人身后，很轻易地就进了宿舍区。 第一次做这种推销的事，别说杨芳芳了，就连赵晓明也觉得很不自在，别别扭扭地不敢进去，全靠了黄淑兰的大无畏精神，敲开一间房门就进去了：“同学您好，我们是勤工俭学的，来进行社会实践活动，帮一家袜子厂进行市场调查，你们来看看，这样的袜子怎么样？” 这个说法是赵晓明想出来的，为了避免大家都推销的反感，所以从市场调查的角度来打开话题，等别人真的看到产品之后，她相信就不会有人再去纠结推销不推销的问题了。 不过她好像有点儿想多了。 在这个几乎所有商品都供不应求的时代，都是买方追着卖方跑的，从来就没见过还有上门推销的，这些姑娘们对于她们的上门，也完全没往那方面去想，只是单纯地抱着一种乐于助人的心态热情地帮助她们完成市场调查。 但姑娘家的天性都是喜欢好东西的，看到漂亮的丝袜之后，就都不记得什么市场调查了，一个个都眼馋地问：“哪里可以买到啊？” 赵晓明说：“这是新产品，现在还在试验阶段，还没有正式安排生产和销售计划呢！也就是小批量生产一些，得要跟内部有关系才能拿到。”说着似乎不经意地把自己的包包打开一个小口，若隐若现地露出里面的丝袜。 听到这话，大部分人都失望地叹了口气，只有一个眼睛特别大的姑娘不肯放弃地问：“我看你这里也有不少，可不可以卖几双给我？” 这姑娘长得有点特别，别人最多是双眼皮，她的眼皮得有三四层，显得眼睛特别大，衣着打扮也比别人要讲究些，赵晓明一进来就注意到她了，把袜子拿出来的时候也首先是递到了她的手上。 赵晓明故作为难地说：“厂家确实是给了我们一些样品，可是我们是来做市场调查的，没说可以卖啊，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啊！” 三层眼皮姑娘一听有了希望：“既然给你们拿了出来，肯定是可以卖的嘛，求求你们了，就当是帮帮忙吧，我真的很喜欢你们这些袜子，就卖给我嘛好不好！” 她一眼就看出这三个人中，最软的就是杨芳芳，恳求的话也是主要对着她说的。 杨芳芳果然马上就绷不住了，对赵晓明说：“晓明，就卖给她吧！” 其他几个原本已经走开的姑娘听了，也连忙围了过来：“我也想要！多少钱呀？” 赵晓明一脸不情愿地说：“我们从厂家拿出来也是要给钱的，我们今天呢也不是来卖东西的，你们如果真的想要，就按照原价给你们吧，短袜八毛一双，长筒袜一块。” “哇，这么贵？”姑娘们都吓到了。 “不贵了，你们要看看质量啊，这要是放在商场里，肯定不止这个价，而且还要工业券呢，我们可是一张工业券也不收你们的哦！”黄淑兰说。 赵晓明装模作样地收拾好市场调查的本子：“反正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要不要就随你们吧，我这里也不多，就这么几双，我们自己拿回去穿也值得。” 三层眼皮姑娘连忙按住她拿起背包的手：“我要，短袜和长筒袜各要两双，一共三块六，是吧，我这就给你。”她家里条件好，这几块钱算不上什么，这样好的丝袜连友谊商店里也不见得买得到，这三个人一走，以后还不知道上哪儿找呢，当然不肯轻易错过。 另外几个姑娘就犹豫得多了，互相商量了老半天都还拿不定主意。 赵晓明也不催她们，就和三层眼皮姑娘聊天，看看她们平时还喜欢些什么东西，好找到商机。 最后还有两个姑娘各买了一双短袜，另外三个没舍得买。 初战告捷，她们已经很满意了。 接下来她们又跑了好几间宿舍，通常是有人带头买的话这间宿舍就会卖得比较好，没人带头的话往往一间宿舍里一双都卖不出去。 尽管如此，才跑了理工大学一间学校，她们带出来的这些丝袜就卖得七七八八了，出门的时候担心卖不出去，所以赵晓明带回来的丝袜没有全部带出来，大概只带了四分之一，卖完之后除去本钱，一个人能分得十五六块钱，能顶上她们两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至于本钱，明面上说是让赵晓明寄过去给她的亲戚，实际上也进了赵晓明的口袋，这一趟下来，她的小钱袋又鼓起来了。 赵晓明是个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节约观念的人，口袋里稍稍丰满了些，就想着要去吃一顿好的，于是拉了两人下馆子，点了好些平时那两人舍不得吃的好菜，美美地吃了一顿。 第137节 吃饭的时候，隔壁桌坐的正好也是她们学院的几个男同学，好像是谁过生日，一起出来搓一顿的，几个大男人喝了点儿酒，说话就有点毫无顾忌起来，倒是被三个女生听了一耳朵八卦。 原来她们还不知道男同学居然也爱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的呢！ 被嚼舌根的对象不巧正是范少强，这人作为学生干部，费尽心思在学校里树立了一个良好的个人形象，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崩塌了，被人传得要多黑有多黑，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许多据说是他干的不知廉耻、丧心病狂的坏事，就差没说他通敌叛国了。 三个听壁脚的面面相觑，范少强被黑，她们确实是始作俑者，但她们只是在私底下悄悄地传出去几件他确实做得不太地道的事而已，目的也只是想提醒那些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的女同学，不要再上当受骗。 可是现在听到的这些，跟她们所传出去的，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只能说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穷的，流言的传播和变异速度是极其可怕的。 不过听起来也还真是蛮解气的啊，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几碗饭。 最后黄淑兰和杨芳芳不肯让赵晓明请客，三个人一起凑钱付了账，捧着吃得鼓起来的肚子回了学校。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她们又跑了好几家不同的学校，她们现在熟悉了业务，脸皮也厚了许多，连杨芳芳都可以独当一面，自己一个人去推销了，剩下的存货很快就一售而空。 直到把手里的最后一双丝袜卖完，黄淑兰才后知后觉地嚷起来：“我怎么就傻得一双也没给自己留呢？姐现在也是穿得起丝袜的人了啊！” 两人都催着赵晓明快点去找她那个在深圳的亲戚进货，并且还主动地把前些日子赚到的钱拿出一部分给她，让她先预付部分货款，老是占人家便宜也不好意思的呢！ 看这个样子，她们是想着要把这个当成长期的生意做下去了。 赵晓明觉得，光卖丝袜卖不了多少次就得卖光了，得开拓一下其他的销路才行。 于是这次她就把各种不同颜色、材质的丝袜都拿出来了一些，另外其他的东西比如姑娘们喜欢的漂亮的发卡啊，可爱的圆珠笔和文具等等，还有毛巾、内衣内裤等小物件，都各自拿了少量出来。 还有现在备受追捧的牛仔裤，赵晓明也挑了几条，可惜没有现在流行的那种喇叭裤，只有小脚的和直筒的。 第116章 代理 东西拿回去之后，把两人又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新鲜玩意儿啊！” 赵晓明点头说：“嗯，我觉得光卖丝袜也不是个办法，所以这次就多拿了些不同的东西，不过放心，我亲戚说了，这些东西要是卖不掉，都可以退回去的，不收咱们的钱。来，我们来看看这些都卖多少钱比较好。” 三个人讨论了一番，把各样货物的价格定好，写在一张纸上，然后在赵晓明嫌弃的目光中，黄淑兰又把赵晓明的床单被套都拆下来给她清洗了一遍。 赵晓明再次觉得，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赚了钱高兴了也不能大声说，得时时防备着被宿舍的其他人知道，真是累人。 这次她们的第一站还是上次去过的理工大学。 赵晓明说，上次她们来的时候，因为大家都有一种观望的心态，所以买的人不多，但是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发酵，足以把还没买过的人的购买欲|望给勾起来了。 而且她们的生意这是独一份，跟商场的丝袜比较起来，孰优孰劣，明眼人一看便知，所以她认为，这次过去，一定会引起一个抢购的热潮，因此带的货要多一些。 黄淑兰和杨芳芳听了之后只觉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地背着沉甸甸的背包出发了。 刚走到上次来过的那片宿舍区的门口，正准备顺着人流混进去，突然听到一声高呼：“喂，等一下，就是你们三个，停一下！” 三人做贼心虚，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连宿舍区也不进去了，调转方向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一个姑娘喘着粗气追上来，一把抓住赵晓明的背包：“我说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越叫越跑了呢！” 赵晓明一眼就认出这是她们去推销的第一个宿舍的时候，那个一下子就买了四双袜子的三层眼皮姑娘，第一反应就是莫非袜子出了什么问题？ 本能地想要糊弄过去：“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们又不认识你，你叫我们干什么？” 三层眼皮姑娘喘着气指着自己说：“一个多月前你们来过我宿舍，我还买了你们四双丝袜呢，你们不记得了吗？” 既然人家都点明了，自然不好再装糊涂：“哦，原来是你呀，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黄淑兰和杨芳芳都紧张地盯着她的嘴巴，生怕她会说出什么对她们不利的话来。 三层眼皮姑娘带着点嗔怪的语气说：“你们怎么那么久都不来啊，让我好等。” 三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不明所以的神色。 三层眼皮姑娘笑着说：“我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肖文静，是理工大学生物工程系的大一学生，我找你们主要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我想要代销你们的货物的事情。” “什么？”以赵晓明为首的三人都觉得十分意外。 “这里不方便说话，走，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肖文静把她们带到湖边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找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席地而坐。 说起来肖文静也是个脑子灵活的姑娘，那天买了四双丝袜之后，很快就发现周围的许多女生都穿上了漂亮的新丝袜，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那三个人哪里是来做市场调查的啊，分明就是打着市场调查的幌子，来推销的。 不过这样的推销，她并不反感，毕竟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嘛，多来几次才好。 又过了几天，肖文静发现，每次只要她穿着新丝袜出去，总会有女生过来问她哪里可以买到这样的丝袜，她存了个心思跑了市内的好多商场，都找不到这样好的丝袜。 很快她就从这里看到了巨大的商机，如果能够找到那几个来推销的女生，从她们那里拿货，然后自己再转手卖出去，数量大的话，光是中间的差价就足够赚的了。 虽然她平时并不差钱，但是一想到能凭自己的能力赚到钱，还是觉得激动万分，在这个什么都是按计划分配，人民大众普遍都没有什么经商意识的年代，她能够想到这一点，也许就是所谓天生的有生意头脑吧！ 坐到草地上之后，赵晓明首先开口：“你说的代销是什么意思？” 肖文静：“就是你们把货都卖给我，然后我再去卖给我们学校的同学。” 听到这话，黄淑兰第一个就不愿意了：“我们直接卖给你们学校的同学就好了，为什么要先卖给你啊！”这是她们自己的生财之道，凭什么要平白无故让别人分一杯羹？ 肖文静笑了：“因为方便省事呀，你想一下，你们要卖掉这包里的东西，恐怕得要跑上一天吧，还要讲得口干舌燥的，说不定还要看人脸色，可是卖给我的话，最多十分钟，交易就完成了，干净利落，你们的钱还是一样赚了，可是却省下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可以去更多的地方卖更多的东西。而我呢，拿了你们的货，能不能卖掉，能赚多少，那就是我自己的本事了。这件事情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好处的，是把？” “可是……”黄淑兰听她这么说好像是挺有道理的，但心里面就是不愿意将这个赚钱的机会轻易地给了别人，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目光转向了赵晓明，“你说呢？” 赵晓明问：“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一定可以帮我们做好这个市场呢？万一你把价钱定得太高卖不出去，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损失了这个市场？” 肖文静马上说：“那就以一个月为期，如果在一个月之内，我不能把这次拿的货全部卖掉，你们可以随时取消跟我的合作。” 第138节 “好，我答应你！”赵晓明爽快地拍板，其实前段时间，她们自己去跑推销，一跑就是一整天，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小腿都水肿了，像她这种怕吃苦的人，早就希望能想个办法改变现状了。 发展代理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她们这个生意本来就是带着一点违|法性质的，不能大张旗鼓地招收代理，只能想着从长计议，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当然要尝试一下。 黄淑兰把赵晓明拉到一边，低声说：“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你想一下，她拿了货，肯定要加价卖的，既然涨了价还能卖出去，那咱们干嘛不自己涨价卖？还可以赚更多的钱呢！” 赵晓明说：“咱们目光得放长远些，咱们把时间节省下来，可以去开拓更多的市场，到最后赚的钱不比这点儿多？再说了，就快要期末考试了，难道咱们还要为了卖这点东西荒废了学业？与其盯着这点差价，还不如把时间生下来多读点书呢！” 一说起考试，黄淑兰就紧张起来了，她这个学期热衷于学生工作，后来又忙着做生意，还真没好好念过书呢。 “那好，你赶紧把货都卖给她，咱们回去看书吧！” 赵晓明回来对肖文静说：“我们还有一个条件，货款都是要现结的，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肖文静豪气地说，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过我还有个条件，就是在我们学校你们只能跟我一个人合作，可不能这里才跟我合作了，转头又去卖给别人。” “放心吧，我们不会做这样的事。对了，还有一件，这货你得偷偷地卖，不能太过张扬了，我们这是通过内部关系才从厂家拿到的货，被人知道了不好。”赵晓明交代说。 肖文静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地说：“咱们还是明人不说暗话吧，其实这些货是从香港偷|渡过来的，是吧？” 赵晓明笑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肯定知道如果被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吧，该怎么做，你也明白的咯！” “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明白了之后，赵晓明拿出笔和本子，认认真真地起草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代理合同，给大家看过确认无误之后，让杨芳芳帮忙抄写了一式两份，四个人都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赵晓明和肖文静各自取了一份放好，这次合作就愉快地达成了。 背着空空的背包回学校的路上，黄淑兰一路苦苦思索，终于在回到宿舍之前想明白了这样做的好处，不由得浮想联翩起来：“如果我们在每个学校都找一个这样的代理，那我们以后都不用自己上门买东西了，坐着就可以看着银子哗啦啦地流进口袋啊！” 赵晓明敲了敲她的脑袋：“到宿舍啦，白日梦快醒醒！” 事实证明，不是每一个学校都会有一个肖文静的，接下来她们跑了好几个学校，都没有碰上合适的代理人选，不过赵晓明也知道这个是急不得的，只能在以后买卖的过程中慢慢观察，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发展了。 肖文静那边的生意倒真的是做得很好，拿的货一次比一次更多，都是她们在别的学校推销的两三倍了，让赵晓明也为止惊讶，看来这个肖文静果真是个会做生意的人啊！ 为了安全起见，自己本校这块市场她们一直都没有去开发，有一天，她们宿舍的一个姑娘居然也穿上了一双水晶丝袜，黄淑兰好奇地上去问她哪儿买来的。 那姑娘说，是在隔壁的理工大学买的，花了她两块五呢，还是排了好久的队才能轮上。 听得黄淑兰目瞪口呆。 第117章 回乡 其实现在大部分的大学生学习还是很刻苦的，毕竟这个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值得好好珍惜，许多人的大学生活，平时就是来往于图书馆、教室和宿舍之间，日夜手不释卷。 临考试前的一个月，赵晓明她们也过了一个月这样的苦行僧生活，终于顺利地熬过了期末考试，迎来了她们大学生涯中的第一个暑假。 黄淑兰她哥刚结婚，家里原本就狭小的屋子隔了一半出来做了新房，爷爷奶奶和爸妈现在就挤在另一半里凑合着住，实在是再腾不出地方来给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住了。 黄淑兰懂事地跟家里说了，暑假不回家住，然后在学校办理了留校的手续，假期里还是继续住在学校宿舍。 她还惋惜地说：“可惜假期里大部分人都离校了，不然的话我还可以留在这儿继续做咱们的生意。” 杨芳芳是要回家的，这个学期她攒了不少钱，要回去好好孝敬一下最疼她的奶奶。 至于赵晓明，她早早地就在准备要带回去的行李箱里，现在都快要塞满了，里面没有一样东西是她自己的，都是带回去的礼物。 说也奇怪啊，香坪坝又不是她的家，满打满算也不过在那儿住了一年而已，怎么她现在的心情比以前回自己真正的家的时候还要期待呢？ 赵晓明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句很文艺的话：你爱的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想起张天亮，赵晓明还是有一些怨言的，上次明明就说要尽快来看她的，可是这一转眼都学期结束了，他还是没来，她都想要揪着他的耳朵问上一句：“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所幸通信还是没有断过的，所以两人虽然这么久没有见面，但对彼此的近况还算是了解的。 张天亮在信中倒是从不诉苦，只是说比较忙，很抱歉没法抽出时间来看她，反而是张天娇心疼哥哥，让春燕帮忙写了信来，说是她哥最近实在是太忙太累，整个人都瘦脱了形，让赵晓明帮忙劝劝，干活不要太拼命了，事情是公家的，可身体是自己的，别仗着年轻身体好就这样不要命地干活。 赵晓明看了心疼，在信中也一再强调要好好保重身体，他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听进去了。 本来张天亮在心中说，让赵晓明把放假的时间告诉他，他会抽时间赶来接她回去的，但赵晓明不忍心让他这么辛苦，便故意说迟了几天，实际上自己偷偷买了票，决定突然回去给他一个惊喜。 连时间赵晓明也计算好了，坐夜班车回去，第二天是县城的墟日，她刚好可以搭乡里来赶集的拖拉机回去。 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搭长途夜班车，赵晓明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害怕的，但只要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张天亮，心情立刻振奋起来，什么害怕也跑光光了。 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苟延残喘的班车并没有出毛病，平平安安地到了站，下车的时候时间已经凌晨五点了，东方已经隐隐有些发白，赵晓明拉着大大的行李箱，在气味复杂的候车室里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座位，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大亮了才走了出去。 然后到国营食堂点了一碗面当做早餐，觉得自己真是个独立又坚强的好姑娘。 慢悠悠地吃完早饭，又要了一杯免费的开水喝了，这才拉着行李箱去找三江乡的拖拉机，到了平常停放拖拉机的地方，在那辆眼熟的拖拉机旁边，停放着一辆崭新锃亮的拖拉机，车头上坐着个人，一见赵晓明便热情地打招呼：“这不是赵老师吗？回来了？” 赵晓明定睛一看，这不是香坪坝的张水庆吗？小伙子经常有意无意地偶遇他们家阿娇，赵晓明想不认识他都难。 “原来是你呀，什么时候学会开拖拉机了？这车谁的啊？” “还能是谁的，当然是咱们大队的啊！我现在啊，就在咱们队专职开拖拉机了。”张水庆得意地说，自从他开了拖拉机以后，队里原本不爱理睬他的妹子们，现在都爱巴着他说话，混熟了上县城的时候好搭顺风车。 赵晓明赞赏地拍了拍擦得锃亮的车把：“这么好的拖拉机，得花不少钱吧！” “那可不，为了买这个拖拉机，咱大队长还在县上的信用社贷了款呢，每个月光是还利息就不少，可是咱队长说了，买了这车，咱们村的果子就能运出去卖上好价钱，花出去的钱能加倍挣回来。” “那现在挣回来了吗？”赵晓明好奇地问。 “当然挣回来了，贷款都已经还上了，当初队长去办贷款的时候，别的大队都笑他傻，现在轮到他们傻眼了吧，全公社就我们大队有拖拉机，头一份！”小伙子真是骄傲极了。 赵晓明也觉得很骄傲，在这个年代就敢于贷款办事业的人，可不是一般的有魄力。 张水庆热情地帮赵晓明把行李箱扛上拖拉机：“赵老师，咱还得再等会儿，等他们都赶完了集才能回去，要不你也去逛逛？” 第139节 “不用了。”赵晓明也跳到车上，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我刚下车，挺累的，就在这歇会儿，要不你跟我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队里都有些什么好玩的事儿吧！” 张水庆一个人在这儿守着车也是无聊，有人跟他聊天正是求之不得，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说什么队长领着大伙儿给村里修了路，现在从县城一直到香坪坝都是可以进拖拉机的大路，宽敞平坦着呢，下雨天也不会有人一不留神就摔泥坑里了。 五金厂今年赚了不少钱，前半年分了一次红，大伙儿腰杆子都鼓起来了，连老孙头家满脸麻子的幺儿子都娶上了媳妇，喜事办得那个热闹，连隔壁村的都来吃席了。 大根娶回家三年蛋也没下一个的婆娘，终于怀上娃娃，前些日子刚生了，一生就生俩，还都是带把儿的，把大根欢喜得都找不着北儿了。 贵金叔家攒了些钱想要盖新房子，可队长说让他先别盖，盖了也是浪费钱，说是队里以后队里要统一给大伙儿都盖小洋楼儿，这叫做什么统一规划，这样咱们村才好看，不像别的地方，东一栋西一栋自家盖的房子，看着不像样儿。 张水庆说得口沫横飞，赵晓明也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赶集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看见赵晓明都热情地招呼起来，一个劲儿地问她省城里的新鲜事，闹得她一直到回到香坪坝都不能闲下来。 旁人是一到村口就被赶下车了，可张水庆说她拿着行李不方便，硬是开着拖拉机把她送到了张家的门口，也亏得道路都拓宽了，要是还是以往那条凹凸不平的小路，拖拉机根本就进不来。 赵晓明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就去推门，却发现居然是铁将军把门，锁上了她根本推不开。 张水庆把行李箱搬下来：“赵老师，队长今天上县城开会去了，阿娇应该是在地里，要不你在这儿等等，我帮你去喊她回来。” “你怎么不早说呀！”要是早知道张天亮也在县城，她刚才就先不回来了，直接到县政府找他去。 “早说啥？”张水庆傻乎乎地问。 赵晓明无奈地挥挥手：“算了，你帮我去找阿娇吧！” “好咧！”张水庆欢喜地应着，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直接往地头上去了。 张天娇一听是赵晓明回来了，立马把手里的锄头往肩膀上一抗，飞快地跑了回来，远远地就喊了起来：“晓明姐！” 冲到赵晓明的跟前，双手拽着她上下打量，不住口地说：“不是说还要过几天才放假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我哥还说要去接你呢，晓明姐你又长漂亮了，省城的水就是养人……” 大夏天的，日头底下站着还真不好受，赵晓明推了推她说：“天气怪热的，先进去再说吧！” 张天娇一拍脑门：“瞧我这猪脑子，晓明姐快进来，坐车肯定累坏了吧！”开了门帮忙把行李拿进去，“你饿不？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不饿，就是有点困了，想先洗个澡睡一觉。” “行，我去烧水。” “我来吧！”赵晓明快步往灶房里走去，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现在的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能够心安理得地看着别人为自己忙活了。 夏天的水不用烧得太热，有点温温的就可以了，张天娇哼哧哼哧地拖出从学校那边搬回来的大浴桶，帮忙把温水装进里面：“这样洗得舒服一些。” “谢谢你呀，阿娇。”赵晓明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用干毛巾把头发包起来吸水，倒也不那么着急想睡觉了，就打开箱子，把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反正阿娇她们也不知道省城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卖，所以她大着胆子，把许多省城里买不到，只有她空间里才有的东西也混了进去，比如说雪白柔软的卫生纸。 乡下人从来不用卫生纸，上厕所用的都是削成薄片的小竹棍，女人们处理大姨妈的方法也很奇葩，有些人干脆就多穿几条裤子，以至于赵晓明一不小心就会看见别人屁|股后面红了一片。 像张天娇这样的，就会自己缝一个小布袋，里面装上草木灰，扎紧了袋口，塞在裤裆里，要换洗的时候就把里面吸了血的草木灰倒掉，然后把小布袋洗干净晒干了继续用。 为此当时赵晓明很是郁闷，因为她一方面得假装跟张天娇一样，也用这种小布袋，一方面平时用的卫生纸和姨妈巾也不敢乱丢，只能用个塑料袋收集起来，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找个地方埋掉。 唉，说多了都是泪。 到了省城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省城里也是有卫生纸的，不过不是白色，而是深粉红色的，非常粗糙。 城里的女人用的是一种叫做月事带的东西，一片长方形的塑料布，外加几条细长的带子，用的时候把粉红色的卫生纸折叠成长条状，放在上面，然后绑起来就可以了。 赵晓明空间里的卫生巾足够她自己一个人用上十几年的，但想着可以买回去给阿娇用啊，便也去买了几条回来，自己折腾了半天搞不清楚用法，只能厚着脸皮去请教杨芳芳…… 现在赵晓明把她买的月事带和空间里拿出来的卫生纸都给了张天娇：“以后别再用灶灰了，不卫生，现在城里人都用这个。”然后仔仔细细地告诉了她用法。 张天娇脸蛋涨得通红，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听着，毕竟晓明姐说了，这样才不容易生病。 她摸着雪白的卫生纸，感叹道：“真软和啊，比新打的棉花还软。” 赵晓明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千万别不舍的用，放心吧，用完了我还给你买。” 第118章 分不分 赵晓明吃了饭，又睡了一个冗长的午觉，起来的时候日头都西斜了，可是张天亮还是没有回来。 张天娇也觉得奇怪，平时村里的人哪有关心过他哥什么时候回家的呀，可是今天家里都来了好几拨人了，全都是打听他哥回来没有的。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们找我哥到底有啥事啊？” 大队副队长反问她：“你不知道你哥今天去县城开会是为了啥事？” 张天娇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啊！” 副队长一拍大腿：“是说包产到户的事儿啊！” “那又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急着想知道咱们村到底分不分田呗！现在除了咱们乡，其他的十里八乡，全都搞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家家户户都有了自己家的田地了，咱们村那些社员们能不着急吗？” “真的？”张天娇的眼睛亮了，“分了田之后，那田就是咱自己家的，我什么时候想去干活就干，不想干活就不去干，然后收了谷也全都是自己的了？” 副队长呵呵笑了起来：“你想得到美，还是要交公粮的，交完公粮剩下的才是你自己的。” “那也不怕！”张天娇自信地说，“我哥和我都是种田的一把好手，咱家种的粮食一定能比别家多，日子也肯定能越过越红火！”越想就越觉得这政策好，她再怎么大方，也是有私心的，想到以后不用再带着一些家里都是老弱病残的人家一起玩，便觉得干活再辛苦也不怕，反正种出来的东西都是自家的。 赵晓明知道这事肯定是要来的，倒也不怎么兴奋，只是想着能快点把这件事情办妥了，她家天亮才好有空好好地陪陪她啊！ 可是眼看天都快要黑了，张天娇在院门口翘首以盼了好几回，就是不见张天亮的人影，就算县里开会也不能开那么久吧！ 第140节 副队长他们一帮大队干部等不下去了，他们都被络绎不绝来打探消息的社员们烦死了，干脆站起来说：“走，咱们找他去。” 赵晓明和张天娇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沿着新修好的大路往村外走去。 “咦，那不是我哥吗？”张天娇指着村口地头上坐着的一个人影说。 赵晓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张天亮，一大片待收割的金黄色稻田之中，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怎么的，竟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 别的人可没想那么多，副队长三步并作两步紧赶过去：“张队长，大伙儿都在火急火燎地等你回去呢，你怎么在这儿歇上了？” 张天亮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看见赵晓明的时候，目光闪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慢慢地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身后的灰土。 赵晓明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张天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担心地看着他。 “你们是想问分田的问题吧？”张天亮说。 “是啊，队长，今天社员们都问了一天了，这田到底分不分，究竟该怎么样分，大伙儿心中都没数啊！” 张天亮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这事儿明天再说。” “可是队长，那这样回去我们没法交待啊！” 张天亮大眼一瞪：“交待？交待什么？谁让你交待了？你们回去就跟大伙儿说，明天早上召开社员大会，该怎么样，我亲自跟大伙儿说！” 见他铁了心不说，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就都散了，各自回家去了，张天娇也识趣地说了一句：“我先回去做饭。”飞快地跑了，只剩下赵晓明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 两人默默四目相对了片刻，张天亮朝她张开了双臂，赵晓明立刻投身入怀，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张天亮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摩挲着，新长出来的胡茬把光滑的头发弄得毛绒绒的，过了良久才开口：“这田我不想分。” 赵晓明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劝说他，什么这是大势所趋呀，国|家政|策啊，可是看见他这个样子，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低声说了一句：“你这么想总是有你的道理的。” 张天亮抱着她的双手渐渐收紧，直到她呼吸不了，忍不住喊了一声“疼！”这才停了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松开双手，侧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真是钟意你。” 赵晓明挽起他的手臂：“咱们去走走吧！” 两人沿着河边慢慢地走着，来到了那个张天亮第一次向她吐露理想的小山头，赵晓明笑着说：“我记得当时就是在这里，你跟我说，将来，香坪坝的乡亲们都会过上好日子，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有自己的医院和学校，每个孩子都能上学，读书识字长学问，我一直都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到的，你看，现在家家的米缸不都是满满的，大伙儿的兜里不都有钱了吗？” “没错！”张天亮点点头说，“所以，这个‘家’真的不能分，一分，整个集体就散了，每个人就会只顾着自己的小家，可能勤快些的话生活会比现在好一些，但很多事真的就没法做下去了。” 赵晓明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那这样的话别人会不会说你跟国|家政|策唱反调啊？” 张天亮摇头：“应该不会，上面的文件我仔细看过，里面写得很清楚，不搞一刀切，宜统则统、宜分则分，这话我是这样理解的，有的地方发展得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能够更好地调动人民群众的积极性，这对他们的发展是有利的。但是咱们香坪坝不一样啊，经过这段时间的发展，我们早就跨越了这个历史阶段，如果这个时候再回过头去分田到户，反而会阻碍我们的生产力发展。” “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要集中精力，办大事业，做大事情！” 赵晓明目光闪闪地看着张天亮；“虽然你这些道理我不太懂，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实现你的理想，带领老百姓们过上好日子的。” 张天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失败了，连你也养活不起啊？” “才不怕呢，要真有这么一天，我也可以养活你呀！” “唷，长本事啦？” “本来就是嘛，我在省城跟同学一起做生意呢！”赵晓明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她们在各大高校买东西的事情，不过货物的来源就撒了一个小小的慌，说成是黄淑兰的亲戚在深圳帮她们拿货的。 张天亮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突然有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心里边是又欣慰又有些许失落，自己的烦恼反而变淡了许多。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张天娇已经做好了饭，在门口不知张望了多少回了，见到他们回来，又是担心又有点不敢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赵晓明对她说：“你哥心里有数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张天娇一想也对，反正家里的事都是哥哥做主，从来就没有不对的时候，索性也就放下了，高高兴兴地跟赵晓明说起这段时间村里发生的事来，同一件事情，在她的口中说出来，比张水庆那小子说得有趣多了，赵晓明照样听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张天亮交待一声就出门了，他是去找公社林书记，今天在会议上，林书记是对包产到户的政策表示十分的支持的，今晚张天亮要做的，就是要说服林书记，让他同意自己的这个决定。 赵晓明也不知道张天亮是怎么跟林书记说的，反正他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应该也没怎么睡，过了没多久就听见他担起水桶去挑水的声音，张天娇也很快就起来做早饭了。 赵晓明的懒觉也睡不成了，只好早早地跟着爬起来，收拾妥当等着去开社员大会了。 社员大会是在原来那孙地主家的老宅子那儿开的，也就是原来那小五金厂的旧址，现在政|府允许农村自己办事业了，他们的五金厂也就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光明正大地盖了新厂房，扩大了生产规模，也算是轰轰烈烈地搞起来了。 原来这地方清理一下，就让张天亮改成了会议室，现在社员大会也不用在村头的大槐树下顶着大日头开了，晚上电影队进村的时候，这里还可以改成放映室，幕布一拉，就能放电影，不但不怕风吹雨淋，夏天的时候角落里点上蚊香，连蚊子也没有了呢！ 赵晓明跟张天娇一起，搬着自家的小板凳，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张天娇掏出口袋里的毛线球，争分夺秒地打起毛衣来，时不时还跟身前身后的姑娘讨论一下各种针法，对此赵晓明表示非常无奈，上面那个主持会议的是你哥啊，就不能尊重一下吗？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坐在台上的张天亮举起了手中的扩音喇叭：“静一静！” 第119章 她的男人 嘈杂的声响渐渐平息下来，张天娇她们也停下了手中的毛线活儿，直勾勾地盯着台上，静静等待着张天亮即将要说出的下文。 “我知道你们现在最想听到的，就是我们队分不分田，到底怎么分，对不对？” “没错！” “队长，到底怎么分，你快说呀！” 张天亮响亮的声音盖过了下面的一切疑问：“大伙儿听好了，这田，咱们不分！” “不分？”台下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质疑声、讨论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说：“别的村都分了，凭什么就咱们村不分？” 张天亮等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说：“那你们说说，分了田有什么好处呢？” 底下的社员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主要意思都是集中在分田能够提高干活的积极性，增加粮食收成，增加收入这些方面。 就连张天娇也充满了不解地说：“我哥这是怎么了？多好的事啊，干嘛不分？” 赵晓明也有点担心，好像群情挺激愤的啊，他究竟能不能说服得了大家啊！ 第141节 张天亮还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你们说的都对，分田到户确实能够提高大家的生产积极性，只要够勤快，就一定能吃饱穿暖，兜里也会有钱，但大家想一想，我现在让你们吃饱穿暖了吗？跟别的大队比比，咱们的兜里有钱吗？” “咱们大队当然比别的大队好多了，昨儿我那小舅子才问能不能想法子把他的户口也迁到咱们大队呢！” “田可以分，可是咱们的果园呢，五金厂呢，也能分成一块一块的，每家分一块？就算分了给你，一家一户地能管好，能赚钱吗？如果不分下去，还是归咱们大队管理，那你们能做到私人和公家的活儿都一视同仁吗？不会自家的活儿拼命干、公家的活儿就磨洋工吗？依我说，真要分的话，干脆这果园和五金厂就不要办了，大伙儿都回家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去！” 偌大的会议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大伙儿确实把张天亮的这话听进去了，也用脑子好好想了，是啊，原来只是自私的心理在作怪，只想着只有分到自己的手里才是好的。 可是大家都没有想到，他们现在的生活，比起其他还在天天磨洋工、吃大锅饭的生产队来说，已经好太多了，别的生产队分了田，可以促使社员们为了吃饱肚子拼命干活，可是他们大队社员干活的积极性一直都是很高的，生活有奔头，前面看得到希望，浑身的劲儿都使不完。 现在他们队不但庄稼种得好，果园和五金厂也是“哗哗”来钱的好营生，每年真金白银地分到手里的钱，让大伙儿不管是赶集还是走亲戚都能腰杆儿挺得倍儿直。 好端端地干嘛非要想不开把这好好的集体给分散了呢？ 张天亮趁热打铁，让人把他身后竖着的一块长方形的大木板给翻过面来，队员们“哇！”地惊叹起来。 赵晓明一看，这不就是当初她离开这儿去省城的时候送给他的那幅画吗？ “大伙说说，这画上的地方美吗？” “美！”大伙儿异口同声地回答。 “想要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想！” “那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不知道！” “那我就来告诉你们，这就是我们未来的香坪坝，未来的三江乡！”张天亮激情澎拜地宣布。 底下“哄”地大笑起来。 “队长你也太会开玩笑了。” “就连省城怕也没那么好看吧，咱们香坪坝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队长你又吹牛！” 张天亮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要是跟你们说，这就是十年后的香坪坝，你们一定会说我在给你们画大饼吧，没错，我现在就是在给你们画大饼，你们看，这是我们将要建的大工厂，这里我们要盖全国最高的高楼，这是我们住的房子，全都是小洋楼，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咱们还有自己的学校，医院，孩子们从小学到大学的学费，队里面全包了，大病小病的医疗费，自个儿一分钱也不用掏！” “你们说，这样的香坪坝，好不好？” “好！”社员们都热情地欢呼起来，笑得非常乐呵，可就是没有人当真，全当队长在跟大伙儿讲笑话呢！ “大伙儿说说，这么些年，跟着我干，我有没有让你们吃亏？我说的那些大话，有没有都变成了实话？我要做的哪一件事情没有实现？现在我说，咱们不但不分，还要团结苦干，我向你们保证，总有一天，我说的这些大话，也会变成大实话！” “你们信不信我？”这最后一句，张天亮是用力大声喊出来的。 “信！” “队长，我们相信你！” “队长，我们跟着你干！” 身周沸腾的热情自动虚化为模糊的背景，赵晓明的眼中，只剩下了台上侃侃而谈的男人。 这是她的男人啊，这么帅，这么的光芒万丈！这样优秀的一个男人，是她的呢！ 就算是有人要拿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来跟她换，她也不愿意。 赵晓明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有一个马力强劲的电热棒，把全身的血液都烧得沸腾，她面色潮红，喉咙干渴，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会原地爆炸。 然后她发现，张天亮也在看她，像火一样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栗，有一种最原始的欲|望在心底深处喷发，让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也许已过千年…… 赵晓明突然被人摇醒：“晓明姐，发什么呆呢，该走啦！” “啊？”赵晓明看向四周，来参加会议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也搬着凳子慢悠悠地往外走。 “你哥呢？他不回去吗？” 张天娇说：“他们大队干部还要继续开会啦，我们先回去，不用等他。” “哦！”赵晓明一路恍恍惚惚的，被张天娇半拖半拉地带回了家。 老天爷一定是故意的吧，故意把她扔到这个贫困、落后，什么都不方便的地方，就是为了让她遇到张天亮，这个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老天爷，我谢谢你！”赵晓明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张天娇吓得赶紧摸了摸她的脑门：“没发烧啊，怎么迷怔了呢？” 张天亮一直忙到天擦黑了才回来，吃完饭各自洗漱之后，也就快要到了睡觉时间了。 赵晓明一直眼巴巴地等着张天亮，可他一个晚上都像没事人似的，除了神态自若地跟两人说说笑笑，就没有一点儿想要跟她亲近一下的意思。 刚刚又说了一个笑话，逗得张天娇“咯咯”地笑起来，赵晓明满心不高兴地站起来：“你们慢慢说吧，我先去睡觉了。”说完就往张天娇的房间那边走。 路过张天亮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在手心里轻轻捏了一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等你。” 赵晓明的心漏跳了半拍，接着又变本加厉地跳得十分欢快，连耳根都红了，脸上却还是高冷的神情，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径直进了房，上床睡觉。 外面张天亮也在催促自家妹子：“还不快去睡觉。” 张天娇手里还在不停地织着毛衣：“还早呢，不困，我再织几圈。” 第142节 “大晚上的，浪费煤油，白天再织！” “哦！”张天娇顺从地收起毛线站了起来，临走前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不耐烦的张天亮一眼，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回到房间张天娇还想找赵晓明再说说话，却见她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竟然这就睡着了，只好自己也利索地吹了灯躺下。 虽然说还不困，但她习惯一沾枕头就睡着，这回也不例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赵晓明听到张天娇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绵长，便睁开眼睛，悄悄地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穿过堂屋，推开对面张天亮房间虚掩的房门。 没想到才一进门，就被人紧紧地搂住了，还没来得及出口的惊呼被堵在口中，面前铺天盖地的全是他的气息。 赵晓明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压着男人沉重的身躯，在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被消耗殆尽之前，男人终于放开了她，在她耳旁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想死你了。” 赵晓明脑子一热，紧紧搂住了他。 彼此都为对方极致地疯狂！ 事后，赵晓明紧紧地搂着身旁健壮的身躯，迷迷糊糊地想，能得到这样一个男人，她真是赚大发了。 一夜好梦…… 直到清晨的鸡鸣声把她唤醒，赵晓明撒娇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再舒服地伸一个懒腰，突然感觉有些不对，怎么身上好像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猛地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放大的笑脸，只见张天亮已经穿戴整齐，微笑着坐在床头，正在专心致志地——看她。 赵晓明抬起手臂往被子里一看，果然是光|溜溜的，不禁有些脸红地拉起被子遮住了脸。 张天亮好笑地去拉她的被子：“害什么羞，又不是没有看过，快起来了，阿娇都喊了好几回了。” “什么！”赵晓明猛地坐了起来。 第120章 绘画班 张天亮的目光沿着滑落的被子缓缓向下，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赵晓明还浑然未觉：“我明明说只睡一会儿，然后就回去的，怎么就给睡着了呢？你也真是的，也不叫醒我！”忽然注意到张天亮像狼一样的眼神，吓得她赶紧把被子拉上来，“你眼睛看哪儿呢！” 张天亮捡起昨晚被他随意甩在一旁的黑色蕾丝内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我帮你穿。” 在他目光的威压下，赵晓明一句“不用”竟然说不出口，只能乖乖地朝他伸出了纤细修长的双臂。 滚烫的手指沿着光滑的肌肤缓缓滑动，最后落在她的身后，张天亮笨拙地扣着内衣的扣子，粗重的呼吸落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让她一阵阵地战栗着。 在这场漫长的穿衣活动中，一个清亮的大嗓门打破了这份静谧：“哥，你到底起不起床啊，晓明姐一大早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你就不着急去找一下吗？” 赵晓明猛地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地自己把衣服穿好，一边不住地朝张天亮甩过去埋怨的眼神，一边视死如归地打开了房门。 果不其然迎来了张天娇一声夸张的惊呼：“晓明姐，原来你在这！” 赵晓明“呵呵”一笑，想要糊弄过去：“我去洗脸，早饭做好了吗，今天吃什么啊？” 可张天娇不肯放过她：“你怎么睡在这边了啊，害我好找。” 赵晓明做出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模样来：“还不是你啊，睡相不好，又打呼噜又磨牙的，害我一直都睡不着，所以才不得不过来的。” “哼，当我是三岁小娃娃糊弄呢！我问你啊，你是不是已经成了我真正的嫂子了？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侄子啊？” 赵晓明气得跺脚：“哎呀，你真是，小姑娘家的，说什么呢！我不管你了。” 张天娇哈哈大笑，然后问后面跟出来的她哥说：“哥，要我把晓明姐的铺盖搬到你那边不？” “嗯，我自己来。”张天亮说完果真自己进了她的房间，把赵晓明的枕头被子都搬了过去。 在门外假装洗脸的赵晓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难为情了一会儿之后，就看开了，人家大姑娘张天娇都不在意了，她一个现代人，难道还会介意这些问题吗？刚好可以光明正大地天天跟心爱的男人赖在一起，真是太幸福了。 张天亮吃过早饭以后自然要去工作的，张天娇也不是个闲人，只有赵晓明，无所事事地在家里呆了一会，索性叫上大黑狗，一起出门闲逛起来。 大黑这家伙还算它有良心，没有忘记了她，刚回来那会儿还直往赵晓明的身上扑，后来被张天娇大声训斥了一顿才算老实了。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们都热情地跟赵晓明打招呼，而且不是以张天亮家属的身份，而是以赵老师的身份对她表示尊重，赵晓明没有想到，她只不过在这里当了一年的代课老师，而且工作还算不上十分尽心负责，居然会被人们记那么久，真的好有成就感呢！ 甚至有人还会津津有味地提起那场精彩的元旦文艺汇演，有些当时没有去看的，纷纷表示十分遗憾，希望还能有机会看到她精彩的孔雀舞。 赵晓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算不了什么啦，以后等村里有了电视，你们就能从电视上看到更多更精彩的表演了。” “电视？啥叫电视啊？” “我知道！”有自诩见多识广的，马上跳出来说，“那是一个黑黑的匣子，有这么大，里面藏了好多小人儿，可以表演节目给外边的人看。” “你胡说的吧，那不成了变戏法的了？哪有这样的小人儿啊！赵老师您说是吧？” 赵晓明一脸黑线，自觉以自己理科白痴的智商水平根本没能力向他们解释清楚数据传输和成像原理，只好尴尬地笑着说：“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后等你们自己看见就知道了。”说完就像赶紧溜掉。 不料旁人又说起画画的事情：“赵老师，昨天队长给我们看的那幅画真的是你画的吗？” 昨天的社员大会散会以后，张天亮展示给大家看的那幅画让大伙儿讨论了很久，这些村民们平时哪有机会看什么画啊，最多就是上县城的时候看到县政府外墙上的宣传画，但那些画通常就是大块的色块加上大大的宣传文字，哪有他们队长这幅画来得形象生动。 赵晓明谦虚地笑了笑：“是啊，画得不好，叫你们见笑了。” “谁敢说画得不好我抽他，多好看的画呀，没想到赵老师你是个大画家呀！那些漂亮的屋子，还有那什么公园的，你是怎么想到的啊？要不是亲眼看到，我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啊！” 赵晓明被夸得脸红，她的画画水平自己知道，根本就没有成名成家的资格，而且那画上的内容也只不过是根据自己后世看到的情景稍加改动，拼凑起来的而已，当时的目的就是为了送份礼物讨张天亮的欢喜，哪里有想过他会拿来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现在她的那幅画，被张天亮请人用玻璃镶了起来，就挂在大队部办公室的墙上，谁要是想看都可以过去尽情欣赏一番，顺便坚定一下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信心。 “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先回去了。”赵晓明丢下一句匆匆落荒而逃，都怪张天亮，干嘛非要显摆那画是她画的？ 其实她还真错怪张天亮了，分明就是她自己手多，当时想着得让张天亮记住自己，所以在角落的地方写了个落款，结果被有心人注意到了，这才把她是个大画家的传言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出去。 第143节 没想到回到家里居然又有人在等她，见面第一句还是那句话：“赵老师，听说你画了一幅很好看的画，可以给我看看吗？” 赵晓明走过去笑着揉了揉春燕小丫头的脑袋：“你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也不知道问一句老师好不好，上来就问那幅画啊！” 来的客人正是赵晓明当时最喜欢的学生之一，聪明懂事的春燕小姑娘，香坪坝开社员大会，宣布不分田，而且队长还拿出一幅画向社员们展示了未来的美好生活的消息，像长了腿似的，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十里八乡，就连春燕所在的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都知道了。 而且春燕还听说，那幅画正是曾经教过她的赵老师画的，知道赵老师回来了的消息，今天一大早她就出发过来找她了，在这一路上，她脑子里无数次脑补了两人见面的场景，因此在真的见到赵晓明的时候，好像大家已经相处很久了，脱口而出就说出了心里面最想说的那句话。 听到赵晓明开玩笑的抱怨，春燕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蛋红红的，只知道“嘿嘿”笑。 “走吧，我带你去看。”赵晓明牵起她掌心长了许多茧子的小手，一起往大队部走去。 “期末考试难不难啊？你们的新老师怎么样？”算起来春燕已经小学毕业，就要上初中了呢，也不知道她父母给不给她继续上。 “考试不难，新老师很好，还会带我们一起打篮球和羽毛球呢！”春燕乖巧地回答。 虽然希望孩子们能遇上好老师，可是真的听她亲口说出新老师的好话，赵晓明的心里还是感觉有点酸溜溜的。 “那考上县里的初中有信心吗？” “有信心的，我爸说，如果录取通知书真的发下来了，就让我去上。” “真的啊，那太好了，到了新学校要努力加油哦！” “嗯，老师，我知道的。” 当春燕带着赞叹的目光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赵晓明的画之后，期期艾艾地，用不确定的语气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请求：“赵老师，这个暑假你能教我画画吗？” 赵晓明有点意外：“你想学画画？” 春燕点点头：“嗯，就像这一种的。” 赵晓明以前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也教过画画，但都是一些简单的线条画，像这种利用光线和阴影的变化呈现立体效果的画法，因为太过复杂，所以是没有教过他们的，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有兴趣。 赵晓明想着自己反正我闲来无事，每天教教她画画倒是挺有趣的，便答应下来：“可以呀，不过这种画法要学会可不容易，这个暑假你要天天坚持过来学习才行的哦！” 春燕高兴得跳起来：“可以的老师，我不怕辛苦！”从她家里过来，单程都得走上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但对于能学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来说，这点路根本算不了什么，她还可以顺路拾点柴火回家呢！ 赵晓明也来了兴致，马上带春燕回家，找出纸笔就开始教了起来。 刚开始的那几天是春燕自己一个人来学的，后来这消息不知道怎么的给传出去了，想要来学画画的孩子越来越多，架不住人家家长的苦苦恳求，还送来了许多自家地里出产的吃食，赵晓明索性把教学地点搬到了三江乡小学，专门借用了一间课室开办了绘画培训班。 只不过这培训班是不收费的，但好吃的东西却是收了不少。 张天亮本就担心自己没空陪她，她会不高兴，这下见她当老师当得挺过瘾的，当然对此表示大力的支持，还说服了公社林书记出钱买了一堆纸和笔回来，免费分发给绘画班的孩子们使用，也算了为了三江乡未来人才的培养贡献了一番力量了。 第121章 甜蜜 这个暑假赵晓明过得可以算是非常惬意，白天可以开开心心地教教学生画画，晚上又可以跟自己心爱的男人腻在一起，随心所欲地做一些爱做的事，生活实在是不要太美好了。 美好得她甚至会想，要不就这样一直住下去，不要再去上什么大学了吧，异地恋的苦谁试过谁知道，那滋味一点儿都不好受，而且这还是在相信对方绝对不会有第三者插足的情况下呢，那万一再来个什么孙友梅、乔念念的，赵晓明觉得自己会疯掉。 可是这也只是偶尔的想法而已，在日常生活中每次如厕、洗澡、做饭等遭遇种种不方便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不，不能留在农村，一定要到大城市里生活。 没错，随着经济和科技的发展，将来农村也会有抽水马桶、有热水淋浴，有天然气做饭，可是大型3dmax电影院呢，汇聚国际大牌的shoppingmall呢，科学馆呢、音乐厅呢？ 每次赵晓明一想到这些，就会马上放下耽于眼前安乐的想法，立志一定要到大城市里去努力拼搏，她的男人在这里实现他的梦想，她也要到城里为他们的未来铺路。 对于张天亮来说，他当然也非常享受目前的这种生活，唯一的困扰就是套套的消耗量实在是太多太快了，以至于他再去找李爱国帮忙弄这东西的时候，对方实在忍不住暴躁了：“你特么就不能麻利地登记结婚然后怀上娃娃生下来？” 这时候还真没多少人会这样把套套当成吃饭喝水一样用的，这时候不流行婚前性|生活，刚结婚的人一般都急着要孩子，不会用得上这东西，生完孩子之后，要么上环，要么直接就结扎了。 避|孕|套这种东西并没有作为商品在市面上流通，有需要的话都是拿着结婚证到街道的计生部门登记领取的，李爱国虽然借着他老爸的关系不用登记可以直接去领，可领得多了面子上也过不去啊，何况他还是个没结婚的单身汉呢，现在他觉得计生办那群大妈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李爱国气哼哼地甩给张天亮几个小包：“最后就这几个了，以后别再为这事儿来找我，否则也别怪我不讲兄弟情分了。”说着又贱兮兮地问他，“我说你该不会是得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又不愿意跟人家结婚吧？” “滚，我是这样的人吗？” 李爱国恍然大悟：“那就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咯，不会吧，都这样了，还不愿意嫁给你，你是得有多差劲啊，啧啧，真看不出来，你说你这人也长得牛高马大的……” 张天亮撸起袖子：“找打是不是，来一场？” 李爱国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我知道，人姑娘要上大学嘛！要我说，这上大学也可以结了婚再去的嘛，又没有规定大学生不许结婚，你这对象我看也不是个安分的，你就不怕她上着上着就跑啦？” 张天亮皱了皱眉头：“我心里有数，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有数就好，我就怕你到时候想哭都找不到地儿哭！” 张天亮一直没有跟赵晓明提过结婚的事，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不愿意让她为难。 是他的终归会是他的，不是他的，就算强留也留不住。 赵晓明发现，张天亮突然变得清心寡欲了许多，再也没有刚开始那样一进房就迫不及待的猴急样了，她虽然感觉松了口气，可是就连她主动送上门他也躲躲闪闪的是什么道理？ 难道这么快就到了倦怠期了？ 于是旁敲侧击地问：“你最近工作是不是特别累啊？” “没有啊！”虽然工作是很忙，可他干劲之足，浑身上下精力充沛着呢，一点都感觉不到累。 “那就是在床上累着了？”赵晓明一着急，也就顾不得矜持了，什么话都敢说。 “怎么可能！”身强力壮的男人，血气方刚的年纪，就算夜夜大战三百个回合也不在话下，他之所以要躲着她，不正是因为只要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他热血上头吗？ “那你就是不喜欢我了！”赵晓明伤心地下了结论。 为了表示自己对她的爱意，张天亮身体力行地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一夜七次郎”！ 第144节 最后，不得不苦恼地告诉她，不是他不愿意，实在是条件不允许，“防弹衣”数量告急啊！ 原来这个原因啊，赵晓明笑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我有啊！” 张天亮脸色一黑：“不是说过这种东西你不要去弄吗？” 赵晓明连忙表明清白说：“不是啊，是上次还没用完的，我很听话的。” “还有多少？” 赵晓明不敢往多了说，小心地说了一个数字：“三个。” 还好到开学也只有一个多星期了，省着点儿用的话，也还可以撑得下去。 然后赵晓明又有了主意，没有数量，那就从质量上下点功夫呗！ 话说当时还在学校的时候，她想他想得厉害了，也就脑补一些比较有特色场景的野外play来安慰自己，比如说玉米地里啊、山坳里的水潭里边啊，又或者是晒谷场的草垛旁边啊，想想就觉得紧张刺激，再加上现在天气正好，不用担心着凉。 可是她这个设想一说出来，就遭到了张天亮无情的拒绝：“万一被人发现，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啦？” “不会的啦，我们小心一点，不会被人发现的。” “不行！” “哼，我生气了。”赵晓明转过身去留下个后背给他。 张天亮长臂一揽，娇小的人儿就进了怀中，手掌正好搭在富有弹性的温软所在，忍不住又上下摸索起来，饕餮大餐之后，再来一点餐后甜点什么的，真是太舒畅不过了。 在赵晓明的撒娇卖痴、无理取闹之下，张天亮终于还是答应了她的无耻要求。 地点就在山坳里一处人迹罕至的水潭里。 这里的水是从山上直接留下来的山泉水，经过沙石的过滤，清冽得可以用手直接捧起来喝，水潭大概有半个游泳池那么大，四面都是山体环绕，只有一条小路进来，四周还长满了树，是个非常隐蔽的地方。 赵晓明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这样的地方你也能找到，真厉害！不过要是晚上来的话，肯定感觉特别阴阴森可怖。” 所以张天亮是趁大中午阳光灿烂的时候带她来的，这个时候非但不会觉得可怕，反而觉得透体清凉，十分舒适。 “可是这么好地方，会不会有其他人过来游泳呢？”赵晓明有点担心地问，虽然她是以前言情小说看多了，总想着要来一场浪漫的野外play，但是她并不想被别人看到啊！ “村旁的河里到处都可以游，谁会吃饱了撑的跑来这里？” “嘻嘻，我们就是吃饱了撑的。”赵晓明笑嘻嘻地说，刚才走路进来浑身燥热，看见清凉的潭水恨不得马上跳下去游个畅快，可是她还有点犹豫，这下水之前，衣服是脱还是不脱呢？ 直接就这么脱掉的话好像太直白了，还是穿着衣服下水，然后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出玲珑的曲线，上演一出湿|身|诱|惑比较好玩。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那边的张天亮已经毫无顾忌地脱掉衣服，纵身一跃，跳入了谭中，随即张开双臂，十分畅快地游了起来。 赵晓明伸出脚，正要往水里走，眼前突然溅起一圈水花，一颗湿漉漉的脑袋从水里钻了出来：“等一下，水里凉，别下来得太急了。” 让她把水从小腿慢慢往上撩，一点点适应冷水的温度，双手也是这样，最后用水拍拍胸口，再拍拍背心，然后再缓缓地整个人都浸到水中。 赵晓明原来还想装一下不会游泳，然后让他来教，这样就能自然而然地在肌肤|相亲中慢慢地擦出火花，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吧，但太过急吼吼的终归不那么好是不？ 可是会游泳的人一到水中就会本能地做出相应的反应，她想装也装不出来，自然而然地就十分流畅地游起来了。 棉布的衣服在水中一湿，就变得沉甸甸的，碍手碍脚，赵晓明正游在兴头上，索性把外衣外裤都脱了下来，纤手一扬，扔到了岸上，扬起的水珠滴落下来，在阳光中就像璀璨的碎金。 简直就像是个私家泳池一样啊，能够这样无拘无束地有用实在是太爽了，自从来到这里，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畅快地游过泳呢！ “有这么一个好地方，你怎么也不早点带我来？” “我不知道你会游泳。” “你也没问过我呀！”赵晓明一个转身，矫健的身影像是一尾雪白的美人鱼，一下子就游得远远地，还得意地举起手：“来呀，我们来比赛看谁最先游到那边！” 张天亮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大开大合地游了过去，赵晓明“咯咯”笑着，一次又一次灵活地躲避着他来抓她的手。 张天亮有点郁闷地踩着水，眼前这个玩疯了的姑娘，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了呢！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没有人来游泳吗？” “不知道，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都说这里有水猴子，专门把人拖到水里去，吸人的脑子吃。” 赵晓明被他说得背脊发凉：“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真的，现在你背后就有一只。” “啊！”赵晓明尖叫一声，猛地朝前扑去，张天亮张大了双臂，顺利地拥美人入怀。 第122章 变化 再美好的假期也终有结束的一天，眼看开学在即，赵晓明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那帮画画已经画得像模像样的小屁孩，和扒着门框眼泪巴巴的张天娇，在张天亮的护送下踏上了开往省城的班车。 把她送回学校以后，张天亮没有过多逗留，坐当天的回程班车就回去了。 黄淑兰一个人在宿舍里住了一个暑假，一见她回来，像只小哈巴狗似的就扑了上来：“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赵晓明白她一眼：“就知道吃！”不过还是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了几罐腌萝卜，“拿去吃吧！” 天气热，吃的东西不好带，张天娇就给她腌了几罐萝卜，她腌萝卜的手艺很好，腌出来的萝卜酸甜适中、爽脆可口，大热天的吃上一块，马上通体清凉、暑热全消。 这种酸酸甜甜的小吃食最是能讨姑娘们的欢心了，黄淑兰一边吃得停不了口，一边大加赞赏：“太好吃了，夏天不想吃饭的话，只要吃上两块，立刻就胃口全开啊，要是在我们学校的食堂门口摆个小摊，生意一定很好。”经过上个学期的熏陶，她现在已经是满脑子的生意经了。 “你这想法倒是不错，可惜呀，这东西我根本就不会做。”赵晓明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 “那等芳芳回来我问问她，她在家经常做饭，手艺不错的，说不定会做呢！” 第145节 “你该不会当真的吧，这汤汤水水的，多不方便，又卖不了多少钱，不如想想我们的生意怎样才能做得更好呢！” “哦，对了，我刚想跟你说这事。”说起生意的事，黄淑兰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原来她在暑假的时候，闲来无事，就经常去找以前的老同学老朋友玩，她的老同学里考上大学的还挺多的，而且各个大学都有，闲聊的时候不经意地提起了她们做生意的事情，一来二去的，居然被黄淑兰在好几个学校都找到了有意向成为她们代理的人选，并说好了开学之后就带赵晓明过去与她们见面。 这算是这个暑假黄淑兰给她带来的最大的惊喜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晓明躺在床上开始清点空间里的物资，包装上印有保质期的食品首先是要排除了，一些新鲜这里又不常见的水果可以拿出来，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会买，像个头超大的新奇士橙子、红富士苹果之类的，她自己反正不爱吃，一次拿一点出来试着卖，卖不掉就让她们吃掉好了，至于她自己喜欢的车厘子、黄金奇异果这些，当然要留下来自己慢慢吃了，反正放空间里又不会变质。 其他的东西只要能撕掉或剪掉标签的，赵晓明都决定拿出来卖，内衣、内裤、手套、袜子、帽子，甚至拖鞋，还有大中小各种型号的毛巾，零零碎碎的也有一大堆。 还有杯子、盘子、碗筷，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塑料盆，赵晓明发现，她能拿出来的东西还真不少，而且都是在这个时候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感谢香港，给了她这些东西一个合理的出处。 空间里的成衣也不少，太过新奇的款式不适宜拿出来，那就只能选些比较普通的款式，对了，之前拿了一些牛仔裤出来试水，可是在肖文静那么并不好卖，她只拿了两条却一条也没卖出去，后来放暑假的时候黄淑兰说她想试试像之前遇到的那个胖大婶一样在巷子里偷偷地出售，不知道效果究竟如何。 想到这里，赵晓明立刻从床上爬下去，钻进黄淑兰的床里：“淑兰，你放假前拿去的那些裤子卖得怎么样？” 黄淑兰嘴巴一扁：“别提了，一条都没卖掉！” “为什么啊？该不会是你根本就没去吧？” “什么呀，我都去了好几回了，按照你说的，专门找一些比较讲究打扮的年轻姑娘，人家一听有香港货都很高兴，谁知道看到以后都失望极了，说什么根本就不是现在流行的款式，还有人说料子倒是不错，就是款式实在是太难看了。” “难看？”赵晓明实在是不敢置信，就算是按照她的审美，这些牛仔裤也说不上是难看啊！ “可不是嘛！晓明啊，你可不可以跟你亲戚说说，让她拿一些喇叭裤回来啊，现在街上的年轻人都这么穿。” “喇叭裤啊！”赵晓明有点为难地想，这个她可弄不来，“我试试问问看吧！” “还有看看能不能弄点磁带。”黄淑兰这个暑假可是下了功夫的，把现在大学生们喜欢的东西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磁带又是什么？”赵晓明不明所以地问。 黄淑兰得意地“嘿嘿”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这个暑假才突然兴起来的，就是一些香港那边的歌星唱的歌，录制在磁带里，放到录音机里就可以播放出来了。歌星你知道吧，就跟咱们的歌唱家是一样的，就像电影里面的主题曲那样的，不过跟咱们这儿的歌不一样，更好听一些。” “哦！”赵晓明听明白了，想不到这个时候就有了港台流行歌曲，可是这些歌曲不会被当成靡靡之音被禁止吗？ 见赵晓明脸上还有狐疑之色，黄淑兰说：“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咱们明天上街逛一逛，我带你听听去。” 第二天，杨芳芳也回来了，三个人一起出去逛街。 来到省城最繁华的地段，赵晓明才发现，她暑假离开的两个月，省城实在是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人们的衣着变了。 当然大部分的人还是蓝色裤子白色上衣，但有些时髦的小青年，却穿上了花上衣和喇叭裤，那喇叭裤实在是让赵晓明惊掉了下巴，那裤腿大得像扫把，长得可以直接拖地了，有人穿着喇叭裤从她面前走过，那裤腿能把地上的灰尘拖出一道痕迹来。 甚至有人还带上了墨镜，不过款式实在是土得可以，两片圆圆的黑色镜片，滑稽地挂在脸上，黄淑兰说：“这是□□镜，现在可时髦了，如果能弄来的话肯定好卖。” 赵晓明想，墨镜这东西她空间里倒是有的，就是款式相差很远，不知道在如今这个年代的审美中是否受欢迎，不管了，先拿点出来试试再说吧！ 最让赵晓明惊奇的是，在大街小巷里，居然都能听见录音机里播放出来的粤语歌曲，可是听来听去，全都是陌生的歌曲，看来年代实在是太久远了，久到连她那爱听老歌的老爸都没有放过这些歌曲。 赵晓明她爸有一架古老的电唱机，可以放黑胶唱片那种，他收藏的黑胶唱片全都是香港那些老歌，时不时就要放出来听一听，赵晓明还曾经吐槽过她老爸没有艺术修养，不听经典名曲，专听这些过时的流行乐呢！ 咦，等等，好像真的听到一首熟悉的乐曲了，她想起来了，这是一部叫做《大地恩情》的电视剧的主题曲，有一段时间她妈妈爱上了看粤语长片，天天晚上抱着电视追看那些老连续剧，那时候她还是个没有三尺高的小豆丁呢，就被这些主题曲灌了一耳朵。 见赵晓明听得入神，黄淑兰得意地说：“怎么样，很好听吧！” 赵晓明奇怪地问：“现在这些磁带随处都可以买得到吗？” “当然不是！”黄淑兰说，“要真的可以随处买到，我也不跟你提了，就是因为买不到才好赚钱啊！” “呵呵，那我想我亲戚也是不容易弄到的。”赵晓明这样说着，心里却稍微有点动了心，据她所知，傅熙年的产业王国里，娱乐业也占了不小的比例，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从现在就开始涉足这方面了呢？ 唉，就算人家真的涉足了也不关她的事，现在的她连见人家一面也没办法呢！ 除了刚开学的时候去逛了一次街轻松了一下，接来下的每一个休息日，她们都在奔波于她们的生意大计之中，在赵晓明的提一下，为了签合同和推广的方便，她们给自己在推广的这些商品起了一个名字，叫“优选良品”，渐渐地，三人也就以“优选良品”自称，她们属下的代理商们也都熟悉和习惯使用了这个名字。 这一跑就跑了两个多月，随着代理商的渐渐成熟，她们的销售系统也逐渐成型并且运行良好，就连最开始只是想着要把空间里多余的东西拿出来随便换点钱的赵晓明也惊讶了，真没想到，她们三个什么都不懂的女生，居然能做成这么一个像模像样的商业系统。 可是赵晓明心里的焦虑感也越来越深了，代理商做得越好，货物卖得越快，她就越着急，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空间里的货物已经越来越少了，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她们很快就要面临无货可卖的境地。 当然她可以借口亲戚那边的渠道断了，把这件事结束，可是这样的话，她们前面的努力就全都付诸东流了，这么辛苦搭建起来的销售渠道，就这么放弃，她也觉得可惜，更不忍心看见黄淑兰和杨芳芳两个人失望的样子。 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真的从香港“走|私”货物，她赵晓明自问还没有这个本事。 不知怎么的，赵晓明就是觉得，如果能找到傅熙年，他一定有办法帮她解决这个问题的，可是，该怎么去找他，又该用什么借口跟他说呢？会不会还没说清楚，就被人把她当疯子给赶出去了？ 赵晓明做梦也没想到，光明正大去见傅熙年的机会居然很快就来了。 第123章 采访 也许是她想见傅熙年的执念实在太强，连上天都听到了，所以帮她安排了这个机会。 事情还要从许晨那儿说起。 上次赵晓明第一次见到傅熙年之后，出于好奇的心态，曾经向许晨打听过傅熙年。 傅熙年这个人在这时候还不算太有知名度，许晨知道有这个人和他的一些基本信息，跟赵晓明自己知道的内容也差不多，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有一天傍晚许晨突然来学校找赵晓明：“你不是对那个傅熙年挺感兴趣的吗？我突然接到个采访任务，明天要去采访傅熙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赵晓明惊喜极了：“真的吗？我也可以去？” “没问题啊，你假装是我们报社的实习生就可以了，到时候机灵点儿，别捅什么篓子就成。” 赵晓明举手发誓：“我保证一切听从指挥，不乱说话，不乱走动，不过就是，在离开之前我想跟傅熙年说几句话可以吗？” 第146节 许晨想了想：“我听说他这个人挺随和的，反正如果他不介意的话你就说吧！” “太好了，谢谢你许晨！” 第二天赵晓明托黄淑兰帮她请假，然后一大早就出门到了许晨指定的地点，然后跟她会合，一起去采访傅熙年。 “怎么会突然想起要去采访傅熙年呢？”路上，赵晓明好奇地问。 许晨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个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 “反正我也听不懂，你就随便说说呗！” “傅熙年这个人思想活，懂得钻研政策，现在上面的政策刚刚有了一点松动，他就飞快地行动了起来，准备搞一个进出口贸易公司，我们主编觉得这个新闻挺有噱头的，所以就安排了这次采访。” 赵晓明十分惊讶：“现在已经可以搞进出口贸易了吗？” “既然人家能做，肯定就是有自己的门路的，据我所知，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手续齐全，都是经过政|府批准的，挑不出什么错来，不然的话，我们主编也不能把他当典型来竖啊！反正啊，傅熙年现在做的这事，在我们全省，甚至是全国来说都是头一份，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呀！” “哦，这样啊！”赵晓明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进出口贸易啊，如果自己真能攀上这根金大腿，那以后她们的小生意货源问题就不用发愁啦！ 可是转念又想，自己算是哪根葱，人家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有空理你们这些小虾米？ 虽然以前曾经见过两次面，但现在人家肯定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 可不可以利用自己穿越的优势，给他透露一点什么先机来获取信任，然后再来谈合作？ 可是，她真的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啊，就连什么时候真正开始实行改|革|开|放她都不知道，以前上学的时候大概是学过的吧，可这些东西考完试以后谁还去记它啊！ 她唯一想得起来的赚钱大好机会大概就是后来的房价大涨和股市大涨了，可是那也太遥远了，而且具体的时间点她也不知道啊，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每天考试的分数变化可比房价的上涨数值重要得多了。 因为自己的不学无术，赵晓明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要早知道会穿越，当初就应该把现代历史，特别是经济史全都背个滚瓜烂熟才对呀，要真那样的话，说不定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女首富呢！ 唉，真是白瞎了这难得的穿越机会。 “喂，你傻了吗？又哭又笑的，还打自己，不知道疼啊！” “没，我就是有点后悔，当初干嘛不好好学习了。” “噗！”许晨没忍住笑了出来，“没好好学习都考上大学了，真要好好学习你想干嘛啊！” “我要真好好学习了，说不定我就能去傅熙年的贸易公司工作了呢！”赵晓明一脸向往地说。 “你想去傅熙年的贸易公司工作？”许晨惊讶道。 赵晓明认真想了想，好像也不是特别想吧，就是希望能有机会跟着傅熙年赚点钱而已。 许晨不等她回答，继续说：“说真的，等你大学毕业以后，如果真的想进去我觉得应该不难，毕竟大学毕业是可以分配工作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分配到一个好单位，端上铁饭碗，是最好的选择，我觉得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想要跟你抢这个工作机会的。” 赵晓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又想岔了，在现在这个阶段，能意识到跟着傅熙年就能闷声发大财的人，可能还不是太多，那她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洞察先机而沾沾自喜一回呢？ 许晨又说：“其实我觉得有没有铁饭碗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能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并终生为之奋斗，那才是最有意义的人生。” 只有从小就得到足够的安全感的人才能够说出上面的那一番话，在赵晓明认识的人当中，只有许晨是这样的人。 虽然她跟许晨一样，都是自小就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长大，可最终成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许晨是有理想有志气的优秀青年，而赵晓明，却跟她那个时代许许多多跟她相似处境的富二代一样，成为在纸醉金迷的世界中迷失的一代。 当然，她还好好地念完了书，乖乖地工作上班，没有沾染酗酒、飙车，甚至是吸|毒等恶习，就已经秒杀一大片，成为富二代中难得的一片清流了。 但是要说理想…… “你之前在信中不是说过你喜欢当老师，所以才选择了师范专业吗？” 没错她是这样说过，但是这个理想跟从小到大那些三分钟热度的所有理想一样，只要有一段时间没有继续提起，她就会抛之脑后，直至时间将其消磨干净。 现在一提起来，赵晓明倒是想起了暑假的时候当绘画班老师的情景，当时每一天都过得挺开心的，嗯，看来继续把当老师当成理想也不错。 “好了，别再东想西想了，到了。”许晨提醒赵晓明。 还是上次那道“东恒纺织”厂的大铁门，只不过这次确实大大地敞开着欢迎她们进去的，看门的老头儿显然已经不记得赵晓明了，她大摇大摆地跟着许晨，狐假虎威、趾高气昂地走进了东恒纺织厂的大门。 赵晓明原本以为会见到的是西装革履的傅熙年，没想到并不是，今天傅熙年穿了一身笔挺的深灰色中山装，鼻梁上挂着一幅金丝眼镜，举手投足之间，很有一种旧时代的儒雅风范，十分赏心悦目。 赵晓明用一种欣赏明星的心态呆呆地看着他，连有人来招呼她们进去也不知道，傻傻地跟着许晨挪动脚步，差点儿就被脚底下的门槛给绊倒，还是许晨眼疾手快把她扶稳了，还很不安好心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快擦擦，口水都出来了。” 赵晓明傻乎乎地伸手去擦，什么也没有，这才知道被她捉弄了。 不过这时候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因为傅熙年已经迎上来了，见他热情地跟许晨打招呼，连连说什么辛苦了，赵晓明乖乖地站在一旁当壁花，没想到傅熙年跟许晨寒暄完之后把目光转向了她。 见到赵晓明的那一刻，傅熙年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他刚刚也一直在笑，可是此刻的他，那份开心的笑意才是真正到达了眼底。 赵晓明发现，他真正欢喜的时候，眼睛是有点儿弯弯的，居然有几分可爱。 “这位不是……” 不等傅熙年把话说完，许晨急忙说：“这是我们单位的实习生，她平时特别景仰傅先生，所以今天跟我一起过来，跟傅先生好好学习一下。”傅熙年是留洋回来的人，所以许晨也遵循国外的习惯，称呼他为傅先生。 赵晓明觉得傅熙年一定是认出自己了，再听到许晨说出“景仰”两个字，恨不得地上马上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面对许晨对自己使来的眼色，赵晓明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傅先生，您好！” “赵同学你好，我记得赵同学还是大一的学生吧，这么快就可以到报社实习，真是后生可畏啊！”傅熙年笑着说。 赵晓明急忙解释：“哪里哪里，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过来学习一下而已。” 许晨悄悄瞪了赵晓明一眼，这家伙，明明认识傅熙年却不告诉她，害她差一点出糗，亏得自己还一心一意地帮她呢，这账回去之后得好好算一算。 不过许晨老记者了，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只笑得跟朵鲜花一样：“傅先生您工作忙，我们就不耽误您太多时间了，现在就开始采访，可以吗？” 傅熙年彬彬有礼地请两人入座：“当然没问题，许记者有什么问题只管提问，傅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晓明没想到傅熙年还会记得自己，又是兴奋又有点小小的紧张，旁边的两人在认真地进行着采访，她不知道做什么好，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无所事事，只好不断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喝水。 第147节 第124章 外国友人 东恒纺织厂这边陪同采访的是一个非常机灵的女同志，一边手里拿个小本子飞快地记录着双方的言谈，一边还能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见赵晓明面前的杯子空了，就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给她续上茶水。 赵晓明真是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既然要扮演实习生，怎么也不做做样子，好歹也带个本子来啊，现在想假装记录一下都没法假装，只好继续喝水。 继续喝，继续加，继续加，只好又继续喝。 最后还是傅熙年看不过去了，笑着说：“看来我这边的茶水特别好喝，赵同学都喝得停不下来了？” 赵晓明“呵呵”笑着说：“可能是我今天早上的早饭吃得太咸，真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大家都善意地笑了起来，赵晓明暗自懊恼，这笑话有点儿也不好笑。 书面采访完毕，许晨提出想到东恒纺织厂内部参观一下，然后再选一些合适的场景给傅熙年多拍几张照片，傅熙年欣然同意，主动起身带路。 赵晓明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再如坐针毡了。 这个傅熙年虽然年轻英俊、和蔼可亲，可是大概是赵晓明心目中那个威严的傅老先生的形象太过根深蒂固了，以至于在他面前总是放不开手脚，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面对着严厉的教导主任一样。 现在能走在他的身后，感觉就要好得多了。 话说从后面看起来，傅熙年身高腿长的，还真是有着模特的身材呢，这人长得好看，还这么有能力，好像以后娶的妻子也是名门闺秀，生的儿子也是那么优秀能干，这世上的所有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全了，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走着走着，刚才一个劲喝水的后遗症就出来了，她突然内急起来。 实在忍不住，只好硬着头皮问刚刚一直帮她倒水，现在又勤快地跑前跑后的热情女同志：“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洗手间在哪里？” “你要洗手？”女同志指了指厂房前边一排自来水龙头，那是让来上班的女工们先洗干净双手再进入厂房的，“那儿就可以洗。” “不是。”赵晓明有点难堪地说，“我想上厕所。” “哦，上厕所啊，我还以为你要洗手呢！”女同志性格爽朗，说话的声音也大，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赵晓明肯定，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小陈，你带赵同学走一趟吧！”傅熙年贴心地安排。 “走，你跟我来！”女同志爽快地招呼赵晓明。 赵晓明觉得，莫说她还没机会跟傅熙年提什么货源的事，就算是有机会，她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了，今天在他面前丢脸都已经丢得够多了，就不要再去自找没趣了。 其实厂房这边也有厕所，不过由于使用的人多，环境并不太好，这位姓陈的女同志本着真诚的待客之道，带着赵晓明回到办公区域去上厕所。 解决了生理问题，赵晓明一身轻松地出来，突然听到前边不远处有吵吵嚷嚷的声音，那位领路的女同志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忍不住好奇心爆棚，放轻脚步走过去瞧瞧热闹。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正在着急地说着什么，手脚不停地比划着，可是他周围站了一圈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愣是每一个人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外国友人说了一会儿，见没人听得懂，泄气地闭上了嘴，然后不顾一切地要往外走，可是大概他是什么很重要的客人吧，周围的这些人不敢让他就这样走了，一边拦着他一边苦苦相劝：“史密斯先生，请您耐心地等一下，您的翻译马上就回来了。”转头又朝旁人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人啊！” 可是那外国友人听不懂啊，还以为这些人拦着他要干什么呢，更用力地挣扎起来，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 赵晓明虽然念书不怎么样，但英文还是可以的，毕竟也是从小在中英文双语幼儿园出来的人，再加上当空姐飞的国际航线，什么样稀奇古怪的口音都听习惯了，这场面虽然混乱，她还是从外国友人的三言两语中抓到了大概意思。 好像是说他有一份很重要的资料遗漏在了刚刚住过的酒店里，因为已经办理了退房的手续，他担心如果不及时回去取的话，那份资料会被人当成垃圾处理掉，所以他现在非常着急，要赶回去酒店拿那份资料。 从旁人的语句中，赵晓明也了解到，他过来的时候是带着一名翻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翻译突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留下外国友人和这一群丝毫不懂英文的人在这里干着急。 赵晓明想起刚刚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一个个子高高的姑娘猛地冲了进去，差点儿把她撞倒，那高个子姑娘脱口而出一句“sorry！”还让赵晓明小小地吃了一惊，这年头，想要听到一句英文还真不容易啊！ 现在想起来，那高个子姑娘大概就是那名翻译了？ 反正闲来无事，赵晓明决定做做好事，过去跟外国友人说明一下，他的翻译就在厕所里呢，很快就能出来了。 于是便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走了过去：“麻烦让一下。” 陈姓女同志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赵同学，这儿乱着呢，咱们别在这儿添乱了。”接下来，她就被赵晓明一口流利的英语给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外国友人史密斯先生正被折腾得毫无办法，突然听到熟悉的语言，惊喜地握住赵晓明：“太好了，你跟他们说，我现在马上要回酒店。” 赵晓明还没来得及说出翻译的事，就被迫先当了一回翻译。 外国友人：“你让他们帮我准备一辆车，你现在陪我回酒店。” “啊？我？” 到最后，赵晓明作为唯一一个能和外国友人交流的人，被赶鸭子上架地推上了车，被迫和外国友人一起去了酒店，在车上赵晓明还满腹怨念地想，那位翻译呢，掉进坑里了吗？ 既来之，且安之，既然都已经上了车，赵晓明索性跟史密斯先生聊起天来，这才知道原来史密斯先生是英国一个规模颇大的零售企业的负责人，旗下有许多连锁的百货商店，这次是应中|国政|府的邀请过来旅游观光的，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傅熙年，交谈之下，发现大家的商业理念相投，当下一拍即合，产生了合作的念头。 之前双方已经把合作的条款谈得七七八八了，今天过来是想要签合同的。 赵晓明觉得有些奇怪，听他这么说起来，这史密斯先生是国家请过来的贵宾，那应该是重要的外事活动啊，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落单，导致语言不通呢？ 史密斯先生解释，由于今天的活动是他的私人活动，所以谢绝了陪同，只带了一名翻译，没想到那名翻译会突然不见，而他又突然想起遗漏了重要文件的事，这才导致了这样的尴尬。 原来是这样，赵晓明又好奇地问了许多史密斯先生在英国开百货商店的事，甚至都详细到货源和销售渠道等方面去了，只是关于他跟傅熙年合作的细节问题，由于知道这事商业秘密，没好意思细问。 史密斯先生在傅熙年的工厂里遇到的赵晓明，自然以为她是他们的员工，一点儿戒心也没有，再加上年过半百的他也特别喜欢和她这种聪明好学的漂亮小姑娘说话，何况赵晓明的英语还说得这么好，当下谈兴大发，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赵晓明想，如果不是她们的销量太小，她还真恨不得绕过傅熙年，直接跟史密斯先生也谈一谈合作呢！ 他们现在乘坐的，是东恒纺织厂的小轿车，这小轿车原本是属于傅家所有的，后来收归国有了，就成了东恒纺织厂的财产，不过主要使用者也还是工厂的管理者，也就是傅家的人。 开车的司机提醒赵晓明：“赵同志，友谊酒店到了。” 史密斯先生在省城的这几天都是住在友谊酒店的，由于今天是他呆在省城的最后一天，下午就要离开了，所以领事馆的人已经提前帮他办理了退房的手续，只等他跟傅熙年签完合同就离开。 赵晓明用英文告诉史密斯先生酒店到了，司机钦佩地对她说：“赵同志，你外国话说得可真好，我这辈子见过的外国话说得这么溜的就两个人，一个是傅经理，还有一个就是你了！” 第148节 赵晓明谦虚地笑了笑，陪同史密斯先生一起进了友谊酒店，这是赵晓明第一次来这里，这个地方同友谊商店一样，也是只有外国人或者海外侨胞才能进来的。 赵晓明以前只从外面看见过这栋建筑富丽堂皇的外表，只有今天，沾了史密斯先生的光，才有幸能够进来一睹其庐山真面目。 这酒店跟一般的宾馆还真不一样，高大空旷的大堂，地板上铺着光鉴可人的大理石，头顶上是大大的西式吊灯，虽然这装潢用现代的眼光来看还是有点土气，但在当时来说，绝对算得上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第125章 帮忙 酒店的服务员训练有素，马上过来亲切地接待，这服务员英语说得还不错，一般情况下是可以应付得过来的，但史密斯先生心里一着急，就把话说得又快又急，服务员就有点儿跟不上了。 史密斯先生急得直跳脚，只好求助于赵晓明。 赵晓明用中文解释清楚了情况，服务员立刻找了主管，然后主管又找到当班负责的服务员和负责打扫史密斯先生房间的清洁员工来询问情况。 当班服务员说，在史密斯先生退房后，她是亲自进房间检查了一遍才让清洁工打扫的，并没有发现有遗落下来的任何文件资料。 史密斯先生着急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赵晓明，然后在听了她的翻译之后，双手比划着一本书的大小说：“不是一叠资料，就是一张这么大的纸，上面写满了字。” 这时清洁工迟疑着说：“我在床头发现了一张写满了字的废纸，不知道是不是……” 赵晓明忙说：“在哪里，快拿出来看看。” 清洁工抱歉地说：“我扔到垃圾桶里去了。”那张纸正面背面都写满了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还皱皱巴巴的，谁都会以为是废纸一张，当时她随手一团就扔进随身推着的推车上的垃圾桶里了。 “那垃圾桶呢，快去找找。”赵晓明又说。 清洁工更为难了：“已经倒到大垃圾桶里去了。” 赵晓明无奈，只能把情况如实向史密斯先生说清楚了，可是史密斯先生坚持要继续找，赵晓明只好跟酒店的主管说了，请她帮这个忙。 还好酒店方面也知道史密斯先生是贵客，对此十分重视，很快就安排了相应了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到了酒店后面存放垃圾的地方，然后还十分庆幸地说，酒店的垃圾每天傍晚的时候清理一次，如果来迟了，那就肯定再也找不到了。 可是来到存放垃圾的地方，赵晓明还是傻眼了，整整齐齐两排有她大半个人高的垃圾桶，大概有十几个，而且全都是装满了垃圾的。 赵晓明问清洁工：“你还记的当时是倒在那个垃圾桶里了吗？” 清洁工摇头，她当然不可能记得，因为每个垃圾桶都是一样的，放在每一层楼的楼梯间处，装满了才会被人拉下来放在这里等待垃圾车。 赵晓明为难地看着史密斯先生，谁知道史密斯先生说：“我可以翻找一下这些垃圾桶吗？” 赵晓明想要给他跪了，这张纸究竟是有多重要，她能不能现在就撂挑子不干呀！ 事实证明当然不行，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呢！ 赵晓明只好陪着笑脸跟酒店主管说：“这是重要的外国友人，事关国家荣誉，所以，可以请你们找几个人帮忙找一下吗？” 还好酒店还算配合，找了几个人过来，一人手上拿一把长长的铁钳，开始翻找垃圾桶。 史密斯先生既然是贵客，当然不能让贵客动手，可赵晓明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她也被分到了一把铁钳，捂着鼻子生无可恋地在垃圾桶里翻找起来。 更让人痛苦的事，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垃圾分类的概念，不管是什么垃圾，干的湿的，统统都胡乱堆积在一起，赵晓明觉得，他们这一群人这么辛苦，很大可能也是白做工，那个脆弱的纸团，说不定早就被泡成一团浆糊了。 可是在所有的垃圾桶还没有被找遍之前，这句话她连说都不能说。 一定是今天出门之前没看黄历，所以才会遇上这么倒霉的事。 一群人捏着鼻子在垃圾桶里苦苦翻找，只要是看见有字的纸团，就一定要拿出来摊开来看，每次史密斯先生都是兴冲冲地凑过来，然后总是失望地摇头而去。 赵晓明忍受着垃圾的异味，用铁钳一点一点仔细地翻找着，突然看见一个被不明液体浸湿了一半的小纸团，上面透出被化开的字迹，依稀正是英文，她也顾不得脏不脏了，连忙把纸团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揭开，里面写的果然都是英文，龙飞凤舞的，难怪会被人当成垃圾扔掉。 “史密斯先生，请您过来看一下，这是您要找的东西吗？” 史密斯先生过来一看，高兴得热情地给了赵晓明一个拥抱：“没错，就是它，实在太感谢你了，赵小姐！” 赵晓明听到周围长在翻垃圾桶的人们发出明显的松一口气的声音，利索地把翻到地上的垃圾重新收拾好，倒回垃圾桶里，史密斯先生高兴地想要给每个人一个感谢的拥抱，被酒店主管礼貌地制止了。 主管还很贴心地找了纸笔过来，让史密斯先生把纸上的重要内容重新眷抄一遍。 赵晓明只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是垃圾桶的臭味，大概是心理作用，还觉得浑身痒痒的好难受，只想赶快回学校好好地冲个澡，可是又不敢让语言不通的史密斯先生一个人回去东恒纺织厂，万一这么重要的客人要是不见了，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再加上许晨还在东恒纺织厂等她，她也不能不交代一声就自己走了，这个世界没有手机，就是这么不方便。 带着史密斯先生好不容易折腾回东恒纺织厂，已经快到中午了，回去之后赵晓明才得知许晨报社里有急事，她不得不赶回去了，托了纺织厂的人转告赵晓明一声。 赵晓明把史密斯先生交给着急上火的翻译，正准备功成身退的时候，之前招待过她的那位姓陈的女同志又过来了：“赵同学，麻烦你稍等一下，我们傅经理说你今天帮了我们的大忙，他一定要亲自感谢你，但是现在由于史密斯先生要赶下午的飞机，所以要急着把合同签完，只能辛苦您等一下了，请你不要介意。” 赵晓明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也是举手之劳而已，感谢什么的就不用了吧，我下午还要回学校上课呢！” “我们傅经理交待过，一定要把你留下来，你就不要让我为难了吧！现在已经快要中午了，我们东恒做东，请你吃个便饭，然后再派车送你回学校，不会耽误你下午上课的。” “那也太麻烦你们了吧！” “不麻烦不麻烦，就在我们的食堂吃，很方便的。” 赵晓明想想，就算自己现在回去，搭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回到学校，学校食堂的饭菜也早卖完了，现在又不是随处都可以卖到东西吃的时候，说不定自己中午还得饿肚子呢，既然这样，倒不如留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 这时正好听到一阵铃声响起，然后就看见三五成群身穿蓝色工作服的纺织女工们，手里拿着饭盆，嘻嘻哈哈地从窗外路过，赵晓明说：“你们也要去吃饭了吧？我估计傅先生那里应该也没那么快结束，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先去吃饭，然后回来再见一见傅先生就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的安排挺合理的。 陈同志笑着说：“我们傅经理可是要亲自请赵同学吃饭的，我可不敢跟他抢。” “不用了吧，傅先生那么忙，浪费他的时间多不好。”小学生跟校长吃饭什么的，压力不要太大好不好。 “哪里的话，傅经理他自己也是要吃饭的呀！” 陈同志给赵晓明倒了一杯水：“赵同学，你在这里坐一下，傅经理应该很快可以出来了，我先去吃饭了。” “咦，你不跟我们一起吃吗？”老板请客吃饭，总要有几个工作人员陪同才对的吧！ 第149节 “傅经理没交代，我可不敢擅作主张，不说了，我得赶紧去，不然好吃的菜都让别人打完了。” 赵晓明只好自己坐着等，顺手拿起旁边报架上夹着的报纸看了起来：“下月即将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 傅熙年和史密斯先生果然很快就出来了，两人站在办公室门口道别，傅熙年是亲自用英文跟史密斯先生交谈的，并没有通过翻译，他的英语是正宗的英伦口英，醇厚动听。 赵晓明礼貌地站了起来，史密斯先生注意到赵晓明，立刻热情地张开双臂走了过来：“我漂亮的赵小姐，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 赵晓明笑着避开了他的拥抱，只跟他握了握手，虽然知道这是人家正常的礼节，但也要考虑国情啊，在这儿随随便便就被一个男人抱，人家是要说你女的不自重的，之前在垃圾站一时情不自禁也就算了，这个时候可要注意一点避嫌了。 史密斯哈哈笑着对刚走过来的傅熙年说：“赵小姐今天立了大功劳，你们一定要帮我好好嘉奖她。” 傅熙年连连点头：“这是一定的。” 史密斯先生又满脸遗憾地对赵晓明说：“要不是机票早就已经订好了，我今天一定要邀请美丽的小姐共进午餐，好好表达我的感谢！” “史密斯先生不用客气，能够帮到您，也是我的荣幸。” 可是史密斯先生还是觉得这样口头的感谢远远不足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想了一下，突然从裤袋中掏出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金色怀表，就要塞给赵晓明：“匆匆忙忙的也没有什么谢礼，这是我随身带了几年的怀表，聊表一点谢意，还请赵小姐不要介意。” 史密斯先生身后的翻译睁大了眼睛，这只怀表她知道，24k纯金制作，英国著名的“帝舵”牌，换成人|民|币恐怕得要十几万块钱呢，他就这么大喇喇地送出去了？ 第126章 请客 赵晓明当然也能一眼看出这只怀表的价值不菲，当然她也不至于眼皮子浅到会收下这样一份贵重的礼物，感觉到所有人都静静地注视着她，赵晓明压力倍增，还不能被人看出来，还不能丢了咱们中国人的脸…… 赵晓明眼珠一转，盯上了翻译手上拉着的那个行李箱，她一眼就看出来这行李箱不是国产货，那肯定就是史密斯先生的了，行李箱的拉杆上挂了一个小小的标签，托她从不熬夜看书的好视力的福，可以看出这是史密斯先生入境时机场给挂上去的标签。 赵晓明笑吟吟地说：“能认识史密斯先生我感到非常高兴，我也非常希望能留下一件史密斯先生赠送的礼物作为纪念，可是我对男装的怀表并不感兴趣，不知道可不可以换一件礼物呢？” 史密斯先生摊摊手，表示除此之外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赵晓明指着行李箱上的小标签说：“不知道史密斯先生是否有收集机场标签的习惯，如果没有的话，是否可以把那个标签送给我呢，相信这会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纪念品。” 外国人一般都比较直接，听赵晓明这样说，史密斯先生当然以为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小标签，当即把被嫌弃的怀表随手塞进口袋，然后弯下腰去解标签，可惜他手指比较粗短，解了几次都解不开。 翻译连忙帮忙，她的手指有点微微发抖，真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放着价值十几万的东西不要，要这种不值分文的破东西，她接待过的外国友人多了，很多人对待这种行李箱上的标签，都是随手一扯扔掉算了的。 史密斯先生把解下来的标签递给赵晓明，充满感情地说：“赵小姐，希望明年一月份还能见到你。” 赵晓明有点不解，但很自然地把这当成了一般“下次再见面”这种客套话，笑着点点头：“我也很希望能跟您再次见面。” 好不容易把史密斯先生送上了车，赵晓明揉了揉笑得发僵的双颊，回头一看，原本跟在傅熙年身后的几个工作人员一下子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站在这儿。 “他们……”赵晓明好奇地问，然后就看见消失的那几个人从办公室中出来，手里拿着饭盆和勺子，叮叮当当地跑向食堂的方向。 傅熙年笑着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耽误了一点时间，应该还赶得上。” 赵晓明顺便瞄了一眼，嗯，劳力士，果然是不动声色的低调。 “那我们……”还不赶紧去，赶得上吗？赵晓明有点担心。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美丽的小姐共进午餐呢？”傅熙年学着史密斯先生摊开双手，耸着肩膀的动作说。 赵晓明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紧张的情绪消退了许多：“傅先生不必客气，随便在食堂吃点就好了。” “那请吧！”傅熙年礼貌地伸出了一只手指引方向，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真的很有古典绅士的风范，让赵晓明觉得，跟他一起吃饭，哪怕吃的是食堂的大白菜炖猪肉，恐怕也能吃出法式大餐的范儿来。 不过傅熙年并没有当真请她吃大白菜炖猪肉，他带着赵晓明从熙熙攘攘的食堂旁边绕过，走到最里边，推开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里面居然是一间布置得清爽干净的雅间。 傅熙年一边招呼赵晓明进来，一边抱歉地说：“地方简陋，怠慢了。” 赵晓明看得出来他是真心觉得这里简陋的，房间的地方不小，但是仅仅只摆了一张时下常见的那种八仙桌和几张一字凳，一边墙上挂了一张简单的水墨山水画，另一面墙上是一个类似多宝阁的架子，架子上零零散散地摆了几个普通的陶瓷摆件。 确实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房间，但却奇异地给人一种历史的厚重感，赵晓明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这个多宝阁上，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仔细一看，薄薄一层灰尘下面覆盖着的，竟然是圆润光滑的紫檀雕花。 “这架子是紫檀木做的？”赵晓明惊讶地问，这也太暴殄天物了，丢在这里蒙尘不说，还把这些边角锐利的东西随意放在上面，剐蹭花了那多可惜。 傅熙年目光闪动：“这年头能认识紫檀木料的人不多了，看来赵同学真的是家学渊源，深藏不露啊！”会画画，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还能一眼认出一般人根本见不到的高档木料，在巨额财富面前毫不动心，仅仅见过几次面，她就已经表现出这么多令人叹为观止的才华，这绝非是一般的平民家庭能够培养出来的，傅熙年突然很好奇，她究竟还有多少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呢？ 可赵晓明却暗暗心惊，她是不是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引起他的怀疑了？ “没有啦，我这个人就是好奇心比较强，兴趣又广泛，喜欢看些杂书，我也是觉得这种木料看起来挺像书上说的紫檀木的，不知道对不对啊？”赵晓明赶紧说，这样解释应该说得过去吧？ 傅熙年也不去戳穿她，只微笑着说：“没错，这正是紫檀木。” “就这样随意放在这里，多可惜呀！”赵晓明忍不住说，不说木材珍贵，就光这鬼斧神工的雕工，就足以珍藏在历史博物馆里了。 傅熙年不太在意地说：“这食堂是当年纺织厂还属于傅家的时候就已经建成了，我祖父在此处设立了一间雅室，专门用来招待贵客之用，所用的器具和摆设都是精心挑选的，这多宝阁，更是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就跟这面墙一起做上去的，因此当年这雅室里的东西被当成‘四旧’被销毁的时候，这多宝阁反而因为跟墙连在一起而得到了幸免。” 既然这里连随便一个架子都那么珍贵，可想而知当年被销毁的东西有多可惜了，赵晓明也不免为之惋惜，这里的东西，随便有哪一样可以留到几十年后，都是能摆在博物馆里供人欣赏的宝贝呢！ 见她露出惋惜的表情，傅熙年说：“我家中有幸还保存着一些先祖遗留下来的用具，赵同学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一看。” “啊，不用了，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其实也不算是太有兴趣啦！”赵晓明打着哈哈说，这才是真正有底蕴的富贵人家啊，像赵晓明她爸那种刚刚洗脚上田的暴发户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觉得她以后还是要收敛一点，别让他这种聪明人看出她跟这个时代太多的不同之处才好。 准备好的菜肴很快就送上来了，一道猴头菇竹笙炖鸡汤，几碟精致的小菜，葱烧排骨、芙蓉豆腐、蒜苗鳝丝和百合炒芦笋，别开生面地精致。 “我听说姑娘们都不喜欢大鱼大肉，特地让厨师准备了几样清淡的小菜，不知道可合赵同学的胃口？”傅熙年亲自动手给赵晓明盛了一碗汤。 赵晓明早在上菜的时候就已经食指大动，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提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咯！” “唔，太好吃了！”这绝对是赵晓明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完全不比后世的那些五星级的大厨逊色。 “合胃口就好，这厨师以前是帮我父亲做菜的，后来留在这里当了食堂的大厨，其实还是有点儿憋屈的，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施展身手的机会，当然要好好表现一下。” 第150节 赵晓明已经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这么好吃的菜，能多吃一口都觉得是一种幸福：“真的，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的厨师，只能在食堂里煮大锅菜，确实是有点屈才了。如果你这里能够对外开放就好了，让人只要有钱，就可以随时过来吃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好想也带张天亮也来吃一次啊！ 傅熙年沉吟一下说：“你这个建议不错，我可以考虑一下，征询一下厨师的意见，如果他也有这个意愿，我投资开一家餐馆也未尝不可。” “好呀好呀，餐馆开起来以后，一定要通知我，我一定第一个过来光顾。”赵晓明连连点头，其实在后世傅家的产业里，饮食业也占了半壁江山，他们家遍布全国各地的连锁餐馆里，招牌就是味道鲜美、质地软嫩的官府菜，没想到她今天竟然有幸品尝到源头了。 傅熙年笑得眉眼弯弯：“你如果真的相吃的话，不用等餐馆开张，随时欢迎过来品尝。” “那怎么好意思呢？”赵晓明当然不敢当真。 “今天史密斯先生还说让我好好嘉奖你呢，这点吃的算得了什么，你有什么想要的，不妨提出来，但凡我能做到，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实现。” 赵晓明心中一动，眨了眨眼睛说：“真的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目光闪动，如天边璀璨的星辰，傅熙年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半拍：“当然也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其实我倒是真的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傅先生能不能够答应。” “你只管说来听听。” “我听说傅先生要跟史密斯先生合作，是也想在零售业方面有所发展吗？” 傅熙年点点头：“是有这个想法，怎么你也对此感兴趣？” 第127章 相谈甚欢 “不瞒傅先生说，其实我最近正是在这方面遇到一点困扰，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呢！” “哦？我可以帮上什么呢？” 于是赵晓明把她们三个女生正在做的生意简单地跟傅熙年说了一下，当然货源方面她还是把锅推给了黄淑兰，说是从黄淑兰深圳那边的亲戚那里拿的货，但现在需求量大了，那边的货越来越不好拿，她们也不想一直都承担着这么大的风险，更不想让辛苦搭建起来的销售渠道付诸东流，因此希望能把这项生意正规化、合法化，正正当当地继续经营下去。 所以，希望傅熙年能够在货源上提供帮助。 傅熙年明显对她们这种代理直销的销售方式非常感兴趣，忍不住又追问了许多细节，赵晓明都一一详细地回答了。 傅熙年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说：“没想到你们几个姑娘家，居然也能想到这么新颖巧妙的销售方式，如此商业头脑，实在让傅某佩服。” 赵晓明汗颜：“其实我们就是闹着玩的，能不能真正做下去，还要看傅先生愿不愿意帮忙呢！” 其实赵晓明哪里有什么商业头脑啊，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谁没有遇到过大量的推销和直销？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天天都有上门推销各种各样物品的，她们班还有好几个女生都被人忽悠去做了什么安利的直销，天天拉人上课洗脑呢！ 现在她只不过是把那一套简单地搬过来用而已，这个时代经历了太长时间的计划经济，人们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商品可以自由买卖的念头，因此才让她们这么幸运地占了先机。 傅熙年点点头说：“我觉得你们这个想法非常不错，我可以给你们提供这个供货渠道，其实我觉得你们不一定局限于销售外来商品，日常生活中都要用到的日用品也可以的，虽然赚的可能不多，但销量大的话，还是很可观的。” 赵晓明说：“当然，我们并不一定是要销售进口商品，但商品的质量一定要过关，这样才有足够的竞争力。”她知道改革开放之后，各种商品遍地开花，她们要想保证继续一枝独秀，那就只能靠质量取胜了，这也是她给自己的品牌取名“优选良品”的意思，她就是想让别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她们卖的一定是好东西。 “这个你放心，只出售优质商品，这也是我们的原则。” “对了，傅先生，你们想要做的，是哪种形式的零售呢？”大型的购物商场，或者是遍布街头巷尾的便利商店，可都是零售。 “我想要做的，是一种无人售货的超级市场。” “超级市场？”赵晓明震惊了，这个人居然在这么早的时候就产生了这种念头？ 傅熙年大概以为赵晓明不明白“超级市场”是什么意思，耐心地解释说：“其实这种购物形式在国外早已存在，就是一种商品开架陈列，顾客自我服务，货款一次结算的商业模式，主要以经营生鲜食品、日用杂货为主。与传统的销售方式相比，这种销售方式能够节省劳动力、充分利用营业面积，节省顾客的时间，最重要的是能够降低售货成本，降低商品售价，达到一个买卖双方双赢的结果。” “这个设想是很不错，可是真的适合现在的国情吗？”赵晓明并不想泼他的冷水，可是要知道人民群众刚刚经历过一个物质极度匮乏，什么都要靠抢的时代，突然让他们身处一个物资非常丰富，而且没人看管的商店里，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能控制得住自己吗？ 赵晓明的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一大群人在傅熙年的超市里疯狂哄抢商品的画面了，小孩哭、老人叫，有人为了挑选一件满意的商品把包装拆得满地，有人直接拿起超市的食品就往口里塞，甚至还有人把商品藏在帽子里、衣服口袋里或者是鞋底里意图蒙混过关的，天哪，简直是惨不忍睹。 傅熙年凝视着赵晓明：“让我来猜猜现在你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你想的一定是在我那所谓的超级市场里犹如灾难片一般的现场吧！没完没了的哄抢，永远也杜绝不了的损坏商品和小偷小摸逃避付款，甚至还有很多现在根本无法想象的情况发生。”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想要这么做？” “困难并不是放弃的理由，而且我觉得，越是要克服困难去做到的事情，就越容易让人获得成功的喜悦，当然了，我也并不强求一定要在短期之内实现这个目标，就算是放松了政策，真正要实现物质的极大丰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赵晓明突然笑了起来，傅熙年奇怪地问：“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赵晓明摇头：“不，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只是突然想起，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你们都是胸有丘壑的人。” 傅熙年感兴趣地说：“哦？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呢？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一见？” 赵晓明没有跟别人随便说自己私人情况的习惯，只是简单地回答：“是我的一个很亲近的人，我想他如果能见到你，应该也是会很高兴的吧！” “那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请你引见一下了。” “嗯，有机会的话一定会的。” 眼看也吃得差不多了，赵晓明正寻思着怎么告辞，傅熙年突然说：“其实还有一件事。” “嗯？” “你知道我们东恒一直是以生产各种布料为主，其实我一直都有设想要涉足成衣这一块，最近终于把这个计划提上了日程，成立一个东恒服装厂，主要生产面向青少年的休闲服饰，最近打算面向社会举办一个服装设计大赛，挖掘服装设计方面的人才，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呢？” “我？还是不用了吧，我要上学，还要忙生意上的事，哪里还有时间参加什么比赛啊！”赵晓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当初学这个专业的时候，老师一直鼓励她们要多参加各种比赛，可她都没参加过，更别说现在已经丢下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如今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生意的事，根本就没这个心思。 傅熙年看了赵晓明一眼，继续说：“这个比赛我们会设立一等奖一名，奖金三百元，二等奖两名，奖金两百元，三等奖三名，奖金一百元，另外获奖者的作品如果被我们选中进行生产，我们工厂会另外支付一笔设计费，同时获奖者有优先应聘我们服装厂设计师职位的权利。” 不能不说他的眼光确实很毒，能从赵晓明平静的外表下面看出她急于想要赚钱的心，所以能够适时地抛出这么大一个诱饵出来。 赵晓明确实被吸引到了，一等奖的三百块钱奖金差不多相当于一般人一年的收入了，就算她们现在生意不错，想要赚到这个数也得不少时间，说不心动是假的。 如果不太麻烦的话，参加一下也无妨，就算得不了奖，那也没有什么损失呀！ 说真的，很多东西下决定也就是在一念之间。 “参加这个比赛有什么要求？” 第151节 “非常简单，只要把你的参赛作品画在纸上，在截止日期之前寄给我们就可以了。” “那作品的风格呢？” “不拘男装女装，只要是以青春、运动为主题的休闲服或者是运动服都可以。” 确实很简单，赵晓明高兴地问：“那我也参加好了，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 傅熙年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剪报，打开了放在她面前，正是东恒服装厂在报纸上刊登的比赛通知，截止日期是这个月底，距离现在还有差不多二十天。 “没问题，我画好了给你们寄过来！” “其实我月底之前会去一趟你们学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顺便去你那儿拿设计稿，顺便还可以详细再谈一下我这边给你们供货的事情。” “也行啊，除了星期天，其他时候我一般都是在学校的。”赵晓明毫无戒心地把自己的所有信息，包括院系、班级和宿舍号等一股脑儿都告诉了他，生怕他到时候找不到她，“对了，那我们平时有事的话也可以来这里找你吗？” 赵晓明想起上次过来找他吃了一个闭门羹的事。 “当然可以，只要拿着上次我给你的那张名片，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真的？那名片那么管用吗？”那名片不知道被她随手塞到抽屉的哪个角落里去了，希望还能找到吧！ “没错。”傅熙年拿出一张他常用的名片给她看，普通的白卡纸上面印着简单的姓名和头衔，“这才是我平时用的，那天那种我一般不会随便给别人。” “真的呀？那谢谢呀！”赵晓明受宠若惊。 傅熙年推开身前的餐具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回去上课吗？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现在搭车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原本就说好开车送你的。” “那你让司机送我就可以了。” “司机去送史密斯先生了，你在门口稍等一下，我去把车开出来。” 赵晓明还来不及找到借口拒绝，傅熙年就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赵晓明也赶紧站了起来，拿好东西，匆匆忙忙跑到大门口，傅熙年要给她当司机呢，虽然惶恐不安，但想起来也好像挺让人激动的呢！ 第128章 设计 上午司机载赵晓明和史密斯先生去友谊酒店的，是一辆运货的小型卡车，赵晓明还以为傅熙年开出来的也会是那样的车呢，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那种只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的古董轿车。 赵晓明两眼放光地围着轿车转了一圈，啧啧，这也忒土豪了，这车要放到现代，得卖上天价了吧！ “我们就坐这个车吗？” 傅熙年下了车，走到另一边把车门打开，一只手放在车门上方以免撞头，另一只手绅士地做出邀请的姿势：“这车还是我祖父留下来的，政|府宽宏大量，留给我们家了，德国品牌，质量还是很可靠的，虽然时间比较长了，但保养得很好，我的技术也不错，请放心乘坐。”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校门口里教室比较远，走过去的话肯定来不及，于是傅熙年问了赵晓明教室所在的位置，然后直接把车开了过去。 当时的赵晓明也是心大，也许是因为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回学校都会有家里的司机接送，所以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转过弯来，道谢开门下车，一气呵成，自然无比。 可是现在正是上课前几分钟，教学楼前面聚集了最多人的时候，赵晓明被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送回学校的消息就像长了腿似的，瞬间传遍了整个校园。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不是说就是个农村人吗？” “我早就说她没那么简单啦，你看她的吃穿用度，哪里像个农村人的样子，一般的城里人还比不上呢！” “你看她那骚样，说不定是凭色相勾搭上了什么有钱人呢！” “就是！” 对于这些背后的议论，赵晓明是一概不放在心上的，她悄悄地溜到黄淑兰和杨芳芳事先帮她留好的座位上，把傅熙年答应给她们的“优选良品”供货的好消息告诉了她们。 前段时间赵晓明就已经提前给她们打好了预防针，说是由于现在查得越来越严，她在深圳那边的亲戚拿货已经越来越不容易了，让她们做好心理准备。 确实，连最好卖的丝袜，也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拿到货了，代理们都很大意见。 因此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都非常高兴。 接着赵晓明又告诉她们，傅熙年建议，她们做这项生意最好是正式到工商部门备案，一切都按正规的程序走，才是长久之计。 “可是你说的这个什么备案究竟该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啊！”赵晓明说，“要不我找个机会去问问许晨，她懂得比较多，人脉也广，一定可以帮到我们的。” “嗯嗯，你快去，快去！”黄淑兰迫不及待地说，恨不得赵晓明连课也不要上了，马上就出去找人。 只有杨芳芳低声地念叨了一句：“你怎么突然跟那个什么傅熙年这么熟了呀！”不过没人管她，另外两个都全情投入到了对未来事业如何发展壮大的美好畅想中了。 接下来的赵晓明就更忙了，首先要去跑工商注册的事，这个时候这还是一个新生事物，工商部门本身的经验也不多，自然是谨慎了又谨慎的，各种条件既苛刻又严格，还极其琐碎，再加上她们三个都还是学生，申请难度更大，各种证明、各种公章盖下来，三个姑娘腿都细了一圈。 最后，工商登记终于办下来了，三个人的功劳都必不可少，赵晓明的关系，黄淑兰的胆子大脸皮厚，还有杨芳芳耐心细致地准备材料，缺一不可，事实证明，她们三个人确实是天生的好搭档。 跑完回到学校，赵晓明还要抽出时间画设计稿，就在她忙昏了差点忘记了这件事的时候，有一天路过学校的操场，正好遇见物理系大三年级的一个学长正在跑步。 这个学长是师范大学出了名长相俊、身材好的校草，与赵晓明有过一面之缘，抬起手跟她打了个招呼，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 赵晓明一下子就呆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学长的身影转动。 当时阳光正好，操场上绿茵如毯，跃动的少年阳光帅气，就是他身上的那套深蓝色的运动服实在是太过碍眼，如果能够配上一套浅色充满阳光气息的运动服就完美了。 赵晓明突然灵感爆发，迅速在脑中勾勒出运动服的雏形，穿在学长的身上，一定很好看。 早已越过她跑到另一边的去学长突然感应到什么，回头一看，刚刚遇见的小学妹还在呆呆地看着他，见他回头，脸上还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再配上米分红的脸颊，娇艳如清晨滴露的鲜花。 第152节 学长展颜一笑，虽然总是被一群女生围绕的感觉真的很烦，但这样美貌动人的学妹，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赵晓明突然飞快地跑了起来，她要赶紧回去，把脑子里想到的东西画出来。 学长又笑了，这是害羞了吧，真是可爱，重新迈开长腿跑了起来，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好。 回到宿舍，赵晓明气喘吁吁地拿出纸笔，马上开始画了起来，宿舍的人都知道她会画画，而是不时也喜欢写写画画的，所以也都见惯不怪了。 黄淑兰凑过来看了一眼，对画中那个身材健美的帅哥倒是多看了几眼，赵晓明画服装的时候喜欢把模特的五官也描绘出来，今天的灵感是从物理系的学长身上得来的，落笔的时候自然而然就画出了学长的相貌。 “你画的这个人我看得好生眼熟，好像是那个，那个谁来着？” 赵晓明正在专心地修改衣服上的细节，闻言随口回答：“没有，我随手画的。” 黄淑兰想不出来，看了看也就作罢了。 赵晓明画好了一套男装的运动服，越看越是满意，如果有女款的就好了，她也想要有一套，现在的运动服都太难看了，她在商场里买过一套，用来上体育课穿的，可每次穿上都觉得土气得不得了。 赵晓明兴致大发，又设计了一套跟刚才的男装属于情侣款的女装运动服，并且给女装配了长裤和短裙两种不同的夏装，以满足不同季节的需求。 两套衣服放在一起，还真让人赏心悦目呢，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过这样情侣款的服装吧，赵晓明突然对自己能获奖信心大增，一时兴起，又在下面添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同样穿着同款的运动服。 既然男孩有了，女孩也不能少，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又在她的笔下诞生了，赵晓明把穿着家庭装的四张画摆在一起，忍不住笑了起来，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啊！ 以后等她跟张天亮结婚了，也要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对了，这个时代计划生育抓得很紧呢，不能生两个呢，不管，她就是要生，让孩子他爸多赚点钱交罚款去。 正陶醉地欣赏着，杨芳芳从外面进来，递给赵晓明一封信：“你的信。” “哦，谢谢！”赵晓明接过来随手放到一旁，抓起铅笔修改画上一些不太满意的细节，她决定了，就用这一整套的家庭亲子系列参赛。 哼，要真评上了奖，傅熙年还赚了呢，三百块钱就换了她一整套设计啊！ 杨芳芳突然怯生生地问：“你的信不看看吗？还有上次那封，你看了吗？” 赵晓明想起来了，前两天她收到的信也是杨芳芳帮她拿过来的，当时她也正在忙，实在抽不出空来看信，就随手往抽屉里一塞…… 她讪讪地把原封未动的信拿出来：“我现在就看。” 杨芳芳担心地看着赵晓明：“你好像很久没有写过信了吧！” 杨芳芳其实是个很爱操心的小姑娘，别人都说赵晓明农村的对象配不上她，可是杨芳芳亲眼见过张天亮不止一次，从他的言行举止和对赵晓明的态度都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是真心希望这两个人能修成正果的。 可是最近赵晓明好像真的很久没有给对方写信了，平时也不爱提他，反而是在日常的言语中，提起傅熙年的次数越来越多，用的还都是很敬仰钦佩的语气。 当然傅熙年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她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赵晓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没顾上，没事，我现在就写信跟他解释一下，他不会介意的。” 张天亮差不多连续大半个月没有收到赵晓明的信，他倒不是介意，而是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担心越演越烈，让他恨不得能马上丢下这一摊子脱不开身的事，不管不顾地上省城找她去。 可他真的走不了，村里刚刚上马了一个小农机厂，第一批小型农用喷雾器正要生产出来，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个小农机厂是他跟几个大队干部一起商量着开办的，现在除了他们，几乎所有的村社都已经分田到户，那些常用的小型农用机械，以前一个生产队只要有一台到两台就够了，现在分开了，家家户户都需要用到，因此小型农用机械的需求量一下大增。 张天亮他们早早就提前看到了商机，在别人都在如火如荼分田的时候，马不停蹄地上马了小型农用机械的项目，只能农忙季节一到，这些小农机流水般地卖出去，又是哗啦啦的钞票进账了。 幸好在他还没有着急上火到不可收拾之前，赵晓明的信及时到了，她在心中洋洋洒洒地解释了最近没有写信的理由，写了她们正在忙的事业，还有她认识了一个很优秀的人，希望能够有机会介绍他们认识。 “傅熙年。”张天亮默默念着赵晓明在心中不止一次提到的名字，内心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从未见她如此推崇一个人，这个傅熙年，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第129章 告状 赵晓明这人大大咧咧惯了，画好的设计图也不知道收好，就这样大喇喇地扔在书桌上，谁路过都可以拿起来看几眼，没过几天，师范大学就流行起这样一则传言：汉语言文学系的赵晓明看上了物理系的吴成伟，不要脸地把自己和吴成伟画在一起，还公然想要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扬言要给对方生两个孩子。 这传言赵晓明没听见，吴成伟倒是听到好多次了，他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挺欣喜的，这姑娘跟别人就是不一样，别人表达爱意都是写信或者送送礼物什么的，只有她能想到用画画来表达心意，多才多艺的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就是生两个孩子这事，违反计划生育原则的不好，以后得跟她谈谈。 吴成伟甚至在想，如果赵晓明来找他，把她画的那副画送给他的话，他应该怎么样应对呢？答应得太快怕显得不矜持，稍稍犹豫的话又怕会伤人家姑娘的心…… 可是赵晓明并没有去找他，她实在是太忙了，傅熙年来找过她两次，一次是来学校办事顺便取走了她画的设计稿，当时傅熙年对这套系列的设计表现出非常惊艳的样子，但还是表示，要交给专业的评委团评判，以示公平。 第二次是在赵晓明她们的“优选良品”正式注册下来之后，他亲自过来跟她们签订了合作合同，并且请三位新鲜出炉的合作伙伴一起吃了一顿饭，黄淑兰和杨芳芳都认为这位傅先生非常幽默风趣、平易近人，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经过这几次的相处，赵晓明也慢慢地打消了那种对傅老先生的敬畏之情，渐渐地能把他当成同辈朋友那样对待了。 黄淑兰和杨芳芳曾经认真地讨论过赵晓明和傅熙年的可能性，黄淑兰认为傅熙年对赵晓明有意思，理由是他看她的眼神，跟看别的女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可杨芳芳却认为，傅熙年那个人太深不可测了，不适合赵晓明。 用她的话是这样说的：“你别看晓明好像很聪明，懂得很多的样子，其实她这个人很单纯，又没有什么防人之心，我觉得只有像她对象那样老实忠厚的人才真正适合她。” 赵晓明知道这两人的担忧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真是的，也想得太多了吧，我跟傅熙年，怎么可能！” 在赵晓明的心目中，傅熙年的妻子一直另有其人，不过傅太太一直非常低调，也不怎么出席公共场合，所以赵晓明对她并不熟悉，现在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但也不代表人家傅熙年会喜欢她呀！ 在人家面前，她根本就是一只不起眼的小虾米好不好！ 就在赵晓明空间物资告罄，难以为继的时候，傅熙年那边的供货及时跟了上来，她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那么多优质货源的，虽然跟她空间里的货物比起来是有点差距，但是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在国营商店里有钱有票都难以买到的好东西，而且在价格上也很有优势。 既然是光明正大地做生意，赵晓明索性连自己学校的渠道都做了起来，销量一天比一天好，让她们的信心也越来越足。 由于货物的周转量大，她们现在所住的宿舍免不了成为临时的货物堆放点，别人当然就要有意见了，大家公共的地方，凭什么要给你们用来赚钱？ 其实以黄淑兰的性子，本来就是会做人的，平时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免费送给同宿舍的几位姑娘使用，时不时也会买很多好吃的东西回来，分给大家吃。 别人吃人嘴软，虽然觉得有点不方便，但也忍了不再说什么，但不知道是哪个红眼病，见不得人家好，还是把这件事告到了学校上面。 学校领导把她们三个叫去谈了一次话，明里暗里告诫她们，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不务正业做一些投机倒把的事情是没有前途的，并一再说明，如果再犯就要记过处分了，情节再严重点能不能毕业都成问题，以后也别想再分配到好工作，一辈子的前途就这么毁了。 第153节 三个姑娘唯唯诺诺地听着，心里却都有些不以为然，她们现在做生意一个月能赚到的钱，比一个普通教师一年的工资还高，再怎么说也还是几个小姑娘，目光能长远得到哪里去，让她们不为此沾沾自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要是为此而不能毕业，那多冤啊！ 所以三个姑娘态度诚恳地道着歉，纷纷表示一定会改正。 校领导原本也不想跟她们计较太多，见她们认错态度好，便再说了一句让她们把堆在宿舍里的货物尽快清理干净，便让她们离开了。 三个人对那个告密者真是恨得牙痒痒的，黄淑兰一回到宿舍就发了火：“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这么嘴贱，我非得揍得她把给我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宿舍里其他姑娘都吓得不敢抬头，纷纷找了借口出去。 最后还是杨芳芳出来劝解：“算了，本来占用宿舍的地方就是我们不对，现在我们还是赶快想想该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呢？她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出去找个地方当仓库，可是附近的民居都去看过，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后世那种遍地开花的地产中介公司，也基本上没有人会出售或者出租房子的，她们几个像没头苍蝇一样，怎么可能找得到合适的地方。 所以后来才不得不临时堆放在宿舍的。 最后她们还是连夜把剩下的货物都送到了附近的代理商处，这才算是解决了这件事，可是以后该怎么解决，还是很成问题啊！ 第二天上课，三个姑娘还是为此焦头烂额，连上课也没有心思，教授在讲台上讲了些什么一点都没听进去。 “唉！”杨芳芳叹了口气说，“可惜我家的房子太小了，不然的话也可以腾出一点地方来给我们存放货物。” 杨芳芳和黄淑兰都是本地人，但家庭条件并不算好，住房条件就更差了，都是几代人一起挤一间小房子，除了吃饭睡觉的地方，如果家里人回来得齐的话，连转身都难。 黄淑兰家里就更不用说了，自从她哥娶了媳妇，她现在回家已经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如果我们现在已经毕业有了工作就好了，好歹也能分到自己的房子，想放什么就放什么。”黄淑兰说，从来没有想此刻一样恨不得马上毕业。 “那也不一定。”杨芳芳泼冷水，如果分配的学校条件不好，也是要几个单身的老师一起住一个宿舍的。”杨芳芳泼冷水说。 “对呀，那怎么办，难道还要自己盖房子？” “咦，对呀！”一直都在为房子的事发愁的赵晓明眼睛一亮，“我们可不可以去附近的郊区购买宅基地，自己盖房子呢？” “啊？你真这么想啊？”黄淑兰刚才那句话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要真等房子盖起来，都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做啊！” “没事，我找许晨问一问，她应该会知道这方面的政策。”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城市，将来的规模将会扩大许多，她知道许多以后成为繁华的新城区的地方，现在都还只是农村或者是荒地呢！ 如果她能抢先在这些地方先盖上房子，不但可以用来出租给别人，将来拆迁的时候还能够获得一大笔的拆迁补偿款和安置房，要知道那时候的房子，可是能卖上好几万一个平方的，就算她自己用不上了，还可以留给她的孙子嘛！ 赵晓明越想越兴奋起来：“你们想啊，我们去郊区多盖一些房子，不但可以我们自己住，也可以租给一些像我们一样有需要的人嘛！” 黄淑兰和杨芳芳都觉得有点受不了她了，“你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你想想房子盖在郊区多不方便啊，难道我们还能天天山长水远地去搬货不成？再说了，就算城里的房子再挤，那也比郊区好啊，我可不愿意去住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黄淑兰抱怨说。 “也是啊，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方便的地方做仓库，盖房子的事迟点儿再说吧！” 于是又继续发愁。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三个人抱着书包垂头丧气地往食堂的方向走，突然听到周围的人都在惊呼：“快看，快看，那是谁啊？” 赵晓明抬头一看，原来却是傅熙年又开着他那辆拉风的轿车过来了，上次她自己从那辆车上下来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这样看起来，还是觉得挺惹眼的，难怪会引起这么多人的惊讶！ 傅熙年其实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如果不是什么特殊的场合，他一般不会自己开车，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司机开的那辆普通的小运货卡车，平时也不爱显摆，至今很多对他不太熟悉的人都只以为他是一个家世普通的知识份子。 但自从认识了赵晓明，就一次又一次地让他破了例，就好像孔雀到了发|情|期就会开屏一样，他沉寂了二十多年的虚荣心，居然史无前例地膨胀起来，开始注重个人形象，讲究衣着打扮，迫切地想要把自己所有的优越之处，都在她的面前展现出来。 如果赵晓明知道，一贯稳重低调出了名的傅老先生，居然也曾经有过如此年少轻狂的年轻时代，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第130章 好消息 但此时的赵晓明并没有想太多，她只是略微惊讶地走过去：“傅先生，您怎么来了？” 傅熙年笑得阳光灿烂：“有件好消息要来告诉你。” 赵晓明还没反应过来，黄淑兰已经忍不住快言快语地说：“是什么好消息呀！唉，我们这两天都愁死了，有什么好消息快点说出来让我们高兴一下吧！” 傅熙年想到刚才看到这三个人出来时确实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也起了好奇心：“怎么，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要不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黄淑兰高兴道：“傅先生您要是真的能帮我们就太好了。” 赵晓明见四周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便提议说：“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一边吃一边说吧！” “好啊！”黄淑兰高兴地附和，话一出口又小心地看了傅熙年一眼，“可是傅先生能和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傅熙年随和地一笑，看着赵晓明说：“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就看你们的意思。” 赵晓明想如果在食堂吃一样免不了被围观的命运，不如干脆到外边吃去，说着看了傅熙年那辆车一眼：“傅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载我们到外边吃吧！” 傅熙年连忙点头：“当然不介意，不胜荣幸。” “这个不太好吧！”杨芳芳扯了扯赵晓明的袖子，上次傅熙年也请过他们三个人在外面的餐馆吃饭，那些菜一看就是老贵的，她一直觉得心里不太过意得去。 “就是啊，挺不好意思的。”黄淑兰也觉得赵晓明的脸皮忒厚了些，哪有主动让别人请吃饭的，不过能吃大餐什么的，还是挺让人期待的啊！ 赵晓明瞪了她俩一眼：“我请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猜今天傅先生带来的好消息，应该是跟我有关的吧，既然有喜事，那我就请大家吃个饭，当是庆祝了，走吧，我们去太平馆。” 那两个姑娘一听是赵晓明请客，便都放下心来，虽然太平馆的价格曾经让她们咋舌，但她们现在都算得上是口袋里有钱的人了，偶尔去吃点好的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请！”傅熙年先走过去打开了车门。 “哇，这座椅都是皮的呢！” “脚下还垫着毯子！” 黄淑兰和杨芳芳都是第一次坐轿车，一脸既兴奋又拘禁的样子，好奇地四下张望，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随意乱动，生怕碰坏了什么。 第154节 傅熙年觉得这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第一次做轿车所应该表现出来的正常样子，而赵晓明对这一切都表现得太坦然，太习以为常了，甚至她上次坐这车的时候，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一上车就十分自然地拉出安全带系在身上，这个时候知道坐车要系安全带的人能有多少？ 这让他实在不能不对她所说的家世产生怀疑。 两人兴奋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刚才赵晓明所说的喜事，黄淑兰问：“对了，刚才你们说的好消息是什么啊？”为什么这两个人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她们两人却什么也不知道呢？ 傅熙年笑着回答说：“她参加我们服装厂的设计比赛，获得了一等奖，我是过来通知她，三天以后到我们那里领奖的。” “你什么时候参加的设计比赛，我们怎么不知道？”黄淑兰质问赵晓明。 “就是我前些天画的那套图纸啊，我也就是随便画画，想到这么轻易就获奖的。”赵晓明挑眉看着傅熙年，“该不会是你这个大老板放水了吧？” “当然不会，评选过程完全公平公正，我根本就没有参加，是你自己有这个实力。”傅熙年说。 黄淑兰捂着胸口痛心疾首：“你这种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还说什么随便画画，还给不给我们这等平凡人活路了？” “好啦，待会让你点两块牛排，足以安抚你受伤的心灵了吧？” “这还差不多！”黄淑兰点点头，“对了，傅先生，奖品是什么啊？” 第一次坐上轿车，吃了一顿美味的西餐，还有赵晓明得奖这么开心的事，几个人一直说说笑笑的，早就把前一天的烦恼事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直到最后傅熙年问起她们一开始是遇到什么事情不开心的时候，黄淑兰才一脸苦恼地把她们的烦心事给说了出来。 傅熙年听完之后轻轻松松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可以解决。” 黄淑兰瞪大了眼睛：“怎，怎么解决？” 傅熙年想了想：“太远了你们也不方便，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吧，最好是单独的院子，不然你们几个姑娘家也不安全。” “学校附近我们都去看过了，没有房子要出租的。” “这样吗？我让人去打听一下吧，或许还是有的呢？”傅熙年说。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傅先生您了。”赵晓明朝黄淑兰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了，她们不知道傅熙年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一个纺织厂的经理，赵晓明却知道，他的能量远远不止于此。 黄淑兰想了想，突然又笑了起来：“傅先生你知道吗？我们找不到房子，赵晓明还说想要去郊区买块地皮自己建房子呢，还说什么有多出来的房子还能租给别人住，也不想想，有谁会住到那些地方去啊！” 傅熙年却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一个笑话，而是看着赵晓明的眼睛问：“哦？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虽然我没有很详细地了解过，但从周围的人的情况来看，还是知道其实现在城里的住房很紧张的，很多人都是几代同堂挤在一间小房子里，随着孩子的长大，有了成家立业的需求，房子只会越来越不够住，还有像我们这样从外地考进来的大学生，毕业以后如果全都留在省城的话，也都有住房需求，而按照现在的情况，全都要靠政|府或者单位分配住房，那肯定是满足不了需求的。所以我觉得，将来很大一部分人可能都需要自己买房子或者租房子住。”赵晓明说。 傅熙年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说得不错，可是为什么要考虑在郊区建房而不是在市区呢？” “市区里地少人多，很难找得到合适的地方，而郊区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荒置的土地，我想只要政策允许，购买到比较大量的土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而且，现在是郊区的地方，随着城市的发展，以后也能变成市区的啊！”更重要的是，赵晓明她知道哪些地方会成为房价最贵的地方啊！ 傅熙年目光炯炯地看着赵晓明，眼中充满了欣赏和爱慕，赵晓明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说出这些貌似很有远见的话，正说的兴致勃勃，并没有注意到，而坐在一旁的黄淑兰和杨芳芳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两人都觉得她们的存在实在是与眼前的氛围格格不入，简直就是太碍事了嘛，如坐针毡了一会儿，黄淑兰终于忍不住了：“我们下午不用上课，难得过来这边一趟，我和芳芳想出去逛逛，你们慢慢聊，我们先走了。” 赵晓明谈兴正浓，当下也不在意地挥挥手：“嗯，去吧，当心点儿。” 黄淑兰连忙拉了杨芳芳站起来：“那我们走了，对了，到时候我们自己回学校就行了。”说完匆匆离开了餐厅。 傅熙年明显对这个话题极为感兴趣，又问了许多诸如城市以后会如何向郊区发展的问题，赵晓明虽然没有想过太多这些方面的问题，但毕竟对这个城市以后的发展是极为清楚的，而且以前听自己身边的那帮富二代吹嘘，偶尔也能听到一些有见地的东西，反正她只把自己当对方的后辈，就算说错了也没什么关系，于是便大胆地说了许多自己的看法。 傅熙年目光闪动，面色渐渐凝重，明显也是有了自己的看法，赵晓明突然觉得听一听前辈的意见也不错，便恭敬地说：“我这些想法一定很幼稚吧，倒是让您见笑了，不知道您又是怎么看的呢？” 傅熙年略一沉吟，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赵晓明的嘴巴张开便合不上了。 这就是世家和暴发户的区别啊，她赵晓明想的还是建握手楼出租房，然后等拆迁，可人家计划的却是建楼盘做房地产了！ 现在才是七十年代末啊，人家就已经想着要做房地产了，果然不愧是傅熙年啊！ 赵晓明对傅熙年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更坚定了只要跟着他干，一定就能发家致富的信心，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将来你真的要建你说的那些楼房，我可不可以……” 她本来是想说可不可以也让她入一点股份的，可是转念一想，做房地产那得是多大的投资啊，她做生意的拿点钱算得上什么？因此没好意思说出来，只好退而求其次：“我买的话能打点折吗？” 这点钱多买几套房子还是可以的，只要选好地段，将来的升值空间还是很可观的。 傅熙年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只收你成本价。”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啊，可不许反悔啊！” “我听说江滨公园有菊花展，有没有兴趣去观赏一番？” “好啊！”赵晓明存了心思要跟未来的大富翁搞好关系，自己不会错过交流感情的机会，举手招来服务员，“麻烦你帮我们结账。” 第131章 伤感 服务员走过来有礼貌地说：“您好！这位男同志已经结过账了。” 赵晓明惊讶地看着傅熙年：“不是说好了我请客的吗？” 傅熙年背对着服务员，悄悄说了一句：“给我点面子。” 赵晓明觉得好笑，只得作罢：“那谢谢你啦！”心中终究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只能悄悄把这事记在了心里，想着以后有机会总要买上价格相应的礼品回赠给他。 菊花展很好看，两人一路上也相谈甚欢，其实赵晓明很喜欢跟傅熙年谈话，因为他的表情会让她觉得自己的胡说八道句句都像是至理名言，不管有没有道理，他都能引导她继续说下去，并且越说越像那么回事，他偶尔一两句睿智的点评，也让她觉得获益匪浅。 不知不觉，赵晓明就把傅熙年当成了知心大哥哥，把自己隐藏在心里最深的烦恼也说了出来：“如果有一个城里的姑娘，喜欢上了一个农村男人，可是那个男人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不愿意跟那姑娘一起到城里生活，你觉得那姑娘该怎么办呢？” 傅熙年颇有深意地看了赵晓明一眼：“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赵晓明被他看得有点慌乱地说：“没有啦，其实是我一个朋友，遇上了这样的问题，挺苦恼的。” 傅熙年轻轻一笑：“其实我听你这么说，可见那个男人也并不见得有多珍惜那姑娘，那姑娘就应该把目光放远一点，也许前面会有更好的风景呢？” 赵晓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茫然起来：“真的是这样吗？”傅熙年这句话看似无心，却戳中了她心底的痛处，张天亮宁愿忍受这样的分离也不愿意跟她一起考大学，不愿意一起来省城生活，真的是因为他并不是太珍惜她吗？ 第155节 在他的心目中，她的份量是永远也比不过他的社员、他的集体的吧！ 突然就意兴阑珊起来，赵晓明没精打采地说：“时间不早了，我想回学校了。” “好。”傅熙年点点头，从一旁出售小盆栽的摊子上拿起一盆漂亮的小雏菊，“这个带回去吧，放在桌子上，每天看着心情也会舒畅一些。” 赵晓明恍恍惚惚地接过来，坐着傅熙年的车回了学校。 晚上，赵晓明趴在床上，打着手电筒给张天亮写信，在信中写道：“我参加了东恒纺织厂的设计比赛，获得了一等奖，东恒纺织厂说愿意聘请我当设计师，工资待遇很好，还提供住房；我和同学一起做的生意现在也发展得很好，每个月都能赚不少钱，足以支撑一个家庭在省城过上很好的生活。我决定以后都要留在省城工作和生活了，你愿意来跟我一起吗？如果不来的话，那咱俩的事就算了，以后都不要见面了吧！期待你的答复。” 写完以后，赵晓明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想到了宣布不分田的那天他在台上的风采，只要那样的张天亮才是她爱着的张天亮啊，如果他真的因为她来了省城，失去了理想和奋斗目标的他，还会是她所喜欢的张天亮吗？ 终于还是把写好的信撕碎了，改成了寥寥几句话：“我很好，就是比较忙，勿念。” 她不想做一个咄咄逼人的女人，强求来的幸福终究不是她想要的那一种。 也许真的是长大了，以前的她，不管想要什么，只会哭着闹着，用尽全力都要得到，可是爱情并不是橱窗里那个昂贵的包包，更不是期末考试成绩单上那个漂亮的分数，不是你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能得到的东西啊！ 算了，既然答应了他，还是再相信他一次吧，他说过，他会努力给她一个双方都能满意的未来，一辈子那么长，再多等几年又何妨？ 寂静的夜晚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伤春悲秋，可是当白天降临，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在赵晓明的眼中，眼前的一切事物便都变得欣欣向荣起来，昨晚那些对感情的犹豫和伤感，都变成了清晨植物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消散无踪。 世界那么美好，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忙都忙不过来呢，哪有空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既然现在还爱着一个男人，那就用尽全力去爱啊，干嘛非要想那么多以后，把握住眼前的快活就好了呀！ 赵晓明很快调整好了自己只持续了一夜的悲观情绪，继续情绪振奋地投入到学习生活中。 第二天傅熙年的一个员工过来，给了赵晓明她们一把钥匙和一个地址：“这个地方傅经理已经租下来了，你们可以去看看。” 三个姑娘连中午饭也顾不上吃，马上就按照地址找了过去，距离她们学校真的很近，从校门口走过去，不超过十分钟就到了，去别的学校也都很方便。 果真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房子虽然有点旧，但周围的环境都还算干净，也安安静静的是个清净安全的地方。 院子不大，也就十几平方米吧，里面的屋子有两间，一间大点，有十平方左右，另一间小点儿的，大概三四个平房，更难得的是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 三个人都喜欢极了这个地方。 黄淑兰高兴地说：“大房间用来当仓库，小房间我们可以铺上床，有时候不方便回学校的时候还可以住在这儿呢，也可以自己做饭吃，这地方可真好啊，不知道租金贵不贵呢？” 杨芳芳拿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说：“这里写了，租金十块钱一个月，傅先生已经帮我们垫付了三个月的押金和一个月租金，以后的我们可以自己交给房东。对了，晓明，你过两天不是要去领奖吗？顺便把租房子的钱带过去还给傅先生吧！” “好的！”赵晓明点头，没想到他随口一说，居然真的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黄淑兰“吧唧！”在杨芳芳的脸上亲了一口：“亲爱的你真细心。” 三个人一起旷了下午的一节不那么重要的公共课，买了扫帚等工具，出去打了水回来把房子的卫生好好地搞了一遍，等下次再拿货回来就可以直接放进来了。 最兴奋地还要数黄淑兰，这么一来，她放假就可以住到这里，不用再呆在宿舍了，因此她一直在念叨，该怎么去弄张床过来。 赵晓明觉得还是有点不方便的就是，现在的房子大多数都是没有接通自来水的，也没有单独的厕所，所有人都必须去巷子口公用的水龙头去打水回家用，上厕所也是上巷口的公共厕所。 但黄淑兰和杨芳芳却觉得非常正常，她们的家里也一直都是这样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生活，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妥，赵晓明也只好把不满的话藏在了心里，免得别人再说她矫情。 又过了两天，赵晓明去参加东恒服装厂的颁奖仪式，同时也看到了其他几位获奖者的作品，可以毫不谦虚地说，水平跟赵晓明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难怪傅熙年这次只选了她这一个系列的服装准备生产投入市场。 不过对此赵晓明也很有自知之明，毕竟她是专业的，而且大家的思想隔着几十年的鸿沟呢，她现在水平领先一些不算什么，做设计最重要的是有灵气，她觉得这次得了第三的一个姑娘的作品就挺有灵气的，虽然她那画画的技法一看就十分拙劣，没有受过任何训练。 当时她上学的时候，导师就给过她这样的一个评价：“做做国内流行的牌子还是可以的，但缺乏灵气，成为不了国际大师。” 对此赵晓明也丝毫不觉得苦恼，反正她一向就没有什么成名成家的大志。 颁奖之后，东恒服装厂的工作人员给每一位获奖者都发了一份资料，赵晓明接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份聘书，聘请他们加入东恒服装厂，成为设计人员，条件给得挺优厚，高于平均水平的工资，还分配单独的住房，有交通和餐费补贴，看得出来其他的几位获奖者都颇为心动。 有人立刻就喜形于色地签了名的，也有的尚在由于不决，询问可不可以带回去考虑一下，工作人员很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一个月之内答复都可以。” 赵晓明把资料还给工作人员：“不好意思，我还没毕业呢，现在还不能参加工作。” 工作人员笑着说：“这个我知道，我们傅经理特别交代过的，赵同志这份只是一份工作意向，您可以毕业之后再来入职的。” 原来只是一份入职意向书，可是赵晓明却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了别的想法，做这个服装厂的设计师，工资虽然高，但也只是一份固定工资而已，撑死了也只能够衣食无忧，她脑子里几十年的时尚潮流趋势，难道就只值得这一份工资吗？ 给别人打工怎么也没有替自己赚钱来得爽快啊！ 再说了，这个年代的工作几乎一干就是一辈子的，以她的性格，能不能耐下性子干上三个月还难说呢！ “我还有点问题，请问我可以跟你们傅经理见个面吗？”赵晓明问。 “当然可以！傅经理早上有点忙，现在就在办公室，我带你过去吧！”这个颁奖礼傅熙年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出现了一会儿，很快就离开了。 “那麻烦你了。” 其他人看向赵晓明的眼光里充满了羡慕妒忌恨的复杂情绪，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有这样的待遇他们都觉得受宠若惊了，没想到人家还能去找领导谈条件。 赵晓明去到傅熙年办公室的时候他正跟工厂里的几位主管开完一个小会，看见赵晓明笑得很开怀：“你来啦？正想过去找你。怎么样，意向书看了吗？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要求嘛，还真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够答应。” “哦？那说来听听？” “我不想成为你们工厂的员工，因为我觉得，以我的设计能力，完全可以支撑得起一个独立的品牌，可是现在我的经济能力，却也没有办法开办一个服装工厂，所以……” “你想我给你投资开厂？”傅熙年饶有兴味地问。 赵晓明连连摆手：“当然不是，我除了会设计点服装，其他管理方面的知识可谓是一窍不通，也没有那份心思去管那些复杂的事，我是希望你可不可以在你的工厂里设立一个单独的服装子品牌，我负责为这个品牌提供设计稿，你们负责生产销售，至于利润，五五分成，怎么样？” 傅熙年脸上的笑意更浓：“这么听起来我们好像很吃亏呢，你只要画画设计稿就可以了，其他所有的杂事，包括成本，都是我们这边负责，五五分成不太公平吧！” “可是设计才是一件衣服的灵魂啊，没有设计，你们光有生产能力又有什么用呢？” 第156节 “那么我们现在到大街上去看看，在现在这个时候，设计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而且，万一你做出来的设计不能够适应市场的需求，我们生产出来的产品积压卖不出去呢？我们可是要承担这个风险的。”傅熙年虽然态度温和，但真的谈起生意来却是寸土不让的。 赵晓明不得不承认，傅熙年说得很有道理，大街上人们的衣服普遍都是宽松肥大，没有任何款式可言，随便拿一件香港带过来的衣服，仿一仿款式，拿出去就能被抢购一空，所谓的设计还真的没那么重要。 赵晓明咬了咬牙：“那就四六分，我四你们六，万一是设计的原因导致产品积压，我愿意承担一半的经济损失！” 第132章 老裁缝 “呵呵！”傅熙年笑了起来，“好，就冲你的这份自信，我答应你，就按照五五分成，设立一个子品牌，设计方面，由你全权负责。” 赵晓明眼睛一亮：“真的？”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那一言为定。”赵晓明孩子气地伸出小指头，要与他拉钩。 傅熙年好笑地也伸出小指跟她勾着摇了摇：“一言为定。” “这个子品牌的名字我想叫做‘晓’，意味着清晨，太阳初升的意思，给人一种阳光、朝气的感觉，主打年轻、时尚的风格，你觉得怎么样？”赵晓明建议。 “好，既然是你的品牌，你可以自主决定，好好努力啊，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这个品牌不能得到市场的认可，那就只能撤掉这个子品牌了啊！” “放心吧，我一定能做好的。”赵晓明拍着胸脯表态。 “咚咚！”有人敲门，“傅经理，您要的样板已经做好了。” “放下吧！”傅熙年点头。 赵晓明好奇地看着来人放在傅熙年办公桌上的两套衣服，这是她刚刚得奖的那款运动服，一套男装一套女装。 傅熙年招手叫她过去：“看看，这是版房刚刚做出来的样板，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 赵晓明拿起两套衣服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做得太完美了，没有一处不妥帖的地方，有个地方跟她原本的设计有些许不同，可是仔细看，才发现经过这么一个小小的改动，整件衣服穿起来的舒适度更好了。 看来这个打版的师傅也是一个高手啊！ 赵晓明她爸爸也开了一家服装企业，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去实习过，设计了衣服让版房的人打版，可是那些人笨死了，一件衣服总要改很多次才能勉强达到她的要求，害她做了几次就烦死了，后来再也不想再做服装设计。 如果以后每次打版都能像这次那么顺心该有多好。 “我可以去参观一下你们的版房吗？还有这个打版的师傅，真的很厉害，我想认识一下。” “没问题，我待会带你过去，想要先试穿一下自己设计的运动服吗？” 看到自己设计的服装完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赵晓明确实是有点跃跃欲试的：“可以吗？” 傅熙年点头：“试试吧，合适的话就送给你了，就当是我们给设计师的一点小小福利。” 傅熙年办公室的里面还有一间小小的资料室，赵晓明拿着衣服到里面换上，果然非常合身，就像是按照她的身材比例度身定做的一样。 赵晓明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打版是按照什么标准来的，但她的身材属于比较高瘦的类型，买衣服不是很容易，一般的品牌直接买大码的话长度是够了，可是就会太过宽松，所以她觉得有点奇怪，不管现在他们用的是什么标准，应该都不可能那么合适她的身材才对的呀！ 等她出来的时候，更惊讶了。 傅熙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换上了这套运动服，全身上下，无不妥帖合适，这就更不应该了，他长得本来就比一般的男人要高上不少，一般的打版师傅打版的话怎么可能按照这个身高来呢？ 莫非这两套衣服就是专门为他们两个人做的？这个念头一出，赵晓明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再一看身穿一样款式运动服的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情侣装一样，更让她不自在了。 赵晓明转身就要往小房间里逃：“穿着挺合适的，我先去换下来吧！” 傅熙年拦住了她：“你不是要去认识一下打版师傅吗？现在这样正好，刚好去给他看看他的手艺。” 赵晓明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出去，一路上收获无数各种眼光，着实令人不自在。其实她是个就算身着奇装异服也不怕人围观的人，今天如果穿着这套运动服的只有她一个人，那么看的人越多她可能还会越高兴，说明她穿得好看，回头率高啊，可是她真的不想两个人穿着情侣装被人围观啊，看那些人的目光，都暧昧成什么样了？ 赵晓明在版房见到了黎师傅，出乎赵晓明的意料，黎师傅是个年逾六旬的花甲老人，瘦瘦小小的，穿一身蓝布工作服，双手带着一双袖套，脖子上挂着软尺，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还好没有一般老头的邋遢，而是干净清爽的样子。 看见两人进来，黎师傅用欣赏的目光围着两人转了一圈，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不知道是在夸自己的手艺好还是夸一副的设计好看，亦或是眼前的两人长得实在是好看，如同金童玉女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赵晓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好主动自我介绍：“您好，我就是设计这套衣服的人，我叫赵晓明。” 黎师傅笑眯眯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都穿着这件衣服来了，我还能不知道吗？”说着指着一个方向说，“其他的版都在那边呢，你去看看？” 赵晓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那些才是这套衣服真正的打样，男女和童装都有，整整齐齐地挂在那儿，原来自己和傅熙年身上的这套，果真是特制的，难怪黎师傅会说出这样的话，赵晓明脸都红了，虽然明知道傅熙年是一片好意，可这好意她真的是无福消受啊！ 傅熙年终于开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赵晓明，我们特聘的设计师，专门负责东恒服装旗下子品牌‘晓’的服装设计，这是我们版房的主管，黎师傅。” 黎师傅朝她伸出手：“小赵，年轻有为啊！” 赵晓明连忙说：“不敢当，以后还要跟着您多多学习呢！” 傅熙年又说：“几十年前，黎师傅可是我们全市最受欢迎的裁缝，当年的各种夫人、小姐，无不以能拥有一件黎师傅亲手缝制的衣裙为荣，就算是最当红的明星，要想定做一件黎师傅的旗袍，也要排队等上好几个月呢！” 这不就是活生生的高级定制大师吗？赵晓明瞪大了眼睛，崇拜之情溢于言表：“黎师傅，您真的太厉害了，没想到我设计的衣服能经由您的手制作出来，我实在是太荣幸了。” 黎师傅摆摆手：“那都是咸丰年的老黄历了，还说来干什么！” 傅熙年说：“在我们这个小小的服装厂当打版师傅，确实是委屈了黎师傅了。” “说什么委屈啊，当年要不是傅老先生收留，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还活不活得到现在了。”黎师傅口中的傅老先生，指的是傅熙年的父亲，黎师傅年轻的时候专门为达官贵人们做衣服，在那个动乱的年代自然是要受到批|判的，当时他又是被抄家，又是被游街示众。 幸好傅老先生庇护了他，并让他到东恒纺织厂工作，成为无|产|阶|级中的一员，这么些年才能无波无澜地生活过来，而且他当年收藏下来的不少珍贵布料也是在傅老先生的帮助下才得以保存，现在都藏在东恒的小仓库里呢！ 东恒纺织厂除了生产布料，也会做一些床单被套或者老头衫、大裤衩之类的简单成衣出售，黎师傅空有一身绝技，这十几二十年却一直只能做这些简单毫无技术含量的东西，说不憋屈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也想重操旧业，做一些旗袍啊什么的服装出来，可是周围所有的人都闻之色变，好像他做出来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扔都来不及，更不要说穿了，连他自己儿子也不理解，不让他做那些资|产|阶|级的东西，而且死活不肯学他那些手艺。 他都以为自己注定是要带着这一套手艺无声无息地老死了。 直到傅熙年开了这个服装厂，并且拿来这套设计稿让他打版，他才像重新焕发了青春活力，冲劲十足地加班加点，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把一个系列的服装都做了出来。 第157节 接下来傅熙年又给了他两个尺寸，告诉他做出来的这两套，一套是他自己要的，一套是要送给这系列服装的设计者，为了报答傅老先生的救命之恩和傅小先生的知遇之恩，黎师傅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这两套衣服做得尽善尽美。 如今看到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那般好看，他能不高兴嘛！ 黎师傅上下打量着赵晓明，难得天生穿旗袍的好身段啊！ 他以前帮那些名流夫人们做衣服，每个人的身材上总有或多或少的缺陷，需要他动脑筋用尽各种剪裁手段去弥补，这也是他之所以受欢迎的原因之一，穿上了他做的衣服，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的身材变好看了许多。 但赵晓明这种就不一样了，在她身上，不用想着特意去掩盖什么，只要把原本就美好的身段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就可以了，为这样的身段做一身衣服，也许是每一个裁缝都有的梦想。 黎师傅也忍不住心痒起来：“不知道小赵同志喜欢旗袍吗？”这话一出口，就有一点后悔起来，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恐怕连旗袍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吧！ 赵晓明双眼发光：“喜欢呀，我觉得旗袍是最能体现女性之美的服装样式了。”她虽然喜欢年轻时尚的东西，可是对于精致、华丽的传统旗袍之美，还是很欣赏的，可惜在她的那个年代，已经没有多少人有这个耐心，去传承这种精益求精的技艺了。 黎师傅连呼吸都急促起来，看了一眼傅熙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小赵同志介不介意我给你做一身旗袍呢？” 第133章 丝绸 “可以吗？”赵晓明受宠若惊地问，在刚刚她听说黎师傅的光辉历史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念头了，可是第一次见面，又当着人家老板的面，她再厚的脸皮也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现在既然是对方主动提出来，她是傻子也知道要好好抓住机会啊，这可是高级定制呢！ “好啊好啊，我要！”急切地点头，就差没有流口水了。 “好，好！”黎师傅激动得脸都红了，“谢谢你，小赵。” “是我要谢谢您才对呀！”两人语无伦次地互相感激着，最后赵晓明才想起了什么，有点苦恼地说：“可是我没有布料啊！”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她好像还没有见过有什么漂亮的丝绸料子卖。 “这个不是问题，我有，我带你去看。” “好呀好呀！” 黎师傅放下手中的东西，正要带赵晓明离开，这兴奋的两人才发现一直被他们忽略了的背景板傅熙年：“那个，傅经理……” “没事，你们聊，我那边还有点事，先去处理一下。”接着对赵晓明说，“你离开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好的。”赵晓明连忙点头答应。 黎师傅兴奋地带赵晓明去看他的私人珍藏：“傅经理对待员工一向要求严格，刚才我也是一时高兴过头了，忘了现在正是工作时间，幸好有你小赵同志在，傅经理心情好，这才没跟我们计较。” “你怎么看得出来他心情好，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黎师傅呵呵笑：“这小傅啊，我也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当然看的出来，他平时可不这样，严肃着呢！” 赵晓明吓得吐了吐舌头：“那看来我以后也要注意些了。” 黎师傅的贮藏室是在这一排屋子尽头的一件小房子里，屋里里拉着厚厚的窗帘，里面的空气清凉干燥，黎师傅先进去拉开了窗帘，打开柜子，赵晓明立刻惊呼起来：“哇，好多好漂亮的布料啊！” 就像是进了古时候的绸缎铺，里面都是亮闪闪的绫罗绸缎，全都是现在根本看不到的精美衣料。 黎师傅看着它们的目光像是在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孩子：“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当年我的裁缝铺子里留下来的，当年要不是傅老先生的帮助，肯定早就被毁掉了，还有一部分是当年东恒纺织厂的产品，不过现在厂里都只生产棉布和腈纶那些布料，这手艺也没传下来，恐怕是再也做不出来咯！还有一小部分，是这些年我悄悄收集起来的，傅经理也帮了不少忙，你挑挑看，喜欢什么花色？” “这么珍贵的布料，就这么用掉了多可惜啊！”赵晓明虽然真的很喜欢，但听完这些布料的来历，她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了。 黎师傅笑着轻轻地拂过每一匹面料：“对一块布料来说，只有被做成衣服才是重生的机会，它们沉寂了那么多年，就像我一样，都老咯，再遇不上重新焕发青春的机会的话，就只能黯然泯灭于尘埃中了。” 黎师傅的语气渐渐低落，赵晓明的心情也跟着低沉下来，这么多年，黎师傅和他的布料们，该是多么的寂寞啊！ 赵晓明知道，很多鲜亮的布料随着时间的推移，颜色会变得黯淡无光，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黎师傅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办法，居然能把它们保存得那么好。 赵晓明沿着柜子缓缓走动，目光掠过一匹匹流光溢彩的布料，也许每一匹布料都有属于它自己独特的故事吧，无论选取哪一匹，好像都对不起它厚重的命运。 突然，一匹艳红色的布料闯入赵晓明的眼帘，红得灿烂、张扬，充满了生命力，她突然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黎师傅，您给我做一套嫁衣吧！” “嫁衣？” “嗯，这么珍贵的衣服，我想要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来穿上它。” 黎师傅的脑中浮现出刚才赵晓明和傅熙年两个人神仙眷侣般站在他面前的样子，重重地点头道：“好，我一定会帮你做一件这世上最美的嫁衣。” “黎师傅，真的太谢谢您了，对了，这件事能暂时不要让傅先生知道吗？”虽然大家是合作的关系，但是利用人家的员工来给自己做嫁衣，好像还是不太好意思的。 黎师傅却想歪了，他觉得她大概是女孩子不好意思，又或者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然后给了她一个“我懂得”的眼神：“放心吧，我下了班的时候再做，我就住在工厂的宿舍里，加加班没人知道我做什么的。” “谢谢你啊，您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报答您了。” “说什么报答，能够有机会让我做这些衣服，对我来说就是最安慰的事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自己做得高兴。”看着赵雄昂期待的神情，黎师傅没敢告诉她，其实这衣服就算做出来了也未必有机会可以穿出来。 这些年他实在是深有体会，一个女人，如果敢穿着旗袍出门，那一定会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更不用说这种用绸缎做的鲜红色的嫁衣了。 现在流行的是新事新办，讲究艰苦朴素，结婚都不兴大操大办婚礼的，就是到民政局登记之后，男女双方请一些亲朋好友到家里坐一坐，开个茶话会，喝杯茶吃点瓜子花生喜糖什么的，就算是办过婚礼的，连酒席都不能摆，不然就会说你铺张浪费。 傅先生一家因为家世的缘故，这些年一直都过得十分小心谨慎，从不张扬，黎师傅不知道他们家会不会让自家的儿媳妇穿着被人们称为“封|建糟|粕”的龙凤喜服出嫁。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他做出来的衣服有人喜欢，愿意穿上就好了，谁管她是在人前穿还是在人后悄悄地穿呢？ “来，我给你量量尺寸。”之前做那套运动服的尺寸是傅熙年根据自己的印象报给他的，并不十分准确，做做像运动服那样宽松的服装还行，要做展现玲珑身段的龙凤褂，那就不够了，得重新量。 赵晓明乖乖地站着，伸展开了双臂让他测量，黎师傅的手法非常熟练，双手一点儿都不会碰到她的身上，口中念念有辞，很快就把所有需要的尺寸都量好了。 只见黎师傅把软尺往脖子上一挂：“好了！” 赵晓明奇怪地问：“都不用记起来的吗？”她还以为他要拿个小本子写下来呢。 黎师傅点点自己的太阳穴：“不用，都记在这儿啦！” 赵晓明由衷地感叹：“您真是太厉害了。” 见完黎师傅，赵晓明先去找了个地方把身上那套运动服换了下来，穿上自己原来的衣服，再按照傅熙年的交待去他的办公室找他。 第158节 “回来了？”傅熙年笑着放下手里的文件，站了起来，“走吧，先去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他身上穿的还是那套运动服，想了想又问一句，“怎么那么快就把衣服换回来了？” “不用了，傅先生。”赵晓明飞快地说，“您忙吧，我自己回学校去吃饭就可以了，我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要跟您说一下，就是这套运动服，成品出来以后，能送一套大码的男装给我吗？” 傅熙年一愣：“大码的男装？” “是的，其实这套衣服是一个学长在运动场上跑步时给我的灵感才设计出来的，为了表示感谢，我想把做出来的第一套运动服送给他。” “学长？你们的关系很好吗？”傅熙年的脸有一点沉了下来。 “还行吧，还算挺好的。”赵晓明硬着头皮说，虽然傅熙年一直都对她不错，但因为在她的心目中，一直觉得两人的身份差距太大了，她一直把他当成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所以根本就一点儿都没往那方面去想。 但今天傅熙年特意两个人一起穿着情侣装这件事，却让她不能不多想了，但他既然没挑明，她也不好明着拒绝，只希望这样能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至于那套要送给学长的运动服，就当是对他给自己提供灵感的一个感谢咯，反正经过今天这样的尴尬，那套衣服自己肯定是不会再穿的了，也就不用担心别人再认为是情侣装了。 以后这套衣服上市，穿的人越来越多，那就跟没有问题了。 傅熙年的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温和：“好，我会跟生产部说一下，一做出来马上就给你送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过来拿就好。” 傅熙年看看腕上的手表：“也行吧，不早了，还是先去吃饭吧！” “真的不用。”赵晓明坚持。 “那就先回学校。”傅熙年继续往外走。 “傅先生！”赵晓明狠一狠心说道，“其实你的那辆车太过张扬了一些，我经常坐你的车回去已经在学校里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流言了，我觉得这样对我的影响很不好，所以我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傅熙年沉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你造成了这样的困扰，不过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回去还是不太安全，这样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我会交待他在隔你们学校一个街口的地方放你下来。” 这下赵晓明也不好再拒绝了，只能默默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离开的时候，看见傅熙年有些失落的表情，她的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自认识开始，她所见到的傅熙年，就总是温柔浅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黯然的神情，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既然自己没有这个心思，明确地拒绝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第134章 真情告白 几天之后，赵晓明就拿到了那套运动服的成品，她过去东恒服装厂的时候，同时，还送过去了一套女款休闲服的设计图，不管在什么时代，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 礼貌上她当然要去跟傅熙年打个招呼，傅熙年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温和，不过却多了一种公事公办的感觉，也不再提什么吃饭或者送她的话了，只是客气地说了几句话，赵晓明就匆匆地告辞了。 还是去找黎师傅比较好。 跟黎师傅讲了新的设计图在制作上要注意的一些小问题，然后又问起了她的新衣服的事，一说起这个黎师傅就激动，也顾不得正在上班了，把赵晓明带到储藏室，给她看已经有了一个大致轮廓的嫁衣。 “这么快？”赵晓明惊讶。 黎师傅摇摇头：“这才是个开始呢，这些衣服上、裙子上都要用金线绣上龙凤图案，那才是真正的龙凤褂啊！” “真没想到，黎师傅您还会绣花啊？” 黎师傅谦虚地摇摇头：“不是我，是内人。” “您夫人啊？” “她年轻的时候，可是全省城最好的绣娘，绣活做得又快又好，做这样的一套嫁衣，别人要绣一年，她三个月就能做好了，不过现在年纪大咯，眼睛不好，就做不了那么快了。” “不要紧的，您让她慢慢做，我真的不着急。” 得知做一套嫁衣要那么大工程，赵晓明真的太过意不去了，这份情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报答得了了。 见完黎师傅，赵晓明就打算离开了，没想到那司机已经等在了门口：“小赵同志，傅经理叫我送你回学校。” 赵晓明上了车：“真是不好意思啊，每次都要麻烦你。” “这是什么话，干什么不是工作啊，你给我们多设计点好看的衣服，厂子里赚了钱给大家发奖金，大伙儿都高兴！” 赵晓明微微一笑，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努力工作也还是很有意义的。 细细回想刚才见傅熙年时的情景，赵晓明想，大概是她上次的话起到了作用，他现在已经把她当成普通朋友对待了吧，拿得起放得下，又不记仇，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啊！ 赵晓明回到学校，刚好是下午下了课又还没到吃饭时间，正没什么事，索性去找了那个物理系的学长吴成伟。 这是她第一次到物理系的男生宿舍，可是这里的人看到她好像都很熟似的，还没开口问，就有人主动过来：“你找阿伟吧，他在球场上打篮球呢，我带你过去。” “那好啊，谢谢了！”没想到这个时代的理工男这么暖，那学长也真是爱运动啊，看来给他送运动服是送对了。 远远看见自己的舍友带着赵晓明过来，吴成伟把手中的篮球一扔，也不管队友们的嘘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过去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是傻呵呵地笑。 倒是赵晓明落落大方：“学长您好，我叫赵晓明。” “我知道，我知道。”吴成伟连连点头，从听人家说她画的那些画，他就一直在等着她的真情告白，等了那么久自己都差点儿沉不住气了。 吴成伟朝赵晓明身边那个还在一门心思乐呵呵地等着看热闹的舍友使了个眼色，那人对着他歪了歪鼻子，不甘不愿地找了个借口走了。 赵晓明说：“是这样的，我前段时间看见学长您在操场上跑步，从而得到灵感设计了这套运动服，参加了东恒服装厂的设计比赛，获了奖，这是成品，很快就要上市了，我觉得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对您表示感谢，所以这套衣服送给您，谢谢！” 吴成伟受宠若惊地把衣服接了过来：“这是你设计的？”他原本以为她要送给他的是一幅画，没想到却是自己设计的一套衣服，真是太别出心裁了。 “我答应你。”吴成伟脱口而出，在他脑补的无数次赵晓明向他告白的场景中，这是他一早留准备好的回答，虽然这次赵晓明并没有说出“请你答应我”之类的话，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啊？”赵晓明有点奇怪，他这是口误了吗？ “我……”吴成伟也是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学长，你还是快去打球吧，我也要去吃饭了，再见！”赵晓明送完衣服，就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反正两人也不熟，没兴趣再听他闲扯。 吴成伟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晓明就麻利地转身，一溜烟儿跑远了。 第159节 他傻乎乎地抱着运动服走回球场，被身边的小伙伴们一顿猛揍，脸上还是挂着傻傻的笑容。 这姑娘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送了衣服却又什么都不说就跑掉了，吴成伟百思不得其解，身边的人都是没谈过对象的愣头青，只知道羡慕他艳福不浅，却没有一个能给他传道解惑的，到最后只能去找了他在社会上一个据说对姑娘的心思很有研究的朋友。 那朋友一听这事，立刻不假思索地说：“这还用得着说嘛，这姑娘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啊！” “那她干嘛扔下衣服就跑了，什么都不说呢？这都过了好几天了，她也再没来找过我啊！”吴成伟苦恼地问，害得他想答应都无处使力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依我说啊，这姑娘也是个高手，你想想，她之前是不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你面前，做一些特别的事引起你的注意，但你一旦注意到她，她立刻又跑开了呢？” “对对对，就是这样！”吴成伟想起好几次在校园里的偶遇，好像都是这样子的，每次都在吸引了自己的目光之后，若无其事地离开，就连这次送东西，都是这么明显的表示了，可她就是什么都不说。 “姑娘家啊，都是矜持的，她是怕她主动追求的你，你以后就不知道珍惜了，所以呢，就想来撩你，撩得你动心了呢，她就缩回去了，等着你上门追求呢！” “真的吗？她是想让我去追求她？” “肯定是啊，怎么样，你喜欢这姑娘吗？” 吴成伟想了想，红着脸点了点头：“喜欢。”由于外貌和成绩方面的原因，主动喜欢他的姑娘有不少，但这次是他唯一心动的一次，别的姑娘从来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不就得了，放心大胆地去追求呗！” “那你说她会答应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你刚才不是说，这姑娘喜欢你，闹得全校都知道了？姑娘那不是要面子嘛，你就给她面子，追求得越是轰轰烈烈就越好，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死缠烂打着要追求人家的，可不是姑娘倒追的你，这样姑娘的面子有了，你的里子也有了，皆大欢喜啊！” 吴成伟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这话说得实在是很在理，可是：“有点儿难为情啊！” “一个大男人，这点面子都放不下？别忘了你都耽误了好几天了，再耽误下去，人家姑娘以为你没意思，不想理你了怎么办？” 吴成伟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就回去。” “着什么急啊，磨刀不误砍柴工，来来，哥哥教你几招追求姑娘的妙招！” 赵晓明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随手送出的一套衣服，会给自己招回来一个百折不挠的追求者。 吴成伟刚开始频频出现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巧合，可是不对呀，他又是帮自己买饭又是帮忙打水的，这分明就是追女孩子常见的献殷勤招数啊！ 这些也就罢了，这上课帮忙占座还事先把桌椅板凳都擦干净了算怎么回事？他们根本就不同年级不同院系好不好，就算是公共课也不可能会有重合的地方。 赵晓明被吴成伟如影随形地跟了几天之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吴学长，请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吴成伟脸上一红：“你送了我一套运动服……” “那套运动服是我为了感谢你给我提供的灵感，而且我觉得你穿起来很合适，所以才送给你的，没有其他什么意思，更没有因此而需要回报的意思。” “不不不，我不是回报！”吴成伟连忙说，“其实，其实是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好，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而奋斗。” “可是我跟你应该没有什么共同的目标吧！”赵晓明疑惑地说。 “我，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我们俩挺、挺合适的。”吴成伟结结巴巴地说。 “你想追我？”赵晓明听着都替他难受，索性帮他说了出来。 “是，是的，你觉得怎么样？”吴成伟充满了期望地看着她。 赵晓明其实一直觉得这学长不错，但这世上不错的男人多了去了，难道每一个都要去喜欢吗？说也奇怪，其实他们两个人早就见过面了，也算是不咸不淡的点头之交，但一直没见他对她的态度有什么不同，难道是她送的那套运动服让他误会了？ “对不起啊，吴学长，我觉得我们并不合适，而且，我早就已经有对象了，并没有打算要换人，如果是我送你的那套运动服造成了什么误会的话，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如果你介意的话，把它扔掉或者送人都行。”赵晓明坦然地说。 第135章 拒绝 吴成伟呆呆地看着说完话就坚决地转身离去的赵晓明，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是明明是她先喜欢自己的吗？还有她说的什么有对象的话，一定是借口吧！ 对，肯定是自己这几天做得还不够，所以她才找的借口拒绝，如果现在退缩，那才是笨了，人家一定是等着自己再接再励呢！ 没错，一定是这样。 赵晓明还以为自己跟他说清楚了就没事了呢，放心地跟黄淑兰、杨芳芳她们一起去租下的房子里给各个学校的代理商们发货了，幸好傅熙年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虽然她拒绝了他，但并没有对双方的合作关系带来任何影响。 她们的生意现在越做越大，发展之神速让赵晓明自己都目瞪口呆，看来赚钱的愿|望是人人都有的，只是没有被发掘出来，一旦遇到合适的土壤和阳光水分，就会迅速地生根发芽。 现在她们基本上已经在每个学校都有了总代理，每个总代理下面又有很多个小代理，产品囊括了男生和女生平时日常生活所需要用到的各种生活用品，而且由于数量大，价格也降了下来，比外面百货商店里的货品也贵不了多少，而且花色更多，挑选的余地更大。 托赵晓明她们的福，大学生们只要舍得花钱，足不出户就能买到日常所需，极大丰富了同学们的物质生活不说，也带动了一批有头脑的大学生通过自己的双手先富起来，也让更多的人心思活络了起来，毕竟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仅靠家里给的生活费远远不够啊！ 这段时间，打着各种关系来找她们三个的人也多了起来，不管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弄个代理来当当，好分一杯羹。 黄淑兰一开始是想着来者不拒的，人越多货卖得越快，这不更好吗？ 可是赵晓明却坚持每个学校的总代理只能有一个，代理商也不能超过一定的数量，否则的话，人越来越多，大家互相竞争的结果，要不就是低价倾销，要不就是赚不了钱大家都没有心思做，大家一同玩完。 当然，当上了总代理也不是一劳永逸的，每个月都有一定的销售目标，如果连续三个月不达标的人，就要被换掉，至于总代理下面的代理商，则全权交给总代理负责，不然的话，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直接来找她们，她们还要不要上学啦？ 何况赵晓明还要给服装厂设计衣服呢，就算每个月只打算退出两款新款，但既要新颖好看，又要符合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还不能太过超前，也是要耗费一番心血的。 赵晓明是个做事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做生意的事过了前面一段时间的兴奋期之后，现在除了分钱，她已经什么事都不想管了，幸好黄淑兰成长得很快，现在基本上能够独当一面跟所有的总代理们打交道了，而耐心细致的杨芳芳也是一个十分称职的财务总管。 仓库那边她们请了几个学生帮忙点货发货，那些粗重活现在也基本上不用自己动手了，这种坐着就能看到钞票哗啦啦地流进来的感觉真是不要太好啊！ 这天赵晓明跟她们两个一起去小仓库是做一个月末的小盘点，她们说赵晓明这段时间都没怎么理事，非要拉她过去一起看一下，盘点完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三个人在学校外面的小餐馆里点了几个好菜，还要了一瓶米酒，吃吃喝喝一番，这才带着微醺的醉意回了宿舍。 刚回到宿舍，赵晓明就被她书桌上面那堆小山一样的东西给吓到了，奇怪地问舍友：“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别人告诉她，这一堆起码有几十件东西的礼物，是由几十个不同年级、不同院系的女生送过来的，每个送礼物过来的人都说，她们是受物理系的吴成伟所托，来送礼物给赵晓明的。 舍友还打趣说：“这个吴成伟，是在追求你吧！” 第160节 赵晓明怒了，直接对舍友们说：“这些东西我不要，你们看看有喜欢的就拿去吧！”这个吴成伟，他是听不懂人话了是不是？这是发动全校女生来向她施压的节奏吗？他以为造成了舆论的压力她就会就范？ 第二天一早，赵晓明怒气冲冲地去找吴成伟，想让他收敛一些，别真惹怒了她。 可没想到，一见到吴成伟，那家伙就一脸赤诚地跑过来求表扬：“昨天我送给你的礼物你都收到了吗？怎么样，我表现的诚意足不足够？” 赵晓明纳闷了：“什么诚意？” 吴成伟兴奋地说：“我那天回去好好地想过了，你之所以会拒绝我，肯定是觉得我做的还不够，所以我想了这个法子，你放心吧，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我追求的你，不是你主动追求我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说你的闲话的。” 赵晓明有点哭笑不得：“所以说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的面子咯？” “是啊，如果你觉得还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继续的，要不我去找广播站说一说怎么样？就是不知道太张扬了，学校领导会不会有意见。” “千万别，你想害我被退学啊！”赵晓明连忙制止了他。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做！”赵晓明生气了，这人是走火入魔了吧！ “哦，我知道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姑娘家来教我呢？一定是要我自己想出来的才能体现出诚意啊，你放心，我回去垫高枕头再好好想想！” “现在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认为我是在考验你，你觉得只要你做更多的事，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我就一定会答应你的，对不对？”赵晓明都要晕了，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自信啊？ “嗯！”吴成伟重重地点头，满眼都是“我懂的”的表情。 “你家里条件挺好的吧！”赵晓明无奈地问。 “还行吧！”吴成伟沾沾自喜地说，开始关心他的家庭情况了，说明他的努力快要成功了吧！他的家庭条件确实不错，父母都在政府单位工作，父亲还是一个小领导，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条件比一般人来说算是优越很多了。 “我家里就三口人，父亲是财政局的党政办主任，母亲是地税局的职工，家里住的单位分的房子，有三室一厅……”他像被查户口似的报告了起来。 赵晓明哪里耐烦听他家的这些事啊，连忙打断他：“那你买礼物的钱是自己赚的还是你家里给你的？” “当然是家里给的，我现在还没参加工作。” “用父母辛苦工作赚的血汗钱买那些没用的东西讨好姑娘，难道你不会觉得惭愧吗？” “我……”吴成伟想说这并不算是血汗钱，他家的经济条件宽裕，他的零花钱也不少，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理智又告诉他，如果真的这么说的话，赵晓明肯定又会觉得他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 毕竟是个大学高材生，吴成伟其实并不笨，他只是在感情方面比较白痴而已。 “我也还没参加工作，可是我的生活费和其他各种花费都是自己赚的，不管你的家庭条件如何，总之我是看不上这么大年纪了还伸手向父母要钱花的人，如果你真的想要追求我，那就等能够自己赚钱买得起那些礼物的时候再来找我吧！”赵晓明说得大义凛然。 其实在她上大学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大把大把地花家里的钱，甚至在参加工作以后，那点儿工资也完全不够她花费的，大头还是刷家里的卡。但这时候她自己能赚钱了，说起话来也底气十足。 吴成伟面皮涨得通红：“你，你真的这么想？” 赵晓明严肃地点头：“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 “好，你等着！”吴成伟双手握拳，发誓般地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晓明愕然地看着他跑着远去的身影，莫非她说得还不够狠，不够让他死心吗？不行，如果下次他再来，她一定要狠心地说出更难听的话，总要让他知难而退才行。 这次之后，吴成伟果然很久没来找她，赵晓明贵人事忙，渐渐地就把这人忘在脑后了，从小到大追求她的人很多，能解决一个算一个。 黎师傅那里她的那套嫁衣也完成一大半了，黎师傅曾经让她过去试穿了几次，然后按照实际情况再调整细微处的尺寸，最后一次穿上的时候，不但是黎师傅，就连赵晓明看着全身镜中的自己，也露出了惊艳的表情，镜子里面那个充满了古典美的美人究竟是谁啊，怎么会有人能漂亮成这样？ 赵晓明完全可以想象，如果自己再梳上一个漂亮的发髻，化上娇艳的新娘妆，那该有多么的好看，这么漂亮的样子，不能记录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下次一定要叫许晨过来，让带上相机帮自己拍几张照片。 黎师傅说：“这嫁衣只要把上面的花样绣完就可以了，还要不要我在帮新郎做一套配套的新郎装？” 一听到新郎装这几个字，赵晓明的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张天亮穿着长袍马褂的模样，总觉得非常滑稽，跟他的样子非常不搭。 于是摇了摇头：“还是不用了吧，我觉得他穿西服或者中山装就挺好的，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再来请您做，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傅经理现在身上穿的西服，都是我给他做的。”黎师傅骄傲地说。 第136章 失望 黎师傅提到傅熙年的西服，那是因为他以为新郎是傅熙年。 可这话听在赵晓明的耳中，却是以为他想要的是表达他做西服的水准之高，因此点头附和：“嗯，傅先生身上的西服，一看就知道手艺是极好的，不是一般商场里可以买得到的普通货色。” “那当然！”黎师傅兴致大发，又跟赵晓明扯了一大通关于西服的面料和选材方面的话题，这姑娘聪明伶俐，难得又会设计服装，可惜就是不肯当自己的徒弟，不然这份手艺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不过当裁缝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职业，人家可是未来的傅夫人，自己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赵晓明当然不知道黎师傅心里面的这些小九九，既然到了东恒服装厂，又知道傅熙年在厂子里，于情于理当然要去打个招呼。 傅熙年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看见赵晓明进来，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你来的正好，过来看看这个。” “邀请函？”赵晓明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递过来的那份文件，“史密斯先生邀请我们去英国？”那份邀请函上，她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我记得当时史密斯先生邀请了你，你也是答应了的。” “有这样的事？”赵晓明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好像离开之前史密斯先生是说过希望能在一月份见到她，然后她以为是什么客套话，然后随口就答应了，可她真的没有想到会有这事啊！ “就当是帮我个忙，陪我走一趟吧，你也知道，我身边现在连个懂英文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去到那边如果什么都要靠我一个人的话，恐怕是顾不过来的，这个时间也是在放了寒假之后，不会影响你的学习，就当是出一趟公差吧！”傅熙年看着她说。 赵晓明抿着唇沉吟起来，如果他说的是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什么的，可能她直接就拒绝了，出国对曾经的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他这么开门见山，放低身段说请她帮忙，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在赵晓明的心目中，出国并不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就跟去邻市转一圈是没什么区别的，最主要的是，如果陪傅熙年出这趟公差，占用的是寒假的时间，这样的话连年也不能在国内过了。 以前的赵晓明并不在乎过年什么的，可是自从在张家过了两个年味十足的年以后，她就对过年这种仪式挺在乎的了，她觉得过年就是要跟自己家的人在一起团团圆圆的才算了过年了，没错，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把张家兄妹当成她唯一的亲人了。 “能让我再考虑一下吗？” “可以，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傅熙年表示理解，毕竟出国算是一件大事，“不过最好尽快，一旦决定要去就要开始走程序办手续了。” “那一个星期后答复你可以吗？” 第161节 “可以。” 这个问题拿回去问黄淑兰、杨芳芳或者许晨，答案都是一样的，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去啊，很多人一辈子都未必有机会可以走出国门！ 可对赵晓明来说，最大的问题不是什么机会，而是她不能在国内过年了啊！ 这话换来黄淑兰鄙视的眼神：“真看不出来啊，你居然是个这么传统的人？这年嘛，年年都是那么过的，吃吃喝喝而已，可出国的机会可不是每年都有的啊！你要真是那么想回去过年，干脆现在先回去一趟，让他们提前跟你把年过了得了！” 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对呀，既然他不能来，那就自己回去好了。 对于张天亮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看她这件事，赵晓明心里憋着气已经很长时间了，开学的时候明明说好了，只要他一有空就会来省城看她，可是好几次说了要来，她一门心思，哪儿都不敢去地等着，等一天也不见踪影，后来才收到信说，队里又有什么什么重要的事，拖住了走不开。 有一次说好了一定会来的，赵晓明特地去打听好了哪家宾馆查得不那么严，自己先找人开了介绍信去开好了房间给他住，谁知道到最后他还是放了她的鸽子。 虽然张天亮事后一再道歉，寄了好多东西来哄她开心，又信誓旦旦说过完今年以后一定不会再这么忙了，肯定会多抽出时间来陪她，可赵晓明还是很生气，足足有一个多月没有理过他。 要不是这个时代异地想吵个架都那么不方便，还得写信写得手抽筋，恐怕赵晓明早就跟他吵得不可开交了。 幸亏她自己也忙，有足够多的事情来让她分散心思，慢慢地才消了气。 赵晓明一向是个想做就做，说走就走的性子，一旦下了决心，马上就坐车跑到长途汽车站去买了当天下午回县城的车票，买好票之后距离发车还有三个多小时，无所事事地在候车室坐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最好先打个电话回去。 其实这个时代通讯不方便，人们去哪里之前很少是事先通知的，如果距离比较远，比如说是不同的城市之类的，一般都是先在信中说定一个大概的时间，然后对方在那个时间段就尽量不出远门，等着别人过来。 如果是同一个城市或者县城之类的，那连说都不用说，什么时候想串门了随时就出发，到了别人家里吃了闭门羹也不在意，下回再去也就是了。 一开始赵晓明也很不习惯，不过后来慢慢地觉得这样随性地找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现在的人活动范围不广，不是在家就是单位，或者是学校，总之找人扑空的机会并不大。 就像这次突然兴起想要回去一趟，她本来也觉得直接买了车票回去就好了，可是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应该先打一个电话回去。 这个时候想打个电话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除了一些比较大的单位配有电话之外，一般像她们这种普通人想要打电话的话，得到邮局排队。 去到邮局先领一张纸，在上面写清楚你要找的单位、姓名和电话号码，轮到你的时候交给工作人员，让工作人员帮你接通了之后才能说话。 而且还很有可能排了半天队之后，你要找的那条线接不通，那这半天的队就白排了。 赵晓明可没兴趣到邮局排队，不过车站距离许晨的单位不远，还有直达的公交车，一来一回最多一个小时，再加上打电话的时间也绰绰有余，赵晓明马上决定，到许晨的单位借电话去。 刚好许晨今天没有出去，看见赵晓明还好生大惊小怪了一番：“稀客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晓明直接开门见山：“我下午的车要回去香坪坝一趟，想来借你们单位的电话打一下可以不？” 许晨立刻紧张起来：“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赵晓明连忙说：“没事，就是突然想回去一趟，事先给他们打个电话，免得真的回去了吓到人。” 许晨点点头：“说要回去就回去，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带着她来到电话机前，开始拨号。 经过无比繁琐的总机转接，终于把电话接到了三江乡公社，不过这公社办公室距离香坪坝也还有一段距离，当然不可能让人跑去叫张天亮过来接电话，这可是长途呢，电话费很贵的。 赵晓明只是跟接电话的人说了她打算今晚回去的事，让人帮忙给张天亮传个话。 接电话的人是认识赵晓明的：“赵老师啊，真不巧，这张家这几天没人呢！” “没人？什么意思？” “张队长到外省出公差去了，昨天才去的，得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呢，阿娇上县城上学去了，上夜校学会计，说是回来要给他们的厂子管账呢！” “啊，这样啊！”赵晓明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空落落的，突然有点难受，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对呀，赵老师，你今晚回来的话，要我们公社找人去县城接你不？” “不用了，既然家里没人，那我就先不回去了。” “那你还有什么事要我转告他们的吗？” “没有了，谢谢！那我先挂电话了，再见！” 赵晓明闷闷不乐地放下电话。耷拉着脑袋转身往外走：“我先回去了，谢谢你。”刚才买票的时候，她还满脑子想着，见到张天亮的时候，一定要拧着他的耳朵，质问他为什么言而无信，然后让他变着法而说一百句道歉的话，最后才原谅他。 还要让阿娇给她做一大桌子过年才吃的好菜，提前给她过年，过年的礼物她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她现在背着的背包里。 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原来在没有她的日子，他们一样生活得很充实，很自在，而她，已经渐渐成了他们生活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哥哥去出差了不知道，妹妹去上夜校了也不知道…… 许晨担心地拉住赵晓明：“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怕你出门被车撞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算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就跟你一起走吧，你现在想去哪儿？” “先去车站退票，好几十块钱呢！”已经懂得民生疾苦赵晓明早已不是以前那个随便浪费的大小姐了。 “然后去逛街，我要去买衣服，寒假要出国呢，可不能给祖国人民丢脸了。”虽然不能浪费，但该花的还是要花。 第137章 三个月 赵晓明决定了，她要跟傅熙年一起去英国，而且还不告诉张天亮，谁叫他去外省也不告诉她的？哼，女人生起气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去车站退完票，许晨看看时间，逛街的话来不及了，现在不像后来那样有丰富的夜生活，商店的售货员也是要准点下班的，许晨索性把赵晓明带回自己的宿舍，顺便趁副食品店关门之前买了点菜回去，涮火锅吃。 许晨自己不开伙，平时吃单位食堂，周末回家吃饭，不过宿舍里有个别人放在她哪儿的酒精炉，还有一个十寸的铝锅，两个人煮火锅吃刚好。 许晨人面广，虽然平时不买菜，但人家也给她面子，虽然去的晚，柜台里的货品都卖得七七八八了，人家硬是把压箱底的好货都拿出来卖给她了，竟也被她买了一块牛肉、一颗白菜、一根萝卜和半斤蘑菇回来。 回到家里，两个姑娘就忙忙碌碌地开始准备晚餐了，因为条件简陋，切菜也只能在书桌上铺一张塑料布，用削水果的小刀来切，一顿火锅准备得手忙脚乱的，一时之间倒也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 好不容易煮熟了，许晨才想起来，她这里连盐都没有，连忙跑出去借，谁知住在这一片宿舍的都是单身汉，个个都是习惯了吃食堂的，没有人会买盐回家备着，她想起宿舍里还有一罐家里带过来的辣椒酱，索性拿了出来：“不用盐了，就蘸着这个吃吧！” 许晨把辣椒酱拨到碗里，两人把煮熟的菜夹起来蘸着吃。 “味道还行嘛！”许晨尝了一口说，突然听到赵晓明在猛吸鼻子，奇怪地抬头去看她，“你怎么了？” 第162节 赵晓明原本还硬撑着不让眼泪流下来，让她这么一问就忍不住了，直接哭了起来：“太难吃了，我都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火锅。” 许晨手忙脚乱地去找手帕给她擦眼泪：“就算难吃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啊！”她也知道赵晓明不过是找个由头发作而已，哭出来也好，老在心里头憋着更难受。 赵晓明扑在许晨的身上哭了一通，手帕都哭湿了两三条，最后终于揉着发红的鼻子，闷声闷气地说：“菜都快煮烂了，还不快点吃。” 许晨看着锅里烂糊成一团的各种菜，实在没有胃口，干脆全部倒了，重新烧了一锅水下了面条，两人胡乱吃了，算是填饱了肚子。 在感情方面，能干的许晨也是个完全没有任何经验的新手，搜肠刮肚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像他们现在这种情况，除非其中一个人能够妥协，否则始终是一个无解的局面。 “其实，我最近也遇到了一个挺烦恼的问题。”许晨想，既然这样，干脆转移话题好了，而且她最近确实也有找人倾诉的需求。 “什么问题啊？”赵晓明果然好奇了。 “上次和你一起去东恒纺织厂的时候，你陪那外国人出去了，我不是没等你回来就先走了吗？” “对呀，好没义气！”赵晓明想起来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当时是因为有一个紧急采访任务，我当时采访的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公安，叫做高翔。” “哦！”赵晓明还以为许晨要跟她讲的是那个叫做高翔的公安怎么样见义勇为的故事。 没想到一向爽朗的许晨却突然间有些扭捏起来：“后来我跟他因为工作的原因又见过几次面，我觉得我们挺聊得来的，他这个人挺正气的，又幽默大方……” “你喜欢上他啦？” 许晨咬着唇，脸色娇羞，但眉间却挂上了一丝忧色：“算是很有好感吧！” 赵晓明认识的许晨，一贯是成竹在胸的样子的，从没见过她如此患得患失的态度，不由奇怪道：“他已经结婚了？” 许晨飞快地瞪她一眼：“当然没有！” “那是有对象了？” “也没有。” “那还有什么问题？他不喜欢你？” “在公事之外，他也来找过我几次，其实也没什么事，也就是说说话，借借书什么的，我觉得他应该不讨厌我。” “什么不讨厌啊，他如果不喜欢你，还来找你干嘛！那你还纠结什么呢，赶紧上啊！”在赵晓明的印象中，连路上遇见小偷都能一脚上去把人踢飞的许晨，可不是这种忸捏纠结的人啊！ “可是他的职业是刑警。” “刑警怎么了？”赵晓明眼前出现一个高大威猛的制服小哥的形象，多让人流口水啊！ “我妈妈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她当年就是嫁给了一个刑警，可是就在她怀孕的时候，她丈夫因为执行任务牺牲了，这么多年，那个阿姨也没有改嫁，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抚养长大。别人都称赞她的崇高和伟大，可是只有我们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有多辛苦。我跟妈妈商量过了，妈妈说不干涉我的选择，可是还是希望我能慎重考虑。” 许晨继续伤感地说：“那个阿姨生了一个女儿，跟我差不多大，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从小就被人看不起，真的很可怜。就算我自己什么都不怕，但我不想让我将来的孩子有这样的遭遇。” “唉！”赵晓明叹了一口气，虽然她觉得这种杞人忧天的思想实在是不符合许晨的性格，但也许是因为身边的人亲身经历让她感同身受吧，也不能说这种想法就不对了。 当年当机长的谢大哥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也有女孩因为他的职业因为有飞机失事的危险而拒绝他呢，真是搞笑啊，飞机失事的几率哪有车祸高？ 赵晓明突然想起以前在网上看过的一种说法，虽然情境不太对，不过好像也可以一试。 “我听过一种说法，如果你不能确定你对一个人的感情的话，就断了跟他的一切联系，不见面、不通信，不打听跟他有关的任何消息，三个月之后，如果你已经想不起来这个人了，那正好，该干嘛干嘛去，但如果你还是抓心挠肺地想着他，说明这是真爱，躲不掉的。” “你说得对，就这么办吧，我从明天开始就躲着他，看看三个月以后会怎么样。哦，不行，如果我突然不理他，他一定以为我是拒绝他了，万一三个月后我还想着他，但是他却已经不想理我了呢？” “那，要不你跟他说清楚，大家一起断开联系三个月，看看各自对彼此的感觉会变得怎么样吧！”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三个月后再见真章。” 赵晓明看着兴奋的许晨微笑，她觉得三个月后许晨一定会和那个高翔在一起的，看得出来她其实早已情根深种，说什么三个月，不过是要给自己找一个答应的理由罢了。 可是她自己呢？她也想给自己三个月的时间，看看这段感情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赵晓明在许晨这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直接去了东恒服装厂，告诉傅熙年她同意跟他一起去英国，让那边开始帮忙办理出国的手续，然后才回到学校。 黄淑兰看见赵晓明突然回来吓了一跳：“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我都帮你请了假了。” 赵晓明摇摇头：“突然又不想回去了。” “那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住在许晨宿舍了。对了，你跟芳芳说一声，以后要是收到香坪坝寄过来的信，不用拿给我，直接扔……，算了，你们先放着，不用告诉我。” “怎么了？跟你对象吵架了？” “说不清楚，反正我这段时间都不太想理他。” “那不行啊，有矛盾就要说清楚啊，不说清楚这样生闷气怎么能解决问题呢？” 赵晓明猛地站起来：“你们要还是我的好朋友的话，就别再跟我说这些话了，我不爱听！我累了，要睡觉！” 第一次连外衣也不脱就爬上了床，“刷”地拉上了窗帘。 黄淑兰吓得住了口，看这样子，看来矛盾还不轻，算了，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还是等以后平静下来了再好好劝劝吧！ 一转头正看见杨芳芳欢快地走进来，手里甩着一个白色有着红蓝边的航空信封，这是赵晓明她对象给她寄信的标志，这种信封在邮局里比普通信封卖得贵，不过邮寄的速度会比普通信封快一点儿。 黄淑兰见杨芳芳正要开口说话，连忙一把拉住她就往门外走，一边朝赵晓明的床位指了指，示意她不要说话，杨芳芳莫名其妙地被她拉了出去：“你干嘛呀，我才回来呢！” “待会再跟你慢慢说，晓明她不高兴，你别去刺激她。” “晓明回来了？” “她根本就没回去！” 第163节 “那刚好，我刚盘了一下这个学期我们卖货的总账，说出来她肯定高兴！” “急什么呢，这又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刷！”赵晓明的床帘又拉开了，“芳芳，你算了总账吗？快拿来我看看。”情场失意，就该轮到事业得意了。 这一学期下来，三个姑娘都成了不折不扣的小富婆，赵晓明让杨芳芳把这个学期的纯利润分成两份，其中的一份留下来继续投资，扩大商业规模，另外一份再分成两半，一半作为她们三个人的分红，另一半拿出一部分请全部代理商吃饭，剩下的，赵晓明素手一挥，全部作为奖金发下去，让大家都开开心心地过一个红火年，明年再来更努力地工作。 这么一轮分下来，到最后分到手上的，每人居然也有一千多块钱。 第138章 烂桃花 吴成伟的父母觉得自己儿子最近这段时间像是撞了邪一样，总是干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事，要不是身为国家干部要以身作则，他|妈妈都想要找一个什么得道高人来给自己儿子驱一驱邪了。 你看看他干的这都叫些什么事！ 他们住的家属大院西头有一片空地，时间长了就会长满杂草，平时隔一段时间就会请外面的人清理一遍，免得草长得太密了滋生一些蛇虫鼠蚁什么的，影响人们生活。 前两天吴成伟主动找到管这事的人，说他想要把清理草地这事给包下来。 人家看他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干这些事的人啊，可碍于他爸的面子，还是把这事给了他，不过事先也说好了，这差使给的钱可不多，以前干这个的一般都是近郊的农民，这院子里割下来的草人家是可以带回自己家里面去烧的，顺便还可以在大院里收点垃圾，捡些破烂，也算是一笔进账，因此真正给的工钱倒是不算什么了。 没想到这人平时什么活都不干的，这时居然也哼哧哼哧地干了起来，也还像模像样的。 就是大院里进进出出的人见了，都要好奇地问上一句：“你们家孩子这是犯什么错了，为什么要罚他劳动？” 他爸为此大发雷霆，把吴成伟提溜回家骂了一顿，这孩子却大义凛然地说了一通十八岁就算是成年，不能再依赖父母，要自食其力的大道理。 最后还是吴妈妈爱儿心切，给他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帮忙教她同事家上高中的女儿复习功课，既能满足儿子自食其力的心思，又不再让他爸觉得丢人现眼，这事儿才算消停了。 只是她主动跟人家说让自己儿子给人女儿补课，总不好意思提收钱的，其实吴成伟拿到的所谓家教费，其实是吴妈妈自己掏的腰包。 吴成伟千辛万苦靠自己的努力攒了点钱，成就感爆棚，实在按捺不住，跑到商场买了一个时下流行的牛皮小坤包，准备当成礼物送给赵晓明，这可是他第一次用完全是自己挣的钱买的礼物，意义非凡。 现在不论男女，一般都是用那种黄绿色的帆布挎包，赵晓明倒是用得不多，他看她出去大多喜欢背一个黑乎乎的大背包，看不出什么材质，倒是挺能装东西的，市面上也见不到有得卖，不知道她是哪里弄来的，天天背在身上，方便是挺方便，就是不够斯文秀气。 现在时髦的姑娘们都喜欢背一个这种牛皮小坤包，有黑色的也有黄色的，精致小巧，那才是姑娘家应该有的样子嘛！ 吴成伟捧着礼物高高兴兴地去找赵晓明，正主儿没找到，倒是隔壁宿舍的一个姑娘告诉他赵晓明今天在外边吃饭呢，有什么事她可以帮忙转告。 这姑娘现在也是“优选良品”的代理商之一，今天是他们吃年饭庆功的日子，赵晓明在学校外面一家饭店里订了酒席，请全体代理商吃饭，她本来也是要一起去的，不巧有点事情耽误了，现在才赶过去。 吴成伟听了之后死活也要跟过去，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礼物，更能显得自己诚心，那姑娘没办法，只好让他跟着一起过去了。 由于傅熙年也算得上是合作伙伴，赵晓明过去办事的时候，随口邀请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就答应了。 天气冷，吃的是火锅，大家都是年轻人，不免有些吵闹，傅熙年也不嫌弃，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灰色的羊毛衣，袖子挽到手肘处，热热闹闹地跟这伙大学生们一起吃喝玩笑。 看到跟在那姑娘身后进来的吴成伟，赵晓明脸色变了一下，看他的眼神是冲自己来的，也不想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下了他的面子，便站了起来，匆匆跟大家说了声抱歉，向门口走去。 见赵晓明亲自过来迎接自己，吴成伟受宠若惊，举起手里的礼物，正要说话，就听赵晓明低声说：“有什么话出去说吧！” 可吴成伟已经大声地说了起来：“不用麻烦了，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送完我就走了，你看，这是我自己赚的钱买的包，喜欢吗？” 赵晓明眼中已经满是不耐烦和无可奈何了，这人怎么给脸不要脸呢，你这样嚷嚷出来，不收嘛不给你面子，收了嘛，自己成什么人了？平白无故接受男生这么贵重的礼物？ 这种牛皮小坤包在赵晓明眼中不算什么，但对于没有收入的学生来说，确实算是一件昂贵的礼物了，会收下男生这么一件礼物的，除非两人真的是关系匪浅，否则那就是女方虚荣，贪心了。 其实吴成伟也是被人坑了，这也是他那个号称最懂姑娘心思的朋友给出的主意，他说这样做不但姑娘会觉得倍有面子，别人也会十分羡慕这个收到礼物的姑娘。 吴成伟想了想也觉得十分有道理，这才趁了这个机会来送这个礼物。 赵晓明正想着要怎样措辞拒绝才能不太伤他的自尊心又能让他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呢，一直关注她的傅熙年走了过来，直接把手放到了赵晓明的肩膀上：“这位也是代理商吗？怎么不叫人快去吃饭呢？” 吴成伟震惊地望着傅熙年自然地搂着赵晓明肩膀的手：“他，他……” 赵晓明错愕了一下，马上趁机说：“不是代理，只是一位不相干的朋友。吴学长，我记得跟你说过，我已经有对象了的。” “就，就是他？” 赵晓明微微一笑，却并不答话，实际上她也不是很明白傅熙年为什么要突然帮她，而且这种无中生有的事，真要说出来也有点说不出口，干脆让他直接误会算了。 傅熙年伸出另一只手，彬彬有礼地说：“你好，我叫傅熙年。” 眼前的男人身长玉立，面目英俊，看起来温文雅尔，实际上却隐隐有一股压人的气势，吴成伟甚至连抬起手来跟他握一握手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喃喃自语：“我以为你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的。” “那现在你总可以相信了吧？” 看着眼前的两人都是气质超群的样子，吴成伟隐隐有些自惭形愧起来，有些慌乱地说：“那，这个怎么办？” “吴学长，其实你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以后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的，这个礼物，就留给跟你的真正有缘人吧！” 赵晓明神清气爽地发了一张好人卡，打发走了仍在游魂状态的吴成伟，一回过头，却吓了一跳。 一桌子的人都呆呆地看着她和傅熙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赵晓明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下误会可大了。 傅熙年双手一摊，走回座位：“看来我的演技不错啊，看把你们都看呆了。” 在大伙儿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又转过头对赵晓明说：“这回我也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了，总该敬我一杯吧！” 赵晓明立刻从善如流地走过来，先给傅熙年的杯子斟满，然后也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谢谢傅先生今天舍身帮我挡了这朵烂桃花，我先干为敬。”说完豪爽地一仰脖子，把一杯酒都倒入口中。 见她爽快，别人便都闹了起来，纷纷上来敬酒，热热闹闹地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赵晓明拎起一直放在腿边的背包，开始了今天的重头戏：“大家快把面前的碗筷收一收，桌子擦一擦啊，空出地方准备数钱啦！” 第164节 说完拿出大叠大叠的现金，都是崭新的大团结：“今年大伙辛苦了，这些都是发给你们的奖金，希望大家继续努力，明年一起赚更多的钱！” 此举大大出乎代理商们的意料之外，楞了一下之后，全都大声欢呼起来。 这奖金是按照各个代理商的总业绩来分的，业绩好的拿得就多，业绩差的拿得就少一些，但最少的也有一两百块，相当于普通人大半年的工资了，再加上他们自己卖东西也赚了不少，算起来自从加入这个团队之后，不过是小半年的时间，赚的钱比一般有工作的人一整去年赚得好多。 每个人拿到钱之后都是喜滋滋地数着，欢欣雀跃，纷纷表决心以后一定要干得更好。 刚开始赵晓明提出发奖金的时候，黄淑兰和杨芳芳是不怎么情愿的，她们觉得给代理商们供货，给他们赚钱的机会，已经是很不错了，这些利润本来是她们自己应得的，还得分给他们，好没道理。 赵晓明的这一套其实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在现代的时候，一到年底，网络上总是有很多财大气粗的公司发年终奖的新闻，她下意识地觉得这种激励手段挺好的，就拿来用了，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俗话说独食难肥嘛！ 看见如此振奋人心的场面，黄淑兰和杨芳芳也兴奋了起来，心里那种舍不得的情绪也淡了很多，晓明说得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人心齐了，才能赚得更多。 傅熙年看她们分钱分得热闹，也觉得十分有趣，一开始看她们做生意，小打小闹地跟孩子闹着玩儿似的，没想到想法还挺多的，慢慢地也做得像模像样。 赵晓明最后从包里拿出来三块手表，一块进口的梅花表，市面上卖一百多块钱的，另外两块是国产的，一块上海牌，一块海鸥牌，上海牌比较贵一些，分别设为一、二、三等奖。 然后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小纸片，让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叠起来投进一个小盒子里，玩起了抽奖活动。 第139章 机场 赵晓明举着抽奖盒：“我们请傅先生来当我们的抽奖嘉宾好不好？” “好！”众人纷纷鼓掌称好。 傅熙年拉起袖子，正要把手伸进抽奖盒，赵晓明突然又加了一句：“等一下，先说好了，为了公平起见，抽到自己的名字不算。” 傅熙年笑道：“这也太不公平了，那我拒绝当抽奖嘉宾。” 赵晓明指指他手腕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你也好意思跟我们争？” “怎么就不能争了？我就喜欢有几块手表换着戴不行吗？”傅熙年开玩笑说。 赵晓明被他气得笑了起来：“那好吧，我也来抽奖，总行了吧！” 在大伙儿的起哄下，说好了赵晓明和傅熙年一人抽一次，还差一个，杨芳芳主动站起来：“剩下的一个我来抽。”虽然放弃了一次抽中奖的机会，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一个连十几块钱的电子手表也舍不得买的人呢，现在只要她愿意，买个几百块的也不在话下，人生的际遇有时候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呢，做人啊，要学会知足。 于是热热闹闹地抽起奖来，闹到最后，三块手表都被不同学校的代理商抽中了，抽到一等奖梅花表的是肖文静，就是那个第一个成为代理商的女孩，如果不是她的提醒，恐怕现在赵晓明她们三个还是每个周末哼哧哼哧地背着大背包，一个一个学校地跑，自己推销赚那一点点差价呢，哪里能有今天的规模。 没抽中的也只是装模作样地失望一阵，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今晚的奖金才是大头，总归来说，算是皆大欢喜吧！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都意犹未尽地陆续离开，赵晓明她们三人结伴，这儿里学校也不远，傅熙年便没有提出要送她们回去，而是自己站在门口，等司机去把车开过来，顺便吹吹冷风散散酒气。 忽然一个女生站在他的面前，脸上红红的，明显也喝多了，傅熙年记得她刚刚抽中了一等奖，叫什么名字来着？ 肖文静拼命给自己打气，要不是仗着酒气上头，她今晚是绝对没有勇气站在傅熙年的面前的。 “傅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傅熙年蹙眉想了想，不确定她想要的是不是这个答案：“刚刚你抽到了一等奖？” “我说的不是这次。”肖文静涨红了脸说，“去年我爸爸曾经带我到府上拜访，见过傅先生一面。” “原来如此，令尊是家父的朋友吧！”傅熙年平时不在家里的大宅子里住，而是住在纺织厂的宿舍里，会去他家里拜访的，肯定就是他父亲的朋友了。 “傅先生，我想问，赵晓明真的不是你对象吗？” “真的。” “那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暂时还是。” “那，你看我怎么样？” 傅熙年微微一笑，礼貌地说：“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呀？”肖文静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 傅熙年没有正面回答：“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我的车来了，先走一步，再见！”说完快步走向开到前面的车子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肖文静扁了扁嘴，有点想哭，刚好有两个男生去上厕所耽误了一下，现在才出来：“怎么还没走？刚好我们也顺路，一起吧！”不由分说地拉着肖文静跟他们一起走了。 接下来就是集中的期末考试的时间了，赵晓明这个学期又是做生意又是做设计的，没花什么心思在学习上，只能临时抱佛脚，接连几个晚上挑灯夜战，终于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期末考试。 傅熙年那边帮她定的出国时间有点急，这天上午考完最后一科，下午就要去赶飞机了，弄得她连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只能交待杨芳芳帮她把被子什么的都洗晒一下收起来，回来之后好拿出来用。 杨芳芳打算这两天收拾好东西之后就回家，而黄淑兰是打算就住在她们租来当仓库的房子里的，有些别的学校考试比较迟，陆续还有代理商会来拿货，毕竟她们的货物不错，有不少人会买些东西带回家过年的，她要站好最后这班岗。 赵晓明前脚刚上了傅熙年派来接她的车，后脚张天亮就到了师范大学。 黄淑兰听到张天亮说是来接赵晓明放假回去的时候，吃惊地说：“晓明她出国了，你不知道？” “出国？”张天亮也十分惊讶，“出什么国？” 黄淑兰想起现在还存放在杨芳芳抽屉里原封未动的那叠信件，心中叹了一口气说：“是去英国，这段时间她在东恒服装厂兼职做服装设计，跟她们老板一起去的，应该算是出差吧！” “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张天亮着急地问。 黄淑兰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我，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刚刚才走的，你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她一时着急，胡乱地出着主意。 张天亮立刻抓住她的手臂：“他们去了哪里？” “飞、飞机场。” “飞机场在哪里？” “在——”黄淑兰一跺脚，“算了，说不清楚，我带你去吧！”她本来也是个爽快的人，干脆直接决定带他跑一趟。 第165节 这段时间她们总是在各个大学之间跑来跑去，老是坐公共汽车不方便，索性一人买了一辆自行车，黄淑兰抓起她和杨芳芳的钥匙，带着张天亮跑了出去，给他一辆自行车：“走吧！” 张天亮伸开长腿，把二十四吋的女士自行车踩得飞快，黄淑兰拼了老命才勉强跟了上去：“你等我一下呀！” 张天亮放慢速度等了她几次，实在是等不及了：“你把车放下，我载你去。” “这样不好吧，我挺重的。” “没事，快过来。”刚好路过一个自行车保管站，张天亮停了下来，让黄淑兰把她的车保管了。 黄淑兰存了车，小心地坐到他的车后座上，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好了，就觉得一股大力把她往前一扯，整个人差点往后栽倒，吓得她赶紧抓住身下的车架。 一路风驰电挚，黄淑兰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把自行车踩得快成这个样子，只好一路紧紧地抓着车架不敢放手，然后及时在每个路口提醒他接下去该怎么走。 这样冷的天气，他的头发都被汗给打湿了，后颈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然后飞快地滑落下来，没入领口中。 黄淑兰莫名地觉得有些心疼，又有点担心，万一赶过去赵晓明他们已经走了，怎么办呢？ 事实上她对这样赶过去还能见得到人是不抱多大希望的，自行车再快，又怎么比得上汽车。 “其实你也不要太着急了，最多也就十几天就会回来的。” 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见了没有，只听到他越来粗重的喘息声，自行车的速度却一点儿也不见减缓，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撞上了旁边的行人，又及时险险地避过，黄淑兰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中却隐隐有一股振奋之情，这种以往只能在小说中看到的情景啊，居然真的就在自己的身边发生了，好激动。 好不容易赶到机场，张天亮急急地问黄淑兰：“他们会在哪里？” 黄淑兰指指候机大厅：“那边！” 张天亮几乎是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一头往候机大厅冲了过去，黄淑兰好不容易把自行车扶稳，找到地方停好了车，这才急匆匆地跟了进去，着急地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寻找着张天亮的身影。 张天亮身形高大，黄淑兰在人群中很快就发现了他，只见他直直地站着，看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不是赵晓明和傅熙年还能是谁？ 黄淑兰刚想开口呼唤，突然看见走在赵晓明身前的那个人大概是忘了什么东西，忽然猛地转身匆匆往回走，差点儿就撞在了赵晓明的身上，傅熙年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在赵晓明的腰上揽了一下，把她拉到一边，避开了那人。 两人都是高挑的身材，身上穿的都是黑色的长款风衣，东恒服装厂新出的款式，用的是那种挺括的面料，穿在两个有着模特身材的人身上，说不出的时髦好看。 两人一边走一边款款而谈，时不时相视一笑，如果黄淑兰不认识他们，肯定也会忍不住赞叹一声好一对璧人。 黄淑兰收回目光，默默地看了一眼张天亮，从他汗湿的衣领一直往下，看到了由于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拳头。 眼看两人越走越远，很快就要入闸了，黄淑兰轻轻问了一句：“不叫她吗？” “算了，别耽误了行程。”张天亮低低回答，眼睛却舍不得从赵晓明的身上移开一点。 最后快要入闸的瞬间，赵晓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一看，张天亮却更先她一步，扯着黄淑兰闪到了一旁的柱子后面，黄淑兰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拉，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傅熙年问。 赵晓明奇怪地看了看身后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真是奇怪，刚才怎么好像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呢？她再次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人群，都是陌生人，这才回过头来，笑了笑说：“大概是幻听了，刚才好像听到我室友的声音。” “这里人多，偶尔有相似的声音也不奇怪。” “对啊，走吧！”赵晓明也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明明刚才她从学校出发的时候她们都在宿舍里呢，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儿？ 第140章 退缩 黄淑兰感到很心酸，她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情，其实她跟张天亮并不熟，相反对傅熙年更有好感，但站在这个外表镇定的高大男人身边，她就是没来由地心酸和心疼。 她倒是希望他能像刚才冲进来的时候那样，有一点紧张和失态，那样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好像刚才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踩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只不过是为了锻炼身体而已。 “走吧！”张天亮低声说了一句，率先转身走了出去。 黄淑兰眼尖地注意到转身的时候他的腿轻微地抖了一下，这也难怪，谁这样高强度的运动之后能不累呢？ 黄淑兰去推了车子过来，对他还能不能把自己载回去充满了怀疑，有心想要提出自己来骑车吧，可是他这么高大，自己能载得动吗？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张天亮已经十分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自行车，跨上座位：“上来吧！” “你还行吗？”黄淑兰担心地问。 张天亮没忍住笑了一下：“以后对着男人别随便问这种话。” “啊？为什么啊？”黄淑兰一点儿也听不明白。 对着一个小姑娘，张天亮也不好多说什么，双脚一用力，就把自行车蹬了出去，这回倒是比来的时候平缓了许多。 来的时候满心焦急，只恨不得把时间拉得慢一点，可是这时候黄淑兰却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这路怎么这么长，什么时候才能到尽头，前面的人一直不说话，她想说点什么劝解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大腿都坐得发麻了也不敢随意动一下，生怕影响别人骑车，真是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 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张天亮会突然开口：“那人是叫傅熙年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黄淑兰吓了一跳，差点儿没从车上栽下来：“啊？哦，对，是叫傅熙年。” 前面又没声音了，黄淑兰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帮赵晓明解释一下：“其实晓明跟傅先生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他们没有什么的，这次出去也都是为了工作。” 没有回应，难道是没有听见？就在黄淑兰想要再多说一次的时候，张天亮终于开口：“我知道，我相信她的。” 黄淑兰一时嘴快：“为什么？”问完之后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问的什么话呢！ 不料张天亮果真向她解释起来：“她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她真的要跟别人，也一定会先跟我说清楚的。” “哦！”黄淑兰应了一声，硬生生地忍住了心里的疑问：既然这样，刚才为什么不叫住她呢，这么辛苦地赶过来，不就是为了见上一面吗？ 这时候张天亮也在心里问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叫她呢？ 他不愿意承认，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是害怕了，害怕她回过头来的时候，眼里的不是惊喜，而是恐慌甚至是厌恶…… 第166节 他做事一向勇往直前、志在必得，可是今天，他竟然逃避了，退缩了，这真是一种不那么美妙的体验，以致他到现在都不太想说话。 终于到了黄淑兰存放自行车的地方，她赶紧跳下来取了自己的车，跟着张天亮各自骑着一辆自行车，沉默地回到了师范大学。 路过一家商店的时候，张天亮跳下车来：“不好意思，麻烦你等我一下。”很快支起车子进了商店。 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大包吃的东西，递给黄淑兰：“今天辛苦你了，陪我跑了这么一趟，还耽误了你吃晚饭，真是抱歉，这些吃的就先将就一下填填肚子吧！” 黄淑兰连忙推辞：“不用不用，我跟晓明是好朋友，帮点小忙算什么呢？你也没吃饭，你拿回去吃吧，我回宿舍随便吃点就可以了。” 张天亮直接把吃食放进了黄淑兰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既然都是好朋友，跟我客气什么，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呢！” “啊？什么事？” 张天亮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给她：“如果你知道晓明什么时候回来，方便的话，就告诉我一声。” 黄淑兰接过信封一看，这是一个没用过的新信封，不但写上了收信人的地址姓名，连邮票都贴好了，只要她把信放进去封好口，再投入邮筒就行。 真是个细心的男人，她连连点头道：“好的，你放心，我一有晓明的消息马上就告诉你。” 张天亮帮她把车推回宿舍门口：“那我就先走了，麻烦你了，再见！” 黄淑兰忍不住问：“天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啊？” “我去住招待所，明天一早回去。” “要不我帮你找个住的地方吧！”黄淑兰突然想起可以让他住到她们仓库那边去，反正那边有床也方便，还不用去住招待所浪费钱。 张天亮不假思索就拒绝了：“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解决。” “哦，那好吧，再见！”黄淑兰有点自嘲地笑了笑，人家好着呢，哪里就轮得到自己去怜惜了？ 张天亮一个人慢慢地在校园里走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也不觉得饿，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湖边，他还记得以前赵晓明曾经带他来这里走过，告诉他这里是明月湖，湖边有个小树林，由于一到天黑就有很多情侣躲在林中相会，所以也被人称作“情人林”。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俏皮的神色还历历在目，说到最后她不高兴地嘟起嘴：“都怪你，不肯跟我一起来上大学，不然的话我们也可以天天都钻小树林了。” 那时候他说：“那现在我们就去钻？” 她却又不答应了：“才不要，里面都是人，还不如咱们村里的稻草垛好钻呢！” “咱们村里”，那时候她说的是“咱们”，可是现在，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这样说过话呢？ 一阵冷风吹过，张天亮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冬夜的湖边，确实是有点冷了，他一向不吸烟也不好酒，可是现在突然觉得，如果有一瓶烧酒喝喝，好像也很不错。 正这么想着，鼻子里就闻到了一阵酒香，张天亮奇怪的吸了吸鼻子，望了望空荡荡的四周，这么冷的天气，情侣们都不出来了，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喝酒？ 耳朵里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呜咽声，这就更让人奇怪了，张天亮循着声音找过去，终于在一棵大树底下看见了一个黑影，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男生，半瘫在大树底下，背靠着树干，手里拿着一瓶酒，一边喝一边哭。 张天亮蹲到他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怎么了？” 那男生一边哭一边抱怨了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要我，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不就是有点钱吗？你就是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说完一举瓶子又要喝酒。 张天亮伸手把他的酒瓶子夺了下来：“一个大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别人看不起你，你就做出让别人看得起的样子来啊，只会喝酒算什么本事！” “呜呜呜，我没有办法，我不会赚钱，我没有本事，给我酒，让我喝，醉死了算了。”那男生又来抢酒瓶。 张天亮索性远远把酒瓶给扔开了：“还喝什么喝，再喝下去就真的醉死了，到时没人管你，一个人在这冻死了都没人知道，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啊，大学都能考上了，说什么没本事呢？” “对呀，我是个大学生，别人都说我很厉害的，别人都喜欢我，可是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呢？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给我送什么衣服呢？”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儿？”虽说别人喝闷酒发酒疯不关他什么事，可是既然遇见了，这么冷的天，总不能看着他在这里受冻吧，就想着做个好事把他送回去算了。 可这男生说什么也不配合，喝醉了酒的人力气还挺大，张天亮也弄他不起来，只好无奈地听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絮叨着他一波三折的感情史。 听起来就是他喜欢的那姑娘本来跟他情投意合，天生一对，可是那姑娘就是嫌弃他不会赚钱，没出息，转头喜欢上了校外的一个有钱的老板，移情别恋跟别人在一起了，他受了情伤，自尊心更是大受伤害，独自借酒浇愁的故事。 张天亮听他说起来也觉得那姑娘有点无情无义，但这家伙也够没出息的，被人抢了女人不说去抢回来，自个儿偷偷喝酒伤害自己的身体，有意思吗？ 张天亮踢了踢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男生：“喂，你想不想自己也做出一份事业来，赚很多的钱以后让那姑娘看见你就后悔？” 男生一梗脖子：“想！当然想！”随即又垂头丧气地说，“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就算毕业以后，也是当一个老师，一个月最多几十块钱工资，连人家随便一顿饭都吃不起。” “谁说只能当个老师的？小伙子，你就说吧，愿不愿意跟着我干？只要你能吃苦，我敢保证，你也能当个万元户。”在这个时代，万元户可不得了，在他们县城里，都能胸口上别着一朵大红花去游街了。 小伙子的眼睛里冒出了奇异的光：“你，你说的是真的？” 第141章 铁饭碗 张天亮蹲在树底下，跟这个喝得半醉的男生聊了一晚上，说得这男生浑身热血沸腾，什么失恋失意，全都抛到脑后去了，他现在是一心一意地想要跟着张天亮到乡下去，做一番大事业，赚很多很多的钱，让那个看不起他的女人好好地后悔一番。 如果不是张天亮拦着，他甚至连大学也不想继续上了，恨不得马上就去办理退学，然后明天就跟张天亮回香坪坝去。 张天亮现在虽然真的很缺人手，但也不能随意耽误人家的前程，这人现在还醉着呢，万一他醒来又后悔了呢？ 他也是急病乱投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随口说说而已的，没想到真的能说动他，为了给村里请回几个有文化的人，他这段时间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村里的事业越做得大，他就越感觉到有文化的重要性，村里能干活的人不少，可是能识得几个字的真不多，买了新机器，进了新材料，说明书硬是看不懂，注意事项也闹不明白，出去跟人谈生意，合同也不会签，大大小小的事都着落到他一个人的身上，忙得他连上厕所都抽不出时间。 为了能找点有文化的人来帮忙，他特地去找过好几个从三江乡出去的上过高中或者初中的人，但有点文化的人一般现在都有了比较体面的工作，没有谁愿意回乡下，又不是公家的饭碗，谁知道能不能挣到饭吃。 现在他也只能找了村里几个有点基础的年轻人去县城里上夜校，张天娇就是被他硬是拎去学会计的，这姑娘一看书就头疼，每天都被逼得苦不堪言，她哥硬是说不学会就不让她回家。 特别是村里新开的化工厂里新进了一条先进的生产线之后，工厂那边派了工程师过来教他们操作，可是连张天亮自己都觉得学得有些吃力，那些专业术语一套一套的，没学过的人真的不太听得懂，更不要说村里那些只懂埋头干活的愣头青们了。 张天亮也曾经想过，请一些文化程度高的大学毕业生回来，哪怕一个月给开几百块钱的工资呢，只要是真正能办事的，他也乐意！ 可这个时代，大学生是天之骄子，一毕业就有公家安排的好工作，那可是响当当的铁饭碗，谁会那么傻放弃公家的好工作到乡下去？ 第167节 没想到这一趟来省城，想见的人没见到，却意外地捡了个漏，居然让他花言巧语拐到了一个傻小子。 只是张天亮做事喜欢讲究个你情我愿，所以并没有趁他醉得不清醒让他按了手印什么的，而是把自己的联络方式写了张纸条塞到他的口袋里：“你呢，酒醒了就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随时来找我，我把位子给你留着！” “好！”这醉鬼豪情万丈地把胸脯拍得“嘭嘭”响，“大哥你放心，就冲你这份赏识之情，我也一定会做出一番成绩来给你看的！” 说着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举起双手，大声地喊了一句：“赵晓明，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放弃我而后悔的！” “什么？”张天亮楞了一下，“你说你喜欢的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赵！晓！明！”吴成伟一字一顿地说。 “臭小子！”张天亮直接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她也是你能肖想的吗？”吴成伟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重重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张天亮打人有特殊的技巧，一拳一拳全都落在吃疼又不容易受伤的地方，打得吴成伟好一顿鬼哭狼嚎：“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改，我改啊！” “喂，什么人在那里，怎么回事？”伴随着一声严厉的呼喝，一道手电光亮也照射了过来。 张天亮把吴成伟拉起来，搭在自己的肩头，对过来查看情况的红袖章说：“对不起啊，我同学心情不太好，喝多了，影响了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就送他回去，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红袖章见他认错态度诚恳，也就不跟他们太过计较了，挥了挥手说：“算了算了，快走吧，可别有下回了，下次再被我遇到可就没那么轻易放过你们，非得写检查记过了。”一边走一边摇着头说，“现在这些大学生啊，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不说好好学习，一门心思谈对象，唉！” 张天亮拖着吴成伟，在他耳边低声说：“刚才你说了她十次坏话，我打了你十拳，你也别觉着吃亏了，总之呢，我的女人你以后是别惦记着了，跟着我好好干，以后有了真本事了，有的是女人喜欢你。” “笑、笑话，她是你的女人？她明明跟我说她的对象是那个，那个叫什么傅，傅什么年的，才不是你！”吴成伟虽然被打得七荤八素的，但该记得的事情还是一点儿也没忘。 “她哄你玩呢，她男人只有我一个！”张天亮拖着吴成伟大步外前走，“快说，你住哪儿？” 吴成伟这会儿倒是糊涂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张天亮作势要把他扔地上：“要说不清楚我就直接把你扔这儿过夜了。” 吴成伟连忙说了一个宿舍号码，张天亮直接把他拖过去，扔在门口：“这人是你们这儿的吗？他喝醉了，你们来个人领回去。” 吴成伟的舍友连忙跑出来，一边七手八脚地把软成一团的醉鬼弄进去，一边连连向张天亮道谢。 张天亮摆摆手，快步离开了，挺晚的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招待所，明天还要一早去车站，回县城每天只有一趟夜班车，今天错过了，所以明天要早点去搭去清市的车，然后再在车里转车回县城，得折腾上一整天呢！ 他出来这一趟也不容易，上次跟赵晓明说好了要过来的，谁知道临出发的时候厂子里出了事，一个工人操作不规范，被机器撞断了手臂，他作为负责人，当然不能走开。 接下来又有杂七杂八，还都是很重要非他不可的事情，一直脱不开身。 如今想起来，他真的是有点后悔了。 可是再后悔，该回去做的事，还是要回去。 再说吴成伟，第二天从宿醉中醒来，头疼欲裂，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却发现全身哪儿哪儿都疼，像是被一只大象从头到脚踩过一遍一样，仔细回想前一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脑子里只剩下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弄成这副德行的了。 问舍友，舍友只知道他昨晚喝醉了，被一个陌生人送了回来，其他的也是一问三不知。 可吴成伟就是觉得，昨晚发生了一件事关他未来的很重要的事情，非常非常重要，只要一刻不想起来，他这心里就一刻不得安宁，可究竟是忘记了什么事呢？ 吴成伟心神不安地去上课，偶然一摸口袋，拿出一张纸条，他好奇地打开一看，上面用铿锵有力的字体写了一个地址和姓名，最后还有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想好了要来跟我一起干大事，就来找我！” 吴成伟一团浆糊的脑袋豁然开朗，电光火石般地想起了张天亮跟他说的所有振奋人心的话，他兴奋地站了起来，对，他找到他的人生目标了，他要出人头地，要努力赚钱！ “那位同学，你在做什么？”讲台上的教授不满地批评他。 吴成伟连忙坐了下来，可控制不住满心的激动，连手脚都在微微发抖。 至于后来吴成伟的父母发现这个不肖子居然要放弃公职，跑到一个偏僻的乡下地方去实现什么人生理想是多么地痛心，而吴成伟又是怎么艰难地与父母亲人作斗争，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他只知道，他的人生即将拉开一幕新的篇章，书上说得对，上帝对你关上一扇门，必然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不过是一个姑娘而已，算不了什么，吴成伟现在都有点儿感谢赵晓明了，要不是她的轻视让他奋发起来，他怎么知道自己还有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可以走呢？ 刚刚走出酒店门口的赵晓明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走在她身旁的傅熙年将搭在手臂上的大衣给她披在肩上：“这里的冬天虽然比国内温暖，但是也要注意，别着凉了。” 赵晓明穿得确实有点少，现在她穿的是她在现代的衣服，一直存在空间里没敢拿出来穿的，现在换了一个环境，感觉轻松了很多，就大着胆子穿出来了。 其实真的是很简单的款式，紧身牛仔裤，修身款白色长毛衣，搭配一条格子流苏披肩，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大品牌，但设计感很强，质量也非常好，识货的自然能一眼看出是好东西，不识货的人看起来也就是一身非常普通的衣服而已。 刚才从酒店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傅熙年明显眼前一亮，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下，赞赏地说：“你今天很漂亮。” 赵晓明微笑着回答：“谢谢夸奖！”她相信他看得出来这套衣服不错，可是肯定看不出品牌，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是从香港带回来的就行了。 不过傅熙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非常绅士地请她出门，直到刚刚在酒店门口，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了她的身上。 第142章 做客 傅熙年和赵晓明现在是应史密斯先生的邀请，到他家里去做客。 他们是今天早上刚到的英国，在机场随意吃了点早餐之后，傅熙年说他在飞机上休息得不太好，所以先要到酒店休息一下，下午再去史密斯先生家赴宴。 赵晓明倒是没觉得他像是休息不好的样子，昨晚吃完飞机上的晚餐之后，他看了一会儿书，很快就向空姐要了毯子，盖在身上睡着了。 反而是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在上飞机前突然回头看了那一眼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晚上也一直睡不安稳。 下飞机的时候，傅熙年神清气爽，精神奕奕的，她虽然没照镜子，可也知道自己肯定是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 不过既然人家是老板，当然是他说了算，赵晓明也想趁机好好地补上一觉，便乖乖地跟着傅熙年进了这家看起来颇有历史感的酒店。 傅熙年熟门熟路地在前台开了两间单人房，有彬彬有礼的侍者过来，帮他们提行李，带着他们上电梯，一直送到房间门口，两人的房间刚好是对门，中间只隔着一条走廊。 赵晓明熟练地用英语跟侍者道谢，随手从傅熙年帮她准备好的英镑中抽出一张小面额的纸币递给他，侍者恭恭敬敬地道谢后离开了。 赵晓明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转头朝傅熙年的那边望去，只见他正做着跟她刚才相同的举动，打发走了帮他带路的侍者，赵晓明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刚正忙着，应该没有看到自己付小费的动作吧，刚才她真的是什么都没想，无意识地就做出了这个动作，完了以后才想起来，以她现在的身份阅历，好像是应该不懂得这些的才对。 “那个，傅先生，我先进去了，你也好好休息。” “好！”傅熙年点点头，“有什么事随时找我，你放心休息，下午出发前我会提前告诉你。” “好的，再见！”赵晓明关上房间门，环顾了一下房间内的摆设，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第168节 这才是像样的酒店嘛！ 地上铺着舒适的地毯，柔软的床垫和枕头，雪白的床单，还有单独的卫生间，有抽水马桶、锃亮的浴缸，淋浴用的花洒…… 赵晓明放下行李，找出换洗的衣服，迫不及待地进了浴室。 痛痛快快地用热水洗了一个淋浴，赵晓明披上浴袍，对着镜子用吹风机把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吹干，然后一头扑进柔软的床铺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下午，难得没人打扰，傅熙年也没叫醒她去吃午饭，赵晓明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以往熟悉的生活中，而这一年多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现在是一九七九年一月，她跟傅熙年，在英国。 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赵晓明伸手去接，是傅熙年打过来的：“睡醒了吗？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出发。” 赵晓明起身，趿着拖鞋去浴室洗漱，刚洗完脸往脸上拍护肤水，门铃就响了起来。 “还没到半小时吧！”赵晓明一边念叨着一边走过去开门，门外是穿着酒店制服的侍应生，手上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瓶玻璃瓶装的酸奶：“这是对面的傅先生交代我们送过来的。” 赵晓明接过酸奶：“谢谢！” 中午没有吃饭，睡觉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倒真是觉得有点儿饿了。 这酸奶应该是刚做出来的，还是温热的，不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那种，赵晓明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微酸微甜，是她喜欢的，久违了的口味。 喝完酸奶，胃里感觉舒服多了，赵晓明打开行李箱挑选要穿出去的衣服，大概是因为这里与现代太过相似的环境让她的心情放轻松了很多的原因，她突然就嫌弃起行李箱里这些明显带着时代特色的服装来，然后大胆地从空间里拿出一套以前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赵晓明得意地看着全身镜中的自己，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的嘛，一年多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是不松不紧刚刚好。 好久没有照过这样的全身镜臭美过了，不知不觉就在这上面多花了点时间，等她意识到半小时快要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匆匆把头发打理了一下，傅熙年就过来找她了。 还好她是天生丽质，不用化妆也一样的唇红齿白，眉目秾丽。 毫无疑问傅熙年是一位好旅伴，什么都不用赵晓明操心，他已经叫好了一辆出租出，一出酒店就能上车，直接把他们送到史密斯先生家。 带去的礼品他也准备好了，送给史密斯先生的是一套上好的景德镇陶瓷茶具，给史密斯夫人的一块漂亮的丝绸料子，据说史密斯先生有三个孩子，一个女孩和两个双胞胎小男孩。 傅熙年给小女孩准备的是一串漂亮的珍珠项链，给两个小男孩的是两个一模一样憨态可掬的陶泥娃娃。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难得的是有心。 史密斯先生家是这里常见的二层带花园的小洋楼，花园外围着一圈白色栅栏，花园明显打理得很用心，这样的天气里也能绿草如茵，房子不太新了，但是非常整洁美观，不是赵晓明想象中的那种富丽堂皇的豪宅，但却出乎意料地给人一种家的温暖。 史密斯夫人是一位胖胖的中年女人，有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卷发和湛蓝的眼睛，热情地招呼他们两人进门。 史密斯夫妇有三个孩子，进门的时候，两个小男孩正趴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玩玩具，而他们的姐姐，一个同样有着金色长发和蓝眼睛的漂亮小姑娘，穿着一身有着繁复蕾丝花边的优雅长裙，正坐在壁炉边的摇椅上，安静地看着书。 看见两人进来，三个孩子都站了起来，礼貌地问好，接过礼物之后，也都是彬彬有礼地道了谢，才慢慢地拆开来看，然后用惊喜的表情告诉客人，这份礼物他们非常喜欢。 看着这三双漂亮的蓝眼睛，赵晓明心都软了，好有教养的小绅士和小淑女啊！ 让赵晓明惊讶的是，他们家竟然没有请佣人，而是史密斯夫人自己亲手做的晚餐，主菜是烤牛肉和炸鲑鱼，还有奶油蘑菇汤、蔬菜沙拉，饭后还有苹果派和冰激凌，口味非常不错。 孩子们也都非常乖巧，乖乖地吃完自己的那份饭菜，还帮忙把吃完的餐盘送回到厨房里。 傅熙年直言不讳地表示，非常羡慕史密斯先生的家庭氛围。 史密斯先生笑得十分开怀，深情地看着他的妻子说，爱玛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和孩子们是他最重要的人，所以，除非有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每天都会回家吃晚餐。 说完以后，他似乎觉得这样在别人面前晒恩爱有点过意不去，连忙又加上一句：“将来你们也一定会生几个可爱的宝宝，拥有一个这样温暖的大家庭。” 赵晓明微微笑着，看了一眼傅熙年，希望他能澄清一下两人之间并不是那种关系，可傅熙年却说：“我们国家有政策规定，一对夫妇只能生育一个孩子。” 史密斯先生连连摇头：“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政策。” 傅熙年意有所指地看着赵晓明说：“我希望将来我的妻子能给我生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赵晓明的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一下，连忙转开目光，去看史密斯先生家那两个调皮的小男孩，正在为了一辆小汽车争执不休。 晚餐之后，史密斯先生和傅熙年到书房去谈话，女主人在厨房切水果，赵晓明和三个漂亮的小孩呆在客厅，小姑娘放下手中的书本，试探着和赵晓明说话，发现她的英文程度很好，可以跟他们无障碍地交流之后，非常好奇地问起中国的情况来。 赵晓明想着当然不能丢咱们大□□的脸，小孩子嘛，反正也没去过中国，于是专挑好的讲，甚至把现在还不存在，以后才有的东西都说了进去，信口开河，讲得那是一个绘声绘色。 把在一旁只顾着玩的小男孩都吸引了过来，不停地提出问题，赵晓明投其所好，给他们讲二十一世纪才有的现代化的游乐场、拥有世界各地各种珍奇动物的动物世界，三个孩子一脸惊奇，羡慕地听着赵晓明把中国说成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地方。 直到身后传来史密斯先生爽朗的笑声：“赵小姐，你说的这些地方这么好，下次去中国你们可一定要带我去看一看啊！” 赵晓明这才发现原来他和傅熙年已经从书房里出来了，也不知道把她的吹牛听了多少去，不由得老脸一红，悄悄地吐了吐舌头，打着哈哈说：“史密斯先生您放心，傅先生一定会很好地履行东道主的职责的。” 傅熙年深深地看了赵晓明一眼：“那当然，上次史密斯先生来中国的时候行程安排得太紧，没有时间好好招待，下次好好游玩一番，除了刚才赵小姐说的那些地方，还有很多具有风景优美的旅游胜地，也是很值得一游的。” 史密斯先生笑呵呵地拿起一个小盒子，朝赵晓明招招手：“来，赵小姐，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第143章 露馅 赵晓明惊喜地接过盒子：“我也有礼物呀，谢谢史密斯先生。” 兴奋地打开盒子之后，赵晓明愣住了，这一堆机场发给旅客挂在行李箱上的小卡片是怎么回事？ 史密斯先生高兴地拿起一张卡片：“你看，这是我上个月去加拿大的，还有这些，是我们一家两个月前到瑞士旅行留下来的，还有那些，都是我让身边的朋友帮忙收集的，以前不知道赵小姐有收集这个的爱好，下了飞机以后都是随手扔掉的，这半年时间才收集了这么多，你先拿着，以后还有的话我给你寄过去。” 赵晓明看着这一盒子的小卡片，百感交集，高兴的是难得有人这样想着自己，还让朋友帮忙收集，为难的是这根本就是为了婉拒史密斯先生送给她的金表而随口说出来的借口啊，她哪里有收集这个东西的爱好啦？ 不过赵晓明还是很珍惜地盖上盖子：“谢谢您，这份礼物真的非常珍贵，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不过以后还是不用再麻烦您了，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史密斯先生不在意地说。 赵晓明只好一再地道谢。 第169节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人家孩子也要早点休息，两人不好在史密斯先生家叨扰太久，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告辞出来。 还是傅熙年事先约好的出租车，坐上车之后，傅熙年笑着说：“没想到小赵你还是挺见多识广的，你说的那些游乐场和动物世界是在什么地方的？我也很想有机会去看一看啊！” 赵晓明闹了个大红脸：“对不起啊，其实我就只是哄小孩子，胡说八道的，哪有这样的地方啊！” “是吗？”傅熙年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么说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别说小孩子了，连我这样的大人听说了，也非常向往啊！” “其实，现在虽然还没有这样的地方，可是几十年以后说不定就会有了呢！”赵晓明想起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省城里最有名的四大主题乐园，全国人民都努力攒钱攒时间来玩一趟的世界级游乐园，她今天胡说八道的原型，都是隶属于未来的傅氏集团的旗下呢！ 身边的这个男人，他都不知道，他在未来有多么的厉害。 傅熙年点头：“嗯，说得有道理，要不你说给我听听，你想象中未来的游乐园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定我们以后也能够按照这个样子来盖一座游乐园。” “好呀，那你就按照我说的样子来盖一座游乐园吧！”赵晓明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有刺激的机动游戏，有好看的各类表演，还有热闹的花车巡游和狂欢派对，最后，每天晚上乐园关门之前，还有激动人心的烟花表演，漫天的火树银花把一整天的欢乐气氛带至顶点，给游客们留下一个美好而深刻的印象。 傅熙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得像真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去过这样一个地方呢！” “我也就是凭空乱说的而已，一点儿也不费力气，可是真正要实现的话，还是要靠你呢！” “好，你等着，我会把这样一座乐园盖出来的。” “嗯，你肯定可以的。”赵晓明一点儿也不怀疑，因为事实上他真的是盖出来了，而且比她现在所说的还要好得多。 “赵晓明。”沉默了一会儿，傅熙年突然开口，“其实你并不是在农村长大的吧！” “啊？”赵晓明吓了一跳，“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呢？” “别说是农村了，就算是在省城，一般的家庭也绝对养不出这样的一个你。”从第一次见面，傅熙年就感觉到了她的与众不同，此后的每一次见面，她都会给他不同的惊喜，直到这一趟英国之行，他更是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一个普通的没出过远门的姑娘，绝不会像她一样，熟稔地搭飞机、住酒店，坦然自若地接受服务人员的服务，甚至还能熟练至极地付小费，如果不是从小就习惯这样的生活，就算看再多的书，再怎样学习，这些事情做起来也不可能流畅自然到这种程度。 会画画、会设计服装，有良好的穿衣品味，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能从小这样培养一个女孩儿的家庭，数遍整个省城，也找不出几家来，傅熙年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来她会是谁家的人，为什么又要拿一个农村出身的身份作为掩饰。 “说不定我就是特别聪明，而且适应能力特别强呢？”赵晓明有点慌乱地解释说，她就知道，像她这种大大咧咧、不知掩饰的性格，总有一天要露馅的，怪只怪之前的生活太过一帆风顺，以致于让她太过得意到忘形了。 傅熙年摇了摇头：“不可能，一个人的底蕴是十几年的积累，可不是有点小聪明就能随便出来糊弄人的。” 赵晓明咬着唇，身体渐渐发冷，这样的傅熙年让她害怕，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谎言都不可能瞒得过他，如果真的让他知道了她是一个几十年后的闯入者，他会怎样看待她呢，会把她当成妖怪推出去烧死吗？ 这是赵晓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害怕，她是真的后悔了，她干嘛非要上大学，干嘛要去认识傅熙年，干嘛要跟他来英国啊，留在香坪坝多好啊，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就算是再出格的事，张家兄妹都一直相信她，从来不会怀疑她。 傅熙年突然轻笑一声，拍了拍她冰凉的手掌。 赵晓明吓得惊叫一声，像被炭火烫到了似的，猛地把手缩到身后。 傅熙年无奈地说：“你别害怕，我知道你不愿意说出你的身世，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放心吧，我不会逼你说出来的，以后也不会再问你了。” “谢谢傅先生。”赵晓明如释重负，感激地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剩余的颤抖。 “对不起，我刚才说话不太注意，吓到你了，请见谅。” “没，没事。”赵晓明不但不敢怪他，反而还要感谢他给了自己当头一棒，提醒自己以后行事一定要低调收敛一些。 接下来的几天赵晓明果然收敛了很多，那些好看的衣服也不敢再穿了，规规矩矩地穿着从国内带来的服装，老老实实地跟在傅熙年的身后，十分称职地履行着一个助理和秘书的职责。 赵晓明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认真起来还是挺能干的，她觉得自己都有资格向傅熙年要求发工资了。 这天从一家工厂参观回来，赵晓明照例翻开日程表，问傅熙年：“傅先生，我们这次来英国的公事基本上都已经进行完毕了，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两天您还有什么安排呢？” 这些天事情进行得特别顺利，原本安排的行程提前了好几天就完成了，现在离他们预定好的回程时间还有三四天，赵晓明想问问傅熙年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事，如果没有的话，她想自己到处走走。 英国伦敦以前她是来过很多次了，但几十年前的英国，她也还是第一次来，免不了想要到各处知名的景点看一看，现在的英国和几十年后有什么不同。 傅熙年有点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他现在有点后悔前几天贸然地跟赵晓明说的那些话了，自从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小心谨慎，说话做事都有一点束手束脚的感觉，完全没有了原来那份鲜活劲儿，他还是喜欢原来那个无拘无束，任性大胆的赵晓明。 “你有适合宴会上穿的礼服吗？” “没有，呵呵，当然没有。”赵晓明连忙说，虽然她空间里是有那么几套漂亮的礼服，但她早就下定决心，以后打死也不会拿出来了。 “正好下午有空，去买一套吧！” “为什么啊？” “明天晚上陪我参加一个晚宴，规格比较高，所以要穿好一点。”傅熙年朝她眨了眨眼，“别丢了我们中国人的脸。” 既然是公事，那赵晓明也不说什么了，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气质这种东西与生俱来，想装也装不出来的，面对着这些锦衣华服，赵晓明就算想装出没见过世面的惊讶也装不出来，华丽的衣裙穿上身之后，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自信也是无法掩盖的，她索性也就不遮掩了，直接挑了一件裸色的鱼尾裙，配上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走到傅熙年面前：“怎么样？” 傅熙年眼中充满了赞赏：“很好看。” 赵晓明坦然自若地看着傅熙年结账付款，这条裙子价值不菲，她付不起，也根本不纠结要不要自己付账的问题，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把这裙子据为己有。 傅熙年既然能带她来这样高档的服装店，自然是想让她穿上足够上档次的服装去参加晚宴，她当然也不会傻乎乎地想着为他省钱而挑选了不合适的。 不过如果是她自己买的话，她不会买这个颜色，她皮肤白，身材又足够好，完全可以尝试其他更出挑的颜色，但想着既然是傅熙年以公事的身份买的，她当然要选一个比较容易驾驭的颜色，以后换了别人，也能适合穿。 走出服装店，赵晓明以为可以回去了，可傅熙年却像是意犹未尽的样子，继续沿着街慢慢地逛着。 “傅先生这是要给国内的女性亲友购买礼物吗？”赵晓明问。 傅熙年不置可否，指了指面前的一家珠宝店：“进去看看吧！” 第144章 宴会 傅熙年挑了一条镶满了碎钻的蓝宝石项链,递给赵晓明：“你试试。” 第170节 赵晓明只以为他是要给别人买礼物，让她帮忙试戴,没想到她戴上之后，傅熙年点了点头：“不错，很配刚才那条裙子。” 赵晓明这才惊讶道：“用这条项链配那件礼服？没必要吧！” “当然有必要,漂亮的礼服本来就是应该用钻石来配的。” 赵晓明看了一眼这条项链令人咋舌的标价：“我只是觉得，只戴这么一次的话,有点儿不值得。” “值不值得,那要看戴的人是谁。”傅熙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支票本,对营业员说,“麻烦你，帮我包起来。” 随即开玩笑是地对赵晓明说：“放心，我自掏腰包,不会拿回去报销的。” 赵晓明决定不说话了,她就知道,他们这种人家，怎么可能这么老实全部家底一点不剩全都上交国家呢,肯定是留了一手的,既然人家有钱,爱怎么买怎么买呗，反正这种珠宝，是能当传家宝用的，只会升值不会贬值。 由于傅熙年的郑重其事，连她的服装都花了那么多钱，赵晓明也不敢掉以轻心，细心地打理了头发，挽起一个得体庄重的发髻，又认认真真地化了个妆，最后换上新买的礼服裙，带上蓝宝石项链，对着镜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了，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傅熙年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安静地坐在酒店的大堂里等候，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慢慢地看着，完全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看见赵晓明出来，他合上书站了起来，目光惊艳地看着她缓缓走过来：“你今天非常漂亮。” 任何一个姑娘被人用这样的眼光看着都会心花怒放的，赵晓明当然也不例外：“谢谢，你今天也很帅！” “帅？” “就是非常非常英俊的意思。” “呵呵，谢谢！走吧，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赵晓明没有在外国参加过这样的晚宴，但在国内参加那些所谓“上流社会”的派对却是习惯了的，再加上今天她又不是主角，只要跟着傅熙年，配合好他当好花瓶就可以了，因此她是一点儿也不紧张，落落大方地跟着傅熙年跟各色人等周旋、寒暄。 虽然她一直很低调，但漂亮新鲜的东方面孔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当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过来邀请她跳舞的时候，赵晓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傅熙年。 傅熙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玩得开心点。” 赵晓明便高兴地接受了金发男子的邀约，当了一晚上的壁花，她也确实累了，需要放松一下。 英国男人特别有绅士风度，哄女孩子也很有一套，赵晓明很快就被他哄得哈哈大笑，慢慢地也放开了，就像以前参加朋友聚会一样，也轻松地跟别人开起玩笑来。 宴会进行到下半场，随着一些重量级人物的离开，再加上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场内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赵晓明身边也多了好几个年轻人在献殷勤。 傅熙年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赵晓明，其实他今晚过来的目的只是想要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政界和商界的一些大佬，为自己以后的事业发展铺路，现在国内的形式还不太明朗，如果在国内发展不太顺利的话，他也要考虑要不要转移主场。 走完上半场的流程之后，他留在这儿也没什么事了，他的性格也不是个爱玩的人，本来想着上半场完了之后就离开的，不过见赵晓明玩得挺开心的，这才耐心地留了下来。 看起来她真是天生就适合这样的场合啊，在一群热情的外国人中，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应付得游刃有余，既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又不会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没想到她的交谊舞也跳得这么好。 这种众星拱月般的感觉对赵晓明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在现代的时候，在各种聚会中她总是很轻易地就能成为被关注的焦点，也许是因为美貌，也许是因为家中的财富，她的身边从来就不乏献殷勤的人，但她知道，这种殷勤实在是廉价得很，他们这一刻可以对着她大献殷勤，一转身又会趋之若鹜地围上另一个有钱漂亮的女生。 要说真正的友谊，在现代跟她走得比较近的也就是一个谢娉婷，相反是来到这里之后，不但认识了耿直可爱的张天娇，还有了两个可以共同奋斗的好朋友。 更重要的是，收获了一个真正不因为她的各种外在条件而爱上她的男人。 想当初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多狼狈啊，除了一个可疑的身份和外表，什么都没有，是张天亮把她带了回去，不计较她的挑剔和任性，给了她拿得出手的身份和正常的生活，如果没有张天亮，又怎么会有如今这个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赵晓明。 热闹还在继续，赵晓明脸上笑着，内心寂寞的空洞却越来越大，她想张天亮了。 在学校一天天匆匆忙忙的时候，她不会很想他；搭上出国的飞机，渐渐远离国土的时候没有很想他；踏足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每日忙碌于各种商业会谈的时候，她没有很想他…… 可是在这个热闹的聚会上，她的身边围绕着都是热情的人的时候，她想他了，很想很想，想得心都疼了。 感觉到实在无法再强颜欢笑，赵晓明借口不舒服想要透透气，迅速离开了闷热的宴会大厅，走到了外面的露台上。 夜晚的空气还是有点冷的，一阵冷风吹过，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礼服裙的赵晓明忍不住双手抱紧了手臂，脑子却变得清醒了很多，抬头仰望天空，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弯弯的月亮清晰地点缀在夜空。 不知道远在国内的他看到的是不是同一枚月亮呢？ 赵晓明突然想起，今天是农历除夕夜，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 比起大年初一，中国人更看重除夕夜，今晚张天娇一定也做了非常丰盛的年夜饭吧，鸡和鱼是一定要有的，她喜欢吃的酿豆腐和香芋扣肉肯定也少不了，他们兄妹俩今晚会不会小酌一番？ 他会不会像自己想念他一样，那么地想念自己？ 感觉到冰凉的双手已经渐渐变僵，但她却一点儿也不想进去，似乎只有在看得到月亮的地方，才能感觉到跟远方的他的一丝丝联系，好想能快点回去啊，回去之后，她一定不再任性，好好支持他的事业，就像自己原来想的那样，各自努力，终有一天他们一定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厚重外衣披在了赵晓明的肩上，她全身一暖，感激地转过头，对刚走出来的傅熙年道了声：“谢谢！” “怎么出来了？” “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除夕快乐！” 赵晓明楞了一下：“除夕快乐，原来你也记得啊！” “当然，我也是中国人啊，刚才看你看月亮挺入神的，想家了吗？真是抱歉，在这个日子里把你带出来。”傅熙年略带歉意地说。 “没关系，在外国过年也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嘛！倒是你，为什么也会选这个日子出来呢，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大家族都是很讲究传统的。”在她的印象中，像傅家这样的大家族过年应该是一件很郑重的事，全家的人聚在一起祭祖什么的。 傅熙年淡淡笑了笑：“都习惯了，我父母都各自有安排，很少可以聚在一起过年的。” “这样啊！”这倒是跟赵晓明家以前的情况差不多嘛，再有钱又如何，始终缺乏一种家庭的温暖，赵晓明莫名地就从傅熙年的侧影上看出一股冷清的味道来。 “所以我一直在想，以后我有了家庭、孩子，每年过年的时候不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一定会放下，跟她们一起过年。”傅熙年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赵晓明也说，再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像自己那样孤孤单单地长大了。 第171节 两人又百感交集地看了一会儿月亮，赵晓明感觉越来越冷了，虽然身上披了傅熙年的外套，但脚下还是空荡荡的呢，正想提议说早点回去，傅熙年突然开口：“我感觉你好像是天生就应该过这种生活的人。” “啊？”赵晓明以为他指的是她今晚在宴会上的表现，“你是说参加这种宴会吗？” 傅熙年摇摇头：“不单只是这些，包括你来到英国之后的所有表现，我觉得，如果留在这儿，你也许会生活得更开心。” “才不是呢！”赵晓明说，“如果现在是在国内，我就不用吃这些冷冰冰的自助餐和甜点了，你现在哪怕是给我一碗咸菜泡饭，我也会吃得很香。” “呵呵！”傅熙年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是我忽略了这个，真是抱歉，饿着你了。” “没有啦，开个玩笑。” “可是就算是在国内，你也值得更好的生活。” 这句话有点突兀，让赵晓明觉得心慌，她胡乱笑着说：“当然啦，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嘛！你看，一年前我还在乡下当一个代课老师呢，眼界多狭窄啊，可是现在，我都能跟着你来英国这么高级的宴会上见世面了。” 傅熙年突然转过身，面对着赵晓明，认真地说，“那么，你愿意留在我身边，让我带着你，去看更好的风景吗？” 第145章 除夕 傅熙年在说刚才那句话的时候,大厅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爆发出一阵热闹的欢呼声,赵晓明假装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好奇地转过身：“咦，发生了什么事？好吵啊！” 随即又跺了跺脚：“好冷啊,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傅熙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走吧！” 出租出是付了费一直在等着的,两人上了车,很快回到了酒店。 酒店大堂温暖如春,赵晓明把外套还给傅熙年：“傅先生,谢谢你的外套，我先回去休息了。” “伦敦哪里最好玩？”傅熙年突然问。 “啊？” “以前过来时间都比较匆忙，从来没有好好地玩过,难得明天一整天都没有什么事,准备在附近走一走,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介绍？” “白金汉宫、大英博物馆都挺值得去看一看的呀！” “那你呢，你会去哪里？” “大笨钟！”赵晓明脱口而出,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深受言情小说和日韩偶像剧荼毒的她曾经在脑海里给自己编织过一个与失散多年的爱人在大笨钟下重逢的故事,虽然到现在为止，这事还没有发生过，但英国大本钟，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成了一个来英国必到的浪漫之地。 “嗯？”傅熙年有点没太听明白。 “，大本钟。” “嗯，那就去吧！我明天早上九点在大本钟下等你。”傅熙年的眼神认真得让赵晓明心惊。 “哎呀，真是吸血的资本家啊，公事都办完了，明天还不给我放一天假吗？”赵晓明故意说。 傅熙年目光深深：“一直到晚上九点之前，我都会等在哪里。” 赵晓明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大半夜，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她以为他们之间早就说明白了呀，像傅熙年这样聪明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栽倒两次。 难道是自己最近言行不慎，让他产生了什么误会？ 应该不会吧，自己在他面前一直都挺谨慎的啊，特别是上次差点被他看穿之后，就差没有夹起尾巴做人了，哪里有让人遐想的余地？ 既然怎么都想不明白，算了，不想了，反正明天她肯定是不会去赴约的。 赵晓明在英国辗转反侧的时候，遥远的另一边，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香坪坝里，除夕的祭祖活动才刚刚开始。 张天娇把煮好的大公鸡放进篮子里拎上，另一只手拎着油烛线香等东西，小心翼翼地招呼张天亮：“哥，咱们去祠堂吧！”自从她哥一个人从省城里回来之后，他们家就一直笼罩在阴沉沉的低气压中，害得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一些。 好好的一个新年，这都过成什么样了？本来今年收成好，队里的分红又多，应该红红火火地过个好年的，可是不知道晓明姐和她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晓明姐居然不回来过年，害得她从县城里买来的好多好东西都不敢拿出来，怕招了她哥的眼，惹他生气。 张天亮冷着脸接过张天娇手里沉重的大篮子，今年年成好，张天娇选的公鸡特别肥，还有一大块足足有五六斤的五花肉，都煮好了用盘子盛着，让列祖列宗和各路神明也过个好年。 一路上自然免不了会遇上热情的乡亲们。 “张队长，怎么不见你媳妇咧？” 遇见第一个这么问的人的时候，张天娇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好胆色，这话她在心里都憋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敢问出口呢！ “她学习忙，今年就在城里过年了。”张天娇没想到他哥居然回答了。 “没想到现在大学生这么忙啊，连年也不能回家过了？” 眼看张天亮的脸色越来越黑，张天娇连忙说：“那当然了，要不怎么叫做大学生呢！你以为别人都想你一样整天闲着没事就想着过年吃喝啊！你家拜神拜完啦？” “还没呢，这不正准备去。” “那还不赶紧走，一会鸡肉都凉了，你家祖宗嫌弃你们没诚心。”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一个，转头那边又问起了：“张队长，怎么没带你媳妇出来呢？” 张天娇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这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了？ 好不容易祭完祖回家，张天娇去准备年夜饭，张天亮黑着脸在灶下帮忙烧火。 张天娇实在忍不住，本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开口问道：“哥，你跟晓明姐究竟是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啊，好好的。” “那她干嘛不回来过年？糟了，晓明姐该不会是回了她那个继父那里了吧？惨了，那老男人该不会是把她关起来了吧！我就知道，晓明姐回省城上学肯定是很危险的，唉，这可怎么办才好？” 张天娇自顾自说了半天，见张天亮依旧无动于衷地坐着不动，急得她一甩手里的锅铲：“哥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啊，你赶紧去救晓明姐啊！” 第172节 张天亮终于笑了一下：“胡说什么呢，没有这样的事！”继父什么的，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赵晓明在胡说八道，编个故事都编不圆，也就张天娇这傻姑娘会深信不疑了。 从一开始张天亮就知道赵晓明的来历不简单，可是因为种种私心，他还是故作糊涂地把她留了下来，唉，不属于这里的人，果真是强留下来也是留不住的吗？ “你笑，你还笑，到底是怎么了嘛！”张天娇跺脚。 “没那继父什么事，她就是出国了，所以不能回来过年。” “出国！”张天娇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出国这种事对她这个最远只去过县城的人来说简直跟上天差不多了，“那晓明姐还回来不？” “当然回来，过几天就回来了。” “还好，还好！”张天娇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不过晓明姐好厉害啊，怎么去上个大学都能混上出国了呢？” 张天亮没再理她，兄妹俩很快准备好了年夜饭，虽然这几天家里的气氛不太好，但准备的年夜饭还是很丰盛的，张天娇一边吃一边念叨：“这个是晓明姐爱吃的，那个也是晓明姐爱吃的，唉，真可惜，晓明姐不能回来过年，不过她在外国一定能吃上更好的东西吧，哥，外国人过年都吃什么啊？” 张天亮瞪她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掉，又拿起酒瓶给自己满满地倒上一杯。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瞪什么人啊！”张天娇不满地说，伸手也去拿酒瓶，“我也喝一杯！” 入手才发现酒瓶轻飘飘的，她奇怪地晃荡了一下酒瓶，发现里面的酒液就只剩下个瓶底了，不由惊讶道：“这酒不足斤两啊，今晚刚开的瓶，怎么就剩这么一点儿了？” “咚！”坐在她对面的张天亮一头栽倒在桌面上。 “哥，哥你怎么了？”张天娇连忙过去，用力地扶起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张天亮，“怎么这就醉了？还好没栽在菜盆子里，哎哟，哥，你沉死了……” 第二天早上，赵晓明特地睡了一个懒觉，看看时间已经超过九点才出门，果然没有遇见傅熙年，想来他已经到了大本钟那边了吧！ 赵晓明慢悠悠地找个地方吃了早餐，走到大街上，随意跳上一辆有轨电车，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通，买了一些纪念品，一转眼就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分。 赵晓明的心中偶尔会掠过一丝不安，但转念一想，傅熙年应该不会那么傻，等半天等不到还会继续等下去吧，说不定他已经早就离开到别的地方去了呢！ 正准备回酒店，忽然感到头顶上像是被什么砸了一下，抬起头一看，又有几滴水珠落在脸上，原本好好的天气，突然下起雨来。 赵晓明把买东西的袋子顶在头上，往前疾跑了几步，刚好看见一辆空出租车路过身边，忙伸手拦停了，才刚上车，雨势骤然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和车窗上，赵晓明心中连呼庆幸，要是再晚了一步，肯定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小姐，请问您要去哪里？”出租车司机问。 赵晓明连忙报上了酒店的地址。 “好的。”汽车很快发动起来，看着车窗外由于这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而慌忙闪避的行人，赵晓明心里一慌，傅熙年他该不会还等在大本钟下吧？ 她猛地摇摇头，不可能，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连躲雨都不会？ 可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赵晓明让司机改道开去大本钟那儿。 “雨太大了，那边没有方便躲雨的地方，还是第二天天气好了再去看吧！”司机把赵晓明当成来看风景的旅客，好心地劝告说。 “我不下车，就在附近转一转。”赵晓明决定让司机载着她在附近转一圈，看不见傅熙年最好，万一看见了…… 到时候再说吧！ “那人怎么那么傻，下这么大的雨，天气又冷，为什么要站在那儿？”司机突然吹了一声口哨说。 “请停一下。”赵晓明突然说，定定地看着车窗外，高高的钟楼下面，雨幕中一个孤单的黑影，正是傅熙年。 他的头发早已湿透，软趴趴地搭在额头上，更显出昏黄灯光下的一张脸惊人的苍白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束鲜花，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早已不像样子。 第146章 回家 司机停下车,回头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晓明：“男朋友？吵架了？” 赵晓明摇摇头：“不是。” 司机耸耸肩：“那他是正在追求你吧，噢,可怜的痴情人儿！” 赵晓明鼻子酸酸的，好难受，他为什么要这样呢,本该那么骄傲的男人，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曾经为她要死要活的男生不少,甚至还有做得更出格的,什么喝醉了跑到她面前说要自杀啦,大半夜不要命地飙车、在大街上大把大把地撒钱啦,赵晓明从来都不放在心上，甚至觉得这样的男生一点儿骨气都没有，她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可是为什么偏偏会是傅熙年呢？ 钟声敲响了七下,傅熙年还是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司机忍不住说：“你不下去吗？让他再这么站下去,好好的人都要生病了。” “麻烦您等一下。”赵晓明说完，推开车门就跑了出去。 年过四十却还拥有一颗浪漫的心的出租车司机满心以为他即将看见一幕雨中相拥的动人情景,没想到赵晓明却是跑进了路边的一家商店里。 “她这是在干什么？”司机自言自语,这些年轻人啊,真是看不懂。 赵晓明很快就从商店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长柄雨伞和一个纸袋，然后，她居然又重新上了车。 “你不去找他吗？”司机指着外面被冬天的夜雨冻得瑟瑟发抖的傅熙年问，可怜的年轻人，他看着都替他觉得冷。 “司机先生，能请您帮个忙吗？”赵晓明从商店里买来了一把雨伞和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请司机帮忙送过去给傅熙年。 司机见赵晓明是铁了心不愿意露面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雨伞和咖啡，决定帮忙做这个好人。 司机先生一路小跑着走到傅熙年身边，把雨伞撑到他的头上：“年轻人，快回去吧，天气那么冷，你妈妈知道你在这里淋雨会伤心的。” “谢谢！”傅熙年礼貌地道谢，却依然一动不动这站着。 司机先生见他这样，只好把雨伞和咖啡一股脑儿往他怀里一塞：“ok，祝你好运。”说完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傅熙年愕然地看着这人往不远处亮着车灯的出租车跑过去，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一阵苦笑，雨幕中出租车的车窗内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能感觉到，里面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在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 就好像他是一个可怜的小丑一样。 咖啡很热，却暖不了他冰冷的心，真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啊，明明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却吝于见他一面。 第173节 不过不见也好，毕竟真的是太狼狈了。 想他傅熙年自来也是众星拱月的人物，只有他挑人从来没有人挑他的，想不到却接二连三地栽倒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手上，这辈子最丢脸的事情也莫过于此了吧！ 赵晓明回到酒店，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来，一直在房间门背后徘徊，一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趴到门上，透过猫眼往外看，许多次之后，终于看见傅熙年回来了，虽然脚步沉重，但好歹也是自己好端端地走回来的。 赵晓明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叫了客房服务，让人煮了红糖姜茶送到对面房间。 她从猫眼里看见，客房服务人员在门外按了好久的门铃，傅熙年才来开门，看样子是刚从浴室里出来，神色十分憔悴，他从服务员的手里接过姜茶，道了谢，抬起眼睛看向赵晓明这边。 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门板，赵晓明吓了一跳，连忙把眼睛从猫眼中离开，靠在门背后直喘气，她就知道不应该心软的，既然要拒绝，那就应该干脆利落狠心一些，避免拖泥带水。 可是万一他生病了怎么办？在这个异国他乡，只有他们两个互相认识的人，万一他病了，她岂不是还要照顾他，那更容易让人误会呢！ 对，她就是为了避免那些后续的麻烦，所以才让人给他送姜茶的，明天就要回去了，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地上飞机，安安全全地回国。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之后，赵晓明又悄悄地从猫眼中望出去，对面的房门已经关起来了，走廊中一片寂静。 不管怎样，这一趟的英国之行总算是结束了，她也算了报答了傅熙年的知遇之恩，以后能少接触还是尽量少接触吧，反正她们的生意也已经上了正规，相信傅熙年也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会因为她的拒绝而影响双方的合作。 第二天在赵晓明的百般担心中还是顺利地上飞机了，傅熙年的脸色有点苍白，但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不适，就好像昨天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对赵晓明的态度依然是客气而有礼，只是两人之间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份疏离。 早上离开酒店之前，赵晓明把那天参加宴会的礼服鞋子还有项链都包装好了，拿过去还给傅熙年，傅熙年淡淡地说：“这是按照你的尺寸买的，别人也穿不合适，你带回去吧！” 赵晓明见他说得虽然随意，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也不敢再跟他争辩，默认了收下这套裙子，但是那条项链，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脸据为己有，伸手从袋子里拿出那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那这个项链，你拿回去。” 傅熙年看了盒子一眼，随手接过，毫不在意地扔在了行李箱里。 赵晓明松了一口气，如果他执意不肯收回，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傅熙年一上飞机便开始闭目养神，赵晓明乐得自在，自己静悄悄地在一旁翻阅杂志，一点也不敢吵到他。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飞机，赵晓明谢绝了傅熙年送她回学校的好意，自己跳上一辆公共汽车，直接回到了她们租下的仓库那里。 黄淑兰没有出门，正在仓库里点货呢，她们的生意越做越好，不但是开学的时候有生意，连假期里都有代理商来拿货。 黄淑兰想着要安装一个电话才够方便，可是她去邮政局里问过了，电话机只有单位里才能安装，像她们这样的，还不够资格呢！她就等着赵晓明回来，让她跟傅熙年说一声，看对方能不能帮忙申请安装一部电话机。 赵晓明进门的时候，黄淑兰正单穿着一件毛衣，袖子挽得老高，一手拿个本子一手拿着一支圆珠笔，□□念有词地点着货。 赵晓明大声说：“看看是谁回来了？” 黄淑兰夸张地跳了过来，拉着赵晓明转了一圈：“哇，咱们留过洋镀过金的女博士回来了呀，看看喝过洋牛奶有没有变得强壮一些？” 赵晓明笑了起来：“你胡说些什么呀！” “说真的，外国的月亮有没有特别圆？” “没有，跟咱们这儿的一样，还没有咱们的月亮大呢！”赵晓明说着，拿出了她准备的礼物，那天闲逛的时候，发现那边的羊绒围巾不错，一口气买了好几条，她自己，张天亮、张天娇、黄淑兰和杨芳芳，每人一条。 黄淑兰高兴地围了起来：“好柔软好舒服啊，比咱们卖的这些好多了呢！” “那当然，这可是高档羊绒的，一点儿也不扎人，折合咱们这儿的钱，得要一百多块钱一条呢！” “哎哟！那可不能弄脏了。”吓得黄淑兰赶紧取下来小心地叠好放回袋子里，“我可得留着以后见人的时候才戴。” “留什么留啊！”赵晓明一把抢过来重新给她围在脖子上，“买来就是用来戴的，别忘了咱们现在也是有钱人了，还戴不起区区这一百多块钱的围巾吗？” “说得也是！”黄淑兰喜滋滋地照着镜子，“真好看。” “哦，对了，有件事我得问问你。”黄淑兰突然说。 “什么事啊？” “你刚上飞机那天，你对象来找过你。” 赵晓明紧张地抓着黄淑兰的手臂：“他来了？那他说什么了？” “没找着你就回去了呗！不过他给我留了个信封，说是你一回来就让我给他寄信，可是我想着吧，也不知道你的意思究竟是怎么样，这信要不要寄，我还是得问过你再说。” “不用寄了！”赵晓明干脆利落地说。 “哦！”黄淑兰虽然预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答案，但还是有点儿难过，那天张天亮发疯般地去找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是她的好朋友却已经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其实傅先生也挺好的。”黄淑兰情绪有点低落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呢！”赵晓明拍了她一巴掌，“我是说你不用寄信了，我现在就回去找他！” “啊？”这事情变化也太快了吧，黄淑兰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 “对了，之前他寄过来的那些信呢？”赵晓明问。 “在房里呢，我这就去给你拿！”这下赵晓明一直没看的信件原本是杨芳芳收着的，放假的时候她担心放在宿舍里会弄不见了，所以特地拿到这边保管。 赵晓明接过那一沓信件，连行李都没放下，匆匆忙忙又出了门：“那我走啦！” 黄淑兰连忙追到门口：“你当心点儿！”这一惊一乍的，真让人受不了啊！ 赵晓明赶到车站，现在还是上午，直达金山县的班车要下午五点才开，她一点儿也等不及了，直接买了马上出发的清市的车票，准备到时候再想办法转车回去。 踏上车的一刻，赵晓明的心情激动又兴奋，张天亮，我回来了！ 第147章 遇见 车上,赵晓明一封一封地拆看着张天亮的信，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用朴实无华的文字絮絮叨叨地讲着一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他的信比他这个人当着别人面的时候还要正经，一般没有感情太过外露的语句。 刚开始的时候赵晓明曾为此向他抱怨过,张天亮的解释是当初在部队的时候，寄出去的信都要通过检查的,所以养成了习惯,写信就跟写报告似的,一写稍微有点肉麻的句子就会浑身不自在,赵晓明只好适应了他这种报告书似的写法。 第174节 看到后面的时候，张天亮大概已经意识到了赵晓明这边的情绪有点不太对，赵晓明看见他在后来的信里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又不敢明确问出来怕惹她生气的时候,又是心酸又是心疼。 最后还有一封信是张天娇寄过来的,因为她说过凡是香坪坝的来信她都不看，所以杨芳芳也没敢拿给她。 张天娇在信中说了一大堆她为过年所做的准备,买了什么好东西,做了什么好吃的,最后顺便提了一句，她哥这几天生病了，还非不肯休息，天天在厂子里泡到三更半夜，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又出门了，这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这不都要出发去省城了，病还没好，让赵晓明回来以后一定要好好管管他！ 赵晓明看着看着，忍不住眼泪就流了出来，越想就越是伤心，要不是自己的任性，早点跟他们说了自己出国的计划，就不至于让他为了腾出时间来接自己而忙日忙夜，也不至于让他带病来省城还见不到自己。 赵晓明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任性的脾气是这么讨厌。 从一开始的小声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赵晓明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把整车乘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别太伤心了，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娘拍着她的肩膀说。 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拿着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递到她的面前：“大姐姐，你是肚子饿了吗？我请你吃苹果。” “谢谢！”赵晓明接过苹果，“咔擦”一口咬下去，她是真的饿了，从早上下飞机以后，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任何东西呢！ “嘶！”小男孩心疼地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吃苹果，这是过年他跟妈妈回外婆家的时候外婆送给他的苹果，他还舍不得吃呢，不由眼巴巴地看着赵晓明，咽了一口口水问，“好吃吗？” “好吃！”赵晓明用力点头，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个苹果，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一个苹果下肚，赵晓明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之前做错了没关系，还有补救的机会就行。 虽然吃了一个苹果填肚子，但下车的时候赵晓明还是饿得不行，摸了摸口袋里的粮票，她决定先去找一家好一点的饭馆先吃个饭。 车站附近就有一家饭馆看起来还不错，看起来窗明几净的，玻璃门上贴着几个剪出形状来的红字“吃饭、住宿”，赵晓明拖着行李走过去，忽然发现靠门边上坐着的一个姑娘看起来挺眼熟的。 再仔细看看，这不是孙友梅嘛，看起来她现在混得好像还挺不错，身上的衣裳都是好料子，款式也新颖，剪了一个干净利落的短发，脸色红润，皮肤也比上次见她的时候好了很多，整个人一副春风得意的滋润模样。 赵晓明记得上次见她的时候，她刚刚流产，整个人落魄不堪，她倒是好奇得很，这一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有这么大的变化。 赵晓明前行的脚步突然一顿，手中的行李箱被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卡了一下，怎么也拖不动了，她只好停了下来，弯下腰去检查，原来是一块小石子不知怎么的卡进了轮子里，费了点劲儿把石子清理掉，赵晓明再抬起头时，居然发现几个男人正一脸不怀好意地朝孙友梅走了过去。 “怎么每次看见她，她都会遇上麻烦啊！”赵晓明有点不耐烦地想，“这人也太会惹事了吧！”要不要进去帮她呢？这几个男人看起来可不是省油的灯，自己也是一介女流之辈，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再怎么说也是半个老乡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欺负…… 正当赵晓明犹豫不决的时候，孙友梅已经站了起来：“你们别以为我一个女人好欺负，可别说我不事先告诉你们，我男人可是当过兵的，几拳撂倒你们几个都不在话下！” 说着孙友梅的脸上出现兴奋的笑容，向另一边小跑过去。 “臭娘们，想跑，没门！”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一挥手，带着另外几个男人正要追上去，只见孙友梅亲热地挽上一个端着菜走过来的男人的手臂：“天亮哥，就是这几个人，不但想抢咱们厂的订单，还整天欺负我！” “天、天亮哥？”站在屋外的赵晓明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这到底是谁的男人啊！” 饭馆里面，张天亮脸色一沉：“就是他们？” 孙友梅用力点头：“没错，上次悄悄弄坏我们厂的样品，还有在客户面前说咱们坏话的，都是这些人！” 张天亮点点头，把手里的饭菜放到桌面上：“你先吃着，我跟他们出去谈谈！”伸手招呼了一下那几个男人，“有什么话出去说，别影响别人做生意。” 那黑夹克不屑地看着只身一人的张天亮：“走就走，谁怕谁呀，待会可别跪着回来对着女人哭鼻子。” “哈哈哈哈！”黑夹克自以为说了一句很幽默的话，领着几个男人狂妄地笑了起来，他看这些乡巴佬不顺眼很久了，竟敢跑到他的地盘跟他抢生意，还把价钱订得那么低，客户提的那些什么包送包退的条件也统统答应，还让不让别人活啦？ 特别是这个女的，喝起酒来比男人还猛，光在酒桌上就抢了他们好几单生意，早就想找人好好把他们教训一顿了，这个区的派出所所长可是她二姨奶奶家堂侄子的外姐夫，在这儿他就算把人打趴下打残了也屁事没有！ 身后这几个小混混更是他在街上请来的二流子，专靠拳头吃饭的，今天要不把这死乡巴佬打得再也不敢进清市，他范坚强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孙友梅双手用力地在胸前握拳：“天亮哥，加油！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赵晓明那个气啊，脑袋里嗡嗡直响，耳朵里听到的只有“天亮哥”这三个字，她自己都还没叫得那么亲热的，你凭什么这么叫！ 赵晓明踩着脚下的高跟鞋“蹬、蹬、蹬”地冲了进去，一手推开一个挡路的小混混，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桌子本来就不怎么稳当，被她这么一拍，桌上的盘碗“咣当咣当”一阵乱跳，洒出了好多汤汤水水。 赵晓明悄悄揉了揉手掌，一下没控制好力道，还挺疼的。 孙友梅被她这么一吓，冷不丁一下跌坐在身后的凳子上。 赵晓明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叫什么呢，天亮哥是你叫的吗？” “晓明！”一旁的张天亮激动地喊！ 赵晓明凶霸霸地抬起头，一脸倔强地回瞪着他，我就是欺负他了，怎么样吧！ 张天亮才不管她欺负谁了呢，他这是太高兴了，高兴得完全不顾别人的眼光，大跨步地走过去，一把抱住日思夜想的心爱人儿，忍不住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赵晓明见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还以为他生气了要打她呢，没想到他居然会在大厅广众之下抱她，还这么不要脸地转起圈来，连忙用力推他：“快放开了，人都看着呢！” 张天亮双臂用力收了一下，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把她拉到一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清市？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他不问这句话还好，这一问赵晓明又想起了刚才的事儿还没解决呢，下巴朝孙友梅那儿一点：“哼，我要不来，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儿呢，张天亮，你的好妹妹可真不少啊！” 张天亮连忙说：“你可别乱想，我们就是来谈业务的，我们之间可是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那她刚才说了你是她男人了！” 张天亮急了：“她胡说的，根本没有的事！” “我都听到了！” “她刚那是想吓吓这几个人，哎，孙友梅，你快来解释一下呀！”瞧这事儿闹的，他也不知道刚才孙友梅干嘛要这样叫他，他当时也挺不自在的，不过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说什么，就想着先把这几个人打发了，回头再慢慢跟她说，哪能想到就这么巧被赵晓明给听到了呢？ 孙友梅现在正自身难保，哪有功夫来给他解释呢！ 刚刚张天亮把赵晓明拉到一边去了，那几个小混混见有机可乘，便都向孙友梅围了过去，为首那黑夹克还猥琐地笑着说：“可怜的妹子哟，刚才还说得那么响，说什么你男人来了，现在正主儿来了，人家可是连眼尾也不扫你一眼了呢！还是乖乖地陪陪哥哥们，说不定哥哥们一高兴，以前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呢！” 第175节 说着伸出汗津津的爪子，就要往孙友梅的脸上摸去。 第148章 小混混 赵晓明看见这几个小混混就心烦：“没看人家正在说事儿吗？你们吵什么吵！” 可不是嘛,人张天亮还等着孙友梅出声还他清白呢，一边拉着赵晓明的手不住解释：“我心里边只有你一个，别人我看都不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边伸出腿随意一扫…… “噗通！”原本伸出手正要去摸孙友梅脸的范坚强突然跪倒在她的面前，倒向是给她拜年伸手讨要红包一般。 孙友梅被他吓了一跳，赵晓明却被逗得笑了起来,看到佳人露出笑脸，张天亮简直心花怒放：“这些人讨厌，我再教训教训他们给你看。” 张天亮一边说一边把系在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交给赵晓明：“你帮我拿好，别弄坏了。” 挽起袖子朝那几个摩拳擦掌冲过来的小混混走过去。 赵晓明低头看了看张天亮递到她手上的围巾，正是去年冬天她亲手给他织的礼物,丑得她都有点不忍直视,亏他还好意思戴出来。 抬起头再看时，张天亮已经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两个小混混,那两个家伙一个抱着腿一个抱着手，杀猪般地躺在地上翻滚□□,周围的食客早就吓跑了，饭馆门口倒是聚集了一帮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饭馆老板欲哭无泪,说好的到外面解决,不要影响别人做生意的呢？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这桌椅板凳、盘碗杯碟，都是钱啊，没听说过这些小混混打完架还会赔钱的。 刚来这姑娘倒是看起来挺体面的样子，这账说不得还得着落在她身上，老板一点一点挪动着脚步，冒着生命危险向赵晓明的方向靠近。 “那个，姑、姑娘……”饭馆老板好不容易靠近了战场边缘，小心翼翼地压低嗓音呼唤赵晓明。 “别吵别吵！”赵晓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人家正看得紧张呢！ 突然看见一个小混混双手高高举起一张凳子，正对准了张天亮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下去，“小心啊！”赵晓明吓得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张天亮的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似的，随手往身后一个手肘敲下去，正中小混混的胸口，小混混身子一软，就要向前扑倒，张天亮好整以暇地轻轻接过小混混手里的凳子，轻轻地放在地上，顺便一脚踏上他的背心，另一只手拧住旁边冲过来的小混混的手腕向后一扭，又是两声凄厉的惨叫。 赵晓明拍着手跳了起来：“张天亮，你好棒！”就知道她男人是最厉害的。 张天亮踢了踢满地乱滚的小混混们，把他们踢开空出桌旁的位置，拍了拍手，去摸他刚才端在的食物盘碗外边：“这饭菜都凉了，你要吃什么，我再去买！” 赵晓明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我要吃牛腩面和煎饺子。” “好，你等会。”张天亮赶紧去售票窗口。 那群人中为首的黑夹克艰难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对着孙友梅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一群人你拉我扯，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离开了饭馆。 饭馆老板连忙跑过来，心疼地扶起撞翻的凳子，还好张天亮下手极有分寸，不但没有损坏桌椅，连盘碗都没有碰坏一只，这些翻到的板凳，也只不过是小混混疼得在地上翻滚时不小心撞翻的。 饭馆老板松了一口气，转头过来好心劝诫他们：“你们还是赶紧走吧，这些人是地头蛇，可不是好惹的。” 另外一个服务员也过来说：“可不是嘛，听说这些人上边有人，平时在外面这些地方闹了事都没人敢出声的。” 赵晓明想了想也觉得有点不安，以前在新闻里看见过很多出事的不都是不小心惹了这些垃圾人吗？她站起来对刚刚端过来一碗热汤面的张天亮说：“要不我们还是走了吧！” “没事，有我在呢！”张天亮放下面说：“这都买了，不吃多可惜啊！” 赵晓明想想也对，她男人这么厉害呢，谁怕谁呀！当下坐下高兴地吃了起来：“这面真香，咦，你们不吃吗？” 张天亮也坐在她旁边，把之前买好的饭菜分成两份，一份放在自己面前，另一份推给了孙友梅：“吃饭吧！” 赵晓明瞄了一眼饭菜，顺便白了孙友梅一眼：“白眼狼，我去上大学之前还救过你一回呢，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对不起啦，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吓唬他们一下而已，哪里想到你会在这里啊！” “哟呵，你还有理了，要是我不在你们就能以夫妻相称了对不对？我看你就是有私心，不然说什么不行，干嘛非要说是你男人” 张天亮也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说：“孙友梅同志，这事儿确实是你的不对，当时我也想着打发了那几个人要好好批评你来着，你这样随口说话很容易造成误会，对咱们大家的影响都不好的。” “嗯，真乖！”赵晓明把面条加起来放到勺子里，又在上面加了一大块牛腩，递到张天亮嘴边，“来，吃一口。” 张天亮满脸幸福地张口吃了：“嗯，真香！” 孙友梅用筷子闷闷地戳着碗里的饭粒：“我知道了，我当时就是想着以后我还得经常来市里跑业务，这样说的话可能这些人还会有点顾忌，是我做错了，对不起啊！” “对了，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来清市呀，这大过年的！” “来谈业务的，这几天市里有一个订货会，咱们这两天接的订单够大伙儿干上半年了。”张太亮意气风发说。 因为公事来出差赵晓明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孙友梅也来了呀，她不是嫁到县城了吗？”赵晓明记得她当时可是得意洋洋地把户口也迁了出去的。 张天亮解释说：“孙友梅同志现在是我们供销科的科长。” “咦，了不起了呀！”赵晓明惊叹说，“你男人，就是那吕主任是吧，他不是挺爱面子的吗，怎么愿意让你出来抛头露面跑业务？” “我离婚了！” “好样的，那种渣男，早该离了！”突然又警惕地抱着张天亮的手臂，“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打我男人的主意！” “不好啦不好啦！”一个半大小子突然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范坚强那伙人领着派出所的公安来抓人了！” “哎哟，那可糟了！”饭馆老板紧张地跑过来，“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怕什么，是他们先惹的事。”张天亮说。 “就是，我面都还没吃完呢！”赵晓明当然要站在自己男朋友的一边。 “哎呀！”饭馆老板都快急哭了，他的心脏脆弱，可受不了有人再在他的饭馆里惹事了，“还吃什么呀，这些是讲理的人吗？他们一横起来，你们有理也没地方说去呀！” “别着急！”张天亮不紧不慢地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刷刷刷”地写了几行字，撕了下来，再拿出十块钱，连同纸条一起交给那个来报信的小伙子：“你拿着这个，到市公安局去找曹建林，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万一要是找不到，就给他们办公室的随便哪一个人都行，就说是我找曹建林，都知道，这十块钱跑腿费，你记得一定要帮我送到。” 小伙子把胸脯拍得“嘭嘭”想：“保证完成任务。” 赵晓明虽说在别人面前表现得挺有信心的，其实私底下也有一点不安：“真的能行吗？要不还是走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176节 张天亮摇摇头：“走得了一时，走不了一辈子，往后我们还要经常来市里做生意的，这次躲开了还有下次呢，总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没一会儿，果然看见刚才那帮小混混簇拥着两个穿制服的进来：“听说刚才这里有人斗殴闹事，人都在哪儿呢！” 张天亮气定神闲地站起来：“公安同志，刚才打架的双方分别是我和这几个人，我愿意跟你们回派出所配合调查，相信公安同志一定可以查明事实真相，秉公处理。” 不知是哪来的一个不长眼的围观群众忽然喝起彩来：“好，有胆色，哥服你！” 这俩公安不过是派出所的两个小角色，也是这范坚强的酒肉朋友，平时没少干一些仗势欺人的势，这次过来也是想着吓唬一下张天亮的，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这俩公安骑虎难下，只好故作凶狠地吼了一声：“少废话，快跟我们走！”心里想的是这会儿人多不跟你计较，待会回到所里有你好看的。 张天亮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赵晓明和孙友梅也赶紧跟在后面，围观群众中又冒出一句：“打架可是双方的事，可别只抓一边的人啊！”这些人平时也是被这些地头蛇欺负得狠了，趁这个机会过过嘴瘾也好。 赵晓明心里都急死了，不满地问孙友梅：“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些人的啊！” 孙友梅不屑地说：“切，都是些软脚虾，谈生意谈不过我，连喝酒都喝不过我一个女人，就会狗仗人势！” “反正你就是个惹事精！我跟你说，今天要是张天亮没事还好，要真有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天亮哥都说不会有事的了，你怎么就那么信不过他？” “你叫他什么？”赵晓明狠狠地瞪着孙友梅。 “张队长！”孙友梅翻着白眼说。 第149章 倒着念 一帮小混混趾高气昂地跟着到了派出所,满心以为可以狠狠地磋磨一顿张天亮出气。 没想到才一进门，就被胖胖的所长戳着鼻尖骂：“又是你们这群混蛋,说了少给我惹事还偏给我惹事。”还给他惹到市局那边去了，得罪了曹副局长的朋友，他本来就因为今年的群众评议结果不太好,差点儿坐不稳所长这个位置，搞得大过年的都不敢休息,兢兢业业地跟办事员一起值班,这倒好,被他们弄来了这一出,他简直恨不得一脚踹死这几个混小子。 范坚强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人嫌，正暗自欣喜所长在好办事呢，脸一垮就带着哭腔嚎了起来：“表姐夫,这人欺人太甚,把咱们哥几个都给打了！” 胖局长“呸！”了一声：“几个大男人连人家一个人都打不过,还好意思给我哭！不是，我说你们就不能给我学点好吗？几个大男人去欺负姑娘家,幸好遇上了人家张同志见义勇为,不然好好的姑娘家就让你们给欺负了。” “什、什么？”范坚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真是胖局长说出来的话吗？ “来，把这几个人都给我押进去，好好交代一下是怎么耍流氓欺负姑娘的。” “这怎么回事啊表姐夫！”范坚强一边挣扎一边不甘心地问。 “去，别乱攀亲戚，谁是你表姐夫！”胖局长嫌弃地说，一转头又堆上一张笑脸：“来，张同志，请坐请坐，今天你辛苦了，咱们这社会正需要您这样见义勇为的人啊！” “这位就是受了委屈的女同志吧，别害怕，有什么委屈尽管都说出来，咱们都是你的家人，一定会帮你做主的！” 赵晓明指了指身旁的孙友梅：“不是我，是她！” 于是有工作人员客气地把孙友梅请到一边去做笔录。 赵晓明被这戏剧性的反转给逗乐了，蹭到张天亮身边问他：“你那位叫曹建林的朋友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厉害？” “是我在部队时候的战友，现在在市局当副局长。” 正好这时胖局长也凑过来说：“曹副局长可是个好领导啊！过年的时候还亲自带队来咱们基层慰问了呢！对了，我嫂子近来可好？” 张天亮随口应付了一句：“挺好的。” 胖局长便滔滔不绝地说起各种歌功颂德的好话来，只希望张天亮到时候能帮他传上一两句。 赵晓明不耐烦听这些，站起来随意溜达了一下，看见角落里刚交代完“罪行”，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的小混混们，只觉得神清气爽，说不出的畅快！ 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刚才他们做的笔录，一不小心就看见了范坚强的签名，默默地念了两遍，忽然想到了什么，狭促地对他说：“喂，我好想记得你刚才说过什么来着？要不怎么怎么样的话，你就把你的名字倒过来念？你一个大男人，要讲信用啊，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范坚强抬起头瞪了赵晓明一眼：“滚开！” 赵晓明一扁嘴巴：“警察叔叔，这个人又欺负我！” 被赵晓明点名的那名公安随意一脚踹过去：“给我老实点！” 赵晓明凑过去低声说：“趁现在人少，你就念了呗，不然的话我就叫你那好表姐夫让你到大街上去念！” 范坚强瞅了胖所长那边一眼，那胖脸抖得跟朵花似的，生怕人家看不出来他讨好的态度，就知道这人是指望不上了，嘴里飞快而含糊地念出一句：“强坚范。” 赵晓明故意把耳朵侧过去：“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来，再说一次，我是什么？” 范坚强突然大声喊道：“我是强坚范，满意了吧？” 一屋子的人都愕然地抬起头看他，安静了一会儿后，猛地都哄堂大笑起来，有人忍不住还猛地捶着桌子：“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赵晓明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了哈，不光你们有后台，我们也是有靠山的，而且比你的后台还要硬的多，以后再遇见我们这位姐姐。”说着指了指孙友梅，“都要乖乖地夹着尾巴绕道走，知道不？” 范坚强一张脸涨得通红，硬是憋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从派出所里出来以后，赵晓明的兴致一直很高昂：“你那位曹副局长战友可真给力，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要不我们去当面谢谢他吧？” “不用，我们部队的战友都是过命的交情，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哎，有这样的战友真好啊！”虽然赵晓明相信凭张天亮的本事，就算没有这些关系也能混得很好，但有这些关系在，却可以让行事方便许多，最起码以后在清市，那些小混混再想欺负他们香坪坝的人，也要先掂量掂量了。 “那你们的事忙完没有，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赵晓明问，她原来是打算来清市坐车回县城的，但既然遇见了张天亮他们，那当然是跟着他了。 “明天还有一个招标会，完了以后就可以回去了，如果你还想在市里玩玩，也可以多住一天。”张天亮说。 “不用了，我也想快点回去见见阿娇，然后还要早点回学校，挺多事要做的。”东恒服装厂那边新一季的服装设计图要尽快做出来，还有“优选良品”，她们决定今年要开发新的客户群，要开会讨论出一个新的计划出来，总之新的一年也注定了肯定是忙忙碌碌的一年。 见他们站在派出所的门口一直说个不停，孙友梅忍不住说：“张队长，咱们投标的资料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现在是不是要回去准备一下？” “对，走吧，先回招待所。” 第177节 孙友梅原来在招待所开的就是双人房，张晓明拿出她自己的介绍信登记一下就可以了，跟孙友梅住同一间房，回房里放下行李，张天亮和孙友梅已经开始讨论了起来。 他们明天要参加的是一个市农资公司的招标会，农资公司准备收购一批农用化肥，准备提供给全市各乡镇作为春耕之用，这批化肥要的数量比较大，张天亮他们作为供应商，要跟市里几家老牌的化肥厂竞争，靠的就只能是质量和价格优势了。 质量方面他们早已把样品提交了农资公司，跟其他几家化肥厂一样，都在合格的范围内。 至于其他的，这几天该做的他们也都做了，能送的礼送了，该喝的酒也喝了，作为外来者，想要在别人的地头上打通关系，还真的不容易。 现在张天亮和孙友梅讨论的，是如何能把价格降到最低，以增加竞争的优势。 其实今年的这个招标会，是农资公司为了响应改革开放的号召而采取的新举措，很多人都认为这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到最后中标的肯定会是以前一直合作的市化肥厂，毕竟大家都是老关系了，谁也不想因为改变而给自己增加额外的工作量。 而像张天亮他们另外几家被邀请来参加投标的小化肥厂，普遍一致都认为他们只不过是陪跑的，其他人甚至连投标书也不会做，胡乱写一张纸了事，就当来见见世面长长见识了。 他们说的东西赵晓明也听不懂，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人一直在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事，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赵晓明噘着嘴，百无聊赖地翻看他们之前准备的投标书。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虽然字写得很漂亮，内容也很翔实，但这格式实在是有点不像样嘛，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是新生事物，说不定在此之前连投标书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呢，能写成这样也很不错了。 赵晓明以前虽然有点不学无术，但好歹她爸也曾经想把她当成继承人来试图培养过的，大学期间暑假的时候也去公司里混过一段时间，别的不说，投标书还是看过一些的，给他们这份东西优化一下还是能做得到的。 赵晓明不由得手痒起来，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开始重新设计排版和内容的次序，把一些比较复杂的数据改成能让人一目了然的图表，唉，没有电脑就是不方便啊！写这么多的字，手好疼的说。 为了缓解一下写字写得发麻的手指，赵晓明顺便还给投标书画了一个漂亮的封面。 孙友梅看见赵晓明拿着他们写好的投标书一直在写写画画，心里早就不舒服了，只是张天亮一直不说话，她也不好说什么，直到最后赵晓明拍拍手，把他们的投标书卷巴卷巴地，卷成一团，终于忍不住了：“那是我们明天要用的，你别弄坏了。” 赵晓明对她所说的“我们”两个字非常不满，扬起脖子不说话。 张天亮说：“没事，反正里面的内容我也不是很满意，晚上我再抄一次。” 赵晓明这才甜甜地笑了，靠在张天亮身上把自己重新写好的投标书递给他：“这个你看看。” 张天亮看见她画的封面，以为是她无聊画的一些小玩意儿，也不太在意，随手翻开了看，随之神色一凛，认真地看了起来。 内容还是原来的内容，但被她这样重新一排，整个感觉都不一样了，一目了然，简洁明了，让人看了就舒服。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抬头看了一眼笑盈盈的赵晓明：“我媳妇真能干！”要不是还有旁人在，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抱起来狠狠地啃上一口。 第150章 新式玩具 孙友梅拿着张天亮刚刚写下来的那个价格：“张队长,这个价格我们根本就赚不了钱。” “哦，那行,我再想想。”张天亮随口回答，他的心思现在根本就不在这上面，他家小媳妇儿怎么就这么好看呢,还是大城市的水养人，这几个月没见,好像长胖了些,更水灵了…… “队长！”孙友梅被他心不在焉的态度气到了,“按照我们原来商定的价格,每袋化肥已经比市化肥厂往年的价格低了五毛，已经有很大的价格优势了，如果你非要降一块,那我们根本就是赔本赚吆喝了,有这个必要吗？” “你就放心地卖好你的货就行了,不管能不能赚钱，总之销售科长的工资和业务提成一分也不会少了你的。” “我……”孙友梅猛地站了起来,气愤地说,“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了，你们聊吧，我回去睡一会。”用力踏着步子走了出去，这大过年的，她不在家好好休息，辛辛苦苦跑出来，天天陪人吃饭喝酒，放下面子说尽好话，回来以后还要熬夜写材料做计划，她为了什么呀，难道仅仅就是为了那点工资和业务提成吗？还不是为了厂子，为了整个集体！ “行，那你好好歇歇，晚上再叫你出去吃饭。”张天亮并没有发现孙友梅情绪上的不对劲，悄悄地拉起了赵晓明的手摇了摇，还是跟以前一样，又软又嫩，第一次拉她的手的时候，他还一直惊讶，怎么会有人的手能软成这样，可面上还得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来，表示他只是礼貌地保护她的安全而已。 赵晓明发现孙友梅生气了，可她就是不说出来，谁叫她要说出“我的男人”这样的话来，气死活该！ 走到门口的孙友梅突然转身，“蹬蹬蹬”又走了回来：“这里是我的房间。” “那你睡吧，我们过去！”张天亮拉起赵晓明就往他自己的房间跑，才一关上门，就忍不住用力把人抱在了怀里。 全身的细胞在那一瞬间被激活，丝丝的电流从两人接触的地方一直传导到心里，带起一阵阵酥麻的颤栗。 赵晓明急切地抬起头，去寻找他的嘴唇，一旦吻上了就再也不想分开，从刚才刚见到他面的时候，她就想这么做了，哪怕当时她正在生气，她也很想不管不顾地亲上去再说！ 她觉得，以后两人生活在一起，怕是连架也吵不起来的，只要他稍微出卖一点儿色|相，她肯定就怂了。 其实在得知傅熙年对她的心意的时候，她也曾经考虑过他们之间的可能性，可是她发现，她对傅熙年一点儿那方面的想法也没有，哪怕他再优秀，在她心里也只是单纯的欣赏。 而不会像对张天亮那样，哪怕许久不见，只要一想到他，就会有一种一股热流直冲往小腹的感觉，果然，身体的反应才是最诚实的。 张天亮就像是从未满足过的老饕，从一开始狂风暴雨式的狼吞虎咽到后来温柔细致的细嚼慢咽，就是不愿意放开她，直到赵晓明口舌发麻，才忍不住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 张天亮喘着气把她放开，把头埋在她的肩窝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想死你了。” 赵晓明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想起她是昨天下午上的飞机，然后从昨天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洗过澡，而且又是飞机又是汽车的，一路风尘仆仆，身上的味道肯定不那么好。 赵晓明连忙用力推开他：“别闻了，我身上臭死了。” 张天亮不肯松开：“不臭，你出的汗都是香的。”还特别夸张地狠狠用力吸了好几下。 “我早上刚下的飞机，想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赵晓明说。 张天亮心疼地看着她：“下了飞机怎么不先回学校睡会儿？你等会，我这就去给你打热水。” “我这不是想你了嘛！”赵晓明撒娇说。 听了这么一句，张天亮真是不喝酒都已经醉了。 趁张天亮去准备热水，赵晓明回自己房间拿衣服，小心地推门进去，却发现孙友梅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桌旁拿着一个笔记本很认真地研究着。 “哟，这么勤快！”赵晓明随口说。 她们两个人似乎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起，就互相看不顺眼，相互之间说起话来也都是明枪暗箭的，没有过什么好话，但偏偏就能一起同事了那么久，遇到工作上的事也能公事公办，正正经经地有商有量。 虽说后来孙友梅是做过对不起赵晓明的事，但赵晓明也没吃什么亏，而且她自己也得到了教训，赵晓明大人有大量并不跟她计较，现在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最开始的那种互相看不顺眼，但又不至于有仇的状态了。 赵晓明觉得，让孙友梅当这个销售科科长算得上是人尽其才的，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有野心，为了达到目标可以倾尽全力，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做业务很容易能做出成绩，但也很容易走上歪路，就看她吃过那么多亏，有没有学聪明了。 赵晓明随口问了句话，也没指望她搭理，自顾自地收拾好换洗的衣服，正要出门，孙友梅突然开口：“给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送礼物，送什么比较好？” 第178节 “啊？”赵晓明愣住了，她还真没给刚生完小孩的女人送过礼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打听到市农资局的采购科科长的爱人刚生完孩子，我觉得给他爱人孩子送礼物肯定比请他吃吃喝喝的好，像他们这些人，平时吃喝的饭局哪里少得了，还不如送一份别致些的礼物。” “这个想法不错。”赵晓明点头，“那你们平常这种情况都是送什么的呀！” “一般都是送些给产妇补身子的营养品，或者是小孩的小被子小衣服什么的吧，这些肯定都有人送的了，而且也不出彩呀！” “这样啊……”赵晓明突然想起她空间里有一些这次刚从英国带回来的样品，秉承着女人和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原则，接下来她打算开发一下婴幼儿产品市场，所以这次去英国，也顺便带回来了不少样品。 不过这个时候人们刚刚能够填饱肚子，而且也没有遇到什么食品安全问题，婴儿也都是以母乳喂养为主，基本上没有喝奶粉的，所以在后世卖得最火的婴幼儿奶粉和保健品她都没有选择，而是选择了各种花花绿绿漂亮的玩具之类的，这个时代的小孩子，玩具太匮乏了。 赵晓明想了一下，假装从行李袋里掏出了几样东西，摆到了孙友梅的面前：“你看看这些怎么样？” 孙友梅看着眼前的几样新奇玩意儿，瞪大了眼睛。 一个造型栩栩如生的洋娃娃，那小手小脚和五官都做得像真的一样，脸蛋还是软软的，像真人的皮肤，大眼睛的眼皮还会动，把娃娃竖起来的时候眼睛是睁开的，把它放平躺下去眼睛就会闭上。还有金黄色柔软的头发和漂亮的可以穿脱的小衣服。 还有一个奶瓶造型的塑料瓶子，透明的，里面装的是色彩鲜艳的抓握玩具，各种形状都有，刚好适合小婴儿的手掌可以抓住，摇晃起来的时候还会“哗哗”响。 最后一个像是风铃一样的东西，一个圆环下面挂着好多个造型可爱的小动物，孙友梅好奇地把圆环提起来：“这个怎么玩？” 赵晓明演示给她看，有一个地方可以上发条，上完发条以后圆环就会旋转起来，还会发出音乐声：“就这样，挂在婴儿的头顶上，让婴儿躺在床上看的。” 孙友梅兴奋地把这三样东西都牢牢地抱在怀中，生怕赵晓明就抢回去似的：“太好了，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东西，我们也不用跟那些烂酒鬼喝酒喝到吐了。” 喜滋滋地把玩具小心地收到包里，孙友梅突然警惕地问：“为什么突然这样帮我？你这些东西不便宜吧，多少钱我还你。” “装什么呢，你平时给客户送礼，回去也是要报销的吧！再说了，我也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天亮哥！”最后的那四个字，赵晓明咬得特别重，宣誓主权似的。 正好这时张天亮出现在门口：“准备好了没？水已经装好了。” “这就来！”赵晓明抱着衣服匆匆跑出去，脸上有点红红的，当着他的面都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也不知道他刚才到底听去了没有。 张天亮看着她红红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捏了一小把，心好痒，实在忍不住，太痒了。 孙友梅看着两人的互动，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底里是说不清楚的酸涩滋味，天天跟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朝夕相处，想要没有一点私心，那是不可能的，何况她从一开始就是喜欢他的呢！ 不过她也知道，就算没有赵晓明，现在的她也是绝对配不上张天亮的，那时她在医院掉了那个孩子之后，医生告诉她，由于伤到了身体，她这辈子都不能够再生孩子了。 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还能叫做女人吗？ 幸好张天亮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给自己过上好生活，所以她现在早已绝了再嫁人的念头，一心一意为事业拼搏，总有一天，她要让曾经嘲笑过她的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看着她扬眉吐气！ 至于心里面的那点念想，就好好地藏在心里面好了。 第151章 未来 赵晓明洗完澡，直接回了张天亮的房间,麻溜地往床上窜，拉起被子裹在身上：“我就在这儿睡了。” 张天亮去给她收拾了洗澡用的东西，换下的衣服也洗好挂窗户上晾着，顺便自己也用冷水冲了一个澡。 回来的时候赵晓明还没睡着,招招手叫他过去,张天亮坐到床头,摸了摸她的脸：“怎么还不睡？” 赵晓明感受到他身上的阵阵凉意,热情地掀开了被子：“怎么这么冷,快进来暖暖。” 这阵势,张天亮要还能拒绝就不是个男人了,不过他进去被窝里的时候确实没想过真的要做什么,毕竟这里是招待所啊，不安全啊！何况他觉得自己刚冲过冷水,肯定能忍住的。 但事实是,他既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又低估了赵晓明的吸引力，导致判断严重偏差,从一开始就丢盔弃甲。 赵晓明也没想过要放过他,他一上来她就开始亲亲摸摸，上下其手，结果没一会就被张天亮反客为主，吃干抹净了。 赵晓明是个懒的，完事之后就懒洋洋地躺着不肯动，张天亮怕有人来查房，赶紧起来帮她清理干净，又哄她重新穿好衣服，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背：“快睡吧！” 赵晓明窝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之际，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刚才，刚才你弄在里面了。”现在不是安全期啊！ 张天亮神色镇定地回答：“我问过了，大学生也可以生娃娃的。”她们这一届大学生情况特殊，考大学的时候已经成家的不少，甚至还有的怀着孕去参加考试的，因此并没有大学期间不许怀孕生子这样的规定。 事实上赵晓明他们班里，现在就有一个大着肚子上学的女同学，大家都还会对她分外关照一些，可就算是这样，也并不代表她也愿意这样在上学期间生孩子呀！ “可是我们还没结婚呢！”这未婚先孕，别人还不都把她当成不三不四的女人啊！ “回去就打报告，登记结婚。”张天亮一直没有提过结婚的事，不是他不想，而是怕吓到了她，可是经过这一次的事，真正吓到的是他自己，他真的不愿意再承受一点点失去她的风险了，就连刚开始最不屑的用结婚生孩子来留住一个女人的手段，他现在也不介意使用了，只要能确认她能留在他身边就好。 “啊，这也太急了吧！”赵晓明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再说了，她精心为自己准备的嫁衣也还没做好呢！ “这也是以防万一，如果你不愿意公开，那我们就先不摆酒，万一真的有了娃娃才摆酒，没有的话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张天亮在她耳边温柔地说。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赵晓明不甘心地说，这年头，未婚先孕虽然说不是死罪，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唉，谁叫自己刚才色迷心窍，什么都忘记了呢！ “你别担心，万一真的有了，我就去省城照顾你，天天给你做饭洗衣裳，接送你上下学，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念书就行了。”张天亮继续表决心。 “我才不相信，村里那么多的活儿，你放得下？” “当然放得下，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真的？” “嗯，我想过了，回去之后我就开始慢慢地把事情交给别人接手，等到你毕业，我肯定就能放得开手，以后咱们就在城里生活。”张天亮认真地说。 “真的？太好了！”赵晓明主动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他，“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被美人搂着的感觉，真是甜蜜又折磨，张天亮哑着嗓子：“你别乱动。”不然他可又要忍不住了。 赵晓明这会儿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一脸向往地说：“那我们首先要在省城里买一套房子才行，你喜欢怎么样的房子？住在什么地方好呢？早知道前段时间我就不那么乱花钱了，其实我今年还是赚了不少的，攒攒的话很快就够钱了……“ 张天亮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姑娘，这些事情让我去想，你赚的钱自己花得高兴就好。” 两人就未来生活的畅想聊了一个下午，虽然没睡成午觉，但起来的时候都精神奕奕，特别是赵晓明，仿佛是放下了心里面最大的一块石头，以后的日子，既能跟最好的人在一起，又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福的呢？ 第179节 赵晓明回房去叫孙友梅一起出去吃饭，却发现她已经出去了，在桌上留了字条说让他们自己吃饭，不用等她。 “不在更好！”赵晓明欢欢喜喜地跟张天亮一起出去找地方吃饭，整个人滋润得像一朵娇艳的玫瑰，走出招待所的时候，被前台的服务员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莫非一下没注意，被这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了坏事？ 晚上赵晓明都上床睡觉了，孙友梅才回来，表情很兴奋，一回来就热情地抓住赵晓明的双手说：“你这回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他们家一收到这些玩具，都高兴坏了，这些东西，别说是全市，就是全省都头一份呢，他们家有个亲戚从省城回来的，说是省城的百货商店里都买不到呢！你可真有本事，他们还说了，明天的招标会，一定会认真考虑我们厂的。” “那很好啊！”赵晓明也真心为他们高兴。 “要是这事真能成，我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那倒不必了，你少惦记我天亮哥就行！”赵晓明傲娇地说。 “切！”孙友梅不想理她了，自己找衣裳去洗澡。 张天亮最终还是在赵晓明准备好的投标书上的空白处填上了最先定下来的价格，这个价格既比市化肥厂往年的价格便宜一些，又有一定的利润空间，只要其他厂在价格上与往年没有什么变动，可以说他们还是有一定的优势的。 招标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不过为了表示重视，张天亮和孙友梅还是很早就出发了，赵晓明留在招待所等他们，闲着无事，便出去外面随意逛逛。 她以前没来过清市，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这是个小城市，跟省城肯定是没法比的，地方不大，公共交通设施也不完善，反正她出来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到一辆公共汽车，幸好她也不急着要去哪里，就靠双脚慢慢走吧！ 今天才刚刚年初三，年还没过完，大街上很多店铺都没开门，冷冷清清的没什么看头，也不知道这招标会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进行，这些人难道都不用过年的？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边有一家开着门的国营饭店，里面还挺热闹的都是吃早餐的人，早上他们是在招待所吃的早饭，不知道加些什么东西熬的稀粥，一股子怪味，她吃不惯，只吃了两口就没吃了。 现在正觉得肚子饿，索性走进去再吃点儿。 买了一根油条和一碗豆浆，赵晓明找了个角落清净的位置坐下来，正准备开吃，一个三十多岁穿着一身中山装的男人端着早饭走过来：“搭个座行不？” 赵晓明看看四周，确实除了她这儿没有空座了，只好点了点头：“坐吧！” 男人坐下来以后又招手叫来了他的同伴：“这儿！” 两个男人一坐下来就开始抱怨：“大年初三的就要上班，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可不是嘛，昨天刚回了外家，很多亲戚都还没去走动呢，这就要上班了，就为这个我老婆都不知道念叨我多少回了，我说我也不想的啊，今年全系统都只放三天假，除夕、初一和初二，有什么法子。” “就是啊，好好的开什么招标会啊，按我说还像以前那样，农资局需要多少化肥，做个计划过来，咱们按照计划给他们生产了就完事了，弄那么多事有意思嘛！” “我看这所谓的改革开放纯粹就是没事找事，我跟你打赌，这事啊，顶多也就新鲜个几天，过后啊该咋样还咋样，这都多少年的老规矩了，说变就变，哪有这么容易！” 赵晓明听了以后心里颇不以为然的，改革开放那是大势所趋，这些国营单位就是墨守成规不知变通，所以才会被社会发展的洪流给淘汰了呀！ “唉，你还好，昨天还说陪老婆回娘家了，我昨天就被厂长叫回厂子里加班了，说什么今年化肥的价格每袋要比往年调低五毛钱，让我们财务好好核算核算，你说这可能嘛，以前按计划供应，那价格都是按成本来的，厂子里的工人要吃要喝，前些时候还嚷着人多了房子不够分配，要盖新的宿舍楼，这成本哪里降得下来啊！” “化肥厂？”赵晓明心中一动，这不就是张天亮他们的竞争对手吗？张天亮他们现在报上去的价格就是比市化肥厂往年的价格低了五毛钱，如果他们也降价了，那不是就一样了吗？这么一来，张天亮他们的竞争优势就一点也没有了啊，就算靠她昨晚给孙友梅送去的婴儿玩具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那他们的价格到底是降没降下来呢？赵晓明不由得侧耳细听起来。 这时另一个人恰好也问出了她心中所想：“那这个价格，到底是降下来没有啊！” 第152章 招标会 “当然降下来了啊，咱们领工资办事的,还不是厂长说什么就照着办呗！这降下来的成本，看来只能在工资上打主意了。” “那咱们多亏呀！你们也真是的，这价格一向就只有涨的，哪有往下调的啊！” “上边的意思,咱有什么办法,不过要降工资也是从基层的工人开始,还轮不到咱们坐办公室的。” …… 赵晓明猛地站了起来,把手里刚咬了两口的油条往桌上一扔,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张天亮他们肯定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得赶紧去通知他们,好有个心理准备，真遇上什么事也好应对。 那两人看了赵晓明留在桌上几乎一口没动的豆浆和油条一眼,摇着头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这可都是好粮食,在闹饥荒那会，浪费可是犯罪！” 赵晓明匆匆来到大街上,举目四望,这市农资局究竟在哪儿呢？ 拦住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爷：“大爷，请问去市农资局怎么走？” 大爷笑呵呵地看着赵晓明：“不远，沿着这条道一直走，第一个路口往东，走过两个路口，再往西……，骑车半个小时，走路的话约莫一个小时就到了。” 从他开始说的那句“第一个路口往东”开始，后面的话赵晓明就都没听进去了，最讨厌别人说东南西北什么的了，根本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啊，反正她就记着第一句话，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了路口的时候再问人就是了。 赵晓明就是靠着这样一路跑一路问人，终于看到清市农资局那不起眼的门面和灰扑扑的招牌的时候，喉咙已经干得快要着火了，大冷天地热出了一身汗，正站在门口喘气儿呢！ 忽然看见早上一张桌子上吃早饭的两个人骑着自行车从身边过去，在农资局门口下了车，熟门熟路地推着车往里走，赵晓明连忙跟上去，假装是跟他们一起的，居然也就顺利地进去了。 前往会议室的路上，其中一个男人回过头来看了赵晓明一眼：“咦，这不是……” 赵晓明朝他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那人也朝她点了点头，居然什么也没说就进去了。 赵晓明跟着走进会议室，正好看到孙友梅准备把手中的投标书交给农资局的工作人员，急忙喊了一声：“等一下！”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赵晓明一边嘴里不停地道歉，一边弯着腰跑了进去，对那个工作人员说：“对不起啊，我们等一会再交可以吗？” 那人有点不耐烦地说：“那快一点啊，招标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领导还要先看过的。” “行，马上就好，待会我们给您送过去。” 孙友梅满脸的不高兴：“你这又是怎么了？” 张天亮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给赵晓明擦着满头的汗：“怎么了？跑了一身汗。” 赵晓明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我听说市化肥厂的报价降了，跟咱们现在一样。” 孙友梅“嗤！”地笑了：“还以为什么事呢，这报价多大的机密啊，怎么可能会随意让你打听到？” 第180节 “真的！”赵晓明着急地悄悄指了指对面的两个人，“我早上跟他们两个刚好一个桌子上吃早饭，听他们说的，肯定没听错。” “别急！”张天亮安慰她，“我信你，这价格，我再想想。” “你还真信啊！”孙友梅急得直跺脚，“说不定人家只是说着玩玩的呢！” “真的，他们说得有根有据的，其中一个说是什么财务，昨天特地被领导叫回去加班做的报价。” 张天亮拍拍赵晓明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着急，稍微沉吟了一下之后，拿出钢笔把投标书上的价格改了。 孙友梅见他真的把报价改成了那个根本赚不到钱的低价，气得双手一甩，坐到另一边的凳子上转开头：“算了，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吧！” 赵晓明有点担心地问：“这样改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我心里有数，只要销量能上去，成本就能降下来，我不会拿集体的利益开玩笑的。” “嗯，我相信你。” 张天亮笑了笑，亲自拿着投标书走上前去交给了农资公司的工作人员。 回来之后把手绢递给赵晓明，低声说：“出门左转就是卫生间，你去把手绢垫在背后的衣服下面，刚刚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湿了吧，万一着凉了就不好。” “嗯！”赵晓明乖乖地应了，拿了手绢出去找卫生间。 孙友梅想了想，还是坐了回来，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个资格，她清楚得很。 招标会其实很简单，农资局的领导看一看各单位的投标书，然后向各单位来参会的人问几个问题，为了以示公平，各单位的投标价格都在旁边的一块大黑板上列了出来。 孙友梅一看，市化肥厂的报价果然比往年的报价低了五毛，不过黑板上最低的报价还是她们香坪坝化肥厂的。 农资局提出的问题很简单，孙友梅就能很好地回答了，赵晓明回来的时候，孙友梅正在回答问题，看得出来农资局的领导还算满意，不住地点头。 市化肥厂做财务的那个男人显然已经想起了在哪儿见过赵晓明，这时候见市农资局明显更属意于他们，气得他用力直瞪赵晓明，要是眼刀能化为实质，恐怕都能在她身上捅几个口子了。 不过赵晓明见他瞪过来，便更用力地瞪回去，谁怕谁呀，又不是她骗他们说的，是他们自己口无遮拦，把单位的机密随口乱说而已。 最后市农资局的人问了他们最后一个问题：“这一批化肥我们一共要一千吨，两个月之内交货，你们那边有没有问题？” 原本笑容满面的孙友梅立刻愣住了：“一千吨？这，这么多？”按照他们所了解的往年的数据，往年这段时间，市化肥厂给农资局生产的化肥，总共也不过是三百吨左右，这个产量香坪坝化肥厂也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因此他们才会如此自信满满地来争这笔订单。 可是一千吨，按照他们现在的生产能力，在两个月之内交货，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市化肥厂也未必能够做得到吧！ 其他几个厂子的人明显也惊讶了，纷纷低声议论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市农资局的订单会翻了好几番。 农资局的人点点头：“没错，就是一千吨，这个量你们做得出来吗？如果逾期交不了货，按照合同约定，你们可是要双倍赔偿的。” 这个问题孙友梅不敢回答，把目光转向了张天亮，心里其实也已经有了退缩的意思，这个大馅饼看起来虽然美味，可是他们真的是啃不下呀！ 没想到张天亮当机立断就拍板了：“没问题，我们可以按时交货！” “你疯啦！”孙友梅用手掩住嘴，低声对张天亮说，“一千吨呀，打死我们也做不出来。” “谁说做不出，我说做得出来就做得出来。”张天亮面不改色地说。 赵晓明觉得她家张天亮自信满满的样子真是帅呆了。 “疯了疯了！”孙友梅觉得他们不疯自己也先要疯了。 一千吨的订单诱惑太大，原本一点也不上心，只想着来走个过场的几个小厂也忍不住动了心，想要再努力一下，说不定还可以分一杯羹。 更不要说市化肥厂这种原本就势在必得的了，根本就没想到临了会突然出现香坪坝化肥厂这样一匹黑马，想到这样一笔大订单很有可能会飞了，他们的厂长心头简直在滴血。 市化肥厂的几个人紧急商量了一下，狠下心决定把价格再降个两毛钱，虽然还比不上香坪坝的低价，但市化肥厂也有他们的优势，毕竟厂子的规模、设备都是摆在那儿的，再加上多年的合作，双方的默契也很足。 农资局那边暂时离开了会场，要再讨论一下。 剩下在会议室里的人各怀心思，竟然都异样地沉默着，只有张天亮好像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在桌子底下悄悄去捏赵晓明的手，还有心思问她：“你早上怎么过来的？累不累？” 赵晓明用手指在桌面上比了个走路的动作，小声说：“跑过来的，累死了，这回我可算是帮了你们大忙了吧，事成之后怎么谢我？” 张天亮侧过头去，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赵晓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作势踢了他一脚：“坏死了。” 孙友梅心里呕着一口老血，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难受的要命，她倒是情愿赵晓明不要帮这个所谓的大忙，现在价钱是降下去了，数量又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个单子接回去，简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嘛！ 到时候万一要是完成不了，真的要赔偿的话，整个村子这些时候积攒下来的一点老底，全都填进去恐怕还不够呢！ 赵晓明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也就算了，也不知道张天亮这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那底气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市农资局的人商量完毕，走出来宣布了结果，这次的订单分成两份，市化肥厂四百吨，香坪坝化肥厂六百吨，其他的几个小厂虽然有点儿失望，也觉得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也都礼貌地离开了。 剩下两家中标的化肥厂留下来签合同。 第153章 大岭村 市化肥厂虽然得了四百吨的订单,但厂长的脸色并不好看，价格一下低了这么多,但成本却不是说降就能一下子降下去的，按照他们往常的产量,两个月三百吨是比较正常的，这多出来的一百吨,就要安排工人加班加点生产,这光是加班费就不少了，真是做得越多反而亏得越多啊！ 孙友梅见数量少了一小半,一颗提得高高的心也放下来了不少，但六百吨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好不容易熬到签完合同出来,她终于忍不住了：“张队长,这批货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我们村那个小化肥厂,一个月的生产能力也就一百二十吨,能做到一百五十吨就不错了，两个月三百吨,还差整整一半呢！” 张天亮笑着说：“那咱们就拿出学大寨的劲头,日以继夜地奋战啊,回去以后，咱就重新安排生产，一天三班倒，日夜不停地开工，一个月生产个两百吨不成问题吧！” “好，就算是这样，那也还差两百吨的缺口呢！就算你要扩大规模，买新设备也来不及了呀！” 张天亮笑得更开心了：“这不还有大岭村嘛！” “切，指望他们，那还不如去找刚才来参加投标会的其他厂子呢，对了，队长，要不要找他们帮帮忙，我早上跟他们都要了联系方式来着。” 张天亮摇摇头：“不用，我这回啊，就跟大岭村的老杨磕上了。” 大岭村赵晓明知道，就在香坪坝隔壁，也是个穷得一家几兄弟只有一条出门裤子的穷山沟，而且跟香坪坝还不怎么对付，好像祖上曾经因为争夺灌溉的水源而打过架来着，后来香坪坝村民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可大岭村还是那么穷，两个村里的人的关系就更恶劣了。 第181节 大岭村的人造谣香坪坝走资|本|主|义道路，香坪坝的人就说大岭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总之两个村的人都不通嫁娶，在集上遇见了也都要拧转头互相不说话的。 “这事又和大岭村有什么关系呀？”赵晓明好奇地问道。 对于她的问题，张天亮一向是很有耐心解答的。 其实张天亮一早就觉得，要想发展家乡的经济，仅仅他们香坪坝有了发展，那是不够的，一来地方不够大，二来人手也不足，远远不能适应发展的需求。 因此他的想法是，把整个三江乡联合起来，做大做强，发展一个大三江集体经济。 张天亮把这个想法跟公社林书记提过，林书记也认为想法不错，但是他们以前吃过集体统筹经济的亏，现在好不容易分田到户，看到一点希望了，集体决定不插手各个生产队各自的发展，让张天亮自己去跟各个生产队商量，让他们自己决定要走哪一条路。 张天亮原本以为这事不难，毕竟他们村的发展有目共睹，香坪坝村民的富裕是整个三江乡，甚至整个金山县都是首屈一指的，他就不信别人就不想也过上这样的好生活。 没想到一个个生产队谈下来，却让他失望了，有的是不想揽事，觉得这样把田都分下去了，大伙各干各的，人均收入水平明显可以看得到提高，生产队长当得安安稳稳的，不愿意再去折腾。 也有的根本就不相信张天亮的资|本|主|义道路可以一直走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国|家政|策一变，这些全都要被推翻了，还是老老实实地随大流比较好。 总之都是持观望态度的多。 大岭村刚换了一个生产队长，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叫杨正松，张天亮瞧着他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便放下两个村子的成见亲自去找他，想要说服他一起干。 可这杨正松也太有志气了，他是想干，但并不想跟香坪坝合作，而是自己干。 所以，大岭村也跟在香坪坝的屁股后头，上马了一个化肥厂。 但是大岭村的情况跟香坪坝不一样，经过了分田到户，大岭村的人心都散了，大家都只想着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并不把村里的化肥厂当成自己的家业，这干劲首先就不一样了。 再加上大岭村化肥厂的技术力量也要差上一些，生产出来的化肥质量不够好，销路打不开，只能是不死不活地勉强维持着，急得杨正松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张天亮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把大岭村作为突破口，首先收拢到他的大集体经济中来。 反正这是唯一能救他们那个小破化肥厂的机会了，他就不信杨正松到现在还想不通这一点。 许多大道理赵晓明虽然不太懂，她只知道她家男人现在想要做的是一份十分伟大的事业，有梦想的男人真的好帅啊！车窗外的风景在不停流逝，只有他的脸部的侧影停留在眼前，高挺的鼻子彰显出性格的坚毅，赵晓明忍不住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心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张天亮被她弄得有点痒了，抓住她的手：“别调皮。” 刚刚那些话都是在回乡的汽车上张天亮掰开了揉碎了跟赵晓明说的，从市农资局出来以后，三个人一起去吃了午饭，孙友梅心急想要快点回去，离交货只有两个月的时限，过一天就少一天，她是半天也不愿意耽误了。 张天亮想要陪第一次来清市的赵晓明逛一逛市区，可是赵晓明觉得这小城市也没什么好逛的，而且过年期间大部分的店铺也不开门，说是想早点见到阿娇，也建议快点回去。 于是三个人回招待所取了行李就直接去车站搭车回县城了。 想到自己的男人这么优秀，虽说他答应了以后陪自己去省城生活，但目前还是要分开两地生活，他这么好，别的女人都喜欢他可怎么办？ 刚才从招待所出来去车站的时候，孙友梅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特别多，张天亮自然无比地上前接过一部分抗在身上，而孙友梅她居然也没有拒绝。 一想到这里赵晓明的心里就不是滋味，虽然作为一个男人，是应该要有点绅士风度，但这样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好不好。 赵晓明决定从前一天刚见面时孙友梅说的那一句话开始教育她家男人。 张天亮才听了一句头就大了，这事儿不是说好揭过去了么，怎么又提起来了？ 不过作为一个好男友，女朋友的批评一定要好好听着，不但听，还要态度良好地认错，语气诚挚地表示再不会犯。 最后，赵晓明心满意足地靠在他的肩头上睡着了，趁人不注意，张天亮悄悄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下，心底里开出了一朵隐秘而幸福的花。 下车的时候，他们两个先下了车，看着孙友梅大包小包地从车上下来，张天亮十分自然地正要伸出手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双手生硬地拐了一个弯，又拐回来了，看着赵晓明“呵呵”傻笑了一下。 赵晓明悄悄地捏一下他的手：“真乖！” 转向孙友梅，嫌弃地说：“不过出个差而已，带这么多东西，真是的，来吧，哪个重的，帮你拿一点！” 孙友梅一点也不客气，把最大最重的一个袋子放到她面前：“你以为都是我的啊，这是带来送礼的土特产，既然没送完，当然当然得带回去呀！” 赵晓明伸出手掂量了一下，交给张天亮：“你来提吧！” 张天亮从善如流地接了过去，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但这样一来，赵晓明的心里就舒服多了。 见赵晓明回来，张天娇高兴坏了，立马卷起袖子去厨房做饭，整治了一大桌赵晓明爱吃的菜，吃完了晚饭之后，又开始看礼物，缠了她一个晚上。 张天亮心里那个着急呀，早就想跟媳妇儿好好亲热一下了，一直没有好机会，这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里竟然还不得自由，他朝张天娇使了好几次眼色，可她也不知道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反正就是一直拉着赵晓明问个不停。 看来媳妇儿和小姑子相处得太好了也不一定是个好事。 赵晓明实在也有些累了，打了个哈欠，张天娇立刻说：“晓明姐，我这就去给你铺床，今晚咱们俩睡好不好？” “咳咳！”张天亮喝水呛了喉咙，咳得惊天动地。 赵晓明是个重色轻友的，立刻跑过去给他拍背。 张天娇自动自觉地把赵晓明的铺盖给搬到她哥床上去了。 好不容易进了房间关上门，张天亮一脸委屈：“你带回来这么多东西，就没一样是给我的？” “怎么没有，这不就是吗？”赵晓明把一瓶护肤品放到他手里，巴掌大的白色塑料瓶，上面印满了英文字母。 张天亮看了一眼，没一个字认识的，嫌弃地说：“就这个？干什么用的？” “擦脸的呀，你看你这张脸，虽然长得好看吧，但也禁不住风吹日晒这么造啊，你看，现在都又黑又粗了，以后老了可怎么得了啊！这可是好东西呀，英国带回来的呢，你闻闻看，没有香味的，擦了也没人会笑你。”赵晓明打开瓶子往他鼻子下面凑。 不知怎的，傅熙年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孔在张天亮的脑海里一掠而过，意气消沉地拿起瓶子放到桌面上：“嗯，我会记着擦的。” “咦，该不会生气了吧？不会呀，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呀！”赵晓明见张天亮仍是垂着头不作声，索性把整张脸探到他面前，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到我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在面前还会生气吗？” 第154章 救灾 第182节 张天亮捏了捏赵晓明水嫩的脸蛋：“我看看脸皮有多厚？”手感细腻柔软,相比起来好像自己真的是太糙了，自己倒是不太在乎，就怕亲热的时候磨疼了她。 顺手把桌面上的润肤露又取了过来：“你给我抹抹。” 赵晓明倒了一些润肤露在掌心,再用手指沾了一些轻轻地给他涂到脸上，她的手指细细软软的，柔弱无骨，撩拨得张天亮的心弦一颤一颤的，好不容易强忍着让她把自己的整张脸都涂了个遍,她还要在那儿啰嗦：“涂完以后就像这样，轻轻地按摩一下,才好吸收。” 张天亮哪里听得进去，忽然抓住了她的双手,把人往床上一放，瞬间化身为狼…… 良久之后，精疲力尽的赵晓明窝在张天亮怀中昏昏欲睡,张天亮突然说了一句：“过几天等县里的民政局开始上班了,咱们就去把证领了。” “嗯！”赵晓明迷迷糊糊地随口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天亮要回大队部安排生产的事,趁春耕还没开始,要先把主要劳动力安排到化肥厂的生产中来。 过年的这段时间,各方面的生产都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大伙儿在家里闲了几天，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要知道厂子里的机器“轰隆”一响，那都是“哗哗”的钞票流进来啊，工厂一停工，那就像掐住了他们的口袋一样，整个人都不舒服。 得知去市里拉业务的队长回来了，大队干部们一大早就守在了大队部，就等着队长给他们安排任务呢！ 张天娇像是个穿上了新衣裳迫不及待想要显摆的小孩，一大早就热情地拉上赵晓明四处串门，农村人的规矩，只有小孩子才能收压岁钱，像她们这种虽然还没嫁人，但已经成为了成年劳动力的，是没有资格收红包的。 她们这也不是走亲戚，也就是上门闲聊，随意嗑嗑瓜子儿，张天娇带着赵晓明这家坐一会，那家聊几句，刚开始赵晓明还觉得没什么，到后来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趁刚从别人家里出来的时候拉住了张天娇：“你这是干嘛呢！” 张天娇“呵呵”一笑：“这不是过年嘛，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到处逛逛，说说闲话呗！” 赵晓明不满地说：“我看你这不是在闲逛，倒像是拉着我到处去炫耀呢！快说吧，你究竟什么目的？” 张天娇委屈地说：“今年你没有回来过年，村里面的人都说，你这金凤凰飞出了山沟沟就再也不回来了，说我哥当初就不该让你去考大学，这下可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我哥嘴里虽然不说什么，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不好受，你回来了，我就想让他们看看，才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呢，你和我哥好好儿的。” 赵晓明戳着她的额头：“傻姑娘，要被你哥知道了你这样，非得骂你不可，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说什么由得他们说去呗，咱们自己过得好不好，自己知道就行了。” 张天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啊！你这么久都不写信回来，我哥天天黑着脸，可也什么都不说，前些时候他还病了，我，我心里害怕！” 赵晓明心里一疼，抱住了张天娇：“对不起阿娇，以后都不会这样了，以后咱们一家人都到省城里去生活，省城的人都不爱说别人的闲话的。” 张天娇瞪大了眼睛：“去省城？我哥愿意吗？” “嗯，他说的，等以后这里的事完了，就到省城去，你舍得这里的家不？” 张天娇连连点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到哪儿都是家。” 赵晓明逗她：“你现在是这样说，以后等你嫁人了，我们这儿就成了外家了！” “才不会呢，我就算是嫁人了，也要跟你们住在一起。” 赵晓明笑道：“我倒是没意见啊，就是不知道你看上的男人愿不愿意当上门女婿啊！” “那要不咱们就盖两栋连在一起的房子，我每天给你们做饭，还帮你照顾我侄子。” 赵晓明恨不得抱住她啃一口：“阿娇你可真好！走，咱们回家吧！” 说来这天气也有点奇怪，一直都是大晴天的，赵晓明回来之后的第二天下午，就开始下起雨来，而且延延绵绵一直都没有要停歇的趋势，这一下雨天气就冷，赵晓明出不了门，天天在家里烧着火盆烤红薯、栗子吃，倒也自在。 再大的雨也阻止不了香坪坝人民大干特干的雄心壮志，自从张队长接回来这个大订单之后，全村劳动力都投入到了化肥厂的生产中。 咱们香坪坝的父老乡亲们都是多面小能手，下田能种一手好地，洗干净脚上的泥巴进到工厂里，又是生产的一把好手，实在上不了流水线干活的老人孩子，也努力地做好后勤补给工作，大锅饭大锅菜管饱，总不能让咱们辛苦劳动的工人们给饿着了。 张天亮安排好自己这边工厂的生产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大岭村，没想到杨正松那个牛脾气，跟他磨了两天他硬是没答应合作的事！ 张天亮一气之下撂下话来，最后给他三天的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如果他还是不答应，那这个大好的机会可就是别人的了，到时候厂子办不下去了，可别哭着求上门来！ 张天亮说完就气呼呼地回家了，他可是放着家里又香又软的媳妇儿不抱，冒着天寒地冻去找他的，好心想让大岭村的村民们也早日脱离贫困，大家双赢的事儿，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晓明在家里没事，早早就在灶房里烧好了一大锅热水准备洗澡，见张天亮带着满身的寒气回来，连忙盛了热水催他赶快去洗洗：“这是跑哪儿去了，怎么裤子鞋子都湿透了？” “上大岭村去了。” “怎么样，他们那边答应没有？” 张天亮说起来就生气：“就老杨那个不知好歹的臭脾气，我还真不想搭理他了！” 雨势越来越大，张天娇今天也去化肥厂干活了，回来的时候直跳脚：“这雨大得，就像老天爷在天上拿着盆子直接往下倒水似的。” “工厂那边不会有事吧！”想起前年下大雨时的塌屋事故，赵晓明还有些心有余悸，还好现在这屋子已经重新加固过，住得还算安全。 “没事，厂房是新盖的，结实着呢！”张天娇说，当初盖厂房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儿春夏季多雨，特地选了地势高的地方，防水排水也做得很好，这雨就算再多下半个月也没关系。 可张天亮却担忧地走到门口看了看雨势，摇了摇头说：“雨再这么大下去那厂房可撑不住了啊！” “不会吧！我回来的时候还好好地呢！”张天娇不解地问。 “我说的不是咱们村的厂，是大岭村那边的。”他特地到大岭村的化肥厂看过，他们那边经济不行，没有钱盖新厂房，像香坪坝刚开始的五金厂那样，用的是以前的地主留下来的旧宅子改成的厂房。 那房子年久失修，本来就不太结实，这么多天的雨泡下来，就更危险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张天亮抓起湿漉漉的蓑衣就往身上披。 “这天都快黑了……”赵晓明跑过来说，才刚刚洗暖的身子，这一出去又得全湿了，这么冷的天，还要不要命了，这男人真不让人省心。 “我很快就回来，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张天亮放软了声音说，可脚下一点也不停，很快就走出了院子，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中。 大岭村化肥厂那边的情况果真不太好，首先是厂房漏水，接着是存放原材料的仓库崩了一面墙，雨水“哗哗”地灌进仓库里面去，再加上地势低洼，积水越来越深，厂房里的积水都已经快要淹到机器上了，得让人不断地往外泼水。 杨正松这会儿真是焦头烂额，他早看出厂房有隐患，一早就让人来帮忙加固厂房，可人人都说过年要走亲戚没空，要不就是家里有活要干，厂子又赚不了钱，根本就没人肯来。 现在可好，就算全村人都出动了也无济于事。 张天亮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跑了回来，让大队干部敲锣打鼓把全村的壮劳力都集中起来，带上仓库里储存的防水塑料布，浩浩荡荡地出发往大岭村救灾去了。 香坪坝的社员们就这点好，唯队长的马首是瞻，只要队长一声令下，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敢往里闯，何况只不过是让他们到有宿怨的隔壁村帮忙呢，反正回来以后队长肯定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183节 杨正松看着这么声势浩大过来的大部队，第一反应这该不是趁火打劫来了吧？ 待看到张天亮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们进行各项救灾工作，这才惊疑不定地走过来，问道：“你们这是……” “现在没空跟你细说，抢救机器和材料要紧！”张天亮急匆匆地说。 杨正松一听，二话不说也跟着他们一起忙活起来。 赵晓明和张天娇正在家里吃饭，听到外面一片混乱，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村里的壮劳力都到大岭村帮忙救灾去了，赵晓明惴惴不安地说：“要这么多人出动，难道情况真的很严重？会不会有危险？”以张天亮身先士卒的性格，就算是危房，他肯定也会最先冲进去的。 张天娇担心的却是另一方面：“咱们村跟大岭村一向不对付，这么多男的过去，该不会打起来吧？”在她的记忆里，她还很小的时候，两个村的男人就曾经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械斗，当时受伤的人很多，血淋淋的，非常可怕。 两个都在担心的人对视一眼，一拍即合：“走，我们也去看看！” 第155章 心甘情愿 两人穿上胶鞋，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再撑着雨伞，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雨势很大,天色又暗，幸亏赵晓明的手电筒聚光性好，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大岭村。 大雨中只能看到几步开外的人,全都是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或者塑料布的大男人，根本分不清是自己村还是邻村的人,一个个都脚步匆匆地从他们身边来了又去。 人虽然多,却丝毫不见混乱,仿佛是一台巨大机器上的流水线，井井有条地把仓库里的原材料运往安全的地方。 看见两个村的男人们没有打架,张天娇提得高高的一颗心就放下了一大半，开始跟赵晓明一起去找她哥。 这样的天气里要找个人还真不容易,嗓子都快要喊哑了,在别人听来,声音还是微弱得很，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听到,期间赵晓明还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虽然人没什么事，但沾了一身的泥泞，看起来挺狼狈的。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突然一个包裹着塑料布的袋子被塞到她手中：“厂房那边又有一面墙快要倒了，你先把这个送过去，顺便多叫几个人去厂房帮忙！” 赵晓明手中一沉，沉重的袋子差点儿把她拉得向前扑倒在地上，赶紧稳住身子，还来不及说话，那人就已经匆匆地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很快就不见了的背影。 赵晓明举头四下看看，连张天娇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周围都是形色匆匆的人们，谁也没空过来搭理她，手中的袋子里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只好跟着肩上扛着相同袋子的男人，艰难地向前挪动。 遇见有空着手的人还要过去让他去厂房那边帮忙，这平时几步远的路，走得像爬了一座大山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暂时代替仓库用来储存原材料的地方，把袋子放下，还来不及喘匀一口气，忽然被人用力拉到一边。 “你来这里干什么？”张天亮气急败坏地说。 赵晓明高兴地转过身：“可算是找到你了。”恰好一个闪电劈下，明晃晃地映出两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张天亮抢在巨雷响起的瞬间把人拥在怀中，双手掩住她的耳朵。 待雷声渐息，赵晓明甜甜蜜蜜地抬起头，却见张天亮凶凶地瞪着她，语气也很不好：“没受伤吧？” “没事呀！” “那就赶紧回去，真是胡闹，这地方也是你能来的吗？” “人家就是担心你……”见他脸色不好，赵晓明乖乖地住了口，“好吧，那我现在回去。”低着头默默地往外走。 “等等！”张天亮又拉住她，“黑灯瞎火的，我怕你走到明天早上都找不着家门，你等着，我交代一声，送你回去。” “哥，晓明姐！”门口传来张天娇兴奋的声音，“原来你们都在这儿啊，让我好找。” “你来得正好！”张天亮把赵晓明往她那儿一推，“你们两个，赶紧给我回去。” “可我才刚进来！让我歇歇！”张天娇刚才在外面也被人使唤着干了不少活，正想趁机喘口气呢！ “歇什么歇，这个天儿跑出来，想找死吗？赶紧带着她走，回去再好好收拾你！”张天亮凶她。 “哼！讨厌！”张天娇朝她哥皱了皱鼻子，伸手去拉赵晓明，“晓明姐，咱们走！” “回去别忘了熬姜汤喝！”张天亮在后面嚷了一句。 “等一下！”赵晓明突然挣脱张天娇的手，“蹬蹬蹬”跑回到张天亮的面前，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在床上等你。” 张天亮手脚都僵硬了，彻底呆愣当场，一张脸从额头红到了脖子，幸好天黑，没人看得出来。 “你跟我哥说什么了？我看他都傻了。”张天娇好奇地问。 “哈哈，他就是个傻子！”赵晓明笑着说。 回到家整个人都快被冻僵了，幸好张天娇有先见之明，出门之前先在灶膛里填满了柴，回来的时候锅里的水还是热的，两人换了衣服，用热水泡了脚，又熬了姜汤热热地喝下去，才算是重新活了过来，各自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到身边有人动手动脚，那熟悉的感觉，不用睁眼都知道是谁：“回来了？那边没事了吗？” “没事了。”张天亮正急切地跟她身上的衣服作斗争。 赵晓明连忙伸手按住：“你干嘛呀，都忙一晚上了，你不累吗？” 张天亮锲而不舍地继续：“刚才挺累的，一看见你就不累了。” 赵晓明躲不开就只好由着他了：“对了，你冷不冷，灶上还温着给你留的姜汤，你喝了没？” “不用喝，待会就热了。”张天亮已经迫不及待地覆身上来。 上天注定，这世上就是会有这么一个女人，在认识她之前，你并不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可是只有在得到她之后，你的人生才真正完整。 她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就这么站在你的面前，你的人生就再也不是由自己主宰的了，从此只能够随她而喜，随她而悲。 唇舌在她身上四处游走，不够，怎么也爱不够，重一分怕伤着她，轻一分就害怕她会从手边溜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表达出心底里那份源源不绝的渴望…… 最后，张天亮低吼一声，与怀中人同时到达极致的巅峰，在脑中白光闪现的一刹那，哪怕是就这么死了，也心甘情愿。 “我的结婚申请已经批下来了。” 第184节 “嗯。” “明天初八，民政局已经上班了，咱们去登记。” “哦！” 赵晓明早上起床的时候，腰腹有点酸疼，撑着腰艰难地爬起来，心里默默地想着以后得让他节制一点儿才行。 上完厕所低头一看，她愣住了，这是大姨妈提前来了？ 确定了果然是来了大姨妈之后，赵晓明心中第一个升起的念头居然是：“太好了！”想完之后又默默地觉得有点儿内疚。 来到堂屋，却发现张天亮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正坐在饭桌旁等她：“快来吃早饭，炖了你爱吃的红豆粥，还有鸡蛋煎饼。”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去上工？” “咱们昨晚说好的啊，今天去县城登记。” “啊？”赵晓明楞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昨晚她被折腾得糊里糊涂的时候，依稀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哦！” “快吃吧，吃完换身衣服就出发。” “呃，那个，其实，可以不用去了。”赵晓明艰难地说。 “怎么了？”张天亮不解。 赵晓明咬一咬牙，飞快地说：“你说过登记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嘛，可现在这个万一不会发生了，所以，就不用去了呗！” “什么意思？”张天亮还是没明白。 “就是我每个月的那个已经来了，没有怀上孩子，不用奉子成婚。” “哦，这样。”张天亮的语气不知不觉地低沉下来，“那样也好，你可以安心地上学。” 赵晓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说：“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啊，就是不想太匆忙了，我觉得，等做好充分的准备以后，再登记结婚会比较好，你觉得呢！” “嗯！”张天亮闷闷地回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赵晓明默默地吃着她的早饭，屋子里□□静了，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本她最爱吃的菜色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她也不想这样破坏气氛啊，可她真的没有做好马上结婚的心理准备啊，就算已经认定了这个人，可结婚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慎重一点也没错吧！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话题：“那个，大岭村的化肥厂那边怎么样了？” “厂房是不能用了，不过机器没事，材料也只是损失了一些，大部分都保住了。” “那就好，那他们那边的人怎么说？” 说到这里，张天亮的语气稍显轻松起来：“咱们帮了他这么大个忙，老杨当然是感激涕零的，拍着胸脯说以后大岭村就跟着咱们干了，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绝无二话！” 他一笑，赵晓明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那太好了，总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张天亮感叹到：“是啊，这一场雨淋得可真值，大岭村这边松了口，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其他的村要整合起来就容易了。” “嗯，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他们那边的厂房是用不了了，幸好我们这边盖厂房的时候已经预留了以后扩大规模的余地，现在打算把那边的机器先搬过来，把生产搞起来再说，他们那边地势比较低，不太合适建厂，我打算现在那边挖鱼塘，搞养殖业。” “哦，那你接下来应该也挺忙的，过两天去学校我自己去就好了。” “没事，一天两天还是空得出来的。” 今年开学比较早，过不了正月十五就要开学了，赵晓明只能在乡下呆到初十，就是回省城上学了。 因为没去登记结婚的事，赵晓明有点内疚，这两天对张天亮就特别好，张天亮也就是当时表现得有点儿失落，后来便一直都高高兴兴的，而且因为事业上的顺利，还挺有点春风得意的劲头。 临分别前两人自然是黏黏糊糊的，可是再黏糊也总免不了要分开，送走张天亮，赵晓明气势充足地走进宿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喊一声：“我回来啦！” 第156章 衣美人更美 “我回来啦！”赵晓明一句话刚刚喊完,一左一右蹦出来两个人，架起她的手臂就往外走：“你可算回来了，快到咱们仓库去一趟,好多事等着你拍板呢！” “哎，你们干嘛，好歹也让我先喝一口水呀！”赵晓明挣扎着,看着她的行李箱孤零零地宿舍中间的空地上,自己却被人拖着直往后退。 “去到那边有的是水给你喝！”黄淑兰一点也不带心软地说。 在赵晓明的放羊式管理下，黄淑兰和杨芳芳的工作能力成长极快,已经到了完全能独挡一面的程度,不但原来的销售网络管理得非常好,就连赵晓明过年前想过的年后要开发母婴产品市场的计划，她还没来得及提出来呢，她们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在她们给赵晓明看的计划书里,从产品类型、销售渠道、货源等各方面都讲得头头是道，相比起几个人刚刚开始做生意时两眼一抹黑时的情况，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赵晓明一直觉得,她所占的不过是穿越先知的优势而已,要说真正的商业头脑,这俩人绝对比她厉害。 赵晓明把看完的计划书一合：“不错呀，这计划好得很呀！那我可以回去了吗？”刚坐完车好想回去洗个澡啊！ “不行，还没完呢！”杨芳芳又拿出了一大堆单据，“这些都要你签名的。” “为什么呀！你们签了不就行了吗？”看着那厚厚的一叠，赵晓明还没开始签字呢，手就开始酸了。 “好歹你也是我们最大的股东呢，现在什么都不用你干，就签签字就可以坐着拿钱了，还想怎么样？”黄淑兰就看不惯她这懒样。 “好好，我签还不行嘛！”赵晓明认命地坐下来，提起笔开始行云流水地签名，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除了她本人，恐怕没多少人能认得出来写的是什么。 说起来这种坐着签签字就能收钱的事，不正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吗？以她懒散又怕吃苦的性格，真要她每天苦哈哈地工作，一定早就叫苦不迭了，根本不可能坚持得下来。 事实证明，拉这两个人来做自己的搭档，是多么明智的一件事啊！ 连赵晓明自己也没有想到，当初小打小闹的一件事，只不过是想把空间里富余的物品换成钱好让手头宽裕一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做成了一份还不错的事业。 “如果事情太多的话就请人来做，千万别不舍得花钱，事事都亲历亲为，除了把自己累死，没有别的任何好处，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的生活更愉快的，以后咱们就只要在大事情上把把关就行，其他的重活累活都让别人去做，知道不？” 赵晓明一边签字，还要一边唠叨。 第185节 “知道啦！”杨芳芳拿起赵晓明签完名的单据，走到她自己的办公桌上跟那一大堆账目纠缠去了，而黄淑兰则早就埋首于一堆货物之中。 赵晓明楞了一下：“那，还有我什么事吗？” “没你事了，你哪儿凉快上哪儿去吧！” “还凉快呢，你们这儿冷冰冰的，连暖气都没有，要不咱们让人来装个暖气吧！” “装什么呀，我们都快要搬地方了。” “咦，为什么呀？” “地方不够大，况且业务量做起来了，没人专职上班不行，要换个大点的仓库和办公室，这些我们在计划书里不都有写着的吗？你没看见？”黄淑兰不满地说。 “呵呵，一下没留意，看漏了，反正你们决定就好！”赵晓明决定还是赶紧溜掉算了。 生意上的事儿她是不用再怎么操心了，可是服装厂那边又到了要交新的设计稿的时候了。 赵晓明把过完年那几天在火盆旁边随手画的草图拿出来，整理了一下，认认真真地画好了这一季的新设计，她现在做的已经是夏装的设计了，因为设计图出来通过审核之后，还要选面料、打样、修改，最后再制版上机器大批量生产，这当中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做完之后刚好也就到了夏装上市的时间了。 之前她设计的那一批春装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上市了，据说市场反响很不错，以前人们买衣服是没有品牌这个概念的，一般都是买了布料请裁缝做，偶尔去商店里买成衣，选择的余地也不多，也就是看看款式看看面料而已。 现在各大百货商场里的成衣柜台上，突然辟出一块地方，上面挂一个大大的招牌，是艺术体的“晓”字，有人来问的话，售货员会对顾客说，这是一个新出的服装牌子。 慢慢地，顾客们发现，这里的衣服不但款式新颖好看，而且质量也足够考究，每一个细节都做得十分用心，而且跟别的只有一个尺寸的成衣不一样，他们的衣服是分不同的码数的，一般都有大、中、小号之分，有些还有加小和加大的号数，一般不会出现十分喜欢款式却因为大小不合适而穿不了的遗憾。 从去年的冬装开始，“晓”这个品牌就渐渐深入人心，就连赵晓明她们的同学，身边一些比较讲究穿着的姑娘，都开始讨论起“晓”的衣服来，能穿上一件带品牌的衣服，对她们来说，算是一件很时髦的事了。 赵晓明带着设计图去了东恒服装厂，没有去找傅熙年，直接找的黎师傅。 两人谈完正事以后，黎师傅把她带到小仓库，珍而重之地从柜子里捧出来一个蓝白碎花布包裹着的物件。 最普通的一般人用来当包袱皮的那种蓝白色碎花布，里面棱角分明像是包着一个箱子的模样。 “黎师傅，这是？” 黎师傅眼里闪着喜悦的光：“你的衣裳已经做好了，快看看。” 赵晓明解开了花布，露出里面厚重的金丝楠木箱子来，看得出来的考究做工让她小小地吃了一惊：“这箱子……”别说里面的衣服如何了，光是这个箱子，在这个时代一惊能算得上是难得的珍品，为了怕被别人发现，还只能用布包裹起来。 黎师傅苦笑一下：“都被砸被烧了，只剩这个了，这些料子用一般的箱子不好保管，容易变色。” 赵晓明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看到里面亮闪闪的龙凤褂的时候，更是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轻轻地拿起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裙子，展开一看，如流水般丝滑柔软的面料上，用金色的丝线栩栩如生地绣着龙凤图案，美得让人想要流泪。 “太好看了！”除了这句话，赵晓明简直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她此刻震撼的心情，如果中国人这么精湛的技艺和手工能够流传下去，完全不比国外那些高级私人定制逊色呀！ 见她喜欢，黎师傅欣慰地笑了：“试试看，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还可以改。”说完转身到了门外，还细心地帮她把门关上，把小仓库的空间留给了赵晓明。 赵晓明小心地换上这套嫁衣，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完全为这套衣服的美所折服、迷醉。 她穿过很多华服，包括世界著名奢侈品牌的限量版礼服，那些衣服当然也都是很美的，但从来都没有像这次一样，给她一种似乎等待了千年，等的就是这一刻的感觉。 穿上这身衣服的婚礼，她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回过神来，还没有给黎师傅看过呢，连忙转身去开门。 “黎师傅……” 出现在门口的却是同样一脸震惊的傅熙年。 刚刚傅熙年在工作时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要找黎师傅，一般情况下他没有随意让别人来办公室找他的习惯，而是亲自去别人工作的场地找人，到了版房，他听人说黎师傅来了小仓库这边，便走了过来。 没想到却会在这里遇见赵晓明，而且是美若天人一般的她。 傅熙年久久说不出话来，赵晓明也觉得十分窘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还好黎师傅的及时出现打破了僵局：“抱歉，刚刚有事走开了一下，咦，小傅啊，你也过来看小赵试穿新衣裳吗？” 傅熙年以手掩唇轻咳一声：“不是，我只是碰巧过来，你们先忙，我走了。” 赵晓明正要松一口气，却听见黎师傅热情地挽留：“来都来了，就先看看再走吧，小傅你看老头子的手艺还没有退步吧？”甚至拉着傅熙年绕着赵晓明转圈。 赵晓明尴尬地站着，有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感觉，还好傅熙年很快就站定了，温言笑道：“黎师傅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的，这衣服非常美。” 黎师傅忽然有点狭促地问：“那究竟是人美还是衣裳美呢？” 傅熙年的目光落到赵晓明的身上，似乎在仔细地打量她，又似乎是透过她在凝视一个虚无的画面，过了一会儿，才真心实意地说：“衣服美，人更美！” 傅熙年离开之后，赵晓明对黎师傅说：“黎师傅，请您不要误会了，我的未婚夫并不是傅先生。” “什么？”黎师傅震惊地看着她，“不、不是？”可他分明在傅熙年的目光中，看到了年轻男人只有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时候才有的那种爱慕的光芒，他认识傅熙年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他对人表现出这种感情，就是对着赵晓明。 “是真的，我的未婚夫另有其人。”赵晓明诚恳地说。 “唉，那真是可惜了！”黎师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157章 名表 赵晓明换下嫁衣,珍而重之地重新装回箱子里，一边装一边仔细考虑着该怎么酬谢黎师傅。 给钱太过俗气,而且这套嫁衣如此弥足珍贵,就算她拿出自己现在所有的钱，也远远达不到这套衣服在她心里面的价值，更何况她也知道,不管她拿出多少钱，黎师傅也绝不会收的,他做这个,完全就不是为了钱。 傅熙年优待老手艺人,给黎师傅的待遇很不错,他工作的收入完全可以让他们一家三口过着衣食无忧的宽裕生活，赵晓明也不愿意用钱来玷污这份真情,但不给钱还能给什么呢？ 她发现,在其他的方面,她什么都帮不了黎师傅，甚至现在还因为说出自己不是傅熙年的未婚妻而让他这么失望，就算在面对傅熙年的时候,赵晓明所感觉到的内疚感都没有现在强烈。 人在感情冲动的时候做事情也容易冲动,赵晓明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就从空间中拿出了一只她在穿越之前新买的一款百达翡丽时计系列新款腕表，那是她爸送她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据说是花了五十多万，托人从瑞士带回来的最新款，她只戴过几次，因为新鲜，所以放在了空间里，随意可以拿出来配衣服。 如今在这里反正也没有什么机会戴出来，一时冲动就送给了黎师傅：“黎师傅，您的这份情我真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我这里有一只手表，戴过几次，不是新的，您别嫌弃，就当是我送给嫂子的新年礼物吧！” 第186节 黎师傅还在失望的震惊中有些失魂落魄，漫不经心地推脱了几句，赵晓明坚持要送，他就收下了，入手沉甸甸的，他也没太在意，顺手揣到衣兜里，在黎师傅看来，一个小姑娘，能买到的最好的手表也不过是百货商店里一百多一块的梅花表，这在他眼里还真不算什么，小玩意儿罢了，收了就收了。 赵晓明小心地把箱子用原来的那块布包好，一路抱着回了学校，床底下当然不能放，行李架上也放不下，想来想去还是放在了床头，怕被人发现，又拿一张毯子裹了，伪装成一个被子堆，虽然占去了她睡觉的一半地方，但看来看去也只有这里稍微安全一点了。 没有自己的房子就是不方便。 有一次黄淑兰晚上上来找她说话，嫌弃这被子碍事，一把抱起来就要扔到床尾，吓得赵晓明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扑过去死死地压住了，闹得黄淑兰好生好奇：“难道你这被子里还藏了什么宝贝不成？” 赵晓明好不容易才给她糊弄过去，倒不是故意想要瞒着她，只是这宿舍里人太多，被她嚷出来就不太妙了。 经过这次，赵晓明就更坚定了要买一处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的决心，反正张天亮都说了，以后要到省城里来生活，她为两人准备一处安乐窝，那也是势在必然的了。 只是这要找房子，还真不容易啊！ 刚好黄淑兰她们不是想要换仓库嘛，赵晓明假公济私，跟她们一起出去跑了好几天，找仓库的同时顺便也给自己找房子，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再说那天黎师傅回到家，随手从口袋里掏出赵晓明给他的那块手表，递给了她的夫人赵玉英：“给你个玩意儿。” 赵玉英接了过来，手感沉甸甸的：“手表？” “嗯，你给绣的那套嫁衣的小赵送你的礼物。” “哦，小赵送的啊，那我得好好看看！”赵玉英从抽屉里拿出眼睛，打开来架在鼻梁上，再仔仔细细地看着手中的手表，她们做这一行的，年轻的时候用眼过度，眼睛老早就不好使了，得戴上眼睛才看得清东西，给赵晓明的那套嫁衣，算是她这辈子最后的作品了，往后就算想做也是力不从心了。 看了一会儿，赵玉英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个礼物也太贵重了吧！” 黎师傅不在意地笑笑：“一块手表而已，算得了什么。”转头看见赵玉英的脸色，不由自主地接过她手中的手表，细看起来，这一看不打紧，惊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表盘是镀金的，周围镶的这一圈，是真钻？”黎师傅夫妇俩年轻的时候算得上是出了名的手艺人，专为达官贵人们服务的，好东西见过不少，这手表无论是从手工、质地还是用料来说，都比现在市面上出售的手表好太多了。 赵晓明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手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东西，而且还如此大大咧咧地就给了他，黎师傅实在是想不明白，但这表，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私自留下来了。 想来想去，他们决定明天就拿到工厂交给傅熙年，至于要怎么处理，就让他去决定吧！ 在这个时代，有时候太好的东西带来的并不是财富，而是灾祸。 第二天，在东恒服装厂的办公室里，傅熙年看着手中这只精美的女式手表，陷入了沉思。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他对于世界名表也有过一定的研究，他认识这个手表品牌，但这个款式却很陌生，不像是现在应该有的设计，而且这表非常新，新得像刚刚买回来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个品牌的手表就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算是十分昂贵，不是随意就能买下的物件，而且，这个品牌并没有进入中国，国内会认识这个品牌的人寥寥无几，更没有什么购买渠道…… 赵晓明，她究竟是什么人？ 突然，傅熙年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地把手表举到眼前仔细地看，这表居然是自带万年历的月相表，大概是有些时候没有戴了，指针已经停止了走动，日期也停在过去的某个日期。 傅熙年利用以前学过的机械表的知识，急切地拨动着表弦，然后，他终于确定了这表停留在的时间——2016年。 一九七八、二零一六，真是一个有意思的数字啊！ 黎师傅刚下班回到家，赵玉英就着急地迎上去：“怎么样，傅先生他怎么说？” “傅先生把手表留下了，还给咱们阿胜安排了在服装厂当司机的工作，嘱咐咱们这事儿一定不能说出去，反正以后这事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吧，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阿胜是黎师傅的儿子，高中毕业后一直待业在家，之前傅熙年就说过想要帮他安排工作，但被黎师傅已不想麻烦他为由拒绝了，但现在既然傅熙年想要瞒下这件事，黎师傅只能接受了他的安排，这样才能让傅熙年安心。 那边的动静赵晓明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在她看来，她给出去的那块手表上又没有刻上生产日期，顶多就是比商场里的手表看起来高档一些而已，至于里面是否带有日历，她就光知道带着好看了，哪里有留意过这个呢！ 赵晓明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想要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最好还是沙面租界那一带遗留下来的小洋楼。 以前赵晓明有个朋友就住在沙面的小洋楼里，那种小洋楼可真是好啊，几十年的老房子了，各种设施跟二十一世纪的房子比起来也毫不逊色，随时都能用上冷水热水，不但有浴缸，还有方便的淋浴设备。 那时候赵晓明还特地问过朋友，这些造型复古的淋浴设备都是哪里买来的，跟房子搭配得很，然后朋友说了，这房子买来的时候就有这些了，应该是原装的，这以前的东西质量就是好，这么多年用下来也不带坏的。 虽然赵晓明现在已经习惯了用桶打水到公共浴室洗澡，也接受了使用公共卫生间，可这并不表示她就喜欢这一切啊，特别是去了一趟英国，过了几天方便舒适的生活之后，再回来过这样的日子，简直是太遭罪了。 可是除了小洋楼，市区里很难再找出有全套卫浴设备的房子来了，街上的老房子就不说了，通电也就是这些年的事，也只够拉一盏昏黄的电灯而已，其他家用电器一概是不能用的，当然了，就算能用也没有。 至于自来水，能通上就算是条件很不错了，很多都是一个大院共用院子里的一个水龙头的。 每天一大清早，总能看见睡眼朦胧的大妈大婶们，一手端着个痰盂，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到巷口的公共厕所倒便溺，其实说起来，也并没有比农村的生活优越多少，人家起码每家每户还有自己的茅厕，不用一大早憋着尿排队呢！ 可是沙面的小洋楼要比普通的房子贵上好几倍吧，赵晓明翻出自己所有的积蓄，仔细数了起来，其实去年她应该是赚了不少钱的，可是花得也是大手大脚的，这么一算下来，结余只有一千出头，这些钱拿来过日子算是一笔巨款了，可是想要买房子，却根本不顶什么用。 “唉！”赵晓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年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分期付款这回事。 正在赵晓明为了未来的房子而愁肠百结的时候，黄淑兰突然冲了进来：“别发呆了，找到好地方了，快，一起去看看。” “看什么？” “咱们的新仓库啊，地方可好了，保证你喜欢！”黄淑兰和杨芳芳兴奋地把还来不及换身衣服的赵晓明拖了出去，直到上了公交车，赵晓明还是懵懵懂懂的，“咱们这是上哪儿呀？” “沙面！”黄淑兰爽快利落地说！ 第158章 小洋楼 之前找地方的时候赵晓明也提出过想要去沙面看看，但黄淑兰一口就反驳了：“那地方多贵啊，咱们租得起吗？”赵晓明只好不再提,只是自己暗戳戳地去转了个圈，哪怕经历了那个混乱的时代,那儿仍然是这个城市环境最幽雅的地方之一。 绿树成荫,欧式风格的小洋楼，楼房外面有漆成白色的铁栅栏,有蔓延在红色砖墙外的绿色藤蔓，栅栏里的花园虽然大多都荒废了，可依然能想象得出当时的盛况。 也许跟这个城市的务实有关吧,古时候这里是蛮荒之地,历来天高皇帝远,民众从不关心政|治，只关注民生，是以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竟然没有对这里产生毁灭性的影响,给省城的人民留下了这个幽雅、清净的所在。 三个人下了车，黄淑兰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们七拐八绕地到了一处三层的小楼边,青灰色的砖墙看起来十分结实,窗户开得并不大，四周还有高大的围墙和厚实的铁门。 “这看起来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啊！”赵晓明有些疑惑地说，这地方虽然与周围的花园小洋楼不一样，但看起来竟然没有太突兀的感觉，也是难得。 “当然不是住人的。”黄淑兰解释说，“这里本来是一名外商的仓库，后来几经变故，总之是换了好几任主人吧，反正现在这人主人说空着也是浪费，想要租出去，正巧就被咱们遇上了。你看，我都想好了，三楼向阳的这一边，装修一下，用来做办公室，买些办公的桌椅回来，十几个人还是坐得下的，就算咱们扩大规模，有十几个人也足够了，另一边就做成会议室，咱们的代理商一个月集中开一次会也有地方了。剩下这两层呢，就用来做仓库……” 赵晓明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可是这里的租金很贵吧！” 第187节 黄淑兰一拍大腿，激动地说：“就是不贵才说好呀！你看这地方比咱们原来原来租的那个小院子大了不止三四倍吧，而且还是三层楼，咱们原来租的那儿就要二十块一个月了，这里你猜多少钱？” 就算不考虑地段的因素，光从实用面积来说，这里也是原来的十倍以上，更重要的是，前面还有一大片的空地可以用来停车，进货卸货都方便，高门大户的也安全，赵晓明想了想，有点迟疑地问：“两百块？” 黄淑兰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块！” “这么便宜？该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这世上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赵晓明诧异地说。 “没有猫腻，手续、证件都是齐全的，咱们租房子也是要签合同按手印，白纸黑字写清楚了的，我们也打听过，这仓库确实是好多年都没有租出去过了，与其空着还不如租给咱们呢，这租金也是每年都要按照百分之五递增的，房东也不会太亏。” 赵晓明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看向杨芳芳说：“芳芳你一向是最仔细的，你也确定真的没问题吗？” 杨芳芳点头：“合同材料都看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么好的地方，你们究竟是怎么找到的呀，为什么别人就找不到呢？”赵晓明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就，就像我们平常那样，到处去找去问，就刚好碰上了呀，哎呀，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个缘分嘛，咱们跟这房子有缘！”黄淑兰有点不耐烦地说。 赵晓明跟她们朝夕相处也有不少时间了，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不耐烦下面隐藏的不安：“说吧，是不是找傅先生帮忙的？” “既然你都猜出来了，那我就直说了吧，其实我也觉得没什么好瞒着你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傅先生非说不要告诉你，我也就是有一次进货的时候无意中跟他们那边的人提了一下，傅先生不知道怎么的就知道了，然后就说刚好有朋友在这边有个丢空着的仓库，帮我们牵个线。他说最好不要跟你提，怎么，你真的不高兴了？为什么呀？上次那个地方不也是傅先生帮我们找的吗？不也挺好的？” 听着黄淑兰这一连串的问题，赵晓明只能无奈地说：“没有啊，这地方确实挺好的，既然是傅先生介绍，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们觉得合适就签合同定下来吧！” “嗯嗯！”黄淑兰高兴地猛点头，“基本上我们都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楼有扇窗户有点漏水，我们要跟房东再商量一下修缮的问题。” “嗯。”赵晓明随口应了一声，心思却放在了窗外。 她们现在正在三楼上，从她这个角度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一栋两层的花园小洋房，房子不大，带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花园，简简单单的看着就叫人喜欢，更妙的是房子正前方有一个小巧的圆形喷水池，喷水池上方竖着个汉白玉雕成的丘比特爱神雕像，憨态可掬。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黄淑兰凑过来问。 “你帮我看看，那上边写着什么？”赵晓明拉着她问。 黄淑兰眯着眼睛看过去，那栋房子朝着这边的窗户上贴着一张纸，白纸黑字写着两个大字：“待售？” 赵晓明激动地用力抓紧她的手臂：“真的是待售，我没有看错！这里的事你们看着吧，我去问问。”说完忙不迭地往楼下跑去。 留下黄淑兰揉着被她抓疼的手臂一脸不解。 赵晓明跑到那栋房子的门前去按门铃，这房子看样子像是久不住人的，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人在家。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出来应门，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从衣着上看应该是个有体面工作的人，看来是知识分子，只是两只手的袖子都卷起到了肘弯处，像是正在干活的样子。 “请问您这房子要出售吗？”赵晓明带着点忐忑的心情问。 中年男人爽朗一笑：“没错，这待售的牌子刚挂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小姑娘，是你家里想要买房子吗？” “是我想买，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快进来，随便看看！”男人热情地把赵晓明迎了进去。 房子保养得比赵晓明想象中还要好，实木地板，楼梯和扶手也都是实木的，虽然油漆有些剥落，但结实完好，只要请人来打磨一下重新上漆，就能像新的一样了。 一楼是个大厅，天花板上悬挂着漂亮的欧式复古风格水晶灯，哪怕以赵晓明现代的眼光来看，也不会觉得老土过时，一边的墙角上堆着几个箱子，男人解释说：“房子里还留着一些老物件，正准备搬走。” 赵晓明点点头，继续去看其他地方，大厅的后面是整面的落地玻璃门，推门出去就是后花园，朝向是南面，冬天的时候，整个屋子几乎一整天都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 一楼除了大厅，还有厨房和一间小小的工人房，如赵晓明所想，卫生间里果然有热水淋浴设备，有铜质的水龙头和花洒，还有抽水马桶，式样有些古老，水箱是高高地悬在顶上的，冲水的时候要拉旁边的绳子，但确实是方便好用的抽水马桶无疑。 二楼有三个卧室，一间主卧和两间稍小一点的卧室，主卧有配套的卫生间，里面除了淋浴设备，还配了浴缸。同样朝南的一面是一整面的玻璃窗，外面还有一个阳台，正对着花园。 另外还有一个卫生间是供两个次卧使用的，三个卧室的门外，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看痕迹原来应该是摆放着一张沙发，当成起居室用的，赵晓明想，这里刚好可以改成书房，以后生两个孩子，一人住一间房刚好够，晚上就一家人静静地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安静地读书写字。 房子说是两层，其实二楼的上面还有一个小阁楼，用来堆放点杂物什么的，最合适不过了。 粗略估计，加上阁楼，总共的实用面积恐怕差不多有三百平方米，一家四口能住上这么一栋房子，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真是越看对这个房子就越是满意。 “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要卖掉呀？” 男主人笑着说：“祖上留下来的老房子，这些年维护得也很精心，要卖掉其实还真是有点舍不得的，不过房子就是要有人气，要是几年没人住，疏于打理，再好的房子也要荒废了。我和爱人由于工作调动的原因，全家人都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这里是再也顾不上了，与其丢在这里，还不如给它找一个真心爱护房子的新主人。” “您这房子卖给我吧，我一定能够好好爱护的。”赵晓明急忙说。 男主人微笑着看她：“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而且我这牌子一挂出来，你就上门了，看来也是缘分，不过买房子可是一件大事，小姑娘要不要再和家里商量一下？” “不用的，我家的事情我做主，大叔，您这房子怎么卖？” 这个时候不盛行房产交易，大部分人住的都是国家分配的公房，像这种买卖房子的也没有什么定例可依，房主斟酌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数目：“三万块吧！” 这么好的房子，别说三万块了，就算是三十万，赵晓明也不会觉得贵呀，马上一口答应：“好，就这么说定了，您这房子就卖给我吧！” 第159章 买房 赵晓明一口答应房主的开价，生怕房主反悔,还特地走到窗边,把那个“待售”的牌子取了下来：“这个就不用挂着了，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房主显然也没想到她会答应得那么爽快，还做好了准备她会讨价还价一番呢,楞了一会儿,斟酌着开了口：“那,买房子的钱……” 赵晓明这才想起，别说三万了，就算是三千她现在也拿不出来啊！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钱暂时有点儿不凑手,不过您别担心,我一定会很快就凑齐的,要不我们先签个意向书，我给您交了定金先？”这么好的房子，一不留神很容易就会飞走的，还是先定下来安心一些。 房主“呵呵”一笑：“不用了,小姑娘,我相信你,这几天我也不会把这待售的牌子给挂出去的，你就安心地去准备钱吧！” “不行不行，定金还是要给的。”赵晓明翻遍了全身上下，把身上所有的钞票都掏了出来，她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身上带的钱不少，这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小两百，一股脑儿塞给了房主，“这是定金，您先收着，剩下的我过两天就给您送过来。” 第188节 房主乐呵呵地找出纸笔：“既然这样，那就先立个字据吧，我也不能占你便宜了，你就不怕过两天来了找不到我了？” “不会不会，大哥您一看就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骗人呢！”刚才还叫人大叔呢，一转眼就变成大哥了，真是怎么嘴甜怎么来。 于是草拟了一个购房意向书，抄写了一式两份，双方都各自签下自己的名字和通讯地址，按了手印。 赵晓明喜滋滋地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离开前还不忘千叮万嘱：“大哥，我过两天就来找您，这房子千万要给我留着啊，我和我未婚夫就等着这房子结婚呢！” 房主表示理解，这年头住房紧张，很多小年轻就是因为房子问题解决不了没办法结婚，像他们这样可以买房子结婚的，算是家庭条件很不错的了。 “我平时不住这儿，过两天你要找我的话就到这上面写的这个地址来，我再跟你一起去办房屋过户手续。”房主嘱咐说。 “好的，谢谢大哥！”赵晓明朝他鞠了个躬，高高兴兴地出了门，临出大门前还转过身跟丘比特的雕像打了个招呼：“再见咯，过两天再来看你哦！” 这一路几乎是蹦跳着回去的，欢欢喜喜地回到旁边的仓库，刚好黄淑兰她们刚签完租房合同，正撸起袖子准备好好收拾一番，这楼房挺干净的，基本没什么杂物，就是灰尘太多，得好好清扫一下。 赵晓明一把揪住两人：“你们现在有多少钱，都先借给我。” “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要借钱？” 赵晓明献宝似的把刚签的购房意向书拿出来给她们看：“我要买房子。”嘴角一直高高地扬着就没放下来过。 黄淑兰一瓢冷水泼了下来：“买房子，你傻了吧！” 赵晓明冷不防被她吓了一跳：“买房子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要说我傻了呀？” “我们大学毕业了就会分配工作，有了工作单位就会给我们分房子，这迟早都会有的东西，干嘛还要花钱去买呢？再说了，这又不是一百几十块买着玩玩的，大拿拿三万块钱呢，我给你算个数啊，一般工人一个月三十六块工资，一年就是四百三十二块，加上奖金算个整数，五百吧，三万块钱，就是说一个人不吃不喝攒上六十年的工资，才能买上一栋房子，什么金窝银窝，值得你花那么多钱去买？” 赵晓明眨了眨眼睛，有点茫然地说：“可我又不靠攒工资买房子呀！” “哎呀，我就这么一比方，反正以后单位迟早都会给我们分房子的，你有那钱，干什么不好啊，干嘛非想不开要买房子呢？”黄淑兰气急败坏地说。 赵晓明把目光转向杨芳芳：“芳芳，你也这样觉得吗？” 杨芳芳点头：“当然啦，你现在还不知道以后会分到什么单位呢，万一这房子离单位比较远呢，那上下班岂不是很不方便，还不如住在单位分的宿舍比较好，再说了，以后有了孩子也要上单位的幼儿园，当然是住得近点儿比较方便啊！” 赵晓明十分惊讶的样子：“原来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 黄淑兰和杨芳芳一副看怪物的样子看着赵晓明：“当然啦，不这样想要怎样想？咱们上大学不就是为了能分个好单位吗？” 赵晓明不得不承认她们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不管怎么样，这房子她就是想买呀！ “但是离毕业还有好久呢，我现在就想搬出来住了呀！” 杨芳芳说：“这好办，咱们原来的仓库那儿不是还没退嘛，等咱们仓库搬出来了，你可以搬进去住呀！” “但我不喜欢那儿，我就喜欢这房子嘛！” “不都是住吗？有什么不同。” “来来来，我带你们去看！”赵晓明不由分说，拉了两人就跑过去按门铃，“看完你们就知道有什么不同了。” “大哥，不好意思啊，又来打扰您，这是我朋友，她们也想看看这房子。” 那房主好脾气地把人往屋里让：“客气什么呢，买房子是大事，多看看也是应该的，快进来吧！” 黄淑兰和杨芳芳都是第一次进这种房子，好奇得不得了，黄淑兰甚至好奇地蹲下去敲了敲地板：“老天，这地上还铺着木板呢，这走来走去的不都磨坏了吗？” “所以说呀，以后弄干净了你们可不许就这么穿着鞋进来乱跑。” 杨芳芳看着空旷的大厅感叹：“这么大的屋子就用来当客厅，也太浪费了吧！” 黄淑兰跑过来：“哇，这窗户也太大了吧，坐这儿就能看得到外面，多好！你看，外面还有这么大个园子呢，全都种上菜的话全家人都够吃了，都用不着上外头买菜了。” 房主看着三个姑娘咋咋呼呼的，宽容地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整理手头上的箱子。 赵晓明拉着她们两个来到卫生间：“给你们看看好东西。” 黄淑兰好奇地盯着马桶：“这什么呀？” “抽水马桶啊！”赵晓明拉了一下水箱的绳子示范给她看，“上完厕所一拉，哗啦就冲得干干净净的，是不是特别方便？” “方便是挺方便的，可就是太高了吧，这边儿还这么小，蹲上去岂不是跟耍杂耍似的，一不小心就栽下来了，多危险啊！”黄淑兰有点忧心地说。 “哈哈哈！”赵晓明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不行了，你怎么这么好玩儿啊，我肚子疼死了。” 气得黄淑兰用力掐她：“干嘛呀，人家就是不懂不行吗？” 赵晓明好不容易收住了笑，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没有，其实你喜欢蹲着也可以，不过我比较喜欢坐着。” 黄淑兰也不介意，还比划着坐上去尝试了一下：“原来是坐着的呀，那倒好，时间长了也不用担心脚麻了。” 赵晓明突然拧了一下墙上的一个开关，“哗！”地一下，一旁的顶上有细密的水珠洒了下来，吓得黄淑兰拍着胸口跳了起来：“哎呀妈呀，吓死我了，这怎么回事，下雨了？” 赵晓明一脸得意：“这是淋浴，事先烧好热水的话，还能自动喷热水呢，洗头洗澡多方便啊！” “真的可以这样洗澡？这也太神奇了吧！”黄淑兰和杨芳芳两个脸上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样，买这房子，值吧？住在这儿，每一天都是享受呢，其他的那些房子哪里比得上啊？”赵晓明关了水，带她们上二楼。 “值，太值了！”黄淑兰拍着大腿说，“那个大房间留给你，这两间小的我和芳芳一人一间，我就要朝东边的这一间了，你们谁也别和我抢！” “喂，谁说让你住这儿了？这是留给我家孩子的好不好！” “你这不是还没生呢嘛，再说了，这么大屋子，你一个人住着也害怕呀，我和芳芳肯定要来陪着你的，对吧芳芳？” 杨芳芳笑着说：“别闹了，这是人家晓明结婚要住的房子，我们跟着掺和什么劲呢？” “偶尔来住住，也是可以的吧？”黄淑兰可怜巴巴地看着赵晓明。 第189节 “好啦，只要我真的能买下这房子，当然随时欢迎啦！不过你们得先借钱给我啊！” 杨芳芳认真地说：“我们借钱给你是没有问题啊，可我们也没有多少钱啊，你还是再考虑看看，真的要买吗？” 黄淑兰也收起了她的嬉皮笑脸：“这房子虽然真的很不错，我们也都很喜欢，但三万块啊，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就为了图这些方便，值不值啊？” 赵晓明严肃地点点头：“我觉得值，我一直以来都想要一处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么喜欢的，我一定要买下来，钱的事我再去想办法，现在看起来三万块是挺贵的，但过了几年、十几年后再回头看，你们就知道真正占便宜的是谁了。” “好吧，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我们也只能帮你了，走吧，回去看看能凑出多少钱。” “谢谢你们，你们真好！”赵晓明感动地说。 “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呢！”黄淑兰张开双臂，大喇喇地搂着两人的肩膀，豪气地说。 第160章 黑市交易 赵晓明清点了自己的所有财产，就连在抽屉角落里的零钞都搜刮了出来，加上已经交了作为定金的两百块,满打满算勉强可以凑得够两千块钱。 数到最后看着手中零零散散的一堆钞票,叹了口气：“唉,只有这么点儿啊！” 黄淑兰看她这个样子挺不顺眼的：“这还叫做少啊,我们全家几十年的积蓄加起来还没这么多呢！” 杨芳芳对她家的情况是知根知底的：“去,你们家的钱每个月够花就算不错了，还说什么积蓄！” 黄淑兰不死心地说：“不是我说你呀晓明,手里拿着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买房子呢，钱都花进去了不说，还欠一身债，何必呢！” 赵晓明懒得跟她解释了，大家观念不同,在这个时代人们的金钱观还是比较保守的,讲究有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鞋,很少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借别人那么多钱,就为了买一栋可有可无的房子。 “我就问你一句,我买了房子以后你还来不来我家洗澡了？” “去啊，当然要去！” “那就少废话了，能借给我多少钱？” 黄淑兰和杨芳芳虽然在心理上不太赞同，但行动上还是很支持的，不过两人都不算有钱，去年虽然赚了一些，但其中一部分都拿回去贴补家里了，手头剩下的凑一凑，两人大概一共能拿出一千块。 另外公司里的周转资金也颇有富余，除了交了租房子的押金和预留装修费用之外，还可以拿得出一千块钱，也都让赵晓明暂时先提出来了，以后再在她的分红里面扣回来。 赵晓明又去了一趟东恒服装厂，找财务帮她结算一下这一季的服装她大概能拿多少分红。 去年年底的时候才分过一次红，按照规定三个月分一次，下一次分红的时间还没那么快到呢，按理财务是不会帮忙计算的，不过东恒的财务小胡是个小姑娘，正是爱打扮的年纪，平时是把赵晓明当成偶像一样崇拜的，再加上以往赵晓明过去的时候，有时会随手带些小礼物，小胡姑娘也收到过几次。 因此赵晓明找她帮这个忙，她二话不说，马上就算了起来。 现在卖的主要还是冬装，春装虽然已经上市了，但还没到销售旺季，所以小胡给她结算的主要是冬装的提成，数据出来赵晓明有点失望：“只有这么少啊！” 小胡有点过意不去似的说：“人们主要是在过年前的时候买新衣裳，这段时间刚过完年，买衣裳的人少了，再加上现在商场也不进冬装的货了，所以是少了点儿。” “就这几百块，那也不济事啊！”赵晓明头疼地说，以前她从来不觉得钱有这么重要，事到如今才真正感觉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早知道之前就不胡乱花钱了。 小胡一心想要为她排忧解难：“对了，我知道现在厂子里接了不少春装的订单，要不我帮您算一下新订单您一共能拿到多少分红吧，您要真的急着要用钱，跟傅经理说说，说不定他能同意您提前支出来呢！” “也好，那麻烦你帮我算算。”赵晓明感激地说。 “晓”这个品牌靠冬装打开了市场，春装的订单还真不少，小胡给算了一下，加上之前的，这一季的分红赵晓明大概可以拿得到两千块。 赵晓明让小胡把这个数字是怎么得来的写给她，然后写了一张两千块钱的借支单，一起拿着去了傅熙年的办公室。 傅熙年正在埋头签文件，听到敲门声，抬头看见赵晓明，脸上挂了笑：“来了？进来，坐，稍等我一会。” 赵晓明在旁边的木沙发上坐下，打量了一下傅熙年，他一边翻开手中的文件一边跟站在他办公桌前的工作人员询问几句，看起来像是瘦了一些，不过精神很好。 最后大笔一挥，把签好的文件递给工作人员，转头问赵晓明：“找我有事？” 赵晓明站起来，把手里的资料放到他面前：“这是财务预计出来的这个季度我可以拿得到的分红，我想先预支出来。” 傅熙年翻开看了看：“手头紧？” “嗯！”赵晓明并不想说得太详细。 傅熙年略微想了想就提起笔在借支单上签了字：“如果还缺的话尽管出声，我可以借给你。” “暂时先不用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实在不行的话再跟您开口。” 傅熙年点点头：“也好！” 赵晓明拿着借支单去财务部支了钱，下一步决定去找许晨，许晨的经济条件不错，不过赵晓明见她平时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的，估计也不是个能存得下钱的人。 她找许晨倒也并不完全只是为了借钱，主要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帮忙想办法到银行办理贷款，毕竟能弄到钱的办法就这么多了，距离三万块还有那么大一个缺口呢，赵晓明的心里也免不了有点着急起来。 许晨一听赵晓明说想要买房子，立马拿出存折拉着赵晓明就上银行，取出一千块钱给她：“我所有的嫁妆可都在这儿了。” 赵晓明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现在的钱差得还有点远。” “这样啊！”许晨拧眉道：“再多我这里是拿不出来了，我爸妈那儿可能还有一些，不过应该也不多，最多两三千吧，我记得上年我家一个亲戚在郊区买了块地盖房子，统共也就花了六千块钱，我要是帮忙问朋友借一点，应该能凑的足吧，不过到时候你还起来可就吃力一点了，对了，你要买的是哪里的房子啊？要多少钱？” “是沙面的小洋楼，要三万块！” 许晨咋舌：“要这么多！那我可真借不来啊！你真要买这么贵的房子吗？” 赵晓明说：“我也知道我有点好高骛远了，可那房子我是真的想要，你有认识的人在银行工作吗？可不可以帮我问问能不能办理贷款？”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刚从银行出来，许晨立刻带着她回头：“正好，这家银行的行长是我朋友，我跟你去问问。” 许晨带赵晓明找了这位当行长的朋友，但最后还是失望而归，这个时候还没有贷款供房子的说法，抵押贷款倒是可以的，但问题是赵晓明现在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押的啊！ 从银行出来，许晨劝赵晓明：“三万块钱确实太贵了，就算真的借钱买下来，以后的生活压力也太大，其实你现在已经有六七千块钱，在市区也能买上不错的房子里，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我也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第190节 赵晓明咬着唇：“让我再想两天吧！” “嗯，你好好想想。” 赵晓明默默地离开，然后下定了决心，少不得要冒一回险了。 她在看房子的时候把话说得那么满，说一定能把钱准备齐，其实心里面是给自己留了底线的，万一真的借不到那么多钱，空间里还有几样值钱的珠宝，随便拿一件出来就不止这个价了。 这年头，珠宝这些东西不能吃又不能穿，还不能拿出来戴，当然比不上一栋房子实在，对赵晓明来说，用珠宝来换房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怎么换？ 明着去卖那是肯定不行的，首先来历就说不清楚，她虽然懵懂，但也知道点儿厉害关系，那就只能去黑市偷偷地出手了，虽然价格可能会被压得低了点儿，但没关系，能凑得够买房子的钱就行。 空家里的几件珠宝饰品都是她平时用来搭配衣服的，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但钻石是真钻，宝石也是真的宝石，无论在哪个时代，就算款式不符合现在的审美，但真东西总是能值点钱的。 赵晓明之前也曾留意打听过，古玩珍宝的黑市在什么地方。 这些东西别人不知道，许晨是当记者的，见多识广，只当她是好奇，告诉她华林寺附近的华林街是有名的古玩一条街，白天是正常的古玩交易，清晨或者傍晚会有隐藏的黑市交易，以前许晨有个记者同事曾经去暗访过，这些私底下的交易还不少，很多来历不明的珍宝都是通过这样的渠道交易的，不过一般人看不出来。 打定主意，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傍晚了，赵晓明决定过去华林街碰碰运气。 这年头人们填饱肚子都不容易，有闲钱的人少，有闲钱还爱好古玩的人更少，傍晚的华林街冷冷清清的，两旁都是有些年头的老房子，柜台后面的多宝阁上摆放着各种瓷器，还有玉器古钱什么的，店铺里面营业员闲得拍苍蝇。 赵晓明走着走着感觉腿肚子有些发抖，黑市交易，首先就一个“黑”字，脑子里想象着电影中那些追杀、打斗的场面，她就忍不住想要打退堂鼓。 可是转念一想，朗朗乾坤呢，哪有那么多可怕的事，壮了壮胆子，走进一家店铺：“您好，请问你们这里收东西吗？” 见是生面孔，营业员面无表情地翻了翻眼皮子：“什么东西？” “钻石手链，没有□□，不过保证是真钻，你们可以验货。”赵晓明压低声音说。 营业员上下打量了赵晓明一眼：“先拿出来看看。” 赵晓明把手伸进口袋，正准备把手链拿出来，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掌拉住她的手臂：“跟我出来。” 第161章 威逼 赵晓明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转头看见是傅熙年，一颗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些：“你干嘛？” 傅熙年冷着脸：“出去再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出了店铺，快步离开华林街。 赵晓明也来气了，她这辈子还没被人强迫着做过什么事呢,用力挣扎着：“你干什么呀,我还有事呢！” “你这次又想卖什么？”来到街角无人处,傅熙年放开了她。 “什么又卖什么啊,我从来就没有——”说到最后，赵晓明自己也有点底气不足起来,“卖过什么啊！” “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一块亮闪闪的手表在赵晓明面前一闪而过：“这是我送给黎师傅的，怎么会在你这里？”赵晓明说着就想要把手表抢过来。 “哪里来的？”傅熙年的语气还是很平静,轻轻一闪就避开了。 “我,我家祖传的。”赵晓明硬着头皮说。 “祖传？哪一年传下来的？我四年前曾经到世界上技术最先进的钟表厂参观过,当时他们还没有这样的镶嵌工艺,能够把表盘上的钻石镶嵌得这样天衣无缝。” “你没见过不代表就没有啊！”赵晓明继续嘴硬。 “那你可以告诉我，这块手表来自哪个国家,什么品牌，怎么买到的吗？” “我,都说了是别人送给我的,我怎么知道那么多！” “这种贵重物品，如果是通过正当渠道进口，肯定有案可查，如果查不到，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身边有人里通外国，甚至是做一些走私的违法行为呢？” “你血口喷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快把手表还给我！”赵晓明伸手去抢，傅熙年仗着身高的优势，随手一举，她就无可奈何了。 赵晓明跺脚：“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看着她红了眼眶，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傅熙年心中一软，叹了口气：“我没想怎么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拿到这块手表的不是我，换成是别人对你说前面的那些话，结果会怎么样？” 赵晓明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我，我不知道，不过，没证没据的，也不能怎么样吧！” “你呀，还是太天真。”傅熙年把表翻到后面，给她看后面的一行编码，“这行编号看着没什么，可是落到有心人的眼睛里，能看出来的信息多着呢！以后这种东西还是不要随意拿出来的好。” “这表怎么会到了你这里？” “这表太过贵重，黎师傅不敢随便收下，所以拿到了我那里，不过你放心，他什么都没看出来。但他看不出，可不代表别人也看不出，话说，你究竟知不知道一块表能看出来的隐含信息有多少？”可以看出时间年份那个大秘密，傅熙年还不打算说出来，怕吓着了她。 赵晓明老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敢随便拿出来。”傅熙年心里叹息，都不知道该说她是大胆还是傻了，或者就是个傻大胆。 “对不起。” “这不是对不起我的事，是你自己的事。” “那这表现在可以还给我吗？我以后再也不会随便拿出来了。”赵晓明小心地问。 傅熙年摇摇头，把表收回西服内袋里：“现在不能给你。” “为什么？”赵晓明惊道，难道他还想用来威胁她吗？ 傅熙年觉得他今天叹的气比平时一个月的加起来都多：“我跟你说过的，急着用钱的话就来找我，我可以借给你，买房子哪里还差多少钱？” 赵晓明又惊了：“你怎么知道我要买房子！” 傅熙年苦笑，他也不想知道那么多关于她的事，从英国回来以后，他就下定决心要忘掉这段没有希望的感情，收拾心情，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去，可是就是放不下、丢不开，能有什么办法呢？ “其他的就别管那么多了，就说你还需要多少钱吧！” 第191节 “可是我不想借你的钱。”以后住在那栋房子里，整天心里都会想着这是借他的钱买的，心里总是不自在。 “所以你情愿冒着身份被人发现的风险，来这里卖那些你私藏起来的见不得光的珠宝首饰？” “所以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难听了，赵晓明就算害怕，也觉得气得够呛，“我不偷不抢没做过什么坏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据我所知，你的户口是落在金山县三江乡香坪坝村的吧，至于这户口是怎么上的，还需要我细说吗？”说这话的时候，傅熙年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如果当初，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个遇上的人是自己，那结果会不会完全不同？ 是的，现在傅熙年已经完全认定了她是从未来回到这个时代的外来者，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让他心惊肉跳甚至好多天都睡不着觉，可是从他认识她的那一刻开始回想，她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合理之处，只有这个解释才能完全说得通。 想了几天几夜，他才终于能够接受了这个现实，才能够重新心平气和地面对她。 可是她这么傻，处处露出破绽而不自知，他除了帮她遮掩，还能怎么办呢？ 就是不知道那个她喜欢的男人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的话，又是否能够接受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傅熙年的心里又隐隐有些激动和兴奋，他希望，这是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赵晓明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和她有着一丝隐秘的联系，这种联系，让他暗地里冲动不已，得到一种不能宣诸于口的满足。 这时候赵晓明感觉到的却只有害怕，她整个背后的衣裳都被冷汗湿透了，她一边后退一边喃喃自语：“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的？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傅熙年心疼极了，跨了一步上前紧紧把她拥进怀里：“别害怕，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你别担心，我也不是在威胁你，我会帮你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 赵晓明却用力地一把推开了他：“好，我借你的钱，只要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提起这件事，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好，那走吧！”傅熙年知道自己今天的态度刺伤了她，但不这样的话，她也许还意识不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她要怨便怨吧，只要自己知道这是为了她好就行。 傅熙年在心里无奈地苦笑，一直以为在可以十分理智地对待感情的自己，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栽在这上头。 赵晓明的小洋楼顺利地买下来了，去办理过户手续的时候她突然问原房东：“请问您认识傅熙年吗？” 原房东楞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 赵晓明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认不认识又如何，不管她买这房子是不是傅熙年安排的，她欠他的都已经还不清了，看起来如今这个结果，得到好处的只有她，买到了心爱的房子，她当然很高兴，可是这份高兴里，却是掺杂了一份杂质，怎么也纯粹不起来了。 那块手表在傅熙年的手中，就像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她炸得粉身碎骨。 但赵晓明的不安只持续了几天，很快她就全身心地沉浸在装修房子的乐趣中了，她有一个本事，凡是当下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打包起来扔进角落里，卸下包袱继续快快乐乐地生活，到了实在是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再去面对，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有时候想想，其实她的生命在当初遇上爆炸的那一刻就应该已经终结了，如今的每一天都是捡来的日子，当然要好好地过，过一天赚一天啊！ 房产证拿到手之后，赵晓明又去找了一次许晨，请她帮忙试试能不能在银行抵押房产证贷款，如果能贷出款来，就先把借傅熙年的钱给还了。 买房子这件事还没有告诉张天亮，她不希望到时候跟他说的时候，他问起钱是向谁借的，她提起傅熙年的名字。 幸好“优选良品”那边黄淑兰和杨芳芳照管得非常好，等闲都不让她过去了，嫌她碍事，让赵晓明得以有足够的时间来布置她的新房子。 装修的师傅是傅熙年介绍来帮忙装修仓库那边的，那边弄完了之后就过来帮赵晓明装修房子，房子的底子好，并不需要太大的变动，只要把一些太久的地方翻新一下就可以了。 倒是房子的布置赵晓明花了大心思，样样都要挑最好的，为了一个漂亮的花瓶能跑遍全城的商店。 小洋楼是可以通电的，而且线路还挺结实，可以同时使用比较多的家用电器，赵晓明把电风扇、电饭锅和电冰箱都配齐了，当然这些电器一般的商店是买不到的，只有友谊商店可以买到。 还是沾了傅熙年的光，才能在友谊商店买到这些东西，赵晓明她现在也想开了，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嘛，都已经欠了他这么多人情了，也不差这一点了，买到心水的好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一切十分顺利，效率也很高，赵晓明的新房子从买回来到修整好，距离开学也不过就是两个月的时间。 新房子布置妥当，可以入住的时候，赵晓明收到张天亮的来信，他要来看她了。 第162章 利诱 赵晓明算盘打得好,许晨那边的贷款这两天就可以办好了,拿到贷款以后先把傅熙年的钱还了。 黄淑兰整天闹着她新居入伙，刚好等张天亮过来，男女主人都到齐了，才好办这个入伙酒。 收到信的时候是周四,张天亮在信中说星期六过来,许晨告诉她贷款星期五可以放款,真是老天都帮她,时间掐得刚刚好。 赵晓明准备周五拿了贷款先给傅熙年还钱，周六一大早开始准备入伙的事,张天亮的班车傍晚到，刚好带他去新房子喝入伙酒，给他一个大惊喜。 星期五,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赵晓明把钱还给傅熙年，问清钱的来历,他并没有说什么,很爽快就把钱收下了,没提把手表还给赵晓明的事,她也没好意思说。 星期六一大早，三个姑娘早早起了床，准备去农贸市场买菜，她们说新居入伙一定要在家里开伙做饭的，所以赵晓明原本打算请人在外面吃一顿的想法是行不通了，只好辛苦一些，请大伙儿来家里闹一场了。 黄淑兰又说入伙的时候来踩新房子的人越多越好，人越多就越旺，所以他们把相熟的同学啊、代理商啊都请了，到时候保管能挤满一屋子的人。 赵晓明是不懂这些的，她们怎么说就怎么办吧，反正就是要大家都高兴。 三个姑娘手挽着手，高高兴兴地走在路上，突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请问是赵晓明赵姑娘吗？” 赵晓明愣愣地回答：“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指了指旁边不远处树荫下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我们家夫人想请您赏脸喝个早茶。” “那辆车看起来好像挺眼熟的呀！”黄淑兰好奇地说。 “好像是傅先生的车。”杨芳芳小声说。 那是傅熙年很少开出来的那辆老爷车，赵晓明一眼就认出来了：“你们家夫人，是傅先生的母亲吗？” “没错，正是傅夫人。” 赵晓明有点紧张：“她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夫人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见见面聊聊天而已，还请赵姑娘赏脸。”他说得客气，可是肢体语言动作却像是如果她不答应他就会上前强行拉人的样子。 黄淑兰紧紧握着赵晓明的手臂：“别怕，我们陪你一起去！” 赵晓明感动于她们的义气，可毕竟傅熙年是知晓她不为人知的秘密的人，现在还不知道他母亲要找自己干什么呢，万一她也知道这件事呢？ 第192节 赵晓明不敢冒险，轻轻拍了拍黄淑兰的手：“没事，我自己去就好了。”拿出新房的钥匙交到她手里，“你们先过去帮我准备，请了这么多客人呢，可不能掉链子。” 黄淑兰接过钥匙，担心地说：“那你自己要小心点啊！”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们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咄咄逼人。 “没事，辛苦你们帮我准备了，我尽量快去快回。”赵晓明说完，径直朝那辆车走过去。 车门在她走近的时候悄声无息地打开了，一位中年女子坐在后座靠右的位置上，朝赵晓明点了点头：“对不起赵小姐，我行动不是太方便，怠慢了。”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这是她给赵晓明的第一感觉，她穿得也不是特别华丽，但就是能给人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这是长期发号施令养成的气势，不是一般人随意模仿得来的。 听到她那句话，赵晓明仔细一看，这才惊讶地发现，她的双脚上盖着一条羊绒毯，而手边放着一枚手杖，难道她的腿…… 傅夫人微微一笑：“让赵小姐见笑了，请上车吧！” 赵晓明上了车，坐在她的旁边，刚才去请赵晓明的男人也上了驾驶座，车子很快启动。 车外，黄淑兰和杨芳芳看着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黄淑兰拍着胸口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心里面不太踏实。” “我也是。”杨芳芳说。 “你说这傅夫人会不会像电影里的恶婆婆一样，对晓明威逼利诱？” “可晓明也没有跟傅先生在一起啊，她威逼什么？” “也对啊，不过我还是不放心。” “要不我们还是去找傅先生，告诉他一声吧！” “没错，走！” 赵晓明也想不明白傅夫人找她会有什么事。 傅夫人带她去的是一家古色古香的广式茶楼，司机用一辆轻巧的折叠轮椅把她推了进来，她的腰背挺得很直，神态高傲，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是腿脚不方便的人。 上好的冻顶乌龙，小巧精致的点心，傅夫人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这家的茶点味道还不错，随便尝尝，别客气。” “谢谢傅夫人。”赵晓明夹起一个虾饺放进嘴里，这里的虾饺做得只有手指头大，只取虾仁中最雪白肥厚的一段，澄面的饺皮晶莹剔透，哪怕是最斯文的女人也可以一口一个，吃相不会显得粗鲁。 “味道很好。”赵晓明放下筷子，傅夫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请她来肯定不光是为了吃的，不过对方那么客气，她也不能不给她面子。 “我们家就只有熙年这一个孩子，他从小聪明懂事，我们都对他寄予很大的厚望。” 赵晓明点头：“傅先生确实很优秀。” “跟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的日子能过得幸福、快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像熙年这个年纪，换了别人恐怕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们在这方面从来没有催过他，可并不代表我们不着急，再加上他是我们傅家数代单传的一根独苗，身上还肩负着振兴家业的重任，他的担子重得很呐！” “哦！”赵晓明不明白这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有什么心事，就算他自己不说，我也看得出来，这么多年了，我们也为他制造过不少机会，介绍了许多优秀的女孩子给他认识，可从来没见他对任何人动过心，直到最近，我发现他总是心不在焉，一直那么稳妥细致的人，在工作中居然接二连三地犯了好几次不大不小的错误，我想来想去，能让他如此失态的，恐怕也只有赵小姐你了。” 赵晓明的指尖不停地摩挲着粉彩茶杯上微凸起来的彩绘：“傅夫人，我想您大概是误会了，我跟傅先生只是普通朋友。” 傅夫人摇摇头：“他在英国一掷千金买了一条蓝宝石项链，回国之后把他自己名下在沙面的一套房产和一处仓库迅速低价转让，这几件是赵小姐能说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赵晓明的背上又冒出了冷汗，竟然是这样，她紧紧地捏着杯子：“对不起，我事先并不知道，我并没有想从傅先生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我以后会想办法回报他的。” “能得到的好处，为什么不得？作为一个女人，如果事事都要靠自己，那不是太累了吗？”傅夫人说。 “啊？”赵晓明愣住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做事情，从来都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我儿子喜欢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他就能感到幸福，所以我就要这个结果，至于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想到得到什么而和他在一起的，我并不在意。” 这女人的想法也太特立独行了吧！ “哪怕我是为了你们家的钱，您也不在意吗？” “当然，钱也是我们家的一部分啊！我们家有钱，而且还会一直很有钱，如果你真的是为了钱和熙年在一起，那我更可以放心了，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有想要离开他的机会。” 果然好有自信，可是对赵晓明来说，钱恰恰是她最不放在心上的东西：“可是我并不……” 傅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这正是我那傻儿子最近苦恼的根由，可是，赵小姐，我调查过你的身世……” “啪！”赵晓明手中的杯子不小心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对不起！”她蹲下去想把碎片捡起来，可是手脚都在发抖，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傅熙年，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很快有服务员过来帮忙把杯子的碎片打扫干净，赵晓明战战兢兢地坐下来：“傅夫人……” “对于你的家世，我还是比较满意的，算是书香世家，对你的教育也做得还不错，我观察了你几天，发现你的教养还是可以的，各方面的能力也还算不错。虽然比我之前的设想要差一些，你们家对我们傅家是事业也没有太大的助益，不过我们也不是靠联姻发展事业的人，与其为了联姻而和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其实我更宁愿像现在这样，让熙年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可以站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共同努力。” 赵晓明已经不颤抖了，她现在满身都充满了问号：“我的家世？” 傅夫人点点头，继续道：“我了解过你的‘优选良品’，也看过你设计的服装，在你这个年纪来说，做得很不错，我相信，给你一个更大的平台，你可以做得更好，你要知道，有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足够优秀就可以做得到的，背靠一个好的平台，你所能得到的好处比你能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所以，您的意思是？”赵晓明疑惑地问。 第163章 赌一场 傅夫人眼神犀利,紧紧地盯着赵晓明：“现在,熙年拥有我们家族企业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你们结婚以后,其中的百分之二十将会转到你的名下。” 当真是一个天大的诱|惑,傅氏企业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在几十年后,这将会是巨大到不可想象的一笔资产,就算是再不贪钱的人，只要她还有一点点野心，就绝对抵抗不了这样一笔巨大财富和权利的吸引力。 “为什么？”赵晓明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看好你，你们之前的合作我看过,非常好，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跟熙年合作得非常好,而且正因为你不够爱他，所以才能不被爱情冲昏头脑,更好地当一个贤内助，辅助他更好地发展傅家的事业。” “傅夫人您过奖了,其实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所谓的能力也只是误打误撞而已。” “究竟有没有能力，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傅夫人从放在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个红木盒子，放到赵晓明面前：“听说黎师傅帮你做了一套嫁衣，这套首饰是当年我婆婆在我的婚礼上送给我的，搭配古典嫁衣最合适不过了，第一次见面，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说完帮她打开了盒盖。 第193节 看清盒内的东西时，赵晓明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是一整套纯黄金打造的首饰，她一直不太喜欢黄金的首饰，嫌它太过俗气，可眼前这一套黄金首饰，却完全没有俗气的感觉，只是让人震惊。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以前的能工巧匠们，居然能做出这么巧夺天工的手工艺品，也许是以后太过依赖机器自动化制作了，这样精湛的手艺也渐渐地失传了，眼前的这套首饰，一片片的金叶打造得薄如蝉翼，似乎轻轻吹一口气就能把它们吹走了。 赵晓明以前学设计的时候，曾经选修过中国古代饰品，但学得并不精，只依稀看得出来这是一整套的头面，其中包含了顶簪、挑心、掩鬓、钗簪、耳坠等，以雍容华贵的牡丹花为主题，每一件都由大小不一的花瓣套嵌而成，且每一层花瓣上都镶嵌着红宝石，使得整个造型层次分明，立体感十足。 这套首饰，不管是从工艺上，还是材质上来说，都属于绝世珍品，而傅夫人，就这样轻轻易易地送出去了？虽然赵晓明也曾经面前算得上是有钱人，可真正有钱人的想法，她也是看不透了。 更重要的是，除了这套首饰，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她再也找不到另外一套更能搭配她那套嫁衣的首饰出来了，如果她没有那套嫁衣，可能还不会对这套首饰如此心动，现在，她简直舍不得移开眼睛，只要看着它们，就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她穿上那套嫁衣，再戴上这套首饰，那该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不得不说，傅夫人的这一手，玩得漂亮极了，就算她能拒绝得了前面的巨大权势和财富，但女孩子嘛，有哪个是不爱华丽的衣物和饰品的呢！ 但是再爱，也只能忍痛割爱了啊！ 此时此刻，赵晓明从没有如此感激小时候父母对她的富养，从小在物质方面的富足让她懂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的物质，能够比自己的心更重要。 繁花迷人眼，但不能迷心，她一直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赵晓明轻轻站了起来，盒上盖子，正要开口说话，包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赵晓明和傅夫人带着疑问的问句同时响起：“傅先生？” “熙年，你怎么来了？” 傅熙年快步走进来，对赵晓明说：“不管今天我妈跟你说了什么，那都不是我本人的意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随后转头，对傅夫人道：“妈，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希望您不要插手，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但如果还有更多的，我不会原谅。” 傅夫人脸色一变：“你以为我做什么了？” “不管做什么，我都希望您能尊重我。” “傅夫人、傅先生！”赵晓明突然大声说，“对不起，让你们母子因为我而产生隔阂，真是非常抱歉，傅夫人，你的条件我不能接受，这个还给您，我先走了，再见！”说完把盒子推回到傅夫人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弯了下腰，然后飞快地离开了茶楼的包间。 傅熙年心中一痛，想要伸手去抓，终究还是缩回了手，紧紧地握住拳头，声音沙哑：“你给她提什么条件了？”说完自嘲地一笑，“其实您也没有必要花这个心思，她根本就没想过要留在我的身边。” 傅夫人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在你的眼里，你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以为我是提条件让她离开你吗？你错了，恰恰相反，我提的是只要她愿意留在你身边，她能够得到的东西，不过很可惜，看来她不是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可以打动的人。” 傅熙年的心里突然涌上一个疯狂的念头，不，他有的，他拥有一样可以留住她的秘密武器，想要把她留下来的欲|望像是一条毒蛇，发疯般地吞噬了他的理智，让他立刻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赵晓明的手肘被人用力拉住，揪得她一个转身，正面对上背后追过来的人。 这样的傅熙年让她有些害怕，他急促地喘着气，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双目闪着奇异的光：“赵晓明！”他激动地喊道。 “谢谢你帮我伪造了一个合理的身世。”赵晓明说，她现在算是想明白了，肯定是傅熙年预料到他母亲回去查她的身世，所以事先帮她伪造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家世，也亏得是他，才能弄出一个连他母亲都查不出来的假身份。 至于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也许就像他自己之前说的，会帮她吧！不然的话，自己那来历不明的身份被查出来，这回准得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连张天亮也连累了。 傅熙年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开什么玩笑啊！”赵晓明脸色有点发白。 “你来自未来，二零一六年。” “怎，怎么可能！你当是天方夜谭呢！”赵晓明后退了两步，紧紧靠在墙上，不然的话她就要站不直了。 傅熙年叹了口气：“别硬撑了，我都从你的那块手表上看出来了。” 赵晓明双手在背后紧紧地扣住墙面：“那你，你想怎么样？” “别抓，手会疼的。”傅熙年强硬地把她的手拿到前面来，放在嘴边轻轻地吹气，“我只是在想，如果你的那位未婚夫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你要告诉他？”赵晓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傅熙年温柔地握着赵晓明的手：“只要你答应我留在我的身边，我保证，这件事只会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他那边，我也会帮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所以这次你是在真正威胁我咯？”赵晓明失望地说，她一直以为，他不会是这样的人，哪怕被他知道了最大的秘密，也一直没有真正地害怕。 “对不起，我只是想为自己最后再争取一次。”如果她真的不答应，那他会把她的这个秘密说出去吗？傅熙年想，其实他是不会的，他那么爱她，又怎么会真正做出伤害她的事，他只是抱着这样一个卑微的希望，用这种连自己都看不起的方式来为自己争取一线微薄的希望。 赵晓明突然笑了起来：“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不用劳烦你了，我自己去说，如果不能接受我的来历，那他也不配当我的男人。” 说完，扭头决绝而去。 “别……”傅熙年想伸手拦住她，却停在了半空中，她这一去，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赵晓明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并不仅仅基于她对张天亮的信心，更重要的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受人胁迫的人。 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委曲求全，放一个□□在身边，每天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活着，那样憋屈的日子不过也罢，她是一个任性的人，就是要过肆意的日子，知道了怎么样，不能接受又怎么样！ 与其带着这个秘密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赌一场。 最坏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把她送到某个秘密的研究基地，把她当成怪物来研究，死便死了，就当从来没重活过这一场罢了。 如果不是，那她就远远地走开，这里容不下她，那她就出国去，哪怕是偷渡，也要走出去，到了外面海阔天空，谁还在乎她是哪个时代的人呢？ 赵晓明的脚步越来越急，她似乎忘了这里离汽车站还有很远的距离，也忘了还有一种交通工具叫做公共汽车，只想着快点快点，快点见到她的张天亮。 一辆黑色轿车在她身边停下，车窗摇下，傅熙年从里面探出头来：“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不用。”赵晓明脚步丝毫不停，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跟你一起过去，万一他不能接受，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想法，我可以马上带你离开，我说过的，我会一直保护你。”傅熙年慢慢地把车开在她身边，说。 赵晓明停住了脚步，想了想：“好吧！”说完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第194节 两人很快来到汽车站，站在出站口的位置，赵晓明的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攥着，手心中浸满了汗液。 傅熙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害怕！” 赵晓明抬起头，远远的那一头，满面笑容的张天亮走了出来，目光落在傅熙年放在赵晓明肩膀的手上，蓦地收起了笑容。 第164章 入伙 今天的赵晓明很不对劲,张天亮认识她那么久，从没有看见过她露出如此惶惑的神色，心里更是增添了几分疑惑，快步走到她面前：“怎么了？” 傅熙年在看见张天亮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把搭在赵晓明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双手垂在身侧,安静地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礼貌性的微笑。 赵晓明脸上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天亮，我有话想跟你说。” 张天亮本能地抬眼看了看傅熙年：“有什么话,回学校再说好吗？”他突然感到有点害怕,怕她会说出他完全不想听的内容。 傅熙年也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我带你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 “不用了。”赵晓明拉起张天亮的手，“我知道哪里合适。”她不想让张天亮去坐傅熙年的车，怕他不自在。 车站后面有一片丢荒的空地,长满了杂草，平时没有什么人会来，赵晓明把人带到这里：“就在这里说吧,反正也就是几句话的事。” 张天亮紧张得整颗心都缩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她的嘴唇,暗地里估量这眼前这个男人的身高和强壮程度，心里想着只要她敢吐出“分手”这两个字，他就敢立刻撂到这个男人，然后抢过她，跑回车站，随便上哪辆车，离开这里，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天亮，其实，我……”赵晓明吞吞吐吐地说。 “别让她说！”张天亮的心里狂喊着，面上却只能拼命地克制住自己，双手攥得拳头“咔咔”作响。 赵晓明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未来，二零一六年，遇上了一场意外的爆炸，不知怎么的醒来就在这里了。你如果能接受我这个身份，那我们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继续好好地过日子，如果不能接受，那也没关系，大家好聚好散吧！” “哈哈哈哈！”张天亮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你这么紧张兮兮的，想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继续笑着，全身轻松，他开心，实在是太开心了。 赵晓明急得红了眼睛：“你笑什么啊，你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不得外人在场，张天亮大跨一步向前，用力地搂着她：“真是个傻姑娘！” 赵晓明只感觉到他胸口一震一震的，明显是笑得停不下来，便使劲地推开他：“你还笑！” 张天亮使劲地收住笑容：“好，不笑了。” “那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啊！” “这不明摆着的事嘛，还用得着说吗？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人不？” “当然是人啊，不然还能是什么，鬼吗？” “就算是鬼，我也要！”张天亮更用力地收紧了臂膀，怀里的姑娘软软的，小小的，但是温暖、踏实。 “胡说什么呢！” “真的，那时候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想啊，这么好看的姑娘，该不会是山里面跑出来的狐狸精吧！果然吧，你连一个实在的来处都说不出来，连户口都没有，还整天拿出那么多根本就买不到的东西，我又想了，这些东西该不会都是用山里的石头变出来的吧，我就一穷光蛋，这妖精处心积虑的，图什么呢？想来想去，也就是图我这身还算看得过去的皮囊了吧！” 赵晓明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亏你想得出来。” “后来处得久了，我又想啊，这么好的姑娘，肯定不是妖精，说不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的，说不准哪天一不高兴，就又回天上去了，所以我得对她好啊，让她知道我的好，就不会舍得丢下我了。” “张天亮！”赵晓明鼻子酸酸的，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地喊了他一声。 “所以现在我高兴啊，你告诉我你不是妖怪，也不是仙女，就是人，跟我一样活生生的人，能跟我一起生儿育女，一辈子陪着我，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我的来历啊？” “不管是哪儿来的，不都一样是你吗？干嘛要介意？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出身来历。” “那你会怪我一直瞒着你吗？”赵晓明还是有点担心地问。 “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害怕，说真的，谁遇上这样的事不害怕啊，放我身上我也害怕啊，再说了，你也没瞒我多久啊，这不就告诉我了吗？要真能瞒上一辈子，那才算是本事呢！”张天亮宽解她说。 话全都让他一个人说完了，赵晓明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完完全全毫无条件地接受她的，就只有张天亮一个。 早知道就早些说出来了，就不用老是藏着掖着过得那么累。 傅熙年早就知道这儿没有他什么事了，可愣是一直舍不得走，直到现在，他实在没有再呆下去的理由，黯然地背转身，默默地往外走。 张天亮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问怀中的赵晓明：“他是谁？” “我的一个朋友，他发现了我的秘密，知道我今天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担心你不能接受，所以陪我一起过来，万一真有什么事，他在旁边可以保护我。” 赵晓明说完，突然冲着傅熙年的背影喊了一句：“傅熙年，今晚我们新居入伙，你一起来参加吧！” 傅熙年没有回头，举起右手示意一下，表示听到了，脚下却加快了脚步。 赵晓明疑惑道：“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突然感到张天亮的双臂加大了力度，挤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干嘛呀！” “记住了，以后保护你的事情，只要我一个就够了。”张天亮咬牙切齿地说。 停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你说什么新居入伙？” 赵晓明抬头一看：“糟糕，天色不早了，咱们得赶紧走！”拉起张天亮就跑了起来。 “你先说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我买了房子，咱们有！家！了！”赵晓明边说边笑了起来，脚步轻快得像在跳舞。 黄淑兰和杨芳芳都是做惯活的，手脚麻利，就算是这么多人的饭菜，也料理得妥妥帖帖。 眼看天色已晚，客人们也陆陆续续都到场了，可是主人却一直都不露踪影，两人不免着急起来，频频站在屋外张望。 黄淑兰沉不住气了：“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啊，要不要再去傅先生那里问问看？” 第195节 “咦，那不就是傅先生吗？”杨芳芳眼尖地发现从远处驶来的傅熙年的汽车。 看见傅熙年从车上提着礼品下来，黄淑兰连忙跑过去问：“傅先生，你知道晓明怎么样了吗？” “她没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先帮忙去招呼客人吧！” “没事就好！”黄淑兰马上进入了代主人的状态，满面笑容地接过傅熙年手上的礼品，“傅先生您太客气了，人来了就好了嘛，还带什么礼物呢？快进去坐，等晓明他们一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张天亮没想到赵晓明所谓的买了房子是这样一栋漂亮的小洋楼：“这儿真的是你买的？” “对呀，喜欢不？” 张天亮还有许多话想要问，可是进门的瞬间就被一拥而上的人群淹没了，再也顾不上说。 赵晓明的大部分同学和朋友都是第一次见张天亮，大声起哄让赵晓明介绍，赵晓明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我的未婚夫，也是这栋房子的男主人，张天亮！” 接下来便是觥筹交错，每个人都吃喝玩闹得非常尽兴。 只除了一个人，傅熙年坐在角落里，手里端着一杯酒，静静地看着她，灯光下的赵晓明神采飞扬，依旧是美得不可方物，不时与身旁的男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一眼，流露出来的全是幸福和圆满。 这便够了，爱着一个人，能看着她幸福，于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圆满了吧！ 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傅熙年静默无声地走了出去，夜凉如水，正如他此刻的心情，有淡淡的酸楚埋藏在无边的平静中。 夜色渐深，酒足饭饱的客人们陆续离开，黄淑兰和杨芳芳留下来帮忙大概打扫了一下战场，然后也识相地离开了，很快，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赵晓明和张天亮两个人。 张天亮今晚喝得不少，赵晓明的那些同学朋友一个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都起哄这上来敬他酒，他也来者不拒，有一杯喝一杯，平时也没见他有多能喝，大概是心情好，连带酒量也跟着大涨了，喝了这么多居然还能站得稳稳当当的，还能拿起一把扫帚，清扫地上的瓜皮纸屑。 赵晓明过来推他：“好了，先别管这些了，明天会有人来收拾的，时间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赶快洗个澡去休息吧！” 张天亮把扫帚扔到一边，顺势就把赵晓明给搂到怀里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她的身上：“行，我听你的。”喷出来的都是浓浓的酒气。 赵晓明这才发现其实他是醉得不轻了，半拖半抱地把他弄上二楼，塞进主人房的卫生间里：“你自己能洗吗？” 张天亮坐在马桶盖子上朝她挥了挥手：“没问题！” 赵晓明把要用的开关都操作了一遍给他看：“就这样用，明白了吗？” 张天亮一边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似的，一边热不可耐似的开始解衣裳。 “那你先洗着，我去帮你找衣服。”赵晓明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第165章 别走 屋子里温暖如春，走来走去出了一身汗,赵晓明脱掉外套,换了一身轻薄的家居服,然后才找到张天亮放在角落里的行李袋,从里面找出一套换洗的衣服,正准备拿进去给他，就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了急切唤她的声音,担心他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出了什么意外，便心急火燎地跑了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他居然自己学会了在浴缸里面放水，已经放了大半缸了,整个人脱得精|光坐在浴缸里，莲蓬头里出来的水哗啦啦地冲在头上，人看起来倒是清醒了很多。 “怎么了？”赵晓明站在门口问,小心地把他的衣服放在门边的架子上。 “过来再说。”张天亮朝她勾了勾手指头。 赵晓明走了过去,冷不防被他伸手一拖,整个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跌入了水中,两条坚实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倒是没让她喝到水,可一身的衣服不免都湿透了。 倒也不是很生气，只用手捏他的脸：“你干嘛呢！” 张天亮双手不停去解她的衣服扣子：“你不是喜欢在水里面吗？” 其实浴缸py什么的，感觉也挺不错，难得张天亮第一次使用浴缸，居然也能把这滑溜溜的地方利用得那么好，该怎么借力使力，一点儿也不含糊。 只是憋得太久，情绪又太过激动，在持久度上便有那么一些不尽人意了。 虽然赵晓明并没有说什么，而且从她娇慵的神情中可以看得出来，其实她也是有享受到的，但像张天亮这种严于自我要求的男人，当然不能容忍自己给心爱的女人留下这种印象，当下便要扳回一城。 不管赵晓明的反对，把人*地从浴缸里捞起来，随意用毛巾裹着擦了擦，便回到赵晓明精心准备的大床上开始了下半场，这一回，才真正算得上是如鱼得水、进退有度、游刃有余啊！ 最后的最后，床单当然是湿成一片不成用了，幸好赵晓明准备的床上用品不止一套，为了搭配得好看，她裹着毯子歪在一旁的贵妃椅上，指挥张天亮把床单、枕套、被套，一股脑儿全换了。 张天亮干完活，要过来抱她，赵晓明懒懒地抱怨：“头发还没干呢，都怪你，本来这么晚了没打算要洗头的。” 张天亮殷勤地找来一条干毛巾：“那我给你擦擦？” “不用。”赵晓明指了指梳妆台，“那下面的抽屉里有吹风机，你拿出来给我吹头发。” 张天亮拉开抽屉把吹风机取了出来：“是这玩意儿吗？怎么用？” “你先插上电，一按开关就能用了。”只要在他面前，赵晓明就自动化身不能自理的小婴儿，连手脚都不愿意动一下了。 张天亮是个聪明人，除了一开始被兜头吹过来的热风喷了一脸，吓了一跳之外，很快就弄明白了吹风机的用法，拿过来细心地帮赵晓明吹干了一头长发。 然后再按照她的吩咐给头发抹上护发油，梳理得整齐光亮，这才终于可以搂着心爱的姑娘躺在了温暖的床上。 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堪堪指向了凌晨两点，本来应该已经是困倦已极，大概是累过头了，两人竟然都没有睡意，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怎么会想起来要买房子了？”今天突然听说她在省城里买了房子，张天亮意外极了。 “你不是说决定了以后要来城里吗？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再说你来看我的时候，总是住招待所也不方便呀！”今晚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以来，最尽兴的一次了，以往不管是在村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总是没有这样安全又私密的场所，赵晓明觉得，就冲着这一点，这房子也买得值。 “难为你了，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我来操心的，这房子不便宜吧，买房的钱哪儿来的？”张天亮带着点自责的口吻说。 赵晓明给他算了起来：“我自己的钱有两千，服装厂里预支了两千，淑兰和芳芳借了我一千，许晨也借了一千，还有咱们的货郎生意，也预支了一千。” 过年的时候赵晓明回去跟他们说自己跟黄淑兰她们一起合作做的生意，张天娇听明白以后说了一句，这不就是货郎嘛！确实也是，以前村里买东西不方便，就有货郎挑着担子，走村过户，挨家挨户地上门兜售货物。 张天亮默默算了一下：“这就是花了七千？”省城的房价他不知道，但如果是在乡下，包括买材料、请人工，再加上盖房期间工人的伙食费，一千块钱就可以盖上一栋很不错的房子了，当然，地方不同，这不能比。 “才不止呢，买这套房子一共花了三万块，天亮，对不起啊，有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你。”赵晓明有点抱歉地说，既然两个人下定决心要在一起，那两人就是一体的，自己自作主张在银行贷了款没有告诉他，好像有点不太好啊！ 第196节 “三万？那剩下的钱哪来的？”张天亮心中一紧，倒不是嫌她钱花多了，自己的女人，只要她高兴，花多少钱没关系，钱不够可以努力赚，他现在担心的，是她会告诉他，剩下的这部分钱是从那个叫傅熙年的男人那儿拿的。 “对不起啊，我没有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从银行里贷款了，贷了两万五，因为这房子装修和买东西也花了点钱，不过你放心啊，这钱我能还上，是办了十年分期还的，每年只要还两千多，我能赚得到。” 张天亮正要开口，赵晓明急急忙忙又说：“而且你不要觉得三万块贵啊，你知道我是从未来回来的嘛，这房价啊，以后只会节节攀升，到了我生活的那个年代，这样一栋房子，一千多万都买不到呢！真的，不骗你。” 张天亮把她侧脸的头发拨开，凑过去亲了一口：“好啦，我没有怪你，贷款买房子不是坏事，三万块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钱的事你以后别管了，我会想办法，这是咱俩的房子，不能只让你一个人使劲。” “好呀！”赵晓明甜甜地笑着，“那我就不管了。”她不在乎钱，但有一个人能够依靠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了。 说起她的来历，便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就一点儿也不介意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呢？”她还以为别人知道以后都会把她当怪物看呢！ “你是哪里来的有什么关系，你不还是你吗？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年纪多大。”张天亮理所当然地说。 “那万一我突然间又回去了呢？”赵晓明开玩笑说。 张天亮搂着她的双手一紧，猛地翻了个身压在她身上：“哪儿也不许去，我不让你走。” 这么重重地压上来，赵晓明马上感觉到了他的蓄势待发，连忙躲闪着讨饶：“你可千万别再来了，我受不了。” “那你答应我，不许走。”张天亮恶狠狠地威胁。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当初我也没想来的，可就这么来了啊！” 张天亮把头埋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地吮了一口：“我不管，如果你走了，我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找回来！” 赵晓明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轻轻地在他耳旁说：“放心吧，穿越一趟没那么容易，当初我也是遇上了一场爆炸才过来的，这种事情，一辈子遇上一次不容易。” “你别走，我一辈子都会待你好的。”张天亮喃喃地说着，细细密密的吻细雨般地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的，这一睡就把大半个白天给睡过去了，赵晓明是被一阵悠扬动听的音乐声吵醒的，醒来的时候，心爱的人就在身旁，四肢纠缠、呼吸可闻，这种感觉真是美好得不要不要的。 赵晓明闭着眼睛，继续享受着这种温存，张天亮突然问：“什么声音？” 赵晓明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自己新家的门铃在响。 抬眼往墙上的挂钟望去，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糟糕，是搞卫生的阿姨来了。”匆匆忙忙爬起来抓起衣服往身上套，想了想又去推张天亮，“你穿衣服比较快，你去开门，这是来搞卫生的阿姨，你让她自己在下面干活就行。” 张天亮穿上裤子，套上背心就依言下楼去了。 这房子装修好以后，到处都是灰尘沙土，没法住人，赵晓明当然不会自己搞卫生，这年头也没有家政公司什么的，就找了负责他们这片街区卫生的环卫工人，问人家是什么时候下班的。 环卫阿姨早上上班早，下午三点就下班了，这么早回家也没什么事，听说赵晓明想找人帮忙搞卫生，想着还能赚点外快，也很乐意，招呼了几个同事过来，两天就把整栋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连楼梯扶手的缝隙都一尘不染。 赵晓明对他们的工作态度非常满意，就跟阿姨说了，以后每天下班以后，顺便过来一趟，如果她在家的话就来帮她搞一搞卫生，一块钱一小时，当天现结。 这个时候环卫工人的工资一天还没有一块钱呢，阿姨当然愿意干，这些天几乎每天都过来，今天也是到时间来干活来了。 张天亮给开了门，打了招呼，阿姨熟门熟路地挽起袖子就干开了，他上来继续穿衣裳。 赵晓明腆着脸笑嘻嘻地：“卫生间你先去收拾一下呗，乱七八糟的，阿姨上来看见怪不好意思的。” 第166章 日常 张天亮弯腰拾起昨晚随意扔在地上的毛巾：“你要还累的话就再睡一会，我跟阿姨说了,楼上不用她,我来收拾就行。”难得有这样自由又安全的环境，昨天晚上他确实是要得狠了一些，现在想起来也还有些心疼，“待会我做好饭你再起来，想要吃什么？” 赵晓明果真懒洋洋地躺了回去：“我口渴。”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勤快的人,原来什么都要靠自己没办法,现在有人可以依赖,大小姐的本性马上就现形出来了。 张天亮到楼下厨房从暖水瓶里倒了一杯温水上来,喂她喝了,再扶着她躺下去,掖了掖被子，末了在她的额头上亲一下：“你乖乖地再睡一会儿,饭做好了叫你。” 厨房里乱成一团,阿姨还在打扫客厅,暂时顾不上这边,张天亮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下,把一个陶瓷汤锅清洗干净,抓了一把米丢进去准备煮粥。 张天亮四处看了看，灶台底下码着一小堆柴，数量不多，恐怕也只够做一两顿饭的，一旁还有一个煤炉，旁边堆着几个煤球，难为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居然也想得到准备这些。 事实上赵晓明哪里会想得到这些，都是前一天黄淑兰和杨芳芳临时去买了来应急的，所以只有这么点儿。 张天亮想了想，这点儿柴火用来熬粥怕是不够的，便想法子点着了煤球，把汤锅坐在煤炉上熬粥，这种煤炉他们乡下是不用的，满山都是不用花钱的柴草，谁会巴巴地去买这么金贵的煤球来烧。幸好在部队的时候见伙房的人用过，还算知道该怎么使。 等水开的时候，顺便检视了一下昨晚的残羹剩肴。 赵晓明这人讲究，如果是剩饭剩菜，她是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意入口的，再加上昨晚那一群都像饿狼一样，压根就没什么好东西剩下。张天亮把骨头残渣之类的都集中到一个大盘子里，问阿姨：“这些怎么处理？”这儿不像乡下，喂猪喂鸡喂狗，什么都行。 阿姨说她家里养了条土狗看家，张天亮就找了个大袋子，连盘子带食物一起装进去，让阿姨带回家。 用过的盘碗全部堆进洗碗池，先用水泡着。 这会儿粥水也滚开了，赶紧拿勺子搅拌几下，防止糊底。 做完这些，张天亮把煤炉的进风口关上一半，这样火势就没那么猛了，让粥在锅里慢慢熬着，又让阿姨帮忙看着点儿火，打听明白了上哪儿可以买到菜，便出门买菜去了。 赵晓明躺在床上懒懒地不想动弹，可楼下传来的粥香味太过勾人，她饿了一天，肚子里早就在咕咕作响，实在忍不住，还是决定起床，随意梳洗一番，披散着一头长发就下了楼。 阿姨见她起来，笑着招呼：“起来了？刚才那位张同志还让我小声点儿，别吵着你睡觉呢！” “没事，您忙您的，我就下来看看，厨房里煮了粥？” “对，张同志熬下的，待会就能吃了。”阿姨看着赵晓明直笑，“那位张同志是你爱人？” 赵晓明点点头：“嗯！” 阿姨满脸赞许地说：“这小伙子不错，长得好看不说，人也实在，又勤快能干，过日子啊，就要找这样的人，会疼人。” 这话说得中听，赵晓明心里甜丝丝的，像三伏天喝了冰凉的蜜糖水一般妥帖。 阿姨打扫完了卫生来跟她结账，今天干了一个半小时，本来是应该给一块五的，不过赵晓明心情好，直接就给了两块：“阿姨谢谢你啊，明天暂时先不用过来，我这儿有点事。”今天一天就这么白白睡过去了，明天可要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不想让旁人来打扰。 阿姨离开以后，赵晓明实在是饿得不行，便去看看粥好了没有，也不知道试试烫不烫，直接就上手拎起了锅盖，结果当然是烫到了，“唉哟”一声惊呼，锅盖“当啷”掉了回去，幸好没有摔碎，妥妥当当地还盖回了原位。 刚刚提着大包小包进门的张天亮听到厨房传来的响动，差点没吓得肝胆俱裂，赶紧冲了进来：“怎么样，伤着哪里了？” 第197节 赵晓明委屈地朝他举起手：“烫到手指了。” 不过是食指和拇指的指腹上稍微有些烫红了，张天亮却心急火燎地扔下手里的东西，把她拉到水龙头底下用冷水冲，拿了牙膏不要钱似的厚厚地涂抹了一层，一边抹一边还要自责地说：“都怪我，要是走快两步就不会这样了，饿坏了吧，你再等一会儿，马上就能吃了。” 赵晓明抬起头看他，水汪汪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委屈，盈盈的都是笑意，张天亮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头在她两边眼皮上个啄了一口，要不是惦记着她肚子饿，真想就地再把她吃上一遍。 “笨手笨脚的，以后厨房的事别来捣乱。” “嗯。” 张天亮放开她，洗干净手，拿出刚买回来的河虾，去头去尾去沙线，飞快地剥出几只雪白的虾仁，扔进粥了，再滚几下，加点盐盛出来：“饿得过头了，先喝点粥垫垫胃。” 赵晓明这姑娘不好伺候，饿得再厉害，也不吃没滋没味的白粥，这虾仁是他特地买回来给她滚粥喝的，虽然有点麻烦，但只要她吃得高兴，他就心满意足。 两个人过日子，没必要计较谁付出多少，无非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明天不回学校，已经让芳芳帮我请假了。”赵晓明吃了一个虾仁，爽口弹牙，滋味十分鲜甜。 “嗯。”张天亮顿了一下，接口说，“刚好我后天才回去。”本来是计划今天傍晚就走的，实在是舍不得。 赵晓明坐在餐厅正对着厨房门口的位置上喝粥，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忙碌的身影，高高大大的男人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怎么看怎么觉得温暖。 想到以后的日子就能在这间屋子里互相厮守，她就觉得很幸福。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赵晓明跑去开门，原来是送木柴的，赵晓明摸着脖子说：“我没买这个呀！” 那人报了一个地址：“是送到这儿，没错吧？一个姓张的男同志买的，钱都付过了。” “没错没错，都搬进来吧！”张天亮张罗着让人把木柴搬进来，都堆在厨房窗户外面的墙根下，刚好上面有伸出来的阳台可以挡雨，放在这儿也不怕被雨打湿了。 没一会儿送煤球的人也来了，张天亮跑进跑出地忙个不停，赵晓明奇怪地问：“你买这么多干什么呀！” “不多，一日三餐，很快就用没了，我不在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好买，这些就先用着吧，用完了我下回来了再买，还有油盐酱醋都给你买回来了，在厨房的柜子里搁着呢！你要是不愿意做饭，就请搞卫生的阿姨顺便帮忙做一下，也不费什么事儿，多给点钱就行了。”找个对象跟样闺女似的，哪儿哪儿都操心，不过他乐意。 这些东西一堆上去，原本优雅漂亮的欧式小洋楼立刻就变了风格，接起地气来，赵晓明抱着胳膊看了看，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多了一分居家过日子的生活气息，也挺好的。 突然想起什么，拽着张天亮的胳膊把他拉到后院，这地方原来应该种着不少花草，不过时间长了都干枯了，已经让人都清理掉了，还来不及重新种：“你看这片儿空地，怎么安排比较好？” 张天亮浓眉一皱，当真思量起来：“那边靠墙的地方可以搭一个鸡舍，养几只下蛋的芦花鸡，这边一溜儿栅栏，沿墙根种上一溜丝瓜，等丝瓜藤爬上来，既好看又能吃上新鲜的丝瓜，丝瓜架下边开几块菜地，种上几样你爱吃的蔬菜，平时就用不着去买菜了。还有中间，种上一架葡萄，葡萄架下搁上两张竹椅……” 忽然发现赵晓明的神色有点不对，像是憋笑憋得厉害的样子，他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我们乡下人，想法土，听说你们城里人就爱种个花啊草啊什么的，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你按照自己的意思，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不！”赵晓明搂着他的腰，“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弄，你以后每个星期都来看我好不好，我等着吃你给我种的菜呢！” “嗯，我尽量！”他一般不随便承诺什么，一旦答应了，就会努力做到。 一个家在眼里有活和眼里没活的人看来，是完全不一样的，吃完饭，收拾好了碗筷，在赵晓明看来，就没有什么事了，两个人可以坐下来好好缠|绵一番。 可张天亮他硬是忙个没完，洗碗了碗到楼上洗衣裳，把两人昨天晚上换下的衣裳和床单被套都洗干净了晾上，下了楼又去屋外劈柴，一根又一根，没完没了地劈。 赵晓明等得不耐烦了：“你好了没啊！” 张天亮耐心地解释说：“这柴太粗了，不好烧，我给你都劈好，要用的时候直接拿进去就可以了。” 赵晓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柴刀扔到一边：“别弄那些了，你明天都要回去了，也不好好陪陪我。” 张天亮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把她揽过来：“怎么，昨晚还没够？” 赵晓明想起昨晚的疯狂，脸上一下子变得火辣辣的：“讨厌，脑子里净想着那种事。” “那你想要问陪你干什么？” “就想要抱抱，什么都不做。” 张天亮故意用力顶了顶她：“光这么抱着，什么都不能干，我难受。” “那要不先去洗澡吧？” “还在浴缸里？” “都说了什么也不许想！” …… 第167章 盘算 张天亮回去以后，日子又步入正轨,赵晓明依旧是每日忙忙碌碌的，读书学习之外，关心一下生意上的事，画一些下季新款的设计稿，时光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流逝过去了。 张天亮说话还算算话，尽量每个星期都长途奔波一次来看她，有时候实在是抽不开身，那信也是没断过的,最多隔半个月,也必定会来一次。 他一过来,两人就窝在沙面的小洋楼里,关起门来过小夫妻甜甜蜜蜜的日子。 张天亮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带了五千块钱给赵晓明，让她把欠别人的钱先还了，手头上也多留点钱好过得宽松些,人家娇生惯养的女孩儿,被迫背井离乡来到这儿,以前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就要尽最大的努力让她不要再过苦日子。 丝瓜种子已经撒进了墙根的土里，葡萄架子也搭起来了，只等瓜秧、葡萄秧出来，就能绿了一院子，靠墙跟那儿的鸡窝也盖了一半，现在不在这儿常住，没人喂鸡，暂时还不能养，等以后正式搬进来了，就可以抱了小鸡苗养起来。 现在香坪坝的发展也越发好起来了，自从前些日子大岭村和香坪坝合了伙，一起开办化肥厂以来，大岭村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看得其他村都蠢蠢欲动，有好原先持观望态度的大队都像他们投来了橄榄枝，现在正商量着下一步合作的项目。 形势越来越向着张天亮理想中的大三江发展。 虽然不能跟大伙儿一起分享成功的果实是有那么一点儿遗憾，不过人生有得有失，端看自己的取舍罢了。 如今张天亮最大的目的就是把杨正松那小子尽快培养出来，那小子干劲是有的，脑子也聪明，就是有时候有点儿一根筋，处事不够灵活。 但想来想去，最适合的接班人选也就是他了，张天亮把自己对未来的设想统统都跟他说了，大方向是不会错的，只要再带他一段时间，等他真正能独挡一面的时候，张天亮拍拍屁|股就要上省城去了。 这些日子赵晓明又新增了一桩心事，她得提前想好张天亮来省城之后该做些什么，他一个有思想有抱负追求上进的大男人，总不能让他一天到晚呆在家里给她买菜做饭洗衣裳。 第198节 虽然她养得起他，也很希望每天一回到家就能看到他在家里，吃上他做的热腾腾的饭菜，但她也知道，这样一天两天没什么，时间长了他肯定受不了，意志消沉下来，说不定还会埋怨她让他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为了避免彼此之间变成怨偶，赵晓明未雨绸缪，开始为他操心起来。 他当初不肯跟自己一起考大学，公家的单位肯定是进不去了，这年头也没有什么私企外企之类的可以打工，再说了，就算有她也舍不得让他去，她家张天亮在村里是当头儿的，做惯了发号施令的人，来到这儿怎么能屈居人下呢？ 当然是要自己当老板了。 不管是做什么生意，赵晓明相信，以张天亮的能力，肯定都能干出一番天地来。 但是做生意就要本钱，以她现在的收入，除了日常花费和还贷款之外，剩下的也不多了，而且，以他那样大男子主义的性格，肯定不乐意用她的钱，唉，到底有什么营生是可以白手起家的呢？ 赵晓明一门心思为他苦恼着，也不想想以张天亮那样的性格，愿不愿意按照她安排的路去走。 大概是愿意的吧，赵晓明觉得，反正现在她说了一，他就从来没说过个二字。 老话说人的运气好起来的时候，瞌睡的时候都有人主动送枕头，赵晓明这里正着急呢，忽然有一天被她遇到了一个她绝对想不到会遇见的人。 这人就是赵晓明她老爸，赵勇华。 赵勇华是白手起家的典范，曾经穷得连饭馆里的一碗阳春面都吃不起，靠给人打零工过活，后来发家致富以后，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忆苦思甜，整天抒发一些想当年的豪情壮志。 当初赵晓明一听他想当年就恨不得马上开溜，基本上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回想起来，真恨不得自己当初一字不漏都听进去了，现在好复制他当年的成功路。 按照赵勇华的说法，他是十几岁就出来闯荡了，走南闯北地去了好多地方，过的日子那叫一个苦，还因为倒卖老鼠药被抓到局子里去呆了好几天，又被人发配到偏远山区去劳动改造过。 一直到二十岁的时候，来到了省城，突然时来运转，抓住了一个赚钱的好机会，好像是跟了几个老板一起去开矿吧，然后就发起来了，后来一直顺风顺水，就成了腰缠万贯的暴发户，到赵晓明出生的时候，他都已经是个走到哪里都有人点头哈腰的大老板、企业家了。 赵晓明记得赵勇华说过，开矿这种事，赌的就是运气，前期大笔大笔的款子投下去了，万一挖了个空，或者矿石的成色不好，赔得倾家荡产都是有的。 当年就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有个小老板，本来小有身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没有问题，偏偏不甘平庸，要去开矿，请了探测队探得好好的，确实是有好矿，没想到挖下去之后，才发现只有薄薄的一层。那小老板欠了银行大笔的贷款，一时想不开，跳了珠江了，剩下老婆孩子苦巴巴地熬日子。 他赵勇华算是运气好的，开出来的矿产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比预想中好了很多，单干这一票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不过后来他就没继续干这个了，太冒险，而且干这行也不安全，他那时候遇上了赵晓明她妈妈，娶了老婆就想安定下来，于是用这次赚来的第一桶金转行做生意，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做什么都很顺利，这才有了后面的好日子。 开矿这种事赵晓明这些日子也琢磨过，不过还是觉得太过冒险，当初她也没仔细听她爸说，他当年开的那处矿山是在哪儿，不然的话就直接去截了他的胡了，管他什么以后呢，她自己的男人要紧。 说起来赵晓明骨子里也继承了她爸的冒险精神，想起这事情的时候也是热血沸腾的，差一点儿就拿出全副身家自己去干了，不过后来想想还是太过冒险，这种事，没有熟门熟路的人带着，也没那么容易做得成，她也不愿意让张天亮去冒这样的险，所以想想也就算了。 不过遇到了这个时候的赵勇华本人那可就不一样了，只要跟着他，那就是万无一失的。 事情是这样的，赵晓明她家的小洋楼旁边有一棵有了年头的老树，长得那个高大，树荫能遮住她家半个院子。 可是树大招风，有一天全城刮起了百年不遇的打台风，那天晚上赵晓明是住在学校的宿舍里的，第二天一早起来放心不下，赶紧回家一看，老树果然被风刮倒了，幸好没砸在房子上，只是把她家的铁栅栏给压歪了一段，院子里一地残枝败叶，狼藉不堪。 外面倒下的老树是政|府派人来拉走了，可院子里面的没人管，赵晓明只好自己找了人来清理残枝和修理栅栏，这么巧，来帮她重新安装铁栅栏的小师傅就是赵勇华。 刚见到赵勇华的那一刻，赵晓明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这小年轻，怎么长得这么像她爸呢？虽然看着比她爸瘦一些、年轻很多，但那眉眼轮廓，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啊！ 赵晓明发现，她爸如果瘦下来，还真挺帅的，要不怎么生出她这么个大美人呢！ 不对不对，这是不是她爸还说不准呢！ 赵晓明端了杯水递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小师傅，你叫什么名字？” 赵勇华笑嘻嘻的：“我大名赵勇华，你叫我阿勇就行。” 果真是她爸啊！赵晓明手一抖，还没来得及递出去的搪瓷杯就“噹”地一声磕在了地上，恨不得马上就大喊一声“爸爸”，扑过去抱着人哭个痛快！ 赵勇华却被她吓得慌了手脚，这漂亮的大姑娘，用她水汪汪的的大眼睛这么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算是怎么回事呢？而且这眼神，该怎么说呢，赵勇华没念过什么书，说不出来充满了孺慕之情那样的形容词，就是觉得不对劲，这眼神，就好像自家养的那只大黄狗，从小亲手喂大的，有一次他出门好几天才回来，大黄猛地扑过来，抱着他舔了满脸的口水，那眼睛里就是这样的神情。 “姑娘，你这是……” 赵晓明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没，没事，你忙你的，我再去给你倒杯水。”捡起地上的杯子，手忙脚乱地跑了进屋。 一进到屋子里面她就忍不住了，这是她爸，从小把她捧在掌心里娇养长大的爸爸呀，虽说后来跟妈妈的关系不太好，他回家也少了，但对她的宠爱是不掺假的，大老粗不知道怎么疼女孩，就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砸钱，想要什么买什么，都宠得没边儿了。 “爸，你要是知道你的宝贝女儿在这里吃了那么多苦，会不会心疼呀！”赵晓明现在想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腻到赵勇华身边好好地撒一场娇。 可她偏偏就是不能这样做，不然的话，人家非把她当疯子不可。 好生哭了一场，赵晓明的心情才算是平静下来，泡了一杯牛奶，又拿了一些高档点心，出去招呼赵勇华：“小师傅，先歇一会儿吧，吃点东西再干。” 直把刚满十九岁的赵勇华囧得脖子根都红了，双手使劲在裤子上蹭了蹭：“嘿嘿，这怎么好意思。” 第168章 进山 赵晓明算是和赵勇华死磕上了，房子的栅栏修好以后,赵勇华被这个年轻雇主过于良好的态度给吓着了，结了工钱就赶紧逃了,赵晓明找去他平时揽工的地方，硬是打听到了他的住址，亲自上门找他去了。 赵勇华现在跟着老乡租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里面住的都是像他们这种四处揽工讨生活的人,五六个人挤一间小屋子，转个身都艰难,赵晓明也不嫌弃,带了许多吃的用的来看他,说什么是他的老乡,难得在外面遇见，当然要互相关照什么的话。 赵勇华就觉得奇怪了：“老乡？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你哪个村的？” 然后赵晓明说,她爸跟他是一个地方的人,然后搜肠刮肚地说了一些以前在她爸口中听来的关于老家的事，又学了几句家乡话,终于把他给糊弄过去了。 赵晓明离开以后,一帮大老爷们都围过来取消赵勇华：“这么漂亮的大姑娘找上门来,怕不是看上你了吧？” 赵勇华“啐”了一口：“别瞎说，那是我姐！”他俩都姓赵，老家有规矩，同姓不能通婚，而且他对赵晓明也完全没有那种男女之情，说也奇怪，男人嘛，哪有不喜欢漂亮女人的，可他对这姑娘就是产生不了那种感情，反而一看她就觉得很亲切，像是家里亲戚似的。 从年纪上来说，赵晓明算是他的姐姐，可他心底里的想法却是，如果他将来能有一个女儿，保准就是长这般模样的，要不是他年纪太小，而且对方看起来明显就是比他有钱的样子，他还真想把人当女儿疼呢！ 说起来血缘这回事也真是奇怪，这人明明比自己印象中的爸爸年轻了一大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可赵晓明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想要对他撒娇。 两个人各自都怀着这种奇怪的心思，竟然奇迹般地成为了好朋友，甚至在张天亮来看她的时候，她都把赵勇华带回过家，介绍两人认识。 张天亮这辈子够幸运的，想娶她不用过岳父那一关，但能让他认识一下年轻时候的岳父也好，每次看见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她就感觉特别幸福，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啊！ 黄淑兰和杨芳芳对这件事向她表示过不理解：“就算他比你小，那也是个年轻男人啊，你天天跟他混在一起，你男人就没意见？再说这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知道他接近你是图你什么？” 第199节 赵晓明跟她们是没法解释，对张天亮，她是这样问的：“我跟他关系那么好，你就不吃味儿啊？” 张天亮说：“如果你跟他真的有什么猫腻，又怎么会这么大大方方地带到我面前呢，你有交朋友的自由，我没那么小气，其实赵勇华这个人脑子灵活，为人也豪爽大方，够义气，这个朋友值得交，他这人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赵晓明扑过去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说得真好，奖励你的。”过了一会儿，又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千万不要吓坏了哦！” 张天亮好笑地看着她：“你还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没有告诉我的？” “赵勇华其实是我的爸爸！” “啊？”张天亮是真的吓到了，他一直当成弟弟看待的小伙子，居然是自己未来的岳父？他昨晚还跟他勾肩搭背一起喝酒来着，这人一下子就变成自己长辈了，他实在是接受不能啊！ “那，那我以后见了岳父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啊，就像现在一样呗，这事儿反正他也不能知道，你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就好了。” 张天亮觉得，这事儿还真不容易办到。 赵晓明把自己的想法跟张天亮说了，根据赵晓明的推算，赵勇华遇上他那个发迹的大好机会的时间点大概就是这一两年了，大家混得关系好了，到时候就跟着他一块儿去干这一趟，这是万无一失的事，有了第一桶金，以后的路就顺遂得多了。 张天亮觉得这主意不错，他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下来：“行，到时候我就跟着去走这一趟。”这些日子他也想过未来的路要怎样走，在他的心目中，断没有让女人养家的道理，媳妇会赚钱是好事，但她赚的钱，自个儿买点好看的衣裳首饰就好了，养家糊口的事还是得让男人来。 赵勇华现在是真心把张天亮和赵晓明当自己的亲哥亲姐来看待的，遇上什么大事都会先来跟他们商量一番，因此在开矿山这事有了一点眉目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就来找了他们，对于要不要干，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下不定决心。 不过赵晓明三言两语就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别怕，我看这事儿值得做，你也不要担心，到时候让你天亮哥陪你一块儿去就行了。” 他天亮哥一头冷汗，她这角色转变也适应得太快了。 商量好的到矿山考察的时间就在第二天，赵晓明一早就跟张天亮说好了，让他提前一天来省城，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跟着他们出发，这件事牵头的是赵勇华揽活的时候认识的几个老板，他们算是跟着去分一杯羹的，别人愿意带着就算不错了，总不能到时还要别人等。 可是赵晓明一直等到天都快黑了，也没见到张天亮的踪影，难道是班车出了问题，误点了？为此赵晓明还特地跑到汽车站去打听了，班车没问题，早就到站了，她又怕张天亮回去了见没人在家会担心，匆匆忙忙赶了回去，结果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人根本就没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张天亮也不是一个办事这么不靠谱的人啊，只要是答应了事情很少有做不到的，该不会是村里出了什么事，让他实在脱不开身吧！ 想到这里赵晓明也有点怨气，早就说了要慢慢放手，可是从他最近的表现来看，根本还是丢不开手嘛！ 在他的心目中，到底是乡下的那一摊事重要，还是小两口的未来重要？ 想来想去，赵晓明毅然作出了决定，这事儿千载难逢，绝对不能错过了，既然张天亮不能来，那她就自己去！ 第二天早上，在约好见面的地方，赵勇华正伸长了脖子盼呢，远远看见赵晓明过来，连忙迎过去：“姐你可来了，我天亮哥呢？” “他有事儿来不了，这趟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 赵勇华为难道：“这不太好吧，跑矿山可辛苦了，你一个女人家……” “没事，不就是坐车过去转一圈嘛，你们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了，走吧，别让人久等了。”赵晓明为此做足了准备，换上结实耐脏的衣服，舒适的运动鞋，还随身携带了晕车药和防虫的药品，她现在也算是吃过苦的人了，到乡下去两三天，算不得什么大事。 事实证明她还是有些轻敌了，他们一行六人加上一个司机，挤在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上，窗户太破了根本摇不下来，车门也关不严实，一开车就咣当咣当地响。 人家见她是个女的，算是特别关照她了，让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饶是这样，也一路被颠得七荤八素的，恨不得连胆汁都吐光了。 好不容易到了当地的县城，赵晓明下车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打飘，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们停在县城是为了跟当地的县领导打个招呼，要想办事不好好打点好关系那是不成的。 为了不显得自己是个累赘，原本想找个地方休息的赵晓明强打起精神，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去参加了其他几个小老板宴请当地领导的饭局。 虽然她什么都不懂，但起码是个美女，美女就是酒桌上最好的润滑剂，也不用她说些什么奉承讨好的话，能放下身段说说笑笑的，就已经能让气氛活跃不少了。 赵晓明集中全副精神应付当地领导，并没有注意到饭馆包间的门口，有一群人走过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停下来看了她好几眼。 说来也巧，傅熙年今天刚好也在这个地方。 他来这里也是来商量投资的事情的，跟赵晓明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要跟领导搞好关系以求办事顺利，而傅熙年却反过来是被当地官员吹着捧着的那一位，是能给当地经济带来长足发展的投资者。 “那几个看起来不像是当地人啊？”傅熙年状似无意地问起身边陪同的工作人员。 …… 应酬完了当地领导，马不停蹄地又要进山，他们想要开发的矿山，距离县城还有好几十公里的路程，赵勇华担心地问赵晓明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赵晓明当然不愿意拖后腿，硬撑着说没事。 人有的时候真的是要逼出来的，她一来到这里便遇上了张天亮，仗着有人对自己好，便对这个世界挑三拣四，吃不得一点儿苦，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憋着一口气，什么都要靠自己，承受能力便强了许多。 原来并不是不能吃苦，而是有没有到那个份上而已。 进山的路比来时更艰难，之前虽然颠簸，好歹也是公路，可这时候走的就完全是崎岖不平的土路了，土路也就算了，还是盘山的那种，一边是高高的山壁，一边是深不可测的悬崖，那路的宽度堪堪就只能过一辆车，赵晓明刚开始的时候还有闲暇去操心如果会车的时候该怎么办，到后来脑子里就什么也想不到了，难受得恨不得马上死过去。 第169章 洪水 进到山里天已经黑了,今天办不了什么事，只能先住下来。 山里自然没有旅馆什么的，只能借住在当地老乡的家里,这地方比赵晓明刚来这个世界时的香坪坝还要穷很多，找了好多户人家都没有空房间可以给人借宿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可以把柴房借出来，他们几个大男人走南闯北惯了，都是能吃苦的，只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哪怕是打地铺也能将就一个晚上。 可赵晓明一个女孩子却不能跟他们混在一起，好在当地村干部帮忙,在村子的另一头找了一户还算富足的农家,他们家的闺女刚刚出嫁,倒还留下了一间空屋子,可以给赵晓明睡一晚。 这家女主人没有张天娇勤快，屋子里暗暗沉沉的,桌面上积了好厚一层泥灰,被褥看着也不干净,就是这样,也已经是这里能找到的最好的借宿条件了，赵晓明不敢挑剔，咬了咬牙住了下来。 才进门没多久，天就开始下起雨来，赵晓明刚开始还有心思调侃自己，好像自己跟大雨特别有缘，在香坪坝就遇上了两次，一次塌了张家的房子，一次淹了大岭村的化肥厂，这一次，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应该不会，因为她爸那人吧，特别爱提当年勇，特别是发家的那段经历，总是有多惊险就说得多惊险，非如此不能表现出他的幸运。 既然他从来没有提过因为下雨而导致什么变故，那当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了。 想到这里，赵晓明便安心地睡下了，今天实在是太过辛苦，虽然这的环境有百般不如意，但也还是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只是睡着了也不安稳，一会儿一个噩梦的，折磨得她苦不堪言，这会儿居然做梦梦见前面正在打仗，她们在后方准备撤退，老百姓们拖儿带女、鸡飞狗跳，她拼命地往前跑，可是双脚就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动，累得要死要活的。 第200节 然后她突然发现，这“咚咚”的声音，好像不是梦中的炮弹声，而是真的有人在敲门啊！ 赵晓明嫌弃床铺不干净，本来就是和衣躺下来的，这会儿立刻警觉地坐了起来：“什么人！” 一个声音大声说：“发大水啦，赶紧跑吧！” 赵晓明仔细一听，滂沱的雨声中，似乎真的夹杂着混乱的声音，鸡鸣狗吠，还有猪牛的嘶鸣，还有人在大声呼喊。 她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赶紧打开门跑出去，大概是停电了，屋子里只点着一根昏暗的蜡烛，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似乎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 赵晓明借宿的这户人家的人慌乱地跑来跑去，收拾着家里值钱的家当，赵晓明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不知道是声音太小还是没人有空，反正没人搭理她。 没一会功夫，这一家人身上就背着粮食，手里牵着抱着各种家禽家畜，急吼吼地出去了，临出门前那个大婶回头看了赵晓明一眼：“姑娘，快走吧，一会大水冲下来就来不及了。” 说完也顾不得她了，牵着自家十岁孙女的手，匆匆地冒着大雨出了门。 赵晓明心里那个害怕呀，一出到外面就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怎么知道要去哪里？ 偏偏这里和赵勇华他们借宿的那个农家，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这会儿根本就不可能去找他们，赵晓明站在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旁边，害怕得瑟瑟发抖。 突然一道响雷劈下，“啪！”地一声，窗户大风吹开，烛火闪了一下，彻底熄灭了，赵晓明大叫一声，蹲下来死死地抱着桌腿，大声哭了起来：“救命啊，我该怎么办啊！” 耳边似乎传来了轰隆的水声，难道真的是大水要来了？ “张天亮，你快来救我呀，我不想死在这里！” 张天亮此时正在金山县人民医院手术室的门口，心急如焚地徘徊着，这人都已经抢救了两天一夜，医护人员都换了好几拨，这人到底还能不能救回来？ 手术室里躺着的是杨正松，昨天张天亮什么都准备好了，在县城汽车站都已经坐上了开往省城的班车，临开车前却突然被人从车上拉下来了。 原来是村里出了件人命关天的大事。 村里不是正在搞基建盖工厂嘛，这杨正松正在巡视工地的时候，突然一根钢筋从天而降，偏有那么巧，恰恰从肩膀穿了进去，然后从另一边的肚子上捅了出来，把人像烧麻雀一样穿在了钢筋上。 村干部们没有了主心骨，一下子全慌了手脚，幸好张天亮还没走成，赶紧就把他拦下来了，这时候张天亮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当然是抢救杨正松要紧啊！ 手术们突然打开，一个神色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朝张天亮这边招了招手。 张天亮连忙跑过去，由于太过着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扑倒：“医生，怎么样？” “算是抢救过来了，现在移到重症病房先观察两天，如果能渡过危险期，那就没事了，你们也先回去吧，重症病房不能探望，免得带进去细菌造成感染。” 张天亮一直绷得紧紧的全身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哧溜”一下沿着墙面滑了下去，瘫坐在墙根上，两天一夜没合眼，水米未进，饶是铁打的人也禁受不住，刚才一直绷着一根弦还不觉得什么，这一松下来就累得受不住了。 人是松下来了，可一颗心却还是奇怪地提着，七上八下地没有个着落，一阵一阵没来由地心慌，莫不是饿过头了？张天亮想，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有点熟悉，什么时候有过来着？ 这时候张天娇也来了，她本来也在医院陪着，但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去招待所睡了一会，这会儿拎着一个饭盒过来，想要劝她哥不管怎样，好歹吃点儿东西，一进来就见他毫无生气地坐在墙边，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来：“哥，怎么了？人没了吗？” 张天亮摇摇头：“人没事，救过来了。” “那你怎么还这副模样，吓死我了，刚才你这个样儿，就跟当初听到爸妈没了的消息时一模一样的。” 张天亮心里狠狠一抽，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想起来了，上次有这种感觉，正是他爸妈没了的时候。 那时候他正在外边放牛呢，也是这样突然没来由地就心慌起来，怎么也止不住，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哪里有毛病呢，后来一回去，就听到了爸妈没了的消息。 原来这种心慌，竟是源于最亲近的人遇到危险时候的一种心灵感应。 可是如今，他唯一的妹子张天娇，正好好地在他身边呢，那出事的人会是谁？ “不行，我要上省城。”张天亮猛地站了起来，突然眼前一黑，就往前栽了下去。 张天娇把他扶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这大半夜的，你上哪儿找车上省城去啊！” 张天亮用力捏着张天娇的胳膊：“晓明她可能出事了，我一定要去找他。”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让你去，找不到晓明姐，在路上就已经倒下了！”好说歹说，哄得他吃了些东西，去招待所里睡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就搭上了去省城的班车。 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你杨哥这边一定要照顾好，让医院用最好的药，花多少钱不论，咱们队里出。”心底说不出的愧疚，村里出了安全事故，总是管得不够仔细的责任。 再说赵晓明，缩在风雨飘摇、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喊破了嗓子也没有她的英雄脚踏七彩祥云前来救她，悲观地想，算了，听天由命吧，如果真的有大水冲下来，那也是自己命中注定该绝于此。 可是为什么赵勇华当年就没有发生这样的事？难道这就是自己一场穿越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吗？ 只可惜她和张天亮的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就这么死掉真是不甘心啊！就算因为这场事故她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她也是不愿意的，那里虽然有她想念的人，可是再也找不到一个这么爱她的人了啊！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有人扒着窗户朝屋里喊：“里面有人吗？赶紧跑吧，上游冲垮了堤坝，大水马上就要来了，赶紧出来往高处跑！” 赵晓明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等等我，带我一起走啊！” 那人稍稍放慢了脚步，让赵晓明跟了上去，大雨之中辨不清方向，一片漆黑中只有那人手里的手电筒照出的昏黄光圈引着她步步向前，脚下的水已经没过脚踝，水流很急，从她的脚背上迅速流过，行走得十分艰难，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一下没跟上去，便会彻底失去方向。 可最后还是出事了，前面那人不知道是一脚踩滑还是怎么回事，大叫一声，手里的电筒往天上一飞，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然后就再也不知所踪。 赵晓明这时候跟他已经落后了几十步的距离了，连忙大声喊：“哎，你还在那儿吗？等等我行吗？”回应她的只有“噼噼啪啪”的大雨声。 这下赵晓明可不敢妄动了，这小山村，路就在山边上，一脚踏空就能摔得连渣都没了。 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拿出自己的手电筒，这是她以前一直没舍得拿出来当电灯用的，专业品牌的户外超强聚光远射手电筒，在雨中的穿透力也极强，赵晓明飞快地从空间中取出手电筒，按亮了往身前一照，登时吓得她魂飞魄散。 一股强劲的水流挟裹着一截粗大的树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疾冲而来…… 第170章 失踪 就在赵晓明以为这回自己绝无幸免的机会的瞬间,一道黑影猛地扑了过来，搂着她就地一滚，那截树干从他们的背后堪堪斜擦过去,抱着她的那人闷哼一声，似乎是被撞到了。 赵晓明借着手电的光一看，惊讶万分：“傅熙年！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熙年踉跄着拖起她的手站了起来：“没时间多说了，快走！” 第201节 刚刚那一下翻滚，把赵晓明手中的强光手电筒也给甩了出去，很快就被水流冲走，现在能照明的就只有傅熙年戴在头上的那一盏昏暗的矿灯了,赵晓明倒是不介意在他面前凭空变出一把手电筒来,可问题是她的空间里现在已经没有了呀,怪只怪她当初丝毫不知道珍惜，每天把手电筒挂在头顶上当电灯用。 “走吧！小心脚下。”傅熙年拉着她艰难行走，水流已经没到了大腿根部,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还要小心闪避从上面冲下来的各种树枝杂物,甚至还有一只叫得十分凄厉的猪崽从赵晓明的面前漂过。 赵晓明全身都在发抖,她是真的害怕,周遭的环境漆黑而恐怖，给人一种末世般的感觉，傅熙年的手抓得她很近，冰凉但坚定，给她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话刚说完，忽然感觉水位迅速上升，一下子就从大腿淹到腹部、胸口、下巴，赵晓明惊恐地看了傅熙年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块巨大的门板顺水而来，结结实实地拍到了两人的身上。 赵晓明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脑中一震，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赵勇华疯狂地在山上避难的人群中搜寻着，看见一个长头发的姑娘就冲过去，拉着人就喊：“姐！”结果每一次都让他失望，不是，统统都不是，她究竟有没有逃出来呢？ 他们几个男人借住的这一户农家地势比较高，而且就在他们现在避难的这座山脚下，洪水来的时候，几个大男人帮忙主人家扛着家里的细软财物，很顺利地就上山来了，根本没感觉到山下的情况是多么危急。 直到看到越来越多狼狈逃上来的村民，才知道水患已经严重到了能危及生命的程度。 赵勇华急得马上就要下山去找赵晓明：“是我把她带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天亮哥！” 被其他几个人死死地拉住了：“现在下去，你是不要命了吗？你看这么多人都逃上来了，她说不定也已经上来了呢，要不还是现在这里找找看吧！” 赵勇华想想也有道理，黑灯瞎火的，贸然去找，危险不说，也容易两厢错过了，便先在山上找起来，越找越是害怕，越找越是心凉，突然看见赵晓明借宿的那户人家，连忙揪住人家的衣裳就问：“住在你们家的那姑娘呢？” 那人一脸茫然：“不，不知道啊！” 赵勇华着急起来想要打人：“怎么能不知道，人是住在你们家里的，你们怎么能不知道！” “大水来得那么急，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能逃出来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再说我们也不是不理她，都把她叫起来了，她这么大个人，自己不会跑？” “你们不是人！”赵勇华双眼通红，疯狂地扑上去撕打起来，被同来的几个男人死死拉住，“别发疯了，打人有什么用，好好找人是正经！” 随着雨势的减小，天色也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被洪水肆虐过的山村面目全非，山上闹哄哄的，有人大声地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有人因为不见了一只鸡而大声咒骂，有小孩饿得哇哇大哭，还有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吵得差点要打起来…… 赵勇华颓然地跌坐在泥泞的土地上，嘴里喃喃自语：“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她，要不是我带她出来，也不会遭到这种事……” 傅夫人在洪水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马上联系私人直升飞机，在第二天凌晨五点抵达了当地县政府，气急败坏地发着脾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来你们县城谈合作，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那个小山村去了？” 当地的工作人员也觉得很无辜，当时傅熙年问过那几个人的行踪之后，本来是没什么的，后来雨越下越大，有人无意中提起这样大的雨，那边村里这几年水土流失比较严重，说不定会发大水。 傅熙年一听就着急起来，说什么也要立刻过去，县政府的人没有办法，只好派了个司机开了辆面包车连夜送他过去，现在那面包车司机还困在村里出不来呢！ 如今那村子还被大水泡着，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也说不清楚。 “那怎么还不派人去救援？” “去了，都去了，公安局和武装部的同志昨天半夜得着消息就过去了，可是大雨又引起山路塌方，这不是没办法嘛！” 很快又传来消息，隔壁县卫生院收治了几名群众在河水里打捞上来的溺水者，听说他们这边昨晚发生了水灾，想请他们这边县政府派几个人过去看看，是不是受灾群众。 过去查看的工作人员很快打了电话回来，傅熙年正在里面。 傅夫人急匆匆地赶了过去：“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护人员告诉她：“人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可能是脑部受到撞击，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 “可以查得出来脑部受了什么伤吗？现在是否适宜移动？” 卫生院的医护人员惭愧地说：“很抱歉，我们的医疗技术有限，暂时没有办法查得出来究竟是什么问题。” 傅夫人当机立断：“马上用直升机把人带走，我们转去省城的医院。” 她的命令雷厉风行地被执行起来，一切准备就绪，傅夫人正要踏上直升机离开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请等一下！” 傅夫人严肃地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一起救上来的那个女的，你们不带走吗？” 傅夫人挑眉：“什么女的？” “送过来的时候，您儿子的双臂紧紧地抱着她，我想，他们的关系应该很不寻常吧，您是不是去看看，说不定也是您认识的人呢？”小护士说，两人刚刚送进来的时候，这男人把女人牢牢地护在怀中，是一种倾尽全力保护的姿势，他的背后好多伤痕，而她的身上却几乎完好无损。 由于抱得太紧，医护人员用尽了全力才把两人分开，当时小护士就觉得十分感动，这个男人一定是爱死了这个女人吧，所以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 傅夫人迟疑了片刻，脚步匆匆地往回走：“快带我去看看。” 看到赵晓明的脸的一刹那，傅夫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原来如此……” “您认识她吗？”小护士怯生生地问。 傅夫人点了点头，小护士接着问：“那是不是也一起送上飞机？” 傅夫人猛地转身往外走：“不，红颜祸水，让她死了最好！” 小护士被吓坏了，咬着嘴唇，一脸苍白地看着浑身散发着戾气的傅夫人。 走到门口，傅夫人突然停住了脚步：“送上来吧！” 小护士马上叫来两个男医生，帮忙用担架把赵晓明也送上了直升飞机。 听着医院门口的空坪上传来“轰隆隆”的飞机起飞声，小护士呆呆地站在赵晓明原来躺过的病床边，为这一双长得十分好看的男女脑补了一出十分凄美的爱情传奇。 直到另一个护士手里拿着笔和本子走过来：“这里不是还有个女人吗？我要登记一下，待会那边来人了，得让人过来辨认。” 小护士摇摇头：“不用了，她已经被亲人接走了。” “哦，那更好。”说完又脚步匆匆地走到别处去了，这隔壁县发生水灾，倒连累她们工作量也增加了许多。 第202节 …… 张天亮赶到水灾现场的时候，洪水已经退了，地上的淤泥积了一尺多厚，屋子倒塌了大半，满地都是树枝、家具残骸，当地村干部正带着村民们清理房屋，清点损失。 赵勇华浑身脏兮兮像个泥猴似的，大哭着扑倒在张天亮的跟前：“天亮哥，我对不起你啊！” 张天亮红着眼睛，困兽般地疯狂寻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只得到一个结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勇华这几天一直跟在张天亮的身边，哭得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似的，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两个馒头：“天亮哥，你好歹吃一点吧，身子垮了怎么找人啊！” “这儿没人，要不你就哭一场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害怕！” “都怪我不好，我不该贪生怕死，如果当时我去找她了，说不定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我，我这条烂命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就陪晓明姐一块儿去了，就当是赔你了！” 赵勇华说完，一头就往眼前的河水里栽下去，被张天亮一下子拎住了后领：“别添乱。” 赵勇华哭丧着脸：“天亮哥，这可怎么办啊？” “继续找！”张天亮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他始终不愿意相信，好好的一个人，会这样无缘无故地消失无踪。 除非，她回去了…… 第171章 正文完结 张天亮在这个小山村呆了足足半个月才回去的，先回了省城赵晓明买的那栋小洋楼,正遇上一脸焦急过来打探情况的黄淑兰和杨芳芳。 这个时候通讯不发达,她们俩只看到赵晓明留在门外的纸条，说有急事要出去，请她们帮忙请假，这假一请就是半个多月,可人却没有半点消息,这几天她们过几天就会来看一下,直到这天刚好遇上从那小山村里出来的张天亮和赵勇华。 一开始她们都没把这俩人给认出来,远远看见屋门口站了两个衣衫褴褛、胡子拉渣、又黑又瘦的流浪汉,黄淑兰马上从路边上捡了块板砖抓在手上,一手把杨芳芳给拉到身后：“你先别动,我过去看看情况。” 杨芳芳迟疑着说：“我看那长得矮的那个瘦猴,怎么那么像晓明认的那个干弟弟？” 黄淑兰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一番，突然大惊失色道：“哎呀不得了，高个子的那个不是晓明的对象吗？” “像是有点儿像，可她对象长得可体面了,怎么会这么一副邋遢相？” “难道真出了什么事了？”黄淑兰扔掉手里的板砖,拉着杨芳芳跑了过去,喘着气站在张天亮面前：“你是张天亮吗？” 张天亮看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 黄淑兰满心的疑问忽然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他眼中深切的哀伤已经说明了一切，眼光瞥向一旁的赵勇华，后者朝她们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天亮哥，进去再说吧！” 张天亮拿出钥匙，缓慢地走到大门边，钥匙歪了好几次，才插中锁眼，“吱呀”一声，推开了屋子的大门。 屋子里还是他上次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凌乱了些，她没有收拾屋子的习惯，脱下的衣服总是随手乱扔，沙发上、餐椅上，甚至是楼梯的扶手上，都挂着她换下来的衣服，茶几上散乱地摊着书本和笔，还有喝过的茶杯，杯沿的茶渍都已经干涸了。 和以往每一次进到这间屋子时那样，张天亮顺手就开始收拾起来，书本叠整齐，茶杯泡到厨房的水槽里，衣服扔到浴室里用桶泡上，然后上了二楼。 房间门敞开着，被子卷成一团胡乱堆在床上，恍惚中仿佛有个娇俏的身影在抱着被子打滚，然后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张天亮，我口渴了。” 张天亮哽咽着开口：“好，我这就去……”猛然醒悟过来，哪里还有人等着喝他倒的水？ 默默地走过去把床铺好，被子叠整齐，多少个舍不得入眠的夜晚，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喁喁私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人却已经不在。 她是回去了吧，她一定是回去了。 她的那个世界那么好，有那么多这里见不到的好东西，有让生活变得简便舒适的工具，还有她一直想念的爸爸妈妈和好朋友，她现在一定生活得很好吧，只是会不会偶尔也会想起他？ 不想吃饭的时候有没有人费尽心思给她做好吃的，睡到半夜口渴的时候有没有人起床给她倒一杯温水？发脾气的时候，有没有人在耳边耐心细致地哄一哄？其实她就是个傻姑娘，真的是很好哄的啊！ 从跨进屋子开始，张天亮就一刻不停地在打扫着卫生，洗完了衣服开始擦家具，擦完了家具擦窗户、擦地板，没完没了。 黄淑兰对赵勇华说：“你也劝劝他呀，没见他都累成什么样子了，再这样下去，真怕哪一刻就突然倒下起不来了。” 赵勇华摇摇头：“算了，他心里不好受，让他干吧，说不准还能让他心里好过些。” 杨芳芳压低了声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赵勇华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大致给她们说了一遍。 “这么说，晓明是失踪了？” “唉，当时那样的情况，希望怕是很渺茫了。” “我记得晓明是会游泳的，会不会是顺着水流被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下游的村镇都找过了，就凭我们两个人，根本没法找。” “那政府也不管吗？” “光那村子里，有名有姓的失踪人口就有十几个找不到呢，更何况她一个外边来的人，唉，都怪我没本事，我要是有钱，就四处贴了告示悬赏，总之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好过现在这样没着没落的。” 杨芳芳突然说：“要不我们去找傅先生帮忙吧，他人脉广，办法也多，说不定能找到呢！” “对对对，现在就去。”黄淑兰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下拉了杨芳芳就要出门，朝一直忙个不停的张天亮努了努嘴，对赵勇华道，“你看着他啊！” 可惜这次她们去找傅熙年又扑了个空，这回看门的大爷都认识她们了，好心跟她们多说了几句，现在东恒纺织厂和服装厂的管理者都换人了，听说傅先生去了外国，短期内都不会回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杨芳芳问：“那怎么办？” “没办法了，他该不会是受了情伤，去外国疗伤去了吧？”傅熙年和赵晓明之间的纠葛，她们也是略有耳闻的。 双双长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两人再次去小洋楼的时候，张天亮正在包饺子，黄淑兰疑惑地问赵勇华：“他怎么还有心情包饺子？” “你以为是包给咱们吃的啊，这是给我姐包的。” 黄淑兰一激动，声音就大了起来：“晓明回来了？” 第203节 急得赵勇华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 可张天亮已经听见了，淡淡地回了一句：“她喜欢吃饺子，我先准备好，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一回来就能吃上。” 黄淑兰悄悄指了指张天亮，再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这里不正常了？ 赵勇华双手一摊，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张天亮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拿出一串钥匙放到黄淑兰面前：“这里的钥匙，村里还有事，明天我就先回去了，这里你帮忙照管一下，隔几天让人过来打扫一次卫生，免得她回来看见到处都是灰尘的样子，我在卧室床头柜里放了些钱，请人搞卫生的费用和水电费都从那儿出，劳烦你们费心了。” 黄淑兰有点惶恐地说：“没，没问题，晓明也是我们的好朋友，帮忙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还有就是她在公司的分红怎么办？” “你们先帮她存着，以后她回来了再给她。” “哦！”黄淑兰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所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她真的会回来吗？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时间永远不为所动，依然按照它固有的频率一点一滴地悄然流逝。 不管是否心甘情愿，对留下来的人来说，这世上总有数不清的事情，架着你不由分说地向前奔跑，继续你原本应有的生活轨迹。 一晃眼四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黄淑兰和杨芳芳已经大学毕业，没有接受学校分配的工作，而是全心全意打理着她们共同开创的事业，如今这份事业带给她们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份稳定的工资和一套分配的房子的价值，完全成为可以让她们为之终身奋斗的事业，同时也能为她们和她们的家人提供稳定而优渥的生活。 有时候回想起来，两人也是时时心存感激，如果没有赵晓明，也许她们现在就是某个小学或中学的普通教师，拿着菲薄的工资，一分钱掰成两瓣花，为了一套分配的房子跟同事明争暗斗，过着斤斤计较的小市民日子。 不管是眼光还是见识，都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赵晓明的分红账户里面累积了大笔的金额，细心的杨芳芳帮她配置了国债和各种期限的定期存款，以保证她需要用钱的时候随时可以取得出来，又不至于让其躺在活期账户里浪费利息。 赵勇华最近过得也十分意气风发，当年一场大水并没有改变他们开矿的初衷，这次冒险让他们几个合伙人都赚得盆满钵满，赵勇华带着他赚到的第一桶金回到省城，老老实实地打算开始做生意。 去年年底，他还找到了他生活中的另一半，一个老实善良的农村姑娘，细心的人会发现，这姑娘的眉眼长得跟赵晓明居然有几分相像。 与此同时，远在太平洋的那一端，纽约一家私人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里，傅熙年从一个悠长而美好的梦境中醒来，四年来第一次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第一眼便看见了面前那张年轻、漂亮，像鲜花般美好的脸庞。 原来她还这么年轻，真好啊！傅熙年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全身软绵绵的，丝毫无法动弹。 面对他有点疑惑的表情，赵晓明微微一笑，说：“别着急，你昏迷太久了，刚刚醒来是这样的，过一会就好了，我先去叫医生过来。” 傅熙年转动着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静静地站在一边，微笑着看医护人员在他身边忙碌，这个身影在梦中他看了一辈子，依然还是看不够。 医护人员离开后，赵晓明一边帮他活动手脚，一边细声细气地说着一些她比他先知道的事：“水灾以后，我们两个都昏迷了，变成了植物人的状态，国内的医疗条件有限，傅夫人就把我们一起送到了美国接受治疗，我比你早醒来一个星期，刚醒来的时候也是和你现在一样，不过这里照顾得还是很不错的，每天都会帮病人按摩肌肉，所以我只做了几天的复健，基本上就恢复过来了，你看，还长胖了呢！” 傅熙年微笑着眨了眨眼睛，她确实恢复得很好，脸色红润，微微胖了一些，更显出女性的柔美和妩媚来。 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又浮现出梦境中，她由于怀着身孕而变得圆润丰满的模样来，明明只是稍微圆润了些，完全无损她的美貌，可她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噘着嘴不肯吃饭，偏偏就能让人爱到心头发痒。 赵晓明接着说：“当初水灾的时候，真是多亏了你，不然今天我也不能坐在这里了，还有这几年来傅夫人的照顾，也让我感激不尽，这样大的恩情，我真是无以为报了，总之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家人，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 “你醒来的事，医院这边已经通知了傅夫人，她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等她过来以后，我想先回去看看，毕竟当时什么也没有交代就发生了那样的事，现在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赵晓明从醒来的第一天起，弄清楚自身处境之后，就心急火燎地想知道国内的情况究竟如何。 但身边只有傅夫人留下来照顾他们的人，只知道他们过来这里治疗的情况，问起其他事情是一问三不知的，她又不好丢下尚未清醒的傅熙年独自离开，只好一边做复健恢复身体，一边盼着他快些醒来。 怎么也没有想到，在那样危急的时刻，救了她的人竟然会是傅熙年，她赵晓明何德何能，竟能认识这样的一个人，只可惜他再好，一番心意也只能被辜负了，她可以把他当最好的朋友，当最亲的哥哥，却始终无法当成自己的爱人。 这样的结果早在傅熙年的预料之中，他只是忍不住还想在问一句：“在睡着的时候，你有没有，做一些不同寻常的梦？” 赵晓明认真地想了一下：“应该没有，只感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就好像从一个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的地方走了出来一样，根本就不知道时间过了那么久，好像就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呢！不过真正醒来之后，才知道浑身虚弱，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你呢，你做梦了吗？” “我也没有，就跟你说的那样，像是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我自从懂事以来，没有一天不是逼着自己努力学习、工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休息过了，这么说来，能够这样放下一切，好好地休息一场好像也不坏？”傅熙年缓缓说着，她果然是不知道啊，那与自己在梦境□□度一生的，也许是另一个世界中那个还没有遭受过任何苦难的她吧，这样也好，他曾经拥有的，是一个从头到尾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赵晓明。 赵晓明也笑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浪费了这四年的时间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我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你着急的话就先回国吧，需要我找人帮你办理手续吗？” “应该不需要，不过大概要先向你借些钱买机票，还有这段时间的医疗费，恐怕也要以后才能还给你了。” “不着急，你手头方便的时候再说吧！”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傅熙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渐渐上升，弯出一抹好看的笑容，虽然他不能拥有这里的赵晓明，但在他的心里，早已珍藏着值得他回味一生的美好回忆，此生足矣！ 坐在回国的飞机上，赵晓明的心里既激动又紧张不安，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张天亮，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在怎么样了呢？既然自己不在，他应该不会来省城，而是留在三江乡继续发展他的事业吧，那现在三江乡一定发展得非常好，快要能实现他让人人都富裕起来的理想了吧！ 两人恩爱的场景，对赵晓明来说，就像是昨天一样，还历历在目，可是对于他呢，这么长的时间，再深的感情也会慢慢变淡了吧，万一他已经有了新的女友，甚至已经结婚了呢？ 赵晓明不由得恐慌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该怎么办？ 所谓近乡情怯，说的就是她现在的这种感觉。 飞机降落在省城的机场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只能在省城住一晚，第二天再回香坪坝，赵晓明走出机场，看着公共汽车站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现在应该去哪里呢？ 现在已经没有学校可以回去了，不知道黄淑兰和杨芳芳她们住在哪儿，小洋楼那边，她的钥匙早已在那场灾难中丢失，想要回去恐怕也只能吃个闭门羹了。 想来想去，赵晓明还是决定先回小洋楼去看一看，万一实在进不去，那就去住旅店吧！ 沙面一带的环境依然是清雅而静谧，安静的路上只有她拉动行李箱的“沙沙”声，远远看见那栋属于她的小洋楼里透出来的灯光，赵晓明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花园的铁门没锁，她推开铁门，跨进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花园，小型喷泉上的丘比特，欢快地喷洒着水珠，冲刷在它洁白的身体上，两旁的道路上，种满了她想要的红玫瑰，枝叶修剪得整整齐齐。 用颤抖的手指按响门铃，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回应：“来了来了，谁呀！”爽朗的大嗓门，除了黄淑兰不会有别人了。 风风火火冲过来开门的黄淑兰突然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僵立当场：“你，你，你是人是鬼？” 赵晓明无奈地指了指地上：“有影子的！” 第204节 “啊啊啊啊啊！”黄淑兰猛地扑了过来一个熊抱，“晓明真的是你啊，你真的回来啦！” 赵晓明被她搂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等她情绪平复了一些，又连珠炮不停地问了起来：“这些年你到底去哪里了啊，怎么都不跟我们联系，我们都多担心你知不知道！” 赵晓明三言两语就把这几年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张天亮把你这里的钥匙给了我，我有空就过来打扫一下，房子久不住人，容易坏。” 赵晓明心里一沉：“哦，给了你呀！”这么说这个房子他是不打算要了吗？忽然就不敢开口去问他现在的消息了，生硬地转开话题，“有吃的吗？我肚子饿了。” “冰箱里应该有饺子，我去给你煮。”黄淑兰说着就往厨房里去。 赵晓明跟了上去，看见黄淑兰从冰箱的冷冻室里取出一盘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饺子，这饺子的外形很是眼熟，她喜欢吃饺子，自己又不爱做，那时候张天亮每次过来看她，临走前都会包上好几盘冻在电冰箱里，她什么时候想吃了拿出来用水一煮就能吃了。 有点迟疑地问：“这饺子，不是你做的吧？” “当然不是我，我哪有这样好的手艺啊！” “那是……” “当然是张天亮做的啦，他这些年，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过来一趟，也不干什么，就搞搞卫生，临走前包几盘饺子，放在冰箱里，下次来的时候再扔掉，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总要让你能吃上新鲜的，你说这不是浪费嘛，还好这一回的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赵晓明鼻子一酸，眼眶热热的有温热的液体正在涌出来：“你是说他每周都会过来？” “可不是嘛，我说呀，这男人也算是难得了，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音讯都没有，他都一点儿没想过要找别人。” 赵晓明突然抱住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淑兰，我好想他。” 黄淑兰大姐姐似地拍着她的背：“好啦好啦，这不是回来了嘛，明天就坐车回去，晚上就能见到了。” 现在车站里都有到三江乡的直达汽车了，而且班次也多了好多，赵晓明买票的时候顺便问了售票员：“请问到三江乡要多久啊？” “五个小时。” “这么快？以前不都是要一天的吗？”赵晓明惊讶。 刚好没什么人排队买票，售票员也乐得跟她闲聊：“一听就知道你很久没去过三江乡了吧，如今那儿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报上都登了的，那是全国先富起来的示范地区，国家特地拨款给修的路，可平坦了，又宽又大，能不快嘛！” 赵晓明欣喜地说：“真的啊，变化这么大？” “可不是么，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听说以前那儿还是个穷山沟，现在哪里看得出来是农村的样子啊，柏油马路都通到每家每户门口了，家家都住上了小洋楼，还别说，那儿农民的日子啊，过得比咱们城里人都好，现在好多大学生毕业了都愿意往那儿去呢！” “您怎么知道这么多呀！” “嘿嘿！”年轻的女售票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就是三江乡的。” 汽车也不再是原来那辆破旧哐当响的破车了，换成了干净整洁的大巴车，虽说还不是空调车吧，但坐起来也舒爽多了，起码不会充满了闻之欲呕的汽油味。 道路也平坦了许多，再没有那些颠簸，一路顺顺当当很快就要到站了，赵晓明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忍不住掏出包包里的小镜子照了又照，不停地整理着头发。 旁边座位上的大婶忍不住调侃：“姑娘这是去看你对象吧？” 赵晓明甜甜地笑着点了点头：“嗯。” “不用照了，够好看的了。” 到站了，心急地跳下了车，赵晓明又一次傻眼了，她现在是在三江乡吗？怎么完全没有原来的一点影子？ 脚下是干净的大马路，马路两边是整齐美观的绿植，来来往往的是拖拉机和农用小卡车，触目所见都是漂亮的小楼房，十字路口的中心还有小花坛，记忆中的土路已经没有丝毫踪影，一向没有方向感的她甚至连香坪坝在哪个地方都弄不明白了。 刚好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男人路过，赵晓明连忙拦住他：“这位同志，请问你知道香坪坝的张天亮家住在哪里吗？” 眼镜男楞了一下：“你找张天亮？” “没错。” “那你可找对人了，走吧，我带你去，我就住他家隔壁。” 赵晓明疑惑：“你也是香坪坝的人吗？我以前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 “我是两年多前才来的，你以前来过香坪坝？” “嗯，在这儿当过快一年的代课老师。” “是三江乡小学吧，看，在那儿，校舍都是新盖的，怎么样，气派不？” “真气派！” “现在不光咱们乡的，别的乡也挤着把孩子往咱们的学校送呢，咱们这学校，不管是教学质量还是师资设备，都是全市最好的，连县城的小学都要靠边站呢！” “这么了不起啊！” “你看那边，像城里的公园不？” “像。” “那是咱们的住宅区，现在咱们是大三江，也不分什么一村一社的了，整个乡的房子都盖在这里，据说这叫规划，每户人家都分上一栋小楼房，也都拉上电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好日子可离咱们不远咯！”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一栋独体的两层小楼前，屋子前面是一个宽敞的空坪，许久未见的张天娇挺着一个大肚子，正踮起脚尖往架在院子里的竹竿上晾被单。 眼镜男连忙跑了进去：“早说了这些活儿留着等我回来再干，你现在可是双身子，处处都要小心些。” “我一天到晚闲着在家里也没事，反正也不累……”张天娇说着，突然抬起了头，手中的被单掉落在地上也恍然未觉。 赵晓明微笑着走了过去：“阿娇！” 张天娇突然用力把她一推：“你快走！这儿不欢迎你！” “阿娇你怎么了？我是你晓明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