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庭封道传》 第一章 苏庭 阴天,无雨,天色昏暗。 瓦房之中,灯火暗黄。 躺在床上的病弱少年,视线在房中轻轻扫过一周,落在那盏油灯上面。 “家徒四壁,莫过于此。” 苏庭叹了口气,心中知晓,若不是因为天气昏暗,若不是因为他病重卧床,这盏需要消耗油钱的油灯,本也不该点亮的。 他闭上双眼,眉宇轻皱,思索一切来龙去脉。 当日因为熟识古汉语,所以受从事考古行业的老同学邀请,去往深山,探西周古墓。 走在墓道里面,他抬头往上看,见上方挂着一个红漆斑驳的石葫芦。 然后葫芦砸了下来,接着眼前一黑,脑袋剧痛。 再醒来时,就已经到了这里。 这是一个与古中国十分相似的年代,并且,朝代为周! 文化、礼仪、风俗、言语、文字、乃至于庙宇里供奉的神灵,虽有许多不同,却也有着惊人的相似。 若不是熟知历史,确信中国没有这样一个时代,他几乎认为自己因为西周古墓的缘故,回到了古中国的周朝。 饶是如此,他也难免满腹疑惑。 或许,这才是历史上真正的周朝? 而流传到后世,历经数千年,在后人印象中,在各种典籍记载中,便有了许多出入? “莫名其妙穿越也罢,没有皇帝王爷之类的富贵出身也好,可好歹也该给一副不错的身子骨,我也总是能凭手脚吃饭的。”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想到当前的处境,心觉无奈,“现在一个病秧子,整天躺床上睡觉,又算怎么回事?” 如今被他附体重生的这个少年,也是名为苏庭。 原本苏家勉强还算富庶,经营一家店铺,后来被人设计一把,又经营不善,吃了大亏。 而苏父为了讨回公道,各方奔走,最终劳累过度,染病而亡。 苏母哀愁心伤,日渐消瘦,不过两月功夫,也病重辞世。 如今只剩下苏庭与表姐相依为命。 因为苏庭自幼体弱,自家中变故之后,愈发虚弱,所谓相依为命,实则向来是表姐在照料他这个病秧子而已。 “想来也好些年了吧?” 表姐原来姓方,本是他远房的一个亲戚,因远方家中变故,只剩她孤身一人,长途跋涉,来这里投亲。 苏家父母心善,怜惜一个小姑娘家,又有亲戚这一层关系,便收留了她。 此后,才过三四年,苏家便败落了。 而苏家父母逝去之后,自幼体弱的苏庭,伤心过度,更加虚弱不堪,只能是由表姐照顾饮食起居,细数来……至今也恰好是三四年的光景。 想到这里,苏庭眉眼稍低,似乎有些叹息。 “原身的苏庭,也是个有良心的。” 原本的苏庭,自知拖累表姐,下定决心,要与表姐说个明白。当时的想法,大约是觉得,苏家养了她三四年,她也养了自己三四年,不拖不欠,不该再有拖累。 却未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待他说出心中所想,一夜病重,便匆匆辞世了。 待到再醒来时,肉身依然。 而内中魂魄,已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记忆融合,似乎魂魄合并。 肉身依然不改,记忆依然存在,但意识的主次,却已改变。 苏庭还是苏庭。 可终究有所不同。 …… “今日初一,表姐是去拜神了?” 苏庭微微闭着眼睛,目露思索。 这个世界,也有着与古中国相似的神话体系,流传着一系列的传说故事。 故事中有天庭、有天帝、有地府、有阎罗、有神、有仙、有鬼怪、有妖魔等等传说故事,可是对于凡尘百姓而言,这些故事也跟前世一样,虚实难测,真假难辨。 表姐今次去的,是镇上的神庙,里面供奉的是雷部正神,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苏庭低笑了声,“一字之差?” 古中国也有个“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传闻原身是商朝太师闻仲。 这个不同,据说是一位道家中人,乃是道门领袖,有名的神仙,但在八百年前,周朝立定时,诸天封神,此人陨落其中,故而受封为神霄雷府的正神之首。 表姐这次去拜神,便是想要求得雷神天尊的庇佑,让他早日康复。 若在以往,苏庭必定会斥上一声封建迷信,可如今他被葫芦砸过之后,还能穿越过来,连附体重生这种事情都有……如今这封建迷信四字,在他心中,已经抹去了。 “雷神?” 苏庭呼出了一口气。 两个世界神话体系如此相似,仿佛也让这些一向被他认为是杜撰的神仙鬼怪之事,变得似乎可信了些。 这般想了片刻,脑袋忽然有些空白。 这些日子卧病在床,每日不免沉睡……而睡得久了,便总觉得睡不够,于是变得更为嗜睡。 “用上辈子的话讲,这就是神经衰弱吧?” 他闭上双目,困意袭来,沉沉睡下。 …… “小庭,醒醒……”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 苏庭眼皮动了动,睁开双眼,便看见了一张精致的脸庞。 他的视线,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面前这个女子,五官精致,相貌美丽,只是皮肤稍显苍白。 她有一头如瀑黑发,用木簪随意盘起,露出洁白光滑的颈项,显得朴素干净。 苏庭知道,用木簪随手盘起秀发,并不是为了好看,只是为了方便干活。 这原是一个清雅幽静的女子,但现在……则是更显得清脆干练。 “你先喝口水。” 表姐端过一碗清水,似乎想要喂他喝水。 苏庭连忙伸手接过,说道:“我自己来。” 他接过瓷碗,也触碰到了表姐的手,当下怔了一怔。 因为那一双手,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温润柔滑,稍微有些粗糙。 苏庭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得一双粗糙的双手,上面有着许多细微的伤痕。 有些是新伤,有些是旧伤,有些已经痊愈,但最终都在这一双原本应该纤细修长,光滑无暇的双手上,留下了这许多细微而驳杂的痕迹。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粗糙的双手? 表姐也察觉了苏庭的视线,忙把手收了回来,悄然背在身后,嗔了一声道:“胡思乱想什么?快些喝水……” 苏庭嗯了一声,心有怜惜,只是神色如常,饮了口水。 放下碗来,他视线一瞥,便见墙角处又多了两桶水,心知是自己昏睡期间,表姐挑水回来了。 大家闺秀,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她则把原本一双漂亮无暇的双手,磨成了一双布满了茧子的粗糙手掌。 也真让人心疼,苏庭心头叹了声。 就在这时,便见表姐那里又起了一道火光。 待到苏庭偏头看去时,表姐已经端着另外一碗水,走了过来,轻声道:“把这个喝了。” 苏庭看了一眼,水里有着许多黑色的物事,或是漂浮,或是沉淀,讶然道:“这是什么?” 表姐轻声说道:“这是符水。” 苏庭忽然闭上了口,他知道符水这种东西,就是把符纸烧进水里,也即是说,眼前这碗水里面的黑色物质,其实便是纸灰,而原来多半是赤橙黄绿青蓝不知什么颜色的纸,而且,必定还有牛鼻子道士用朱砂或墨水在上面乱涂乱画过。 想起要把纸灰和水一起饮下,苏庭心有抵触,闭紧了嘴,连忙摇头。 表姐也不生气,更不恼怒,神色平静,静静看着他,轻声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一道符纸,能驱邪治病,你不要怕苦怕脏,就当喝药嘛。” 看着眼前这女子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苏庭莫名有些负罪感,心头一软,便想答应下来。 但又立即想起了一事,眼中露出惊恐之色,连连摇头。 表姐说要求符水,驱邪治病? 虽然他觉得自己算是与原身的苏庭,合而为一,不分彼此。 但若实际来讲,之前的苏庭已然病逝,而自己来自于地球,附体重生,岂非就是依附在这具身体的邪气? 这驱邪的符纸,不会把自身魂魄驱散掉了罢? “等等……” 苏庭咽了咽口水,他已经死过一回,但却不愿再死一次,更没有想着要让自己彻底魂飞魄散的想法。 于是深吸口气,直视表姐的双眼,坚定摇头。 然而,他头这么一摇,接着脑袋便一阵晕眩。 “艹!” 他这才想起,这个病秧子的身子骨,哪怕只是摇头,都能产生难以估计的后果。 苏庭来不及有太多想法,当即晕了过去。 耳边只听一声惊呼。 …… 不知过了多久。 视线所及,雾气朦胧。 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周边景色。 “什么地方?” 苏庭恍惚间,彷如身在半空,人在云雾之中,虚浮不定。 轰! 忽然一声炸响。 有雷霆在云雾中响起。 雷光闪烁,形如活生生的雷龙电蛇,在云雾之中,游走咆哮。 这一声惊雷炸响,让苏庭心中陡然一凛,刹那间,从恍惚迷茫的状态里惊醒过来。 而在前方,一阵惊雷闪电过后之后,云雾中忽然有一道亮眼的白光。 “火焰?” “白色的火焰?” 苏庭从那雾气般的白光里,感受到了炽烈的气息。 灰白色的雾气,蓝白色的雷霆,诞生出朦胧如轻纱的白光。 接着在白光之中,走来个道人,鱼尾服,大红袍,手托一个斑驳古旧的红葫芦。 “昔年封神事毕,诸圣得以超脱,贫道修持多年,今亦寻求超脱大道,然而自思此生未有收徒,后继无人,遂而传下道统。” 那道人忽然开口,声音响彻八方,沉声说道:“得此传承者,即为吾之真传弟子。” 苏庭面露惊愕。 封神? 诸圣? 道统? 弟子? 真传? “神仙?” 苏庭呆了半晌。 这道人又是谁? 哪一尊神仙? 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通天教主? 太乙真人?玉鼎真人? 杨戬?哪吒?雷震子? 苏庭惊醒过来,然后细看之下,只觉此人打扮十分眼熟,尤其是手上那个葫芦。 这番打扮,一般人或许也认不出来,但是作为一个熟知古汉语,读过许多古书典籍的人物,苏庭当即便想起了古中国传说之中的一位人物。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那道士蓦然开口。 “贫道!” “西昆仑散人!” 道人沉声道:“陆压!” 话音落下,八方震动,天地倒卷。 这看不见边际的白色云雾,陡然沸腾起来,翻滚不止。 苏庭眼前复又陷入一片迷茫。 眼前的迷雾之中,忽然红光一闪。 一个葫芦从雾里打出来,呈现眼前。 倏忽临近面门。 苏庭蓦然大惊,有心要躲,然而浑身僵滞,动弹不得。 然后一声脆响,正中苏庭额头。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仿佛让他回到那初次遭遇的深山古墓之中。 除了头疼,就是黑暗。 …… ps:新书发布,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二章 传承 晨时。 蓝天,白云,天气清爽。 干净的小院里,少年双手往上托举,从两侧下落,捧于腹下,双脚微曲,轻吐一口气。 “那满是云雾朦胧的地方,大约是我的识海,也即是传说中的祖窍,又有天庭,琼室,须弥山等等称呼。” “至于后来的红色火光,以及那片白光,应该就是陆压道君显化的场景。” “那么引出了陆压道君的雷霆,便是……” 苏庭闭上双眼,心道:“符水?表姐从雷神庙求来的神符?” 他理清了来龙去脉,心中吐出口气。 当日他一个摇头,便昏厥过去,吓了表姐一大跳,最后表姐发觉并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把符水给他灌了下去。 如若猜得不错,就是这从雷神庙宇之中要来的符水,在他的识海之中,化作了一道雷霆。 “这雷霆引出了深藏在我识海当中的火光,于是显化出了陆压道君,获得了传承?” 到了这个时候,苏庭也能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能获陆压道君的传承,多半就是源自于西周古墓,那一个掉漆的石葫芦。 深藏在识海中的火光,就是来自于那个斑驳的葫芦。 而这也是自己穿越到这方天地的罪魁祸首! “神仙传承是好事,只不过这传承有些古怪啊。” 苏庭仰面望天,满是无奈,“空有无穷妙法,空有炼宝之方,但却没有修行的法门?” 陆压道君的传承之中,有着许多令他感到震惊的法门,有着前世名声显赫的,也有世人所不知的。 这诸般法门,无穷变化,令人感到惊心动魄,可是,妙法无穷,却偏偏没有修行的功法。 也就是说,他身具无穷法术,但还不能真正修炼。 这就好比赐给了他一座金山宝库,但却没有给他打开宝库的钥匙。 到头来,他还是个贫苦人家,穷困度日。 这么说,最终似乎还是一无所有? “没有功法,不能修炼,终究还是凡人。” “这许多法宝的炼制手法,这许多法术的施展方式,纵然是可以搬山填海,惊天动地,也都只是修道人的手段……对我一介凡人而言,全无用处。” “莫非陆压道君认为得了他传承的,一定就是修道中人,不必再添修炼法门?” “可是我一介凡人,没有修行之法,面对这许多法门,又能怎么办?” 苏庭揉了揉眉心,难免苦恼。 如果他不知神仙之事,也就罢了,或许今后也就安心在这个世道定下,凭借现代社会的一些新奇东西,大约能混得风生水起。 争霸天下且不说,封侯拜相也不谈,但至少混个衣食无忧,勉强当个富家翁,还是可以的。 但此时此刻,他获得仙家传承。 此时此刻,他已深知天外有天。 心知如此,又怎么还能蹲在井底,坐井观天? 何不登天,成为天人? “长生不朽的命数,搬山填海的本事。” 苏庭微微闭目,暗道:“任你尘世之间,什么荣华富贵,热血辉煌,相较之下,也不过是浮云而已,数十年后,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也唯有神仙之道,才可以长存。” “并且,对于世外之人而言,翻手之间,便能焚天煮海,而任你在凡尘之间,有多大成就,也不过蝼蚁一般,神仙中人只须一个挥手,便能让你烟消云散。” 对于神仙二字,苏庭有着极为难言的念头。 金榜题名?荣华富贵?九五之尊? 在长生二字之前,显得如此轻薄。 而得了长生,便也能有无尽的时光,无穷的本事,轻而易举地获得这一切。 “难道真的只能守着仙家妙法,去当一个寻常普通老百姓,庸庸碌碌过完一世,然后历经生老病死的轮回,化作一堆枯骨?” “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六道轮回,我下一世还能不能再穿越回去?” 苏庭这般想着,看向天空。 他忽然想起,陆压道君乃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 而这个世道,也有着神话传说。 从雷神庙的符水来看,这个世上也是有着诸天神佛的。 那么,可否遍访名山,寻仙访道? 只不过,哪怕你历经艰辛,却也未必就真能寻到仙家。 进一步讲,即便寻到了仙人,可仙家也未必就要教你。 “再说罢……” 苏庭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思绪终究回到了眼前。 无论今后何去何从,至少现在得把这病恹恹的身子养好才是。 咚咚咚!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苏庭……苏庭……” 这是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 苏庭略有疑惑,前去开门。 门前是一个破布衫的男孩,气喘吁吁道:“苏庭,你怎么还在家?” 苏庭闻言,笑道:“嘿,我怎么就不能在家?” 男孩似乎跑得急,喘息了几声,扶着门框,道:“你姐病倒了。” 这一声入耳,几乎如同惊雷。 苏庭呆了一下。 “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双手不禁探了出去,按在那小孩肩膀上,急声道:“什么病倒了?” “我……我也不知道哇……” 这男孩年纪不大,也讲得不甚清楚,苏庭只能听个大概。 据说是表姐去雷庙还愿的途中,忽然晕倒了下去,好在当时行人不少,也都是邻里乡亲,才把人送到了药堂。 可不知为何,连药堂都不敢医治,据说是中了邪风,如今送往了雷神庙。 “药堂不敢治,送去了神庙?” 苏庭心中恼怒,暗骂道:“什么狗屁邪风?这是什么庸医?” 他听了个大概,随口给小孩允诺了一串糖葫芦,便急匆匆赶往雷神庙去。 …… 神庙的所在,大约两三里地,也谈不上远。 只不过对于苏庭这身子来说,只跑了小半里地,就浑身大汗,几乎喘不上气来,眼前也阵阵黑暗。 遥遥能见神庙所在。 不是深山,不是老林,而是在街道上。 街道的尽头,静静坐落着那古旧的庙宇。 不算宽广,不算雅致,只有岁月的残旧。 临得近了,便有香火的味道。 苏庭没有理会太多,便从大门闯了进去。 里边有着许多人,许多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苏庭?” “你怎么来了?” “你姐出事了……” 邻里乡亲,三姑六婶,叽叽喳喳,便围了上来。 苏庭顿时一阵头大。 就在这时,就听有人出声道:“那位姑娘的家人来了么?” 苏庭连忙应道:“来了来了。” 只见前方众人分开,走出一个青衫年轻人,朝着苏庭说道:“松老有请。” 松老便是这神庙的庙祝。 这年轻人似乎是他的后辈。 “你随我来。” 青衫年轻人挥了挥手,朝着众人道:“那姑娘没什么大碍,既然家人来伴,诸位还请散去,给病人留个清静,想要请愿或是还愿的,下次吉日再来……大家放心,松老会诚心祷告,请天尊宽恕,一时误了还愿的时日,也不打紧的。” ps:话不多说,波折至今,总算过审,来吧!收藏!推荐票!砸过来吧! 第三章 蛊毒 神庙。 苏庭跟随着青衫年轻人,穿过走廊,来到静室。 静室中昏暗低沉,仅有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泽。 “姐……” 才踏入静室当中,苏庭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女子。 只见表姐静静躺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眉宇轻蹙,显得柔弱不堪,令人心疼。 苏庭心中蓦然抽搐,不禁上前去。 “不要碰她。”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昏暗的静室当中,显得十分突兀。 苏庭立时停下,转头看去,只见在昏暗的角落当中,有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这边,正低着头,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看见这个老者,苏庭便已明白,这便是神庙之中的庙祝,人称松老。 “松老。”苏庭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情绪,躬身施礼,道:“不知家姐中了什么病症?” “这丫头不是得病。”松老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是得病?”苏庭顿觉讶异。 “得病就该找大夫。”松老略微回首,瞥了他一眼,说道:“既然找到了神庙来,那就是中邪了。” “中邪?”苏庭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念头,十分复杂,尽管他早已经接受了神仙鬼怪的事实,但却也还扭转不过原来的念头。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病症,被当作中邪看待。 原本苏庭也只觉得,这是一场寻常大夫医治不了的疾病,或许是细菌感染之类,指不定就是古代医术,不能医治,便推说是中邪。 但此刻听来,似乎真与他所想不同。 “与其说是中邪,不如说是中蛊。” 松老转过身来,手中捧着一碗符水,淡淡道:“这丫头是中了蛇毒,但那条蛇非同寻常,乃是蛊蛇,所以大夫不敢救,只能让老夫来了。” “蛊蛇?”苏庭也非一无所知,他获得陆压传承,即便不能修行,但是关于些许粗浅东西,也算是一知半解,他深吸口气,愤怒道:“我姐弟二人,何曾招惹了炼蛊的高人?” 闻言,松老那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神色。 蛊道之说,不是寻常人能够知晓的。 但这个少年,似乎对于蛊道,有些认识? “如何招惹,倒也不知,不过……” 松老沉吟道:“老夫或许能猜测一二。” 苏庭闻言,拱手道:“还请松老解惑。” 松老顿了顿,斟酌言语,沉吟道:“蛊道之中,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多数便属阴邪法门,其中不乏歹毒至极的品类,其中一种,能用人来当作器皿,种下虫卵,让蛊虫借体而生,再啃食血肉,从而破体而出。” 说到这里,松老稍微停歇,又道:“而你这姐姐,体质阴冷,正适合养出血脉偏冷的一类蛊虫,照老夫看来,多半是碰上了蛊道中人,对方起了这么个念头,八成是无妄之灾。” 苏庭闻言,脸色阴沉,心中震怒到了极点。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歹毒的邪术? 这等邪术,竟然撞在了他的亲人身上? 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账东西? “这蛊毒不好解,只能用符水稍微镇压下去。” 松老将手中的符水递了过去,道:“这是雷符,雷是天威,最为克制阴邪物事,也能克制蛊毒。以当下状况,虽然不能尽解,但勉强压制两日,倒也不难。” 苏庭不敢怠慢,双手接过符水,这才看清了眼前的老者。 这是一个垂暮苍老的老者,衣着古朴,神色颓然,细看之下,只觉得他眼神浑浊,身子佝偻,呼吸也十分缓慢。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个似乎枯槁腐朽的老者,却有着一种难言的神秘。 苏庭稍微低首,以示敬意,才转身扶起表姐,一点一滴喂她将符水喝下。 昨日表姐才喂他符水,今日却是轮换了过来。 好端端的一个人,早上出门还笑容轻快,此刻却是奄奄一息。 表姐病倒了,而这场病,又是被人所害。 苏庭脸色不禁是阴沉到了极点。 …… 待得符水喂下,苏庭才起身来,朝着松老施了一礼,问道:“这蛊毒,莫非就没有根治的法门?” 松老说道:“有是有,但老夫道行浅薄,治不了这毒,只不过……” 苏庭听得事有转机,不禁问道:“不过如何?” 松老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不过那蛊道高人,不会善罢甘休,以老夫所见,那厮今夜必定要来拿人。如果能够把他擒下,或者把他的蛊蛇擒下,或许能有解药。” 苏庭怔在那里,神色变化,此时此刻,心中又是狂喜,又是担忧,极为复杂。 那蛊道中人身上,多半会有蛊毒的解药,也就能够医治表姐。 但他苏庭虽有仙家传承,如今也不过凡夫俗子,怎么将对方拿下? 这一场劫数,该怎么过? “松老……”静静站在旁边的青衫年轻人,忽然开口,神色间露出迟疑。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意思已是极为明朗,怎么可以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招惹一位炼蛊的人物? “不妨事。”松老微微摆手,道:“方圆三十里,供奉的是雷神庙,按修道人的规矩,不论他是何方人物,来到雷神庙的范围之中,都要先来拜谒,打个招呼。” “如今他未经拜谒,先在这地界上伤人,就是坏了规矩,也是践踏了雷神庙的尊严,从那一刻起,就是仇怨。” 顿了一下,松老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子,平静道:“这姑娘是来神庙还愿的,在这途中,受修行中人所害,老夫作为庙祝,便有责任救人……再者说,今夜她留在神庙之中,倘如那蛊道中人还敢强闯神庙,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这……”那青衫年轻人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 只是在苏庭耳中,已然听得明白了。 今夜那蛊道高人前来,必有松老出手护持。 苏庭心中大喜,忙道:“多谢松老出手相助。” 松老微微摆手,道:“不必谢我,那厮不按规矩,来到这方地界,还敢践踏老夫脸面,蔑视雷神威严,本就是要有个了断的。” 青衫年轻人叹了一声,十分无奈,道:“如此,弟子这就去准备些物事?” “不必你来。”松老摇头说道:“那蛊道中人,道行不低,老夫不知能否与之匹敌,而你道行浅薄,尚未入门,留下也无大用。再者说,此事与你无关,犯不着你来涉险……” “这怎么行?”年轻人露出惊色,道:“我怎么能让您独身应付大敌?” 松老摆手道:“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不足一年,本事也没学全,便让你涉险,又怎么行?” 年轻人还要再说,但松老已是不悦,挥袖道:“忘了你发过的誓言?但凡老夫所言,不可违逆!” 年轻人闻言,顿时垂首,一时不语 松老斜斜瞥了苏庭一眼,道:“再者说,老夫也不是独身一人,不是有他么?” “他?”年轻人露出错愕神色,“他能帮上什么忙?” “我?”苏庭有心陪伴在表姐身旁,也有准备留下,只不过听闻松老点名,难免讶异。 “自然是你。”松老低沉说道:“老夫年老体衰,许多事情,还须有人帮忙才行。这青平小子与此事无关,可以置身事外,但你表姐却是此中关键,留你下来,理所应当。” 还不待苏庭答话,松老又转过身子,不知整理着什么,口中说道:“当然,如果你害怕了,老夫也不勉强,但你姐姐的性命,老夫也就不管了。” 苏庭深吸口气,沉声道:“只要能救下人来,哪怕刀山火海,苏某也不畏惧。” 第四章 可是童男否? 神庙。 安顿好了表姐,苏庭才离开静室,听候松老吩咐。 一番忙碌,已至傍晚时分。 此时此刻,苏庭才得以真正打量这座神庙。 古朴,沧桑,有着岁月的沉淀,有着香火的气息。 神庙规模甚小,谈不上恢弘大气,但中规中矩,各种布置,各类摆设,但凡应有,未曾缺少,加上香火鼎盛,烛蜡气息残存,仿佛充斥着难言的神秘味道。 苏庭饮过符水,激发陆压传承,心知神庙并非弄虚作假,而确有神异之处,他不敢轻视,细细打量,才发觉这神庙内堂,上面有一牌匾,上书:神霄雷府。 “神霄雷府?” 苏庭看向了内中的神像。 这是一尊高大古老的神像,双手背负在后,像是一个花甲老者,似乎身着道袍,头戴冠帽,冠上有一石珠,而道袍上,则铭刻着许多象征着雷霆的符文。 不知怎地,苏庭总觉得这神像有着几分古怪。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松老道:“黑狗血取过来了没?” 苏庭醒转过来,忙说道:“就在这儿。” 黑狗血是青平向人买来的,有一盆将满。 据松老所言,黑狗血辟邪,能克蛊道邪人。 传闻数百上千年前,当今道祖,未有成道之时,便曾借助过黑狗血降服精怪……甚至也有传言,黑狗血能够辟邪的特性,兴许便是道祖一言落下,成就天意,故而赋予的神异之处。 …… “青平已经离开了。” 松老铺开符纸,执笔而走,口中却道:“我以朱砂这等纯阳之物为笔墨,书写雷符,克制蛊道之人,再借着这神庙的不凡,按道理说,应当可以勉强抵御。但对方来人究竟道行多高,毕竟还不清楚,待会儿你要当心。” 苏庭点头道:“晚辈明白。” 松老说道:“你就藏在那神像下方,有神像护持,能保你不受波及,在紧要时候,可以用香灰驱邪……如果我让你帮忙,你就拔起香炉里的香骨,当作匕首。” 苏庭略微一怔,道:“香骨?当作匕首?” 信徒朝拜,必有香火蜡烛。 香灰便是那清香燃烧殆尽的灰,染上了香火愿力,又有神力加持,必有奇效。 至于香骨,实则就是燃烧剩下的枝条,细如牙签,柔软易折。 用这枝条当作兵器? 怎么有种荒谬之感? “对常人无用,对邪道中人,能够克制。” 松老略微挥手,道:“你要切记老夫所言的一切。” 苏庭不敢怠慢,道:“晚辈明白。” 松老又道:“我这里还须布置,你听老夫交代……” 苏庭细细听来,依着松老所言,逐一布置。 据松老所说,这是一种阵法,只不过比起阵法,显得有些浅薄,或许可以用“风水”二字来形容。 神庙是松老的地界,任由松老布置。 这可算是地利。 …… “诸事筹备,也算差不多了。” 松老的脸上,有着几分疲惫之色,吐出口气,道:“还缺点引子。” 苏庭讶然道:“什么引子?” 松老神色不改,平静说道:“童男童女之血。” 苏庭闻言,不禁呆了下。 “你那表姐,眉宇不散,腰骨未偏,身段犹正,神色气态未有媚态,还是处子。至于你……”松老停顿了一下,问道:“还是童男否?” 苏庭怔了半晌,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心中不禁升起了些许哀伤。 这辈子的苏庭,身虚体弱,自小便躺在床上,稍微点个头也都难免要晕,哪有寻花问柳的精力? 至于上辈子,往事不堪回首,被葫芦砸死时,都还没牵过手。 上辈子是童男,这辈子也是童男。 两辈子加起来,怎么算也是童男。 只不过,若是这么直截了当地回答,是否会显得有些丢脸? “不必答了。” 松老略微摇头,道:“看你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眼周泛黑,一举一动软弱无力,显然气血亏虚,不是久病缠身就是纵欲过度。”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怎么好像从松老那双浑浊的眼睛之中,看出了几分鄙夷的味道? “原本看那姑娘还是处子,你应是久病缠身之人,但眼下看你言谈清晰,眼睛有神,未带病气,却也不像有病,多半是纵欲过度了,小小年纪,真是……” “等等……” 苏庭咳了一声,摸着脸颊,语气古怪,道:“晚辈自幼体弱,近期才从神庙饮了符水,好了许多。其实至今都没有经过男女之事,应该还是……” 松老斜斜瞥了一眼过来,道:“应该?” 苏庭只觉得那眼神充满了古怪,不禁抿着唇,深吸口气,无奈道:“肯定还是。” 说罢,苏庭徐徐吐出口气,捂着额头,怅然叹息,他算是看出来了,什么隐私,什么尊严,什么面子,在松老眼前,都不存在。 “很好,免得老夫亲自放血了。”松老挥了挥手,道:“年纪大了些,放了些血,容易发晕,今夜应付大敌,也不能尽力。” “您来放血?” 苏庭似乎发现了什么,摸了摸下巴,神色愈发古怪。 松老仿若不觉,继续摆弄着物事。 符纸、符笔、朱砂、香灰、狗血、墨水,等等物事,一应俱全。 天色渐渐昏暗。 在这充满着香火味道的古旧庙宇当中,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苏庭忙活了一天,以他的身子骨,难免有些疲累,往外走了几步,微微仰头望天,只见月正当空,月光柔和。 只不过古旧庙宇当中,依然显得十分神秘。 月光再是清澈,似乎也照不出这庙宇当中的玄奥。 …… “什么时辰了?” 松老忽然开口发问。 苏庭怔了一下,看了下月光,略微推测,此刻应是夜晚十点。 这个时间,放在古代十二个时辰之中,应该属于亥时。 “大约是亥时。”苏庭这般答道。 “他快来了,你去神像下躲躲,稍作准备。”松老神色微凝,枯槁如树皮的面容上,有着些许凝重之色。 “好的。”苏庭面上亦是露出沉重神色,朝着内中而去。 嘭! 然而,苏庭才走了两步,就听一声沉重的闷响。 来了!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第五章 争斗! 夜深。 月光如水,洒落下来。 不知何时,墙头上已经站着一人。 此人浑身黑袍,约是中等身材,只是看不清脸面,他站在夜色之中,隐在黑暗之内,仅能借着些许月光,见得几分轮廓。 “老家伙,你要坏我好事?” 黑袍人蓦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苦涩,像是极少开口说话,话音显得十分僵硬。 松老放下手中的物事,取过一旁的扫帚,缓缓说道:“你来得要比老夫想的要快些。” 说着,他略微偏头,朝着苏庭瞥了一眼。 苏庭会意,醒悟过来,朝着内中而去,来到神像之下,取过了香炉,拔出了香骨,蓄势而待。 松老将扫帚往下,轻轻扫着灰尘,一边朝着外边而去。 苏庭见状,嘴角扯了扯,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有心情顾着扫地? …… “方圆三十里,受神庙庇护。” 松老一边扫,一边走,渐渐来到院外,缓缓说道:“你作为外来修行之士,踏足此地,应当先来拜谒,打过招呼,可你不仅未有来访,却先伤人。如今还敢来犯神庙,也未免太不把雷神天尊放在眼中了。” 黑袍人笑了声,略带不屑语气,道:“就凭你一个庙祝,不过窃取几分神庙香火,借以修行罢了,就凭你这点浅薄道行,也配让我来见?今日我来你神庙要人,你若不给,我便踏平你这神庙又如何?” “旁门左道,妖邪之辈,来到中土境地,也敢这般张狂?”松老的扫帚顿了一下,抬起头来,那浑浊的双眼之中,闪过一缕锐利的色彩。 “狂了又如何?” 黑袍人从墙头跃下,来到院中,视线落入庙宇当中,问道:“人呢?” 松老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苏庭站在神像之下,望着数丈之外的来人,眼中怒火迸发,杀机凛冽。 就是这个混账东西害了表姐? 这个家伙,还不罢休,今夜来犯,想要用表姐来种下蛊虫? 苏庭深吸口气,微微闭目,心中只恨没有修行之法,没有道行在身,不能把陆压道君传承施展出来,将对方碎尸万段。 眼下只好看松老的本事了。 只要宰了这个家伙,或许便能得解药,能治表姐。 “一定要宰了他。” 苏庭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香骨。 …… 夜色下。 墙角阴暗处。 陡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黑袍人双手一挥,只见月色下,显现出许多毒蛇虫豸,从墙角处不断涌现出来,令人触目惊心。 松老面色未改,只是说道:“这些卑贱阴邪的东西,也想乱我神庙庄严之地?” 他扫帚一挥,便见灰尘滚滚,散落出去。 那数百上千的毒蛇虫豸,不断退避,惊惧万分。 这些灰尘,苏庭看得清楚,分明是之前院中火炉的纸灰。 这不是香灰,而是信众用锡箔元宝烧成的灰烬。 锡箔元宝等等,正是祭神的物事,烧成灰烬,有着克制阴邪之效。 更何况,苏庭傍晚时分,还在那灰烬当中,撒上了一层雄黄粉末,据说雄黄也能克制毒蛇蜈蚣等等毒物。 眼前的场面,松老显然早已预料到了。 “你倒有所准备。”黑袍人目光微凝。 “这是自然。”松老平淡道:“蛊道中人,最善驭使这些卑贱物事,若在外头,老夫断然不是你的对手,可你来犯老夫的神庙,那便又不同了。” 黑袍人嗤笑了声,道:“有何不同?大不了这些毒虫也就不用了……” 说罢,他手中一挥,陡然便是一条筷子粗细的黑蛇,迎空扑了过来。 那黑蛇竟然迎风涨大,瞬间便有手腕粗细。 “蛊蛇?” 松老面色微变。 苏庭目光沉凝。 今日他听松老讲过,这蛊道高人的依仗,想必就是那条毒伤了表姐的蛊蛇。 多半是这蛊道高人的蛊蛇自行在外游走捕食,意外发现了表姐体质不同,于是毒伤了她,留了标记,才有今夜的事情。 这条蛊蛇,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苏庭眼神中杀意森然。 他有意动手,杀掉这条蛊蛇,但却心知自身一介凡人,病弱身躯,无力而为。 此时此刻,他愈发觉得,自身是多么软弱无力。 若是陆压传承里不缺功法,或许会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去!” 院中,松老伸手入怀,甩出了几道符纸。 那符纸平平无奇,底色淡黄,以朱砂为笔墨,红色纹路。 然而在松老甩出去后,竟然有了破空之音,锐利无匹。 苏庭看得清楚,松老的手法,颇有类似于甩动的手势,但似乎更为高明,极为锐利,大约是一种暗器手法。 那黑袍人见状,陡然后退,似乎略有忌惮。 若在寻常人眼中,不过只是飞来几张符纸,就算松老手法不凡,也伤不了人。 然而在修道人眼中,则又不同。 苏庭获得道君传承,可算半个修道人,也能看出端倪。 这符纸蕴藏了神庙的玄奥之处,常人中了符纸,反倒无事,而修道中人,体内有真气或是法力,则会被符纸引燃,如遭雷击。 倘如这黑袍人不退,那么刚才符纸贴在他的身上,就会引燃其真气,迸发出雷火,如同雷霆劈下。 “老家伙倒也有点道行,居然藏了这么些灵符。” 黑袍人哼了一声,往前扑来,道:“凭你这老骨头,还能有多少本事?” 松老举起扫帚,迎了过去,挥舞起来,竟有几分老当益壮的味道。 看松老舞动扫帚,却也是身手不凡,与平常的模样,截然不同。 顷刻之间,两人缠斗在一起。 黑跑人用匕首。 松老则用扫帚。 匕首锐利,触之则伤。 但扫帚早已撒上了神庙的香灰,对于那蛊道之人,也如利器一般。 一时之间,竟然僵持不下。 但苏庭明白,松老毕竟年迈,这个僵持的局面,决计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果然,只斗了两个照面的工夫,黑袍人便被扫帚扫到了袖子上,黑袖裂成无数丝条,袖子下的皮肤,也有了无数伤痕。 但他的匕首,也在松老的胸膛上轻轻划了一记。 “老家伙,你把人交出来,我留你一条残命。” 黑袍人蓦然开口,似乎退了一步。 松老面无表情,看不出端倪。 只是苏庭心中陡然一凛,倘如松老答应了,岂非要糟? 然而,黑袍人声音才落,还不待人反应过来,倏忽一道声响。 只见一道乌光,窜了起来,朝着松老后颈而去。 那不是乌光。 那是一条乌黑的长蛇! 蛊蛇! 第六章 惊变! 蛊蛇激射而出,宛如一道光芒,快若闪电。 便是在苏庭眼中,也不过一闪而逝。 “卑鄙!” 苏庭露出了骇然之色。 在这一刹那,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场景一瞬而过。 然后在苏庭眼中,便见松老的手,已经护在后颈。 而那一条蛊蛇,就缠绕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蛊蛇与松老手臂粗细相当,通体黝黑,鳞甲闪烁,寒光森然,令人望之而生畏。 苏庭不禁为之屏息,心中沉重。 松老背对着这边,他没有看见松老的脸,也不知松老是什么神情,但在这般局面下,想来这松老,也是笑不出来的。 “老家伙,还当我怕了你不成?” 那黑袍人竟是暂缓了攻势,退了两步,冷声道:“蛇蛊乃我师所赐,剧毒无比,你挨了一口,必死无疑……哪怕你有神庙香火愿力加持,也活不过一时片刻。” 他袖袍一挥,头罩内的双目,仿佛迸射出光芒来,道:“今日教你中土这些修道人知晓,我北域蛊道神术的厉害。” “这次糟糕了。”苏庭心中念头急转。 “卑鄙……”松老咬着牙,道了一声,不禁踉跄后退,连退十多步,跌入了正殿之中。 “松老。”苏庭赶忙上前,试图扶起松老。 “取毒!”松老陡然大喝一声,中气十足,反手将那蛊蛇压在了地上。 …… 场面陡然扭转。 本是被蛊蛇缠绕,显得虚弱无力的松老,一时间变得万分威猛,力压蛊蛇。 院中的黑袍人蓦然一震。 苏庭呆了一下。 刹那之间,他们便都明白了原委。 我去,真人不露相啊……苏庭来不及为松老的精湛演技感到惊叹,忙是取过准备好的黑狗血,端了过去。 只见松老用尽气力,艰难地将那蛊蛇压在了一盆黑狗血当中。 原本力大无穷的蛊蛇,触及黑狗血后,当即便消了气力,宛如一条柔软的绳索。 而就在蛊蛇松口的时候,苏庭才看得明白,松老的手臂之上,袖袍之中,已是先用符纸裹了一层,那蛊蛇根本没能咬破符纸。 “松老是早有所料,任由这蛊蛇咬住手臂,实则是制住蛊蛇?” 苏庭心中顿生明悟。 而就在这时,又听黑袍人怒喝出声。 “老家伙,你敢!” 黑袍人惊怒交加,朝着正殿而来。 松老不慌不忙,伸手一点,道:“落!” 只见殿上牌匾下,无数符纸洒落下来,正是积累了不知多久的雷符。 黑袍人陡然大惊,骤然止步,却也仍有一道符纸落在肩上。 嘭地一声! 黑袍人惨叫出声,跌了过去,肩上一片焦黑,顿生臭味。 而在殿内,苏庭取过一个瓷碗,内中有着半碗鲜红的鲜血,正是他与表姐的童男童女之血混合而成。 苏庭连忙按着蛇头,将两只毒牙按在碗内。 毒液不断流下,渗入碗里的血液之中,混合在一处。 “该死……” 黑袍人目光露出阴狠之色,然而看向自家肩膀焦黑之处,心知这次过于轻敌,已是重伤,加上失了作为依仗的蛊蛇,多半是难以取胜了。 他露出不甘之色,但这蛊蛇决计不会轻易死去,他今夜还可施法。 只是眼下,须得先一步离开才是。 于是他深吸口气,喝道:“老家伙,苏小子,事情还没完。” 声音落下,这黑袍人转身便走,连过数步,一跃而上,便跃过了墙头。 “松老,这厮要逃!” 苏庭见状,露出惊色,这黑袍人已经与他结下仇怨,日后若是暗中报复,或是卷土重来,那该如何是好? “不妨事。”松老放开了柔软无力的蛊蛇,转头朝着院墙处看去。 忽有风起。 院中的青树,稍微摇曳。 微风拂过树梢。 树梢的嫩枝,轻轻一划,正在黑袍人双眼之上。 “啊!” 黑袍人惊叫一声,摔落下来,捂着双眼,泪水不断渗透。 哪怕是修道之人,但道行未有高到一定程度,也还没能让眼睛也变得坚如金石。 树梢轻轻划过双目,顿时使他双目通红,目光看了过来,愈发显得狰狞。 苏庭怔在那里,心中顿生许多念头。 风吹过树,树枝恰好划过此人双眼,使他跌下墙头。 这是巧合? 苏庭看向松老,只见松老神色如旧,未有改变。 这不是巧合! 这是阵法? 还是风水? 苏庭想起了今日下午,在松老的指点下,他移换盆栽位置,砸下了假山的一角,给水池中添了一桶清水。 这样改变各种布置,移换各类物事,就能让风吹动的轨迹,发生这样的变化? 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这若是一种计算的方式,未免也太复杂了些? 苏庭心中,忽然有了极为难言的想法。 “若在外头,老夫断然不是你的对手,哪怕是在这神庙之中,你若是谨慎一些,老夫也未必能对付得了你,但你初出茅庐,初到中土,也太自大了些。” 松老提起一炉香灰,洒在扫帚上,缓缓起身往外,道:“你胆敢强闯神庙,可曾想过……这是老夫的地方!” 说着,他语气陡然沉重,沉声道:“这是老夫布置了数十年的地方。” 黑袍人双目通红,满是泪水,充斥着狰狞之色,低沉道:“老家伙!” 松老提着扫帚,往前而行,道:“来到老夫的地方,你还敢托大,你的师父不曾教过你什么是谨慎么?” 一步一步往前,松老扫帚一挥,道:“今日来了,便不要走了。” 苏庭听到这里,不禁对松老的气场表示赞叹。 然而黑袍人却仍然是狞声道:“你以为你赢了么?” 松老徐徐往前,神色冷淡。 “你失了蛊蛇,便失了最大的依仗。” “肩上又挨了老夫的雷符,如废去一臂,更何况,雷符的余威,仍在你身,足以让你一举一动,都迟缓一分。” “加上树枝划过眼睛,虽然谈不上伤势,但对视线难免影响。” “先前你都不能胜过老夫。” “如今你还能如何取胜?” 松老语气平淡,古井不波。 苏庭刚刚把那碗作为解药的毒血妥善安放好,便听到松老如此言谈,心中不禁感慨:“不知何年何月,我苏某人,才能像他老人家这样深谙装逼之道?” 只是黑袍人听了,哈哈一笑,笑声之中,似乎有着渗人的意味,他伸手一抖,忽然抖出一物,落在地上。 “老家伙,你以为你胜了么?” “老家伙,你也不过如此。” “陪我上路罢!” 黑袍人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如同鸡卵,但色泽森白,还未让人看清,他张口便吞了下去。 就在这顷刻之间,便见沉在黑狗血当中的蛊蛇,陡然仰头长嘶。 原本已经没有半点气力的蛊蛇,陡然涨大。 嘭一声响,盛满黑狗血的脸盆,蓦然崩开,血洒遍地。 盆中的蛊蛇,不过眨眼功夫,便有了脸盆般粗细,数丈来长。 但见它鳞甲森然,寒光闪烁,宛如一条黑色蛟龙。 阴风滚荡,凶威凛凛,令人见之而生畏。 “这……”苏庭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惨了,松老这回翻船了。 轰! 蛊蛇陡然甩尾,便见殿中的柱子拦腰而断,轰然炸开,烟尘袅袅。 同样在殿中的苏庭,离得进了,躲避不及,虽然未有被它扫中,但是狂风骤起,也几乎让他离地而起,摔了出去。 他只觉浑身一震,已是被砸在神像脚下,头昏脑涨,几乎失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他只觉满脑子一片空白,双耳嗡嗡作响,浑身疲倦无力。 良久,苏庭勉强睁开眼睛,却也只见满室灰尘。 他只觉额头剧痛,勉强抬起手来摸了摸,放在眼前一看,只觉满手鲜血,艳红到了极点。 “怎么回事?” 苏庭喘息艰难,昏沉难言,心中充满了茫然。 那条蛊蛇分明已经被制住了,怎么会忽然爆发,变得如此威猛,几乎如蛟龙一般? 莫非那黑袍人吞下的是蛇卵? 可即便是蛇卵,即便这冷血毒蛇也母子情深,真能让这条蛊蛇产生变化,可也不至于出现这等天翻地覆的变化吧? 他喘息不已,透过朦胧灰尘,看向院落之间的朦胧场景。 只见一条如同蛟龙般的黑蟒,在院中肆虐,假山崩碎,土地迸裂。 不见黑袍人,但却见松老节节败退,只能借着染了香灰的扫帚,勉强护身,可也岌岌可危。 那老人佝偻的身子,在巨蟒眼前,显得十分孱弱。 似乎下一刻,这头巨蟒,就会张口将之吞下。 “怎么办……” 苏庭心中顿生急切,脸色变了又变。 然而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响。 苏庭连忙抬头。 只见神像依然威严,然而神像头顶冠帽的石珠,忽地砸了下来。 嘭! 正中苏庭额头。 苏庭闷哼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然而那石珠,沾着苏庭头上的鲜血,砸落在地,旋即滚了出去。 轰隆隆! 惊天震动,响彻四方。 第七章 撒豆成兵 这石珠原先嵌在雷神头顶冠帽之上,色泽淡灰,平凡无奇,如鸡卵一般大小。 随着震动,砸落下来,正中苏庭额头,沾了苏庭额上血。 苏庭昏厥过去。 然而石珠落在地上。 轰地一声响! 地砖上蓦然砸出一个坑洞。 然而石珠砸落,却也未停,随之滚了出去,甚至在地砖上,留下了一条沟壑。 石珠越滚越大,如滚雪球一样。 而地上的沟壑,也越来越宽,越来越深。 这个石珠,竟是将地上的石砖,连同砖下的土地,都粘在了上面,并且越滚越大。 滚滚声响,震动四方。 待到石珠滚出殿外时,已然有了丈许方圆,极为庞大,令人见之而骇然。 “这……” 松老被黑蟒扫了出去,嘴角溢血,偏头过来,便看见一个巨大无比的石球,几乎有一间房屋的大小。 松老似乎想起什么,目光一凝,露出了惊色。 然而黑蟒眼神冰冷,不知何物,一尾便抽了过去,掀出了滚滚风浪。 这一尾扫去,竟有风雷之声,势不可挡。 嘭一声响! 石球陡然炸开! 松老怔了一下,似乎难以置信。 那黑蟒眼神依然冷淡,抽碎石球之后,便要收尾。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怒吼,蓦然炸响! 在破碎的石堆当中,陡然生出一只手掌。 这手掌硕大无比,如磨盘大小,通体土石凝成,一掌便将黑蟒尾部握在手中,牢牢拿住。 黑蟒冰冷的眼神中,顿生惊惶之色。 “这是……” 松老呼吸陡然凝滞,神色之间,有了极为惊异的色彩。 “五行甲!” “撒豆成兵?” “传说是真的!” …… 苏庭意识茫然。 只觉石球砸落,正中脑袋,自己便昏昏沉沉。 可在下一刻,他又立即清醒过来。 不知怎地,他只觉精神充盈,不再昏昏欲睡,并且,浑身气力无穷,仿佛能够力拔山河,搬山填海。 但直到这时,他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松老坐在地上,嘴角溢血,怔怔地看着自己。 “……”苏庭略微沉默,心中已然察觉不对。 因为此时此刻,他是居高临下,俯视着松老,而松老……为何又变得如同三岁孩童这般矮小? 他看了一下手中的“绳索”,不出意料地发现,这是那一条黑蟒的尾部。 而这一条黑蟒,在他眼前,也不再是蛟龙那般惊人,只是如先前一般,手腕粗细。 接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通体土石凝成,不再是血肉之躯。 “我又穿越了?”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但是看着眼前的场面,心中却又有些古怪。 “呆着干什么?”松老惊醒过来,朝着那土石凝成的巨人力士,出声喝道:“快打死它!” 一声呵斥,虽然虚弱,却也如雷音一般。 苏庭如当头棒喝,惊醒过来。 只是黑蟒已经早一步醒悟,张口便朝着苏庭噬咬而来,狰狞到了极点。 苏庭左掌握拳,骤然砸了过去。 这一拳砸去,气力无穷,呼啸如雷,轰然有声。 嘭! 蛇头被他重拳砸落,昏昏沉沉。 苏庭抓着黑蟒尾部,往上一抬,便将之甩了起来。 这一条宛如蛟龙般的黑蟒,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苏庭狠狠往下一甩! 轰然震响! 黑蟒被他狠狠砸在地上,顿时土地震荡,八方有感,就连这座神庙,仿佛都晃了一晃。 混浊尘埃,袅袅散开。 但苏庭没有停下,一拳又一拳,砸在了坑中的黑蟒头上。 轰!轰!轰! 一声又一声,如同雷响! 一下又一下,土地颤动! “叫你多事!” “叫你伤人!” “叫你找死!” “今天苏小爷大发神威,屠杀蛟龙,为民除害。” 在旁看去,只见那庞然巨人,手执黑蟒,不断砸落巨拳。 土地颤动,周边不断迸出裂痕。 神庙仿佛也颤动不已,摇摇欲坠。 场面惊人,仿佛有一尊天神降世,正在屠杀蛟龙。 松老眼神恍惚,微微闭目,过了片刻,出声道:“别打了,再打这神庙都要被你震塌了。” 苏庭忽地停手,看了一眼,那黑蟒已经被他打烂了头颅,打成了浆末,跟土地混在了一起。 见状,苏庭这才满意收手。 而原本病秧子的他,打了这么一场,依然觉得浑身气力强盛,无所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 苏庭心中疑惑,但此刻他心中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于是四下转头,寻找黑袍人。 松老见这土石凝成的巨人四下环视,心中明朗,于是摆手说道:“别找了,那黑袍人吞下的白卵,这条蛊蛇的内丹,在他体内解了封禁,这条蛊蛇才得以重获新生……它换回原型之后,一口就把那黑袍人吞了。” 苏庭这才恍然,难怪这条蛊蛇忽然变得这般厉害,原来此时此刻才是真身,之前不过是被封印了。 也即是说,黑袍人先前吞下白卵,实际上就是想要同归于尽了。 …… 神庙之外。 如此震荡声势,早已掀起了许多动静。 庙中如雷响,一震又一震。 许多百姓,都慌忙起身,聚集在外。 然而青平早已拦在外头,看着颇为纷乱的众人,不断安抚。 “不必担忧,只是今日那位姑娘,身染邪气,今夜松老开坛做法,请天尊下凡,用五雷正法,荡清妖邪。” 青平拱手说道:“看此刻动静,想来妖邪已清,诸位且先回去,明日一早,松老会跟大家交代清楚。” 尽管当今世道,少见神仙法术显现于人世,导致世间芸芸众生,对于鬼神之说有些质疑之声。其中,儒门学子,多是将神仙之事,斥责为虚无缈缈,乃是古人为了蒙蔽百姓而杜撰的说法。 但周边百姓,居住神庙附近,也深知神庙非凡,知晓其中庙祝,也非是常人,能解签算命,能驱邪治病,有着万分神秘的本事,因此,对于青平所言,众人也没有过多质疑。 只是所谓开坛做法,出现这般动静,响彻四方,不免让人感到心惊。 这或许也是接下来一段时日的谈资。 “诸位且先回去罢。” 青平施了一礼,奉劝众人。 此时还在深夜,在青平连番解释之后,众人这才逐渐散去。 这夜间吵杂声音,也逐渐低了。 青平叹了一声,往后看了一眼,眼神之中,有着担忧之色。 “不知如何了?” ps:再喊一声,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八章 余患 夜色漆黑。 明月被阴云遮住。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光亮传来。 遮住明月的阴云,移开了位置。 柔和的月光,洒落在院中。 不知怎地,苏庭忽然觉得,此刻的月光,似乎有些刺眼,他想要抬手遮住眼睛,忽然觉得手臂极为沉重,仿佛灌了铅一般。 “怎么回事?” 苏庭眼神茫然。 适才不也是力大无穷,搬山填海了么? 怎么又变成了软弱无力的病秧子? 他左右看了看,只觉昏昏沉沉,极为难受,但眼角余光总算看得清楚,此时此刻,自身还是血肉之躯。 先前的一切,是一场梦? 他愈发茫然。 …… 院中。 松老缓缓起身,撑着扫帚,来到了那破碎的石堆前。 适才那力士巨人,打杀了巨蟒之后,便化作了一滩碎石尘土。 而在碎石尘土之中,有着一颗明珠,通体洁白,光华如月,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松老静静看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声,勉强弯腰,拾起这明珠,来到苏庭的眼前。 “小子。” “松老……” “先前你的体悟,也算不差罢?”松老叹了一声,语气复杂。 “体悟?” 苏庭先是一愕,然后便醒悟过来,知晓松老所言,乃是他先前化身巨人的感悟。 那不是梦? 那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松老挥了挥手,将明珠抛了过去,落在苏庭怀中。 明珠不算太重,但落在苏庭胸前,让他不禁闷哼了一声,险些喘不过气来……怎么觉着这松老有点怨气,故意砸人? 松老深深看了一眼,低沉道:“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苏庭迷茫道:“什么东西?” 松老说道:“这就是雷神头顶冠帽上的石珠,也就是先前让你化身力士的宝物,现如今的面貌,才是此物真正的模样。” 苏庭倒吸口气,双手捧着这颗明珠,只觉十分沉重,不禁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宝物?” 松老沉吟了一下,解释了一番。 “中土道门,有两大正统,其中之一,名为正仙道。” “这正仙道有一妙法,唤作撒豆成兵。” “此法极为不凡,而你手中之物,也就是那所谓的仙豆。” “实际上,这是正仙道秘法炼制的丹丸,只是而在我辈中人里,对于此物,则敬称为……” 松老顿了下,道:“五行甲!” “五行甲?”苏庭眼前一亮,不禁念叨了一声。 “五行甲。”松老微微闭目,脸上神色有些复杂,道:“这座庙宇,乃是八百年前,正仙道一位祖师建造而成,后传于我辈,延绵至今。” “历代以来,庙祝口口相传,庙中有着正仙道祖师遗留的一桩宝贝,可惜八百年来,无一人能获此宝,久而久之,也便当作是误传……未曾想到,竟然是在神像之上。” 他抬头看了神像一眼,道:“我等庙祝一脉,自幼侍奉雷神天尊,对于神像,早已是尊敬万分,历代庙祝,谁也不曾想过对神像探查。可谁又能想到,今日却被你一个外人得手。” 苏庭讪讪一笑,只觉手中的明珠,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松老这厮,不会杀人夺宝罢? 而且这宝物还本就是神庙所有,严格说来,还只是杀人取宝? 苏庭心中想法万千,犹豫着是不是要把宝贝还回去。 就在这时,又听松老摇头道:“你额上血,沾了此宝,已然认了你的印记,除非杀你,否则夺不过来。” 苏庭陡然倒吸口气,顿时便将双手递了过去。 宝物虽好,丢了性命,还要宝物何用? “行了。” 松老摆手说道:“你也无辜,老夫不至于杀你。” 他叹了一声,道:“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待会儿将那解药送去给你姐姐,明日一早,收拾一下,便回去罢。” 苏庭苦笑道:“您老人家看我现在起得来么?” 经过这一番折腾,还被巨蟒扫到了神像那里,撞了一回,满头是血,若是常人也就罢了,休养几天也就是了,但他这久病之身,没有咽气就算不错了。 别说明日一早,就是明年今日,也不见得能恢复过来。 松老摇了摇头,深吸口气,朝着那土坑而去,似乎摆弄着那巨蟒的身子,过了片刻,手中掏出一物,色泽深青,约有鸡卵大小。 “这是什么?”苏庭疑惑道。 “蛇胆,也就是原来的内丹,被那黑袍人吞下之后,黑袍人被它吞下,内丹归回原处,也就恢复了原本面貌。”松老说道。 “您取蛇胆干什么?”苏庭问道。 “蛇胆本就大补,而这条蛊蛇,是精怪之辈,吸取天地精气,内丹是其造化所在。”松老略有不舍,将之收起,说道:“待老夫用雷符炼化毒性,用以入药,便是补药,能够让你恢复伤势,也能让你姐姐及早恢复。” “这……”苏庭深吸口气,道:“多谢松老。” 这位老者,出手相救,拼着性命,抵御大敌,救下了表姐。 如今他庙中宝物被自己所取,不但没有杀人取回,反而将这难得一见的大补之物用以入药,给了自己姐弟二人。 如此长辈,着实可敬。 “你也不必谢我。” 松老说道:“你打死了这条巨蟒,算是救了老夫一命,何况,这条巨蟒的尸身,于老夫还有大用,蛇胆归你,余者归我。” 苏庭点头道:“全凭松老处置。” 松老略有惋惜地道:“可惜蛇头被你打烂,否则那一双蛇眼,也是宝贝。” 苏庭闻言,讪讪一笑。 松老不再多言,神色间满是疲惫,托着蛇胆,往殿内供桌处而去。 苏庭神色微松,亦是疲惫,他勉强往前看去,便见前方有着一道极为惊人的沟壑。 初时只有拳头大小,然而往前而去,越来越宽,越来越深,到了尽头,足有一丈宽,半丈深,触目惊心,令人骇然。 这就是五行甲滚动时,粘起了土石,才形成的沟壑? 苏庭微微屏息,心中暗自惊叹。 “这五行甲,未免太过于惊人了些。” 他正沉浸在眼前场面的震撼当中,忽然便见前方有一物,从地方飞起。 那个物事,色彩斑斓,宛如蝴蝶,好似破茧而出。 “这个是……” 苏庭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黑袍人服下蛊蛇内丹时,顺手抛下一物。 此物竟然孵化出一只蝴蝶? 只见那蝴蝶振翅而飞,徐徐而出。 苏庭不知怎地,心中一凛,顿生不安,便要呼唤松老。 然而就在这时,院门陡然打开,一人走入院中。 来人身着青衣,面貌年轻,正是青平。 苏庭没有犹豫,立时喝道:“快打死那蝴蝶!” 青平怔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手中一翻,便是一张符纸,朝着那蝴蝶贴去。 然而蝴蝶十分灵敏,转头便往这边飞了过来。 苏庭眼睛陡然瞪大了。 “我去,朝这儿来了?” 苏庭暗骂一声,“怎么这么嘴贱……” 眼见那蝴蝶振翅而来,苏庭想要起身,却极为乏力,心中暗道不好,便想将五行甲扔出去,试图护身。 “苏某人身具陆压道君传承,前途无量,是要成仙得道的人物,可不想就这么夭折了去。” 他奋力挣扎,便想将五行甲抛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忽听一声雷响。 一道符纸贴上了这只蝴蝶。 下一刻,这蝴蝶便化作了些许灰烬,洒落下来。 苏庭只觉眼睛一痛,连忙闭上。 那灰烬恰好落在眼睛上,就如同进了沙子一般难受。 “没想到还有这种物事。” 松老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些许凝重。 这让苏庭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蝴蝶似乎不简单? 尽管松老及时用雷符打灭了它,但此刻的语气,比之于面对的那黑袍人时,更低沉了一分。 “青平,你扶苏庭进去歇息罢。” 正当苏庭想要询问时,便听松老这般开口说道。 青平应了声是。 苏庭揉了揉眼睛,道:“这蝴蝶烧成灰了,如果它是那黑袍人的毒物,那灰落在我眼睛里,不会瞎了吧?” 松老平静道:“应该不会。” 苏庭顿生不安之感,问道:“应该?” 松老没有回话,只是叹了声。 “您老说说话,别吓我啊?”苏庭愈发心慌。 “回去歇息,瞎是不瞎,明天不就知道了?”松老摆了摆手。 “这是什么话?” “不会死就不会瞎。” “……” 苏庭揉了揉眼睛。 这算是解答么? …… 静室。 青平搀扶着苏庭,将他送入了静室。 苏庭缓缓坐下,已经能看清物事,只不过眼睛依然通红,不甚舒服,大约也就如同平常眼睛进了沙子的时候。 青平扶他坐下,又看了苏庭表姐一眼,稍微点头,道:“今夜一场争斗,松老如此疲乏,你也是累了,就好生歇息,我不打扰你了。” 苏庭道了声好,又称了声谢。 青平闻言,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气,今夜若有事情,可以叫我。” 苏庭拱手道:“有劳了。” 青平点了点头,推门而出,返身合上了门。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浑身疲乏到了极点,昏昏欲睡,他偏头看了表姐一眼,也算松了口气。 解药已经得手,但松老似乎还要再用雷火炼制一番,才能真正解毒。 耽搁一夜,并不要紧。 想起今夜之事,仿若梦中。 这是他真正去直面神仙鬼怪之类的事情,当真是彻底颠覆了一切认知。 “五行甲。” 苏庭看着眼前的明珠,心中万分欢喜。 但是伤势在身,疲累不堪,加上他本就是个久病之身,不过片刻,便沉沉昏睡过去。 …… 院中。 青平送苏庭入静室,出来之后,才能真正看清眼前场面。 看着面目全非,狼藉遍地的院落,青平目光之中,露出了骇然之色。 “触目惊心啊。”青平感叹道。 “确是如此,这场斗法,出乎老夫意料之外。”松老神色平淡。 “松老。”青平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 “嗯?”松老眉宇微挑。 “看您老先前的神色……”青平低声道:“苏庭那边,似乎有些不对?” “苏庭……” 松老微微闭目,看了静室方向一眼,轻声叹道:“这个后辈,活不过今夜了。” 第九章 一刀斩阴神! “活不过今夜?” 青平倒吸口气,道:“怎会如此?” 松老淡淡道:“记得先前那只蝴蝶么?” 青平点头道:“自是记得,莫非事情出现在那蝴蝶身上?” 松老点头说道:“正是这只蝴蝶。” 顿了一下,松老才继续说道:“北域蛊道之中,有一种蛊虫,乃是幼虫,这类蛊虫一旦成长,能一分为九,号称九神蝶。” “九神蝶?”青平沉吟道:“可那邪人不是伏诛了么?” “但这九神蝶,不是先前那人的。”松老低沉道:“能够操纵九神蝶的,必是上人之辈,必有非凡道行,以道家境界而分,多半是生成阴神的人物,否则,不足以分神操纵这九神蝶。” 青平倒吸口气,道:“上人?” 松老神色凝重,道:“正是。” 上人之辈,即是人上之人。 人力有穷尽,天道永无穷。 据传武道之中,分作三重,那最高一重,世称武道大宗师,达到了人身所能达到的极限,能开碑裂石,能生撕牛马,已是将人身之内的潜力,挖掘到了极点。 但武道走到了第三重天,到了人身的极限,也就到了巅峰的尽头。 然而,修道之辈,乃是仙道,非人力,属天道,便能够踏破这一层极限。 据传,踏破这一层界限的人物,便是超脱了人身的界限,也不再是常人,世称人上之人,其寿元高涨,其手段高深,堪称鬼神莫测之辈。 “这样的人物,已经超脱世俗,非同寻常,凭借老夫的微末道行,着实不可匹敌。”思及至此,松老不禁感叹。 “不论再如何厉害,毕竟九神蝶已经被您灭了。”青平恭敬道。 “确实是侥幸灭了,否则,若是任由九神蝶离去,今夜子时,九神蝶互相会有感应,而那位上人,就会得知一切。”松老似乎略有庆幸。 “那如今……”青平想起苏庭,稍微沉吟。 “如今九神蝶被老夫灭去,那位上人无法获知今夜事情,神庙已是无忧。可是,灰烬落在了苏庭身上,顺着眼睛,渗入了他的体内,今夜,他多半是无救了。” 松老吐出口气,叹道:“先前那黑袍人,只怕是这位高人的亲传,否则,也不会拥有这么一只珍贵的九神蝶。” 想着,松老也不禁有些感慨,本以为只是个不守规矩的旁门左道,尽力拼杀了对方也就是了,未想,黑袍人身后竟然还有这么一位靠山,一位修成了阴神,超脱了人身界限的人上之人。 若早知黑袍人背后,还有一位修成了阴神的上人,那么,是否真要出手,怕是还需思量一番。 “不论怎么说,好在九神蝶被我灭去了。” 松老这般说着,又朝着静室方向看了一眼,又惋惜道:“只是可惜了这个年轻人。” 青平问道:“不能救他么?” 松老微微摇头,道:“我用雷法打灭了九神蝶,但其中的灰烬,还有着几分灵性,那位修成了阴神的上人,足以凭借这点灰烬,降临一缕阴神。虽然只是一缕阴神,不能做太多事情,但毕竟也是人上之人的手段,远远超出了老夫所能应付的范畴。” 顿了一下,松老叹息道:“只怕明日,苏庭便只能一睡不醒了。” 阴神潜入,必定灭去苏庭魂魄。 魂魄消亡,哪怕肉身不死,也只是一个活死人罢了。 因此,松老足以断定,苏庭是活不过今夜了。 青平默然片刻,道:“这事情,需要告知于他么?” 松老微微摇头,道:“左右也躲不过去,不要让他徒添悲哀,此刻他只认为祸事已经过去,心里欢喜,那就让他继续欢喜着罢。” 说着,松老摆了摆手,颇有些许萧索之意。 …… 入夜。 苏庭疲累不堪,沉沉入睡。 但真正睡下之后,却总觉得又不甚安稳。 睡梦之中,总有隐忧之感,烦躁不堪。 他翻来覆去,无法彻底入睡,但却又不能清醒过来,连眼皮也沉重得无法睁开。 如此过了许久。 忽地雷响一声! 他只觉一切都在变幻,自身起伏不定,仿佛飘在云端,时而升起,时而又坠落,砸在地上。 他心中沉闷,心觉不安。 “怎么回事?” 苏庭愈发不安,忽地,一阵悸动传来。 眼前景色已然变幻。 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朦胧一片,仿佛迷雾之中,更像是天地未开,混沌未分的时期。 苏庭经过一次这样的场面,他心中明白,这是自家的识海,乃是意识所在,上一次……他便是被符水引动,来到了这里,引出了陆压道君深藏在识海中的传承。 如今他便又到了这里。 莫非还有一次传承? 莫非是关于功法的传承? 苏庭这般想着,心中悸动愈发强烈。 “不对啊,如此悸动,如此不安,可不像是好事啊……” 他略微屏息,目光扫过。 忽然,他目光凝住。 只见前方朦胧白雾之前,忽有许多黑色烟尘。 那黑色烟尘,逐渐凝聚,逐渐变化,赫然化作一个黑色的身影。 这个身影,通体漆黑,没有面貌,只是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遥远而不可近之,恍惚之间,竟像是俯视着人间的天神一般。 苏庭深吸口气,只觉对方……来者不善! “竟是不能降临?” 那黑色人影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显得极为沉厚,道:“本座将九神蝶借于阴九,任他参悟阴神之妙,曾言人在蝶在……既然九神蝶已经化作灰烬,只残留本座半缕阴神,也便代表着阴九已经身亡。” 尽管苏庭听得不甚明白,但他大约听得出来,所谓阴九,多半就是那个黑袍人。 此刻,眼前的黑色人影,似乎把目光落在了苏庭的身上。 “仅是一介凡人,也没本事杀掉阴九,何以这半缕阴神,落于你身?” 苍老声音,略带疑惑,但尽管如此,声音依然响彻各方,有着如同天神般的神威,令人心悸而颤抖。 苏庭心中悸动,但却勉强冷静了下来。 阴九是被蛊蛇吞食,而蛊蛇是被他借用五行甲的神力而灭去,但在这黑影的眼中,自己不过一介凡人,绝不是杀人凶手。 这样也好,或可免去杀身之祸。 “晚辈不过路经半途,被一缕灰尘洒在眼睛,压根不知究竟。” 苏庭正要解释,却又住口不言,只觉言多必失,若是解释得过于清楚,反而会被对方察觉。 但尽管他如此应答,可那黑影已是无意放他活路。 “不管如何,既然阴神落于你身,就是你的事情。” 黑影低沉道:“本座便灭了你的魂魄,占了你的肉身,姑且算是为阴九报仇,也是保全这缕阴神的办法了。” 苏庭闻言,退了数步。 黑影徐徐上前,逼近过来。 苏庭一退再退。 黑影一进再进。 退了十余步,苏庭忽然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停了下来。 黑影也随之停下,平淡道:“不挣扎了?” 苏庭叹了一声,道:“前辈当真是要灭我魂魄,教我魂飞魄散?” 黑影语气依旧,高高在上,道:“本座一生,杀戮无数,决意要杀的人,从来不曾悔改。” 苏庭叹息道:“那就可怜了。” 黑影桀桀发笑,甚是森冷,说道:“你不可怜了,本座一向喜欢虐杀,今日灭你魂魄,也算给你一个痛快。” 苏庭微微摇头,道:“我是说你可怜。” 黑影当即一怔,旋即失笑,道:“不是吓疯了罢?” 苏庭深吸口气,陡然露出狰狞笑容,旋即怒声骂道:“老家伙,你敢侵我识海,妄图灭我魂魄,但你忘了,这是你家苏爷爷的地盘。” 言语落下,他往后一退,身子退入迷雾当中,身影顿时朦胧,无法看清。 “想逃?” 黑影冷笑一声,便要往前,撞入那迷雾当中。 然而就在这时,苏庭忽然往前,主动现身,从迷雾当中走出。 黑影心中一凛,忽有惊悸,生出骇然之心。 “这……” 黑影目光凝住,只见从迷雾当中现身的苏庭,手中已然多了一物,正是一个葫芦。 他本身乃是人上之人,道行高深,有趋吉避凶之本能,尽管只是一缕分神,但也同样有着对于危机的预感。 此刻见了那葫芦,这黑影只觉这刹那之间,忽有一缕寒意笼罩全身。 他来不及反应,便见苏庭面露冷笑,双手捧住葫芦,往前一递。 随后,苏庭双手退回。 而那葫芦,便悬停空中。 此时此刻,这葫芦的模样,便在黑袍人眼中,看得一清二楚。 葫芦通体红色,宛如石质,显得古旧斑驳。 “这……”那上人见了此物,莫名心惊,陡然有一股寒气,从背脊而发,升至后脑,侵入骨髓。 他有心要迅速出手,立即杀死苏庭,杜绝后患,但见了这个葫芦,心中却又萌生退意。 还在犹疑间,便见苏庭露出几许笑意,双手作礼,躬身施礼,道了一声。 “请宝贝现身!” 一声落下,那葫芦之上,忽地升起一道白芒,宛如细线,高达三丈。 而细线之上,有一灵物,眼眉俱有,背生双翅,约七寸五分。 那物事低头看来,双目与上人对视。 上人只觉脑海嗡地一声,然后神智失散,眼前一片空白,不知左右。 苏庭又施一礼,道:“请宝贝转身!” 一声落,葫芦细线之上那物事转了三转。 那上人浑身无力,双膝跪倒,低下头去。 随着他垂首低头,那脑袋便坠落了下来,落在迷雾里。 轰! 顷刻之间,这上人的分神,身首分离,无论是头颅还是身躯,便就此化作烟尘,袅袅散去。 一缕阴神,散在识海之中。 “陆压传承在我识海当中,化作这个斩仙飞刀,你家苏小爷的识海,便是万邪不侵,来一个斩一个,来两个斩一双!” “什么阴神?什么上人?” “我砍不死你!” 苏庭吐出口气,双手捧回葫芦。 而就在这时,这朦胧识海,陡然掀起了滔天浪潮。 惊天动地,十方震荡。 “怎么回事?” 苏庭还未反应过来,识海之中显化的身子,陡然被这浪潮打散,散入这天地之中。 但苏庭的意识还在。 苏庭的精神,只觉无比舒畅。 他顿时醒悟,这是一场莫大的机缘。 “这厮的一缕阴神,被我识海吞没,成了我的养料?” 第十章 北方蛊道 北方。 大山枯寂,荒野阴暗。 山崖之内,隐有宗门。 宗门之间,静室之内,但见一人盘膝而坐,身着黑袍,岁若花甲,正自运功修行,呼吸缓慢。 他气息阴冷,使得静室森寒,正是道行高深所展现出来的异象。 此时此刻,这位上人,眉宇抽搐,似在掌控着什么。 过了片刻,这位苍老上人,陡然睁开眼睛,森冷阴厉,而面色狰狞,厉声喝道:“小辈!你敢斩我分神!” 言语落下,他脸色刹那苍白。 噗地一声。 黑袍老人张口吐出一口血来,洒在地上。 他只觉眼前一黑,便即仰面躺倒。 静室之中,一时沉寂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忽然有声音传来,声如幼童,恭敬道:“长老,宗主来访。” 静室之中全无应答。 门外童子再度询问。 静室之中仍无答话。 童子心中隐约是有了几分忧虑,慎之又慎地打开石门,才见内中景象,当即大惊失色,接着面如死灰。 只见那石床之上,黑袍老者仰面躺倒,呼吸微弱,生机渐散。 而面前土地之下,血液几乎已经凝结。 “长老……” 童子忙是上前,惊骇到了极点。 …… 约有半个时辰。 静室当中已是多了一人。 此人貌若中年,气似儒生,只是神色冷漠,俯视片刻,道:“罗长老是被人占了一缕分神,伤重至极,致使昏迷,今后能否苏醒,只看他自家造化了。” 童子战战兢兢,躬身拜倒,不敢言语。 中年儒生微微闭目,心中明白,这罗长老损了阴神,今后能否苏醒还是两说,哪怕能够苏醒,神智必然也不如以往那般周全,即便不会变成痴傻之辈,但其性情举动,也必然有所缺憾,毕竟是缺了一缕神魂的。 只是,不知缺失的那一缕神魂,属于其魂魄之中的哪一部分?而代表的又是哪一方面? “罗长老成就上人,已有六十年光景,积累深厚,尤甚于本座。” 中年儒生说道:“他阴神积累深厚,足以分化,即便遭遇强敌,也不会尽灭,但也因为分化,变得虚弱,容易受损……本座早已与他交代过,不要过于依赖九神蝶,他偏是不听,反而将九神蝶赐予弟子,未想今日折损,连本身都丢了大半条命。” 说着,中年儒生微微摇头,道:“纵然今后得以醒来,以最好的情况来推测,他道行必然也要折损七成以上,甚至断去更上一层修为的希望。” 童子颤声道:“九神蝶共有九只,不过损了一只,怎会如此伤重?” 中年儒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作为护道弟子,不属修道之辈,而是习武之人,你护道弟子中,武艺也算入门的。本座问你,以你的本事,能对付几个寻常弟子?” 童子微微低头,道:“以一敌十,不算难事。” 中年儒生淡淡道:“我斩你一臂,你还剩多少本事?” 童子怔了一下,低声道:“弟子习武,招式连贯,缺失一臂,武力十不存一。” 中年儒生道:“你身重百斤,我斩你一臂,才有几斤?你这一身武艺,便十不存一了……” 童子闻言,顿时恍然,但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 中年儒生平静道:“你身重百斤,而本座若是取你一块脏腑,你能活命否?” 童子心中一凛,连忙拜倒,道:“弟子道行浅薄,不能活命。” 中年儒生负手而立,道:“罗长老缺失一魂,要比断去一臂更为严重,若仅是折损七成修为,已是本座推测出来最好的局面。而你作为护道弟子,守护他闭关之处,未知他如此伤重,理应处死,但事在中土,与你干系不大,本座不取你性命,只断你一臂,你可有话说?” 童子颤声道:“无话可说。” 一道寒光闪烁而过。 一臂落地。 血染半身。 只见这童子脸色惨白,眼神黯淡,不断颤抖,却不敢喊叫。 “断了一臂,武力缺失,你也不配作为护道阁的童子,去当殿前杂役弟子罢。” 中年儒生挥了挥手。 童子如遇大赦,忍着剧痛,颤抖着磕头道:“多谢宗主。” 中年儒生未有理会,而是看向躺在石床上的罗长老,微微摇头,道:“总是如此大意,今日吃了大亏,看你今后又当如何?” 说着,这中年人看向南方,目光微凝,道:“能斩上人阴神,此人道行多半在罗长老之上,尤胜于我。” “阴九此去,招惹了哪方人物?” “以阴九这点道行,怎么会招惹到如此高深的人物?” “不论如何,本宗长老受此大创,不可忽视,本座还是亲自往中土走一遭,探探虚实。” 随着言语,中年儒生来到罗长老面前,说道:“你对本座有恩,七日后本座替你往中土走一遭,若能替你讨得公道自是最好,若是对方果真道行高深,你也不好怨我。” 言语落下,静室死寂下来。 中年儒生微微闭目。 能斩上人阴神,除却道行高深的人物之外,还有一种。 那便是至宝! 能斩神魂的奇异宝物! 本门根基,以蛊道,及魂道,此二者为重。 能斩神魂至宝,正是本门最为忌惮的。 他睁开双眼,眼睛之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既是惧怕,又是期待。 “若是道行高深之辈,我这一去,稍作打探,便立即归来,不去触他。” “而若真是这等宝物,要是有幸入手,我便能威慑全宗,慑服主脉,不仅是局限于这分支的宗主。” …… 中土。 落越郡。 晨光清晰,空气清新。 只是院中依然狼藉不堪,触目惊心。 青平安抚了周边百姓,而松老也稍微露面,压下了众人疑惑。 昨夜之事,对外解释,只说是雷神显威,诛杀邪魔,荡清妖氛,还这周边一片清净之地。 雷神天尊的显灵,尽管对众人而言,有些虚幻,但松老一向是有神异之处,倒也足以说服众人。 “此事风波暂时算是停歇,下午你将县令方大人找来,老夫与他商谈一回,至于这满地狼藉,明日再来收拾罢。” 顿了一下,松老才叹道:“那个名为苏庭的小子,你去瞧瞧。” 闻言,青平心中也略微沉了一下,他与苏庭并不熟悉,也谈不上交情,但他毕竟是个年轻人,见识不多,对于生死,有这一番复杂的意味。 苏庭,昨日在自己眼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如今一夜过去,魂魄虚无,肉身堪忧,只作一个活死人。 带着满腹感慨及惋惜,青平朝着苏庭房内而去。 来到这里,青平静了一下,终是叹了一声,双手往前,便要推开房门。 忽地一声轻响。 房门从内中打开。 只见房中之人,开了房门,笑着道:“青平兄弟,你怎么来了?” 青平沉默不语,静静看着苏庭。 不知怎地,苏庭忽然觉得,他的眼神十分古怪。 古怪得让人有点坐立不安。 这家伙的眼神,怎么好像……看见了鬼一样? 第十一章 大敌来意 “青平兄弟?” 苏庭摸了摸脸,退了一步,朝房中的镜子看了一眼。 镜子中的自己,依然五官端正,清俊帅气。 他愈发纳闷。 脸上也没沾什么东西啊? 我这张小白脸,好像比昨天还帅了一点咧。 那青平这厮为什么跟见了鬼似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便发现青平忽然转身,匆匆离开,往大殿而去。 苏庭满头雾水,只觉莫名其妙,咕哝道:“这货绝对是嫉妒我帅!” …… 来到院中。 松老也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自己,眼神古怪。 青平站在松老身后,眼神亦是古怪。 苏庭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两位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有点吓人? “很好。” 松老忽然开口,旋即点头,没有多言。 苏庭到了此时,心中隐约明白,昨夜阴神入体之事,松老并非一无所知,而他却不知,自家识海之中,有着陆压道君的传承,镇守识海,万邪不侵。 只怕松老满心以为,自己熬不过昨夜,今日见了自己,才有如此古怪的神情。 “原来如此。”苏庭心中恍然,略微沉吟,便想要解释,只是,陆压道君传承一事,自己穿越而来之事,绝不能显露出来。 更何况,昨夜阴神入体来杀自己,松老只作沉默,这其中究竟是否有何深意,也不好断言。 未必是有歹意,或许还有善意,但他既然不明真相,心中终究要先留一分戒备才是。 正在苏庭思索着怎么解释时,然而松老已经转身,道:“青平,你去办事罢。” 青平深深看了苏庭一眼,略微点头,施了一礼,才退了下去。 松老没有向苏庭询问昨夜之事,只是平静道:“解药已经制成,你取过去,喂你表姐服下便是。” 苏庭闻言大喜,躬身一礼。 松老转过身来,淡淡道:“今日便带你表姐回去,过些时候,你表姐恢复了些,你便来我神庙一回,老夫有些事情,再与你详谈。” 苏庭略微一愕,接着点头,道:“晚辈知晓了。” 松老稍微点头,又道:“你得了五行甲,乃是一场造化,老夫不会夺你,但你自己须得警惕,莫要以为自家得了机缘造化,再非常人,便可胡作非为。” 顿了一下,他沉声道:“修行之辈,不仅修得法力,也该修得心性。不乏有些人,一朝踏破神仙路,心态失衡,自认上等,将世人当做蝼蚁,行事张狂,肆无忌惮,而这类人,往往会走入歧路,你须得谨记本心。” 苏庭心头一凛,道:“晚辈谨遵教诲。” 获得人世之外的本领,着实会让人产生一种超脱人世的错觉。 如此,心态变化,视世人为蝼蚁,视规矩为无物,不分善恶,不辨好坏,肆意妄为,那么,便是恶类了。 谈话过后,苏庭看着院中惨状。 土地龟裂,巨坑惊人,假山已然粉碎,池塘已是开裂,墙壁也都震塌了半边。 看见这般狼藉场景,苏庭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他姐弟二人而起。 尤其是脚下这个大坑,由窄而宽,由浅而深,到了尽头,足有一丈宽,半丈深,触目惊心。 “五行甲的威力,无须多言。” 松老来到土坑之旁,缓缓说道:“只不过,你尚未入门,五行甲还不能操纵,此次之所以能显现出这厚土力士来,只因为是有当年正仙道那位高人残存的两分法力……如今法力耗尽,今后要用五行甲,只能靠你自己,所以,不要以为仗着五行甲,便可以纵横各方了。” 苏庭挠了挠头,讪讪一笑。 他本以为五行甲一经施展,就是如此惊天动地。 未想,那只是前人残存的法力,如今他还未入门,压根无法施展。 松老挥了挥手,道:“老夫要与你说的,暂时便只是这些,神庙后续之事还十分复杂,必是十分繁忙。你带着你表姐回去,好生静养,过些时日,再来寻我。” 苏庭躬身施礼道:“是。” 松老停顿了下,说道:“但你近期,要多加小心。” 苏庭心中凛然,道:“松老的意思是?” 松老说道:“若老夫猜测不错,那个黑袍人,本不是冲着你表姐来的。” 苏庭深吸口气,道:“是冲我来的?” 松老点头道:“他作为外来修行人,老夫本以为只是路经此处,对你表姐出手。但是,斗法之时,他曾道出你苏氏之名,显然对你有所知晓,此事非是寻常……” “这……”苏庭笑得十分难看,摸着脸,苦笑道:“他伤了我表姐,而表姐与我相依为命,稍微探查,能知我名,倒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吧?” 松老平淡道:“你在路边见着一只蝼蚁,准备顺手碾死,你还特地去查这蝼蚁有什么亲朋好友么?” “唔……” 苏庭一时无言。 那黑袍人的作风,着实是将世人当作了蝼蚁,无法无天,怎么看也都不会去查自己的姓名,除非他本就认得自己这苏氏小子。 “他能识你姓名,这就是线索。” 松老说道:“老夫会请县令去查,你自己还多加注意,免得还有意外。” 苏庭还震惊于松老竟然能请动县令,但转念一想,松老非是常人,乃是能够解签求福的庙祝,在这个时代,如同半仙般灵验。 这种古代时候,无论官商,都崇尚神仙传说,对于风水命数,极为信任。 如此,松老与官家有所来往,倒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别说是这种时代,就算是他前世所在的科技时代,已经破除了封建迷信,科技兴盛发达,但也不乏达官显贵,依然崇尚风水命数。 “去罢,此事若查得真相,老夫会与你说的。”松老挥了挥手。 “多谢松老。”苏庭施了一礼。 “你也不必谢我,既然在神庙范围之内,你表姐又是信奉雷神天尊,如今涉及到修道之人的事情,老夫也有职责查探个清楚。” “不论如何,松老的情分,晚辈铭记在心。” “行了,回去罢。” …… 苏庭取过解药,来到静室。 看着躺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柔弱女子,他心中怜惜,忙是喂着表姐服下了解药。 过得午时,表姐稍微醒来,苏庭只是稍微解释了下,便扶着她,向松老道谢。 当夜,苏庭与表姐辞别松老,才回到了家中。 “这场灾祸,总算过去了。” 苏庭这般想着,徐徐吐出口气。 但下一刻,他便察觉有异。 因为今日他并无不适。 一路扶着表姐回家,竟然也无半点喘息。 他目光微凝,双手紧握。 谈不上多么孔武有力,但也不再是虚弱到了极点。 “上人一缕阴神,壮我神魂。” “蛊蛇一碗胆汁,补我肉身。” “内外补益,我体弱的病症,竟然有痊愈的迹象?” 第十二章 至宝之中见真传! 苏家。 自当日事后,至今已过三日。 表姐已经苏醒过来,但是依然体弱,只能勉强自理。 好在如今的苏庭,再也不是那个点头都会昏迷的病秧子,他内外得益,已经算是身体康健,也就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 挑水劈柴,煮饭洗衣,虽然辛苦,虽然生疏,但真要去做,倒也不算难事。 只是在厨艺这一方面,过于生疏的结果,就是有些难以下咽而已。 “小庭……”表姐见他挑水进来,当下想要起身帮忙。 “姐,你慢着点,我这水挑进来再说。”苏庭见状,匆忙小跑进来,把水放下,才松了口气。 “小庭,你病刚好,不要累着了。”表姐见状,心有怜惜。 “累什么?这些年你不也是这样照顾我的么?”苏庭擦了檫汗水。 “小庭……”表姐呼唤了一声。 “嗯?” “真好。”表姐微笑着, 苏庭顿了一下,一时没有答话。 躺在床上的表姐,微微笑着,五官清丽,尽管面色苍白,却更显得楚楚可怜。 看着表姐脸上欣慰的笑容,苏庭心中忽有许多复杂之感。 真好? 对于她来说,这就是满意的生活了么? 看着苏庭身子恢复痊愈,看着苏庭已经能跟她一起撑着这个家,这样就好了? 对于她而言,只要这样,也就够了? 苏庭沉默了一下,眼神飘忽,旋即吐出口气,笑道:“没事,会越来越好的。” 表姐身体还显得十分虚弱,苏庭不敢打扰,把手头的杂事处理完毕之后,也就来到了院里。 …… 苏庭擦了擦汗水,仰面望天,默然不语。 “表姐身子还没全好,我是不能离开太久的,找事情做也不易,但现在家里只剩二两银子,还能支撑几天?” “柴米油盐,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苏某人就算上辈子也没混得这么惨过,何曾想到,居然有一天会为这些发愁?” “想我苏某人,身具陆压道君传承,手执至宝五行甲,前途无量,居然在为钱财这种俗物发愁。” “我身怀仙法,坐拥宝山,居然要穷苦度日,这他娘的还有天理么?” “等等……五行甲?” 苏庭记起什么,取过五行甲来。 五行甲形如明珠,通体洁白无瑕,如梦似幻,宛如仙物。 苏庭把玩了一番,静静看着手中明珠,咕哝道:“就单单这品相,即便不作法宝看待,当作寻常珍珠,也必是价值连城。话说回来,松老倒也真是舍得。” 尽管如今家徒四壁,但苏庭也不糊涂,还不至于拿着这法宝去换银两。 这等法宝,价值无量,万金不换。 更何况,这说来还是神庙的至宝,松老愿意送给自己还是一回事,若是发现自己不能珍惜,后面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话说回来这东西看似玉质,但倒也硬实,砸在我头顶上,又砸在地上,也没摔碎。” 苏庭摸了摸额头,有些感慨, 上次是斩仙葫芦,这次是五行甲。 为什么每次都砸在额头上? “嫉妒我帅?想毁我容?没门!” 苏庭吐槽了几句,发泄了一下心中压力,便要将五行甲收回,然而正要收回五行甲时,忽然目光凝起。 只见这明珠之上,似有一条缝隙,细如发丝。 此前苏庭根本不曾察觉,如今细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这可是他引以为重的至宝。 “我才刚夸了一句,就见裂缝了。” 苏庭没想到这宝贝这么不禁夸,翻来覆去,心中稍微慌忙,最后才发现,裂缝仅此一条。 他松了口气,带着凝重的神色,细细端详。 细看之下,裂缝比发丝还要更为细微,但终究是有了瑕疵,不知会有多大影响? “这……” 苏庭目光凝起,自从他消化了上人一缕阴神之后,精神日渐饱满充盈,感知愈发敏锐细致。 这也是他之前未有发觉,如今得以看清的原因之一。 他细看之下,只觉那一缕缝隙之中,似乎蕴藏无穷玄妙。 缝隙之内,仿佛有着什么,只是过于细微,难以看清。 苏庭凑近眼前,目光凝起,细细观看。 良久,精神疲累,双目疲乏,仍然一无所获,缝隙依然是缝隙,看不清任何物事。 直到此时,他疲累到了极点,才无奈放弃。 但就在这时,他脑袋轰地一声。 仿若一声闷雷! 一道灵光,在脑海中划过! 一道雷霆,撕裂天穹! “天威!” 苏庭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旋即便发现自身似乎置身云空之上。 阴云滚滚,天色暗淡。 有雷霆闪烁,如雷龙电蛇,游走咆哮。 其中一道雷龙,陡然侵进前来,但见它神态张狂,须发如生,宛如活物。 苏庭为之骇然。 雷龙张口,便将他吞入其中。 轰! 苏庭陡然睁眼,良久难言。 眼前还是院子。 天色依然不改。 晴天烈日。 他浑身汗水。 他震撼依旧。 “这是……” 苏庭低语道:“功法?” 在雷龙将他吞没之后,他脑海中便多了无数文字飞舞,而当头文字,赫然便是雷霆化成的:《神霄玉府天威法卷》。 这是功法! 这是修行的根本! 这不是道术,这不是法宝。 这是修炼的功法,这是一切的根基,这是能让他从凡人修成仙道的根本! 这是存在于五行甲当中的功法! 陆压传承之中,拥有无穷秘术,但不知为何,偏偏缺失功法。 而这一部功法,便弥补了不足,添成了完整。 “这……这……” 苏庭呼吸凝滞,良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梦寐以求的功法,他甚至想要跋山涉水去寻仙访道追求的功法,就在五行甲当中,轻易获得了? 只怕就连松老,都不曾想过,这法宝之中,还有这么一部雷道功法罢? “有了这么一部功法,我就能开始修行。” “得以修行,有了真气,有了法力,我就不再是凡人,我就可以将脑海之中,陆压传承的诸般秘术,逐一运用。” “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苏庭从未想过,他得获修行功法的日子,竟然来得这般快,竟然来得如此不费气力,几乎让他感到欣喜若狂。 修炼! 修炼! 修炼! 此时此刻,在他心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没有犹豫,寻了阴凉之处,盘膝而坐,便按照功法所记,动念而生,静心修行。 功法之中的记载,充满了玄奇。 字句之间,满是玄奥。 但苏庭对于古文字,有着不浅的认识,对于“术语”所代表的意思,潜藏的深意,即便不能全数尽解,也能识得八分。 余下两分,细细研究,未必不能尽解。 上辈子对于古文字的认识积累,让他对于功法的修行,变得十分顺畅。 意念之中,气游全身。 苏庭的第一次修行! 自此而始! 第十三章 真气凝成,延寿过百 十日后。 清晨。 空气清新。 苏庭盘膝坐于院中,面向东方,呼吸吐纳,领悟着日出的一缕晨曦。 他双目紧闭,心神沉于体内。 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尽数呈现于感知当中。 这种足以“内视”的感知,是他在识海斩灭上人阴神之后,精神日渐强盛,加上每日修行不缀,从而获得的本领。 随着他的领悟,在凝神静气,专心一念的状态下,方圆十余步之内,风吹草动,俱都瞒不过他。 而经过十日修行,他竟然也在修行之上,得以入门了。 “真气在身。” 苏庭微微睁眼,神采奕奕。 他的功法,不是来自于陆压传承,而是来自于五行甲。 就连松老都不知道,五行甲不仅是一桩至宝,还是潜藏着雷道传承的典籍……在他汲取了上人阴神之后,感知愈发精细,便从五行甲之中,领悟到了雷道功法。 “雷道功法,极为非凡。” 他摸了摸脸颊,自语道:“而我苏某人,更是悟性非凡。” “斩灭上人阴神后,精神得以补益……加上蛇胆补足我身,内外相合,修行进境,倒也真是一日千里。” “修成真气,绝非易事,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少说也是数年光景,甚至是数十年的苦功。而对于那些传承缺失,或者资质愚钝之辈,甚至一生一世勤学苦练,都难以入门。” “苏某人,仅三日练得气感,再用七日,便化虚为实,将气感凝成真气,这等进境,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也是当世少有了。” 苏庭对自己暗暗称赞,过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词穷,才停了下来。 尽管对于修行的境界,苏庭还不甚明朗,但他至少明白,如今体内有了一缕真气,便已是入门。 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苏庭还十分陌生,只是得了陆压道君传承,苏庭对于这个境界,还是有着不浅的认知。 “体内孕生真气,心随意动,能游走全身,舒筋活血,遍通百脉,再无半点凝滞……如此,能延年益寿,能长命百岁,乃至年迈垂暮之时,仍是身轻体健。” 苏庭看向东方,直视初起的朝阳,不仅未有觉得刺目,反而觉得十分平淡。 “真气在身,若无意外变故,能活百岁。” “真气在身,亦能时刻改善身心,气度渐变,非是俗类。” “这也是许多修道之士,颇有出尘姿态的原因之一。” “这么说来,今后我也是谪仙般的人物了。” 苏庭摸了摸脸颊,露出了谜一般的笑容。 然后他似乎想起什么,面色微变。 “糟了,今天还得买米。” “但昨天就把钱花光了……” 这些时日,他照顾表姐,又兼顾修行,仅存的二两银子,早已花光。 没了钱粮,接下来要怎么办? 尽管家里只有两人,但也需要吃饭。 如今米缸都要见底了。 “果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苏庭苦笑了声,从无限憧憬之中醒过来,面对眼前的窘迫局面,有些自嘲,“我要是能辟谷,不吃不喝,得省多少铜板?” 虽然说他自认为有些小聪明,在身体健全的状态下,找点事情,挣个温饱,不成问题,但表姐身子未有恢复,他也不敢走开。 但眼下该怎么办? 之前家里剩下的二两银子,还是表姐之前做手工,缝制衣物积攒下来的。 苏庭捂着额头,略有苦恼,旋即起身来,挑起了水,朝着房里走去。 两个木桶,内中盛满清水,也颇有重量。 对于以往的苏庭来说,也是不小负担,但他修成真气后,虽然没有变得多么强壮,但呼吸绵长,气血渐盛,也不觉得多么疲累了。 而在当年,苏庭卧病在床时,这些挑水劈柴的重活,也都是表姐这么一个弱女子挑起来的。 “小庭。” 才入房中,便听表姐一声轻唤。 苏庭放下水桶,看向了表姐。 只见表姐眉宇轻蹙,轻声道:“刚刚我盘算了一下,咱们家里剩下的银两,怕是花光了吧?” 苏庭怔了一下,正要解释,但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隐瞒,点头道:“确实没有什么银两了。” 表姐轻叹了声,道:“这样吧,你去王婶家里,跟她说说好话,揽些活回来。这两天我恢复了些,缝缝补补这些小事,倒也可以了。” 苏庭知道,平常表姐就是这样,替人缝补衣服,做些手工,挣得一日三餐。 但如今他再也不是卧病在床的病秧子,怎么还能继续这样,只让表姐赚钱养家? “没事,我有办法。” 苏庭微微一笑,道:“之前手脚虚弱,卧病在床,现在已是身轻体健,若还不能养家糊口,岂不是废物?” “你胡说什么?”表姐轻轻斥了一声,道:“不许乱说话。” “行,不乱说话。”苏庭摆了摆手,笑道:“但你听我的,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赚钱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表姐眼神中略有担忧,但终究没有继续追问,她还是选择相信苏庭。 沉吟了一下,表姐似乎想起什么,说道:“近些时日,你辛苦些也好,学些本事,再过半年,接手咱们家的店铺,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苏庭怔了一下,道:“店铺?” 他记忆之中,能记得当年店铺在父母经营下,算得是颇为不错,但后来被人设计一把,似乎丢了店铺,才导致如今的穷困家境。 现在听来,似乎还有转机? “当年咱们家的店铺,被人诓骗,签了契约。” 表姐神色之间露出了几分哀伤,轻声叹道:“不过姑父当时隐约察觉几分异状,在契约上留了余地,只把店铺给了对方五年,再过半年多,年限将至,到时咱们告官,是能取回来的。” 这些事情,苏庭并不知道,显然是当年苏家父母告知于表姐一人。 而这些年来,苏庭卧病在床,表姐也未有与他明说。 如今苏庭身体恢复,才挑明了开来。 苏庭略微沉吟,道:“当年诓骗咱们家的,是什么人?” 表姐停了一下,轻声道:“是落越郡有名的望族,孙家。” 苏庭目光微凝。 对于孙家,他偶有听闻。 这是落越郡最大的家族,从祖辈至今,根深蒂固,底蕴深厚。 这样的大族,又怎么看上了苏家的一间小店铺? 这样的家族,对于普通人家而言,确实是庞然大物。 但苏庭已不再是普通人。 这事并非讨不回来公道。 “不管怎么样,再过些时日,咱们就能取回店铺,重新经营了。” 表姐微微一笑,对于未来,满是憧憬。 苏庭受她感染,也摒弃了心中复杂情绪,露出几分笑意。 “好。” 第十四章 王家公子 正午。 苏庭把家中事务尽数做完,一切办妥,这才出门来,四处游走,寻找商机。 尽管他卧病多年,少有外出,但是他这个靠着表姐养活的病秧子,在附近的名气倒是不小。街坊邻居,三姑六婶,认识他的也不算少,苏庭走在路上,不乏有些认识的,在诧异之余,打声招呼,热络询问。 苏庭没有怠慢,也逐一回礼。 许多人惊讶于他这卧病在床多年的病秧子,如今竟然身体恢复,外出行走。 毕竟当日在神庙里见他的人,并不算多,而且也有部分人,被他表姐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忽略了一些方面。 一路行来,遇上不少人来。 有人当面恭贺,真心贺喜,也有人贺喜过后,转过头去,便换了一张脸色。 背地里的冷嘲热讽,颇多议论,各类言谈,都瞒不过如今感知敏锐的苏庭。 红尘之中,琐碎无数。 看透了世事,才能出世。 虽然苏庭还没有到看透世事的地步,但也懒得理会这些闲人杂语,他只是在脑海中,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商机,逐一过了个遍。 “不谈长远,不谈致富,但眼下要弄些投机取巧的勾当,积攒下几天的钱粮,却是迫在眉睫。”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 他总算明白,为何古往今来,修仙练道之人,多数都算出身不俗。 毕竟出身贫困之人,不能读书识字,不能通读经文,也就不识功法。 此外,底层人物,生活困苦,寻求的是一日三餐,连吃饭都没有着落,怎么能够安心修行? 食不果腹,那么修炼未成,也就先饿死了。 “所谓穷文富武,如我修仙之辈,更是如此。” 苏庭有着这般感慨,“真是无财不足以养道。” 只是他还未并不知晓,他的修行之路,比旁人不同。 修道人说:法、侣、财、地。 在“财”的这一方面,他的需求,更是惊人。 这也更为叫人苦恼。 …… 苏庭行走半天,对于接下来赚钱的勾当,隐约有了两分苗头。 他正要回家,作些准备,却发现这条街道,十分眼熟。 他沉默了一下,看向街道中央。 这条街道,算得是颇为喧嚣热闹,而在街道中央,却有一家店铺,门户紧闭。 在这街道上,这家店铺的地段,算是不错,无论做些什么生意,也不会差了,但偏偏这家,闭门不开,从痕迹上看,似乎已经很久不曾开过门了。 那就是苏家当年的药店。 “之前表姐说过,孙家夺了苏家的店铺,几年来却不曾开门。” 苏庭稍微眯起眼睛,心中暗道:“夺了店铺,却不是为了经营,反而关门大吉?这样的举动,要么是苏家得罪了孙家,此举乃是报复……要么,孙家便是另有所图。” 他不知道孙家是什么举动。 但现在他也不愿想得长远。 眼下最重要的是赚钱吃饭。 最好赚笔大钱,能在一段时间内,衣食无忧,让他得以安心修行,不再为柴米油盐发愁。 苏庭深深看了一眼,便想转身离去。 “先回家一趟,准备些东西。” 然而他还未转身,便察觉有异。 苏庭感知敏锐,在专心凝神时,周边十余步,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哪怕此刻分心思索事情,但有人近身,也并非一无所觉。 只见手中一翻,便握住了一只手腕。 “怎么?” 苏庭看着眼前这人,冷笑道:“偷东西?” 这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被苏庭握住手腕,恼羞成怒,便要挣脱。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一个巴掌甩了过来,打在那中年人脸上。 这中年人翻了一圈,滚在地上。 “总算找着你了。” 一个衣着鲜亮的年轻人,指着那个中年人,怒声道:“给我拖下去揍一顿,敢偷你家王老爷的钱袋,真是不长眼睛。” 声音落下,在他身后,就有两个小厮,把那中年人拖到了巷子里,接着一阵哀嚎声音传来,显得凄厉悲惨。 苏庭只是退了一步,冷眼旁观。 然而那位公子却凑近前来,笑着道:“这位兄弟,莫不是也吃了这厮的亏?” 苏庭看了一眼,只觉此人貌约二十来许,脸色苍白,眼圈淡黑,但笑意之中,带着些许亲近。 “没事。” 苏庭随口应了一声,便要离开。 然而这公子伸手过来,便要拉住苏庭。 只见苏庭稍微侧身,避了过去,寒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那公子哥笑道:“兄台适才也是想要把那混账痛打一顿的吧?” “是又如何?”苏庭微微皱眉,心下纳闷,苏小爷我想不想打人,关你这厮什么鸟事? “王某也想揍他一顿,但碍于风度,亲自不好出手,却是对你这种敢作敢为之人,十分欣赏。” 那公子笑着道:“本少爷姓王,乃是王家独子,正要往翠玉楼饮茶,此刻见兄台十分顺眼,不如同去?” 苏庭神色古怪。 眼前这厮的搭讪手法,似乎有些拙劣。 上辈子自己搭讪的手法,不知比对方高明了多少,还不是一人过七夕? 话说回来,这姓王的没事搭讪自己干什么? 莫不是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苏庭心中一凛,正要拒绝,但心中不知怎地,忽有不安,他目光一凝,恍惚间察觉什么,旋即点头。 “也好。” …… 翠玉楼。 这里装饰华丽,无论是摆设规格,还是色彩格调,又或是小厮态度等等方面,都让人感到颇为舒适,确实算是方圆数十里之间,最好的茶楼,倒也跟得上这里昂贵的价钱。 苏庭饮了口茶,只觉满口馨香,不禁赞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对面王公子满面笑意,也轻抿了一口。 几个小厮,则侍立在旁,不敢落座。 “味道不错。” 苏庭一边饮茶,一边将茶点塞到嘴里,吃相十分凶猛,全无半点客套,比在家时,食量尤为高涨。 “味道不错,那便下次再来。” 王公子微微笑道:“王某与苏兄一见如故,真是相逢恨晚。” 不待他继续开口,苏庭忽然摆了摆手,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说道:“我也跟你老兄相逢恨晚,眼下天色渐晚,已入黄昏,确实晚了些,现下我家中有事,暂时回去一趟,下次再来吧。” 这话出口,周边的随从,面色俱都有变,十分不善。 苏庭宛若不觉,继续饮茶,随手将一块糕点放到嘴里。 王公子面色不变,笑着道:“不急,后面还有几盘茶点没有上来。” 苏庭抬起头来,满面笑意,把手一摆,浑不在意地道:“没事,待会儿我打包回去。” 这话一出,就算这王公子,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变得十分僵硬。 苏庭仿佛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神情,朝着外头喊道:“打包好了没有?你家苏少爷要回去了。” …… 苏庭毫不客气,更不见外,打包带走,他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一个食盒,留下一个声音。 “王公子,咱们下次再来哈。” 苏庭头也不回,下楼远去。 而在茶室之内,沉寂了许久。 王公子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有一人进来。 此人不是旁人,赫然便是适才欺近苏庭身侧,被苏庭发现,后来被王公子手下人拖下去殴打了一顿的扒手。 “苦了你一顿。” 王公子平静道:“下去领二两银子,再准备几日,好戏就等开场了。” 那人面露喜色,躬身一拜,退了下去。 这时,王公子身旁的一名随从上前来,低声道:“公子,我见这个苏庭,似乎对您有些疏远?” “废话,初次见面,自然是疏远一些,难不成还能把我当他爹一样亲近?”王公子摆了摆手,看着桌上狼藉场景,说道:“也不妨事,只不过是个饿傻了的穷小子,先前急着回家,多半也是要给他家那表姐带些吃的,倒不是有什么戒心。” 那随从皱着眉头,低声道:“但是……” “但是什么?” 王公子摆了摆手,道:“不过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卧病在床这些年,心智跟三岁毛孩有什么区别?你再看他行为举止,半点不通人情世故,这样的小子,能有什么城府?” 说着,王公子拍了拍手,道:“至于你说的疏远?像这种泥腿子,多请他吃两顿饭,也就亲近了。” 他语气不屑,充满鄙夷。 似乎从一开始,他便不曾将那少年放在眼里。 第十五章 市侩小人,市井流言 傍晚时分,天色昏黄。 苏庭提着个食盒,走在路上,思索着今日的遭遇。 他思索渐深,目光微凝。 若是普通少年,家境窘迫,又见识浅薄,忽然得遇富贵公子看重,屈尊结交,心中难免感激。 在这样的心态下,在阅历淡薄的情况下,再过几次接触后,不说是交情莫逆,但作为贫家少年,也必是感激涕零。 但苏庭又怎么会是寻常少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苏庭有着前生的阅历,又已踏上修行之路,对于身周人物的各种细微举动,乃至于情绪变化,都有着敏锐细致的感知。 王公子演技算是不差,可也不是毫无破绽,加上他眉眼之间几分似乎懒得去掩饰的不屑,在感知敏锐的苏庭眼前,又怎会忽略过去? 那近前偷盗的中年人,多半是用来接近自己的棋子,以此为借口,请自己饮茶吃饭。 “能将我的无礼之处视若无睹,真是全无图谋?” 苏庭冷笑了声,暗道:“我倒想看你卖什么关子?” …… 回到家中。 表姐已经勉强起身,在门口等侯。 今日是苏庭第一次外出,寻找养家糊口的活计,她又怎能安心? 苏庭远远看见,连忙上前去,扶住她手,轻声道:“姐,你怎么在这儿?” 表姐微笑道:“我担心你回来得晚了。” 苏庭没有继续接话,勉强露出笑意,道:“没事的,我已经长大了,不用总是担心我。等会儿,这里有吃的。” “这……”表姐露出惊讶之色,道:“这食盒看起来好生精致,怕是价钱不低。” “没事,我有赚钱的本事,今后我常买回来。”苏庭笑了两声,并未提起今日那王公子的事情。 “小庭,你今天做的是什么事?怎么如此厚利?”表姐似是随口问了声,但眼神之中,却有几分担忧。 “今天是暂时帮人一把而已。”苏庭顿了一下,笑道:“你要信我,跟你相依为命的弟弟,不会走邪门歪道的。” “你……”表姐顿了顿,终于点了点头。 “进屋。” 苏庭将表姐扶到床上,打开食盒,香味扑鼻。 鸡爪、排骨、糕点等等各色小食,在他们这贫穷姐弟的眼中,堪称色香味俱全,乃是平日里难得的佳肴。 “小庭。”表姐招手道:“你也过来。” “没事,我吃过了。”苏庭微微摆手。 “你过来吃点儿。”表姐语气十分坚定。 “好吧。”苏庭心中略感惭愧,他知道表姐是怕他故意欺瞒,没有在外头吃过,忍着饥饿,但实际上,苏庭早已吃了不少。 茶点自然不能饱腹,但苏庭在翠玉楼就有考虑,点了笼米饭,也在食盒底下。 今夜的晚饭,算得是美味佳肴。 吃饱过后,苏庭正要收拾,却见表姐搭了搭手,低声道:“今天那位陈叔叔过来了一趟,故意聊了些客套话,后来向我打听了一下关于咱们家店铺契约的事情。” 苏庭闻言,脸色微沉。 表姐说过,这契约年限一事,外人不知。 那么,这姓陈的,又是怎么会来询问这些事情? 更何况,在苏庭的记忆里,这个姓陈的,跟他苏家,关系向来不好。 这姓陈的,名为陈友语,是杂货店的老板,杂货店跟苏家药店相隔,但这人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而他的计较,往往是不能被人贪得半点便宜,却偏偏要贪别人的便宜。 这厮曾经在苏家药店门前摆弄过一番阵仗,与苏家起过冲突,后来经过捕快调节,此人向苏家道歉。 当时苏庭年幼,但那一幕还算印象深刻。 因为这厮的道歉言论,显得十分清奇。 当时他对苏家父母说过:我见你们家生意兴隆,总觉得心里难受,才做这些事情,真是对不住了。 这就是苏庭心目中,小人的典型。 “这陈叔叔平常虽然会点头招呼,但跟咱们家,没有多少来往。” 表姐眉宇间有些忧虑,说道:“若是听说你身子好了,来家里打声招呼也就罢了,但他如此热心地探听店铺契约年限,又是怎么回事?” 苏庭默然不语。 这陈友语,是个不折不扣的市侩小人,平日里点头问候,倒也是常见,但要亲自登门问候,那必是有利可图。 再想起今日遭遇的那位王公子,苏庭心中渐生古怪。 “一个下午,这两个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人,都接近苏家。” 苏庭摸着下巴,暗道:“若说没有联系,那么也未免太过巧合了罢?” 他目光一闪,旋即归于平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防备之心不可免。 但也不必过于草木皆兵。 “小庭?”表姐唤了一声。 “没事。”苏庭从思索中醒过来,笑道:“不要理会,反正契约在咱们这里,到期限了,咱们就收回店铺,其他的不要管了。” 顿了一下,他取过一把剪刀,放在床头,轻声道:“姐,我不在家,你身子又弱,凡事小心,以后再有外人来敲门,就装着不在家。” 表姐略有错愕,旋即点头,微笑道:“小庭也长大了。” 苏庭讪讪一笑,转头收拾食盒。 尽管他心中对如今的自己,算是有了几分底气,但凡事总要思虑周全。 如今显然有人盯上了苏家,接下来几天,自己多半不会在家,而表姐身子虚弱,又是十分貌美。 若是对方起了歹念,抓住表姐来要挟自己,而自己却没能照顾周全,岂非后悔莫及? 明日要交代邻家的那两个小丫头,对苏家这边的动静多加注意,一旦有变,要向街坊邻居示警。 但这也并不保险,还要再有些许准备。 虽然初入门槛,但毕竟也算修道人了,论起手段,虽然不多,但也还有几种。 …… 接下来的两日。 王公子屡屡相邀,把各大茶楼,各大酒楼,几乎逛了个遍。 苏庭来者不拒,随他游玩,每次回去,则总要打包带走。 而在此期间的接触,苏庭也如普通少年一样,喜笑颜开,与他亲近不少。 王公子也似乎真是将他当作知己,更是送了他一块玉佩,说是两人相识结交的见证。 这一日午后,苏庭提着午饭回家。 但他临近家门时,却在附近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听说了么?” “那个苏悦颦染了邪气,引得雷神天尊都显灵下来,驱邪除魔。” “哪个苏悦颦?” “就是苏家的颦儿姑娘,她给了苏家当义女,改姓苏了的。” “颦儿姑娘?真是可惜了,这么美貌的一个姑娘家,早年被苏庭那个病秧子拖累着,快二十岁了也没嫁人,现在又染了邪气。” “谁说不是?长得好看又怎么样?染了邪气,难免晦气,以后就是要被人娶回家当小妾,怕都要嫌弃。” “说不得苏家败落,苏家夫妇病死,就都是她克死的。” “倒也有理,你看苏家一门三口人,收养了这女的,到了今天,就剩下个独苗,还是个病秧子,卧病在床这么些年,听说随时都要死的。” “这样的女子,谁家敢要呀,多半是嫁不出去了。” “以前倒是不少人家见她美貌,上门提亲的,现在她染了邪气,你看谁家敢去提亲?再者说,这颦儿姑娘年纪也大了些,都过二十了,就算没有邪气这档子事,嫁出去了,也就是个当妾室的命。” “那倒也是,我看那苏家小子被她克着,迟早也是要命的。” 叽叽喳喳,絮絮叨叨,没有一刻停歇。 苏庭得上人阴神补益魂魄,得蛇胆补益肉身,又已修行有成,感知非是常人可比,尽管距离较远,也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他脸色阴沉,微微咬牙,眼底深处,闪过了一抹寒光。 他微微握拳,便要过去讨个公道。 但他脚下才迈步,就停了下来。 他这一去,总不能怒气冲冲,就当街把人杀了。 落越郡法纪森严,容不得此事。 而他已是修行人,为了口舌之争,在神庙护持范围之内杀人,作为神庙的庙祝,松老也容不得他如此行事。 他这一去,最多也只能吵闹一场,如此,却是讨不回公道的。 再者说,无论他是杀人还是吵闹,这些流言都必然要因此闹大,这对表姐清誉不好。 毕竟在这种世道里,许多人是把清誉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的。 苏庭微微闭目,真气运转,调节呼吸。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心中才算冷静下来。 这事暂时不能让表姐知道,她毕竟是在这个世道里长大的人,一旦知晓此事,只怕在她心中,不知多么沉痛。 甚至,她若是把流言当真,把苏家败落,苏庭病弱,都怪到她自己身上,又怎么好? “染了邪气?” 苏庭沉思片刻,暗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事源自于松老对外的解释。 要解决此事,也是该找松老才成。 第十六章 入世出世,积福三世 待回家之后,苏庭与表姐吃过饭,便考虑要去神庙走上一趟。 这种事情,涉及清誉,要澄清事实,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只是,还没等苏庭前往神庙,松老的弟子青平,竟然已经登门来访,言明松老有请。 “好,我正有事找他老人家。” 苏庭没有推辞,换了衣物,跟表姐交代了一声,便随着青平离开。 而这一路上,青平面无表情,但视线却时不时看过来。 今日的苏庭,似乎与往日不同。 青平面上虽然不露声色,但心中却是颇为惊愕。 苏庭仿佛不觉,只是偶尔回望一眼,嘴角露出笑意,却没有解释。 自从得获一缕上人阴神的滋养之后,便一直是精神奕奕,再有蛇胆补益,体魄补足。 单是这两项,就让他的精神面貌,再非往昔可比。 而如今他更是修行有成,真气在身,从里到外,都不再是半月之前的苏庭。 不仅如此,苏庭身具不凡机缘,真气日渐深厚,眼力同样变得凌厉,他已看得出来,青平也算修行人,只是其道行深浅,只能算是勉强入门,火候还比自己浅薄两分。 自己道行更高一筹,而青平低于己身,所以,青平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虚实,仅仅能察觉自己与之前有所不同罢了。 但青平明显是个能存话的人物,倒也没有问话的意思,只是在前带路,偶尔扫过苏庭一眼。 一路走来,进入神庙,穿过照壁,来到院中,进入大殿。 苏庭朝着那神像拜了一礼,以敬五行甲之恩,然后才随着青平,来到静室门前。 “松老在里边等你。” 青平停了下来,略微点头。 苏庭稍微拱手,笑道:“谢谢。” 青平应了一声,站在门口。 苏庭推开房门,入了内里,转身合上房门,才转过身来,朝着前方施了一礼。 前方是一个蒲团,而蒲团上,有一个老者,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呼吸缓慢,似乎正在修行。 这个充满了神秘气息的老者,正是松老。 “来了?” 松老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苏庭身上。 刹那之间,那浑浊的眼眸,陡然凝起,似乎有着讶异。 但顷刻之间,那讶异神色,便尽数收敛。 松老淡淡道:“你一身气息,与半月之前,截然不同,火候飘渺,略显霸道,怕是开始踏足修行门槛了?” 苏庭心中一惊,未有想到,松老居然一语道破玄机,顿觉服气,道:“松老真是慧眼如炬。” 松老摆了摆手,意兴萧索,道:“早就听闻五行甲之中,也还内藏玄妙,如今看来,乃是修行的功法?” 苏庭未想松老竟然一语点破玄机,不禁沉默了一下,旋即点头,没有隐瞒,答道:“正是。” 松老垂下眼睑,沉寂不语。 苏庭犹豫了一下,道:“功法本是神庙所有,松老于苏庭有恩,若要收回,苏庭绝不敢逆。” 松老睁开眼睛,摇头道:“五行甲归你所有,机缘便是你的,至于功法……” 他神色复杂,略微低头,道:“老夫走的道路,跟你全然不同,除非从头再来,否则,哪怕是有一部仙品功法摆在眼前,也无法修炼。” 放下数十年积累的道行,一切成空,从头再来,谈何容易? 更何况,以松老的年纪,从头再来,还能有多少时日,能让他修炼得成? 松老语气复杂,苏庭也受他感染,不禁沉默。 过了片刻,这老者徐徐吐出口气,似乎想开了些,招了招手,道:“我这一次找你来,本也就是要收你入门,传你修行之法,引你踏上此道。但眼下,既然你已领悟功法,且能自己修行,老夫又难以指点,也就罢了。” 苏庭之前离开神庙时,松老交代他回神庙一趟,那时他就已隐约明白松老的意思,如今见松老挑明,果然如自己所想,心中更是感激,施礼道:“松老待我恩重,苏庭铭记在心。” 松老满意点头,又稍微感慨,道:“你我道路不同,我能传你的,实则不多。但在今后,若是在修行上,有什么疑难之处,可来寻我,老夫必定尽力为你解惑。” 说着,他又招了招手,道:“我这里有一本簿册,记载的是修道中人些许常识,借你半月时日,你可稍微翻阅一下,避免今后遭遇同道中人,有什么失礼之处。” 苏庭上前,双手接过,只见簿册略显残旧,显然是有些年月,多半是用来传承的典籍,难怪松老这么大气的人物,也只是借阅,而非赠送。 “多谢松老。”苏庭诚心诚意,躬身施礼。 “行了,你好生修行,今后走得远些。”松老不以为意,稍微点头。 “是。”苏庭应了声是。 而在这时,松老似乎想起什么,深深看他一眼,眼神之中,蕴藏着几分深意。 顿了一下,才听松老告诫道:“红尘之中,可以磨砺,但也会蒙蔽本心,所以,才有超脱俗世之说。” “许多修道人,本是世外之人,清净无扰,却要入世,才能勘破诸事,才能真正出世。” “而你自幼生在尘世,但却卧病在床,少见外界,如同世外之人,眼下还能把持,但既然已是行走在外界,便如同入世。” 松老沉声道:“这凡事遭遇,红尘喧嚣,诸般险恶,万种诱惑,你心中须得有些尺寸称量才行。” 苏庭心中一凛,点头道:“晚辈明白。” 松老见他神色认真,并非敷衍,也算满意,点头道:“无论你遭遇何事,都须得明白,凡事要分清主次,须知,修行为重。” 说着,松老语气微变,认真严肃,道:“放眼世间,无论什么,也比不得一个修道长生。” 苏庭正色道:“晚辈明白。” “明白就好。” 松老满意点头,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道:“听闻你近些时日,跟一个富家公子,混在一处?” 苏庭闻言,道:“多谢松老关心,确有此事。” 松老平静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庭神色凝重,略微点头。 松老挥手道:“既然你已自行修炼,那便回去罢。” 苏庭想起正事,忙是一礼,道:“松老,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松老问道:“何事?” 苏庭说道:“正是家姐之事。” 松老闻言,顿时皱眉,道:“她身子还未有痊愈么?” 苏庭施礼道:“托雷神天尊之福,家姐身子日渐恢复,只不过,晚辈此次,是另有些事。” 松老眉宇一挑,稍觉讶异。 苏庭认真说道:“家姐此前受蛊道之人所害,幸得松老相救,以雷霆天威,诛杀邪类,但却因此,惹得外人得知。如今,周边之人,已生流言,说是家姐身染邪气,如此,难免有损清誉。” 松老闻言,便知他来意,问道:“那你是要老夫如何行事?” 苏庭听他语气,自觉此事不难,当即笑道:“咱们神庙之灵验,远近闻名,而松老在此,如雷神在世,关于这点小事,只须松老发个声便好。” 松老沉吟道:“发个什么声?” “晚辈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十世修行的好人,到了最后一世,当了和尚,只要吃了他的肉,就能长生,引得妖魔鬼怪齐至,最后还是有三位神通广大的人物,护持他一路行走。” 苏庭说的是西游记,但在这个世界没有出处,不好明说,便推说是听了个故事。 “哪来的故事?”松老皱眉道:“吃了此人的肉,就能长生?” “故事来历并不重要。”苏庭咳了一声,道:“这故事里的事,其中虚实真假,究竟如何,晚辈也不好妄言。但是,家姐此次,倒也可以效仿这类说法。” 松老沉吟道:“如何说法?” 苏庭露出笑意,道:“松老对外,就说家姐心性纯善,乃是三世修行的好人,身有福报善果,所以引得妖邪觊觎,如今妖邪荡清,还她一个清静,也算是个善事。” 松老闻言,眉宇紧皱,看着苏庭,沉声道:“你要老夫说谎?” 苏庭顿时摇头,义正言辞地道:“家姐一向心善,本就是公认的心地善良,而她如此貌美,那就是上辈子积的福分。” “如家姐这等,今生今世,人美心善,若不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又怎么会有如此美貌,又怎么会有如此心善?” “她与我相依为命,如今我已踏上此道,今后前途无可限量,她也必然不再受苦,未来绝非是常人可比……这样的命格,若不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又怎么能有?” 苏庭竭尽所能,不断忽悠。 哪怕是松老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阅历,都不禁开始沉思。 到了最后,苏庭也不知道,松老究竟是不是信了他这一番胡扯。 但至少松老在看了他许久之后,还是答应下来了。 “多谢松老了。” 苏庭吐出口气。 只不过,松老那充满了关怀的眼神,让他觉得心头好生疲累。 第十七章 又一位不可招惹的人物 辞别松老,离开神庙。 青平礼数周到,将他送到了门口。 苏庭回身施礼,道了声谢,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便听青平开口,说道:“那个跟你混在一起的王公子,他的亲生母亲,是孙家家主的堂妹。” 苏庭脚下停顿,转头看来。 青平面色不变,继续说道:“孙家便是当年夺了你家店铺的那家。” 苏庭笑道:“最近您倒是对我颇为关注。” 青平略微摇头,说道:“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监看你,而是追踪着那个蛊道高人残留的踪迹,指向了孙家。” “孙家?”苏庭瞳孔一缩,心中震动。 “线索还颇浅薄,暂时不好定论。”青平一语带过,沉吟着叮嘱道:“但在此之前,你最好离那王公子远些,免得落了人家的套。” “多谢老兄提醒。”苏庭点头,旋即展露笑意,道:“只不过,你何曾见过,我辈修行中人,栽在世俗纨绔子弟的手上?” 青平面色微变,朝着他细细打量了一眼,低沉道:“你果真是踏足此道?” 苏庭只是微笑,权当默认。 青平心中不禁有些震动,眼神变幻,显得不甚平静。 苏庭静静看着。 许久过后,青平才算逐渐缓和过来,只是稍微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这时,苏庭朝他施了一礼,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青平老哥,不知神庙之中绘画符纸的墨水里,可有一种,能在书写之后一段时日,逐渐消去笔迹的?” 青平闻言,眉宇一挑,犹疑了一下,道:“这类隐迹墨水是有,不过,十分难得,现下神庙并无储藏。” “哦?”苏庭稍微沉吟,其实这种东西,不算难事,在上辈子用一根魔术笔也就是了,但现在,只能另想他法了。 “青平兄,咱们这里的集市,可有海中鱼类?”苏庭熟读古籍,鬼点子一向不少,立即想起了其他方面。 “海中鱼类?” 青平摇头道:“咱们这里只有溪河中的鱼类,至于海鱼,要在东边,那里稍微近海。” 苏庭略感遗憾,道:“也罢,我再想办法。” 青平不是健谈之人,但他与苏庭对话几句,稍微熟悉之后,倒也没有跟之前那样把疑惑放在心底,不禁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庭凑近前去,低声笑道:“海中有鱼,号称墨鱼,内中有个乌囊,藏着墨汁,能够用来书写……但是,书写过后不久,墨汁逐渐挥发,消失不见。而这种墨汁,常被有心之人稍加利用,用来作些坏事,因此,又称乌贼。” 青平一怔,似乎明悟了几分,道:“你这……未免……” 苏庭哈哈一笑,转头离去。 青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沉吟不语。 …… “那少年是谁?” 就在这时,忽然有声音传来。 青平转头看去,只见一位中年男子,缓缓走来,步伐稳健,面貌端正。 见得来人,青平轻轻施了一礼,道:“见过大人。” 中年男子面露微笑,挥手笑道:“你我也算熟识,不必客气了。” 青平神色不改,只是认真道:“礼数不可废。” 在他眼前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落越郡的父母官,县令方庆,方大人。 这座神庙,极为灵验,远近有名,方家从方庆父辈以来,便常来此求签解难。 而方庆本人,作为读书之人,早年是不信鬼神,但后来仕途受阻,乃是经松老指点,遇上了州府大人,才得以有如今的官位。 从那之后,方大人对于神庙,敬若山岳,对于松老,亦敬如长辈。 “适才那少年,似乎有些眼熟?”方庆回望一眼,露出讶色。 “此人名为苏庭,当初苏氏药店的小少爷。”青平应道。 “哦?”方大人略有感叹,道:“苏氏药店的案子,当初是我经手,记忆颇深,苏家算是吃了大亏,后来苏大夫也受气,才是病死了。至于这个苏庭,据说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靠着他那远方表姐养活,活不长久,怎么今日来看,与传言不符?” 青平淡淡道:“久病缠身,但病也是会治愈的。” 方大人点头道:“这倒也是。” 青平稍微侧身,道:“方大人是来见松老的罢,松老想来还未歇息,此刻正好,随我来罢。” 方大人微微点头,随他入庙。 两人进了神庙,沿着廊道而行。 “方大人。” 青平不知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咱们落越郡,归东边知府管辖,您手下的人,常往东边去么?” 方庆点头道:“不错,毕竟地方上的大小事情,整理过后,总要呈上去的,今日正好是呈报的日子,待到午后,我还要回去整理一番。” 青平状若平常,平静道:“据说东边有一种海鱼,我倒想见识一番。” 方庆顿觉有趣,笑道:“什么海鱼?” “墨鱼。”青平说道:“如果不麻烦,就请大人交代一下捕快,代我买回几个?” “好。”方大人深深看他一眼,应了一声,但他顿了一下,道:“不过我有个事情,还想问你……” 青平脚下停顿,看了过来,道:“何事?” 方大人缓缓说道:“那神秘人来自于北方,与孙家有所交集,近些时日,我查到了苏氏药店的方向,今日又见苏家小子来此,不知其中,是否有着关联?” 青平默然片刻,道:“有。” 他跟随在松老身边,对于许多事情,轻重缓急,也能分得清楚。 关于此事,也不算机密,既然交给方大人去查,换个角度来说,此事对于方大人,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方大人低声道:“果然如此。” 声音落下,他朝着神庙门口看了一眼,说道:“这个苏家小子,不是来见你的,也不是来神庙求福的罢?” “这是松老命我请来的。”青平应道。 “请?” 方大人瞳孔一凝。 这个“请”字,大有讲究。 而能够让松老亲自过问,使他这县令大人,为苏氏而去查孙家,去查那神秘之人,如此算来,这个字眼,又该有多大的讲究? 方大人沉声道:“这个苏庭,有什么不凡之处么?” 青平看他一眼,沉默不语,未有答话。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个松老的声音。 “苏氏小辈,与老夫乃是同道中人。” 前方那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在前方清扫着灰尘,头也未抬。 只是方大人,已是怔在那里。 良久,他才渐渐清醒,只是神色之间,有了难言的复杂之感。 同道中人? 莫非又是一位能测吉凶,能识风水,能定生死,高深玄奇的神仙人物? 落越郡怎么又出了这样一位不可招惹的人物? “只是那个看似稚嫩的少年?” 方大人微微屏息,心中隐约有了盘算。 第十八章 修行的道路 苏家,院内。 晨时,东方朝霞初起。 但见少年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呼吸平缓,尽管他眉毛发鬓,都有些许细微白露,却未有湿了身子。 他五官俊秀,气态安静,有着几分出尘之意。 再看他淡黄衣衫,洗得发白,却别有一番意境,简单朴实。 过了片刻,才见他睁开双眼。 在他眼底深处,闪过一缕寒光,如同夜间的惊雷,一刹而过。 “按照松老给的簿册来看,以我眼下的道行进益,不说是一日千里,也是十分惊人,超过了绝大部分修道人应有的速度。” 苏庭徐徐吐气,良久才散,旋即露出笑意,暗暗赞道:“我苏某人果然是天纵奇才,悟性非凡。” 根据松老所给的簿册来看,当今世间,修道之人,境界共分三重。 第一重天,修得真气,能凝神安魂,达到心气平和,气质脱俗的地步。而真气能游走全身,能舒缓经络,也能消除百病,得以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第二重天,真气凝形,到了这一步,已能外放出体,从而加以运用。例如真气传于五行甲,便能施展此宝;例如真气灌注符笔之上,便能绘画灵符;再如步罡踏斗,结印成法,都已非难事。 在第三重天,便是凝就真意,使得真气有所依附,成为法力。而到了这一步,各类法术,随手捏来,堪称能够呼风唤雨,在寻常百姓眼中,已是与神仙无异。 “根据上面记载来看,松老该是在第二重天。” 苏庭暗道:“而我初成真气,是第一重天,只是还没积累足够,未能踏破第二重天。” 到了第二重天,他大约就能开始施展出雷法,能够绘画雷符,也能初步运用陆压道君的传承。 而如今第一重天,其实还是凡身,只是一缕真气在身,得以游走全身,疏通经络,驱动血气,从而延年益寿,可以长命百岁,也能安神静气,平缓心境。 但真要论起来,第一重天的修道人,便只是积累己身底蕴,可也仅限于此,却根本没有斗法的本事。 真要打斗起来,还不如一个身强体壮的壮汉,更不如只习练过两天拳脚,尚未入门的武夫。 想起武道,苏庭不禁有些沉默。 因为这上边也记载了武道的变化。 “修仙炼道之谈,如今多是传说,虚无缥缈,难言真假。而习武之人则遍布世间,武道技艺,乃是确确实实可以看见的本事,只须练武几日,便能见效,所以世人习武者众多。” 苏庭略有恍然,心道:“倒是修道之人,哪怕有心修行,但不得其门而入,即便得了些许末流功法,数年乃至数十年修行不成,不入门槛,未得真气,这般例子,也是不少。” 这也是朝堂之上,儒生质疑的源头质疑。 武道为真,仙道为虚,所谓神仙妖魔之传说,不过前人杜撰,愚昧百姓而已。 其实这般质疑,也并非没有缘由。 修道之初,修行中人,入门艰难,往往三五年未能练就真气,甚至数十年光景,乃至于半生修行,都未必入门,难免使人心中迷惑,从而质疑。 而习武之人,锤炼体魄,几天就能变得强壮,见效极快,也是事实。 …… “武艺也分三重。” “第一重,搬运气血,拳脚有力,算是入门,不再是粗通招式的门外汉,在江湖之上能算高手。” “第二重,凝成内劲,劲力迸发,能崩山石,能断生机,摧毁人的五脏六腑也只是轻描淡写,一拂而过,不留外伤。” “第三重,号称武道大宗师,已经将人身潜力发挥到了极点,能开碑裂石,能力挑车马,能生裂虎狼,纵横无敌。” “但武艺终究是人的道路。” “人力有时尽,因此,到了这一步,人身的极限尽数挖掘出来,便也是武道的极限,无法再进一步,也无法敌得过岁月的衰老。” 苏庭翻阅着这本簿册,对于武艺的分化,也有了大致上的了结。 修行的三重天,在前面来看,修道中人尽管手段高深莫测,玄奇万分,能下蛊,能用符,能咒杀,但正面打斗起来,还是不容易斗得过习武之人的。 毕竟这三重天之内,武人强盛,以争斗,杀伐为主,而修道之人,则以养生,积累为主。 “人力有时尽,天道永无穷。” “武道有尽头,可是仙道,却还有道路。” “三重天之上,乃是凝成阴神,成就上人,堪称是超凡脱俗。” “可惜这本簿册,只记载到这一步,没有更为详细的记载。” 苏庭将簿册收起,想起了那个侵入他识海之中的上人。 那竟然是一位比松老道行高了无数倍的人物。 那是一位超脱了人身界限,堪称人上之人的人物。 那是一缕可以任意侵入他人识海,抹杀他人魂魄的阴神。 那是一位道行高深到连松老都难以想象的人物。 “难怪一缕阴神散开,能让我识海壮大,魂魄凝实,感知扩展,得益无穷。” 苏庭感叹道:“这修成阴神的上人,竟然如此厉害,若不是看了这本簿册,根本难以想象其玄妙高深之处……只不过,任你上人再是厉害,那又如何,还不被我苏某人斩灭了去?” 他收了簿册,站起身来。 这簿册之中记载的常识,对他来说,确实极为重要,几乎可以说是让他真正认识了这个世界的体系。 至少,让他明白,在修成阴神,成就上人之前,在红尘俗世之中,还是不能过于肆意妄为。 毕竟前三重天,习武之人的本事,真正论起实力,不见得比修道中人逊色。 只不过,修道人终究是修道人,也不能妄自菲薄。 “神仙鬼怪,玄奇法术等等方面,古往今来,传说无数,加上当世极少有人显法,便显得无比神秘……也就让人不敢轻视。” “而实际上,修道人哪怕是只是修行初期,也大多能识风水,能辩吉凶,能知善恶,而到了稍微高深的地步,已能用法术,能用符法阵法,乃至咒杀之法,能断生死。” “这各种手段,神秘莫测,加上古往今来,搬山填海种种传说,也足以让世人为之敬畏。” “就算是武人,得见鬼神,也心有敬意。” 想到这里,苏庭取出了五行甲,放在手中。 五行甲乃是宝物,玄妙无比,尽管耗尽了多年前那位道人残存的法力,但只要苏庭修成二重天,真气外放,就可以初步运用这五行甲。 而如今,他仅得真气入门,本是不能运用此宝的。 可是在簿册之上,还有一种方法。 便是用舌尖之血,引动一缕心血,将体内真气放出,凝成精血,从而施展法术,施展法宝。 “此法来历神秘,损害极大……” “一般来说,真气运用,消耗之后,只须打坐恢复便可。” “然而,用精血引出体外,这一缕真气便彻底斩断与本身的联系。” “此法实际上,便是自损真气,自斩修为,借以施展法术或是法宝……” “这样的法门,似乎颇为隐秘,而哪怕传出去了,多半也不会有修行之士,愿意自损根基。” “但我既然得了此法,也没有闲心再跟那王公子去耗了。” “损得一缕真气,节省时间,提早完事,让我安心修行,这中间节省下来的时间,对我苏庭这等旷世奇才而言,都足够我凝聚出三缕真气了。” 第十九章 宴无好宴 这一日。 苏庭修行完毕,将家务尽数做好,全部妥当,又准备了些许食物。 这些天,他似乎顾着跟王公子厮混,混得熟了,也就没有“见外”,跟王公子借了十两银子,维持生计。 “姐,我今夜有些忙碌,可能要明天才能回家。” 临要出门,苏庭随口编造了个谎言,避免表姐担忧。 表姐对他自是深信不疑,但听闻他要在外头过夜,不禁担忧。 毕竟苏庭自幼,都不曾夜不归宿。 “小庭……”表姐欲言又止。 “没事。”苏庭眨了眨眼,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但是……”表姐依然难免忧虑。 “我没事的。”顿了一下,苏庭叮嘱道:“只是今天夜里,你一个人在家,可不要害怕。” “姐姐倒是不怕,只不过你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这在外头怎么是好?”苏悦颦眉宇轻蹙。 “想要养家糊口,赚钱吃饭,总有些许需要迁就的地方。”苏庭笑了声,旋即又道:“但我就出去这一趟,以后不再这样了。” …… 苏庭出门来,朝着茶楼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露出冷笑。 这次在他怀里,揣着毛笔,带着墨水,并有一张空白符纸。 墨水不是正经墨水,而是乌贼的墨汁。 苏庭之所以知晓乌贼墨,乃是因为他对于古文字有所了解,对于偏门古籍,也有涉猎。 上一世里,《癸辛杂识续集》,便有记载:世号墨鱼为乌贼……盖其腹中之墨可写伪契券宛然如新,过半年则淡然如无字。 其中意思,跟他与青平所言,大致相同。 究其原理,只是乌贼墨本身性质的原因,随着时间长了,氧化挥发了而已。 “看不出来,这个青平,总是生人勿进的模样,实则倒是热心,居然托人给我准备了些乌贼墨,也罢,就算欠他一个人情。” 苏庭嘿了一声,往翠玉楼去。 今日还是王公子请客,但不是饮茶,而是喝酒。 细数来,这两日混熟了,到了“灌酒”这一步,也就差不多该图穷匕见了。 这一天比苏庭预料得早了两日。 因为王公子比想象中更没有耐心,或许说王公子比他想象之中,对自己更为轻视,更不放在心上,也便认为,到了这个火候,足可下手了。 不过苏庭倒也不慌,若在此前,被打乱了原本的节奏,或许还要苦恼一些。 但这一次,他从松老那本簿册里,得到了以当前浅薄道行,也能施展五行甲的方法。 也是因为有了这施法的本领,他便已放弃了原本复杂的谋划,改用了更为粗暴直接的办法。 想来今日,会过得十分精彩。 …… 翠玉楼。 王公子手执折扇,轻轻摇动,哼着小曲。 在他旁边,几名小厮侍立在旁。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进来,凑近王公子耳边,低声说道:“苏庭在路上。” 王公子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报信这人犹豫了一下,道:“公子何必在他身上花费这些时日?不过只是一个穷小子,背后无权无势,不论公子想要什么,小的们直接把他按倒,痛打一顿,他什么也就依了。” “蠢材。”王公子斜斜瞥了他一眼,道:“能猫戏耗子,要动强作甚么?” 闻言,那下人连忙往自己脸上打了一掌,连讪笑道:“是小的愚蠢,” 王公子拍了拍手,道:“这个苏庭,年纪不大,又卧病在床多年,见识不多,心智单薄,本公子不过请他吃了几顿饭,他也就逐渐消了戒心,把本公子引为知己。” 顿了一下,王公子看了那人一眼,笑道:“这些天来,你不见他对本公子,已经开始亲近了么?” 那人闻言,低声道:“这倒也是。” 王公子悠悠说道:“据说他家那姐姐,长得十分貌美,再这般下去,凭借本公子跟他的交情,便可以跟他回家一趟,与他那美貌姐姐,接触一番。” “有了这顺理成章的接近,有了她弟弟的亲自引见,消去她两分戒心,再凭借本公子的手段,勾搭一个没见识的贫家姑娘,又怎么是难事?” “可惜舅舅近些时日显得烦躁,避免夜长梦多,要尽快向他下手,夺来契约。” “否则再厮混两日,便可以去见那位苏家小姐姐了。” “可惜了,可惜了。” 王公子摇了摇折扇,略感惋惜。 身后一人低声道:“既然已经不能如此接近那位姑娘,那么也就没必要亲近了,孙家主的事,何不直接动手?” 王公子将折扇放下,悠悠说道:“若在前些天,我便直接动手了,但既然已经为了那位姑娘,跟他亲近了些。眼下要办舅舅的事,也算水到渠成,自然就不必动强了。” “退一步说,落越郡方大人治下,法纪森严,最忌杀人案子……咱们既然不能杀人灭口,那么事后,他若告上官府,难免有些也有纠缠。” “毕竟是动强的事,仔细查案下来,破绽还是难免的。” “至于现在,在官府的眼皮子下,他苏庭心甘情愿,亲笔落下名字,便没有他反悔的余地了。” 王公子站起身来,将折扇顺手拾起,往前走去。 身后那下人满面迷惑,不禁问道:“官府的眼皮子底下?” 王公子笑道:“咱们给苏庭定的那间茶室,你知道对面是谁?” 那人问道:“是谁?” 王公子说道:“落越郡的那位铁面捕头袁珪,还有捕快赵沃。” 那人讶然道:“铁面无私的袁捕头?” 王公子微微点头,道:“正是这厮,此人珍惜名声,不好财色,故而行事刚正,我舅舅尝试收买过他,可惜不能成。但那位赵捕快,可是贪财的……” “昨夜,我请姓赵的喝了顿酒,让他今日此时,请袁捕头来这里吃上一顿,而在这个时候,咱们顺便让喝得不省人事的苏庭,亲笔签下契约,就在这位铁面无私的袁捕头面前,就在官府捕头的眼前。” “哪怕这袁捕头心有疑惑,但契约是实的,而苏庭落笔,也是实的。以他固执的性子,也只会依法处事。” 说着,王公子眼前一亮,道:“走,苏庭来了,你去迎他。” 第二十章 事起! “来来来!” “苏庭,再喝点酒。” “喝不下了?这杯酒水,是你我相逢恨晚,为之惋惜,必须喝下去。” “不喝下去,莫不是看不起我?” “你要醉了?这可不行,这一杯敬你我好友之情,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你必须喝下,喝不下来,不要怪我翻脸了。” “这才对嘛,喝醉了酒,那就在这儿住下,我给你找个姑娘……行行行,你要回家,我就送你回家。” …… 劝酒的那点技巧,王公子手到擒来,应付一个没有多少见识的少年,自觉绰绰有余。 酒尽三壶,苏庭呼吸粗重,脸颊通红,声音也都低沉了些。 王公子目光之中,闪过一缕异色,看着三壶烈酒,露出笑意。 就在这时,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声:“袁捕头来了。” 王公子应了一声,斜斜打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退了下去。 “苏庭,还要喝么?” “不……不喝了……” 苏庭微微摆手,神色茫然,声音宛如呢喃。 王公子露出不屑之色。 苏庭低下头,似乎正在干呕,然而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虽然苏庭着实饮酒三壶,确实是有两分醉意,但实际上,他身怀正统道家真气,能游走全身,能疏通血脉,增厚精气,也就能让酒劲尽快消去。 用他上辈子的话来说,也可以说是加快了新陈代谢,消化了酒气。 除此之外,他的真气,中正平和,清凉冷静,能让他的头脑,时刻保持清醒。 尽管体内真气,不足以让他变得千杯不倒,但也不至于让他如表面上这般不堪。 苏庭在饮酒,但也在等侯。 就在这时,门口打开,一个下人,悄然给王公子递过契约。 而门口却并未关上,正对面有两人正在饮酒谈笑,朝着这边瞥了一眼。 “对了,苏小弟。” 王公子将契约取出,悠悠说道:“我见你暂时无业,给你租了间店铺,给你经营,也算个营生,你在这里签个名字,我再借你几十两银子当本钱,也就是了。” 苏庭神色茫然,颤着手,接过契约,看了看,摇头道:“怎么不像是租店铺的契约?” 王公子笑道:“你真是喝醉了,我当哥哥的,还能骗你不成?” 他凑近前去,指着字眼,笑着道:“你仔细看看。” 他一指按着字,遮住了些许重要字眼,一指划过,轻轻读过。 “你看,没错吧?” “哥哥怎么可能骗你?” “签了名字,也就是了。” 王公子语气平淡,有着几分冷意。 苏庭脸色通红,神色迷茫,似乎已经有些醉得不省人事,口中咕哝了几声。 王公子说道:“来人,取笔墨来。” 苏庭摆了摆手,打了个酒嗝,道:“我……我有笔墨,我在练字……不要你的……” 王公子嘴角一勾,露出冷笑。 …… 对面。 袁捕头面貌刚正,神色冷毅。 捕快赵沃,看着对面,笑着说道:“这位王公子,听说跟那苏庭,近来走得十分亲近。这富家公子,与贫家少年,意趣相投,结成好友,此事在落越郡,几乎引为佳话。” 袁珪微微皱眉,落越郡不大,对于王家公子的名声,他算是颇有耳闻。 这位王公子,可不是个什么善类,怎么可能无故亲近贫家少年? 就在这时,对面场景又在变化。 王公子取出了一张纸。 而苏庭取出了笔墨,似乎正在落笔签名。 “他们在签订什么契约?”袁珪微微皱眉。 “大约是罢。”赵沃笑着说道:“听说苏家有间店铺,以前租给了孙家,如今快要时限了,多半是签给了王公子。” “灌酒了人,签下契约,这是什么事?”袁珪微微摇头。 “袁大哥这话可就不对了,人家在酒桌上,你情我愿,落笔签名,又不是强行逼迫,就算里边有什么不公道的事,也是他们俩心甘情愿的。”赵沃笑道。 “也是。”袁捕头收回目光,微微摇头,他做捕快多年,能察觉其中似乎有些猫腻,但无论如何,那个贫穷少年是心甘情愿签下名字,那就是合法之事,这样的事情,他作为捕头,也就只能依法行事。 而在那边,苏庭签下名字,王公子往桌上放了二十两银子,然后便匆匆离去,留下苏庭一人。 “还是给了银两的,不拖不欠,算是他两人做了一桩生意,也算公道。” 赵沃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袁捕头不置可否,未有理会。 …… 房中独有苏庭一人。 他微微闭目,暗中运功。 酒气逐渐消去,人也愈发清醒。 “这就完了?” 苏庭抬起头来,吐出口气,低声道:“这姓王的,这两日接触,可不像是心慈手软,少说也得赶尽杀绝啊。” 他略感疑惑,本以为王公子还有后手,未想这就过去了。 仅仅是骗他签了个名字? 只是这么简单,值得让这王公子跟他虚以委蛇多日? 经过几日接触,他也知道,这个王公子也不是什么蠢材,算是颇有些许智计,只不过远比不上他苏某人而已。 所以,在他苏某人的眼中,这点把戏显得十分拙劣。 当然这点把戏,之所以这么拙劣,并不是王公子没有更为周全的计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王公子压根瞧不起他,从一开始,把他苏庭当作三岁孩童那般戏耍,根本没有用心去定计,根本没有用心去谋划。 说来也是,换个角度来看,让他苏庭去骗来一个三岁毛孩的冰糖葫芦,他也不会多么用心,没有强抢,稍微哄骗,也就算是有点心思了。 王公子的这点心思,大约就是如此。 “虎头蛇尾!”苏庭眉宇微皱,缓缓起身,把笔墨抛开,将二十两银子收在怀里,随手捻起那一块玉佩,“大约是这个?” 这是王公子之前相赠的玉佩,算是价值不菲。 “如果猜得不错,这玉佩应该就是他的后手。” …… 而在对面,就在苏庭取出玉佩时,袁珪恰好扫过一眼,以他几乎练成内劲的武学造诣,目力也是极好,几乎如同鹰隼一般。 袁珪看清玉佩样式,目光一闪,露出厉色,蓦然站起身来。 “怎么了?”赵沃讶然道。 “玉佩。”袁珪沉声道。 “什么玉佩?”赵沃露出疑惑之色。 “早上孙家家主报案,随身玉佩失窃,价值不菲,正是此物。”袁珪放下酒杯,推开座椅,便要迈步。 “什么?”赵沃错愕了一下,旋即笑道:“不劳您来费心,玉佩既然在这小子身上,我这就去把他拿下。” 第二十一章 牢狱之灾 牢中。 阴暗潮湿,视线低沉。 这里充斥着令人心悸不安的味道。 对于修道人而言,尤为明显。 牢房之中,角落之处。 苏庭坐在角落里,摸了摸脸颊,面色古怪。 “这王八蛋,不按套路出牌啊。” 当时他酒醒之后,觉得王公子的似乎没有后手,或许是没打算理会他,苏庭觉得无趣,准备起身回家,没想到迎面就是一个捕快,直接把他摁倒。 也是苏庭无意反抗,便束手就擒,被对方拿下,送入了牢里,等侯提审。 而入狱的罪名,便是偷盗玉佩。 其实古往今来,玉石之宝,多是身份象征,彰显不凡。 对于平常人家来说,还是黄金更为珍贵,至于玉类,对常人而言,反倒不如黄金。 苏庭早已猜到这玉佩必是王公子的后手,但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动用了官府势力,用玉佩为引,把他下了牢狱。 但这样也好,今夜的事,便可以洗刷嫌疑了。 …… 出乎苏庭意料之外的是,在这日傍晚,王公子居然来探监。 “啧啧啧,苏小弟,我把你引为知己,你怎么就偷盗东西了?” 王公子来到近前,微微摇头,带着些许叹息。 苏庭静静看着他,略有意外。 本以为王公子这事过后,就不会理他,未想这位王公子,还能来牢里见他。 至于见他的原因,苏庭自然也知道不是嘘寒问暖,而是来耀武扬威,彰显王公子自身的“奇谋妙计”。 “真是让本公子意外。” 王公子挑了挑眉头,道:“看你脸色,对我十分不善,似乎有了明悟?” 苏庭摊了摊手,道:“拜你所赐。” 王公子哈哈一笑,道:“我本以为你天真到了极点,我这次来,你会痛哭流涕,告诉我你是冤枉的,让我给你澄清,让我给你证实,这玉佩不是你偷的,而是我送的。没想到这一来,你居然已经变得聪明了一些。” 苏庭叹了声,道:“我一向聪明。” 王公子不禁笑出声来,道:“也算聪明,可惜不如本公子。” 说着,他敲了敲牢房,悠悠说道:“其实罢,本公子这次用的是雕虫小技,若是真心定计,只怕你中计之后,还要对我感激涕零,把你姐姐托付给我,但是本公子懒得跟你周旋了。” 听到涉及姐姐,苏庭目光之中,露出寒色,脸色登时阴冷下来。 “啧啧啧,好像十分愤怒?” 王公子笑道:“不过也好,我本以为舅舅的消息来得急,让我提早对你动手,只能打消接近你姐姐的想法。但刚才我忽然想到,这些天请你喝酒,也不是空费心力。” “现在你盗了孙家的东西,下了牢狱,消息传来,你姐姐必然是担心到了极点。” “而这些天,你我关系亲近,已传遍了落越郡,想来你姐姐也知道这事。” 他摸了摸脸颊,说道:“好友下狱,我作为朋友,痛心疾首,去你家中慰问,与你姐姐交谈一番,安慰一番,想来以本公子的手段,让她对我倾心,也不是难事。” 苏庭神色古怪,仿佛看着一个智障。 这王八蛋自恋到了极点,自负到了极点。 想我姐姐,为人聪慧,心如明镜,会看不出你是一个心怀叵测的王八蛋? “你家中附近,是赵兄巡夜,也就是把你拿下的捕快。” 王公子摆了摆手,笑道:“我会交代一声,让他对你家中的动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庭目光微凝,杀机凛然。 王公子似乎更为高兴。 他这次来,本就是要看这个少年,发现被人戏耍之后的恼怒,如此,才能让他心里更为高兴,更有计谋得逞的快感。 “你就在这牢里,等侯处置罢。” 王公子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苏庭看着他的背影,神色逐渐平淡下来,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王公子来此看他落魄模样,满足心中快感。 殊不知,苏庭看着他张狂自大的模样,更像是看着一个往断崖奔跑的将死之人。 过了片刻,苏庭才吐出口气,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低语道:“王家小子,你还不知道,你招惹的苏小爷,是个什么人物。” …… 牢狱门口。 捕头袁珪清点了一下名册,跟赵捕快作了一下交接,便要离开。 然而正在这时,他目光一凝,看见了那边如众星捧月般的王公子,正哈哈大笑离去。 “好友入狱,怎么可能如此高兴?” 袁珪微微摇头,道:“这个苏庭,跟他结交不久,却出了这事,若说其中没有什么古怪,袁某可是不信。” 赵沃干笑道:“袁大哥这话也不无道理,只不过,当时的事情,您也是亲眼所见,他们的事情,算是你情我愿。至于偷盗一事,人证物证俱在,与王公子无关……” 袁珪摆手道:“知道了。” 说着,他朝着牢狱中看了一眼,道:“苏家小子还是年轻了些,否则就该知道,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这姓王的跟他往日从无交情,无端端亲近过来,请他饮酒喝茶,怎么可能没有企图?” 闻言,赵沃不知怎地,想到自己请眼前这捕头喝酒的事,不禁有些心虚,顿时讪笑着应和了两声。 “年轻人阅历浅薄,吃点亏也不是坏事。” 袁珪说道:“罢了,不谈此事,我去跟方大人汇报这几日的事情,你打点一下,今夜还得巡夜,多多休息。” 赵沃点点头,想起今夜王公子交代的事,想起快要到手的十两银子,心中火热。 …… 县衙。 袁珪来见县令方大人,汇报今日诸事。 方大人笑道:“你啊你,每日一报,比我还要尽职,难怪上一任大人,被你烦得请命调走。” 袁珪面貌刚毅,闻言,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意,道:“也就只有大人,才能如此尽责,听我这些琐事。” 方庆笑了两声,低下头来,翻看名册,道:“今天事情倒也不少。” 袁珪点头道:“落越郡不算小,每日大小事情,也不少的。这前面半页算是比较重要,后面的案子,看与不看无关紧要,大人随意。” 方庆点了点头,将前面半页扫了一遍,略微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这几件事,你自己处理妥当就是了。” 说着,他正要合上,忽然之间,看见这一页的末尾处,有着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让方大人不禁一怔。 “苏庭?” 第二十二章 苏庭事起,雷部传承 “苏庭?” 方大人眉宇皱起,沉声道:“哪个苏庭?” 袁捕头未有想到,方大人居然对这个苏庭起了兴趣,但也未有迟疑,当即答道:“就是当年苏家药店的后人。” 话音才落,袁捕头就见方大人目光一凝,神色凛然。 “怎么是他?” 方庆站起身来,露出异色,吐出口气,皱着眉头,低语道:“怎么会是他?” 袁珪不明所以,见状,讶然问道:“大人识得此人?” 方庆沉吟着点头,眉头紧锁,沉声道:“这个苏庭,犯的是什么事?” “盗窃。” “盗窃?” “盗了孙家家主的玉佩。”袁珪点头。 “这怎么可能?”方庆目光微凝,低声自语道。 “大人果真识得他?” “勉强算是吧。”方庆点头,旋即迟疑了一下,又道:“他这种人,不像是鸡鸣狗盗之辈。” “这个苏庭,气度确实不差。”袁珪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此事有些古怪,当日他与王家公子饮酒,签订了一份契约,又是……” 一番话来,袁捕头大致上把自己所见,以及些许猜测,告诉了方大人。 “你的意思是,苏庭是被人所害?”方庆眉宇一挑。 “卑职不敢断言,但此事以卑职的直觉来看,这小子多半是识人不明,被人坑了一把。”袁珪道。 “既然是有冤情,为何还把他下了牢狱?”方庆心中烦躁,不禁质问道。 “此事是有些许冤情的。”袁珪为难道:“但是他们在酒桌上的契约,你情我愿。而玉佩一事,跟酒桌契约上,并无直接关联,可苏庭身怀玉佩却是事实,他自身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玉佩不是他偷得,可王公子却能证实,他不曾赠予苏庭玉佩。” 袁珪顿了一下,道:“这事不是什么大事,查起来麻烦,太过于耗费精力,就算查到头来,我想多半也是查不到王公子头上的。那个苏庭犯盗窃,关不了多久,算是给他个教训,如此,也就不必过于理会了。” 方大人闻言,蓦地怒道:“袁捕头,亏你还称是铁面无私,怎么就能睁只眼闭只眼?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常言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落越郡之下,绝不能有半点冤情!” 袁捕头闻言,有些错愕。 其实任何地方,都有冤情,但事情只要不涉及人命案子,只要不牵涉过广,不是钱财数额过大,也就不必深究……毕竟鸡毛蒜皮的小事,数不胜数,真要件件追究,便是累死了他,也查不尽的。 袁珪错愕过后,醒悟过来,不禁问道:“这个苏庭,是什么人?” 方大人犹疑了一下,道:“多半是修行中人。” 袁珪闻言,眉宇微皱,心生不喜,道:“又是这些人?” 他对于所谓修行之人,不甚欢喜,总觉得这是装神弄鬼的把戏。 虽然这些年来,也知道其中有些人,确有几分本领,但也不是什么玄妙无敌之法。真要说来,以他袁捕头搬运气血的功夫,斩杀的妖邪人物,也数不胜数了。 但偏偏方大人笃信鬼神,认为自己之所以官运亨通,乃是神灵庇佑,故而对于风水玄学,极为上心,对于此道中人,十分敬重。 袁珪当年境遇比他人要更为丰富,对于修行之士,有一种偏见,他听见这些,心中就有了两分不喜。 方庆只是摆了摆手,道:“你去查清此事,快些向我禀报。” 袁珪神色冷漠,但终究还是点头应是。 …… 神庙。 青平看着手中的纸条,眉头轻皱。 他收了纸条,往静室里去,呈报给了松老。 “苏庭被抓了。” “盗窃玉佩被抓?”松老道。 “多半是那王公子的陷阱罢?” 青平这般说了一声,想起松老对于苏庭的看重,沉吟着道:“是否与方大人打个招呼,把苏庭放出来?” 松老神色冷淡,缓缓说道:“王家小子的事,你提醒过他了?” 青平点头道:“弟子知会了一声,但他……” 说着,青平停了下来,未有讲完。 “他怎么说?”松老问道。 “他说,你何曾见过,我辈中人,栽在世俗纨绔子弟的手上?”青平答道。 “倒是狂妄,真当自己修炼成仙了?”松老哼了一声。 “苏庭此人,虽然有些飞扬跳脱,看似不甚稳重,但应该不是狂妄之辈,心中是有几分计较的。”青平这般说着,但想起苏庭如今的下场,不禁变得迟疑,说道:“只不过,也不排除,他过于倏忽,被人设计了一把,跌入了陷阱……毕竟他初入此门,还没有什么神通手段。” “还未有什么神通手段,就敢如此狂妄?若真让他修炼有成,岂非俯视天下,迷失本心?”松老挥了挥手,道:“不必理会,如果苏庭过于自大,栽在了这里,也值不得老夫看重他。” “那么……袖手旁观?”青平沉吟道。 “稍微照看他的姐姐,至于苏庭,且看他如何破局。”松老说道。 “是。” 说着,青平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可是牢房之中,乃是煞气凝聚之所,哪怕修行有成的人物,都要受到侵蚀,何况他初入此门?” 松老静静看着他,没有开口。 青平低声道:“苏庭若是泯灭了气感,岂非从头再来?甚至,煞气入体,常人会有风湿骨痛,而对于他而言,伤及本身,甚至影响到今后修行,往重了说,只怕会断他修行之路。” “既然他苏庭如此自信,愿意跳进这个坑里,那么,就让他苏庭自己去处置。” 松老挥了挥手,示意青平下去。 青平微微蹙眉,旋即点头,施了一礼,退出房外。 待青平离开,关上房门,才见松老神色渐变。 “雷法真诀,至阳至刚,不至于被煞气所侵。” “但这小子,看似飞扬跳脱,但实则颇为深沉,敢入牢狱,必有依仗。” “老夫倒要看看,这个得了‘雷部总兵使者’传承的苏庭,究竟是有多么出色!” 松老神色沉重,眼神之中,异光闪烁。 …… 苏家。 苏悦颦近些时日,身子日渐恢复,只是许多重活还不能做,但下地行走,倒也不难。 她趁着空闲,缝补几件衣服,收拾了一些东西。 些许不重的家务活,她也顺手收拾妥当,避免苏庭回来,还要再处理这些小事。 一番忙活下来,她额上已经有了些许汗珠。 她走出房外,来到院里,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平复了下呼吸。 “小庭怎么还没回来?” 苏悦颦心中不知怎地,有了些许不安。 尽管苏庭早有交代,或许会在外过夜。 但她依然难免担忧。 往常这个时候,苏庭正要回家吃饭。 但现在家里空空荡荡,她的心里,也有些空荡不安。 “小庭近些时日,跟那位王家公子走得近,小庭他……” 苏悦颦眉宇轻蹙,纤手不知怎地,握了又握。 这王家公子,为人风评不好。 她从周边邻居耳中,听闻苏庭跟王家公子走得近,本是想要劝告一声,但苏庭没有开口跟她说起此事,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小庭怕是知道此人不是好人,否则他在外边结交好友,一定会与我说的。” “既然不说,心里想必是有计较,也有戒心,所以怕我担忧。” “只是不知道,那王公子,是否会带坏小庭?” 想起苏庭要在外头过夜,她心里顿时乱了几分。 就在这时,院门砰砰作响。 外头有人喊道:“苏姐姐,不好了。” 苏悦颦心中一滞。 有人推开了院门,喊道:“苏庭被抓了。” 苏悦颦如遭雷击,精致的容颜上,血色尽失,白如霜雪。 她恍惚失神,手中一松,瓷碗落地,摔成了粉碎。 ps:恭贺“侃一侃”成为本书首位盟主!关于加更,准备在上架后,一并爆发! 第二十三章 县令探监 牢狱之中。 少年面貌端正,神色平淡,正盘膝而坐。 他身着淡黄衣衫,洗得发白。 他在角落阴暗处,显得极不起眼。 他闭目养神,呼吸平缓。 “牢狱之中,阴暗潮湿,对于常人而言,住得久了,容易伤身,甚至伤及魂魄精神,变得疯癫。” “但对于我辈中人而言,牢狱之内,煞气沉重,会损害道行,就像所谓黑狗血,女子月事之血一样,能污秽修道人的道行。” “这牢狱之中,乃是煞气凝结之所,有着朝廷震慑之威,有着犴神镇守,加上无数恶人被下了牢狱,使得恶气凝结,且犯人之中,又有刑罚、杀戮、以致于冤死、愤怒、不甘、惧怕、哭嚎等等变化,都是不善之气,能害人身。” 苏庭忆起那残旧册子的记载,不断推算,不断思索。 “根据册子上所述,这牢狱是修道人较为忌惮的地方,但雷法至阳至刚,能克阴邪,也能克制阴煞。” 他沉吟道:“我若要在此修行,必定会汲取煞气,不过,经过《神霄玉府天威法卷》的修炼,应能泯灭煞气的损害,不会对身体产生不利。而我脑海之中,有着斩仙葫芦所在,煞气根本无法侵蚀我的魂魄。” “对寻常修道人而言,这是不敢踏足的禁地。” “但是对我而言,足以将这里当作是灵气充裕之所,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真是个好地方。” …… 在苏庭盘膝修行之时。 牢房之外,则是一片沉寂。 方大人脸色阴沉,默然不语。 几位狱卒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他们适才在饮酒划拳,并且赌了几把,未想方大人忽然来了牢里,正见他们如此不守法纪。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事,在前任大人那里,几乎是默认的。 但方大人,一向刚正,最是令人心惊。 “你们的事,待会儿再说。” 方庆哼了一声,挥手道:“带我去见苏庭。” 狱卒怔了下,道:“苏庭?” 方庆道:“就是今日入狱的苏庭。” 狱卒闻言,当即一凛,未想苏庭竟然与方大人相识,好在先前忙于饮酒赌博,尚未来得及敲诈勒索,也还未借着搜身为借口,去殴打下手。 “带我去见苏庭。” “是,大人。” …… 走过阴暗的地界。 狱卒停下了脚步,朝着前方指了指。 方大人目光看去,正见前方那少年盘膝而坐,神色淡然,呼吸平缓。 “果然是修道之人。” 方庆心中几分犹疑,顿时消去,虽然自身不是修道中人,但也大约看得出来,苏庭这个姿势,是在打坐,见这少年如此入神,多半道行不浅,已能入定。 不谈是修道之辈,单是一个少年,入了牢狱之内,还能如此淡然自若,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就足以让人高看一眼。 正当方大人心中感慨之时,就见那个少年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在这阴暗的牢房之中,仿佛一道流星闪过。 方庆心中一凛,忙是一礼,道:“方庆拜见苏先生。” 听得县令大人如此恭敬的言语,那带路的狱卒,顿时呆若木鸡。 苏庭闻言,反倒一怔,思忖片刻,对于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也无半点印象,似乎此前从不相识,疑惑道“不知这位大哥是?” “在下是落越郡县令方庆。”方庆施礼,语气温和。 “原来是县令大人。” 苏庭起身来,回了一礼,心中嘀咕了几声,颇有茫然。 他与这县令素不相识,为何这县令认得他?即便认得,倒也就罢了,可堂堂朝廷官员,对自己这一介白丁,何以如此恭敬? 而那带路的狱卒,早已是瞠目结舌。 方庆示意狱卒下去,旋即才道:“方某有幸,曾在神庙见过苏先生背影,知晓苏先生身份。” 苏庭道了声原来如此,但心中愈发古怪。 就算如此,又何必如此恭敬? 这样的疑惑,在瞬间之后,便消了去。 在前世所在,科技兴盛,把风水神鬼诸事,都斥作封建迷信,但这样的局势下,尚且是有高官人物,笃信风水,求签算命。 而在这样的时代里,神仙之事绝非虚假,就连当朝皇帝都设立了国师府,信奉神佛,何况一方县令? 这位方大人,多半是知道他属修道之人,故而不敢怠慢。 “先生之事,方某适才得知,已立即命人前去查清此事,还先生一个公道。” 方庆施礼道:“此事尚未查清,但方某坚信,苏先生绝非窃贼,故而亲自前来赔罪,先请苏先生出来,免得受苦。” 苏庭大约明白了这位方大人的想法,本想应下,随之外出,然而心中一动,微笑道:“入世出世,正是我辈中人所该历劫的过程,既然入狱了,那就在狱中等侯。方大人何时能查清我是无辜的,我便何时出去,也免得方大人破了规矩。” 方庆闻言,不知怎地,有了些许错愕。 牢房之中,不是善地。 无论是谁,听闻可以提早出狱,也必然是十分欢喜的。 更何况,修道之人,据说最为忌惮牢狱之地,会损伤己身。 方庆之所以提早来请苏庭,便是隐约知道这点,他生怕苏庭受到牢狱之灾,折损道行,从而心中愤恨,今后若是做法,坏了他的官运,便是不美。 除此之外,对于方庆而言,这也是与苏庭这修道人结交的一个机会。 哪知苏庭竟然拒绝了? 莫非此人道行高深,已经能够不惧牢狱之中的伤害? 那他的道行,岂不是比松老更胜? “方大人不必担忧,这份人情苏某记下了。” 苏庭摆了摆手,笑道:“只不过这次,也算历劫……待查清了事情,苏某再出牢狱,也不算迟。” 方庆仔细看了看,看不出苏庭有什么怨愤,留在牢狱之中也不是气话,而是有心留下,尽管心中茫然,但也不再坚持,只是点头道:“如此,便委屈先生了。” “不委屈。” 苏庭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笑着问道:“话说回来,我今夜被囚禁在此,若是外头发生命案,总不会查到我的头上罢?” 方庆陡然一震,心中蓦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修道之士,法术玄妙,咒杀之法,足能杀人于无形。 莫非此人已经不再局限于勘测风水,测定吉凶的范畴? 莫非此人已经到了足以施展玄妙法术的地步? 第二十四章 施法! 出了牢狱,方庆犹自骇然。 他也接触过不少修行中人,也接触过不少武道高手。 他对于修行,有着几分认知。 他也知道,苏庭这样的少年,正面斗起来,不见得能打得过袁捕头。 但是,修道中人,让人看重的,从来不是武力,而是勘测风水,测定吉凶的本事……正如同朝堂上那些手握大权的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但身份地位之高,便是连武道高手,都要臣服麾下。 文官掌的是权势,而修道人掌的是运势。 方庆自觉眼下官运亨通,未来不可限量,却还须得修道之人来维持,故而才如此看重此类人物。 但未有想到,这个名为苏庭的少年,竟然已经超过了这个范畴,到了足能施法的地步。 这样的人物,已不是寻常风水术士可比,而是真正的人物,有着神通法术,如同半仙。 虽说古老相传的神话故事里,那些搬山填海的故事,显得十分虚幻,但他也知道,一些神通法术,确是不假。 “这样的人物,怎能招惹?” 方庆深吸口气,眼神之中,充满了骇然。 他曾经见过袁捕头一刀劈开疯癫的烈马,他曾见过袁捕头一掌打裂巨石,心中也颇震撼……但是,袁捕头武力虽高,场面虽是热血沸腾,让人为之震撼,可论起让人恐惧,又怎么比得上神秘莫测,难以追寻轨迹的法术神通? 越是神秘,越是难知,就越是让人恐惧。 正如此刻苏庭,似乎有心杀人,但他身在牢狱,未曾出手,谁知他的手段,又是如何玄妙?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法术神通,比之于所谓暗箭,又是何等非凡? “大人?大人?” 狱卒在旁呼唤了好几声,才把方庆惊醒过来。 方庆醒悟过来,深吸口气,偏头说道:“本官告诉你们,好生招待这苏庭,万万不得怠慢,好酒好菜伺候着,不得失礼,更不得敲诈勒索,否则,饶不了你们。” “是,大人。”狱卒战战兢兢,应了下来。 …… 牢房中。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从这个方庆身上,他倒是看见了许多前世高官的影子,当即不禁摇头,有些笑意。 但这也是,毕竟在这个世道,本就是如此。 “以后我这个修道之人,江湖术士的身份,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苏庭吐出口气,看了看外边的天色。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时候也快到了。 此时此刻,应是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将近二更时分。 对于修道人而言,这是个绘画灵符的好时辰。 苏庭不会画符,但今日的事,跟绘符也不无关系。 他从怀中掏出空白符纸,在地上摊开。 只见苏庭闭目,过得片刻,才睁开眼来。 只这么片刻,他就已经运起真气,经过心脏,透过经脉,融入心血之内,来到舌尖。 他咬破舌尖,血液顿时溢出,满口腥甜味道。 这是心血,乃是他运转真气,从心脏推动出来,融合了一缕真气在内。 这一缕真气,脱体而出,无法恢复,乃是永久损耗。 毕竟他道行不足以外放,凭借一重天的道行,要想施法,就必须有施法的代价……失去这一缕真气,失去一缕心血,就是代价。 “成!” 他将符纸划过舌尖。 淡黄符纸上,划出一抹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苏庭宛如不觉,将符纸取过,裹住五行甲,默念咒言。 半晌,苏庭脸色苍白,看向了牢房墙壁上方的一个缺口。 那里是通风口,方圆仅两尺半,用两条实木挡住。 苏庭低声道:“去罢去罢,把我今日所受之恶气,全都去了。” 他伸手一抛,裹着符纸的五行甲,从那通风口的缝隙处,抛了出去。 轰地一声! 墙壁之后,顿时闷响传来。 苏庭道行未高,暂时未能分神,故而盘膝坐下,全心全意,沉入其中。 …… 牢房之外。 有一条沟壑深坑,令人为之心惊。 这一条沟壑,初时不过拳头大小,然而越是往前,越是宽阔,越是往前,越是深沉,到了末端,已经有半人来深,宽达半丈。 正是五行甲滚了过去,粘起了土石,越滚越大。 “真是充满了气力。” 苏庭睁开眼睛,只觉自身几乎沉醉。 这一副躯体,无比壮硕,无比沉重,孔武有力,仿佛得以搬山。 尽管当年那位道人的法力已经耗尽,如今这五行甲是凭借苏庭精血催动,远不如当日在神庙轰杀巨蛇的神威,但也绝非是常人可比。 此时他的躯体,不如当日那般高大,只如常人般大小,但也依然强壮到了极点,自觉只须一拳,就足以砸穿牢房,救出本尊。 但苏庭未有出手,而是操纵着这五行力士,朝着家中而去。 …… 入夜。 苏家附近。 “多谢赵兄。”王公子笑着道。 “王公子何必客气?”赵捕快呵呵一笑,顺手把银两放进怀里。 “你我兄弟,也不多说,只是,今夜有劳赵兄了。”王公子略微一礼,眼底深处,闪过一缕不屑。 “这倒不是问题,只不过王公子还须注意些,可不要有什么过于激烈的动静。须知方大人治下,落越郡法纪森严,一些事情若是过分了,我也不好交代。” “赵兄大可放心,王某办事,一向妥当。” 王公子折扇一收,笑着说道:“这乡里邻居,大多知道,苏庭与我近来结交甚好,他如今下狱,这下狱之事又与我无关,非我所害。我不过是以苏庭好友的身份,来探望一下他的姐姐,如若不差,便将他姐姐接回我府上,以代好友之责,岂不是一番美事?” 赵捕快心中冷笑,暗自鄙夷,但面上却满是笑容,连连应是。 两人一番谈笑,各自出门,各走一边。 王公子此次行事,颇不光彩,所以只带了两个小厮。 而赵捕快,适才支开了手下,给王公子留些空档,而他此刻在周边游走,再等会儿,才与手下捕快汇合。 夜色如水。 月光如纱。 这是一个良好的月色。 也是一个可以充满阴暗的夜晚。 但也或许会成为一个精彩的夜晚。 第二十五章 杀念 苏家。 房中蜡烛已经熄灭。 只是内中还有动静,似乎里边的主人,还未歇息。 “苏庭被抓了,她一介女流,又是病弱之时,奔波了小半天,没能找得门道去救苏庭,今夜怎么睡得着?” 王公子笑着道:“不过也好,今夜我作为苏庭好友,便来安慰一番。若她识趣,找到了我这个门道,兴许我还能让她去见苏庭最后一面。” 他折扇一收,笑声显得十分畅快。 身后两名小厮,只能附和赔笑,不敢多言。 一路行来,待停下时,正在苏家院墙外。 “你们两个守着,我且去探望探望这好友的姐姐。” 王公子笑了一声,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只能退到苏家院门外,作为守护。 王公子未曾习武,但院墙不高,仍是被他爬了过去。 啪地一声。 他踉跄落地,拍了拍衣衫,露出笑意。 然而这时,他正要往前走,却发现月色忽然暗了。 这月色宛如银纱,视物清晰,偏偏在这个时候,变得十分阴暗。 王公子微微一怔,抬头看去。 只见院墙之上,站着一人,身材魁梧,壮硕万分,仿佛铁塔山丘一般惊人。 在月光之下,这人看不清面貌,但似乎罩上一层银光。 在这一瞬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你……是谁?” 王公子忽地惊退了一步。 轰地一声! 那人一跃而至,带着劲风,落在王公子面前。 直到这时,王公子才骇然见得,眼前这人,并非血肉之躯,通体竟是由土石凝成。 “你……” 见得这如同妖怪般的人物,王公子如遭雷击,脑袋陡然空白。 下一刻,他才惊醒过来,露出惊恐之色。 王公子倒吸口气,不断后退,颤抖不已。 不过一个照面,他便尽失风度,大骇失色,后退跌倒。 “小声些。”力士口中,陡然传来一个沉闷声音,旋即迈步,随着一声闷响,来到王公子面前。 不待王公子有所惊惧求饶,力士伸手一捂,握住王公子下巴,旋即轻轻一捏,顿时咔嚓破碎。 王公子正要惨叫,却见力士又出一指,直捣他的舌尖,顿时把他舌头点得破烂不堪,开口无言。 “谁?”房中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却充满了警惕。 力士没有迟疑,将王公子提起,跃过了院墙。 过了片刻,房门打开,一个女子悄然看了过来。 这女子身材高挑,五官清丽,显得十分貌美,只是脸上泪痕犹在,月光之下,显得万分可怜。 她握着剪刀,看了院中一眼,见院中无人,才松了口气。 只是想起苏庭,她那精致的面容上,又充满了忧虑。 “小庭。” …… “让你小子别开口,惊着我姐了。” 力士冷笑了声,伸手一捏,顿时折断了这王公子一条臂膀。 王公子张了张口,声音混杂不清,眼睛泛白,已是快要昏厥过去。 然而苏庭可没有满足,在他胸腹一点,顿时冒出苦水,让他清醒了一些。 “呃啊……”王公子手脚抽搐,痛哭流涕,不见往日风度,只是惨状凄凉。 “知道我是谁么?”力士的声音显得十分沉闷。 “啊……”王公子不断摇头。 “你这辈子见过的人之中,气度最好,风度最佳,相貌最帅的。”力士提醒道。 “呃啊?”王公子看着这土石凝成,面貌模糊粗糙的力士,眼神中痛苦之余,充满了茫然不解。 “苏某人你都不认识了?”力士沉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恼怒。 “呃?”王公子眼中顿时充满了惊恐,充满了难以置信,充满了骇然之色。 苏庭? 那个天真到了极点,没有半点阅历的贫苦小子? 那个被自己玩弄在鼓掌之间,送入了牢狱的小子? 怎么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怎么不能是我?” 苏庭嘿然道:“你以为你智计高明,殊不知苏某早已看穿一切,陪你逢场作戏罢了。” 王公子痛苦之余,犹是无比茫然,无法置信。 “王家小子,你以为我苏某人见识浅薄,因此连你用的计谋,都显得如此粗糙,却不知晓,哪怕你智计无双,堪比八百年前蜀国相爷葛尚明,又怎能算计得了我苏某人?” “什么狗屁的计谋?” “什么狗屁的谋划?” 力士提起他脖颈来,凑到近前。 王公子只觉一股土石之气,扑面而至。 苏庭低沉道:“在苏某人面前,你这些拙劣的阴谋诡计,全都是笑话……任你多少心思,也抵不住我神通法术。” 话毕,苏庭只觉得心情舒畅。 在这一刻,他领悟到了这王公子去牢狱里耀武扬威的快感,果真令人陶醉。 而王公子被他一字一句,惊得几乎心境崩溃,露出求饶之色,嗯啊作响,只是他满口鲜血,反倒显得十分可怖。 “现在求饶,不觉得晚了些么?” 苏庭低沉道:“如果你只是要夺我店铺,苏某倒也不看重,可惜你不仅要陷我于牢狱,还要对我姐姐下手,如此歹毒,容不得你。” 王公子闻言,顿生绝望之色,旋即眼神一转,变得极为凶狠,似乎有心威胁。 毕竟王家也算家业不小,独他一个根苗,若是出现差错,苏庭姐弟麻烦必然不断。 这便是他十分浅薄的威胁。 “王家小子,你从来不知道,你在招惹的是什么人物。” 力士面容模糊,以土石凝成,看不清面色,悠悠说道:“我本身在牢狱之中,今日你死在外,与我何干?更何况,我杀你一个,还是不足,还得用你作些文章。” 王公子心中凛然,啊地便要喊叫。 力士指头一点,顿时点碎了他满口牙齿,落入了他的咽喉之中。 “纨绔蠢材!” 苏庭哼了一声。 可惜道行浅了些许,未足二重天,难以真正施法,不能动咒,否则,非得让你尝尝什么叫死得凄惨无比! …… 夜间。 赵捕快哼着曲儿,想象着苏家发生的事情。 想起那个苏家姑娘的美貌,心头也是火热,可惜是便宜了王家那位公子哥。 “差不多了,待会儿那两个家伙快要回来了。” 赵沃暗暗盘算了下时间,另外两名被他支开的捕快,大约快要到这里汇合,不过他倒也还有再度支开一次的借口。 他远远看了苏家院落一眼,摇了摇头,拍了拍衣衫,便要转身。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时,忽然身后劲风传来。 赵沃脸色微变,他武艺也算不俗,当即拔刀,一划而过。 刀光闪烁,在月色下,宛如一泓秋水。 一声脆响! 没有砍入血肉的感觉。 也没有金铁交击的脆响。 似乎砍在了石头上。 赵捕快不禁面露错愕,转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人,没有面貌,如同土石凝成。 而在那石人的胸前,有着一条深深的沟壑,正是他刀锋斩过的地方。 “石……石人?” 赵沃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石像成精?妖怪?” 而那石人忽然扑了过来。 赵沃根本兴不起抵挡的念头,见得这种怪物,顿时大惊,转头便逃。 然而石人速度极快,一拳便砸了过来,呼啸生风。 赵捕快拔刀往后斩去,又是一声脆响,仿佛斩在石头上。 他知道这能暂时阻住那石人,但既然是石人,不是血肉之躯,怎么杀得死? 赵沃没有迟疑,还是奔逃。 忽地一声! 身后又是劲风席卷。 赵沃头也不回,往后一劈。 这一刀劈落,陡然陷了进去。 这是劈在血肉上的感觉。 “什么?” 赵捕快立时一怔,转头看来,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只见在他身后,钢刀劈在了一个男子的脖颈上,血流满衫。 那男子脸色狰狞,死状凄惨,充满了不甘之色,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口中犹自动了一动。 “王……王公子?” 赵沃张了张口,咽了咽口水。 适才追杀他的,分明是个石头人。 怎么一个转眼,就成了王公子? 他杀了王公子? 赵沃一时之间,脑袋空白。 他也并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今日的事情,过于诡异,而杀掉的人又是王家的公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惊愕失神,他忘了要毁尸灭迹,忘了要即刻离开,忘了所有一切。 过了片刻,他才醒悟过来,手足无措。 然而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 赵捕快心中一凛,来不及反应,就见前方街道上,出现了两个身着官府衙役服饰的人。 那两个人,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错愕万分,呆如木鸡。 “赵……赵哥……” “你杀了王家公子?” “不……不是我……不是我……” …… ps:求收藏!求推荐票!顺便再给明天求票,今夜零点后,周一换榜,咱们尝试冲榜! 第二十六章 风传 方家。 方大人处理诸事,停歇下来,看着窗外的月光,徐徐吐出口气。 夜深人静,但心不静。 苏庭的话,总在他耳边回荡,便是适才处理公务时,都不能平静下来。 “人在牢狱中,怎么就能杀人?” 方庆看向外边,满是茫然。 在他眼中,修道人固然不凡,能定风水,能测吉凶,能改运势,理应尊敬,但从来都不是如此令人心惊胆颤的人物。 可苏庭的话,却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真有这样的事么? 方庆这般想着。 忽然间,门外传来敲门声,随着一道急切的声音。 “大人,卑职有要事禀报。” “进来。” 方庆心中一凛。 只见书房被人推开,师爷匆匆近前,递过一张薄纸,记述了今夜之事。 方庆接过薄纸,扫过一眼,怔在当场,半晌无言。 “大人?”师爷接连呼唤,道:“大人?” “没事。”方庆神色复杂,眼神恍惚,放下了手中的薄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对于苏庭,心中尊敬之余,添了一丝畏惧。 纸上所述,果如他心中所想。 巡夜的捕快,杀掉了王家的公子。 赵沃当场被捉拿下来,立即有人审问,但捕快赵沃神智迷乱,语无伦次,只说是妖怪作祟,根本不足以为实。 现场勘查,灰尘漫天,却寻不到第三人的痕迹! 这一道消息,当夜便传了出来。 “这……” 方庆看着那张薄纸,神色复杂,沉默许久。 师爷见他良久未有言语,不禁又唤了一声。 方庆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我要静静。” 师爷闻言,不敢叨扰,当即退下。 待师爷离去,方庆才徐徐吐出口气,仿佛吐出心中万分复杂的味道。 在这一刻,他又不禁想起了当日在牢狱里,苏庭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句话。 “话说回来,我今夜被囚禁在此,若是外头发生命案,总不会查到我的头上罢?” 少年稚嫩的面容,淡然谈笑的语气,那平静悠然的声音,此时此刻,再度显现在眼前。 然而这一次,却让方庆有了更为直接,更为骇然的感觉。 苏庭身在牢狱。 便使赵沃,劈杀了王家公子? 这是迷惑之术? 还是鬼神杀人? 现场灰尘漫天,已遮去了一切痕迹。 又或者说,在漫天灰尘之下,第三人仍无半点残留痕迹,更是证明了,现场独有赵沃与王家公子。 若真是苏庭所为,此举堪称杀人于无形! 这就是能够动用法术神通的修道人? 这就是修道人那无比玄妙的法术?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这位大人叹息了声,低语道:“神仙手段,玄妙莫测,真如天谴一般。” …… 袁珪府上。 这位号称铁面捕头的武夫,看着手下传来的消息,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怎么这个赵沃,无端端便杀了王家公子? 其中究竟是有什么缘故? 他总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想到“隐情”这一方面,他不禁想到了昨日被王家公子坑害,被赵沃亲自擒拿的那个少年。 杀人的赵沃,被杀的王公子,都在昨日,与苏庭有着联系。 如果没有方大人的反常,他断然不会想到苏庭身上。 但听过方大人的话之后,他便对苏庭这玩弄鬼神邪术的少年,心有不喜,此时此刻,脑海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了那个笑意古怪的少年。 “修道中人?” 袁珪低沉道:“这就是他的妖法邪术?” 在这瞬间,他几乎想要去提审苏庭,逼问一切。 但他也知晓,苏庭被关在牢狱之中,此事无论如何审查,都查不到苏庭的头上。 当今大周,数百年传承,法纪完善,凡事定罪,必要证据。若无证据,无异于草菅人命,即便他是官府的捕头,也不能任意妄为。 此前苏庭入狱一事,便有这般考虑,袁珪隐约觉得另有隐情,但觉得难以查到王家公子陷害于他恶证据,加上事情不大,也就不去细细查证。 可王公子被杀,涉及命案,而且盗窃小事,在他眼中,则又不同。 “以邪术杀人,好生歹毒!” 袁珪心中愤恨,却又不知如何动手。 此举极可能是那名为苏庭的少年所为,但却未有留下证据,而根据律法,没有“法术”这条,也根本不能以“邪术”定罪,无法治得苏庭之罪。 这让袁珪心中恼怒到了极点。 他是习武之人,早年曾跟随过一位朝廷文官。 这位文官也是儒门出身,不信鬼神,斥责迷信,而袁珪受他影响,也对修道之辈,心有不喜,而在这期间,跟随这位大人办案,也杀过一些为恶的修道之人。 所谓神仙中人,也不过摆弄些戏法一般的本事,怎敌他一身武艺? 然而,偏偏当今皇帝,笃信鬼神之说,器重修道之士,致使朝野上下,多有效仿,而道门中人,佛教之辈,多受优待。 不仅是方庆,就连袁珪的授业恩师,一位内劲大成的高手,也都同样信奉神佛,祈福求寿,对于风水术士,对于江湖道人,向来礼遇。 到了最后,他这恩师,甚至荒废武艺,弃了家业,寻仙访道。 正是因此,袁珪这才对修道人,充满了不善。 “装神弄鬼,撞在我手上,迟早一刀劈了你!” 袁珪吐出口气,将手中的纸张拍在桌案上。 纸上记载,周边全无半点痕迹,只有赵沃劈杀王家公子而已。 但袁珪大约明白,对方若真是运用了邪术,那么抹去痕迹,绝非难事。 现场周边,满是灰尘,便是遮掩痕迹的手段。 甚至在动手之时,以鬼神之术,也根本没有痕迹留下。 袁珪微微咬牙,暗道:“大周法纪,未能监管此类妖人,实则也不完善。” …… 神庙。 松老手执扫帚,正在清扫灰尘。 青平便站在身后,讲完了昨夜听闻。 一时之间,沉寂无声。 “捕快赵沃,杀了王家公子。”过了片刻,青平继续道:“此事多半与苏庭脱不去干系,但他初入此门,尚未能施法,并且,人在牢狱之中,又怎么能办到这事?” “初成真气,可延年益寿,但不可触体,便不可施展法术,只是,天地之间,万千法门,玄妙无尽,总有例外。”松老看了青平一眼,沉声道:“咱们庙中,就传下了这一类法门,能让入门之人,得以勉强施法。” “松老将此法教授于他了?”青平讶然道。 “记载传承册上,我借他观阅,也算是传了他。”松老手上动作顿了一顿,道:“他尚未修成二重天,但毕竟有了一缕真气,怕是依照我给他的方法,施展了五行甲。只不过,施展五行甲的代价,乃是断去他一缕真气,少他一缕心血。” “代价如此沉重?”青平闻言,不免心中惊骇,倒吸口气,道:“他初入此门,道行浅薄,怎么敢自损道行?” 松老回身看了一眼,淡淡道:“老夫也在疑惑,他虽有几分机遇,修道入门,但后面的修行,步步艰难……这少年将他体内一缕真气断去,又伤及自身心血,几日内必然病弱不堪,这般代价,未免有些过大了。” 顿了一下,松老又道:“按照老夫推测,他体内真气,多半只有一缕。若真是施展开来,耗灭真气,那么,他就只能一介凡人。” 青平听到这里,心中顿生惋惜。 但下一刻,他想到了那个自信满满的少年面容,不禁说道:“可以他之前的模样,不像是会用断臂求生这样惨烈的方法,而且,他这样的人,也不至于如此鲁莽激烈。” 松老微微点头道:“这正是老夫在疑惑的事情。” 说着,松老似乎想起什么,说道:“你去现场看一看,尽管五行甲幻化之后,只要稍加注意,就不会留下痕迹,但你已有道行,不难看出端倪……你去关押苏庭的牢房周边看看,若我猜测不错,他施展五行甲,是借了土石,那么牢房周边的土石,肯定被五行甲带出去了,尽管五行甲归来,填平土坑,但痕迹必然还在。” 青平闻言,稍有恍然。 松老略微挥手,又想起什么,低声笑道:“以方庆那厮的眼色,此事过后,认定了苏庭的本事,他多半要把苏庭放出来了。再过几日,等苏庭来访,他若不来,你再去一趟,把苏庭请过来罢。” 青平闻言,心中一凛,连忙点头。 因为他听清了松老所言,用的是“请”字。 上次他与方庆说过,苏庭是松老请来的,但实际上,松老命他去找苏庭之时,不曾用此敬语。 这一次,松老亲自开口,以“请”字当头。 …… 王家。 一阵鸡飞狗跳。 王员外听闻独子被杀,险些一口气没能上来,当场便晕了过去。 过了半个时辰,大夫才从房里出来。 而在房中,王员外震怒到了极点的怒吼,不断传出,院中无数下人,战战兢兢,惧怕不已。 “你们两个混账,护不住主子,要你们何用?” “把这两个奴才拖下去,杖杀!” “把那个叫做赵沃的捕快,查个彻底,定要他全家陪葬!” 王家员外歇斯底里,仿佛疯癫了一般。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战战兢兢,充满惊惧地禀告道:“老爷,孙家来人了。” “孙家的人来了?” 王员外顿时无声,在房里沉默了许久,然后爆发出一声怒吼。 “让他们滚!” 王员外怒喝道:“孙家的混账,全都是你的事,没事让我儿子给你办事作甚么?” 房里传来无数破碎的声音,令人心中惶然难安。 过了不知多久,才安静下来。 安静了约有小半个时辰。 王家的人,不敢去触霉头,但老爷太久没有动静,却又惊惧,终于还是有人前去敲门。 然而,还未敲门,便听王员外低沉着声音道:“苏庭?苏家?苏家女子?” 旋即又沉默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 “好好好,你既然是想要得到这个苏家姑娘,才被人半途害了性命,那么爹就让这苏家的姑娘过门,送她上路,给你配个冥婚,为你凑个伴。” “苏庭?你的小舅子?近些时日跟你玩得来,那就一起去陪你作伴好了!” “孙家……混账玩意儿!” 第二十七章 苏先生 牢狱之中,阴暗潮湿。 一夜光景,转瞬过去。 苏庭盘膝而坐,未曾动弹分毫。 但他并无肢体僵硬,血气不畅的症状。 尽管昨夜消去了一缕真气,尽管昨夜耗去了一缕心血,尽管昨夜身在这煞气凝结的牢狱之中,但他的气色,似乎比昨日更好。 他睁开眼睛,眼中闪过寒芒,露出沉吟之色,暗自思忖。 “我苏庭两世为人,魂魄融合,论精神强盛,自然不是常人可比。此外,又曾斩下一缕上人阴神,补益神魂,更有优异之处。而在识海之中,藏有陆压道君传承,凝作一个葫芦,结成斩仙飞刀,能护我万邪不侵。” “至于肉身,我修行雷霆仙法,至阳至刚,霸烈无匹,煞气入体之后,全数炼化,一夜下来,道行不减反增。” 他修行进益,颇为惊人,尽管修行不久,但已练得三缕真气。 昨夜耗去一缕,却在这牢狱之中,借助煞气修行,运用雷法炼化,竟然又修成三缕真气,与之前相合,足有五道之多。 “传闻十三缕真气凝成,就算是这个境界的巅峰,而我五缕真气在身,已经走过了小半。” 苏庭这般念着,忽然有些遗憾,暗道:“牢狱对于修道人而言,乃是折损道行的禁地,然而对我这雷法传承之辈而言,却是一座灵韵之地。只是,这牢狱之中的煞气,乃是多年囚禁犯人积累下来的阴邪之气,已被我炼化一空,今后也不知多久才能恢复。” 煞气尽损,牢狱皆空,不再利于修行,苏庭不免略显失落,只是倒也没有多么惋惜。 毕竟他家中还有姐姐,总不能一直待在牢狱之中,不断潜修罢? 这般想着,苏庭起身来,左右活动了下筋骨。 其实他真气在身,气血流畅,自然不会郁结,但久坐之后,偶尔动弹几下,也不是坏事。 “我昨夜耗费心血,又身在这阴暗潮湿的煞气之所,换作常人,本该身体虚弱,甚至大病一场,但我真气护体,倒是依然精气神足。” 苏庭一番活动,敲了敲牢门,微微闭目,暗中盘算:“按道理说,事情该传开了,那位方大人,多半也要来放我了。” 才这般想着,便听脚步声匆匆而来。 方庆疾步而至,面露敬畏,躬身道:“苏先生久等了。” “不久,不久。” 苏庭的面上,露出了几分灿烂的笑容。 …… “玉佩失窃一事,已经查实,与苏先生全无干系。”方庆顿了一下,强调着道:“证据确凿,按照律法,也不该继续关着先生了。” “如此甚好,总要证明了清白,才能出这牢房。”苏庭似笑非笑,道:“否则不明不白,又破了规矩,怎么是好?” “先生所言极是。”方庆这般说了一句,便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想通了什么,叹了声,道:“昨夜之事,可与先生有关?” “昨夜之事?”苏庭微微一笑,道:“昨夜苏某在这牢房之中,住了一夜,牢房中阴暗潮湿,让我只觉腰酸背痛,至于外界之事,又与我何干?再者说,我在这里,外界之事,无人告知,我又怎么知晓?大人这一番话,倒真是教人摸不着头脑。” 方庆看了一眼,只见这个貌似稚嫩的少年,愈发显得深不可测,只低声叹道:“昨夜捕快赵沃,错杀了王家公子。” “哦?”苏庭神色淡然,没有半点讶异,显然早已知晓,他懒得掩饰,只悠悠说道:“善恶有报,理所应当。” 方庆心中凛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想起苏庭身在牢狱,却让外头两人自相残杀,当真是教人感到无比惊惧。 “大人。”苏庭忽然开口。 “先生请讲。”方庆不敢怠慢。 “我见这牢狱之中,阴暗潮湿,气候不善,地势不好,住了一夜便有些不适,想来住在这牢中的犯人,常出意外罢?”苏庭问道。 “这……”方庆闻言,愈发感到骇然,愈发不敢怠慢,忙是低声道:“地牢之中,不是善地,确实是有许多犯人,在牢中住得久了,或是病症缠身,或是突然暴毙,又或是为之疯癫,哪怕是看守的牢头,也大多是一身风湿病症。” 顿了一下,方庆叹道:“若是死囚,也便罢了,但这牢里关的,并非全是死囚,时常有些疯癫,甚至有些暴毙,这些都是我的罪过,传到上面,常受斥责。” 说到这里,方庆露出自嘲之色,道:“本官为此,多次受责不说,甚至因此被人抨击,难以升迁,真是影响了仕途。” 苏庭闻言,稍有几分讶异。 大周法纪,对于牢狱中的犯人,竟然也开始重视,不能虐待,不能暴毙,不能出错……在苏庭眼中,这已算是开始重视犯人的人身安危。 看来大周至今多年,法纪也确实完善不少,并非是一个粗糙不堪,法制残缺的古代封建朝廷。 这般想着,苏庭略微点头,旋即拍了拍方庆的肩膀,轻声道:“昨夜我已替你做法,消去了牢狱中的邪气,你这次来,也没觉得多么阴冷了罢?” “阴冷?”方庆闻言,陡然一怔。 “接下来几年时候,这样的事情,不会出现了。”苏庭继续说道。 “多谢先生。”方庆为之大喜,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在上头便少了一项为人诟病的话柄,今后仕途愈发顺畅。 “不必客气,大人待我如宾客,礼仪周全,照顾周到,苏某也不能忘了。”苏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此事就此作罢,今后有些什么事情,还要劳烦方大人照看。” “苏先生之事,方某自当尽心。”方庆躬身一礼。 “那便多谢了。”苏庭抬起他手,顺手又拍了拍,对这种长辈提携晚辈的手势,有点恋恋不舍,于是又拍了两下。 而在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 而在前方的几名狱卒,早已呆如木鸡。 他们看见了什么? 他们看见了落越郡的方大人,以及一个面貌稚嫩的苏家小公子。 但这位年过四十,气度不凡,向来严肃刚正的方大人,竟是满面赔笑,身子略低,姿态放得极为恭敬。 而那个年岁似乎不足十六的少年,却是笑意吟吟,谈笑自若,时不时伸手,朝着方大人肩膀上拍上两下,仿佛长辈照拂后辈一般。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两人的身份,两人的年纪,两人的辈分,似乎在这一刻,颠倒了过来。 “头儿,咱们这是眼花了?” “不,定是喝多了。” …… ps:求收藏!求推荐票!要打滚了啊…… 第二十八章 归家 苏庭出了牢狱之后,径直往家中去。 一路走来,半道上见了好些个邻里的三姑六婶,闲汉醉鬼什么的,表面点头问好,背后却有不少闲言碎语落在苏庭敏锐的耳中。 什么盗窃,什么贼匪,什么不成器之类的话,算是其中较为含蓄的了。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只要不涉及表姐的,苏庭便当作耳边风,全然不予理会。 一路走来,回到家中,苏庭抬起手来,犹疑良久。 他知道这次的消息,必定是落在表姐耳中。 一夜过去,表姐也不知是怎样地担惊受怕。 说来说去,还是有些考虑不周了。 看着这扇门,他不禁有些心虚。 他不怕表姐的怒火,就怕表姐伤心的模样。 那可是比什么牢狱之灾,都来得教人手足无措。 考虑许久,正当苏庭要推门之时,忽然便听里边传来了一个苍老而又讪笑的老女人声音。 “苏家小姑娘,你仔细考虑一下吧。” “你家苏小子被人抓了,只有咱们这唐公子能捞他出来,想要救人就得考虑考虑。” “老太婆知道,钱家和李家都有人来说过媒了,但哪里比得上咱们唐公子?” “钱家虽然有钱有势,但那钱公子是个瘸子,眼睛还瞎了一半。而李家虽然家世清白,李家秀才相貌人品也还不错,可偏偏穷困潦倒,他是没有帮你救出苏小子的本事的。” “只有唐公子,家大业大,能够跟孙家说情,让人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让县衙网开一面。” 门外,苏庭听了这一番话,不禁为之一怔,神色之间,满是错愕之色。 然而那媒婆声音没有停歇,仍然是不尽地念叨。 “苏丫头,你好好考虑,唐公子虽然面貌有些不尽人意,虽然也有了正室,但你家境也就这样,又不是官家小姐,哪里容得你挑挑拣拣?” “唐家公子的妾室,要是放出风去,还不知道多少人家愿意嫁过来呢?” “你看你隔壁那家,把女儿卖去做了丫鬟,也就二十两纹银。老太婆前天说的那家更是寒酸,嫁个女儿还就得了八两银子的聘礼。” “这世道上,穷人命贱,唐公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媒婆的声音,穿过木门,落在院外的苏庭耳中。 苏庭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在古代时候,妾室也就是个婢女,甚至比婢女还不如。 不少时候,甚至有些达官显贵,是把妾室当作互相赠送的礼物,其地位之低下,比之于侍女奴婢,也好不了多少。 至于那唐家公子,他也有所耳闻,面貌丑陋,为人好色,最是喜欢流连风月场所。 这样一个人,也敢惦记他苏家的人? 这个媒婆给这么个货色来说亲,也是瞎了眼么? 苏庭满是怒色,抬起手来,就要推开大门。 这时,又听媒婆声音传来,比起先前,多了几分强硬。 “苏丫头,你别仗着你长得好看,就过于傲气。” “以往是有不少人看你长得好,给你示好,但你要照顾那病秧子,一概拒绝,那时你还年轻,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可现在年过二十,可不再是小姑娘家了。” “小姑娘可以挑挑拣拣,大姑娘可是只能让人家挑挑拣拣的。” “你可记得,上次外头都说你沾染邪气,是个不详的女子,还有多少人给你说媒?” 说着,媒婆嘿然笑道:“长得好看,也不见得就一定嫁得出去。” 这时,便听苏悦颦开口,柔声道:“婆婆,我确实是个不详的女子,或许也是因此,害了小庭。但嫁是不嫁,祥与不详,是我的事,不劳婆婆费心了。” “婆婆就是办这些事的,怎么能不费心?这次不费心,下次总要费心的,你也总不能一直不嫁吧?” 媒婆笑声带着讥讽,待说到这里,又道:“婆婆我也不瞒你,这次庙祝松老,说你是心善纯净,能敛福聚气,是个旺家女子,因此才招惹了邪气,眼下邪气尽除,已经无碍……现在不少人是惦记着你这丫头,能旺夫兴家,想来这几天来你家提亲的,必定也是不少,但你要知道,唐家公子,才能是你的良配。” 媒婆的声音,带着几分强硬,已经有了些许逼迫的味道。 就在这时,表姐轻柔温和的声音,才轻轻传来,道:“婆婆,婚嫁之事,我还不曾想过,再者说,小庭才是家里的男人,万事都要等他回来,只有他才能做我的主。” “他想回来?”早已知晓苏庭境遇的媒婆,此刻不禁冷笑了声,道:“你不答应唐公子,凭唐家的手段,他要回来那可不容易了。” “婆婆这是什么意思?”哪怕温柔似苏悦颦,到了此时,言及苏庭,也不免有些语气生冷,道:“小庭一定能回来的。” “得,老太婆也不跟你废嘴皮子。”媒婆嘿了一声,说道:“你也别老是不温不火地拒绝老太婆,要知道这个世道虽然太平,但有些人物,有钱有势,摆平有些事情,轻而易举,你可不要这么敬酒不吃罚酒。你要想想,到了那个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还能怎么办?到时候动了强,不能让唐公子满意,你的地位待遇,还得低上一低。” 苏悦颦眉宇紧蹙,原本就苍白憔悴的面色,显得不甚好看,愈发惹人怜惜,她眼中渐生怒色,可性子一向柔和,却也想不出什么恶话来,只是轻喝道:“婆婆,你还是离开罢。” 那媒婆露出嘲讽笑意,便要继续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媒婆只觉背后一紧。 一个冷淡的声音,平静传来。 “让你滚,没听见么?” 苏庭单手提起她来,眼中深处,闪过一抹寒色,杀意凛冽。 昨夜出手伤人,虽然不是亲手所为,但他的魂魄意识,沉入了五行力士当中,与亲自动手无异,残存的杀念,此刻未消,这媒婆此刻恰好碰上。 杀机寒冷,令人为之惊颤。 媒婆只觉浑身寒冷,颤抖着道:“苏……苏庭?” 苏庭目光微凝,便要动手。 然而这时,表姐一声轻呼,道了声:“不可。” 苏庭手上一停,叹了一声,旋即将媒婆推到旁边,不再理会。 媒婆劫后余生,喘息不定,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本该在牢里的苏庭,怎么今天就能从牢里出来? 她被苏庭先前吓着,一心要逃,但想起唐家公子的交代,想起报酬的丰厚,再想起如今世道太平,法纪完善,不禁稍微心安了下。 她深吸口气,便要继续开口,讲明唐家是何等的家大业大,好让这苏家姐弟清醒清醒,知道什么叫做以卵击石。 然而,还未开口,就见苏庭朝她露出了个微笑。 笑容灿烂,温和可近。 媒婆只觉不寒而栗。 “婆婆,你清醒一下吧。” 苏庭单手提起木桶,哗啦一声,一桶水倾泻下来。 媒婆呆在那里,怔怔难言。 苏庭顺手一推,把她推出门外,顺手关门。 过了一下,门外传来叫喊痛骂之声。 忽地,苏庭打开门来,静静看着对方。 媒婆顿时住口不语,转头匆匆便走,口中谩骂不停。 初生牛犊不怕虎,万一这病秧子真是疯了要打人,该怎么办? 转念一想,她又不禁暗骂,卧病多年的病秧子,怎么这么有力气? …… “下次打断你的狗腿!” 赶跑了媒婆,苏庭才吐出口气,转过身来。 苏悦颦站在那儿,眼神明亮,清静而纯净,正静静看着苏庭。 那双眼眸,充满了担心、忧虑、害怕、惶然、不安等等情绪,然而到了此刻,都化成了欢喜。 欢喜的情绪,让她眼中,逐渐泛起晶莹光泽。 她捂着口,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姐……” 苏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原本想着的万般解释说法,到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面对这道目光,他只觉比当夜上人阴神的压迫,更为沉重。 那一夜上人阴神带来的是压迫。 而这一次,他感受到的是责任! 第二十九章 风雨欲来 事情风波总算过去。 苏庭也已经回来,表姐也安心了下来。 而这几日里,苏庭除了买些柴米油盐之类的东西,便不再外出,仿佛外边那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之事,跟他全无关系。 他不再理会外界诸事,只安心在家修行,而家务活,便与表姐一起忙活,倒也不觉得怎么累了。 只不过这两日,表姐的叮嘱,显然多了不少。 下次不可再轻易跟随人家出去,下次不能再这么交友不慎,下次不能再没有防人之心,诸如此类的叮嘱,苏庭也不知听了多少次。 只不过,苏庭从一开始,对于王公子,倒也本就是怀有戒心的。 正是因此,此前他才没有跟表姐明说一切。 但表姐的叮嘱,却也让苏庭明白,之前他在外边跟着王公子瞎混,表姐并非全然不知,早已有所耳闻,只不过不愿过多束缚自己而已。 “下次不会了。” 苏庭神色严肃,认真说着。 对于这话,他也并非嘴上说过便罢,而是心中暗下决心,若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至少不要把自己陷在牢狱里边,至少不能让表姐再有担忧。 听到苏庭信誓旦旦的保证,苏悦颦面色才缓和下来,微微垂首,轻声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让姐姐一个人怎么活?” 苏庭心中一滞,沉声道:“真的不会有下次了。” 真的不会有下次了! 以他的道行进境,只怕再过不久,便可以真正施法。 那时,即便再来一次相似的遭遇,他也无须借用五行甲,只须运用陆压传承之中的咒术,便可轻易咒杀他人。 并且,如此施法,也不必担忧嫌疑牵扯到自己的身上。 接下来,便只须安心修行便罢。 如今家中银两也已充足,足以让他支撑到店铺契约期限的那一天。 那时,从孙家手中收回店铺,好生经营,细水长流,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衣食无忧,不用再为生活发愁了。 若能衣食无忧,也可以专心修行了。 “契约……” 想起店铺的契约,再想起他当日在王公子手下签的那一张契约,心中不禁冷笑。 事情还没完。 王家公子栽了。 但王家老爷还在。 此人老年得子,宠溺到了极点,绝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杀了王公子的是捕快,可其中却牵扯到了他们姐弟,这位王老爷,可不见得就会深明大义,明辨是非。 王家员外还是一回事,此事真正的主谋,乃是孙家的家主,至今还没有露面。 “这事还没完呢。” 苏庭捂着胸前的五行甲,目光沉凝,寒光闪烁。 …… 又过两日。 苏庭这几日,只在修行,不再理会外事。 但实际上,他心中除了修行,也留有两分戒备。 本以为孙家或者王家,甚至是那唐家,会有什么动作,未想这几日倒是风平浪静。 如果这三家依然没有动静,或许他便要这样,继续平静地修行,等到契约期限到来,接手店铺的时候了。 但苏庭心知肚明,这一切绝不会如此平淡。 眼下的平静,反而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只不过在宁静之中,还有一点小波澜。 那就是在松老给表姐正名了之后,如今的苏悦颦,声名极佳,清除了邪气之后,她便是纯粹的心性善良,能聚敛福气,能兴旺本家。 这样一位奇女子,倒是引来了不少风波,光是上门说媒的,便显得十分热闹。 只不过无一例外,全让苏庭轰了出去。 在这样的日子里,又过了两天。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这一天,青平前来,传他前往神庙,去见松老。 “松老倒也真是沉得住气。” 得知青平来意,苏庭嘿然一笑。 前些天他陷入牢狱,而那捕快杀了王家公子,事情都已传得沸沸扬扬。 以松老的能耐,没理由不知此事,再以松老的见识,也没理由猜测不到,这是他运用五行甲杀人的真相。 但松老至今没有传召,直到今日。 这松老显得如此沉稳,倒是让苏庭十分意外。 “松老本以为你会前往神庙拜见,没想到你比他老人家沉得住气,竟然窝在家里这么些天。” 青平无奈说道:“我也就只能再跑一趟。” 苏庭嘿然一笑,心中暗道,前生我可是资深宅男,两三个月不出门,都是常事。虽然这个世道没有了科技,但却有了修行,替代了那其中的乐趣。 以他的性子,在深山闭关数十上百年,自然是匪夷所思的。 但这十天半月,足不出户,静心修行,能够感受着道行不断进益,乐在其中,他却还嫌时间太短了。 常人或许修行上,会遇上瓶颈,但他则是不同。 修行不断,进益不断,堪称一日千里。 道行每增进一点,便代表着他距离得道成仙,长生不老,又进了一步。 这其中乐趣,着实难言。 苏庭收了心思,看向青平,笑道:“我本是以为,松老见我在他神庙护持范围之内,用法杀人,如同罔顾法纪,他老人家必然会认为我是忽略了他曾经的告诫,会曾惩治于我。” 顿了一下,才见他满是感慨地道:“到了今日,看来他老人家是知晓我的苦衷,果然是知我者,松老也。” 青平看着他这副无赖模样,愈发无奈。 眼前这个满面嬉笑的少年,当真无法跟他心中那个修道奇才的形象重合在一起。 不足半月,修炼入门。 仅过月余,能使道法。 如此进境,在修行数年才堪堪入门的青平眼中,便真是无法望其项背的修道奇才。 只是苏庭一贯的形象,全然没有青平心目中那些惊才绝艳,天赋绝顶的修道奇才,所应有的半点气质。 什么高傲、什么冰冷、什么桀骜、什么淡漠、什么出尘脱俗,这些天纵奇才所该有的个性,似乎都跟他苏庭这人,扯不上任何关系。 “真不知道你这人,是怎么在这一条路上,走得如此顺畅的。” 青平叹了一声,想起自己苦修不缀,却不如对方修行月余,一时间不免有些失落。 苏庭笑了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这就是天赋,这就是机遇,羡慕不来的……不过兄弟我也有诀窍。” 青平听他前半句,本是脸黑成炭,但听他后半句,不禁问道:“什么诀窍?” 苏庭悠悠说道:“你不觉得我这是赤子之心么?心如顽童,心如明镜,所谓照见真我,本性不改,才能修行一路顺畅,你说有道理么?” 青平闻言,沉吟点头,似乎颇有道理。 但片刻之后,他细品之下,便察觉苏庭言语之中充满戏谑,嘴角抽搐,不禁斜了他一眼,叹道:“认识了你这家伙,真是人生一大不幸。” 苏庭哈哈大笑,说道:“走罢,咱们去见松老。” 青平就要起身,又听苏庭咕哝道:“不过你得等会儿。” 青平叹了一声,道:“你又要干什么?” 苏庭收起嬉笑之态,认真道:“我得稍微布置一下,避免有心之人,趁机闯我苏家。” 青平闻言,顿时点头。 作为神庙的眼目,青平对于落越郡的消息,可谓是风吹草动,无不知晓,他对于苏庭的处境,算是较为清楚。 眼下苏庭树敌已是不少,且都是落越郡颇有名望的家族,着实需要谨慎一些。 第三十章 松老的告诫 神庙。 苏庭一路行来,闻着燃香点烛的味道,似乎感受到了昨日鼎盛热闹的人气,到了今日,仿佛犹有留存。 昨日正是过节,香火鼎盛,落越郡当中,朝拜雷神天尊的信众,数量颇多。 这里虽是一座小庙,可人来人往,却也是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到了今日,松老才有闲暇,才让青平前去请来苏庭。 随着青平,入庙中,过院落。 前方便见松老,在刚刚修缮完毕的池子边上,正清扫落叶。 见苏庭前来,松老这才停下,抬起头来,说道:“短短数日光景,便已树敌不少,皆为落越郡有名望族,你也真是本事不小。” 苏庭闻言,露出灿烂笑意,却无半点惧色。 虽说这几家大族,都算是庞然大物,但也仅是对常人而言。 他现下修行有成,真气凝就,并有五行甲这等法宝在身,自是底气十足。 若没有五行甲,仅凭身上只能舒缓己身,用以延年益寿的真气,或许还要谨慎几分。但有了五行甲这等宝物,且得以施法出来,便已是拥有了法术神通的人物,已再非是常人可比,可谓是底气十足。 尽管得罪的都是各家名门望族,可苏庭倒也没有什么畏惧之心。 松老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样的心态,便有些被力量迷失了本性的苗头了。” 苏庭闻言,微微一笑,施礼道:“晚辈已非是常人,底蕴在身,这几家均是俗世之家,自是无须畏惧。我已有能耐与之抗衡,若是还有畏惧之心,这样怯弱的心性,在修行路上,怎能走得长远?” 说着,他看向松老,认真道:“只是,善恶正邪,对错是非,晚辈自问看得明白,只要紧守这点,便不会迷失本性。” “倒有几分道理。”松老这般说来,将扫帚放在一旁,看了过来,道:“只不过,也不能盲目自大。” 说着,松老又道:“这些日子,你招惹了王家,又得罪了唐家,暗地里还有个更为庞大的孙家,就算是老夫这样的道行,身在你的处境,也是颇为棘手的。而你道行还浅薄,凡事需要小心谨慎才是。” 虽说松老乃是修行之辈,也已能施法,本领非凡。 但人在尘世,没有强大到足以超脱人间的境地,没有强大到足以蔑视世间的本领,便要顾忌尘世间的各方势力。 哪怕松老,也不例外。 苏庭心中凛然,低声道:“松老之言,晚辈铭记。” 松老略微点头,说道:“你跟唐家,不算仇怨,所以我让方庆给唐家的生意,稍作阻拦,卡下了几桩跟外地来往的交易。在这几日间,那唐家公子也就把你忘在脑后了。” “至于王家,那王老爷死了独子,绝了后人,几乎疯癫,正在向衙门施压,要尽快处决捕快赵沃,并惩处当夜巡夜的捕快。” “赵沃劈杀王家公子,现场物证齐全,人证皆在,无有反驳余地,他死罪难免,但该走的程序,总不能免。方庆是个识趣的,主动替你拖慢了一下,跟那位王老爷周旋了几天,王家因此恼怒,正在想方设法让方庆尽快处理此事,暂时顾不上你。” “这几天里,你可以安心修行,也算是方庆给你一个情面了。” 听着松老徐徐说来,苏庭这才恍然,难怪这些时日,总等不到事情,风平浪静,原来是有人替自己暂时拦了一拦。 看来这位在落越郡百姓眼里,堪称英明神武的方大人,着实对于修行之士,有着难言的敬意。 …… “方庆此人,早年不信鬼神,经老夫指点之后,对于修行之道,笃信无疑。” 松老淡淡道:“他信风水,信运势,便也礼敬神佛,有意结交我辈中人,有此举动,老夫也不意外。” 苏庭闻言,一时竟有些错愕。 松老摆了摆手,道:“不谈方庆,倒是你这小子,在修道入门不久,便胆敢强行施法,运用五行甲去杀人,倒也真有你的胆色。” 苏庭微笑道:“人来犯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松老点头道:“我辈中人,不可主动杀戮,不可肆意妄为,但也不能任凡人欺凌,你此举反击,并无过错。只不过,你道行浅薄,敢用此法,怕是耗了一缕真气,又耗了一缕心血,对罢?” 苏庭施了一礼,道:“松老果真是慧眼如炬。” 松老对他的马屁完全不予理会,只是淡淡道:“你得了五行甲,获得了机缘,才可以及早踏破修行的门槛,凝成少许真气,已是侥天之幸,但那也只是五行甲给你的机缘,助你踏破门槛罢了。余下的修行,不是易事,一步一步,如履薄冰。你为了应付凡尘之事,不惜耗去一缕真气,不惜耗去一缕心血,值得么?” 苏庭闻言,便知松老有所误会。 松老怕是以为,他修成真气,乃是五行甲直接赐予的机缘,助他踏入此门。 但实际上,苏庭虽然得了许多助益,得了传承功法,可在修行的道路上,那也是一步一修行,经过静思,幻化气感,再化虚为实,凝就真气的。 这一步一步,都算是根底扎实,乃是苦修而来。 只不过因他天赋甚高,才显得较为简单了些。 松老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天赋如此非凡,所以推到了五行甲的机缘身上。 由此可见,自己这一身天赋,果真是强悍到了松老都难以想象的范畴。 苏庭这般想来,不禁对自己赞了一声。 “苏庭?” 松老发现自己适才开口询问之后,苏庭便怔怔出神,不禁呼唤两声,才把这神游天外的少年叫了回来。 苏庭醒悟过来,咳了两声,笑得十分灿烂。 松老只觉莫名其妙,摇了摇头,说道:“本以为你失了一缕真气,又要变成凡人,缺了一缕心血,又要身虚体弱。却没想到,今日看来,你反而比前日所见时,气态犹盛,看来五行甲当中给你的机缘,却不止一缕真气。” 苏庭不知如何回话,只低声应是,算是应和了松老所言。 松老略微点头,只是难免感慨,道:“五行甲,不愧是五行甲,世代相传,果然不凡。” 说着,松老看了苏庭一眼,略带赞赏,道:“我听闻你在牢狱之中,运使法门,便猜你是自损真气,自取心血,借此施法。当时老夫心中颇为不喜,认为你是自断前路,但转念一想,你这厮虽然有些跳脱,有些不甚稳重,有些……” 苏庭黑着脸,咳了两声,打断了松老的话。 松老语气一收,省略了这一段,才接着说道:“你虽然不甚稳重,但总归不是蠢货,现在看来,你果然是凝成了不止一缕真气,才敢这般放肆妄为。” 说着,松老神色肃然,声音沉重,带着告诫,低沉道:“只是修行之士,每一缕真气,都来之不易。” 闻言,苏庭脸色顿时凝重。 第三十一章 人劫 “世间不知多少修行之辈,根骨天赋上佳,在襁褓之中便得遇仙缘,自认字以来,就开始修行心法,苦修不缀,到了法力深厚的境地,也不敢有所损耗,只用作底蕴积累。” “可这样的人,珍惜道行,尚且不能成仙得道。” “你不要以为自损修为,是什么好事。” “真气及心血,损耗多了,断的乃是你的前路。” 松老这般说来,充满了警示告诫的味道。 苏庭心头凛然,道:“多谢松老指点。” 他本以为,自己耗去一缕真气及心血,只须好生修炼,便可尽快修行回来,没有大碍。 但听闻松老所言,却有另一番道理。 若是这一缕真气及心血没有消耗掉,那么加上这几日修行,自己的道行,便会更深厚一些,而不是消耗之后,再修成一缕真气,补足之前的消耗。 若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相当于他这几日全无修行,已是原地踏步了。 “这一次你的真气,算是五行甲所赐,毕竟不是自己所修,消耗一缕,重新修炼,也非坏事。”松老淡淡道:“就当个教训罢。” 苏庭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意。 这些真气,全是自己修行而cd不是投机取巧。 听到松老这么说,他着实高兴不起来。 再想起刚才暗爽的时候,苏庭忽然有种乐极生悲的感觉。 只不过,哪怕早知如此,多半也只能施法应对。 毕竟王公子提早发难,苏庭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除了运用五行甲这等粗暴狂野直接的手法,还真是不大容易脱身。 只有运用法术,才能让他本人置身事外,不涉命案。 想到这里,苏庭暗暗道:“说来说去,还是道行低了少许,如若不然,我稍微施法咒杀,什么屁事都能了结。” “但这王公子也来得巧,三四年来也没找苏家的麻烦,刚巧在我修行之初,就来为难我了。” “早不早,晚不晚,他若是放在两三个月后来找我麻烦,那时我修行有成,得以施咒,弄死他能弄死一只蚂蚁也差不了多少。” “都说修行之初,必生劫数。” “黑袍人,王公子,孙家,唐家,接连而来,这就是道门修行的劫数么?” “人来犯我,此为人劫?” 他一时之间,神智发散,有些神游天外。 直到松老咳了一声,苏庭才回过神来,心中保证,必定勤奋修炼,刻苦运功,争取早日修得一十三缕真气,成就二重天的境界,能够施法,能够应付一切变化。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随心所欲。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让表姐不再担忧。 …… “听说你帮方庆一把,清掉了牢中的煞气?” 这时,又听松老开口询问道。 苏庭闻言,未有否认,点头说道:“正是。” 松老神色复杂,低声叹道:“雷霆之威,果然非凡。” 说着,他抬起头来,说道:“你所学功法,乃是雷法,至阳至刚,最为克制牢狱之中的阴邪煞气,不受侵害,能在老夫意料之中,但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够炼化煞气,得以增益己身道行,真是让老夫好生惊讶。” 能让松老这年岁甚高,见多识广的老修行感到惊讶,这已是另类的夸奖了,苏庭闻言,心头暗爽,露出笑意,十分虚伪地谦虚了两句。 “牢狱煞气,积累的是污秽之气,十分阴邪,便是老夫在那里过得一夜,也要受得几分损害。” 松老说道:“换作其他初入此门的道人前往,一夜之间,只怕真气被损,道行尽毁,又成凡人……至于凡人,住上一夜,反倒受害不多,可若是时日一长,煞气入体,也将留下病根,终身难除。” “你这一举,消了煞气,日后牢狱之中,无故猝死之辈必将减少。” “这可是帮了方庆不小的忙,须知,他便是因此,才仕途受挫,几年来未得晋升。如今你替他除去阻碍,想来再过一段年月,他便会受得提携,得以升官了。” “难怪方庆将你看作再生父母一样,替你拦了不少事情。” 说到这里,松老抬手指了指,颇有赞赏之色。 苏庭嘿嘿笑道:“过奖过奖,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方庆一心都在官场上,早年不顺,后来得松老指点,才得仕途畅通,如今虽然只是一方小官,也已年过四十,但他雄心犹在,才把落越郡治理得这般出色。 苏庭这一次,替他扫掉了一个仕途上的阻碍,对于方庆这等醉心官场的人物而言,确实恩重难言。 “举手之劳?” 松老淡淡道:“要清去煞气,可非是易事,老夫都不易办到,除非凝就法意,得成三重天的人物,才能轻易扫清煞气。” “若非你有雷道传承,怎会这般简单?” “不过你这一次,也算因祸得福,炼化煞气,补益自身,使得真气有所增益,倒也是个幸事。” 松老语气稍低,声音微沉。 苏庭微笑道:“确实因祸得福,虽然失了一缕真气,但在牢里修行,反倒如同仙山福地,进益不少。若不是家中有姐姐需要照顾,且这落越郡也只有一座监牢,只怕,我苏某人还得经常犯些事情,换个牢房,偶尔进去住上几天,当个喜欢吃官家饭的惯犯。” 松老闻言,脸色当即显得不甚好看,道:“你这小子,勿要得意忘形,虽然雷道真气至阳至刚,但也不是你这浅薄道行可以肆意妄为的……须知煞气入体,你虽能炼化,肉身不受损害,真气得以增益,但是对于魂魄也有侵蚀,否则,也不至于有许多犯人,在牢狱之中关得久了,变得疯癫。” 苏庭微微一笑,道:“多谢松老教诲。” 对于这一点,苏庭自然不惧。 陆压传承在他识海之中,化作一个斩仙葫芦,可谓万邪不侵。 上人阴神都要折损在他识海当中,何况方寸之地的些许煞气? 苏庭这般想着,颇为风轻云淡。 但松老又是何等阅历深厚,怎么看不出这小子笑意敷衍,当即叮嘱道:“看你这小子,也不放在心上,莫不是到了外地,还想去其他监牢走走,当作仙山福地一般修行?” 苏庭挠了挠头,讪讪一笑。 “你还真是个不省心的。” 松老摇了摇头,叹息说道:“也罢,本不愿与你多说,怕是挫了你的心气,对修行不利,但若任你这般胡闹,也是不成。” 苏庭心中一震,顿觉几分不安,不禁苦笑:“您老人家这副模样,总觉得有些吓人,不知您是觉得,晚辈这是又怎么了?” 因为他发觉松老这个神态及语气,算得是十分熟悉。 那一次,是蝴蝶灰烬入眼,当夜上人一缕阴神来犯。 而这一次,又是什么征兆? 似乎有些不妥? 第三十二章 天劫 “纵观道门,鼎盛万分,有两大祖庭,有千百分支,多有得获真传者,其中不乏习练雷法之人。” “再看佛门,普度众生,降妖魔,度鬼怪,化阴邪。” “道佛之中的修行者,莫非都不知牢狱之中,煞气沉重?” 松老语气凝重,说道:“他们也可不惧煞气,他们也是道行高深,他们也能炼化煞气,但修道之辈,从来忌惮牢狱之地,你可知为何?” 苏庭闻言,沉吟道:“晚辈倒也想过,之前便颇为疑惑,既然方庆笃信神佛,为何不曾想过要请道行高深的修行人,前去炼化煞气?” 松老微微摇头,说道:“一来,他毕竟是朝廷官员,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向来不少,请动道人或是和尚,到牢狱之中去炼化煞气,影响甚大,不利于他的仕途。毕竟在朝堂之上,有不少文官,对于鬼神之说,从来嗤之以鼻。” “其次,也是因为,真正有道行可以炼化煞气的修行人,极少显化于人世,方庆这一生所识的修行人,加上你与我,甚至青平,也不过一掌之数。” “但最重要的是,修行之人,不愿入牢狱之地。” 松老说道最后,严肃认真,沉重凛然。 而苏庭听到这里,心中恍然,但在另一方面,却更是茫然,问道:“当世修行之事,绝非虚假,何以儒家门生,将修行视作虚无缥缈,认为我辈中人,欺瞒世人?” 松老微微摇头,道:“天庭法旨,不能显法,至今多年,其中究竟如何,老夫区区一个庙祝,自然也不清楚。只是,数百年来,天上神仙,不曾下界,只有庙宇在世者,承受香火,偶尔能显灵出来。” 说着,松老语气低沉,看向苏庭,道:“而你,正是因此,今后行走不易。” “我?”苏庭指着自己的鼻子,错愕道:“我又怎么了?这关我什么事?” “因为你在牢狱中施法!”松老说道:“在牢狱之中施法,势必触动牢中犴兽神像,各方修道人之所以不愿入狱施法,就是因为忌惮犴兽神像。” “犴兽?”苏庭知道,在这个世界,犴兽是守护监狱的神兽,在牢狱中立有石像,他当时也曾见过,但哪知那犴兽居然有灵。 “你在牢狱之中施法,所为又是害人,原本你是出不来的。”松老这般说道。 “可我怎么出来了?”苏庭摸了摸下巴。 “因为你炼化了煞气,杜绝了灵韵,也就暂时断了犴兽石像的神智,也算是你炼化煞气这一桩善举,所带来的善果。” 松老沉吟着道:“至于后来,你可以安然走出,多半是因为方庆陪你走了一趟,他作为朝廷官员,护送于你,如同赦你无罪,这才让你安然走出。” 说着,松老深深看他一眼,道:“你对方庆恩重,方庆对你,无形之间,恩情亦是不小。” 苏庭颇为愕然,过了片刻,才算理顺了这来龙去脉,只觉莫名其妙,说道:“这什么犴兽,也太不讲理了?回头我让方庆拆了那石像……” “你……” 松老眼角抽搐了一下,告诉他这些,本是让他心生畏惧,能够谨慎行事,没想到这小子如此无法无天,回过头来,居然想去拆了犴兽神像,当下竟不知如何接话。 “等等……”苏庭忽然皱起眉头,狐疑道:“您老人家不在牢狱,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虽然说您这消息灵通,但犴兽神像的反应,我当场都不知晓,您老人家知晓得这么清楚?” 说着,苏庭悄悄打量松老,总觉得这老头似乎隐瞒了什么。 难不成松老见我太过自信,编出来吓我? 但松老向来稳重,也不像是个坑啊? “你在想什么?” 松老看他神色古怪,就知这小子满肚子坏水,铁定腹诽不已,当即哼道:“老夫不与你明说,是怕吓着你了。” 苏庭苦笑道:“您这么藏着掖着,深浅难辨,才真是吓着我了。” 松老见状,无奈摇头,思索片刻,才略微点头,接着深吸口气,不再隐瞒,缓缓说道:“当夜你在牢中,从落越郡看去,天上有星光一闪,亮了一瞬,我便知道,你必是在牢中施法,触犯了狱中之神。” “天显异象?狱中之神?”苏庭摸了摸脸,道:“我面子这么大,闹出这么大动静?” “你这小子……”松老看他模样,不像是吓着,反倒有些洋洋得意,不禁叹了口气,活了这些年,还真没见过这么不知轻重的混账家伙。 “继续继续。”苏庭催促了两声,仿佛在听自己的光辉事迹。 “你知道狱中犴兽的本体,是天上哪尊神仙的显化么?”松老见他这种模样,只好直言,哪怕吓着他这小子,也好过他这么无所畏惧,今后四处闯祸。 若无敬畏之心,搅得天翻地覆,迟早要吃大亏。 留下一点敬畏之心,不是坏事。 “犴兽本体?”苏庭讶然问道:“哪一尊神?” “二十八星宿之一。”松老沉声道:“井木犴。” “二十八星宿?”苏庭怔了半晌,才道:“井宿?” 这二十八星宿,苏庭算是耳熟能详,无论在前生,还是在今世,都是十分熟悉。 极为相似的神话世界。 天庭、地府、道教、佛门、所谓神仙佛祖、所谓修行之辈、甚至这个大周朝廷,都与前生,极为相似。 先有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如今还出现了二十八星宿。 对于常人而言,或许不甚熟悉。 但苏庭熟读古籍,不说熟知神话,但对于前世所在,历史上的各家神灵,也并不算陌生。 二十八星宿,井木犴。 如此熟悉的神灵职位。 不禁让苏庭心中浮想联翩。 只是,不待他多想,松老便已再度开口,语气中充满敬畏,说道:“这尊大神,乃八百年前,登天受封而成。” …… 八百年前,梁、蜀、元蒙等三方大国相争,最终是被西方一座国度,收了残局,经当时女帝统合,建立了大周朝廷。 而在市井之间流传的神话故事里,那也是一场封神之争。 当今各方供奉的神灵,便是在八百年前,受封而成。 只是对于儒家学子而言,八百年前乱世之争不假,但封神之事,虚无缥缈,这不过是古人在典籍中所杜撰,给那乱世之中的人添了光彩罢了。 可苏庭修炼有成,结合当世,翻阅典籍,便知当年之事,多半不假,对于这个世道的神灵体系,也有了大概的认知。 此刻听闻松老讲述,倒也不至于满头雾水。 “八百年前,井宿是为梁官,为人刚正不阿,据说在八百年前是有一场机缘,得获天恩,身获气运,得以受封井宿。” 松老说道:“周天神灵,各司其职,而井宿之职,便有镇压天下牢狱这一条,加上他本人性子刚正,明辨是非,明察冤情,不容半点差错,几乎到了固执不化的地步。” “井宿分神天下,统理世上无数监牢,自然无比复杂。但它毕竟作为神灵,权柄担当,职责所在,但凡监牢之事,必是无所不知。” “你在监牢施法害人,它没有显化神威,将你镇杀,已是万幸。” “但死罪可免,活罪必定难逃,这一次方庆与你同行出狱,饶过了你。” “下一次,可没这么容易了。” “神威浩荡,不可侵犯。” “你初犯得免,再犯必罚。” “所以你这一生,最好不要再踏足牢狱之中。” 松老一字一句,充满了告诫之意,神色肃然。 苏庭沉默了片刻,道:“我这莫名其妙,就得罪了天上的神灵?” 松老点头道:“是的。” 苏庭闻言,又沉默了下来,若非松老相告,他甚至还不知晓。 松老看他沉默不语,垂首低眉,似乎显得情绪低落,也不由得一声叹息,便想要安慰几声。 毕竟被天上神灵所恶,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噩耗。 松老想罢,便要开口宽慰一番,再是不成,便用雷神天尊为名,给他振奋精神,提起信心。 然而就在松老开口之时,便听苏庭皱着眉头,沉吟着道:“他是经过犴兽石像,看过我的相貌,接着自叹不如,于是公报私仇?” “……” 松老忽然觉得,对牛弹琴这四个字,竟是如此深刻。 第三十三章 不重神劫重人劫 “行了。” 松老满是无奈,挥了挥手,无力地说道:“回去罢。” 枉他老人家如此耗费唇舌,原本是一场警告,原本是一场叮嘱,好像到了最后,完全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 他终究还是忽略了苏庭的脸。 想来,苏庭这一生,最不必担忧的,只怕就是他的心境了。 哪怕被天神所恶,也能如此轻描淡写,浑不在意。 苏庭听到这话,心知松老这是要送客,只不过他在松老这儿被吓得一惊一乍,这么走了总觉得不妥,未免丢脸了一些,好歹得顾全脸面才是。 正当苏庭咳了一声,就要开口时,便见松老抬起头来,缓缓说道:“混账小子,你休得烦扰,要是再说废话,当心老夫一道雷符贴死你!” 这就是装逼遭雷劈? 苏庭想了想,秉承着“哪怕遭雷劈,也一定要装逼”的原则,张了张口,然后便见松老袖子中落下了一道符。 然后苏庭沉默了片刻,接着摸了摸脸颊,满是无辜,道:“我只是想问问,上次那黑袍人的事,进展怎么样了?” 听得正事,松老这才收了雷符,答道:“已有头绪,可以确认,此人正是孙家所请。” “果然是孙家。”谈起正事,苏庭顿时收起嬉笑神色,沉吟道:“孙家夺了我苏家的店铺,却不开张经营,而是关门大吉,十有八九,便是另有所图。如今请来这黑袍人,知我姓名,伤我表姐,八成又是冲着我苏家来的……” 说着,苏庭也不禁疑惑,心中暗道:“也真是怪了,堂堂孙家,名门望族,我苏家有什么能让他这般上心?夺了店铺不够,害了性命不够,连我这后辈都不放过?莫不是苏家跟他孙家,是有世仇,这才加以报复?” …… 松老神色之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是从他的脸上,似乎也能察觉几分跟苏庭相同的茫然与迷惑。 “孙家此举,有何深意,老夫还不知晓。” 松老缓缓说道:“老夫正在细查此事,尤其是这黑袍人的来历……这黑袍人出身如何,来自何方,是宗门弟子,还是旁门散修,都要查上一查。” 苏庭想起什么,说道:“无论此人是谁,但作为修行之人,孙家凭什么能请来这样一位修行之人?这一点,或许也是可以查的。” 松老闻言,语带赞赏,道:“不错,孙家上下,都无修行之辈,究竟如何识得此人?又如何能让此人为孙家办事?这也正是老夫查证的方向。” 说着,松老又说道:“孙家如何请来此人?而请来这黑袍人,又是为了什么?老夫也在查。” 苏庭听得明白,松老言外之意,便是孙家势大,家丁仆从,侍卫打手,俱都不少,想要拿捏他姐弟二人,易如反掌,何必请来一位修行中人? 须知,孙家能认得这等级数修行人,已是让人意外,而能够让黑袍人为孙家办事,更是不易,这其中势必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那么孙家所求,究竟是什么? “这黑袍人的来历背景,非常神秘,暂时还没有头绪。” 松老说道:“但他两个月前,在北边一带出没,曾显露过法门,老夫可以由此寻找线索。” 苏庭点了点头,收了平常玩闹之心,躬身一礼,正色道:“劳烦松老了。” “不必如此客气,此事已经不仅与你有关,也牵扯到了老夫。” 松老淡然道:“神庙所在,被外来修行人所侵,此乃奇耻大辱,亦是有损雷神威严。孙家胆敢引来妖邪之辈踏足落越郡,已是触及老夫逆鳞所在。” 说着,松老又道:“孙家夺你苏家店铺,这是一个关键,我从方庆那里得知,你苏家并非将店铺彻底卖于孙家,再过不久,便能接回,到时你从其中,或许能够探得些许痕迹。” 苏庭点头道:“晚辈正有此意。” 松老应了一声,旋即叮嘱道:“此事必然还有后续,你自己须得当心。” 苏庭施礼道:“松老放心,晚辈明白。” …… 原本对苏庭而言,一场轻快的谈话,变成如此沉重,也着实有些不喜。 他对于井木犴一事,倒不甚在意。 毕竟那是天上的星官,治理天下的牢狱,日理万机,分神无数,也不至于就此跟他一个小小修道人,这么结下仇怨。 只不过上了这位井宿的黑名单罢了。 大不了今后不再踏足牢狱之中。 退一步讲,哪怕真是到了牢狱之中,不再犯戒也就是了。 就算再退一步说,他已是修行中人,身具雷法传承,又有陆压道君真传,未必就要畏惧这星官的一道分神。 那终究不是井宿本尊下界,而仅是牢狱里一座石像罢了。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显得如此轻描淡写。 只是比起井宿一事,孙家的事情,才让他真正重视。 天上的星官,固然是高不可攀,但也正是高不可攀,到了极为虚无缥缈的地步,才没有多少危机感,可是孙家就在眼前,威胁就在身边。 孙家不仅是在尘世间势力庞大的地方家族,还拥有着请动修行中人的能耐。 “终究是我道行低了些。” “若能修得二重天,得以轻易施法,那么我所得传承,便有了用武之地。” “别说是孙家这凡尘家族,便是三重天的修道人,乃至是请来了武艺登顶的大宗师,也不必过于担忧。” 苏庭深吸口气,暗道:“接手店铺之前,要静心修行,不再懈怠了。” 他性子本是懒散而跳脱,现今有了生存的压力,有了生死的压迫,已容不得他如此轻松。 一股压力,仿佛山岳般,压在胸口。 他迫切想要修成二重天! 他想要真气得以出体! 他想要法术得以施展! 有了足够的本领,才能将风雨都阻拦在外,甚至尽数泯灭。 没有足够的本领,他还有什么资格,继续轻松散漫下去? “井木犴是神,此乃天劫。” “孙家是人,此为人劫。” “我在人间,这人劫的威胁,可要远胜于天上的神劫。” “只不过,本领到了,什么劫数,又何须担忧?” 苏庭看向天空,缓缓说道:“星宿之神又如何?你可知道,我苏某人要是努力起来,这道行进境之惊人,连我自己都要害怕!” 第三十四章 多日静修,真气进益 时日宛如流水。 这些日子,苏庭勤奋修行,未有半分懈怠,如今道行增进不少,心中底气也足。 初入此门,真气积蓄,苏庭虽未有积累到这个境界的顶点,但也积累大半,可算上层。 “放在前世所在,能修成真气的,已经是活神仙一样的人物了罢?” 苏庭前世,熟读古籍,也走过名山大川,入过道观,进过寺庙,结合陆压传承,结合当世所识,大约知道,前世的修行,传承多已断绝,残缺不全,使得修行不易,在数百年间,不复上古之时鼎盛局面,难有神仙修成,仅仅真气在身的,便已算是高人。 能有他这样的道行,真气在身,延年益寿,亦显气度不凡,放在前世,便是极为难得了。 “前世所在的世界,不知是为何,神仙痕迹渐消,所以层次极低,有真气在身便算是修道有成。但这个世道,神仙传说如在眼前,货真价实,我这点道行,确实远远不够了。” “若只是偏安一隅,安心修行,当个隐士,或只凭这点道行,混迹世俗,倒也不差。但我所求,远不止于此。” “我求长生,也求自保,便不仅局限于此。” “二重天,真气出体,得以施法,对于我而言,才真正是踏足了修行的道路。” 他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只觉精力充沛。 真气游走全身,除去郁气,通达四肢百骸。 这并不能让他变得多么强壮,但会让他的体质逐渐改善,身轻体健,精神焕发。 如今看去,他已尽扫病弱之态,有了些许出众气态。 这是真气温养,自然而然所生的气质。 这也是他踏足修行道路后,心中有所底气,逐渐养成的心态。 正如朝堂之上,手掌重权的人物,哪怕脱下官袍,穿上布衣,来到世俗,也有鹤立鸡群的味道。 何况,他乃是修行中人,比起朝堂人物,更为不凡。 有时在恍惚之间,他也有一种“身在人间,却高于凡尘”的念头。 “这本册子上边的记述,我都已尽数翻阅过,记在心底,虽然有些涉及玄妙的地方,不能尽数参透,但也悟得七八成。也是时候,该找个机会,还给送老了。” 苏庭这般想着,合起桌上的古旧簿册,收在怀里。 他看向外边,盘算着自己修成二重天,所需要的时间。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修成真气,便是入门,可算此道中人,但要更上一筹,得以凝形,得以施法,便是穷尽毕生心力,也未必能成。 但苏庭从未在这一方面苦恼过,无论是陆压的传承,还是雷道的功法,都足以让他跨过这个关卡。 修成二重天,绝非难事,不足以成为他修行路上的阻碍。 修成二重天,仅仅是需要积累罢了。 苏庭盘算一番,发觉这一日不会过于长久,心中颇为畅快。 “以我苏某人的天赋,什么关卡,什么阻碍,也都是土鸡瓦狗。” 他双手背负在后,看向窗外,颇有指点江山的气态,“如我这等天赋,真乃……” 外边忽地一闪,天边亮了一瞬。 接着轰然一声,惊雷炸响! 苏庭吓了一跳,气度全散。 只见窗外骤雨忽来,满是朦胧。 “衣服……” 苏庭想起什么,匆匆出门,三两下收了晒在院里的衣服,回来便已淋了个半身。 他回到房中,拍了拍衣衫,满是无奈。 “要是我到了三重天的境地,凝就法意,别说在雨里走一趟,就是在火里滚一滚,那都不是事儿。” “今日苏某变成落汤鸡,说到底还是道行低了啊。” “不过也快了,区区二重天,如何阻我?” 窗外蓝白光一闪,旋即惊雷炸响,声震八方。 苏庭沉默了一下,摸了摸脸,不再多说。 …… 修道的第一重天,乃是真气的积蓄。 而在此期间,真气游走在身,清除一切隐疾病症,不说脱胎换骨,也是逐渐改善,打下了稳固的根基。 这一重天,随着各方修行源流的不同,境界名称不同,修行方法不同,积累深浅也是不同。甚至,哪怕修行着相同的功法,可每个修行人体质不同,悟性不同,想法不同,也会让修行的道路,变得截然不同。 例如苏庭,以真气而论,大约是十三缕真气,能够达到此境巅峰。 但也有些功法,需要积累十寸真气之高,方是此境巅峰。 其实这点,差别不大,只是要让丹田真气,充盈满溢,达到足以凝形的地步,便是一重天的巅峰。 但各方修行不同,所以真气的计算方式,也是不同。 “我用一缕又一缕的真气来计算,人家是用一寸又一寸的真气来计算。” “如同一个木桶,用一碗又一碗水的计量方式。” “只不过,水并不是一碗一碗凝成的,我的真气,也不是一缕又一缕直接凝成的……这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而来,但没有到那个刻度,没有继续到一碗水的程度,便不必过于细致。” “正如我凝成气息,计量未足一缕真气,也就难以计算一样。” 苏庭这般想着,隐约有着领悟。 这是松老给的册子之中,所没有的记载。 甚至,各方传承典籍之中,大约也不会有这样的记载。 这是修行人在修行的过程中,一点一滴,逐渐升起的感悟。 而他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把这个修行的过程,当作了“量杯”的方式,别有一番奇感。 这种异于当世的思想,或许也是他在修行路上,如此顺畅的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我在这一步,已经跻身上层,只要凝就十三缕真气,便可尝试踏破此境了。” 苏庭的丹田,能够容纳十三缕真气。 超过这个界限,便如同水盆中的水,已经满溢。 此后,哪怕再是何等艰苦修行,凝练出一点一滴的真气,也如同溢出的水,难以留存在体内。 除非,他把这真气凝练起来。 而到了这一步,也就相当于踏破了更上一层的境界。 这般念着,苏庭收拾了心思,打扫了一番,便要去见表姐。 想到表姐,苏庭神色有些凝重。 因为近些时日,苏悦颦的身体状况,让苏庭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本中了蛊毒,在解毒之后,身体有些虚弱,但随着这些时日的静养,本是逐渐恢复,有所好转。 可是好转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没有继续好转的迹象。 她的身体状况,似乎维持在了这个阶段。 尽管苏悦颦如今行走无碍,身体也无病症,但比起以往的体质,要虚弱了很多,光是脸色便显得苍白而憔悴。 这让苏庭有些纳闷,特地询问过松老一遍。 而松老一时也无法解答,只说翻阅典籍,细细查看一番。 “不管怎么说,没有危险便好。” 苏庭心中这般念着,勉强安慰了自己一回。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个恭敬的苍老声音。 “苏先生可在?” 第三十五章 契约之事 这个声音,显得十分苍老,但语气则又是十分恭敬。 这老人不是旁人,正是方庆身边的幕僚。 此人姓师,年岁甚高,加上学识不浅,令人心服敬重,故而受人尊称为师爷。 若说捕头袁珪,是方庆手中的一柄利器,那么这位师爷,便是方庆手中的一支毛笔。 这两位,一文一武,堪称是方大人的左膀右臂。 袁珪不信鬼神,而师爷是读书人,早年也不信鬼神,后来在地方上待得久了,也有了几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 苏庭开了院门,迎进了这位师爷。 这老人貌约六十,这花甲老人,显得颇有精神,实际上,据说他年岁已将近古稀,只是显得十分瘦小,又有着几分文人气度,倒也颇有老学究的味道。 “师爷此来,消息如何?” 苏庭笑问一声,也随着方庆的称呼,敬称这位老人。 至于这一问,问的是便是收回店铺一事。 店铺的期限,已是将近。 而方庆对于苏庭的事情,极为上心,加上当年经手过苏家父母的案子,心知这些时日,苏庭便要接手店铺,于是主动带了师爷来见,替苏庭忙碌一些交接的琐事。 方庆之所以会如此热心,一来是苏庭帮他清了牢狱煞气,算是恩情在身。 二来,便是因为当年苏家的案子,他曾经接手,但契约签定,事情已是板上定钉,合情合理合律法,也就不能还苏家一个公道。 尽管他自认为秉公办理,未有徇私,不曾接受孙家的贿赂,但毕竟也是个心结。 命师爷为苏庭办理此事,实则也是与当年之事,有些关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了结交这位道行“高深莫测”的苏先生。 “先生无须烦扰,老朽已将此事办得妥当,绝无半点差错。” 哪怕县令大人,都屈尊下贵而来,对这少年十分恭敬,师爷眼色一向不差,他看在眼底,自是不敢怠慢苏庭。 “没有差错便好。” 苏庭略微点头。 其实契约在手,期限已到,只须拿着契约,跟孙家之人交接,也就是了。毕竟白纸黑字,也赖不过去,便是闹上衙门,打个官司,也只能按契约而来。 但孙家不比其他人家,传承多年,底蕴深沉,根基庞大,一向横行霸道,极可能横生枝节。 远了不说,若遇上个混账管事,顺手撕了他的契约,抵死不认,对于一般人来说,也没有办法。 对一般人而言,碰上了孙家,便是以卵击石。 苏庭自然不是一般人,倒也不怕孙家耍赖,但也正因为他不是一般人,根本不用他亲力亲为,自有官家之人替他办事。 这倒让苏庭深深感受到了,有官家的关系,办事是何等地简单。 …… “契约已经递上,也已通知孙家,明日便让他们搬离店铺,苏先生到时接手便可。” 师爷看着苏庭,低声说道:“今日老朽来,是想询问苏先生,当年店铺之中,有些什么物事,不属于孙家所有,可需要截留下来?” 苏庭怔了一下,道:“师爷考虑得周到,只是我当年岁数尚小,记得不甚清楚,你且稍候。” 他倒了杯水,让师爷等侯,便寻得表姐,问了些事。 而表姐也是面色茫然,对于当年之事,不甚清楚。 毕竟当年表姐岁数也不算大,只是一个少女,家中事还是苏家父母在处理,她许多事情都不清楚。 苏庭没有失望,宽慰了表姐两声,才回身去见师爷。 他一见师爷,便即问道:“当年我父将店铺交与孙家时,孙家似乎不曾以店铺经营?” 师爷思索了下,道:“不曾听过孙家经营这间店铺,只不过孙家的人,倒在店铺里住了很长时日,似乎当作了住宅,可在去年,便都搬出去了。” 苏庭闻言,心中微凛。 孙家骗取这家店铺,果然另有所图。 那店铺在街上,分明就是一家做生意的铺子,比一般宅院,还贵了些。孙家若要宅院,要哪家宅院不成,偏偏要一家店铺? 骗了店铺,不作经营,却当作了住宅。 是要用店铺作什么文章?还是要找什么东西? 若要找什么东西,住了这么久,如果能找到的,也早就找到了。 去年孙家搬离,或许是找到了东西,或许是一无所获。 若是前者,那他重新接手店铺,八成也是空壳,孙家要找的东西,多半是带走了。 退一步讲,去年孙家若是没有带走东西,那么便是证明,这些年间,孙家找不到这东西,或者带不走这东西,如今他接手店铺,孙家也同样带不走。 “从孙家借着王家小子来骗我签订契约的状况来看,多半是孙家未曾得手。” 这般想着,苏庭吐出口气,看向师爷,说道:“如果孙家想要带走什么,让他们列成单子,我要亲自过目,并要前往店铺,亲自查看。” 师爷迟疑了一下,终究是点头道:“苏先生放心,此事交由老朽来办。” 苏庭称了声谢,又与师爷谈了几句,添了杯水。 谈过片刻,师爷这才告辞,苏庭未失礼数,送到了门口。 …… 出门之后,师爷回望一眼,颇有赞赏之色。 他隐约能知苏庭的身份。 这样一个年轻人,身为修行人,没有因为异于常人而自傲。 这样一个年轻人,识得县令大人,受方大人敬重,却也没有因为而自视高贵。 他这师爷,仅是方大人的下属,但这少年也没有因为方大人的看重,而轻视他这方大人的下属。 “年纪尚轻,能把守心境,未有浮躁,也真是难能可贵。” “不谈其他,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能成大器。” 师爷这般念着,第一次觉得方大人对这么一个少年如此敬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 回到了衙门。 只见旁边衙门内,有个年轻人匆匆上前,神色焦急。 这年轻人,勉强识字,但家境贫穷,难入仕途,所以跟随着他这老人,学些东西,日后多半也是要接替他这幕僚的位子,给方大人出谋划策的。 对于这年轻人,师爷当作子侄看待,见他如此匆忙,不禁问道:“你这小子,又有什么事情?” 年轻人低声道:“确有事情。” 说着,他凑近前去,低声道:“苏家店铺一事,有些变故。” 第三十六章 契约变故 苏家。 “契约?” “我怎么不知道?” “大约是有人冒我之名罢?” “或者假我笔迹?” “或者根本便是杜撰的?” 苏庭的声音,充满了笑意,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师爷神色间稍显无奈,苦笑道:“苏先生,这可不是矢口否认便能过去的事,倘如那契约真是您签了名字的,那这一回要接手店铺,可不容易了。” 他这还是说得好听了些。 何止是不容易? 从孙家拿出来的契约上看,那是永久将苏家店铺,转在孙家名下,以二十两白银,彻底买下。 若契约属实,那么这店铺跟苏庭,便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虽说方大人倾向于苏庭,但契约为实,合乎律法,也难以徇私枉法,也难以扭曲事实。 眼下只能寄望于那契约上面的名字,不是苏庭亲自落笔。 但他当了多年的幕僚,被人敬称为师爷,眼力极高,从苏庭的表现里,自然也能看出端倪。 “看来此事是悬了。” 无论是从孙家那边的态度,还是苏家这少年的表现来看,那契约上的落笔签名,十有八九是这苏家少年亲自落笔。 只是看眼前的状况,这苏家少年是不愿承认,有些耍无赖的嫌疑了。 师爷叹了声,道:“苏先生,这样也不是办法,咱们不如好好合计一下,另外想个出路罢?” 苏庭微笑道:“不必想了,不是我签的,便不是我签的,指不定就是孙家随口一说,杜撰出来的。” 师爷低声道:“可孙家那边是有契约。” “契约?” 苏庭悠悠说道:“那便让孙家拿出契约,来辨明真伪,但在此之前,我的契约,绝对属实,无须质疑,我便要先接手店铺回来……若到时候孙家不服,便再用那一纸杜撰出来的契约,从我手中再把店铺拿过去吧。” 师爷听了,不禁又苦笑,道:“这样一来,孙家不服,多半是要用这契约,告上衙门,到时您可是要背上官司的。” 苏庭笑道:“官司?苏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孙家要是不怕,那便来嘛。” 师爷看他语气如此轻快,且又这般浑不在意,不禁对自己先前的判断,有了几分质疑。 莫非真是孙家的障眼法? …… 袁府。 捕头袁珪,看着对面的来人,神色冷漠。 他刚从衙门回来,捕头的衣服还未换下,便听闻有人来访。 在袁珪看来,这多半是早已有人盯着他家,等着他回来。 “孙家来人,可有事情?” 袁珪语气生冷,只是请对方落座,却也不曾奉上一杯热茶,便是连客套二字也都省了。 那人貌若中年,满面堆笑,正是孙家的管事,他早知袁珪心性,此人早年已跟随过朝廷大员,但正是因为如此不通情理,不知巴结,不明时势,才没有得到升迁机会,这些年来,反而只混了个捕头的职位。 孙家管事乃是个人精,直接便忽略了袁珪的语气,显得十分热络,近前笑道:“袁大人日理万机,护卫整个落越郡,如同守护之神,真是辛苦了,我们这些……” 他开口便是一声袁大人。 这大人二字,对于捕头而言,也是敬重得无以复加的称呼了。 但袁珪却不见喜色,只是皱眉道:“有话快说。” 孙家管事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见他厌烦,当即便把废话咽下,忙是说道:“袁大人可认得苏家的苏庭?” 袁珪目光一凝,带了几分厌恶,冷声道:“认得。” 孙家管事低声道:“苏家店铺当年卖给了我们孙家,但有年限,如今期限已是到了,苏家那小子,想要重新接手店铺。” 袁珪斜了他一眼,道:“期限到了,接手店铺,理所应当,这又怎么了?” 孙家管事忙是陪笑道:“若真是如此,自然是理所应当,可是前些时日,苏家小子缺钱,跟我们表少爷借了钱,后来还不起了,便重新签了一份契约,彻底把店铺卖给了孙家。可那小子,却已不认此事,还想重新接手店铺……” 袁珪倒是知道,所谓的表少爷,便是孙家家主的外甥,王家的公子,不久前被赵沃所杀的苦命人。 袁珪沉吟了下,眉头皱成一团,道:“此人不讲信用,不尊律法,那你孙家不去衙门告他,来寻我作甚么?我一个捕头,只是听命办事,捉拿案犯,又不是管这官司的,你找上我家,是找错人了罢?” 孙家管事笑着说道:“正是要打官司的,虽说凭一纸契约,已经足够,但苏家小子如此抵赖,若他说这契约是动强逼迫,欺骗隐瞒得来的,我们也不好辩解。但听闻当日,您也在对面,亲眼所见,所以还请袁大人到时候,作个人证。” “我是捕头,官家中人,证实此事,于理不合。” “至少于法,还是不冲突的嘛。” “仍是不妥。” 袁珪微微摇头,他珍惜名声,终究是要避嫌。 孙家管事本想掏出怀中的银两,但想起此人名声,终究是压下了念头,转而含笑说道:“您是落越郡有名的铁面无私,正因为有您出马,百姓才会相信我孙家没有买通证人,百姓才会信服衙门的判决,想来您也不愿看到衙门判决被百姓质疑的。” 袁珪顿有几分迟疑。 孙家管事暗道有戏,此人向来冷漠,不近人情,不受贿赂,偏偏顾虑官家颜面,只要从这点入手,怕是不难,到时候,家主用来贿赂他的银两,还能到自家怀里。 这般想着,这管事愈发卖力,说道:“袁大人,难道您亲眼所见的事情,还要故作不知么?我们孙家虽然家大业大,这富贵之家难免受贫穷人家嫉恨,百姓多有仇富之心,但您总不至于如此罢?” 袁珪沉默了下,问道:“契约在哪儿?” 孙家管事大喜道:“您这是答应了?” 袁珪说道:“我是看见了苏庭签了字,但没见过那契约,还须过目,才能认定。” 孙家管事笑颜开,忙是说道:“此事绝无问题,我这就让人送来契约,让您过目。” “嗯。” 袁珪点了点头,看向门口,沉默了一下。 对于孙家,他并无好感。 对于王家公子,他也无好感。 对于苏庭,袁珪本无恶感,但自从发觉苏庭是修行人,让方庆对他刮目相看后,袁珪便对苏庭有所不喜。 随着赵沃劈杀王公子一事,袁珪心中大半是怀疑苏庭,因此对他更是日渐厌恶。 对于这个用鬼神邪术来欺上瞒下,将方大人都迷惑得晕头转向的那个少年,他心中更是充满了忌惮。 但尽管如此,他也不至于诬陷苏庭。 他作为官家中人,担任捕头职责,向来公正,绝不会无中生有。 但他也不会将亲眼所见的事情,当作不曾看见。 尤其是此事,能够打压苏庭一番,也算他心中想要见到的场面。 “也罢。” 第三十七章 公堂 自师爷告知此事之后,后续的发展,苏庭有所预料。 待过了三日,也果真如苏庭所料,孙家拿着当日在茶楼签下的契约,前往衙门,一纸状书,将苏庭告了上去。 契约经师爷过目,着实不假。 若是属实,这苏家店铺,从今往后,便只能孙家的了。 为此,表姐苏悦颦,这两日眉宇紧蹙,心中忧虑到了极点,尽管苏庭轻松应对,宽慰了几次,仍然不能让她心中担忧尽数散去。 “还是我考虑不周了。” 苏庭这般想着,有心想要早日了结此事,但是乌贼墨的时候还没到,也就只能安心等侯。最后也便只是告诉师爷,请方大人将此案拖延几日,容后再审。 怎奈何孙家势大,底蕴深沉,在落越郡更是根深蒂固,拖延的办法,终究不能拖延太久。 没过几日,方庆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但苏庭也觉得差不多了。 …… 落越郡,衙门。 苏庭才临近门口,便觉有着一股压迫之感。 前方的县衙,仿佛是一座大山。 “朝廷的气运么?” 苏庭这般念了一声,他偏头看了表姐一眼。 苏悦颦作为凡人,只觉这等地方,威严大气,凛然生威,一时有些心怯。 而苏庭已入修行之门,身具真气,反而看得更为清楚,感受更为清晰,于是便仿佛受到了更为强盛的压迫。 难怪修行之人,不入牢狱,不入官场,便是受此压迫么? 随着这样的念头,姐弟二人缓缓走入了其中。 一入门中,苏庭眉宇轻皱,只觉身上压了一块巨石,让他气息不畅,但好在这压迫不算沉重,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根据松老簿册所述,只要能至上人之境,修成阴神,便可无惧这般气运压迫。” 他吐出口气,对于那个境界,愈发向往。 随着他的想法,脚步未停,已到了内里。 方庆还未来,但孙家之人,却是早一步来了。 这倒是让苏庭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是最先来的,未想这孙家居然如此重视,早早在此等候。 那孙家来人,是个管事,狠狠看了苏庭一眼,又不禁朝着苏悦颦扫了几眼,眼中微亮。 苏庭面无表情,移过半步,挡住对方视线,回看过去,眼神平静。 孙家管事只觉那少年神色冷漠,眼中幽暗而深邃,宛如无底深渊,令人不禁心中恐惧,连忙收回目光。 一个对视之间,便觉自身已是汗湿满身。 分明只是一个少年,不过只是一个卧病在床,见识浅薄的少年,何以眼神如此惊人? 这管事饶是自认见多识广,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目光,心中惊疑不定。 苏庭收回目光,真气运转,从双眼处收回,顿时神光内敛,平静无波。 过得片刻,人陆续到齐。 捕快,文吏,以及方庆大人。 在方庆背后,有一老一少,正是师爷与那跟随师爷学习的年轻人,他们两人可算是方庆的幕僚,在朝廷并无任职,只充当方庆的谋士一般。 在这个场合里,两人只能在方庆侧边,为他开口罢了。 “大人。” 人刚到齐,方庆才刚落座,苏庭还未开口,那孙家管事,便有些迫不及待,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小人是孙家管事,状告苏家之子苏庭,签订契约,未经履行,矢口否认。” 方庆看这场面,哪怕早有所料,却也觉得有些头疼。 他有心偏向苏庭,但在涉及律法的方面,也不愿徇私枉法。 更何况,苏庭的契约,白纸黑字,便是想要徇私枉法,也是极难。 总不能指鹿为马吧? 方庆吐出口气,目光看向了苏庭。 苏庭拍了拍表姐的手背,示意她放心,才上前去,施了一礼,道:“方大人,草民苏庭,当年先父曾经与孙家签订契约,将祖屋修缮而成的店铺,租借孙家五年,如今期限将至,故而按契约所述,收回店铺,一切举动,均合律法,未曾违背契约,请大人明鉴。”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已然泛黄,字迹犹存,但仍能轻易辨认。 这便是苏悦颦早先交给他的契约。 也是他今日对簿公堂,要收回店铺的凭证。 身边有捕快接过契约,呈了上去。 这契约多日前,苏庭就已交给方庆,经过师爷的手,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回,在公堂上再来一次,也不过走个过场而已。 方庆看了一眼,师爷也看了一眼。 “不假。” 方大人看向孙家管事,缓缓说道:“契约所述,期限将近,他要收回店铺,不曾违约,你有何话说?” 孙家管事往前一步,道:“若按此契约,自然无话可说,但小人这里,还有一份契约。” 这话一出,众者沉默。 方庆和师爷都早知此事,不过一时装作不知罢了,此时被孙家管事提起,也不意外,只是愈发头疼了些。 捕快从孙家管事这里,接过了契约,呈了上去。 方庆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又转给了师爷。 他们两人虽然早知这份契约,也曾听过契约内容,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薄纸。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有些无奈。 “根据这份契约所述,苏庭已是将这家店铺,彻底卖于我孙家,从此再与苏家没有任何干系。” 孙家管事扫了苏庭一眼,才看向方大人,躬身道:“大人可以仔细查看,那契约之上,有着苏庭此人亲笔落名。” 方庆心中大约明白,契约不假,一时也有些苦恼。 苏悦颦看向苏庭,眼中充满了紧张与忧虑,生怕这契约当真是苏庭所写。 苏庭这些时日,一直跟表姐解释,只说是孙家杜撰,虚假伪造,但今日孙家这边的态势,可不像是假的。 苏庭朝着表姐笑了笑,露出一个轻快地笑容,示意表姐安静下来。 苏悦颦见他如此轻松平淡,心中的忧虑,忽然消减,平静了许多。 正当苏庭便要开口时,忽然身后传来声音。 “人家那是家大业大,指不定是动强了,逼迫苏庭签的契约。” 这声音十分熟悉,苏庭转头看去。 只见公堂之外,县衙门口,来了许多人,都是听得消息的街坊邻居,来这儿看热闹的。 而刚才开口的,是个小孩儿,正是当日向苏庭报信,说表姐病倒了的那个小孩。 苏庭朝他看了一眼,露出赞赏之色。 这小家伙真是个可造之材,日后专心当个托儿,绝不会埋没了他。 第三十八章 审案,人证 这一声出来。 公堂上静了一下。 孙家管事脸也黑了一些。 倒是门口围观的百姓,大多是寻常之家,甚至是贫苦之家,对于孙家这等富贵人家,多有一些仇富心理,当下议论纷纷,颇为热闹。 这还是落越郡治下,法纪森严,这才不至于有人起哄,乱了秩序。 “哦?” 方庆跟师爷对视一眼,只觉事有转机。 虽说白纸黑字,一旦签下名字,就难有转机,哪怕是被人欺瞒,哪怕是被人灌醉,未有看得清楚契约,便签下字来,可白纸黑字,符合律法,也只能认下。 但也有例外,比如动强。 若有人强迫,硬逼他人签下名字,如此举动,无异于拦路抢劫。 大周律法完善,只要可以证实这点,苏庭未必不能得胜。 然而还未等方庆发话,便见孙家管事往前一步,说道:“大人,我孙家行事,一向合理合法,不曾违背大周律法。此事也是一样,乃是酒桌之上,白纸黑字,用银两与苏庭交易,换他一个落笔之名,绝无不法之举。” 方庆看了苏庭一眼。 苏庭神色平静,未有授意。 方庆沉吟了声,旋即问道:“你可有证据?” 孙家管事心中一凛,他看见了县令大人跟苏家小子对视一眼,又听县令大人这话,心底沉了一下。 按道理说,方大人应该是问苏庭有何证据,证明孙家动强。 但此时方大人问话,却是反了过来,问他孙家可有不曾动强的证据。 话锋不同,这句话的含义,自然也就不同。 孙家管事想不到苏庭这么一个少年,有什么本事能够被方庆这县令大人,看得比孙家还重,但他心中虽然有些震动,可为人也算沉稳,未有失态。 听得方庆问话,孙家管事深吸口气,拱手道:“回大人,此事有着人证,且是官家之人,绝非闲杂人等,其言语必然可信。” 方庆眉宇微皱,跟师爷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这是衙门里,哪个当差的,被孙家收买了? 无论怎样,孙家毕竟找来了人证,像是这种状况,便有些复杂了。 难不成还要找到那当差的,被人收买的证据? 大周朝廷,各地县衙,案件无数,如方庆这般人,如师爷这般人,也见过无数案件,其中一些案子,有富贵人家,用钱收买些闲杂人等,假作人证。 而这类事情,放在外地,变得十分复杂,往往是官员收了贿赂,便匆匆结案。 方庆思绪纷乱,看了苏庭一眼,只觉这少年神色轻松,笑意吟吟。 见状,方庆深吸口气,心中定了一下,既然苏庭如此轻松,也没理由他要这般苦恼。 既然苏庭没有授意,那便按照平常的案子来审便是。 “人证何在?” “大人。” 孙家管事低声道:“人证便是袁捕头。” 方庆皱眉道:“袁珪?” 师爷怔了一下。 众位捕快,面面相觑。 外边围观的百姓,也都逐渐听了议论,有些错愕。 “怪了。”苏庭颇为纳闷,凑近表姐身边,馨香扑鼻,让他静了一下,然后才问道:“姐,那袁捕头是谁?怎么人人听了,都有些古怪?” “袁捕头……”苏悦颦神色凝重,轻声道:“这是落越郡最铁面无私的捕头,为人正直,向来冷面。” “原来如此。”苏庭略有恍然,难怪众人这般古怪,原来是出了一个明显不会被人收买的家伙。 这让上边方庆大人,也有些愕然,未曾想过孙家的人证,居然是袁珪。 袁珪是什么人,方庆心知肚明。 若说有朝一日,官场复杂,他方庆会受贿,这袁珪也不可能受贿。 既然袁捕头亲眼所见,那么此事,也就不假了? 方庆看了师爷一眼,只见师爷满面愁容,摇了摇头,他心中无奈,又看苏庭。 苏庭全无半点凝重之色,神色轻松,略微点头。 方庆深吸口气,道:“袁捕头何在?” 有捕快应道:“袁捕头昨夜便去办案,刚刚才回家去。” 方庆说道:“去唤他过来。” 那捕快应了声,正要动身,便听孙家管事笑道:“大人,不必了,小人已经叫了个人,在袁捕头家等侯,只等袁捕头洗漱一番,便会赶来。看看时候,从袁捕头家里过来,也差不多了。” “那便稍等一下。” 方庆这般说了一声。 而苏庭那边,依然平淡,仿佛事不关己。 这让苦恼得头疼的方大人和师爷,心中都是好生无言。 至于苏悦颦,自听得袁捕头为人证,心中也沉了下去,知晓那契约,多半是不假,小庭只怕是在宽慰她。 她神色焦虑,脸色苍白,本就未有痊愈的身子,更显虚弱。 她近苏庭边上,低声道:“小庭,那契约,当真不是你签的么?” 苏庭牵过她手,轻轻拍了拍,轻声道:“我怎么会骗你?” 只这么一句话,苏悦颦只觉心中彻底安静了下来,担心忧虑的心绪,竟然兴不起半点波澜。 “等着看戏吧,咱们家的店铺,一定要收回来。” 苏庭低声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外边声音稍乱,百姓们议论声戛然而止,分出一条道来。 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从外边走进来。 这人神色冷漠,气血浓烈,显得十分强盛,看他迈步沉稳,摆手生风,可见武艺不俗。 苏庭看了一眼,便知这是那位人证袁捕头了。 而那袁捕头也看了过来,眼神冰冷,更充满了厌恶之色。 苏庭皱了皱眉,倒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这人,但这念头一瞬间也就抛之脑后,他摸了摸脸颊,心内暗道:“不遭人嫉是庸才,杰出如我,俊秀如我,总有嫉妒的。” 正在苏庭找到袁珪不喜欢自己的原因之时,袁珪已经走到了前方,施了一礼,道了声大人。 “袁捕头。” 方庆说道:“孙家与苏家,有契约纠缠,据孙家所言,当日你曾见苏庭在酒桌上,签下契约,并得了孙家之人的银两,可是属实?” 袁珪微微皱眉,旋即摇头。 孙家管事面色大变。 众人均有错愕。 无论是方庆和师爷,还是外边的百姓,都有些惊讶。 只有苏悦颦,才松了口气。 苏庭则是觉得莫名其妙。 孙家请来的人证,怎么有点不大配合?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袁珪说道:“不是孙家之人,而是已逝的王家公子。” 第三十九章 公堂诡辩! 袁珪神色平常,徐徐说来。 孙家管事松了口气。 众人听他话锋一变,更觉诧异。 苏悦颦心中又紧张了些。 倒是苏庭,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这才正常嘛。” 孙家请来的人证,不大配合,怎么看都古怪,指不定还有诈。 现在看来,反而正常了。 “不过,倒也看不出来,这家伙看起来这么冷酷,还玩套路,真特么闷骚。” 苏庭心中嘀咕了两声。 …… “王家公子?” 方庆沉声问道。 “正是。”袁珪回道。 “回大人,王家与我孙家,乃是亲家,王公子正是替我孙家作的交易。”孙家管事忙是说道:“但无论是谁去定的契约,可这契约之上,苏庭落笔签字,绝非虚假。” “袁捕头。”方庆看向袁珪,问道:“你能确定当日是苏庭亲自落笔签了名字,而当时苏庭可曾受人强迫?” “回大人,不曾受人强迫,是他饮酒之后,自愿签字。”袁珪这般说道。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苏庭。 方庆和师爷已有所料,都有些回天乏术的滋味,不禁叹了一声。 苏悦颦看着苏庭,只是轻叹一声,却兴不起责备之心。 苏庭冲她笑了笑,又拍了拍她手掌,轻声道:“又不信我?” 苏悦颦深吸口气,道:“不论怎么样,姐姐都信你的。” 苏庭笑道:“那就不要担心。” 而在苏庭与表姐谈这三两句话时,外边的百姓,已经议论颇多。 “袁捕头铁面无私,断然不会被孙家收买,此事一定是真的。” “只是,二十两便贱卖了店铺,里边肯定有诈啊。” “反正孙家没有动强,虽说王公子灌了酒,但没有强迫,这也就合乎理法的。” “只能怪这苏家小子年纪还小,见识太浅,吃了大亏了。” “想他苏家,也就这店铺算个家底,如今连家底也没了,这姐弟俩今后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呀。” “苏家当年也算小富,没想到沦落到这个地步。” “还不是得罪了孙家。” …… 外头议论的声音,传进了里边。 苏悦颦脸色苍白,微微咬唇,未有言语。 苏庭神色不改,扫了过去,只见孙家管事面带冷笑,满是得意,而袁珪神色冷漠,倒是方庆和师爷,略带惋惜。 “苏庭,你有何话说?”方庆开口问道。 “自然有话说。” 苏庭微微一笑,朝着孙家管事看去。 孙家管事有些错愕,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他苏庭还要强辩不成? “有话便说。”方庆也想知晓,苏庭究竟有何话说。 “敢问袁捕头,当日可是见我亲笔落名?”苏庭看向了袁珪,与对方冷漠的目光接触,但他依然显得平静。 袁珪心中讶异,他这刻意凝聚的目光,颇有威势,有他习武多年的锐利,有他杀戮多年的杀意,常人见了自是惊骇,但苏庭这少年,竟是如此不动声色。 惊讶归惊讶,但话终究是要答。 “自然是亲眼所见。”袁珪答道。 “袁捕头亲眼见我落笔,可见我手下书写的,是我的名字?”苏庭沉声道。 “这……”袁珪虽然不喜苏庭,也不会无中生有,摇头道:“我只见你落笔,但未有注意你下笔的手势,未有看清你落笔的字。” “那你可曾看清我笔下的纸张,便是上边的这张契约?”苏庭喝道。 “未曾。”袁珪皱眉摇头。 “如此,你凭什么说是我签下了这张契约?”苏庭冷声道。 “这……”袁珪沉默了下来。 一时之间,公堂之上,竟是有些安静。 方庆回望一眼,只见师爷也是满面错愕,但两人对了一眼,大约也明白了几分,心中松了口气。 而在外边,围观百姓的议论声音,也渐渐多了,渐渐大了,变得十分吵杂。 苏庭看向表姐,笑意吟吟。 苏悦颦见他言谈如此凌厉,气态如此自信,彻底放下心来。 “苏庭!”孙家管事见状不好,当即大喝道:“白纸黑字,契约在此,上边有你的笔迹,你还敢抵赖?” “孙家可是家大业大,要寻个书法高明的,模仿我苏某人的笔迹,也是不难。” “你要抵赖不成?这可由不得你!” “自然由不得我,但也由不得你孙家胡编乱造。” “你想怎样?” “验!” 苏庭声音,宛如金石,掷地有声:“验明真伪,方能知晓!” 孙家管事气得发颤,指着苏庭,手指有些发抖。 公堂内外,除却方庆等本已心生敬重的几人外,其他熟悉苏庭的人,无不感到愕然。 这个卧病在床,少有见识,年纪尚轻的少年,竟然能有如此凌厉的锋芒,竟然能有如此镇定的心态。 一番对话,竟有慑服孙家管事的味道。 “验明真伪?” 方庆沉吟道:“确实应该验明真伪,适才本官仅是扫过一眼,未觉端倪。既然苏庭有此质疑,也该让他放心才是。” 说着,他偏头说道:“师爷,你去看看。” 师爷略有迟疑,先前他已看过了一回,并未看出破绽,也未看出伪造,再看一遍,多半也是如此。莫非要他昧着良心,指鹿为马,以真作假? 苏庭见状,心中一凛,正要开口,阻拦下来。 然而孙家管事却已先一步开口,道了声:“慢!” 众人目光看向了他。 孙家管事心中也颇没底,他大约能猜测出来,方大人跟这苏庭似乎相识,师爷跟苏庭也有眼神对视。 虽说孙家势大,怎么看也比这苏家孤子的分量,来得更重,按道理说,方大人哪怕偏私,也应该偏向孙家,可他心中想起适才察觉的细节,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大人。” 孙家管事深吸口气,道:“适才师爷未曾看出端倪,如今再看,哪怕认得契约为真,他怕也不认。如此,小人看来,该另寻他人,令此人心服才是。” 苏庭不禁在心底为这孙家管事赞了一声。 只是师爷已是不喜,他作为方庆幕僚,能被人称作师爷,本就是一个敬称。这个名字,便是他数十年来的显赫名声,如今孙家管事竟敢质疑,当即有些恼怒。 然而这时,方庆略微挥手,只问道:“那你觉得,该当如何?” 第四十章 书法大家 “那该如何?” 方庆这般问了一声,目光扫过苏庭,又落在孙家管事身上。 “回大人。”孙家管事躬身道:“遥县有位书法大家,名声甚好,与我家老爷相识,可将契约及苏庭亲笔,送与他看,由他鉴定。只是……” “只是如何?”方庆道。 “只是这位苏公子……”孙管事看了苏庭一眼,眉宇一挑,道:“不知到时,鉴别为真,他是否还要抵赖?” “既然与你家老爷相识,鉴定出来的结果,苏某人自然不信。”苏庭挥了挥手,冷笑道:“不过,我苏家可不识得什么书法大家,也没有银两可以找人来共同辨别,既然如此,也不为难你,只要你鉴别出来的结果,能让方大人觉得属实,苏某也就认了。” 方庆未想这事又推在自己身上,沉默了一下,一时无言。 然而就在这时,袁珪偏头看了过去,问道:“那位书法大家,可是姓梁?” 孙家管事道:“正是。” 说着,他顿生喜色,道:“袁捕头识得?” “识得。”袁珪上前一步,朝着方庆拱手道:“这位梁大人,本是京城文官,官拜从六品,如今约有六十,想来是卸任归乡了。当年卑职曾护卫过梁大人,他也是刚正不阿,宁折不屈的人物,若真是他,必然可信。” “哦?” 方庆微微挑眉。 苏庭摸了摸下巴,暗骂道:“这厮一点儿也不懂审时度势,你现在是孙家的人证,算是站在孙家那边了,现在已经不是中立的了,还想给那书法大家当人证,心里就没点数么?” 他在心底吐槽了几句,就见方庆看了过来。 苏庭略微点头,以示同意。 方庆深吸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便请这位梁老先生,以作鉴别,且看这契约是否伪造。” 苏庭躬身一礼,笑道:“大人英明。” 孙家管事也不甘示弱,拜了一礼,拍了一声马屁。 这个案子,便暂时告一段落。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苏庭又拖延了两日。 …… 苏庭领着表姐离开衙门,而守在门前的邻里乡亲,纷纷凑上前来。 有些是纯粹凑热闹,有些则是真心在意,有些则是心思复杂了。 苏庭不愿琐事缠身,随口应答了几声,便拉着表姐匆匆回家了去。 而这一日,风和日丽。 但孙家与苏家的官司,引起了不少人的谈论。 落越郡一下子热闹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百姓忙碌一天,才到闲暇事后,这茶余饭后,便不免提起此事。 一时之间,这一桩贫家少年与孙家的官司,竟有些传遍了落越郡的味道。 能够预见得到,在此之后,很长一段时日,或许都会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在神庙之中,却显得颇为安静。 毕竟不是初一十五,也非节日到来,也就只有三三两两的信众,前来请愿,或是还愿。 到了傍晚,也就彻底平静了下来。 傍晚时分,夜已临近。 天色昏暗,气候清凉。 松老清扫了一番白天信众留下来的痕迹,才将扫帚放在一旁,返身回院。 而在院中,青平已经扫清了落叶,在假山边上的石桌上,沏好了一壶茶。 “苏庭这小子,吃了场官司?”松老倒了杯茶,轻饮一口,状若无意地问道。 “上次他入狱之前,跟王家公子喝了顿酒,在契约上落了名,将苏家店铺,彻底卖给了孙家。”青平答道。 “卖了多少银两?” “二十两。” “这败家小子,那店铺的地段十分热闹,真要彻底卖了,又何止二百两?”松老闻言,笑骂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这不是喝醉了,被人设局了么?”青平低声笑道。 “设局?”松老冷笑了声,道:“这混账小子,精得跟鬼一样,王家小子在他手里,把命都丢了,还能设局害得了他?他若不是主动去跳,谁能坑得下他?以老夫看来,是他设的局吧?” “这个……”青平略微低首,沉默无声。 “你托方庆,给苏小子买了些东西,变成了一罐假墨水,当老夫不知么?”松老淡淡开口。 青平闻言,不禁笑了声,道:“举手之劳,便想帮他一把,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哪知他这动静,倒真是不小。” “罢了,既然是从神庙中得了传承出去的,帮他一把,助他走得远些,也不是坏事。”松老抬头看了看青平,说道:“倒是你,没让老夫失望。” 青平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愕然。 松老说道:“你可知那年与你一同来的,资质根骨,大多比你出色?” 青平点头道:“弟子知晓,但弟子不甚明白,松老为何只挑中了我?” 松老缓缓说道:“你资质中等,不高不下,但胜在性子平稳。而老夫当年,也是如此,你与老夫实则算是同一类人,同样平庸,同样稳重。在这一点,从你对苏庭的态度上,可以看得出来。” 苏庭从神庙中得了传承,身具浩大机缘,修行堪称一日千里,令人为之骇然。 哪怕松老,都不禁为此感叹。 而青平拜在神庙下,修行了多年,还比不上修行才短短时日的苏庭。 这样的遭遇,放在一般人身上,难免嫉妒,甚至愤恨。 但青平仍能平静看待,如此心性,便已是难能可贵。 “保持这份心境,对你今后必有着极大的好处。” 松老这般说着,旋即挥手,说道:“衙门那边的事情,不必多加理会了,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还不足以让他苏庭这鬼精的小子吃亏。” “听松老的意思,苏庭会胜这一局?” “这是自然。” 松老随口应了一句,旋即又道:“当然,孙家也不见得全是蠢货,尤其是孙家这位家主,也不可小视,但他孙家,终究势大,不会把这个卧病在床,见识浅薄的贫家少年放在眼里。 “而苏庭实则已是修道人,但却从未轻视孙家。” “有心算无心,结果自然是明朗的。” 说着,松老淡然道:“你当了他的帮手,不是对此事来去,一清二楚么?” 青平想起苏庭那厮,不禁失笑。 松老略微抬手,又道:“不过,孙家若要败了这场官司,那么这一间孙家如此看重的店铺,必然不会平静。这两日间,你去周边看着,看他孙家是否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是否会动些什么手脚。” 青平心中凛然,躬身应是。 松老挥手,让青平退下,旋即看向旁边一罐墨水。 “乌贼为墨,不亏贼名。” 松老垂下眼睑,念了一声:“跟苏庭这小贼,倒也配得上。” …… ps:又是周一,求收藏,求推荐票,求点击……求一切!就要打滚卖萌撒娇了⊙?⊙! 第四十一章 孙家! 孙家。 偌大宅院,古旧斑驳。 作为落越郡有名的大族,这座宅院并不显得多么富丽堂皇,而是有着岁月沉淀的痕迹。 这座宅院,在当年初建,自然是极为辉煌大气的宅邸,然而岁月变迁,如今建筑风格已不同于当年,加上岁月的痕迹,更显沧桑古旧,早已不复昔日辉煌。 只是孙家传承多年,这古宅便保留下来,不断修缮,历经岁月之后,更有一股沉淀的底蕴。 门前一对庞大石狮,栩栩如生,面孔狰狞,凛然生威,显得无比强悍,令人见之而生畏。 无论是谁造访孙家,先见了这对石狮,气势往往便先被压落了一筹。 …… 而此时此刻,孙家后院。 家主的书房当中。 气氛紧绷,沉闷压抑。 仿佛乌云盖顶,阴雨未下之时。 在外风光无限的孙家管事,正跪伏在地,低声道:“事情便是这样。” 他额头触地,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而在前方,桌案之后,坐着一位花甲老人,鬓发灰白交杂,身着紫色袍服,看他面色红润,显然保养得当。 只是这老人神色漠然,眼神冰冷,让人见之而心畏。 “就是这样?” 老人缓缓道:“因此又拖延了几天?” 孙家管事低声应道:“是小人察觉方大人与那苏家小子似有来往,心觉让师爷来鉴别真伪,或有不妥,这才想要请梁老前来。” “这事不能算你错了。”紫袍老人缓缓说道:“只不过,苏家的小子,何德何能,让方庆如此看重?便是我偌大的孙家,在落越郡根深蒂固,这些年间他方庆都不卑不亢,无论涉及什么案子,都不能让他方庆偏私,可就凭这个少年,便可以让方庆偏向于他?” “那苏家小子,怎么可能比得孙家?”管事低声说道:“此事应该另有缘故的。” “那就查一查这其中的缘故。” “是,小人这就让人去查。” “等会儿。” 老人略微抬手,说道:“你说那苏庭,从一开始,便显得淡然自若,全无半点慌忙紧张,似乎凡事成熟在胸?” “确实如此。”管事低声道:“此人年纪虽小,但心态着实平稳,言辞极为凌厉。” 说到这里,管事迟疑了一下,终究不敢隐瞒,还是冒着被家主看轻的危险,说道:“他一言一语,仿佛具有威严,让小人不敢直面,心中有些畏惧。” “哦?” 老人讶然道:“你也会如此?” 这管事本也是孙家的族人,乃是分支一脉,但自幼在主家长大,备受器重,尤其是在他这家主身边,也有多年,跟随着他,见识过不少大人物,也见识过不少大场面。 这样一个人,虽然只是个下人,但阅历十分深厚,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竟然会被一个少年震慑? 管事微微咬牙,虽然有些羞恼,却也不敢隐瞒家主,只低声道:“正是如此。” 紫袍老人眉宇微凝,过了许久,舒展开来,说道:“一个能让落越郡的父母官亲近的少年,一个能被这方庆大人看得比我孙家还重的少年,说他有些不凡之处,倒也可以理解。若是他没有半点出奇,反倒教老夫奇怪了……” 说着,紫袍老人又道:“这少年人,着实不能当作一般的少年看待,今后你对他的事情,要多加慎重。” 管事心中一凛,道:“小人明白。” 放在以往,无论是谁,对于这个苏庭,都不甚在意,毕竟苏庭年岁尚小,加上卧病在床,见识不多,又是只局限在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区区一只井底之蛙,着实不足挂齿。 但经历这次之后,不谈其他,单是这少年展现出来的气度,那临危不乱,那镇定自若,那轻松写意,就不像是一个寻常少年所该有的。 “既有几分出众之处,姑且便高看他一眼。” 紫袍老人说道:“方庆若是当真看重他,那么这白纸黑字,这不可更改的契约,究竟多么重要,也必然会告诉这苏庭。可苏庭知晓了契约不能改,还能如此轻松,想必是心有底气……老夫要知道,他凭什么有此底气?” 管事闻言,顿时有些不解。 紫袍老人摆手说道:“关于这事,我另外让人去查,你无须理会。但这契约,你要好生保存,等侯梁兄前来,千万不能有失,避免他是想要在这契约上作什么文章。” 管事沉重点头,面色肃然。 他也在怀疑,苏庭的“阴谋”,大约在契约上。 但莫说是他,就算是他眼前的孙家掌权人,也没能想到,问题虽是在契约上,但却是早已种下的。 “另外……” 紫袍老人说道:“凡事留个心眼,不能大意。既然这个苏庭如此自信,那么我们便要有些准备,姑且就当他这次官司,能够得胜……那么,你是觉得,苏庭要真是必胜无疑,我们又该要如何?” 孙家管事眉宇皱起,道:“杀人灭口?” 紫袍老人摇头说道:“你跟随我这些年,许多事情还是想得简单。” 管事低下头,道:“小人怎能与您相提并论?” 紫袍老人没有接话,只是说道:“落越郡不比其他地方,县令方庆为人清廉,与我孙家不能同心,我们行事便不能肆无忌惮。这杀人灭口的手段,是不得以之时,才能用的办法,实属下策。” 管事沉默了下,旋即问道:“敢问家主,眼下该要如何?” 紫袍老人伸手在桌上敲了敲,凑近前去,耳语了几句。 管事略感愕然,旋即露出敬佩之色。 紫袍人老人说完了布置,便挥手道:“去办你的事情罢。” 管事躬身道:“是,家主。” 他躬身后退,返身出门,旋即关上房门,才长长松了口气。 按道理说,哪怕是主仆,接触得多了,熟悉得多了,难免会少几分敬畏,多几分亲近。 然而,尽管他跟随家主多年,尽管他与家主接触甚多,但心中的敬畏,从来不会减少。 因为这位家主,有着足以令人敬畏的本事。 孙家传下数百年,在前代之时,已然势弱。 直到这一代家主,才能颇高,让孙家之势,起死回生,振兴内外,隐约有了数代以来,最为辉煌的迹象。 尽管当代家主已年近六十,将要走入暮年,然而这些年间,手腕强硬,其威严之态,已深存于孙家族人心中。 正因如此,他这位在外风光无限的管事,才显得如此惧怕。 这是发自于内心的畏惧。 第四十二章 机缘! 孙家与苏家之间的官司,几乎传遍落越郡。 无论是茶馆里,还是酒楼里,或是家里,但凡闲暇之人,茶余饭后,难免提起此事。 就在邻里乡亲,也有些许闲言碎语,传进院落,传入苏家。 只是对于苏家姐弟而言,气氛则显得较为安静。 在衙门回来之后,苏庭就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而苏悦颦也不好开口询问,只怕苏庭误以为她是质疑。 沉默之中,煮饭,做菜,吃饭,收拾,偶尔有几句话,但说过之后,转瞬而又沉默。 这样的气氛,又到了夜里。 夜幕漆黑,无星月光芒。 一盏油灯,照得房内昏黄,驱散了些许湿气。 “姐……” 苏庭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说道:“你有事就与我说,不必留在心底的。” 苏悦颦听了他这话,静了片刻,微微摇头,轻声道:“咱们家的店铺,能拿回来么?” 苏庭点头道:“能!” 苏悦颦闻言,点头道:“这便好了。” 她目光清澈柔和,语气柔和,声音恬静。 只是苏庭,面对表姐这饱含信任的目光,心中反而有些愧疚,想了想,终究是坦白了些,低声说道:“其实那契约,确实是我签的。” 苏悦颦眉宇轻蹙了一下,但并未开口询问。 “契约虽然签了,但这并不影响到咱们拿回店铺。” “嗯?”苏悦颦怔了下。 “因为这两天,孙家的契约,就要作废了。”苏庭微笑道。 “什么?”苏悦颦讶然道。 “我说,孙家的契约,拿不出来的。” 苏庭的语气,平淡而坚定。 …… 孙家。 高宅大院。 灯火通明。 那位书法大家梁老先生,赶到落越郡之外,那时已是傍晚时分,他本想寻个落脚之处,歇息一夜,但未想这孙家之人,十分急切,让他趁着夜色,入了落越郡。 而踏足落越郡之后,再来到孙家,又是一段路程。 时至此时,已在深夜。 孙家备好了酒菜,接风洗尘。 酒足饭饱之后,孙家家主才领着这位书法大家,曾经的朝堂官员,在宅院之内,走了一遭,边是参观,便是叙旧。 “数百年老宅,岁月的沉淀,沧桑的痕迹,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兴盛衰落及崛起,真是充满了难言的味道。”梁老在这宅院当中,发出了这么一声感叹。 “梁兄过奖了,终究是祖上留下的瑰宝,我辈后人,只能是稍加修缮。”孙家家主仍是一身紫袍,灰白鬓发一丝不苟,神色间少了对下人时的冷漠威严,多了几分亲和的笑意。 “以孙老哥的本事,建一座宅院,自是不难,但能念着祖辈古宅,难能可贵。”梁老说道。 “梁兄真是过奖了。”孙家家主这般应了声。 “你知道我从来不讲虚言假话,这也是我为官数十年,也还只是个闲职的原因。”梁老认真道。 “也正是因为闲职,梁兄才数十年如一日,书法大成。”孙家家主由心赞道。 “大成不敢当,只是有些自家的独到之处罢了。”梁老笑了声,说道:“好了,你知道我这人,不讲虚言假话,也不喜欢客套话,我来了这么久,你带我逛到现在,也是时候说正事了罢?” “事情自然不急,总要招待一番,莫要失了礼数嘛?”孙家家主笑道:“若失了礼数,我还怎么有脸开口,让梁兄帮忙?” “不急?礼数?”梁老先生笑出声来,轻摇着头,笑骂道:“我本要在外头歇脚,你让人急匆匆把我这老骨头架到孙家,连夜而来,险些散了架,你还跟我谈礼数,你还跟我说不急,孙老哥你这未免太有趣了些?” “哈哈。”孙家家主笑着道:“我是急着明天的事,怕你在外歇脚,误了明天的大事。如今你已来了,自然就不急了,无论是今夜,还是明早,都赶得及嘛。” “哦?”梁老说道:“你若这么说,我今夜怕也是睡不着的,与其如此,你不如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哪有什么能让你好奇的?”孙家家主微微摆手,说道:“只不过是让你鉴别一纸契约的真假而已,对你来说,再是寻常不过了。” “哦?”梁老讶然道:“既然只是如此小事,那老哥又如此看重?” “此事……”闻言,孙家家主沉默了下,旋即正色道:“因为这一纸契约,于我孙家而言,便是大事。” “哦?”梁老觉得愈发有趣,说道:“老哥一向沉稳,如今眼界已高,地位稳固,能称得是大事的,也已不多。既然老哥如此重视,那便快些让人把契约送来罢。” “这样也好。”孙家家主稍微偏头,朝着身后跟随的两名下人说道:“去找大管事,让他把契约送来。” 右边那家丁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匆匆而去。 孙家家主回过头来,笑着道:“前面凉亭,湖水映着月色,我再让人取过来几颗夜明珠,借光来看,如何?” 梁老点头道:“自无不可。” 孙家家主偏头说道:“去请二夫人,让她领几个护院,送三颗夜明珠过来。另外,再取几个灯笼,免得不够光亮。” 余下这个家丁听了,也便匆匆而去。 “这便有些大张旗鼓了吧?” 梁老见他几番吩咐下来,场面似乎变得极为隆重,不禁说道:“不如明天一早,天亮了再看?” 孙家家主笑道:“我这不是怕你睡不着嘛,再者说了,多等一夜,我也不见得能睡着。” 梁老露出讶色,旋即大笑道:“你老兄什么大风大雨没有见过,还有事情能让你看得这般重,重得连你都睡不着了?照你这么一说,我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契约,能让你老兄,如此看重了。” 孙家家主目光中闪过一抹异色,一闪而过,轻松笑道:“哪有什么,其实也就是一家店铺而已。” “仅仅只是一家店铺?” 梁老闻言,讶然道:“孙家多少年传承,家大业大,还缺一家店铺?” 孙家家主颇有感慨,叹了一声,说道:“我孙家传承数百年来,缺的不是区区一家店铺,而是这店铺里该有的机缘啊。” 第四十三章 淡迹若无痕 孙家家主叹息不已,感慨良多。 梁老与他相识已有不少时日,却是初次见得这位运筹帷幄,手腕强硬的老友,变得这般多愁善感,眉宇之间,讶色愈发重了。 “失言,失言。”孙家家主醒悟过来,似乎察觉多说了一句,旋即摇头,又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话锋,说道:“还得劳烦梁兄了。” “不会麻烦。”梁老摆手道:“不过鉴别一纸契约罢了,于我而言,不是难事,除非他是当时少有的大家,才能瞒得过我。” “哈哈,瞒过梁兄倒不至于。”孙家家主说道:“而且,梁兄只怕是误会了。” “哦?”梁老问道:“此言何意?” “梁兄以为鉴别真伪,便是要替我看一看,这契约是否属于他人伪造?”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孙家家主抚须笑道:“这契约不是此人伪造,而是我孙家定下,用钱买来的,让对方签了名字的。只是对方如今矢口否认,说是我孙家作假,需要有人鉴别真伪,我这才厚颜请来了梁兄,以梁兄的名声,只须认定这契约为真,官府便无异议,此人也无话说,如此,也就是了。” “签了契约,却又不认?”梁老闻言,顿生恼怒,哼了声,道:“我平生最为厌恶的便是不守信约,遍耍无赖的货色。” 说着,这老者稍微挥袖,道:“若真是如此,我必然是要帮你,但丑话说在前头,契约真假,我凭心而定!” 他目光看了过来,沉声道:“孙老哥,你若是连我也骗了,我可不会昧着良心,偏向于你。” 孙家家主哑然失笑,道:“哈哈哈,你这厮的性子,我怎不知晓,你大可放心,孙某这辈子做事,谈不上多么光明磊落,但至少敢放在你梁兄面前的,绝不是龌蹉之事。” 梁老点头道:“如此便好。” …… 两人言谈之间,已至凉亭。 不过多时,夜明珠已至,光华柔和,暖如月光。 两侧又添灯火,愈发亮堂。 最后才是大管事,匆匆而来,看他衣衫不整,似乎接到消息之后,来不及整理仪容,便急忙赶来了。 “你这混账,怎么如此失礼?” 孙家家主哼了一声,只是眼下却有一抹赞赏。 大管事跟在身旁也有多年,听出言外深意,心中大喜,面上露出惶恐之色,低声道:“小人害怕误了家主与梁老先生的大事,这才匆匆而来,失礼之处,愿意领罚。” 孙家家主故作恼怒,正要开口。 梁老挥了挥手,道:“情有可原,不必罚了。倒是你那契约,快取过来,让老夫仔细瞧瞧。” 大管事怀中有一木盒,紧紧闭上,严丝合缝,外边还有些许尘灰,想来为了安全,已封存数日之久。 梁老见状,便知孙家确实是重视到了极点,否则区区一张薄纸,何至于如此封存? 孙家家主取过了木盒,旋即从怀中掏出一物,形同钥匙,翻过木盒,在底下转了一圈。 一声轻响,木盒应声而开。 “这契约不重,但涉及的东西,于我孙家而言,当真是极为重要。” 孙家家主看向梁老,笑着说道:“我让管事封存,埋在暗格里,命人日夜守护,寸步不离,稳守至今,未敢有失。” 梁老皱眉道:“如此重要?” 孙家家主虽然为人谨慎,但也从来审时度势,绝不会小题大做。 适才已经从孙家家主口中,他隐约知道了,对方不过一个孤儿,病弱少年,井底之蛙,仗着一家店铺,仗着年少无知,忽视律法,抵死不认。 但这样一个令人感到无言的无赖少年,能让孙家如此谨慎? 或许不是这个少年,而是那店铺之内的机缘。 孙家家主,把这桩机缘,看得太重了。 究竟是什么机缘? 梁老心中满是好奇,但他也知道,先前孙家家主已经转过了话锋,没有明说,也就是无意解释,既然如此,他问了反倒是自讨无趣。 “取出来罢。” 木盒打开,内中铺着绸缎,上面是一张平凡无奇的契约纸。 梁老双手接过,以示重视,目光逐渐扫过,看清了契约所述。 不是其他,仅仅是一家店铺的归属,价值不过二十两。 看到这里,梁老心中隐约有些不自在,他也知道,一家店铺,不该只得二十两。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少年,是否当真是心甘情愿地签了姓名? 梁老目光扫落,停在落名的地方,旋即一怔。 “怎么?” 孙家家主见状,不禁问道。 梁老沉默了一下,目光在契约纸上,来回扫视,似乎互相比较。 “这名字的笔迹,比起上面契约内容书写的字迹,好像淡了许多。” 梁老声音显得犹疑不定,似乎有些古怪。 然而孙家家主,以及那孙家管事,无不大惊失色。 孙家家主立时近前,看向契约之上的字迹。 借着月色,借着珠光,借着烛火,隐约能见“苏庭”二字。 然而这两个字,墨迹浅淡,比之于前日,竟是淡了许多,比之于上方契约内容书写的字迹,几乎淡迹若无,几近无痕。 “这……这……” “怎么会这样?” 大管事颤抖着,声音都在发颤。 孙家家主偏过头来,目光宛如寒冰,森然道:“怎么会这样?” 大管事刹那跪倒,颤声道:“小人……小人不知,这些时日,小人封存暗格,不曾有人接触,不曾有人见过,绝不会被人调换了的。” 孙家家主未曾想到,布置如此周全,看得如此慎重,甚至不惜小题大做,竟然还是出了变故,他抬起手来,杀机凛冽。 这一回,他对这位跟在自己身边数十年之久的管事,动了杀机。 “慢着……” 梁老先生忽然开口道:“不是他的错。” 孙家家主放下手来,看向梁老。 大管事劫后余生,看向梁老的目光当中,充满了感激。 “梁兄知道原因?” “大约猜得一二。” “何以如此?这契约之事,不瞒梁兄,乃是我亲自过目,确认无误的。” “之前确实无误,如今隔了段时候,便是不同了。” “为何?” “我浸淫此道多年,知晓有些墨水,不同往常,书写之后,隔上许久,能淡然无迹,往往被人用来当作伪造契约的手段。” 顿了一下,梁老沉声说道:“孙老哥,你用谋半生,令人闻风丧胆,此次,只怕是着了这少年的道!” 孙家家主沉默了下来。 大管事更是低下头,颤抖着,不敢言语。 第四十四章 再登公堂,孙家阴云 翌日。 县衙。 苏庭与表姐先是到来,但孙家那位大管事,却没有先行来此。 过不多时,官家之人陆续到来,门外也围了不少百姓。 可孙家之人,却还没来到。 须知,当日孙家大管事,可是第一个在这里等侯的。 “等一会儿吧。” 苏庭偏过头来,朝着表姐笑了声。 苏悦颦听他解释过一番,放宽心了些,再看到眼前场景,孙家大管事未有出现,想来事情真如苏庭所想。 至于上边,方庆眉宇一挑,问道:“孙家还未来人?” 有捕快答道:“回大人,未见孙家来人。” 方庆皱眉道:“怎么回事?” 他看向苏庭,只见苏庭依然神色平淡,带着些许轻快笑意,心中不禁有些猜测。 孙家来人耽搁了? 孙家可谓是家大业大,也不缺一位管事,这一人耽搁了,再来另一人便是,怎么会全无动静? “大人。”师爷凑近前来,低声道:“按律来说,咱们该去提醒一番,但若提醒过后,还无响应,那便是孙家自行弃了这场官司,胜者即为苏庭。” “嗯。”方庆抬起手来,有意判决苏庭得胜,但仍谨记自家为官,谨记心中正道,终究深吸口气,道:“按朝廷律法,无故缺席者,视同拖延之意,是自弃官司,胜负立定。然而,法有容情,避免事出有因,本官按律,该与孙家商谈。” 外边的围观群众,本不知原委,还等着孙家来人。 听得方庆这般开口,众人才知其中端倪。 当下议论颇多,显得颇为吵杂。 “我看孙家一定是假契约,鉴定不实,所以不敢露面了。” 议论之中,这一句话,显得尤为响亮。 苏庭偏头看了过去,发觉说这话的,还是之前那个男孩儿。 虽然苏庭自觉胜券在握,但还忍不住给他竖了个拇指,心中自动给他记了三串糖葫芦的账,日后取回店铺赚了钱,再给这小子清数。 “来人。” “大人。” “你们二人,去孙家走一遭。” …… 孙家。 此时正在巳时,阳光明朗。 但孙家之内,几乎阴云盖顶。 外人俱已退避,大堂之上,仅有三人。 正是孙家家主,大管事,以及梁老,这三位昨日已然知晓契约变故的。 “其实这墨水,也并非一夜之间,立即消失。” 梁老语气低沉,说道:“按道理说,它是逐渐淡下的,或许之前是因为你们时常看见,没有对比,没有察觉,这一次,封存几日,内中沉闷,变得就有些明显了。” 孙家家主脸色阴沉,转头看了过来。 大管事心中一颤,低声道:“之前的笔迹,虽然没有过多注意,但也不会浅得这般明显,正是这几日间,笔迹才迅速消失的。” “哦?”梁老眉宇一挑,道:“真有这等,此前一段时日,全无变化,在一夜之间,立时消失的墨水?” 他浸**法一道,足有数十年之久。 关于乌贼墨此类的几种墨水,也并非全然不知。 但若说此前没有变化,过了一段时日后,再即刻消失的,这倒让他感到奇异。 孙家家主闻言,眉头紧锁,道:“这种墨水,梁兄也觉讶异?” 梁老沉吟片刻,旋即摇头道:“这种墨水,不曾听闻。” “哦?” 孙家家主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抹寒色,道:“这倒真是奇怪了。” 梁老问道:“如何奇怪?” 孙家家主沉声道:“此人正值年少,见识浅薄,而且多病,足不出户,阅历比寻常少年还弱。并且,自幼生在落越郡,不曾踏足外地,哪来的见识?” 他缓缓踱步,逐渐说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井底之蛙,竟然能用上这等手段,让你这位浸**法数十年的人物,都辨认不出?” 梁老听他这般说来,也觉讶异,但也有些羞恼,深吸口气,道:“我辈中人,浸**法之道,熟知笔墨纸砚,但终归是以‘书法’为重,不是以辨认为主。老夫着实见识不多,但也不见得他这就是多么非凡的手段了。” 孙家家主取过那张契约来,脸色愈发阴沉,心中愤怒愈重,便想要直接撕了,却发觉上边仍有少许淡迹。 昨夜至今,痕迹愈发淡了。 到了早上,淡若无痕。 但毕竟还有些许痕迹。 他目光微凝,向大管事扫了一眼,使了个眼色。 旋即,便见这紫袍老人一声冷哼,把契约甩了出去。 大管事惊叫一声,忙上前去接下,他看着契约,忽然叫道:“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这一声叫得充满了惊喜。 梁老偏头看去。 只见大管事说道:“梁老先生的书法,乃是大周有名的,只要按照上边的痕迹,依样画葫芦,临摹出来,岂非与他苏庭亲笔,全无不同?” 这一个提议,让大堂之中,沉寂了下来。 孙家家主目光从梁老身上迅速扫过,立时收回,仿佛不曾听闻。 而梁老脸色难看,低沉道:“模仿笔迹,不是易事。下笔是轻是重,会让字体粗细显得不同。走笔是否流畅,会让文字体感全然不同。我若仓促动笔,若是用来瞒过一般人,不是难事,但我听闻,落越郡方庆手下的幕僚,岁数甚高,见识颇广,在文字上的造诣,也是不低,匆忙临摹之下,多半瞒不过他。” “不若尝试一番?”大管事急声道。 “你要用孙家的名声去尝试,也无不可。”梁老哼了一声,冷声道:“只不过,老夫虽然看不过那个用贼墨欺瞒的苏庭小子,可也不会违背律法,违背书法,违背本心。” 他站起身来,挥袖道:“你愿意用孙家名声来尝试,老夫也不愿意冒着身败名裂,临老来污了清名。” 话说至此,显然已是怒极。 大管事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孙家家主早有所料,之前未有开口,故作不知,只是想要看看,大管事能否说服他。现在看来,这姓梁的,依然固执到了极点,还是那般顽固不化,着实难以说服。 这时候,才听孙家家主冷哼斥道:“胡说八道,怎可让梁兄屈尊降贵,去行这等下作之事?他苏庭此人,无耻狡诈,我们若是效仿于他,岂非与他相同?” 梁老闻言,面色这才缓和。 然而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声音。 第四十五章 一场胜败 “家主。” 有下人通禀,道:“外头有两位捕快,自称是从县衙而来,奉了方大人的话,来家中问事的。” 这话传了进来。 梁老沉默不语。 大管事心中发颤。 只见孙家家主,负手而立,缓缓踱步。 在梁老的眼中,这一夜之间,这紫袍老人,似乎老了许多,原本貌若花甲,此刻年逾古稀,便是挺拔的身形,也稍显佝偻。 或许他真是对店铺看重得无以复加。 或许只是他梁某人的错觉。 也或许,这只是孙家这老狐狸故意扮出来的姿态。 但无论如何,至少此时此刻,孙家这位家主,却是真真切切的充满了失落。 “早年孙家势弱,老夫接掌家主以来,为振兴家族,与人明争暗斗,也不知多少回了,也算老谋深算,半生不输。未想,临到老来,还被一个少年人设计了一把?” 孙家家主怅然一叹,充满自嘲,道:“都说英雄出少年,看来阴险狡诈,也该属少年嘛。” 大管事低下头,不敢说话。 梁老吐出口气,低声道:“不过是一时大意,小瞧了他而已,你孙家可谓是家大业大,根底深厚,还比不过一个孤儿么?” “梁兄说得是,这次败了,还有下次。”孙家家主微微摇头,笑道:“狮子搏兔,尚尽全力,老夫终究是自视太高,轻视了这个少年。下一次,便要重视些了……” “怎能怪你?”梁老发自内心地道:“狮子搏兔,尚尽全力,但猛虎纵横山野,又怎会看重一只蝼蚁?想你孙老哥,在外搅弄风云,对一个落越郡的少年,难免轻视,人之常情。莫说是你,哪怕换作是我这闲人,对一个后辈小子,也难免轻视。” 孙家家主笑了两声,道:“之前小视了这井底之蛙,只当他心智稚嫩,如十岁顽童,不知他有些城府,还能用诡计。” 说着,他摆手道:“吃亏便吃亏了,下一次,再拿回来就是了。” 说到这里,意思已是极为明朗。 这一次官司,便是栽了。 大管事亲自经手的这件事情,彻底砸了,心中惴惴不安,看着家主,低声道:“县衙那边,还在等候孙家到场,可需要小人去走一趟?” “不必了。” 孙家家主说道:“他方庆跟咱们孙家不能同心,还给他行个什么方便?” 大管事心中苦涩,道:“可他毕竟是落越郡的父母官,而我孙家,也是扎根在这落越郡的。” “孙家扎根落越郡数百年,早先的郡守,后来的县令,不知换了多少,他们一批换一批,不全是姓方,而孙家从来都姓孙。”孙家家主哼了声,道:“方庆自命清高,自号公正,也不会因为此事,以后刁难孙家。” 想起这一次,正是因为顾忌方庆跟苏庭有所来往,才拖延到了今日,才让这契约变成废纸。 思及至此,怒上心头。 “就让他方庆,在衙门里候着罢。” “什么时候他等得不耐烦了,判定我孙家不到场,自认败了,也就是了。” 说了这么一句,孙家家主挥袖而去。 大管事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梁老看他背影,不禁有些摇头。 这孙家的家主,一向老谋深算,在外甚至能忍屈辱,今日显得如此暴躁,多半是这店铺的分量,在他心底,着实够重了。 “你还站着干什么?” 梁老看了过来,道:“他不过气昏了头,说的些瞎话……你孙家就在落越郡,没必要因为一句话,就得罪了人家父母官。这事说小也小,往大了说,定你孙家一个不敬朝廷,藐视官员的罪名,也未必不成。” 大管事听他指点,恍然大悟,忙是一礼,就匆匆往外跑去,见那两个捕快了。 …… 县衙之中。 距离方庆命人去孙家至今,时间并不长。 可一旦把时间用在“等侯”二字上面,哪怕只有片刻时候,也会让人感到十分漫长。 门外围观的百姓,已经散去大半,但还有些个闲人,还在等着看些热闹。 而在堂上,哪怕是方庆,都有几分不耐。 苏庭则是神色依旧,与表姐悄声说话,避免表姐因为等待而感到枯燥。 过了片刻,前去孙家的捕快,匆匆赶回。 “大人?” “孙家怎么说?如何未到公堂上来?” “孙家……”那捕快怔了一下,旋即说道:“孙家契约丢失,自认输了这一场官司。” 刹那之间,公堂内外,满是寂静。 无论是公堂上的捕快,还是外边的百姓,无不感到错愕。 方庆也是呆了一霎,旋即看向苏庭,只见那少年仿若不觉,似乎不曾听见。 看到这里,方庆自然明白,这便是苏庭的手笔,他早已知晓此事结果,毫不意外。 “鬼神之术?” 方庆闭上双目,想那孙家何等底蕴,比起他这县衙,还要高深,哪怕十个袁珪,都不能潜入其中。 苏庭无声无息,便将这契约取走了? 若非鬼神之术,又怎能解释? 他深吸口气,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对于苏庭的敬重,不禁又添了一分。 “大人。”师爷对苏庭了解有限,接触有限,惊讶过后,倒不如方庆那般震撼,低声提醒道:“此事苏庭得胜了。” 方庆精神一震,旋即惊堂木一拍,喝道:“孙家契约未明真假,又自弃官司,此次孙家状告苏庭一案,自此了结。” 他没有多说,但意思已经极为明朗。 孙家状告苏庭,这次败了。 契约不能作数。 而苏家的店铺,自然还是苏庭的。 门外的百姓们,一齐发声,哄然而响。 这些声音当中,其中一部分是为苏家而高兴,一部分是因为孙家这大富户栽了官司而高兴,另外一部分,纯粹是跟其他人一同凑热闹的。 但苏庭没有理会,他看向了表姐。 苏悦颦听闻孙家契约丢失之后,便喜极而泣,听得方庆一声令下,更是不禁捂着口,泪流满面。 “咱们家的店铺,这就拿回来了嘛。” 苏庭这般笑着,看向了门外。 店铺的债,是拿回来了。 人命的债,还没清算。 这些年的利息,也是一样。 孙家不会善罢甘休,但苏庭也不见得就此停手。 第四十六章 余声 落越郡。 偌大的孙家,传承数百年之久,势力根深蒂固。 但凡出生在落越郡的百姓,无论老少,几乎都是从记事起,便记得自己听过本地的这一家大族。 历代以来,孙家与官家中人,关系向来密切,与市井之间,也同样有所来往,可谓黑白两道,皆有涉猎。 然而方庆上任以来,市井不法之人,尽数受制,且他本人,也不受孙家招揽。 但这并不影响孙家在落越郡的地位。 这仍然是令人只能仰望的庞然大物,如同一座深不见底的湖泊。 只是这一次,孙家败了一场官司,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而胜了这一场官司的,不是王家,不是唐家,不是方家,而只是苏家。 如今仅剩下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贫苦度日的苏家! 此事传扬开来,人人为之震惊。 那庞然大物,竟然也是会在官司上面,败给贫家少年? 茶铺酒楼,市井人家,但凡茶余饭后,大多以此为谈资。 “孙家居然也真是败了?” “还是咱们方大人秉公办事,若换了一任县令,必定和孙家勾结,咱们怎么会见苏家小子得胜?” “这倒也是,方大人治下,真乃是朗朗乾坤。” “孙家的契约,听说只是丢失了。” “孙家既然打官司了,还能把契约丢了?只怕就是伪造杜撰的,如今生怕被揭穿,便借口下了台阶而已。” “那苏家小子,倒也真是福大,得了方大人这么一位清官在任时。” “倒是袁捕头,似乎不像咱们想的那般清高嘛。” “也不能这么说,袁捕头不见得就跟孙家有什么来往嘛。” …… 袁家。 袁珪脸色难看。 这一日,孙家状告苏庭,以契约丢失为由,自弃官司。 贫家少年,胜过了孙家大户。 这让方庆的清名,愈发高涨,愈得人心。 但他袁珪的名声,则因此受损。 只因为他替孙家作证,苏庭曾落笔签名,如今孙家的契约,几乎已被默认为虚假不实,对他袁珪刚正不阿,宁折不屈的名声,自然便有了些许质疑。 虽然影响不算大,但终归是有些不甚中听的声音。 “契约丢失?” 袁珪没有主动询问孙家,而孙家也没有来告知于他此事的真相,他也就当作是契约丢失了。 孙家何等底蕴,何等森严,就是以他的武艺,都不可能潜入孙家盗取契约。 他见过苏庭,固然气质不凡,气血绵长,却没有习武的迹象。 这样的手段,必然是那所谓法术。 “妖邪之辈。” 袁珪面现怒色。 蓦地一掌拍落。 嘭一声响! 木桌震了一下。 旋即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 …… 神庙。 这一日,也是香火鼎盛。 不仅是落越郡,便是周边的百姓,听闻雷神庙灵验,也都纷纷前来,排忧解难。 松老坐在边上,但凡有人拿着签条来解,他便根据对应的诗文,根据对方的情况,作出解答。 就在松老解了一签之后,青平匆匆而来,凑近耳边,低声道:“苏庭胜了官司。” 松老稍微点头,此事已在意料之中,只不过,那个少年能够让孙家吃下一亏,也着实让人高看一眼。 青平侍立在侧。 松老继续为信众解签释疑。 待得时过中午,才暂作歇息。 他缓缓起身,来到后院。 青平跟随而来。 松老徐徐说道:“这小贼鬼精鬼精的,有心算无心,胜了一场也不足为奇。” 走到前方,松老停了下来,看着池水,说道:“只不过,胜了一场,也仅是一场而已。” 青平闻言,深以为然,道:“孙家势大,苏庭毕竟还是孤家寡人,道行还未登堂入室。胜了这场,却惹得孙家对他重视,不见得就是好事。” 松老平静道:“可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店铺得手了,老夫这边也探到了几分消息,今夜便能知晓一二。” 青平心中对此,也颇为好奇,但终究没有询问,只是说道:“这些时日,孙家似乎作了准备,在店铺那里,稍微布置了下。” “孙家老鬼,向来谨慎,多半是从苏庭身上,知晓了几分端倪,为了周全,顺手布置而已。”松老说到这里,冷笑道:“这老鬼一向自视甚高,在外也从来是阴邪狠辣,这次栽了,也不知心中是何感想?” 说着,松老似乎察觉失言,摆了摆手,道:“就这样罢。” 青平点了点头。 松老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墨水的事情,方庆多半以为是苏庭法术玄妙,心中会更加敬畏。如此,你托他买来的乌贼墨,其中详情,就不必告知方庆了。” 青平明白,松老此举,是为了让方庆大人保持对苏庭的敬畏,这对于苏庭而言,有着极大的好处,迟疑了下,又再度开口询问。 “关于孙家的布置,可要跟苏庭提起?” “过几天再说。”松老淡然道:“且看他能不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察觉其中端倪。” “也好。”青平点头,只是神色之间,略带犹疑。 “你还想说什么?”松老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他欲言又止。 “我只觉得,苏庭把时候掐得太准,字迹恰好在这两日消去,他如此行事,不免有些行险,不够周全。”青平沉吟着道:“可要提醒他一下,让他谨慎一些,莫要过于自负?” “自负?”松老冷笑出声,道:“你以为他狂妄自大,你以为他年少得意,这就满心自负了?” 闻言,青平一愕。 松老说道:“这小子精得跟鬼似的,凡事谨慎得很,该狂妄的时候狂妄,不该狂妄的时候,他就像是个乌龟壳,正如当日我与人斗法时一样。” “这样的人,别看他玩世不恭,不够稳重,实则心中有着审时度势的本领。” “若没有这份沉得下来的心性,再给他天大的机缘,他又怎么能修行得成?” “只不过,审时度势,一旦审错了,就要栽了跟头。” “好在这小子,眼力向来不错。” 听得松老这番话来,青平心中对于苏庭的印象,有所改变,隐约跟心中天纵奇才的印象,有所重合,再想到此前苏庭所言的“本性”,似乎也不无道理。 “但此次事情,着实太险。” “不险。”松老缓缓说道:“那所谓乌贼墨,老夫查过了一遍,约有半年光景,才会消去痕迹,但他在我神庙得遇机缘以来,才过多久?” 青平怔了下,道:“未足半年?这又怎么回事?” 松老说道:“这小子必定在其中掺杂了些什么,才有这般现象,他必是有所依仗,才敢如此行事。” 青平沉默了一下,旋即说道:“我确实不如他。” 松老没有接话,只是问道:“苏庭现在何处?可是去店铺当中,探查缘由了?” 听闻这话,青平神色古怪:“听闻苏庭回家睡觉去了。” 松老默然片刻,才叹道:“这个懒散的货色!” 第四十七章 无敌的一字真言 苏家。 “颦儿姑娘,你看我们家公子,那是个一表人才,长得可好看了。” “你们家公子那就是个好看的皮囊,我们家公子不仅好看,还懂诗文,深明经义,前次在京城赶考,便中了榜。” “中榜是中榜,后来一次不是落榜了么?我们家公子,可没有那么多事,他也读书识字,还是个出了名的心善,也对颦儿姑娘,早已倾心的呢。” “颦儿姑娘……” 吵吵杂杂,叽叽咋咋。 一个媒婆絮絮叨叨,还能忍受。 几个媒婆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几乎有高人斗法的味道。 …… 苏庭在沉睡中醒来。 他胜了官司后,买了些酒,买了些肉,跟表姐吃了一顿,收拾过后,便先沉沉睡了下来。 虽说他看似轻松,但在孙家这件事上,心中还是存着几分凝重的。 几日过去,事情尘埃落定,才松了口气,好好休息一回。 只是在睡梦中,他呼吸绵长,还是按照功法运转,虽不如专心修行,但也有进益。 可未想才睡了没多久,便被这掀翻了房顶的声音吵醒了。 他听了片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又来了?” 苏庭嘴角扯了扯。 他起身来,到了院外。 只见好几个婆婆,把表姐苏悦颦围在中间,一番言语轰炸。 表姐显得有些苦恼,但为了不失礼于人,还是露出了几分笑容,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她也觉烦躁,只是性子温柔,却也没有发火。 而那几个媒婆,不断劝说,又你来我往地互相嘲讽,面红耳赤,就差动手了。 这什么情况? 苏庭捂着头,深吸口气,往前走了过去。 “滚!” “苏小子……” “滚!” “苏庭,我们是来……” “滚!” “我们可是来办好事的,帮你表姐她……” “滚!” “你别不识好歹,日后你要娶婆娘,还得依靠我们给你提亲,你还得……” “滚!滚!滚!” …… 苏庭凭借“一字真言”,镇压了这几个妖魔鬼怪,让她们落荒而逃,逃出门去,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他最近才摸索到的诀窍。 近些时候,上门提亲的,人数不少,苏庭开始时,倒一杯水,一番好话,表示感谢,然后把人客气送走。 但后来他发觉这种做法,效率太低,不如“一字真言”来得干脆。 “这次怎么好几个,一起上门来了?” 苏庭摸了摸脑袋,吐出口气,道:“简直是吵翻天了,比高人斗法还厉害,若是不动用‘一字真言’,想我苏庭哪怕有这三寸不烂之舌,也要败下阵来。” 算起来,这还是他苏庭自穿越当世以来,第一次有自愧不如的地方。 徐徐吐出口气,苏庭偏头看去。 只见表姐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一字真言”,不禁笑出声来,捂着檀口,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苏庭摸了摸脸,一阵无言。 “姐,你在这笑什么笑?” “你也看见了,我这可是为了你,得罪了不少媒婆。” “日后我看上哪家姑娘,请她们去提亲,多半还得加价,少说得加二两银子,心疼死我了。” 苏庭翻了翻白眼,拍了拍衣襟。 苏悦颦含笑道:“真要这样,姐姐给你去提亲嘛。” 苏庭摊了摊手,道:“那以后我的下半生,得全靠你了。” 说着,他又摸了摸鼻子,叹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个请人来提亲的家伙,也都挺有眼光。” 苏悦颦闻言,略感羞赧,她相貌清丽,皮肤如雪,这羞涩模样,倒让人颇有一番赏心悦目的味道。 苏庭嘿嘿笑了笑。 在落越郡,苏悦颦是有名的美人儿,这些年间,倒也不乏提亲之人。 而苏庭卧病在床,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苏悦颦一心照顾,无暇多想。 只不过,以往倒也没有如今这样的阵势。 尽管她美貌令人心动,但带着一个病弱的弟弟,平常人家多半也是不敢提亲,生怕遭了拖累。 而那些诸如唐家之类的富贵之家,对于一个贫穷人家的少女,难免轻视,哪怕因她相貌而动心,也多半是要纳妾,毕竟不能门当户对,也就不好娶作正妻。更何况,即便是这些富贵之家,也不见得就愿意多养一个病秧子。 若不是方庆治下,法纪森严,换作另一处地方,例如唐家公子这种,意上心头,动强了也说不定。 但如今,情况则又不同了。 苏庭已经病愈,不再是卧病在床的病秧子,也不再是深不见底的药罐子,不再是一个拖累。 而苏家店铺已经拿了回来,苏家姐弟也不再是贫困到了极点,至少凭借店铺,还能是衣食无忧的,家世已算得是不错。 但也有一种人,则是因为苏悦颦的福气。 此次苏庭胜过了孙家,在落越郡显得极为不可思议,谁能想象,一个贫家少年,在一场官司上,能够胜过一个浩大的家族? 这不正跟不久前落越郡所传的风声相合了么? 苏悦颦果真是心善纯净,聚敛福气,是个旺家女子,否则苏庭怎能胜的官司? 有人是看中了苏悦颦的美貌。 有人是看中了苏悦颦的福气。 有人则是看中了苏家如今的店铺。 可想而知,后边这些日子,也不会多么平静,不过,有了他“一字真言”,来过的媒婆们,也不会自讨没趣。 苏庭想起这些琐事,不禁有些头疼。 “姐,咱们家的店铺,要取回来了,到时候还得布置一遍,我先去看看吧。” “我陪你去?”苏悦颦轻声道。 “下次吧,你在家做饭,我回来时买些酒肉,庆祝一回。” “也好。”苏悦颦微微点头,道:“那你早点回来。” “行,不过,要是不想被人烦,那在我回来之前,还是把院门锁上吧。”苏庭眨了眨眼,笑道:“有人敲门就装不在家。” 苏悦颦轻笑出声,微微点头。 苏庭摸了摸怀中的五行甲,缓缓出门去。 临出门来,他似乎想起什么,掏出一个小罐,道了声谢,这才拔开,洒在了水沟里。 “这次可帮了我大忙。” 苏庭笑了声。 世号墨鱼为乌贼,盖其腹中之墨可写伪契券宛然如新,过半年则淡然如无字,常用作伪造契约。 这是古中国的记载,但这个与古中国相似的世界,终究有所不同,这一种手法,便极少人用。 此外,苏庭则还特地添上了另外一些物质,这才让墨汁加快挥发,远不足半年期限,早已消失无迹。 “契约事了,店铺拿回来了。” 苏庭看向天空,低声道:“我倒想知道,那一间店铺当中,孙家想要找的,究竟是什么物事?” 第四十八章 苏家店铺 街道。 苏家店铺。 这家原本的药堂,如今几乎已经荒废,闭门数年之久,满是尘埃。 苏庭打开了门,挥手扫开扑面而来的尘埃,他微微屏息,过了片刻,才走入其中,顺手关上了门。 关门之后,店铺之内,显得有些昏暗,但上方的天窗,阳光照射下来,倒也看得清楚。 “地方倒是不小。” 他四处走动了一回,这店铺地方算是较为宽广,连同后面小院,占地不小。 表姐说过,现在住的是祖宅,但以往苏家几口人,便是住在店铺后的小院里。 至于这店铺,本来也是祖宅,且是更古老的祖宅,是在好几代前,见这条街道逐渐热闹起来,店铺林立,于是苏家祖辈,便将这一座宅院,改成了店铺。后来,又在另一处地方,重新建了一座宅院,也就是如今苏庭居住的地方。 细细说来,这一家店铺,才是祖宅,只不过前头历经修缮,倒是颇有现今建筑的风格了。 他回到店铺,仔细查看,未有看出什么端倪。 “按祖宅来看,这里属于前头,苏家祖上若留下什么宝藏,也不可能放在门口才是。而且,后来当成了店铺,无论是苏家之人,还是客人前来,无数遍来回走动,若真有什么问题,怕也容易被人发现了。” 苏庭看向后院,眉宇一挑。 他抬脚便往后院走去。 一般人藏匿物事,多半就是藏在家中后院的。 苏家的祖先,多半就是如此吧? …… 神庙。 松老正在翻看典籍。 看那些典籍,表面覆着一层灰尘,显得残破不堪,且斑驳古旧,字迹模糊,年月似乎已经不短了。 松老眯着眼睛,逐一翻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间,微弱的脚步声传来。 松老随手放下了书籍。 过了片刻,脚步声才到门口。 “进来。” 随着松老一声落下,房门被推开,青平走了进来。 松老平淡道:“苏庭去店铺了?” 青平点头道:“是的。” 松老想了想,道:“你猜他能不能找出线索?” 青平顿了下,低声道:“不容易。” 松老问道:“怎么不容易?” 青平说道:“苏家历代以来,没有发现端倪,可见这店铺中的物事,藏得隐秘,后来孙家入住,隔了许久,才有动静,想来也花费了不少功夫。这一次,孙家又暗中去店铺布置了一番,势必是遮掩了下来,苏庭虽然天赋绝顶,修行进境惊人,但毕竟见识不多。” 松老笑了声,道:“不见得。” 青平怔了一下。 松老指了指那一堆古老的典籍。 青平不明何意,显得有些茫然。 “老夫从外边,得知了那个黑袍人的本领,他自称阴九,有着一种邪术,能把一个人炼成一滴血,服下之后,增益道行。” 松老缓缓说道:“孙家请他前来,必有所图……这种邪术是一条线索,于是老夫便将这些堆积在尘埃里的典籍翻出来看了看,倒还真是看出了些许秘闻。” 青平讶然道:“秘闻?跟苏家有关?咱们庙里,还有这些记载?” 松老点了点头,说道:“有些事情,总是巧合得仿佛被天上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苏庭或许可以凭借咱们庙里的机缘,找到什么线索。但他能找出多少条线索,就看他的本事了。但这个混账小子,跟鬼一样精,想来不会让人失望。” 顿了一下,松老说道:“傍晚时分,请他来神庙一趟。” 青平正色道:“是。” …… 孙家。 书房之内。 紫袍老人微微闭目,他头发灰白,比起前日,似乎更苍白了些许。 他反思了一下,这些时日失了苏家店铺的来由,对于自身有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还是老夫过于自大了些,眼界放在了外边的广阔天地,看低了这落越郡的一亩三分地。” 孙家家主吐出口气,负手而立,低语道:“只不过,区区一个少年,能有这般胆识,能有这般本事,能有这等见识,放在京城之中,那也是杰出俊彦。落越郡这一汪枯井,这次不出井底之蛙,而是出现了这么一头金蟾么?” 他缓缓踱步,看向了神庙方向,眼神中寒意深沉。 “苏庭近日,多往神庙而去。” “早日,我请阴九前来对付苏家血脉,他却自此无声无息。” “放眼落越郡,有本事敌得住阴九的,也就只有这位庙祝了罢?” “我孙家与你向来不曾结仇,甚至族中之人,常向神庙进香朝拜,你不护佑孙家也便罢了,何以阻拦于我?” 孙家家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输了官司之后,他真正重视起了这个少年,命人前去查探。 最终查到的,不仅是县令方庆,更是雷神庙的庙祝。 这让孙家这位家主,也不免心中感到震怒。 “若非早年先祖触怒天威,导致余威遍及血脉后辈,你区区一个庙祝,何足挂齿?” 孙家家主仰面望天,旋即朝着东南方向看去。 那里有座山! 山名伏重山! 据说大周开国,落越郡降为县制,便是因为这一座山,受大周开朝女帝特赦,按一县之制,保留郡名。 没有谁知道这一座山,究竟有什么故事,能让大周开朝女帝高看一眼。 其中真相,孙家也不明白。 但孙家历代家主都知道,孙家血脉之所以没落,一切的源头,便是源自于这一座山。 古籍之中记下的,只有一句:先祖于伏重山处,因一念之差,触怒天威,至此孙家辉煌尽灭,累及子孙后代。 每当思及至此,孙家家主难免遗憾叹息。 他瘫坐下来,仿佛失了气力。 神庙虽小,法术玄妙。 孙家虽大,还是凡人。 “当年先祖已是上人,几近于腾云驾雾的境界,如同仙家,奈何……奈何……” 他微微闭目。 而就在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 “家主。”大管事进来之后,躬身施礼。 “那一根筋的,送回去了?” “小人将梁老先生送到落越郡外,便让家丁护送回去了。” “嗯,本来还想领他在落越郡走走,看看本地的风景,如今输了官司,也没心思理会他了。”孙家家主摆了摆手,情绪不高。 “家主……”大管事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孙家家主微微皱眉。 “苏家小子,已经进去店铺里了。” 大管事迟疑着道。 孙家家主陡然睁开双目,眼神中的光芒,极为冰冷。 第四十九章 所谓天衣无缝?当苏小爷傻啊? 苏家店铺。 后院。 苏庭一路走来,沿着走廊走了一圈,在院落中查了一遍。 他感知敏锐,非比常人。 但这一遭走了下来,也没有任何他想要见到的痕迹。 一眼望去,地上落满了尘埃,枯叶,以及灰烬,没有人迹。 “看来孙家好久没有来过了?”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他缓缓行走,一步一行,在石板上落下了清晰的脚印。 后院的房间有好几间,他推开了当前直面的这间。 推门开来,内中布满了尘埃,在天窗上照落下来的阳光中,显得尤为明显。 苏庭捂着口,踏入了房中。 他微微闭目,旋即放出感知。 自从斩灭上人一缕阴神后,精神感知便日渐增益,到了一定程度,才迟缓下来,似乎尽数消化了这一缕阴神。 阴神相对于上人而言,只是一缕而已,然而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已是无法想象的机缘。毕竟那已经是上人的阴神,人上之人,再非常人。 加上近些时日,苏庭修行有成,真气在身,体质渐好,感知渐盛,与这上人阴神补益,两相叠加,如今他的感知,已经是比任何武道高手,都要敏锐了。 “果真没有任何痕迹。” 苏庭目光扫过,这一间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依然是遍布灰尘,角落处还有个打开了盖子的空箱子,箱子里头也都结满了蛛网。 房中的木床,镜台,桌椅,覆盖了一层尘埃,也有了少许腐朽的痕迹。 只是凭借苏庭此刻的现状,倒也没有理由去改换家具。 过些时日,只能跟表姐过来,大清扫一回了。 他往前走来,忽然伸手敲了敲木椅。 沉重的声音传来。 “实木椅子,这个世道的桌椅,真是货真价实。” 苏庭在桌子上用手指摸了一下,指肚顿时黑了一层,他看了一眼,悠悠说道:“黄花梨木?仅次于紫檀木……倒也真是名贵,看来苏家祖上,也是富户嘛。” 他缓缓走过了一遭,心中盘算着。 这些家具,虽然有些年久,但质量不错,真要说来,还价值不菲,哪怕今后他要换家具,也不见得比这一批好。 那就不用换了。 而这些家具的摆放位置,也颇合心意,颇有味道,哪怕挪换个位置,也不见得比现在好看。 那就不用挪了。 放出感知,全无所获。 这一间,似乎没有问题。 苏庭推门而出。 …… 孙家。 书房。 “无须理会。” 孙家家主平静道:“命人暗中盯着就是了。” 大管事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低声说道:“可是万一他发现了端倪?” 孙家家主淡淡道:“那我便先杖杀了你。” 大管事顿时一颤,骇然之色浮现于脸上,当即拜倒。 “老夫有些不安,所以需要安心,你且讲讲,你用了多少功夫,有多少把握,能让苏庭一无所获?”孙家家主缓缓道:“这能让老夫安心,也能让你安心,否则,你我心中都没底气,今夜也不好睡。” 大管事咽了口扣水,才慌忙说道:“家主,小人已经按照家主吩咐,摆放了许多东西,遮住了重要位置。” “这些东西十分复杂,有些是家具,有些是摆设,有些是用具,有些遮掩住了,有些只是混乱虚实。” “光是家具,小人便请来一位匠人,按照风水摆放,按照环境摆放,用最好看的方式,想来苏庭接手店铺之后,不会挪动家具,否则便不好看。” “且这些家具虽然古旧,但也是上等货色,他便是想要换上一批,也不见得更好。小人已经安排了人手,若他无眼识宝,便会有人提醒他那一批东西的出色之处。” “这许多东西,小人都命人主动做旧,许多还是从咱们家中仓库里取出来的,结满了蛛网,布满了灰尘。” “小人命那些人去过之后,抹去了一切痕迹,无论房门,无论地上,无论各种东西,所有手脚的印记,都用灰尘覆盖,显得荒废已久。” 说到这里,大管事额头抵在地上,说道:“以小人的见识,这已是尽力而为,可算天衣无缝,他绝不会发觉端倪。” “天衣无缝?不会发觉端倪?” 孙家家主淡淡道:“不见得罢?” 大管事心中一凛,露出慌忙惧怕之色。 孙家家主说道:“正因为你顾虑得太周全,所以才是破绽。” 大管事微微一震,不敢开口。 孙家家主摆手道:“罢了,你也尽力了,老夫也不是不讲理的。而且,你随我多年,也算见多识广,胸有谋划,以你的见识,都看不出其中破绽,那个少年不见得能看得出来。” 大管事闻言,连忙点头,道:“对对对,那个少年前次虽然胜了,但毕竟只是个少年人,见识不多,阅历不多,只在落越郡长大,多在病床上沉睡,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小人的谋划?” 说完这句,他悄悄抬头,只觉家主脸色不甚好看,显然是因为那句“那个少年前次虽然胜了”的话。 大管事自知失言,低下头来,不敢言语。 只不过,他此时此刻,仍然还想不明白,家主看出来的破绽,究竟在哪儿? …… 苏家店铺,后院房外。 苏庭推门而出,关上房门。 然后他站定了一下,返身推开房门。 “艹!当苏小爷傻啊?” “你孙家夺了我家店铺,不作经营也就罢了,也不住人,就扔在这里,用来荒废?” “这样是可有可无的一家店铺,这一次还用得着为了这店铺,大费周章,设计害我,最后还打了场官司。” “孙家如此看重这家店铺,还会空无一人,任由它荒废?” 苏庭对着房中怒骂了几句,心中不免有种被人轻视的感觉。 虽说扮猪吃老虎确实暗爽,但吃老虎之前,被当作猪的时候,怎么看不爽。 但静了下来,他看着这间房,眼神逐渐明亮。 “十有八九,孙家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边。” “而且已经找到了线索,只是拿不走而已。” “苏家店铺里,究竟有什么?” 第五十章 隐秘到了极点的暗室 孙家大管事弄巧成拙,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未想到,这正是破绽。 前些年孙家夺了店铺,后来有人住进里头,隔了些时日,又离开了,于是荒废了这家店铺。 但苏庭心中知晓,若孙家当真看重这家店铺,就不会真的荒废,而是会有人暗中留在这里,或是继续搜寻,或是留下守护。 “黄花梨木?” 苏庭看着这套家具,冷笑出声,道:“苏某父亲见识也还不错,当年知晓店铺被坑了一把,没理由还把这套祖传的家具留下。而他孙家虽然势大,也不会把这么一套价值不菲的东西,留给我苏庭当嫁妆……” 他说到这里,总觉有些不对,然后醒悟过来,呸了好几声:“没睡醒啊,苏某一个大老爷们,什么狗屁嫁妆,用词不妥,下次注意。” 他吐了几口唾沫,才整理了下仪表,然后走进了房中。 他在房内绕圈走了一趟,时而伸手拍几下这些家具,最后才走到了那木箱子的面前。 木箱子已经打开,内中结着蛛网,满是尘埃。 苏庭提了一下,颇为沉重,擦了一下,发觉这木箱子倒也真是不错。 以他眼下的处境,这些东西都算得是不差,只要擦拭一遍,就可以用上,自然也不可能再去买新的回来。 “嘿,孙家倒也真是大方,给我置办了家具,还给我准备好了储藏物事的箱子。” 他顺手一提,将箱子翻开。 箱子底下,满是灰尘。 苏庭没有意外,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若真是荒废已久,这箱子放了多年,在这里蒙尘,而不曾动过,那么,周边地面都是灰尘,可箱子底下,应该是干净的。” “箱子底下的地面有灰尘,代表着箱子是近来才搬过来的,压在了灰尘上。” “抹去了有人来过的痕迹,桌椅上也洒了少许尘埃,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也是有破绽的嘛。” 苏庭退了一步,吐出口气,道:“孙家搬来这些东西,是要遮掩什么?如果我搬走了这些东西,能看见什么?” 想起要搬空这些东西,这一趟苦力活,让苏庭忽然觉得有些肝疼。 过了片刻,才见苏庭深吸口气,朝着满是尘埃的镜子看了一眼,看见了身形朦胧的自己。 “算了,能者多劳,何况我这么能干!” …… 孙家。 书房之中。 气氛有些沉闷。 过了片刻,孙家家主才缓缓说道:“还是不妥,这少年不是寻常少年,此前已是轻视了他,才吃了一亏。” 大管事闻言,不禁说道“那暗室所在,按风水布置,以机关术为构架,不易察觉。想当年,我孙家初得店铺,立时便搬空了内中物事,全无遮掩,只留下一座空房,都花费了数月光景,才察知其中暗藏的暗室。这苏庭固然不是寻常少年可比,但前次他也是运道好些,凭他的年纪,凭他的过往,也只是识得些许粗浅的文字,也总不至于对于这风水玄学,机关之术,都有所精通罢?” 孙家家主微微闭目,未有应答。 听闻大管事提醒,孙家家主也想起了当年的事。 数年之前,他从坎凌镇那里,偶然得知了些许秘闻,知晓落越郡苏家的祖上,曾藏匿一宝。 于是他匆忙赶回落越郡,亲自定计,从苏庭父亲手中,夺了这家店铺,也即是曾经的苏家祖宅。 夺得店铺之后,他亲自排查了一遍,才将苏家的无用旧物,全数抛开,留下一座空房。 但光是在这空房之中,便耗费了许多精力,更耗费了月余光景,仍是一无所获。 到了后来,请来了一位风水先生,根据风水阵势,看出几分端倪,可却也没能找到关键之处。 那位有名的风水先生,屡屡查看之下,也都断定,苏家店铺之中,并没有什么布置。 到了那个时候,就连他孙某人,心中也有了动摇,有了怀疑。 但孙家的辉煌,寄托于此,于是他为了一线渺茫的希望,坚持了下来。 正是因为他的坚持,于是又多请来三位风水先生,四位老先生互相商议,到了最终,更是又请了一位精通奇技淫巧的匠人,才勘破了苏家店铺中暗藏的玄妙。 孙家偌大的家族,能人众多,后来又请了几位浸淫风水学识足足有半生的风水先生,请了一位闻名大周的机关匠人,耗费了无数精力,才能勘破其中关键。 苏庭一个年轻人,哪怕再得不凡,怎么可能在这一方面的造诣,胜过那几位钻研半生的老先生? 孙家家主闭着眼睛,心中暗道:“轻视了他一回,导致败了一场,便让老夫有些过于草木皆兵了么?或许倒是过于重视了,那店铺里的布置,莫说是他一个少年,就是那老庙祝亲自前去,也不见得看得出来。” 想起庙祝,他吩咐道:“今日起,你命人盯着雷神庙的庙祝,注意他的行踪,尤其是往苏家店铺去时,务必即刻告知于我。” 大管事不知这跟雷神庙的那位庙祝有何干系,但也不敢询问,只是低下头来,道:“是。” 孙家家主摆了摆手,说道:“你另外让人,仔细盯着苏家店铺吧,或许老夫过于重视他了,但也好过轻视于他。” 大管事心中凛然,点了点头。 孙家家主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大管事不敢打扰,便施了一礼,逐渐后退。 “等一下。” 孙家家主忽然开口。 大管事连忙停了下来,悄然抬头看去。 只见家主神色恍惚,仿若无意地说道:“你说他是苏家的血脉,而那是苏家的至宝,会不会真被他发现了?” 大管事震了一下,心中知道家主此时最想听到什么话,忙是答道:“绝无可能!” 孙家家主问道:“为何?” 大管事低声道:“我孙家何等势大,也花费了无数精力,才察知了其中布置,而这一次,咱们主动布置,遮掩了许多地方,他一个见识浅薄的少年,怎么可能发觉?” 停了一下,他似乎才发现,这些话在先前时,家主已经心知肚明,可依然发出了询问,足见这话分量不大足够。 大管事心中一动,又道:“何况,当年苏家住了不知多少代人,历代下来,也都没有发觉端倪,大约是苏家祖上,无人能动用宝物,到了最后,连苏家后人都失传了这宝物的消息。” 孙家家主点头道:“这话有理。” …… 苏家店铺。 后院,看着空无一物的房内。 苏庭摸着光洁的下巴,面色古怪。 “这地方的布置,好特么眼熟啊。” 他目光转动,看向了东南方向,咕哝道:“要真是这种布置,那么这个方向,会有个暗室吧?” 第五十一章 青龙盘水局 苏庭发现其中的端倪,但没有急着进入房中探查。 他退了一步,站在院外,微微闭目,静静呼吸。 他呼吸绵长,平缓淡然,只是浑身已然湿透。 先前搬空房内一切,是个劳累活,要是换做以前,他早已昏迷沉睡过去。放在当下,他真气在身,体力绵长,也还出了一身汗水,感到十分疲累。 毕竟道行还浅,虽然这些日子修行进境也十分喜人,使得真气进益不少,但这也仅是让他体质逐渐改变,受真气温养,使得呼吸绵长,生机渐盛,而不是如武艺那般,能锤炼体魄,使他变得强壮。 说白了,他初入此门,修身养气,得真气温养,充其量也只是养身长寿罢了。 让一个养生长寿的道士,去跟一个壮汉比拼体魄和力气,开什么玩笑? “好了。” 过了片刻,才看苏庭睁开眼睛,已是精神奕奕,不见疲乏。 就在先前短短片刻时候,他已经运用真气,游走全身,消除了疲累之感。 这种真气游走的方法,谈不上修行,只能算是推动本身气血,从而恢复精神体力而已。 …… 苏庭恢复之后,又仔细打量了一遍。 先前搬空了房中的一切,房内的布局规划,显现出了最原本的模样。 看清了这一切,苏庭脸上满是古怪。 过了一下,他伸出手来,开始摸着光洁的下巴,思索起来。 越是思索,面色越是古怪。 当初在西周古墓的一座地室中,与这间房子中的规划,极为相似,让他感到了熟悉的感觉。 考古队请来一位老者,后来探明那地室之中,在东南方向便是一座暗室,从暗室那里开启了古墓深处的通道。 这让苏庭感到十分熟悉,也感到极为古怪。 但真正让他心中难以置信的,不是两个世界出现了相似的布局,而是这个布局,他苏某人居然还懂得解开的方法。 因为这个地势,他还在松老赐予的簿册上面看见过。 “簿册并不厚实,关于阵法,符法,风水,都归列在五页之内,而最后一页,则画出一张阵图,用来阐述这三者之间的关系。” 苏庭低声自语道:“苏家老宅,就是用这张图来建设的?” 这他娘的,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苏小爷的运气,竟然如此鼎盛非凡? 他摸了摸脸,一阵无言。 但无论如何,他已能确认,眼前房内的规划,便是按照那阵图而来的。 阵图之名,唤作:青龙盘水局。 这阵图固然不凡,但建造这房屋的人,并不是有法力的高人,而是寻常匠人,只能按照阵图表象来构建,所以徒有其形,没有其神。 眼前的局面,在修道人眼中,与其说是阵法,还不如说是能人巧匠造成的机关密道而已。 只不过这构造的图纸,终究是按阵图而来。 苏庭微微沉吟,心中盘算了下,才找到了一根竹子,然后踏入了房中,旋即返身关门。 他闭目片刻,运转真气,将真气渗入双目,使得双目似有神光,在阴暗之中,视物也无比清晰。 “孙家留下的这些物事,遮住了重要的地方,遮掩了青龙盘水局的特征,一眼看去,决计看不出端倪来。” 他徐徐走来,停在了刚才放置箱子的地方。 木箱子底下布满了灰尘,尘埃覆盖了许多痕迹,但以他的眼力,一眼便看出了,这地面有刀斧的痕迹,地砖被凿开了一条裂缝。 这裂缝被抹上了一层凝土,又覆盖了一层尘埃,让人看得不甚清楚。 换作旁人,哪怕移开箱子,也不会发现什么,即便有所发现,也只当是祖宅老旧,是先祖修缮的痕迹。 “这是孙家当初为了找寻线索时,用了蛮力,从而残留的痕迹?” 苏庭心中明悟,这个地方其实不是青龙盘水局的明显特征,但却有着孙家残留的痕迹,木箱子摆在这里,只是让人忽视那道痕迹罢了。 哪怕他移开了木箱子,清扫一遍,但到后面,发觉房中摆设已经定型,多半还会把箱子摆回来。 随着行走,苏庭已经来到了东南角落处,但他只是目光凝重,细细观看。 绕着房中走了一趟又一趟。 他终于发觉到了几个堪称所谓“阵眼”的地方。 实际上,在凡人巧匠的手法下,这阵眼实则也就是暗室机关的枢纽。 …… 神庙之中。 松老放下了残旧的书卷,缓缓道:“总算明白了。” 青平见状,不禁问道:“松老明白什么了?” 松老淡然说道:“老夫明白了孙家设计谋划苏家的店铺,所为何故。就在刚才,也明白了孙家请来那名为阴九的蛊道之人,又是为了什么。” 青平眼睛微亮,又道:“如此,我先请苏庭过来,告知于他?” 松老略微摆手,道:“还早。” 青平看了一下外边,说道:“傍晚时分了,待会儿天也黑了,时候不早了。” 松老平淡道:“他暂时不会出来。” 青平露出疑惑之色,道:“这是为何?” 松老说道:“苏庭想必已经找到了店铺之中潜藏的线索,你此刻去也找不到他,只能等他出来,再去请他。” 青平震了一下,道:“这怎么可能?” 哪怕他知晓苏庭难以用常理衡量,哪怕他知道苏庭天赋极高,但听闻这点,仍然难以置信。 这些时日,借助神庙的势力,他早已查清了当年孙家占据苏家之后的事情。 孙家何等势大,也耗费了无数精力,请来了数位风水大家,请来了一位能人巧匠,又耗费一段时日,才找到了线索。 如今苏庭刚去寻找,就能寻得? 何况,孙家已经布下了障眼法,更添了许多碍难。 哪怕苏庭再是天才,但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如此不讲道理罢? 松老看出他十分震惊,于是从怀中掏出残旧的簿册,递给了青平。 “你来看看。” “这是……” 青平心知这是神庙历代传承的宝典,不久前曾借于苏庭,勉强给了苏庭半个真传。 松老道:“你翻到最后一页。” 青平依言翻开,只见上面绘画者一张图,他仔细看了眼,念道:“青龙盘水局?” 松老点头道:“不错。” 青平依然疑惑,道:“这又与苏家何干?” 松老说道:“因为如今的苏家店铺,当年的苏家祖宅,就是一位善用机关术的匠人,按照青龙盘水局,从而建成的。” 青平满面错愕。 松老又道:“而这一名匠人,跟咱们神庙,还有两分关系。” 第五十二章 破局,入室 苏家店铺后院。 在这房中,苏庭闭上双目,忆起簿册之中所述。 “青龙盘水局,如同一汪溪水流转不休,更如瀑布倾泻而下。” “然而破阵时,点破阵眼,使得‘水流’稍作阻碍,那么瀑布落下的水暂时受阻,这下面就会出现一片短暂的空白,那所谓暗室的通道,也就会打开片刻。” “而这房中布置,只能算是机关,谈不上阵法,只要有几个人按住各方面的枢纽,就可以打开。” “不过我孤身一人,此事也是隐秘,就不必这般麻烦了。” 苏庭提起竹竿,走到东南方向的角落处。 接着,他回望一眼,竹竿一抬。 “乾坤。” “风雷。” “水火。” “山泽。” 根据簿册所述,根据书中卦象所向,他竹竿迅速提起,三息之内,竹竿已在房中各个角落,各个象征着卦象的位置,都点过了一遍。 旋即轰地一声闷响! 眼前地面,陡然裂开一条裂缝! 苏庭眼前一亮,没有犹豫,立时弃了竹竿,纵身扑了进去。 轰! 就在一瞬之间,裂缝刹那闭合。 从裂缝张开,到立即闭合,不过两个呼吸而已。 若是动作稍微迟缓,或许便要被裂缝活活夹死在中间。 正如瀑布之前,抽刀断水,刀掠过去的一瞬间,遮挡了从上落下的水流,便会出现一瞬的空隙,但刀过了之后,水流又倾泻下来。 苏庭点破这几个阵眼,就如同抽刀断水。 要把握抽刀断水这一刹那的空隙,闯入其中,需要极为灵活的身手,对于常人而言,着实不易。 …… 神庙之中。 静室之内。 “给苏家建造祖宅的匠人,与建造这座神庙的匠人,属于同一人。”松老这般说着。 青平怔了半晌,似乎对此感到错愕。 关于此事,松老似乎早已知晓,未有动容,只是缓缓说道:“那匠人给苏家建造祖宅,是根据这阵图而来,而这阵图构造,说是简单倒也简单,说是复杂倒也复杂。” “孙家请来的风水先生,不过是些对风水之学略有涉猎的凡人,尽管钻研半生,但眼界所限,造诣也是有限。” “可苏庭是见过这阵图的,他也是有了真气的修道人,不难看出来那是阵图所画的地方所在。” “若按照时候推算,此时此刻,苏庭大约也该开始准备进入那暗室中了。” 松老徐徐道来,竟猜测得分毫不差。 毕竟他老人家修行数十年,阅历深厚,见识极多,且在神庙之中,更见过世间万般人,早已养成了从蛛丝马迹中探出线索的本领。 这是他在岁月当中积累下来的本领。 青平对于松老所言,并无质疑,只是心中对于苏庭,却有几分摸不着底,不禁低声道:“以他苏庭性子,不见得能把簿册翻看完罢?” 松老闻言,微微一笑,道:“你别看他飞扬跳脱,似乎没多少耐性,但你仔细来想,他可以忍住枯燥,日夜修行不缀,从这点来看,绝不是沉不下来的人。而且,对于那册子当中的内容,他比你更有兴趣,老夫相信,他不仅看过一遍,而是看过了许多遍。” 青平点了点头,只觉松老所言,确有道理,可心中又有了些许迟疑,道:“他即便看过这阵图,可是孙家这一次,故意遮掩,想必是遮住了阵图明显的特征,苏庭还能发现么?” “能否看得出孙家的布置,若换做是你,我倒没多少信心。”顿了一下,松老才道:“但换作是他,老夫坚信,他必能察觉孙家的布置!” “松老对他如此有信心?”青平讶然道。 “说句不好听的,他确实比你更要聪明,也更为狡猾。”松老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夫说你资质中等,不高不低,不仅是你的根骨,也是你的悟性及灵慧。而苏庭天赋之高,你也亲眼所见,他悟性不凡,人也聪慧,从他之前行事来看,也是鬼精一样的人。” 顿了一下,松老又道:“孙家的布置,我已能看出破绽,他必然也能看得出来。” “破绽?” “你说孙家做得天衣无缝,抹去了内外残留的人迹,可这就是破绽。” “抹去了痕迹,反而成了破绽?” “你可曾想过,若是孙家任由这家店铺荒废,那这次何必去夺店铺?” “这……”青平迟疑了一下。 “苏庭比你想象中天赋更高,也比你想象中更为聪明。”松老笑了一声,旋即摆手,说道:“行了,你去他店铺外候着,等他出来,老夫倒想知道,他苏家所传的那至宝,究竟有多么不凡?” “是。” …… 苏家店铺的暗室之中。 这里只是一条暗道。 暗道之内,没有光芒。 这里阴暗到了极点。 但苏庭真气修成,夜能视物,自然也无碍难。 他顺着暗道,逐渐行走,脚步不缓不急。 期间,他也察觉到了一些残留的痕迹,心中清楚,这多半是孙家当年进入这里后留下的。 对此,苏庭并不意外,他早已猜到,孙家来过了这里。 若放在之前,他或许会怀疑这里藏着的机缘,也被孙家取走了。但经过孙家设计谋夺店铺一事,他已能断定,孙家未能真正得手。 这一桩机缘,让孙家无比渴望,但却没能带走。 “究竟是什么?” 苏庭心中有了几分疑惑,也有几分激动,几分紧张。 哪怕他一向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但实则遇事,也只是无意表露出那无用的情绪罢了。 尽管心中情绪不平,但他的脚步,却显得十分平稳。 阴暗的视线中,寂静的暗道里,单调的脚步声。 这不免让人为之慌乱惶然。 但苏庭不是常人。 他夜能视物,也修成真气,已是修道人,怀中更有五行甲护身。 前方即便是真有孤魂野鬼,妖魔鬼怪,他也有自保之力。 试想,连孙家都能来到这里,且能退回,换作是他,自然更无碍难。 “那里。” 苏庭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发现前方左侧,出现了一点亮光。 这条笔直的暗道,前方左转,便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在这里边,苏家的祖辈,究竟留下了什么机缘? 这让孙家费了许多心力去找的机缘,究竟是什么? 一瞬之间,他心中闪过了许多复杂想法。 第五十三章 寂静地室,幽蓝水池 暗道之内。 苏庭往前走去。 他发觉前方并不是尽头,道路往前还能继续行走,但是在这里,左侧却出现了幽蓝色的光芒。 他走近前来,看向左侧,只见前方是一汪池水,池水呈幽蓝之色,光芒幽暗而深邃。 苏庭未有妄动,站在这里,细看了一下。 “这左壁通道,孙家凿出来的?” 苏庭心中兴起明悟。 前方的暗道,还在往前不断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但他心中隐约猜测,这是障眼法,用来迷惑。 暗道的前方,多半是四通八达,然后弯道众多,互通成圈,便足以让人如同闯入迷宫一样,迷失当中。 而孙家能够从这绵长的暗道中,找到暗藏空室的这一面墙壁,也不知是花费了多少时日与精力。 孙家之中没有修行中人,可想而知,在这阴暗的通道当中,必定是前期经历了一无所获的挫折。但孙家锲而不舍,终于还是找到了暗道左边的空室,接着凿穿了这一面墙壁,进入了其中。 “里边有什么?” 苏庭心中带着几分谨慎,毕竟孙家的人曾经来过,难免留下陷阱。 他一手握住了五行甲,一手按在左侧心房,体内真气运转,经过心脏,缓缓流转至舌尖。 而他舌尖已然架在上下牙齿之间,若是突然生变,他便会咬破舌尖,血溅五行甲,化成力士。 虽然此法损耗道行,不可擅用,但总比丢了命好。 前方毕竟未知,谨慎为上。 他带着谨慎,走过了这面墙壁,来到了暗室中。 暗室之内,有着许多残存的痕迹,但并没有什么埋伏。 这里满是孙家之人留下的痕迹,如凌乱的脚印,如熄灭火堆,如锄头铁铲之类。 “从周边痕迹来看,孙家凿穿这墙壁的时候,不足一年。” “从这里残存的痕迹来看,孙家的人彻底搬走,也未足一月。” “说来也是,店铺已经被我收回,孙家的人若是留下,过两日多半也饿死了。” 苏庭又想起此前的种种听闻,心中暗道:“都说孙家早些年有族人住入这里,让大家以为孙家是买这店铺来当宅院的,但后来孙家的人撤走了……现在看来,多半是转明为暗,表面空了,暗地里却在这密道中,作了不知多久的苦功,花费了不知多少的精力。” 可是孙家也没能想到,这店铺终究是被苏庭这么一个看似软弱可欺的少年,这般夺回去了。 孙家甚至也没想到,苏庭不仅夺回了店铺,还能勘破这青龙盘水局。 外边的布置,是在苏庭夺回店铺之前,匆忙布置,有意瞒过苏庭的眼睛。 可在这暗道里边,想必是在匆忙间,没有功夫重新封上了。 “倒真是多亏了他孙家,否则我自己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莫说找到这座空室,就算是从暗道中退出去,也要费一番手脚。” “但是孙家梦寐以求,却没能带走的机缘,又在哪里?” …… 空室之中,光芒幽蓝。 这里静谧得可怕。 孙家曾在这里生火,照亮周边,一是照明,二是壮胆。 但苏庭夜能视物,也就免了照明。 只不过,幽蓝的光泽,确有几分幽暗,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气息,渗入体内,透入心中,令人为之心悸惶然,不甚舒服。 隐约之间,如同万千刀剑的寒芒一般。 “机缘在哪儿?” 苏庭皱着眉头。 都走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至于还是空手而归吧? 不过转念一想,空手而归反而显得正常些。 想那孙家势大,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财力,才找到了房中的暗道……更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以及时间,才找到了这座空室。 他机缘巧合,知道阵图,又有孙家探路,能顺利来到这里,已经算是颇为难得的了。 这般想着,心态倒是缓和不少,也少了两分急切。 但既然来了,自然也要好生观看一番。 他绕着这里,走了一遭,周边壁上,不见任何机关布置,也不见什么风水格局。 如此说来,机缘所在,便是存于那一汪蓝色池水当中了。 这也在苏庭意料之内,毕竟这座空室里,就属这一汪幽蓝色的池水,最为醒目。 只不过,苏庭感知敏锐,只觉那池水仿佛充满了锐气,仿佛万千刀剑林立,下意识便想远离。 心有悸动,他也就先在周边查看一番,且看是否有什么机关暗道,是否有什么其他变化,避免被苏家祖辈人物瞒骗过去。 万一这池水也是障眼法,甚至陷阱,岂非不妙? “真在这儿啊?” 苏庭皱着眉头,他缓缓朝着池边而去。 每走一步,就像是往竖立着刀剑的陷阱走近一步,更如同往悬崖边上行走。 这种感觉,让人感到十分惊悸。 常人或许感受不深,只觉锋锐扑面而来,有些不大喜欢近前。但他真气加身,入得修道门,便感受得极为清楚。 这跟他进入衙门之时,十分相似,但衙门只是压力沉重,而这里却是锋锐逼人。 “衙门是朝廷的象征,是这座浩大国度的气运体现,而这区区一汪池水,又是为了什么?” 他带着这样的疑惑,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惊悸,站到了池水边上。 “中国古代,有一种鬼火,呈蓝绿色,后来证实是磷火。” “那么这蓝色的池水,又是什么水?鬼水?癸水?” “这水之中蕴藏着什么物质?或者是被什么蓝色的物事所映照,让清水显得蓝色?” 幽蓝色的池水,仿佛蓝宝石一样的光泽,颇为美幻。 在这一瞬间,苏庭甚至怀疑,这其实是一汪清水,而底下或许充满了蓝色的宝石。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 他看着池水,紧皱眉头。 这里没有风,水里没有鱼。 幽蓝色的池水,如同镜面一般。 他目光一凝,陡然看见了什么。 “水里有字?” “不,是水面上有字!” 苏庭陡然一震,旋即大喜。 他凝目看去,细看这些文字。 然而过了片刻,他脸上的喜色笑容,逐渐僵硬起来。 因为他作为精通古文字的人物,居然看不懂这些文字。 “这叫什么鬼字?” 苏庭呆了半晌。 他上辈子熟知古文字,虽然没有太过于杰出的贡献与名声,但积累着实深厚。但凡与他相识的,都把他当作是当世杰出的古汉语学家。 所谓古汉语,指的便是前世所在,古中国数千年里,历朝历代的各种文字,而非特指某一朝代。 他放在前世,那五千年岁月,历朝历代,各种文字,不说全部精通,好歹也熟知一二。 可放在这里,他看着这些文字,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某人居然在我最擅长的领域里懵逼了?” 苏庭摸了摸脸,只觉满脸僵硬,心中第一次充满了挫败感。 他心中满是无奈,叹息了好几声。 但下一刻,他忽然觉得古怪。 “等等,有点儿不对啊。” 章节已更!求收藏!求推荐票! 全文阅读无弹窗_中网文学 第五十四章 八卦之局,苏氏之血 苏庭来到这个世界,接收了原身的一切,也包括了文字语言。 八百年前,各国征战,最终大周统一天下,也统一了文字。 此后八百年来,大周虽然经过几次动乱,但最终都传承了下来。 这大周朝廷,传承八百年,经由一脉传下,不曾断绝,因此在文字的改动上,并不算太多。 那么,哪怕是数百年前的古文字,应该跟当下他所识的文字,不会有太过于巨大的差别。 可他为什么会看不懂? 苏庭深吸口气,脸色凝重,细细思索。 忽然间,他眼角抽搐了一下。 水面上的文字,为什么会出现在水面上? 这是文字的倒影? 如果是文字的倒影,那么文字是反过来的? 他顿生喜色,便要从相反的角度,去逐一解读这些个文字。 但他忽然一顿,抬头看去。 只见上方壁上,刻写着许多文字。 而幽蓝色的池水,正是倒映了这些文字,所以才是反的。 苏庭呆了半晌,才醒悟过来。 他沉默了许久,对于曾经自认为是“天下第一”的智慧,有了深深的怀疑。 “艹!” “真特么蠢死了!” 苏庭呸了好几声,嘴角抽搐了好几下,随后暗自庆幸,心道:“好在就我一个,没被人发现,不然这脸保不住了。” 他这般念着,心中放松了许多,便退了两步,远离那仿佛充满了锋锐的池水。 他抬头看去,看着那些数百年前留下的古老文字。 大周一脉相承,可毕竟数百年光景,文字难免有些改动,常人或许有些看得不甚明白,但苏庭前生毕竟是在这书法之道,有着不低的造诣,倒是能够尽得其中之意。 …… 苏氏先祖,出身落越郡,青年之时,往东而行,于东方千里之外,坎凌镇中,见恶神作祟,有当地百姓献祭童男童女。 见此恶行,先祖因心中正义,遂打破献祭,受当地百姓追杀,躲入山中。 山中遇虎,险之又险。 眼见虎口之下遇难,却幸得仙家解救。 此后,先祖恳求仙家出手,仙家心善,执一铁棒,去往坎凌大河,经数场斗法,终除去恶神。 然而棒杀恶神时,铁棒外层精铁迸裂,现出一柄玉尺,神光万丈。 …… 看到这里,苏庭不知怎地,有些纳闷,暗道:“这种故事,我都看过八百遍了。” 前世他早翻过无数古籍,这种神仙鬼怪的传说,看了无数遍。后来他行走各方,民间各种传说,也听了无数个。 这种类似的故事,多为杜撰,多为虚假,多为误传,少有真实。 当然,在当时他是纯粹的无神论者,所以在他眼中,这所有的故事都没有真实,不是误传,就是杜撰。 而现在处境不同,他看得更高,再用如今的眼界,去看这种类似的故事,心中浮现的,却不是质疑,而是向往。 向往当时的场面。 向往神仙斗法的场面。 “什么时候,我才能到那个境地啊?” 苏庭有些感叹,他继续看了下去。 …… 先祖未得仙家赐法,无缘仙道,然而感念仙家风采,收拾精铁,定居坎凌,娶妻生子。 此后多年,得一仙翁,为昔年仙家旧识,言明精铁非凡,实为天上仙铁,遂而将碎铁重炼,化成宝物,作为我苏家祖传至宝。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百年之后,因此宝显于人前,险些引来覆灭之灾。 后苏氏祖先三思而定,回返祖地落越郡,建成宅院,留下分支,封存此宝。 建造宅院之时,幸得一道人指点,改变布局,并于此处,挖掘一坑,将宝物置放当中,周边以八卦守护,得道人施法,须是我苏家后人,以血点开八方,才可得见宝物。 此后但凡我苏家后辈,临近八岁,皆可来此,尝试仙缘,中兴苏家,莫使宝物蒙尘。 …… “但凡苏家后辈,临近八岁,都能来尝试仙缘?” 苏庭忽然露出错愕神色,为何苏家这几代来,根本没有这样的说法? 在原身苏庭的记忆中,甚至苏家父母,似乎都不知晓。 甚至,苏家这几代来,都没有人知道,那店铺后院的房中,布置着青龙盘水局,暗藏着宝物, “莫非苏家历代相传的规矩,在哪一代失传了?” 苏庭心中升起几分明悟,不禁又想起孙家,暗道:“那么孙家又如何得知的?” 他心中有着许多疑惑。 但眼下对他来说,这些未解的疑惑,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这一桩至宝,就在他的眼前。 而能够让至宝浮现出来的,是苏家的血脉。 而他苏庭,正是苏家的后人。 “这至宝显然就是在等我这有缘人啊……” 苏庭心中十分激动,“也不知苏家传承至宝,比起我怀中五行甲如何?” 他绕着池水走了一遭,看见了池水周边,共有八个突起,拳头大小。 若是没有上方刻下的文字,他或许也会忽略这八处地方。 但现在得了提点,他仔细去看,便发觉这八个位置,恰好符合了八卦的方位,。 苏庭咬破指尖,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方顺序,逐一点血。 待点到了“兑”位之上,苏庭便退了几步。 他看着池水当中,满面期待。 “至宝有灵,等侯苏氏后人数百年。” “苏某人让你久等了!” “今天你的明主来了,赶紧出来吧。” 他把咬破的指头用衣角包了起来,心中着实激动到了极点。 片刻过去了。 苏庭脸上的笑意有点儿僵硬。 小半柱香过去了。 苏庭有点儿呆滞。 “艹!” “怎么回事?” “我苏某人怎么可能不是有缘人?” 苏庭脸色难看,用咬破了的右手食指,指着那池水当中,道:“宝贝,你莫不是瞎了啊,还不出来见我?” 这寂静的空室中,苏庭的声音,逐渐回荡起来。 吐槽了好多声,苏庭总算平静了下来。 但他还没接受自己不是有缘人的事实。 在他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难道苏家这一脉分支,其实是抱养的? 还是说苏家传承数百年,历经无数代人,在往上的某一代,出现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苏庭半晌无言。 他带着极大的期望,历经了关隘,终于来到了这里,终于看到了最后一步。 结果他不是有缘人? 他止步于此,在这一刻,终于领会到了孙家的痛苦。 “开什么玩笑?” 苏庭来回踱步,饶是他性子一向开朗,也不禁满是恼怒。 忽然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陡然抓住了什么忽略了的细节。 第五十五章 苏氏至宝 寂静的空室。 幽蓝的池水。 仿佛这片空室,都染上了一层蓝色。 苏庭站在那里,愕然之间,带着几分狂喜。 这八卦阵,是一位道人炼成,其中是需要苏家血脉来开启的。 但数百年前的苏家血脉,如何跟如今的苏家血脉相比? 例如最开始那位苏氏祖先,他娶妻生子,而他的儿子,有他一半血,也有他妻子的一半血。 而他的儿子再来娶妻生子,那么这孙子,只有他儿子的一半血,也便只有他这爷爷四分之一的血脉。 数百年间,历代传承,苏家的血脉,不知稀释了多少遍,怎么能比当初? 这或许也是许多大族,到了后代,开始同族结亲的原因,目的便是为了血脉不失。 而苏家显然没有这一种风俗。 并且,如今落越郡苏家,不知为何,已是没落,人丁稀少,至少在苏庭印象中,整个落越郡,只有他一家是苏氏之人。 “苏家的后辈,只有先祖一缕血脉而已。” 苏庭眼中闪烁不定,心中思绪浮沉,暗道:“哪怕换作苏家其他人,决计也是打不开这个阵法的。” 关于这座秘地,在苏家这几代失传,或许也有血脉稀释,无法开启阵法的原因。 正因为无法开启阵法,苏家后代也逐渐不大重视,后来多半是出现了什么原因,才彻底失传了。 但其他苏家人打不开,不代表他苏庭打不开。 毕竟他已是修行人。 “只要我是苏家后人,那么必能以血脉打开。” 苏庭暗道:“我真气运转,血脉凝实,即成精血,一滴精血的气息,要胜过普通血液的血气,何止百倍?” “只须用上一滴精血,便如百滴血液。” “苏家血脉再是稀薄,增厚百倍,总也够了。” 想到这里,苏庭脸色阴晴不定。 要耗费一缕真气,对于他仅在一重天的修道人而言,代价着实不小。 尤其是经过松老的指点,他心中对于真气损耗,愈发看重。 他犹疑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缕真气,数日或可修成,但这至宝机缘,让他跟孙家争了不知多久,可不容易。 “终究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他满面心疼,运转真气,经过心房,透过经脉,来到指尖,渗出血来。 一滴精血,渗出指尖。 他绕着幽蓝池子,走了一圈,将象征着八卦方位的物事,都沾上了鲜血。 随后,他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幽蓝池子。 先前察觉苏家血脉稀释的原因,让他找到了源头,心中狂喜,但如今平静下来,耗费了一缕真气,却让他有了几分惴惴不安。 万一他不是有缘人呢? 万一苏家这一脉分支是抱养的呢? 万一苏家往上哪一代人,真出现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呢? 那他这一缕真气,岂不是白白耗费掉了? “这回要是栽了,那就真是赔了血本的买卖了……” 苏庭心中颇为紧张。 正当他有些惶然不安时。 轰地一声! 幽蓝色的水,陡然有了涟漪。 旋即池水中央,开始冒泡,水流朝着四边排开。 一根石柱,缓缓升起。 石柱粗达一尺,没有花纹,只是布满了坑坑洼洼,仿佛被腐蚀了一遍。 但苏庭的目光,则落在了石柱顶上。 因为在那顶上,有一块足有板砖般大小的玉石,呈淡青色,晶莹通透,令人炫目。 “这块玉就是苏家的宝贝?” 苏庭怔了一下,暗道:“这么大一块玉?” 玉石非是俗物,放在这个世道,也是有身份地位,有福气运道的人物,才有资格佩戴。 而这么一大块玉石,若真是完美无瑕,那便是价值连城,放在古中国,那就是和氏璧一样的至宝。 放在苏家这样的小门小户,有这么一块玉石,也着实是能当作传家之宝,价值不菲。 哪怕是孙家,也绝不可能不会动心。 但真只是这么一块玉石? 玉石虽然不是俗物,甚至对修行都有帮助,但终究与苏庭心中所想有所不符。 他心中有些难言的失望。 尽管这宝物着实不俗,但他终究原本期望太高。 毕竟是仙家残留的物事,也难怪他心中想法太高。 “玉石?” 苏庭怔了一下,“不对啊?上边不是说,那是碎铁重炼,化成宝物?那么就该是铁质,跟玉石有个什么关系?莫非数百年光景,仙铁能化玉石?但即便如此,仙铁化出来的玉石,也必然不差罢?” 他这般念着,心头又是火热。 石柱上方的玉石,方方正正,有砖块大小。 但却竖立在幽蓝池水中央。 苏庭顿时有些后悔,没有带那条竹竿进来,现在要取那玉石,也不容易。 用石头丢下来? 丢是能丢中,万一打碎了呢?万一落在水里了呢? 他对那幽蓝池水,有种莫名的惊悸。 但返身回去取工具,又怕变故。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池子方圆一丈,不算太广,以他现在的身手,能直接跃到那石柱上。 可就怕石柱那久经腐蚀的模样,被他一撞便撞断了。 他又仔细看了下,确认石柱不会容易毁去。 于是他退了数步,旋即疾跑,一跃而起。 嘭! 苏庭跃到了池水中央,抱住了这根石柱。 在他下方,仿佛有着许多渗人的寒气,不断往上扑来。 若说人在火山顶上,只觉下方岩浆热气滚滚扑来。那么此刻,苏庭便仿佛在一个刀剑林立的冰窟之上,锐气和寒气,令人心颤。 “吓死人了……” 苏庭僵了一下,才忙往上爬。 心中庆幸,尽管不大雅观,但终究没人看见。 爬到了顶上,苏庭面露喜色,一手便拿住了那玉石。 玉石入手,苏庭便知古怪。 这玉石方方正正,有匠人雕琢的痕迹,而正面与侧面相交的地方,仿佛还有一条裂缝。 这不是一整块玉石,这是一个玉盒。 这是一个用了六面玉牌,经匠人之手而合成的玉盒。 这样一个玉盒之中,又藏着什么物事? 经过了一系列情绪起伏,苏庭带着复杂的念头,缓缓打开了这玉盒。 一股寒气,一股锐气,扑面而来。 玉盒当中,静静躺着一柄铁刀,仅两指宽,七寸长,不足一尺,通体漆黑。 光芒不显,平凡无奇。 苏庭顿时满脸失望,叹了口气。 “不是说宝物出世,要天显异象,地涌金莲的么?不是说宝物出世,见五光十色,璀璨虹光的么?” “这东西没多少异象,平凡无奇,明显品级不够啊。” “苏家留下的宝贝,用玉盒盛装的宝贝,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好像还没那玉盒值钱吧?” 第五十六章 神刀! 幽蓝静室。 池水涟漪逐渐平复。 在池水中间的柱子上,苏庭双手双脚抱着那柱子,登到了顶上,打开了玉盒。 内中的漆黑铁刀,让苏庭有些失望。 “苏家祖上吹牛了吧?” 苏庭叹道:“还神光万丈?还仙铁神珍?我前世熟读古籍,总觉得古人的记载,有些过于夸大,总爱吹牛,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古人,也爱吹牛。” 他把玉盒放上了那石柱顶上,伸手探入玉盒内,捏起了那把铁刀。 漆黑铁刀,入手冰冷。 冰冷之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 “这……” 一瞬之间,苏庭脸色骤变。 在这一刻,他只觉体内真气,竟有颤动之意。 他不禁松开手来,才消去了那一点冰冷之意。 苏庭脸色惊疑不定,怔怔看着这柄神刀。 过了片刻,他脸上的惊愕与骇然,逐渐变成了喜色。 “仙铁?” “神刀?” “这真是神物内敛,不显于外啊。” 苏庭惊喜道:“先前真是误会你了,原来你非是品阶不够,而是低调了些。好好好,须知,我苏某平日的为人,也是低调内敛,咱们果真有缘,今日你愿入我手,想必也是看出了我与你性情相合。” 他满目激动,看着这柄神刀,笑得好生灿烂。 经过先前入手引起的真气变化,他已能确认,这一柄神刀,绝非凡物。 至少,这一柄神刀的材质,已经到了他想要的境地。 啪地一声! 苏庭将玉盒闭上,心中情绪颇有起伏。 此前他知道苏家留下了宝物,也在上方文字上,得知苏家宝物是仙铁炼成,但却没有想过,这宝物会是一柄神刀。 “神刀!” 苏庭的眼睛,仿佛亮了起来。 陆压道君,放在前世,论起名声,或许不如太乙真人等等仙家来得响亮,然而,真正熟读过那段故事的人,几乎都能知晓,陆压道君的本事确实高深莫测,甚至隐约算是胜过了这些声名显赫的仙家。 而陆压道君的本领当中,最为让人瞩目的,莫过于手中的斩仙飞刀。 在苏庭获得的传承中,便有着斩仙飞刀的炼制之法。 这些日子,他不曾想过炼制斩仙飞刀,便是因为世间凡铁,不足以让他炼成传闻之中的斩仙飞刀。 而这一柄神刀,便足以堪当斩仙飞刀的根本! “这一缕真气凝就精血,花得值了!” “这场买卖,苏某人赚大发了!” 苏庭哈哈大笑,紧紧握住玉盒。 啪! 忽然一声轻响,在他的笑声之中,显得十分刺耳。 苏庭笑声一滞,往下看去。 只见满是腐蚀痕迹的石柱,从下方已经迸出了裂纹。 “我……去……” 苏庭目瞪口呆,莫非这就要乐极生悲? 他总觉得下方的幽蓝池水,冰寒彻骨,锐气逼人,只怕是充满了腐蚀性,比岩浆也不遑多让。 至少从这石柱受到腐蚀的情况上来看,这水绝非寻常。 若是石柱断了,他苏某人掉下水里,岂不是骨肉销蚀,连渣都不剩? 那这神刀再厉害,他也用不上了啊。 苏庭呼吸了两下,看向了池边的土地。 他估摸着自己跳到那池边的可能,随后把玉盒捧在怀中,但心中一动,生怕待会儿玉盒摔碎,神刀插死了自己。 尽管神刀欣赏自己,但难保意外。 苏庭把玉盒拿出怀抱外,握在手中。 “苏某人未来是要成仙的人物,怎么能夭折在这里?” “拼了!” 苏庭一跃而出,只觉身子一空,便朝着前方摔落过去。 嘭地一声! 饶是苏庭如今体质不差,也摔得七荤八素。 但刹那后,他便清醒过来,忙是捧住玉盒,只觉玉盒无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轰! 原来是石柱被他借力一跃,随之崩断,便砸落下来。 幽蓝水池本就不大,被石柱一砸,当即池水溅起。 苏庭才转过头来,便见一片水溅了过来,立时瞳孔紧缩。 哗啦一声! 一瞬之间,水洒全身,尽数湿透。 一霎之内,便有冰寒之气,渗入体内。 那冰寒之气,又充满着锐利之意,透过皮肤,穿过血肉,刺入经脉,深及骨髓,直入脏腑。 苏庭面色大变,忙是盘膝而坐。 体内真气应心而动,按功法而转。 神霄雷府天威法卷! 这一部功法,完整无缺,直通仙道,修炼出来的真气,也是正统道家真气,并有雷霆之威,或能炼化侵入体内的外来气息。 …… 与此同时。 大周往北。 蜀八地界。 那中年人负手而立,但看他一身长衫,儒雅风貌,颇有温文尔雅之态。 “这里就是大周的边境了?” 中年儒生眉宇一挑,道:“昔年蜀国的边境么?” 当年大周统一天下,击退元蒙帝国,致使北方元蒙溃散,北方八百部落,足有半数叛变,反了元蒙,而元蒙的皇族,草原的部落,便就此覆灭。 当时大周朝廷刚刚统合中土,未有恢复元气,也就没有趁势北上。 待到大周兴盛时,那北方散乱部落,也已各自恢复,并奉大周为上邦,不敢侵犯。 于是,这道边界线,便到了今日。 中年儒生负手而立,沉吟了片刻,看向了双桂山方向。 那个方向,传闻是幽冥的入口,地府的去处。 “中土之地,果然不凡。” 中年儒生拍了拍衣衫,缓缓行走。 他往南行。 南行直上,是落越郡。 此地距离落越郡,相隔还远。 但对修行人而言,再远的旅途,也不算漫长。 “灭了阴九。” “毁了九神蝶。” “诛杀上人阴神。” “真是一位高人么?” 中年儒士微微一笑,任谁也看不出他的杀意。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杀意。 只有带着平和的心态,才能在中土这片大地上行走,而不受劫难。 只有这样,当真遇上了那位想要寻找的高人,才不会让对方察觉。 他往前迈了一步,彻底入了中土的地界。 他回望一眼,笑了一声,道:“罗长老,本座身为宗主,亲自为你踏足中土之地,探寻伤势之源,无论结果如何,也算对得起你这长老,也算对得起你我之间多年的交情了。” 他收回目光,往前而行。 他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第五十七章 金玉生水,修行宝液 空室之内。 幽蓝光芒,森冷气息。 苏庭盘膝结印,眉宇紧锁,身子时而颤动,仿佛寒冷难当。 片刻之后,他蓦然睁眼,寒芒一闪而逝。 功法运转,周天已成。 体内的锋锐寒气,已然尽数炼化。 他此次得益,比上次在牢狱之中炼化煞气,尤为惊人。 “这幽蓝池水,锋锐寒气,竟是修行的宝液?” 苏庭将玉盒放入怀中,缓缓站起身来。 先前他被幽蓝池水溅了一身,本以为即便不死,也要跟被硫酸腐蚀过一样,面目全非了。 但未有想到,幽蓝池水没有腐蚀皮肤,反而渗入了体内,要冰冻他的血肉骨髓,要破坏他的经脉脏腑。 但危机临前,体内道家正统真气,应心而动,游走全身,开始炼化这幽蓝池水。 神霄雷府天威法卷,这一部功法直指仙道,以此修成的道家真气,有雷霆之威,炼化这幽蓝池水,倒也不算费力。 只是让苏庭未有想到的是,炼化这幽蓝池水,竟能增益真气,甚至要比炼化那牢狱中的煞气,更有效用。 也即是说,眼前这一池幽蓝池水,对他而言,几乎可以算是修行的天材地宝。 “这一池宝液,对我修行,竟有这样的好处?” 苏庭目光微凝,脸色渐变。 他意识到这池水对他的效用,心头激动得无以复加。 这一池宝液,是对他的修行,有着无比益处的至宝。 对于苏庭而言,真是意外之喜。 …… 而这一池幽蓝池水的源头,苏庭此时此刻,也明白了许多。 他毕竟已经是修行中人,且对于修行,也有了足够的认知。 他本就得了陆压道君传承,只不过两方天地毕竟不同,有些常识不大适用罢了。 但有一些规则,终究是不会变的。 例如五行相生相克。 “金生水。” 苏庭伸手按着怀中的玉盒,感受着其中神刀的气息,低声念道:“金生水……” 五行之中,金能生水。 这原本只是一个大概范围的笼统描述,并非金铁之器,必能生出水流。 但真正到了这一柄神刀的地步,其材质非是凡铁,而是仙铁,加上玉盒盛装,于是金玉生水的道理,便是一个直接显化的场面,而再非一个笼统的说法。 “这一汪池水,就是源自于神刀。” 苏庭抬头看去,看着上面的描述,目光落在中间一行文字上。 “建造宅院之时,幸得一道人指点,改变布局,并于此处,挖掘一坑,将宝物置放当中,周边以八卦守护,得道人施法,须是我苏家后人,以血点开八方,才可得见宝物。” “当年苏家请来的道人,是在此布阵,掘一大坑,将至宝放置于当中。” “当年的一座大坑,如今已是一汪池水。” 苏庭心有恍然,“难怪,这一汪池水,不仅冰寒彻骨,更有锋锐之气。” 这其中原因,正是数百年间,神刀放置于玉盒当中,金玉生水。 而这金玉之水,充满凌厉锋锐,对于常人而言,会侵蚀体内,造成损害。对于修行人而言,一经入体,真气震动,肉身受损,也是灾祸。 只有道行已是登堂入室的人物,或者如同苏庭这般,身具雷霆真气,霸道刚烈,才可炼化金玉之水,从中得益。 “我消耗一缕真气,但经此次得益,道行不减反增,距离这一重天的巅峰,只差一步之隔。” “一步之隔,以我本来修行,就不会太过于长久。” “而如今有了这一汪金玉之水,我的道行势必一日千里。” “甚至,原本估计着能修成一重天巅峰的时日,兴许将会成为我踏破二重天的时日。” …… 苏家后院。 嘭一声响! 房中裂开一条裂缝。 苏庭从中跃了出来,他拍了拍满是灰尘的衣衫,将手按在胸口的玉盒上,心头十分满意。 这一次堪称获益无穷,不仅得了可以炼就斩仙飞刀的材料,更有了可以增益修行的宝液。 难怪孙家偌大一个名门望族,费了这么大劲,也要争夺苏家的祖传机缘,原来这其中的机缘,早已不是尘世钱财可比。 “倒也多亏了他孙家屡屡出手,紧追不舍,让我苏某心中有了警惕,否则,我苏某人还真错过了这祖传的丰厚机缘。” 苏庭回望了一眼,有些恋恋不舍。 表姐还在家里等着,不能出来太久。 否则,尝到了甜头的他,还真想在里边安心修行。 “这也不急,店铺是我的,过两天搬过来,我日夜都能入内去炼化金玉之水,增益道行。” 苏庭嘿了一声,走出了房外,返身关上。 他看向走廊的各种家具,摊了摊手,道:“你们就另外找个房间安置吧,里头那个房子,就是苏某人的静室了……” 他这般说了一遍,忽然禁不住喜意,仰天哈哈一笑。 随着笑声,苏庭负手而立,朝着店门口而去,打开了店门。 门外站着一人,笔直如松。 苏庭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青平。 “你在这儿作甚么?吓我一跳!” “松老有请,我在这儿,已经等了你两个多时辰。” “你还真有耐心。” 苏庭抽搐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不过我姐等了很长时候,我得先回家一趟。” 青平神色冷淡,道:“之前我先去你家,给你表姐说过了。” 苏庭怔了一下,旋即笑道:“你倒真是个办事稳妥的,对了,上次托你买了点墨,还没谢你,待会儿请你吃饭。” 闻言,青平眉头皱了起来,静静看着他。 苏庭摸摸脸,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青平沉吟道:“你这厚脸皮的,我本以为你承我人情,也会理所应当,没想到还会请我吃饭,有些过于意外。” 苏庭讪讪笑道:“之前不是忘了嘛,这次有桩喜事,我心中畅快,大方一些,请你吃个饭。” 青平看着他的笑意,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苏庭偏了偏头,道:“你这又是什么眼神?” 青平认真说道:“你笑得很开心。” 苏庭想起怀中玉盒,想起那一池宝液,禁不住喜从心来,笑容满面,道:“是有点开心事。” 青平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 “笑得像是小人得志。” “……” 苏庭怔了半晌,旋即怒道:“你会说人话吗?” 第五十八章 孙家图谋 神庙。 松老已在等候。 “你来得迟了些。” “晚辈有些事情在忙,也就迟了。”苏庭施礼道。 “迟了也好。”松老缓缓道:“迟了,也代表你的阻碍越大,代表里边的东西越重要。迟了,也代表你所获的益处,比老夫想象中更高。” 苏庭闻言,陡然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其中深意,笑道:“松老真是无所不知。” 松老摆手道:“谈不上,只是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古往今来,历代庙祝,都能知晓一二,也都能记载一二。老夫不过是看了前人的记载,稍微推测一番而已。” 说着,松老伸出手来,道:“你究竟得了什么好处?给老夫过一过眼,如何?” 青平目光微凝,没有开口。 松老神色平淡,目光幽深。 苏庭笑了声,道:“自无不可。” 他伸手入怀,掏出玉盒,双手递了过去。 松老随手接过,淡淡道:“你倒信得过老夫。” 苏庭笑道:“您老人家道行比我高,真要强抢我也拦不住。更何况,您老人家就不是抢夺机缘的人,否则那五行甲就不会在我身上……哪怕退一步讲,您老人家对我恩情深重,便是孝敬您一回,又能如何?” 松老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青平道:“马屁精。” 苏庭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家伙最近是被邪祟附身,人话都不会说了。 而在这边,松老看着这玉盒,点头道:“这玉盒便已是价值不菲,用玉盒盛装宝物,足见内中宝物何其非凡……当然,也能看得出来,当年苏家着实是家富户。” 听着这话,苏庭心中十分复杂,因为在钱财这一方面,他现在堪称是穷困潦倒。 松老伸手搭在玉盒上,却半晌未有打开,终究将玉盒递回去。 苏庭怔了一下,道:“松老不打开看看?” 松老摇头说道:“老夫知道里边的宝物是什么,但还不是老夫能够接触的时候。你幸得此刀,日后修成至宝,或能帮老夫一个大忙。” 苏庭讶然道:“什么忙?” 松老摆了摆手,道:“时候到了,你也就知道了。” 苏庭略微点头,也不追问,便将玉盒收起,放入怀中。 就在这时,松老说道:“你将今日的经历,与老夫讲述一番,如何?” 苏庭点头道:“自无不可。” 说着,他斟酌了一下言语,才徐徐说来。 过得片刻,他才讲完了这些。 青平听得颇有向往,只觉十分精彩。 松老则显得平淡,只是说道:“青龙盘水局,八卦阵法,都是出自于建造神庙的那位道人,想来你也能猜测一二。” 苏庭点头道:“确有几分猜测,只是未敢断定。” 松老说道:“你跟他倒也有缘,得了五行甲,得了神刀,都与他有关。” 苏庭叹道:“缘分即因果,晚辈也不大喜欢牵扯这些。”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数百年之久,然而苏庭明白,那道人有着高深法力,未必就已经辞世而去。若真是道行高深,形同仙神,那这道人,如今多半还在世上。 修道人的因果牵扯,如尘世间的人情世故,最是让人苦恼,也最是让人警惕。 “再有什么因果,如今毕竟得益的还是你。” 松老浑不在意,说道:“只不过,听你说来,老夫倒是明白了一件事。” 苏庭讶然问道:“何事?” 松老缓缓说道:“孙家要对付你,易如反掌,哪怕方庆为官清廉,但孙家要在律法之内对付你,也只是略费手脚罢了。但孙家却大费周折,请来了一位修行之人,用来抓你一个寻常少年,老夫最近一直疑惑,杀鸡焉用宰牛刀?” 青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苏庭抿着嘴,没有接话。 杀鸡焉用宰牛刀,这让苏某人怎么接话? 最近神庙这两位,都不大懂得说话,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松老仿若不觉,继续说来。 “前些日子,老夫查到了这个黑袍人,名为阴九,出身于北方,修炼的是旁门蛊道。” “此人有一种本领,可以将人炼化,或成一粒丹药,或成一滴精血,用以补益自身血气,能够增厚修为。” 顿了一下,松老看了看脸色阴沉的苏庭,说道:“现在看来,孙家是想让他把你炼成一滴血,来打开那八卦阵图,引出这玉盒中的至宝。” 苏庭脸色难看,杀机凛冽,震怒之余,也有两分庆幸。 从暗室的痕迹来看,孙家是在不久之前,才挖开了暗室,才找到了幽蓝池水,八卦阵法。 想必孙家在之前已经拿到过他的血液,只是没能打开八卦阵法,所以才请了阴九前来,要将他炼成一滴血。 只是那时,他刚好穿越过来,有了陆压传承,神庙之中又有松老相助,才免遭劫数。 “你的运道也算不错。” 松老打断了他的思绪,继续说道:“那阴九一时意动,却是先把你表姐种了印记,准备用来养蛊,而你这个真正让他前来的目标,却刚好为了你表姐,入了我神庙之中。他那日来,不仅是为了你表姐,更是为了你,也正是因此,他才一口道出你的姓氏。” “孙家为了我苏家的宝贝,倒真是费心了。”苏庭面色铁青。 “这是自然。”松老道:“因为这关系着孙家多年来的心结。” “什么心结?” “孙家祖上,曾触怒天威,累及子孙后代。” 松老说道:“如今的孙家,其实还传有功法,可后代却不曾有人修行得成,甚至已被视为虚假杜撰的法门,但如今的孙家家主,曾在外接触过许多修道人,便知其中传言虚实,功法真假。” 说到这里,松老心中也难免有些感慨,道:“而他如今年岁已高,不甘于生老病死,便费尽心机,为了得以修行,四处探寻,最终在坎凌镇听得一道秘闻,说苏家有一至宝,失传多年。” 苏庭知道,孙家找寻的宝物,就是怀中玉盒里的神刀。 但神刀对于孙家,有何用处? “此宝能斩一切,或许能够斩去他血脉之中的天威余患,让他脱去天威的枷锁,变成一个不受诅咒的凡人,可以修行孙家的功法。” 松老顿了一下,道:“当然,这仅仅是他的猜测。” 第五十九章 坎凌苏家 仅仅是一个猜测。 为了这个猜测,为了谋夺苏家尚不能断定是否存在的机缘,孙家便耗费了无数的精力。 先夺苏家的店铺,累得苏家父母双亡,苏氏姐弟穷困潦倒,相依为命。 如今还请来修行之人,想取他苏庭的肉身,去炼成一滴血。 “果真是心狠手辣啊。” 苏庭感慨道:“还真不愧是在外头闯过风浪的人物。” 松老点头道:“这是自然,他孙家家主的名声,在外头可是响亮得很。这一次你能让他败了官司,若是传到京城,你也算声名显赫了。” “他还有这个分量?”苏庭挑了挑眉。 “有。”松老道:“否则,你苏家失传了几百年的至宝,断绝了数百年的消息,他又怎么能打听得到?” “那他又是怎么打听得到的?”苏庭皱眉道。 “坎凌镇,苏家。”松老道。 “坎凌镇?”苏庭不禁想起了那文字上的记载。 “老夫命方庆查过,你苏家祖上,是从坎凌镇来的,后来开枝散叶,只是,不知为何,近几代来,苏氏族人陆陆续续都离开落越郡,只有你这一家,才留在这里。” “难怪数百年传承下来,落越郡只有我家是苏氏后人。”苏庭沉吟着,这般念了一句,旋即又道:“只不过,我苏家祖上,还真不是坎凌镇来的,而本就是落越郡人士,只是在坎凌镇娶妻生子,定居下去,后来有一脉分支来此,才有了如今落越郡的苏家。”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秘辛。”松老略有感叹。 “岁月久远,也就是那里边的文字记载,晚辈才知这事。”苏庭这般说着,又不禁问道:“只不过,坎凌镇苏家,与晚辈这边,相隔了不知多少代人,那边怎么知晓至宝一事?” 苏庭心中确有疑惑。 落越郡苏家,历代传承下来,这至宝一事都逐渐消泯。 坎凌镇苏家怎么知晓? 若真是知晓,何以没有坎凌镇之人来此寻求至宝缘法? 总不至于坎凌镇那边,公平正义,任由至宝在落越郡苏氏这边,而不动贪心吧? “坎凌镇苏家,也不知此事。” 松老沉吟道:“但苏家有一个传言,说是古时有八面玉牌,集齐之后,能有大造化,后来丢失六面,但可以断定,就在族内,只要能取回玉牌,必得重赏。这个传言,经过了许多年,如今坎凌镇苏家,也几乎没有谁在意这段祖辈传下来的话了。” 苏庭握住了手中的玉盒。 玉盒就是六面玉牌,经匠人之手而成的。 “那边没有关于神刀的传言,只有关于六面玉牌的说法,而且,坎凌镇那边,想必也忘了你们这边的分支。” 松老沉吟说道:“那苏老家主,也跟老夫相识,他倒是对玉牌十分有兴趣,但总以为丢失的玉牌就在族内,但他也未有想到,所谓的族内,竟是落越郡的苏氏族人。” 苏庭闻言,反倒又皱起了眉头,道:“连坎凌镇那边的苏家,都不知内情,那么他孙家如何得知我落越郡这边,便必定藏有至宝?” “这个便不好得知了。”松老沉吟了下,道:“不过,落越郡孙家,跟坎凌镇那边的苏家,有着不少的来往,两家早年有过多次结亲,娶过苏家的人,也有嫁入苏家的人,后来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十分密切,只在前些年,才逐渐淡了。” 说着,松老平静道:“这两家关系如此密切,孙家能得知苏家的秘辛,也谈不上匪夷所思。” 苏庭沉吟道:“但孙家知道的秘辛,却连苏家本身都不知道,这就匪夷所思了。” 松老微微一笑,道:“或许是孙家的人,更为敏锐,更能察觉细微之处,发现了苏家本身都忽略了的东西。” 苏庭冷笑道:“那也要是有心注意,才能注意到苏氏自家都忽略掉的问题。” “这是自然。”松老点头道:“孙家亲近苏家,多半是有心的,后面两家关系淡了,想来是苏家老家主,有所察觉。” 说到这里,松老微微摆手,道:“只不过,世间无穷事,唯有道祖可以尽知,而你我只能看见眼前事,而不能尽知一切事。” 苏庭心有领悟,躬身施礼道:“晚辈受教,世间无穷事,若要全数挖掘出来,看得清楚明白,不知要费多少心力。我辈中人,心在修行,只须看到自己所需要的,也便是了。” 松老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 青平站在边上,略有茫然,但心中也终于服气,苏庭着实比自己聪慧,天资更高,一点便透。 就在这时,松老看了过来,稍微点头。 青平应了声是,进了内室,过了片刻,捧着一个木盒出来。 苏庭看着面前的木盒,有些错愕。 松老平静道:“里头有三株人参,年份已过百年,也算名贵药材,能安神魂,益体魄,增精气,补五脏,于修行有莫大益处。” 苏庭伸手摸了摸木盒,讪讪道:“这怎么好意思?” 松老抬头看了青平一眼,道:“他既然不好意思,老夫也不好强人所难,收回去罢。” 苏庭面色微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木盒收起,塞进怀里,道:“长者赐,不敢辞。” 饶是青平这样想来冷淡的性子,也不禁脸上泛起笑意,摇了摇头。 松老平淡道:“百年份的人参,放在世间也算名贵药材,哪怕放在丹道之人的手中,也是有资格入药的材料。老夫不懂得开炉炼丹,你也就只能这么用了,虽然不如炼制成丹,但也益处颇多。” 苏庭嘿嘿一笑,道:“这东西名声不小,位列上品药材,晚辈家中开的是药店,常听闻大名,今日有幸得赐,必然好生修行,不负前辈厚赐。” “这也不是老夫赐予你的,你也不要多么感动。” “这不是松老所赐,那又是从何而来?” “是诛杀北方旁门左道的奖赏。” “奖赏?哪来的奖赏?” “京城!司天监!” 第六十章 事仍未了 如今大周朝廷的司天监,便如同千年前的钦天监。 里头多为道门中人,多是观星象、知地势、测国运,也能定风水、能炼丹药,本领繁杂。 司天监为朝廷效力,为皇帝炼丹,但也有几分统合世间修道人,避免有道人为祸的职责。 前次他在监牢之中施法,其实放在司天监,便是不容许的,只是事出于自保,加上落越郡地方太小,这才不达司天监罢了。 而在这些时日,苏庭翻阅簿册,对于京城的司天监,也有几分耳闻。苏庭心中,略有猜测,司天监的背后,并不真是皇室,而是道门祖庭。 否则,俗世皇朝,如何驾驭修道中人? 毕竟如今的世道,已不是八百年前,气运纷乱的时候。 如今的俗世皇朝,不见得能号令那些可以搬山填海的修道人物。 “司天监?”苏庭恍惚了片刻,旋即问道:“诛杀外来修道人,便是阴九吧?这些事情,司天监又如何知晓?” “自然是老夫报上去的。” 松老淡然道:“须知,老夫这座神庙,也是在京城里下了名册的。” 苏庭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松老说道:“阴九是北方的旁门左道,入我中土寻衅,蔑视雷神威严,已犯了中土的规矩。” “在阴九死后,老夫便将诛杀阴九一事,报知于京城,而那边司天监的道人核查之后,赐下了五株人参,稍作鼓励。” “老夫留了两株,念在阴九是你用五行甲打杀的情况下,便将剩余三株交与你了。” 松老说到这里,指了指那个木盒。 苏庭闻言,不禁笑着道:“这居然是我苏某人凭本事赚的第一笔生意。” 松老见他满面得意,摇了摇头,摆手道:“事情也问过了,药材也给你了,滚回去吧……老夫看着你,常要头疼。” 苏庭摸了摸脸,起身来,说道:“理解理解,毕竟您又不好男色,见我如此俊帅,难免别扭。” 松老脸色黑了一下。 青平瞥了他一眼,满是无奈。 “滚吧。” 松老摆手道:“不过,老夫再叮嘱你一句,孙家对于这柄神刀,可是梦寐以求,尤其是孙家家主,年岁已高,一心想要修行,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你得了神刀,消息若是泄露出去,他必定要强取。” 苏庭收了嬉笑神色,郑重点头道:“晚辈明白,在能真正施法之前,神刀一时绝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松老说道:“哪怕如此,也不能大意。孙家不知你得了神刀,但你毕竟是取回了店铺,那老鬼必定还要夺你店铺,也依然想要拿你炼血,去打开八卦阵图。” 说着,松老沉声道:“你好自为之。” 苏庭面色肃然,道:“晚辈自会多加注意。” 顿了一下,他拍了拍胸前,笑着说道:“五行甲在身,再是不济,也自保有余。” 松老叮嘱道:“话虽如此,不得大意,更不得轻视孙家。” 苏庭说道:“晚辈明白,该重视的,晚辈从来不会轻视。只不过,也不会妄自菲薄,凭空生怯。” 松老应了一声。 苏庭辞别了松老,离开了神庙。 他回望一眼,捂着胸前,眉宇微挑。 到了此时,他的依仗,已非是五行甲,而是他的天资。 有了那暗室中的金玉之水,以他的天赋,修成二重天,指日可待。 五行甲只是暂时护身之用。 而到了二重天,能够施展法门,那么陆压道君传承中的诸般妙术,便有了用武之地。 哪怕孙家势大,毕竟也是凡尘之族。 “孙家不会善罢甘休?” 苏庭心道:“我更不会善罢甘休!” …… 孙家。 “事情便是如此。” 那下人低声道:“苏庭从店铺之中出来,难掩笑容,与神庙松老的弟子,一同前往神庙。” 孙家家主面色凝重,微微闭目。 大管事挥手示意这下人退去,才看向面色凝重的家主,斟酌片刻,才道:“家主无须担忧,苏庭的喜色,无非是发觉了咱们留下的家具,乃是贵重货色,作为一个贫苦少年,难免喜不自胜。” 孙家家主睁开双眼,目光之中,有些寒色。 大管事心中一凛,忙道:“尽管他是苏家后人,但苏家历代以来,都无人能获此缘法。” “而咱们孙家,花费了不知多少工夫,都不能取得至宝,他一个没见识的少年,怎么可能取得宝贝?” “退一百步讲,他能看透那房中布置,经过暗道,去往那暗室,也绝不可能打开那八卦阵势。” “当初咱们也是从替他看病的医师手上,买来了他的鲜血,无法打开阵局,后来细究缘由,才请来了蛊道高人,要把他炼成一滴血。” 大管事这般说着,既是想要说服家主,也似乎想要说服自己。 孙家家主闻言,神色稍缓,微微点头,道:“如此也是,他既然能走出来,便也不是把他自己炼成一滴血。至少那八卦阵势,他一个血脉稀薄的苏家后人,是打不开的。” 说着,孙家家主松了口气,道:“也是近期老夫睡眠不佳,导致心神不宁,才疑神疑鬼,过于敏感,过于谨慎了。” 大管事不敢附和,只好说道:“家主一向谨慎,这样的心性,自然是好的,至少不会吃亏。” 孙家家主拍了拍紫色长袍,捋了捋鬓发,旋即说道:“不过,再退一百步讲,他苏庭若是得了至宝,我孙家倒还省了许多功夫,可以直接从他手上夺来至宝。” 大管事笑道:“家主所言极是,这般说来,小人倒是希望他当真获得了那至宝。” 孙家家主摆手道:“话是如此,但你先前也说了,便是退个一百步讲,他都没有希望取出至宝,真是可惜了。只不过,他没能取出至宝,就让咱们来取罢。” 大管事闻言,迟疑道:“但是店铺毕竟已经在他身上了。” 孙家家主说道:“那间店铺,另外再寻方法,夺他一次。” 顿了一下,孙家家主似乎想起什么,笑道:“即便夺不来,也无关紧要,到时候苏庭一死,店铺便是无主,咱们接手过来,也没多少阻碍。” 大管事喜道:“家主说得正是,无论如何,这苏庭都是要炼成一滴血,来打开那八卦阵局的。苏庭一死,咱们取得店铺,自然也就简单些,退一步讲,哪怕不取店铺,只须暗中去上一趟,用苏庭之血,取出至宝,此后那店铺归属,也是无关紧要。” 孙家家主微微点头,道:“阴九这次死了,老夫近些时日,费了不少精力,联系上了他的长辈,正在赶来。只待那高人一来,用法术咒死苏庭,炼成一滴精血,一切便都成了。” 说着,孙家家主冷笑了声,道:“至于那方庆袁珪之流,哪怕抓着朝廷的权柄,也不过凡尘俗人,到了那时,我孙家得以修行,他们也是不足挂齿了。” 大管事躬身拜倒,道:“家主日后定能得道成仙。” 孙家家主看了他一眼,道:“你随老夫多年,若老夫踏上此道,也亏待不了你。待日后老夫真正修行有成,再来传法于嫡系族人,到时,也有你的一份机缘。” 大管事欢喜万分,恭敬拜倒,感激万分。 第六十一章 养刀 苏家店铺。 后院房中。 此刻正值清晨,夜露未散,晨曦初起,霞光绚烂。 苏庭坐在房中,面朝东方窗口,呼吸吐纳。 而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柄漆黑铁刀,二指宽,七寸长,气息森冷。 苏庭深吸口气,仿佛汲取了朝霞的一缕晨曦,转入体内,经由真气炼化,入丹田,过百脉,复又吐出。 这一缕气息,蕴藏着他的真气,徐徐吐出,落在铁刀之上。 气息受铁刀一阻,不能穿透,复又转折,从苏庭口鼻之中,受入体内。 “快了。” 苏庭睁开双眼,露出喜色。 这一种呼吸吐纳之法,其实是温养飞剑的法门。 他毕竟未有修成法力,不能直接炼化神刀,便只好借温养飞剑的法门,用呼吸吐纳,与这神刀建起一缕联系。 他已修成真气,而这一缕真气,落在神刀之上,复又收回。 这样循环反复,多次之后,神刀受得真气,而真气又是源自于他,久而久之,也就与他有了相通之处。 “据说真正的剑道宗门,乃是从修行之初,还未修成真气,就开始呼吸吐纳,从最普通的呼吸开始,与飞剑建立联系,久而久之,待修成真气之时,那飞剑几乎如同真气一般,如臂使指了。” 苏庭暗道:“不过我终究是先修成了真气,与他人不同,而且我的神刀,也终究不是本命飞剑。” 他双手捧起神刀,已不再受神刀冰冷气息影响。 这就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苏庭将神刀放入玉盒之中。 玉盒乃青玉所成,晶莹剔透,而玉盒当中,赫然有半盒水流,呈幽蓝之色,森冷而锋锐,正是金玉之水。 神刀沉入水中,只见在神刀两侧,竟还有两株人参,在幽蓝水中沉浮不定。 而这种办法,便是另一种温养的法门了。 “人身五行,内藏乾坤,而本命飞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修行本命飞剑,如同修行本身,往往是需要蕴藏着金木水火土的五种灵药,一齐添加,用以补益飞剑,转而增益自身,但这样的方法,却又要能五行均衡,不能有所偏向。” “一旦五行失衡,飞剑倒也罢了,然而炼剑之人在呼吸飞剑气息时,必然受害。待到那时,而飞剑便也要随之受损。” 苏庭这般念着,心中想起了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人身本有五行,而五行均衡,才能健康长寿。 但若五行失衡,便要有病症。 例如火盛,则伤肝,伤心,易怒,暴躁,内热,害处极大。 所以温养飞剑之人,对此都十分重视,不能导致飞剑五行失衡,到时气息流转,从飞剑收回体内,难免伤及本身。 但苏庭则又不同,他温养的神刀,不是跟本身性命相连的本命飞剑,而是要用来炼制斩仙飞刀的材料。 所以,他只用人参一类,来养神刀。 “人参又名地精,其性属土。” “五行之中,土生金。” “这类药材,能让神刀获得几分益处。” “在我未能直接炼化神刀之前,便先温养一番。” 苏庭将玉盒合上,郑重封起,吐出口气。 其实这神刀材质极为不凡,乃是仙铁所化,到了金玉生水的境地。 所以这地精的温养,其实对于神刀,用处有限,但对于苏庭而言,却有利于在滋养过程中,让他的真气,随之渗入其中,与神刀建起联系。 此外,能多一分的温养,哪怕杯水车薪,也总是好的。 退一步讲,若真是至宝有灵,也就当献殷勤了。 他站起身来,散去凝重的神色,打开房门,走入院内。 如今这里便是他的住处。 …… 实际上,这两日之间,苏庭其实颇为忙碌。 他先是搬家,又是忙碌些店铺的事情。 说起搬家,两人家当不多,倒是小事,真正比较头疼的,还是苏家店铺的清扫。 为此,苏庭请来了上次给自己报信,又在公堂上帮自己说话的男孩儿,兑现了三串糖葫芦,又许诺了五串糖葫芦,让这男孩找了好些个伙伴,才总算收拾干净。 入住了苏家店铺之后,接下来着手准备的,便是店铺的营业。 原本这是苏家的药堂,但苏庭对于药理,还是一知半解,只能作罢。 在他心中,连店铺开张之后,要做些什么,都没有决定好。 但店铺终究要开,日后多半靠着店铺的营生,来养家糊口,所以眼下他便处理了些先头的杂事。 当然,事有主次,他以修行为主,在这方面上,却是半点儿也没有懈怠的。 “等苏某人考虑好了,距离开张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苏庭这般想着,脚步平缓,在院中走过。 来到后方,只见表姐就在走廊上,手执扫帚,正在清扫灰尘。 这几日间,便是连表姐也变得极为忙碌,尽管她身体还是虚弱,但却不忍苏庭独自忙活,总是不愿闲下来,任由苏庭怎么劝说,也都无用。 看着眼前的身影,苏庭不禁沉默了一下。 苏悦颦一身朴素衣裳,没有首饰,只有木簪,挽起了漆黑如瀑的长发,露出光洁如玉的脖颈,显得清净干练。 她正好清扫完毕,又将扫帚放在一旁。 她举止柔和,有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味道。 只是脸色稍显苍白,不禁让人有些心疼。 “姐,我休息一会儿,今天不用喊我吃饭了。”看了片刻,苏庭才叹了声,道。 “这怎么行?”苏悦颦看了过来,眸中略有讶异,又柔声道:“今天姐还准备再给你炖一盅人参鸽子汤的。” 人参自然便是松老送的三株人参之一,两株被苏庭用在了神刀上面。 一株则切成片,用来炖汤滋补。 尤其是表姐,蛊毒之后,至今未有恢复,也要补补身子。 只不过这人参年份太高,他怕表姐虚不受补,这才切成参片,分作多次使用。 “你喝了吧,正好补补身子。” 苏庭说道:“我病早好了,身子也就好了,倒是你身虚体弱,到现在都没恢复,要注意养身。” 说着,不待表姐说话,苏庭便又说道:“今天有些困顿,我先睡会儿,不用喊我了。” 第六十二章 二重天,雷光! 苏庭说了好几遍,才勉强说服了表姐,随后返身回房。 他关上了房门,提起了一根竹竿,来到东南角落。 闭目片刻,才见苏庭睁开双目,回转身形,竹竿点去。 乾坤。 风雷。 水火。 山泽。 如前次一般,竹竿迅速点过,点在房中的位置上。 轰一声! 房中裂出一条缝隙。 苏庭目光一凝,纵身跃入当中! 随后又是轰然一声响。 缝隙立即合拢! 苏庭又入了暗道之中。 但眼前的黑暗通道,对他而言,无异于坦途大道,光明无量。 “到了。” 看着前方幽蓝的光泽,苏庭目光微凝。 …… 寂静空室当中。 幽蓝池水,光泽氤氲。 崩断的石柱,仍残存于此。 苏庭来到边上,盘膝而坐,看着这幽蓝池水,微微闭目。 这池水乃是金玉之水,有着神刀的锋锐冰寒之意。 这些时日以来,苏庭虽然忙碌,但每到夜里,便在此修行,炼化金玉之水,但却从来不敢沉入水中。 因为他怕入水之后,凭借自身的道行,真气还显浅薄,不足以抵挡源源不断的金玉之水,到时便真是寻死了。 他心中谨慎,这几日间,也是一点一滴地炼化这幽蓝池水。 正因为有了这金玉之水,他的真气进益,快得令人感到吃惊。 数日之间,他道行突飞猛进,跨出了一重天巅峰的余下半步,如今一十三缕真气,已然修成。 “接下来,便是踏破此境,练气凝形。” 这一重境界,在《神霄雷府天威法卷》当中,唤作“雷光”。 但各家修行源流不同,境界名称,各有不同,只能作个大致比较。 从松老的簿册上来看,“雷光”这个境界,在当今修道人当中,便属于二重天的境地。 到了这个地步,便可以真正施法,也可以运用法宝,而不再如眼下这般尴尬境地,每施展一次法门,就要折损一点修为。 “原本只当这几日间,能修成一十三缕真气,未想得了金玉之水,得以助益,到了今日,我已能尝试踏破此境。” 苏庭笑了一声,将五行甲放在一旁,把玉盒也放在眼前。 他收了心思,无悲无喜。 他盘膝而坐,呼吸渐平。 一十三缕真气。 起自于下丹田,经由功法,游过四肢百骸,至中丹田,至上丹田,复又游转,归回下丹田。 如此循环反复,三十六个周天。 真气有所进益。 但真气已经充满。 于是这一丝修成的真气,开始满溢,渗出体外。 苏庭不能任由真气溢出体外,否则他的运功修行,便是白费苦功。 因此他便要用上另外的法门。 而这法门,正是破开第二重天的手段。 苏庭睁开双眼,双手伸入水中,旋即一捧,将一捧幽蓝水流,泼在了脸上。 刹那之间,森寒而锋锐的气息,渗入体内,而他功法便又开始运转,炼化真气。 真气愈发壮大! 丹田已经满溢! 但他依然在修炼,依然有真气修成,汇入丹田。 丹田开始产生膨胀之感。 “凝!” 苏庭心中一念。 在他的意念之下,存于下丹田的真气,开始凝合。 而这修行多出来的一丝真气,挤入了丹田之内。 丹田顿生臌胀之感。 苏庭面色沉静,体内功法运转,未有半丝懈怠。 尽管他自恃有道家雷部真传,有着陆压道君之法,这二重天难不倒他,但真正到了这个地步,终究不能有所大意。 没有哪一个道人的修为,是可以轻而易举,修炼而成的。 再是天纵奇才,再是轻描淡写,但修行之人,当真沉入修行状态之时,也必是心怀敬畏。 ……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四个时辰。 池水边上,苏庭一动不动,仿佛雕像。 只是在他额头上,有着一层细密汗珠,而身上也开始泛出袅袅白烟。 正是因为压制真气,凝合真气,使他体温逐渐升高。 过了许久,白烟渐散。 但苏庭还是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未有动弹。 四个时辰的时间,几乎让他身上落满了一层灰。 他呼吸绵长,腹部臌胀,复又收缩,反复多次,才归于平静。 然而这个时候,苏庭已是睁开双目,目中一缕精光,宛如夜间的闪电。 “起!” 他伸手一挥,顿时一阵微风浮动。 镜面般的水池上,泛起一层涟漪,渐渐扩散。 他复又一挥,顿时风声又起,掀起一地灰尘。 “真气出体!” 苏庭哈哈笑道:“第二重天!” 他喜不自胜,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尽管四个时辰不曾动弹,但他却没有半点血气凝滞,没有半点疼痛,甚至也没有半点疲累之感。 “这就是雷光?” 苏庭闭目内视,仿佛能见体内一切。 在他丹田之中,赫然有着一团雷光,不过指甲大小,呈蓝白之色,一眼望去,只觉刚烈霸道,炽烈万分。 这就是雷光,乃是他用尽一身真气凝成的雷光。 到了这一步,他已入了修行的第二个境界。 想世间多少修道人,传承残缺的,或是天赋愚钝的,穷尽毕生精力,也都止步在门前。 绝大多数修道人,哪怕传承完整,天赋尚可,也都要耗费很长一段时日,才能踏破此境。 有人花费十年八载,有人用时三五十年,有人穷尽一生精力。 哪怕是松老,年岁已高,修行一生,却也仍然驻足于此,未曾踏破第三个境界。 然而苏庭,身具仙缘,得陆压传法,得雷部真传,加上天赋颇高,又遇得几次机缘,便在今时今日,踏破了二重天的境地。 到了这一步,他已能施法。 到了这一步,他不再是只能养生长寿。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能用诸般妙术。 “妙术……” 苏庭蓦然想起了雷部传承中的功诀,目光一凝,微微一亮,接着踏步而出。 他衣衫鼓荡,身外生风,连走七步,暗合北斗之位。 七步踏完,他只觉体内真气游走,临至手臂,旋即双指并成剑诀之状,往前点去! 轰地一声巨响! 幽蓝暗室当中,陡然闪过一缕蓝白光泽! 地室颤了一颤,灰尘抖落。 而在他剑指前方,赫然有一个小洞,深不见底。 “道术,天雷剑指!” 第六十三章 天雷剑指,五行力士 余温犹在。 白烟袅袅。 眼前坑洞,一片焦黑。 苏庭收回剑指,眼中闪过一缕激动。 “如今我苏某人,也是能施展法术的人物了,哈哈……” 光凭这一门道术,无论是放在前世,还是放在今生,都足以被世间凡人,当作神仙一样朝拜。 光凭这一门道术,他便不仅是养生长寿的入门之人,而是真正在修行的道路上,登堂入室。 他笑声畅快,过了片刻,才平静下来。 但平静下来之后,他也察觉了些许异处。 “这一道天雷剑指,只是一指,便耗去了我八成的雷光真气,只余二成。” 苏庭心道:“若是要用来作法,糊弄人家,绰绰有余,但真要正面争斗时,便显得有些鸡肋了。” 正面争斗,无论是跟武人打斗,还是跟修道人斗法,谁会任由自己步罡踏斗,连走七步,而没有半点举动? 真正会托大,任由他走完这七步,施展出天雷剑指的,也必然是道行高深,不惧他这一记天雷剑指了。 暂时来说,这天雷剑指,雷声大,威力强,却也只是用来唬人而已。 “待我道行高深一些,就不必这般麻烦了,甚至到了三重天,修行得熟练了,随手便是一记天雷剑指。” 苏庭踱步来到池水边上,盘膝坐下,心道:“只不过,我苏某人到了这一个境界,可不是只能施展天雷剑指。” 这个境界的修道人,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哪怕方庆这样的官员,都要心生敬畏。 哪怕是袁珪的授业恩师,一位武艺高深的人物,都心生向往。 到了这个境界,已经能够施法,除去五行甲这等宝物之外,他真正施展的法门,却不是与人正面打斗,而是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 这才是让人心惊胆骇的法术。 而苏庭的心中,就有这样的手段。 无论是雷部的真传,还是陆压的法门,都有二重天能够施展的法门。 其中法门繁杂,种类甚多,不乏杀戮之道……若是真正让他尽力施展,甚至可以咒杀堪比三重天修道之辈的武道大宗师。 “任你孙家耗费了多少苦功,最后也都是给我苏庭铺路。” 看着那一池幽蓝之水,看着崩断的残缺石柱,看着孙家残留的痕迹,苏庭不禁笑出声来,道:“今日踏破二重天,万般法术尽在手中,随手捏来!什么孙家,什么王家,什么唐家,在我法术之下,已不足为患!” 他这般想着,伸手探入了那幽蓝池水之中。 金玉之水,触及皮肤,便渗透进去,皮肤、血肉、经脉、骨髓、脏腑……仿佛都要被寒冷的气流所冰冻,仿佛都将被尖针利器所穿透。 但他余下二成真气,游走全身,立时便消去了这种感觉。 而真气也顿时恢复了不少。 “二重天的真气,凝合而成,形如雷光,有了质变,更为刚烈霸道,更为炽烈凌厉。” “炼化这金玉之水,更是事半功倍。” “待我恢复一番。” …… 一番修行,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气若一线,从水面上吹拂过去,直到池水的另外一边。 池水仿佛一分为二,从中分开,涟漪渐散。 他站起身来,将五行甲抛了一抛,投入池水之中。 轰然一声! 水面上陡然涌起波浪。 波浪之中,蓦然形成一个水人,丈许高低,壮硕无匹,浑身幽蓝之色。 “总算不必我损耗道行了,随手施展便可,损耗的真气,只须运功一遍,即可恢复。” 苏庭伸手一招,哗啦一声,水人力士蓦然散开,化作一个明珠,投入他的手中。 他看着手中的五行甲,笑容满面,道了声好。 “五行甲,能以金木水火土五行显化。” “我已踏足二重天,这水行力士,也是十分强悍,足以力敌任何武道高人。” “而这金玉之水,乃是神刀生成,锐利且冰寒,若是以这池水显化出来,杀伤力几乎倍增……几乎能成为我正面对敌的杀手锏了。” “只不过这幽蓝池水,终究只是一个池水,不能随身携带,可惜了。” 他这般想着,又取过玉盒,手中真气在玉盒上抹过一遍,锁住了内中神刀之气,避免如眼前一般,有刀气外溢,金玉生水,从而溢出外头。 他眼下要的是神刀内敛,任何气息都锁在其中,愈发锋锐,为炼就斩仙飞刀,打下根基。 而这还仅仅是第一步而已。 今后的道路还长。 只是眼下,落越郡之内,已可不惧。 “嗯,该上去了。” 算算时间,他下来也有五六个时辰了,也就是十个小时以上,也够长了。 苏庭站起身来,将五行甲和玉盒都收好,拍了拍衣摆,散了散灰尘。 顿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什么,旋即真气运转,周身疾风滚滚,衣衫鼓荡。 这么一鼓一荡,也就干净了许多。 “在方庆大老爷面前展露这么一手,保准他把我当成活神仙。” “放在山里展露这么一手,让樵夫渔翁什么的人物见了,回来讲上一讲,多半就记入野史,成为山中遇仙的故事了。” “然后流传后世,有着如我这样的人,从古籍上看见,又浮想联翩。” 他这么一想,仿佛觉得自己也成了前世在古籍和传说里,听见或看见的故事当中的那些神仙中人,不禁心头畅快,笑着离开。 …… 房中。 东南方向,陡然裂开一条缝隙。 苏庭从中跃起,负手而立。 接着,裂缝便即合拢。 他似乎想起什么,露出笑意,伸手一拂。 顿时房中疾风滚滚,扫过八方。 房中象征着青龙盘水局的位置,都被疾风扫过,仿佛被竹竿点中一般。 轰地一声! 身后裂开一条缝隙。 过了一瞬,便又合拢。 “以后总算不用竹竿了,忒掉身价。” 苏庭背负双手,暗道:“挥一挥手,机关自然打开,这才符合我的风格嘛。” 他这般想着,面带笑意,推开了房门,看向了院中。 而在院中,表姐正坐在藤椅上,看着大门方向。 苏庭怔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呼唤一声。 “姐?” 第六十四章 聪慧的苏悦颦 “姐?” 苏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院中的苏悦颦,不禁呆了一下,才回望过来,赫然看见苏庭站在房门之前。 苏悦颦略感愕然,旋即问道:“小庭,你刚才去哪儿了?” 苏庭闻言,心中便知,先前表姐多半是找过自己,只是没有找到,毕竟这一次在暗室之中闭关突破,花费了好几个时辰,时候长了一些,也有些超出自己的意料之外。 “没事,我刚才出去了一趟,只是有些急,没来及跟你说。”苏庭这般答道。 “嗯。”苏悦颦微微点头,没有多问。 “姐……”苏庭知道,表姐向来聪慧,已经察觉了什么端倪,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没事。”苏悦颦微微摆手,实际上,她今日找不到苏庭,便认为他是出去了,于是在院里坐了很久,等着苏庭回来,但忽然之间,苏庭就在身后出现了。 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她能看出端倪,她也能看出这个跟她相依为命的弟弟,似乎有些不同以往,还有一些不能直言的事情。 但正是因为她很聪慧,所以她没有继续开口,没有询问苏庭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有询问苏庭是怎么回来的。 只是让她感到十分讶异的是,才仅是一天不见,小庭仿佛变了一个模样,神采飞扬,自信昂然。 “姐,你不要多心。” 苏庭沉吟了一下,道:“这是好事,其中究竟,等过些时候,我再仔细跟你讲。” 苏悦颦眉宇显然松了些,微微点头,道:“好。” 说着,她指了指厨房,轻笑道:“我给你准备的人参炖鸽子,还在厨房里闷着,应该还没凉,快过去喝了吧。” 苏庭心中感动,一时难言,只是心中却又浮现一事。 “姐,你上次病了之后,直到现在,身子一直这么虚弱,不见好转,那人参汤你喝了吧。” “姐没事了,倒是你的身子,病了好些年,这才刚好,正要补补。” “我才没事。”苏庭稍微沉吟道:“你的身子,近些时日,便用人参补一补,等人参吃完了,再看效果如何。如果有效果,咱们攒点银两,再去买些,要是没有效果,那便要去找替你治病的松老,寻到原因才成了。” “我没事的。”苏悦颦轻声道:“松老他老人家年纪也高了些,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劳烦他老人家了。前些时日他老人家替你画了符,给你治了病,又替我治了病,劳心费力,咱们都还没去神庙还愿呢。” 闻言,苏庭点了点头。 这些时日,他确实烦扰松老太多。 只不过如今踏破二重天,今后倒也不必松老为他操心太多。 但表姐身子虚弱,他自己把不准原因,却还只能去问松老这位修行数十年,阅历深厚的前辈才成。 “我还是见识浅薄了些,就当最后一次劳烦他老人家了。” 苏庭这般想着,才笑了一声,朝着表姐说道:“嗯,下次咱们一起去上香还愿。” 无论是帮他许多的松老,还是授他功法的雷神天尊,真要论起来,堪称恩重如山。 这上香还愿,也是应当的。 …… 姐弟二人在院中聊了几句。 苏庭才收了椅子,跟表姐到厨房去,准备餐食。 待到饭桌之上,苏庭本要将参汤都让表姐喝了,但表姐过于倔强,最后还是姐弟两人,分了这一盅参汤。 “对了。” 苏庭记起一事,不禁问道:“姐,我教你的经脉穴位,你学得怎么样了?” 苏悦颦轻蹙眉头,道:“姐识字不多,那些所谓的术语,不大懂意思,只是,你说的穴位,如泥丸宫、中丹田、劳宫穴等等,我大致上都记得。但是,你说的连接穴道与穴道之间的经脉,总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庭挠了挠头,道:“术语上面,你先记着,我过两天再教你其中的含义。至于经脉……唔,这四肢百脉,确实有点复杂,不过你先大致上记着,到时候我再想办法指正细微上的偏差。” 苏悦颦点了点头,又思索了一下,问道:“姐学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苏庭忙是摆手道:“哪有不好?日后咱们要是重新开药堂,你学了这些,可以给我帮忙。” 苏悦颦应了一声,道:“那姐再好好学着,只是你的医术……” 说到这里,苏悦颦有些蹙眉,不大好说得过于明白。 但苏庭又怎么能不明白,他自己压根就没想过开药堂。 当年苏家父亲的医术,着实不差,但苏庭当时年幼,又病重多年,哪学过什么医术? 虽说当年苏家传下了些医术典籍,但看着典籍,没有名师指点,也是个一知半解。 这种学了一知半解的,要真是用来治病,才是要收人命的。 “没事,咱们就算不开药店,多学点医术,总没坏处。” 苏庭笑道:“我也病过,你也病过,多学点医术总是好的。” 苏悦颦道:“在饭桌上不许胡说,今后咱们姐弟都是健康长寿,百病不生的。” 苏庭伸手轻拍了下脸颊,嬉笑道:“说错话了,童言无忌。” …… 第二日。 朝阳初起,苏庭修行完毕。 他洗漱一遍,换了身衣服,和表姐吃了早饭,借口出门散步。 他走出店铺,经过街道,徐徐而行。 时而看见街坊邻居,他也会打声招呼。 只是不知怎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旁人,都觉得苏庭今日,总有些与人格格不入的感觉。 今日的苏庭,比起往日,似乎有了极大的改变,走在街道之上,走在人群之中,仿佛鹤立鸡群。 哪怕是些上了年岁的长辈,跟他招呼时,心中也不自觉有些谦卑。 苏庭心中明白,他刚刚突破,气息还未彻底内敛,不免外显,行为举止,气质变化,便有些“出众”。 待他稳固一番,才能收发由心。 内敛时平淡无奇,绽放时璀璨万分。 “不过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苏庭摸了摸脸,看向了前方的道路。 前方道路的尽头,赫然一座庞大的宅邸。 宅邸门前,两尊石狮,威武雄壮,宛如活物。 宅邸上方,一块匾额,两个大字,笔力苍劲,迹如虬龙。 孙府! 第六十五章 孙家门前见苏庭 孙府门前。 一架马车等侯在此,四名家丁侯在旁边。 过了片刻,才见一个老者缓缓走来,身着紫色袍服,脚步稳健,看他头发灰白,却眼神明亮,眉宇之间颇具严肃威势。 而在他左侧,不是旁人,正是孙家的大管事。 老者右侧,也有一人,貌若中年,体格健壮,气血颇为强盛。 “东边的五十亩淡水田,今年的租金,加个两成吧。” 孙家主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声。 大管事低声道:“小人明白。” 孙家家主点了点头,旋即又道:“老夫请来对付苏家小子的高人,如今已在固县,再过些天,便会赶到落越郡,你要准备一下招待贵客的事宜。” 大管事神色凝重,点头应了一声。 说着,他赶忙到马车旁边,便要替家主垫好脚垫,然而这时,目光一瞥,陡然一僵。 只见孙府门前,道路边上,那面红漆院墙下,倚着一个少年,双手抱怀,笑吟吟看着这边。 “你……”大管事呆了半晌,伸手指着他,面上满是惊愕。 “怎么了?”孙家家主喝了一声,目光随之看去,旋即一凝。 “家主,他……”大管事低声道:“他是苏庭。” “老夫不瞎。” 孙家家主语气冷淡,朝着苏庭看去,不禁一挑眉毛,颇有讶异。 对于苏庭的面貌,他也不算陌生,以往见过,后来也在画上见过。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苏庭,倒是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只见那少年一身淡黄衣衫,洗得发白,而又相貌俊朗,气度颇高,但看他倚在墙下,轻松写意,悠然自在。 尽管少年衣着朴素简单,没有华丽锦衣,但比起他老人家在京城所见的那些年轻俊彦,在气度风采之上,竟都要更高一些。 “老夫或许还看低了他。” 孙家家主这般念了一句。 尽管此前他也知道,这个苏庭已不能用平常少年而论,在公堂之上,气度非凡,临危不乱,侃侃而谈,还慑服了他的大管事。 但在他心底,这毕竟还是从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出来的少年,真要让他把苏庭当作京城中那些年轻俊彦来郑重看待,实则也不容易,只能说在前次吃亏之后,他对苏庭重视了许多。 但今日一见,他还是觉得,以往的重视,似乎还远远不够。 不够重视,那便是轻视。 “好。” 孙家家主露出笑意,朝着苏庭走去。 大管事连忙跟在身侧。 而那中年男子,也跟随在后。 …… “这就是孙家的家主。” 苏庭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神色淡然。 这孙家家主,论面相看,倒有几分和蔼老人的味道,但他行为举止,一步一行,颇具威严,令人生畏。 只是这种尘世间权力熏陶出来威严,已不入如今的苏庭眼中。 眼见那三人临近前来,苏庭神色依然,未有改变。 “大胆小子,你还敢到我孙家门前来寻衅?”孙家大管事临近前来,怒喝出声。 “什么寻衅?”苏庭笑了一声,道:“这坦途大道,可是官府给钱修的,又不是你孙家的,眼下我站在这路上,又不是在你孙家里头。” “你……”大管事一时语塞。 “难道赢了你孙家一场官司,我苏某人连这条路都不敢走了?”苏庭摆了摆手,看向了孙府,悠悠说道:“你孙家虽然下人多,但这落越郡朗朗乾坤,方大人清正廉明,你孙家也不至于无法无天,把路过的都抓来毒打一遍吧?” “苏家小子,你太猖狂。”大管事气得发抖。 “你一个下人,还没资格让我狂起来。” 说着,苏庭的目光,落在了孙家家主的身上。 大管事还要说话,但孙家家主略微抬手,便制止他开口,旋即看着苏庭,道:“老夫本以为对你这少年,已经足够重视,但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你少年气盛,神采飞扬,老夫才知以往的重视,实则还是轻视。” 苏庭微笑道:“我本以为你招惹苏某人,已是老眼昏花,但今日看来,至少还没瞎了。” 这话一出,孙家大管事与那中年男子,都有愤怒之色。 饶是孙家家主这老狐狸,眼中也有一抹寒光闪过,但他抑制了心中愤怒,只是淡然道:“之前契约的事情,老夫既往不咎,你的店铺,开个价出来,老夫买下来。” “早这么说,该多好啊?” 苏庭摊了摊手,道:“可惜孙家一向横行霸道惯了,总喜欢占人便宜,诓我父亲,又设计害我……眼下,这店铺便不是用银两可以衡量的了。” 说着,他往前走去,低声道:“当然,经孙家多次提点,苏某也知这里头的东西,更不是银两可以衡量的了。” “你……”孙家家主瞳孔陡然一缩,身子微震,闪过了万千思绪。 “苏氏后人的机缘,自然是苏氏后人该有的。”苏庭凑近前去,低声道:“孙家之人再有多少苦功,也不过是替苏某人开路而已。” 说着,他哈哈一笑,十分畅快,伸手便在呆愣原地的孙家家主肩上拍了两下。 但才拍到第二下,便有一只手,从侧边伸了出来,筋肉分明,显得刚硬,出手便要拿住苏庭手腕。 苏庭神色不改,真气运转。 那中年男子面色一变,顿觉骇然,他这一掌抓落下去,只觉苏庭手背上,吹起一股风,让他按在风头上,竟然抓不下去。 而在这时,苏庭神态轻松,又一掌下去,轻描淡写地在孙家家主肩上拍了拍。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苏庭负手而立,缓缓而行,走过孙家家主耳边,悠悠地说了一句,“这句话送你了。” 在孙家几人极为复杂的目光当中,苏庭背负双手,渐行渐远,到了道路的尽头,转了个弯,出了众人视线之外。 待得苏庭离去,过了片刻,孙家家主才如梦方醒,恍惚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说着,他忽然发笑,充满苦涩,道:“好个苏家后辈。” 孙家大管事和中年人,俱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他们二人跟随家主许久,此时此刻,也都无法置信,眼前这位孙家数代以来最为出色的家主,其老谋深算,狠辣手腕,在京城之中都能搅出风雨来。 可这一次,竟然在一个少年人面前,落了下风,失了姿态,更似乎被震慑了一番。 “好好好,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孙家家主目光中寒光凛冽,低沉道:“苏家小子,文采倒还当真不错,只不过,谁是压金线的,谁是穿嫁衣的,还不知道呢。” “若你当真取了机缘,那指不定老夫还得谢谢你,替老夫取出了这一套嫁衣。” “很好,很好。” 他怒极而笑,拂袖回府。 众人面面相觑。 马车还停留在府门前。 只是,今日家主不会出门了。 …… “怎么一个不慎,又用错词了。” 苏庭走过了转角,想起什么,眼角抽搐了一下,暗骂道:“什么嫁衣裳?该要说来,也该说是新郎服才对。” 他呸了几声,走了几步,手上并指,抬到眼前,冷冷笑了一声。 轻风吹来,指间夹着一缕白发,迎风而动。 “以往交锋,总是你孙家主动发难。” “这一次,也该苏某人先行出手了。” “这个老孙子,看我这次咒不死你!” 第六十六章 钉头七箭书 入夜。 烛火昏黄。 苏庭盘膝而坐,神刀放置于前方。 他呼吸吐纳,一缕真气落在神刀之上,复又流转,从口鼻归入。 在他踏破二重天之后,体内真气产生质变,凝成一团雷光,日渐壮大,威能渐盛。这几日间,他炼化神刀的速度,已加快了不少。 苏庭呼吸吐纳,过了许久,才缓缓收功,将神刀捧起,放回玉盒之中。 玉盒之中的金玉之水,幽蓝依旧,而两株人参也染上了几分蓝色。 “炼化神刀,也是不急,眼下我已入二重天,护身之法甚多,足以自保。” 苏庭收了玉盒,目光微凝,想起了那日,他伸手去拍孙家家主的肩膀时,那个出手拦阻的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体格健壮,步伐稳健,手臂刚硬,显然功夫练到了家,几乎到了可以凝就内劲的地步。 只是苏庭毕竟踏破了二重天,算是高了他一个层次,真气迸发之下,对方一掌也就没能落下来。 当时那中年人神色骇然,但苏庭目光落在孙家家主身上,对他也不甚在意。 但事后想来,那中年人的本事,倒还当真不差。 “习武之人,血气旺盛,内劲强悍,刚猛霸道。” “我修道之辈,真气以养身为主,较为温和,养生长寿,却不如内劲来得猛烈,故而,在三重天凝法之前,真气的杀伤力,多是弱于内劲。” “但我修行雷法真传,本身就带有几分霸道,哪怕尚未凝就法意,但体内真气,也不见得弱于内劲。” “修道有三重天,武道也有三重天。” “我道行高了对方一筹,便压了对方一头。” “但实际上,当时真要正面打斗起来,对方精通招式技艺,我在拳脚招式上稍逊一筹,体魄也不如似那般刚硬,也是个弱势。” “这般说来,那时要是打起来,我若不施法术,不用法宝,正面打斗,还真未必拿得下他。” 苏庭这般念着,沉吟了一下,稍作比较,暗道:“不过正面打斗这事,倒也无须过于上心,在我眼下这个境界,真正让人敬畏的,还是法术的玄妙,而不是正面打斗。真要让我施法完成,哪怕他是武道大家,都难活命下来。” 他心中把自己和当下世间盛行的武者,稍微做了个对比,细究优劣之处,避免日后吃亏。 他一番思索,旋即站起身来。 他看向了西北角落的方向。 “施法完成……老孙子,这回怎么活命。” …… 天色略有昏暗,西北角落视线不清。 但隐约能见,那赫然是有一座小台,而台上便有一个稻草人,头顶一盏灯,足下一盏灯。 稻草人上面,写着孙家当代家主的姓名,而在其顶上,灯下所在,则绕着一缕白发。 “钉头七箭书!” 苏庭神色恍惚,目光之中,有些期待。 他前世所在,神话故事当中,殷商末期,周朝之初,正是众仙的封神之战。 而在这个神话故事里头,陆压道人的名声,谈不上多么响亮。 但真正听过陆压道人之名的,多数不会忘记他在这个故事之中的出色表现。 陆压出手次数不多,多数是依仗斩仙飞刀,而第一次出场,则是用了一场咒术,咒杀了修成玉肌仙体的大罗神仙。 这一道咒术,便是钉头七箭书! 凭借着这一道咒术,借着姜子牙的肉体凡胎,仅过二十一日,便将赵公明这位神通广大,且势不可挡的大罗神仙,拜得昏昏欲睡,最后神智失散,终被陆压用符箭射杀。 而如今苏庭用来对付孙家家主的,便是这钉头七箭书! “我有诸般妙法可以杀人,此次特意尝试此法,用来杀你。” 苏庭笑道:“孙家老小子,让苏某大费周章,送你上路,在这钉头七箭书之下,也算你有福了。” 论起本领来,苏庭有着不少的手段,但他心中却对这早已闻名的钉头七箭书,有着极大的兴趣。 所以他最终还是挑了这钉头七箭书,要尝试一番那传说中的咒杀之术。 “昔年陆压道君,见了赵公明一面,取了他的一缕气息。” “我苏某人,还不到可以取人一缕气息的本领,但却是亲取了他孙家家主的一缕头发。这一缕头发的用处,可要比一缕气息,更为直接了些。” “道君归来之后,用气息打入了稻草人中,命人结营造台,让姜太公这肉体凡胎,一日三拜,去拜得这位大罗神仙,多日昏昏沉沉,到了最后,神智失散,最终被符箭所射杀。” “而我身为修道中人,咒杀他孙家老小子这么一个未经修行的凡夫俗子,可比当初姜太公这凡人去拜赵公明这大罗神仙,要来得简单。” “虽然这营台简陋了一些,但咒杀他这老小子,绰绰有余。” “说不定还不足二十一日,他这老鬼,也就神智溃散了。” “此法玄妙莫测,只不过,就是这一日三拜,要书符结印焚化,稍显麻烦了些。” 苏庭看了看天上,心道:“难怪当年陆压道君把那步罡踏斗,每日朝拜的苦力活,交给了太公……多半是道君他老人家,闲云野鹤惯了,是个懒散的性子,不如我来得勤快。” 就在这时,他心中一动,看向了房门。 如今道行高涨,感知愈发敏锐。 听脚步轻盈柔和,却又稍显虚浮无力,像是表姐来了,他忙是起身来,开门去迎。 “小庭……” 门外,苏悦颦正抬着手,似要敲门,这时见他打开了房门,不禁有些愕然。 苏庭嬉笑了声,道了声姐。 苏悦颦轻笑道:“好了,吃饭了。” 苏庭道了声好,出了房门,返身合上两扇门。 苏悦颦目光从门缝里,似乎瞥见了一个人影。 房中西北角落昏暗,隐约借着上下两盏灯光,能够依稀得见,那个人影,似乎是个草人。 她略微一怔,有心询问。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大声道:“苏家的丫头,晒什么被子,遮了我家的阳光了,赶紧收了吧。”89 第六十七章 五灵搬运术【上】 这声音是个男人,声音有些尖细,语气倒还没多少火气。 只是苏庭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陈叔叔。” 苏悦颦轻声道:“我在墙头上晒了床被子,他多半是不高兴了,我去收了吧。” 苏庭抬起手,笑道:“姐,我去收好了,你去帮我盛碗饭。” 苏悦颦点头道:“也好,不过他这人有些小肚鸡肠,你别理他太多。” 苏庭笑道:“我知道的。” 这个所谓的陈叔叔,就是那个陈友语。 在他遇上王家公子的第一天,这厮上门来,旁敲侧击,问了些店铺契约的事情,多半是被孙家收买过。 而关于这个人,在苏庭原身的印象中,是个典型的市侩小人。 这种人不仅市侩,还喜欢占人家的便宜,可却连人家扶着他家的一块砖石,都仿佛被人占了便宜,心里堵得慌。 而更重要的是,这人见不得别人好,见得人家好了,心中总是添堵,哪怕损人不利己,也要想办法搅黄人家的事情。 当年苏家父母,药店生意不差,偏是这厮总要找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捣乱。 若是如此,两家关系就此交恶,也就罢了,但这厮脸皮贼厚,捣乱过后,第二天他还能很热情的向苏家父母问好,甚至坦白直言,说自己看着人家好,心里不大舒服。 “倒真是个有趣的。” 苏庭缓缓走来,看着墙头上晒着一面被子。 而墙的另一头,陈友语的声音,不断传来。 “赶紧收回去啊,我还得在这儿晒太阳呢。” “苏家丫头,听见了没?” 那边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急切。 苏庭眉头挑了挑。 两家的墙都是齐头高,中间隔着三尺小巷,这被子晒在自家墙头,怎么也挡不到他家的太阳吧? 苏庭没有多想,摇了摇头,随手一揽,被子收了回来。 这时,那边才说道:“这才对嘛,这巷子又不是你家的,也有我家的一份,以后什么东西,不要占着这巷子,好了,我不晒太阳了。” 苏庭眉宇抽搐了一下。 就因为被子另一端,落在空巷处? 这就觉得被人占了便宜? “这特么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算不上吧?” 苏庭想起这厮曾经被孙家收买,旁敲侧击地问过契约,不禁想道:“难不成是孙家让他没事找事?” 而那边墙下,声音又传过来了。 “苏家丫头,你吃饭了没有?” “话说回来,你们家店铺也要开张了吧?哪天开张啊?记得开张的时候,东西不要放到我铺子这边过来,可不能越界的啊。” “苏家丫头,你怎么不回我话?” 听着这些屁话,苏庭脸色十分难看。 谁是丫头?这个满肚子小肚鸡肠的家伙,才是长舌妇吧? 苏庭抱着被子,摇了摇头,就要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墙那边低声咕哝着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 “真是没大没小,走了也不答一句,该你命苦,还摊上了苏家小子那么个病秧子。” “那病秧子要是哪天又病死了,我迟早收了这店铺,跟我家店铺合在一起,办个大生意。” “指不定老子还能看得起你,养个小美人儿。” “咒你家店铺开张之后,天天没生意,然后把苏家丫头卖给我。” “不过得罪了孙家,估计也没好日子过了,该!” 这声音不高,低声自语,闲碎得很。 但苏庭如今的感知,便是修成内劲的武者,都远不如他,也便听得一清二楚。 苏庭面色阴沉,站了片刻,抱着一床被子,回望了一眼,低声道:“小爷正好还有一法,须得试验一番,练成了此法,就拿你家试法。” …… 入夜。 房中。 苏庭负手而立,看着眼前五个笼子。 五个笼子,五种动物。 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 这五种动物,在落越郡有一种说法,唤作“精生”,即是有望成精的生灵。 而这五种动物,比起其他动物,也确实更有灵慧,更为狡猾阴毒,绝大多数猎人捕捉了它们,也往往是告罪一声,便放归山林,俱都不敢招惹。 甚至有些信奉神灵的,将它们奉为五仙,但除了北方偏上的地域之外,大周朝廷之内的百姓,极少有人立庙供奉,多是避之而唯恐不及。 大周司天监,也将这五仙的性质,定为邪辈。 实际上,在修道人眼中,这五类动物,也确实是更具灵性,或者说更为奸猾狡诈,智慧较高,灵智易开,更易修成精怪。 而在大周北方,也不乏这五类精怪,修行有成后,装神弄鬼,受人供奉。 “五仙……五灵……”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五种动物,他找了好几天,蛇鼠二类倒还简单,只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这三类,不大好找,还是他花了些钱,等了两天,才有人捉来。 至于他抓来这五种动物的原因,倒也简单,源自于传说中的五鬼搬运术。 道门也有五鬼运财术,两者异处不大,但一般的方士,请的是五鬼,而道门中人,请的是天上五位瘟神。 苏庭未登上人境,阴神未凝,未能抓鬼,未能请神,只是以他的道行,配合法门,却足以驱使这五只动物。 他运转功法,真气外溢,只见气息鼓荡,顿生肃杀之色。 他气质顿变,高不可攀,威严霸道。 这五只动物,较为灵慧,源自于本能的恐惧,使它们尽都瑟瑟发抖。 这是源自于修道人的压迫,源自于生命层次的压迫,也是它们源自于本能的恐惧。 这种压迫,跟孙家家主不同,他以权力熏陶出来的威严,可以震慑常人,可以让人心生怯弱,但却压迫不了阿猫阿狗这些动物。 但苏庭可以,他的气息压迫,乃是层次上的碾压,便如猛虎威压野狗! “你们五个听着。” 苏庭沉声道:“本座苏庭,今日施法,赐你们一场机缘,日后须得尽力为我,不得忘却今日恩德!” 说过了这场面话,他真气运转,导入指尖,点在了笼子内的黄鼠狼头顶上。 雷光真气,颇为霸道。 黄鼠狼颤了一颤,颓然伏下。 苏庭收回手指,真气再转,点到了那狐狸头顶上。 接连五次,这五只动物,都被他真气点化一遍。 第六十八章 五灵搬运术【下】 “传闻大神通者,一经点化,能使石头开灵,能让树木成妖。今日本座效仿此举,给你们一场机缘,开你们一缕智慧。” 苏庭喝道:“今日你们要牢记心中恐惧,本座能开你们灵智,也能灭你们性命,日后若敢反噬,必受诛灭!” 真气点化,开出灵智。 这种法门,原本是损耗己身的。 但苏庭自从受了松老所言,便是十分珍惜自家真气,也只有开启八卦阵,获取神刀之时,才狠心赌了一把,后来受益不浅,也是赌胜了。 而这次点化五只精怪,他心中珍惜真气,倒也没损耗真气本源去给这五只动物开灵,而只是用平常施展真气的法门,逐个点过了一回,用真气在它们体内,游走一遍。 这五种动物,都要较为聪慧,虽然没有到了精怪的地步,但与精怪的差别也不算太大,只要真正点化一番,多半是能成精。 只是,苏庭这番点化算是偷工减料,所以它们眼下还成不了精,可毕竟也受得道家正统真气走过一遭,可算是受益良多,便连眼神也都灵活了许多。 如今这五只动物,已不同寻常,日后若是有些机缘,不见得就不能开出灵智,彻底成为精怪。而待到那时,它们若能开悟,便可以呼吸吐纳,汲取日月精华,延长寿元,也是成妖有望。 “本座所言,务必切记!” 苏庭语气沉重,充满了震慑意味。 这五仙灵活不少,俱都低伏下来。 虽然还未成精,不通人言,但刚才在它们体内走过的道家真气,留下了苏庭的印记,能让它们隐约能明白苏庭之意。 “记得便好!” 苏庭打开了五个笼子,这五只动物纷纷出来,但却不敢逃窜,只是低伏在他身前。 只见苏庭伸手一按,五指各出一道真气,吹拂在这五只动物的身上,仿佛五条丝线,连接在了一起。 “你们五个,身小力薄,本领太低。” 苏庭说道:“本座替你们构架联系,日后结伴而行,互助行事,不可自相残杀!” 说着,他左手入怀,掏出了今日才准备好的符纸。 这符纸是他根据传承中的“五鬼运财术”所画,他没有多少符文造诣,只能依样画葫芦,不过,苏庭真气有成,这道符纸,倒也真是入了灵符之列。 只见苏庭把符纸放在火上,顿时燃烧,一瞬化为灰烬,落在半碗清水里。 “喝!” 苏庭轻喝一声。 五只动物纷纷上前,分头饮水,不过片刻,半碗水就即见底。 苏庭见状,收了手掌,指着对面,说道:“过去那边,寻得他家珍贵财物,天亮之前,搬来此处。记着,不可显露行迹!” 五只动物已生联系,互视一眼,簌簌作声,爬出房外。 …… “真不容易啊。” 苏庭看着五只动物离开,才松了口气,抹了把汗。 如果他有蛊道之术,能够驱使蛇虫鼠蚁,那时借用五鬼搬运术,来驱使这五仙,自然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不通蛊道之术,雷部真传里头,全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陆压传承涉猎甚广,倒是对此有些讲述,可也没有炼蛊的法门,兴许是被当作了末流的旁门左道,不足以入传承之列。 没有蛊道之术,他要驱使这五仙,眼下就只能用震慑。 为了能让它们感受到其中的恐惧,为了它们能够知晓苏庭的意思,便须得先有这一场点化,让它们变得更为聪明,得以充分体会恐惧二字。 “此法倒也麻烦,既要让它们变得聪明,又要栽培一下它们,日后用着了,还得防备着养虎为患。” 苏庭吐出口气,拍了拍手,略微摇头。 他用五仙,来替代五鬼,成了这“五灵搬运术”,自然也是有弊端的。 弊端就是,他直接震慑这五头小怪,来驱使为己用,那么这五灵,日后若成精怪,修行有成,反超苏庭,难免要反噬他这主人。 只不过,苏庭压根没有在意,他身具仙家真传,道行一日千里,这点弊端对他而言,等若于无。 “夜深了,睡一觉吧。” …… 初在卯时。 天尚未亮。 苏庭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看向了床下。 床下有一只黄鼠狼,一只狐狸,一只刺猬,一只老鼠,还有一条蛇,低伏在地,不敢动弹。 苏庭从它们进门来,便有所发觉,只是一时懒散,不予理会罢了。 此刻起床来,看向了这五只小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因为在这五只小怪的背后,有着一个木箱子,长约两尺,宽约一尺。 “他家就只有这个了?” 苏庭随口问道。 这五只小怪虽然不通人言,但他的真气印记尚在,大约还能明白他的意思。 当下黄鼠狼人立而起,双手做拱,点了点头。 苏庭缓缓说道:“行了,各自回去,有事了我会招来你们,但你们也要切记,不要以为自己变得聪明了一点儿,便得意忘形,丢了性命,免得本座还须再去招来几只,重新点化。” 他这话一语双关,也即是说,能点化你们这五个玩意儿,也能再找五只来继续点化。 这便是一种震慑,暗示着它们五个若是不能卖力,随手抹杀,再换一批,也是轻而易举。 五只小怪不大明白言语,但也大约能明白他言语中饱含威胁的深意,便慌忙地各自拜倒。 黄鼠狼,狐狸,老鼠,刺猬,俱都人立而起,拱手而拜。而那蛇则盘成一团,蛇头抬起,旋即低下,信子吞吐,嘶嘶作响。 “去罢。” 苏庭挥了挥手,道:“但要记得,出入此处,务必隐匿踪迹,不能显露!若是惊着了我这宅院中的人,本座必定诛灭了你们!” 五灵各自示意,旋即从门口爬出,四散而去。 苏庭看着它们离去,眉宇间微挑,暗道:“世间万物,都有灵慧,只是有些聪慧,有些愚钝,有些清晰,有些懵懂,它们这五个受我点化,虽未成精,却也真有些人一般的味道了。” 这般念着,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但他倒也没有感慨多久,便取过了那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不大,能藏什么东西? 他打开了木盒子,眼睛顿时一亮。89 第六十九章 报案! “陈友语这厮,看着穷酸得很,倒还真是藏得深了。” 苏庭掂了掂这满盒子白银,啧啧道:“看不出来,倒还是个隐藏的富户。” 木盒不大,但内中财富却是不少。 盒子底下,用银锭子铺了一层,而上方则是银票。 大周朝廷多年以来,太平盛世,钱财流通,已然衍生出了钱庄来。 放在前世,古中国数千年历史,也是到了宋代才有出现,到了明清开始盛行,但大周朝廷在百余年前,在朝廷的支持下,便有了钱庄,也有了银票。 “三百八十余两。” 苏庭合上了木盒,不免有些诧异,心中感慨道:“市井之中,不可小觑啊。” 他命五灵去盗陈友语,何曾想到陈友语居然有这么一笔财富? 虽说大周朝廷多年,太平盛世延绵之下,有点物价过高,但这三百八十余两,也是一笔不可小视的财富。 陈友语的小店就在隔壁,经营的是小本生意,看他平日里穿着也颇寒酸,但谁能知道,他居然也是个隐藏的富户? 放在前世,干苦力的,做脏活的,单在收入上边,也不见得全都低于这些衣着光鲜的,放在当世,似乎也是如此。 “这个陈友语,真是把财不露白这四个字,发挥到了大成境界。” 苏庭讶异之后,想想也是,这人平日里生意不差,又舍不得花钱,多半是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 更何况,他上次或许是受孙家所托,上门来问契约一事,指不定也是得了些好处。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财富,都归了他苏庭了。 “哈哈……苦恨年年压金线,为……” 苏庭忽然顿住,住口不说,暗道:“险些又错话了。” 他想了片刻,微微一笑,道:“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说完之后,他暗暗赞了一声,伸手一挥,真气一开,顿时东南角落,迸出裂缝来。 苏庭抱着木盒,一晃而入。 过得片刻,才见苏庭出来,两手各有一个银锭子。 “嗯,今天加菜!” …… 晨时。 空气清新。 晨曦温暖。 苏庭盘膝而坐,呼吸吐纳,运功修行,并逐步炼化神刀。 一番功行圆满,他收了神刀,放入玉盒,合起玉盒之后,严丝合缝,郑重收入怀中。 正待推门而出,与表姐准备早饭,再回来步罡踏斗拜草人。 然而这时,忽然便听隔壁传来了一声惨叫,凄厉无比,哀嚎惨烈。 “我的钱!” “我的钱啊!我的钱哪里去了?” “究竟是谁偷了我的钱啊?” “啊!我要报官!” “对!报官!” 声声嚎叫,悲痛无比,只听这声音,便能让人脑海中浮现出那痛哭流涕,惨痛无比的场景。 听得隔壁叫得如此惨绝人寰,苏庭听了片刻,不禁叹了一声,满是同情,道:“真是可怜人啊。” …… “听说陈叔叔家被盗了。” 吃早饭时,表姐满是担忧,道:“咱们也得注意一下,不要招了贼。” 苏庭闻言,不禁笑出声来,道:“有我在,不招贼的。” 那五个小怪,只是受自己驱使,怎么可能来盗自家的物事? 苏悦颦还是有些忧虑,说道:“总之要注意一些。” 苏庭点头道:“我会注意的。” 苏悦颦又道:“待会儿你回房,也得查查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知道么?” 苏庭挠了挠额头,应道:“知道了……” 别说没可能被盗,就算真被盗了,现在的苏家,堪称家徒四壁,除了表姐枕头底下垫着的那点银子,还有什么能被人给盗走的? 但跟表姐直说也不大好说,就顺势应下,也就是了。 吃过饭后,表姐又对苏庭说道:“听说陈叔叔报官去了,捕快待会儿就来,可能会有些吵闹,你平日里不喜吵闹,今日也得耐着点性子了。” 苏庭面色怪异,微微点头。 苏悦颦轻声道:“待会儿人多,我就不过去了,等下午了,我再去安慰红婶婶吧。” 红婶婶,就是陈友语的妻子,原先是个寡妇,丈夫盗窃杀人,被方大人判了处决,后来陈友语年近四十,才取了这寡妇。 但让苏庭有些无言的是,红婶婶体格健壮,满身是肉,少说也有二百余斤,而那陈友语,体形瘦小,估摸着还不到百斤。 “行吧。” 苏庭没有反对。 虽说陈友语太过于让人厌恶,但落越郡的民风就是这样,哪怕乡里邻家就是打了一架,过些时日,再招呼问候的也是不少。就像陈友语之前捣乱药堂生意,第二日也还能问好。 毕竟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苏庭对着邻居关系虽然不放在心上,但也不想干涉表姐的为人处世。 忽然间,隔壁又传来动静,苏庭看向表姐,说道:“姐,那边捕快来了,我去看热闹。” 苏悦颦点点头,又叮嘱道:“记着,不能幸灾乐祸,都是乡里乡亲的。” 苏庭严肃道:“我保证不笑。” …… 陈家店铺门前,挤了一圈看热闹的。 有些是路人,有些是闲人。 苏庭这个闲人,收敛了二重天的气息,气质不显,宛若常人,他挤入了人群里头,到了陈家店铺之前,看着里头的动静。 他心中不免有一种“犯罪嫌疑人,犯案之后,回到作案现场看热闹”的兴奋感。 只见里头三四个捕快,四处勘察,而领头的那个,赫然是个熟人,正是袁珪。 “不过一家店铺失窃了,怎么把袁捕头都引来了?” “听说陈家店铺这次失窃的银两,数额巨大,是个大案,甚至连方大人都惊动了。” “陈家就这么间店铺,陈友语那个寒酸小气样儿,能有多少银两失窃?” “谁知道,听说他报的数额,可是不小,咱们落越郡在方大人治下,可少有这种大案了。” “袁捕头都惊动了,他可是有本事的人,应该能查出端倪的。” 外头众人议论纷纷,声音吵杂。 而在里头,几个捕快勘察良久,才有一人凑近袁珪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常人身在店外,身边又都吵闹,自然听不清楚,但苏庭却将那捕快的话,听在了耳中。 “我们查了内外各处,不见外人踪迹。” “陈友语藏银两的房子,锁得严密,就只有个通气的小窗,但那小窗太小了些,哪怕修炼了缩骨功的人物,也挤不进来。” “可以断定,这房子内外,昨夜没有外人痕迹,没有外人踏足。” 那捕快顿了一下,沉吟道:“而根据陈家的家境来看,也不可能有近四百两银子的巨款。” 袁珪皱眉道:“什么意思?” 那捕快低声道:“根据我们几人商议,陈友语怕是报的假案。” …… “假案?” 苏庭在外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古怪到了极点。 他半晌无言,然后低下头,看着地面,看他埋头不语,只是从背影看来,肩头却禁不住在颤动。 他强行憋着笑,几乎憋不住了。 “假案?” “不行,答应了表姐,不能笑的。” “严肃点,严肃脸。”89 第七十章 假案! 报的是假案! 也就代表着,陈友语不仅丢了银两,还得被抓进去关上几天。 苏庭想到这里,几乎要笑出声来。 但为了维护所谓邻里乡亲的淳朴关系,他强忍着不笑,做出了一副严肃脸,甚至还勉强做出了一副满是同情的神色。 但下一刻他就破了功,又低下头,看着地面,埋头不语憋着笑。 “忍不住了,我还是回家笑两声好了。” 苏庭维持着满面同情的神色,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里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喊道:“苏家的小子,你不要走!” 这一声凄惨哀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苏庭怔了一下,旋即看过来。 只见内里,有一个瘦小男人,似乎年过四十多,脸色苍白,指着苏庭,颤抖着道:“是他!一定是他!” 苏庭面色古怪,指着自己,道:“我?” 陈友语一把抓住袁珪,大声道:“袁捕头,一定是他!” 袁珪看见苏庭,目光立时冰冷,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陈友语大声道:“就是他!他才搬来多久,我家就招了贼,这贼不是他,就肯定是他招来的!而且这几天,我常让他家收东西,不要挡了我家的风水,他铁定是怀恨在心,才来盗我家钱财!” 陈友语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指着苏庭,苦大仇深。 苏庭摸了摸脸,有些心虚。 这货怎么猜得这么准? 难道还会算卦?今儿个先卜了一挂? 而他身边众人,则纷纷摇头,多是说这陈友语多半是疯了,抓着人就胡乱攀咬。 店铺内里,刚刚跟袁珪汇报过的捕快,被陈友语一番搅和,否定了自己等人先前判定的结果,脸色不甚好看,怒斥道:“胡说什么?他这少年怎么可能是盗你铺子的贼?他没有练过功夫,病了这么些年,哪有那个身手?更何况,你这铺子根本没有盗贼的痕迹!” 陈友语顿时语塞,一时无言。 苏庭听闻病了这么些年,便知道这捕快还是听过自己这病秧子的名声的,他嘿然笑了声,道:“捕快大人,既然事情与我无关,那我回家去了,还得收拾些呢。” 那捕快摆了摆手,道:“跟你无关,走罢。” 苏庭微微一笑,看了脸色铁青的袁珪一眼,摊了摊手,满面无辜,旋即转身离去。 而在转身之后,便听刚才那捕快朝着袁珪继续说道:“陈友语报的假案,按律是该将他抓回衙门,打上一顿,关个几天。” 苏庭脚步一顿,噗地一笑。 接着,他收了笑容,又走了几步,推开门,回了家。 苏家店铺里,传来忍不住的笑声。 “该!” …… 方府。 “这场盗窃大案,是个假案?” 听完了那捕快汇报,方庆面色古怪。 书房中,方庆坐在那里,身后是师爷还有师爷的徒弟。 前面则是袁珪,以及手下汇报那名捕快。 早上这一桩让方庆为之重视的案子,忽然便定为了假案,这让方庆也不由得错愕万分,心中又有几分庆幸。 因为此事的大小,或许便关乎着他年末时的升迁。 “便是假案。” 捕快低声道:“经过仔细勘察,他家中没有外人痕迹,只有他自己的痕迹,再根据他的家境来看,也不该有这么一笔巨款,多半是贼喊捉贼。” 师爷问道:“那他没事,报什么假案?” 捕快答道:“估摸着是跟他家里婆娘闹了些事,卑职特地找他岳丈家问了一遍,得知陈友语此人在家里也不大老实,平日里他对那婆娘,常是谎报生意上的收益,可能还偷花了些钱,早年娶妻时也跟媒婆说自己攒了笔钱财。” 说着,捕快又道:“根据卑职几人猜测,陈友语多半是早年瞒骗,如今事情暴露,那婆娘发现他家无财富,他生怕跟婆娘闹翻,无奈便说是被人盗了。” 闻言,房中众人多是愕然不已。 只有一个袁珪,神色冷漠,只是眼角也抽搐了一下。 “既然如此,打他一遍,关上几天,让他吃点苦头便是了。” 方庆挥手说道:“对外张贴,说明事情缘由,但要将言论稍微压制一下,不要传得太广。” 那捕快低声应了声是。 方庆点头道:“这点小事,便不必大张旗鼓了,都下去吧。” 众人正要退下,然而这时,袁珪忽然上前,拱手道:“卑职有话要说。” 方庆微微皱眉,道:“袁捕头有话说?” 袁珪点了点头,偏头瞥了一眼,道:“诸位且先出去,我要与大人商谈一些机密要事,暂时还不能外传,请见谅。” 捕快不敢多言,便退了出去。 师爷两人对视一眼,得了方庆示意,也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二人。 方庆抬手道:“袁捕头有话直说。” 袁珪拱手道:“卑职怀疑,此事并非陈友语报的假案,此人性子懦弱,胆小怕事,没有实事,他也不敢胡乱报官。” 方庆沉吟道:“但你属下的人,查出来的结果,莫非是错的?” 袁珪低声道:“他们查得不差,陈家确实没有外人痕迹。” 方庆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袁珪说道:“陈家八成是失窃了,但是盗窃的,不见得是人。” 方庆闻言,目光微凝,道:“什么意思?” 袁珪道:“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盗走陈家物事的,要么是武功高绝到了极点的人物,要么是些装神弄鬼,或是驱使鬼怪的人物。” 方庆沉默不语。 袁珪继续说道:“落越郡之中,论武艺功夫,没有谁能到这个境地,真到了这个境地的,都是一方豪杰,也不会去盗他一个小店铺。倒是那些装神弄鬼的宵小之辈,穷困潦倒,指不定便会出手,做出一些违反律法的事情。” 方庆垂下眼睑,道:“你指苏庭?” 落越郡之中,修行之人,除了松老师徒,便只有一个苏庭。 松老德高望重,而神庙的香火也算鼎盛,不缺钱财,加上他也是司天监记名的人物,袁珪也不至于怀疑到他的身上。 那么就只有苏庭。 加上前次,袁珪为孙家作证,指证苏庭。 方庆心中念头一转,便明白了许多事情。89 第七十一章 说到就到 “正是苏庭。” 袁珪躬身说道:“卑职查过,这陈友语,平日里与人问好倒是勤快,但却气量狭小,跟邻里都是貌合心不合,跟苏家也是如此。经过查知,早年苏家父母跟他吵过,如今苏庭搬过来,跟他也有些不快,以苏庭这个少年的性子,绝不可能忍气吞声,卑职判定,八成是他。” “证据呢?”方庆问道。 “这个……”袁珪迟疑了下。 “没有证据?怎么定案?就凭你一场推测?就凭这八成的可能?” “他用鬼神之术,难留痕迹,未有证据。” “既然你向来不信鬼神,如何又认他是鬼神之术?” “卑职……”袁珪微微拱手,未再多言。 “若真是鬼神作案,那便要请鬼神镇压。”方庆沉声道:“袁捕头,你真觉得是鬼神之术,近了可以请神庙松老去驱邪,远了也可以上报京城司天监,可这些案子,都要按照律法,而不是凭借你的猜测,便可以定罪的。” “卑职……明白。”袁珪低下头去,不禁又想起了王家公子的命案。 “下去罢。” 方庆略微摆手,挥手示意袁珪退下。 袁珪顿了一下,道:“大人,卑职没有证据,不能定罪,但你是知道他的身份与本事的,他若总是这般肆意妄为,落越郡必定鸡犬不宁。” 方庆目光微凝,沉寂了片刻,然后说道:“本官信他,绝不会为非作歹,但凡处事,必有缘由。” 袁珪施了一礼,退了出去,脸色不甚好看,心中只叹了声:“大人沉迷鬼神,陷得太深了。” 见袁珪离去,方庆忽然伸手,揉了揉额头。 听闻袁珪一番话,他大约也是怀疑到了苏庭的身上。 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除了松老之外,便只有苏庭,才有这个本事了。 “还得让苏先生稍微收敛一些才成,哪怕事出有因,哪怕惩恶扬善,也不能总是施法。” 方庆略感苦恼,想起年末升迁一事,又惊又喜,又是惶然。 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太久了。 官场上,既有同心的同僚,也有离心的政敌。 落越郡的牢狱,煞气沉重,也跟其他地方牢狱一样,总有些犯人出现事情。这种事情在各地牢狱也算常见,不是什么大事,偏偏被政敌扩大,借此抨击,作为阻他官场道路的借口。 他曾想要重建牢狱,但朝廷的银两,却也不是他能随意动用的。 眼下苏庭替他除去了这方面的隐患,灭掉了一个阻碍,年末升迁,希望极大。 但这次的失窃案,在这个节骨眼上,便极有可能成为他的阻碍,所以他才如此重视。 可如今,失窃案成了谎报的假案,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虽说这次判案,有些不大合他往常行事风格,但这桩事情,本就没有证据,按律去审,也审不到苏庭头上。 方庆揉了揉眉宇,忽然叹了声,满是疲累。 …… 神庙。 “失窃?” “正是失窃,但没有外人踪迹,定性为假案,就发生在苏庭隔壁家。” “假案?” “官府是这么认定的,但那陈友语好像气病了,也不像是假的,不过这病也可能跟他挨了顿板子,关了几天,有点儿关联。” “你怀疑苏庭?” “如果是假案,也就罢了。如果不是假案,多半也只有他了。” “无声无息,盗走了人家的财宝,这样的法术,可不多见。” 松老沉吟道:“老夫都不通此道,而他初得修行,道行还浅,怎会施展出这样的法术来?再者说,我雷部之中,乃是仙法真传,也不会有这种偏门之术才是……” 说着,松老忽然想到什么,自嘲一笑,道:“人各有机缘,何况他苏家祖上也是遇仙的机缘,随着宝物传来下来些微末法术,也在情理之中。” 他倒是把苏庭用的法门,想到了苏家至宝的层面上。 涉及这些机缘,可算得是个人的秘密,松老倒也没有多想,更没想去寻苏庭询问。 只是想到苏庭,松老沉吟了一下,道:“这厮近来除了犯下这桩案子,还有什么事情么?” 青平微微摇头,道:“没什么出格的事,除了去孙家门前走过一遭,此后就整日窝在家里,多半是在修行,但这几日间,外出也有些勤快,好像是要张罗他苏家店铺重新开张的事情。” 苏庭去孙家门前走一遭,前次松老就听青平提过,也不甚在意,倒是听闻苏庭近日张罗店铺一事,略有沉吟。 “这小子要开什么店铺?” “还不清楚,但他父亲的医术,也没传下来,至少不会是开药堂的。” “这倒也是……” 松老思索片刻,说道:“这小子就当真要这么开间店铺,养家糊口,然后安心修行,当个市井当中的隐士了?” 青平面色也有些古怪,苦笑道:“看起来倒是这样,不过他那性子,也不像是能静下来隐藏在市井之间当隐士的料。” 松老摆手道:“哪怕是这块料也不成,埋没了他的天赋……哪怕真要当隐士,也该远离尘嚣,静心修行才是。在这喧嚣红尘之中,他这小子又不是什么清静无为的性子,各种影响,能修成什么?” 青平沉吟道:“要不然,我去劝他一回?” 松老微微摆手,道:“人各有志,把利弊跟他说一遍,以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他的事。” 顿了一下,松老仿佛想起什么,忽然道:“对了,等过些天再说吧,那时再去传他过来,老夫这边有点儿事情,过几天正有眉目,还要找他。” 想起苏庭又要来烦他老人家,松老叹了一声,满是无奈。 青平看着松老那满是嫌弃的神色,心中忽然想笑,终是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过得片刻,门又敲响。 “进来。” 松老道:“怎么回事?” 青平推门进来,只见他面色古怪,说道:“苏庭早来了,就在庙前等着。”松老略微愕然。 过了片刻,这老人摇头笑道:“说到就到,这厮莫不是修成了什么大神通?话说回来,以他性子,怎么没有闯进来,还在外头等着?” 青平苦笑了声,道:“先前弟子出去时,他正在雷神天尊的脚下敲着,说是神庙中藏着宝贝,上次有五行甲,这次指不定有什么。” “这混账小子,属猴子的么?” 松老抬了抬手,道:“算了,你去把这小子引进来吧。”89 第七十二章 松老训话:无财不足以养道 神庙之中。 松老背负双手,走在院内。 苏庭稍后半步,跟随在侧。 青平也在两人身边,微微低首,静静听着两人言谈。 “你就当真能安心,开个小店,做个隐匿在尘世间的隐士?”松老来到池塘边上,看着泛起涟漪的池水,悠悠说道。 “这是自然,所谓平平淡淡才是真。”苏庭神色认真,正色道:“看那武林之中,多少故事里,这些纵横江湖的豪杰,无论多么名声显赫,多么热血沸腾,多么高高在上,历经无数事情,最后便都看开了一切,就此隐居,成了个平凡人。” 他仰面望天,看着蓝天白云,感慨道:“我如今早已达到了这么个境界,勘破红尘,安然度日。” 青平维持着神色不变,只是脸庞略微抽搐了下。 松老瞥了他一眼,道:“你勘破红尘,怎么不去当和尚?” 苏庭叹了声,无奈道:“晚辈倒也有这个想法,可咱这不是受了雷神天尊的传承嘛,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松老摇了摇头,道:“臭小子,就知道满口胡言乱语,你可知道,无论你要做什么营生,但这店铺开了,于你修行,是百害而仅一利。” 苏庭挠头道:“这话从何说起?” 松老说道:“店铺生意太好,你要多加费心,不能尽力修行。店铺生意差了,不能养家糊口,你也要费心,不能尽力修行。可是这个道理?” “可没有店铺,晚辈可是连养家糊口的营生都没有了。” “可有了店铺,你多半也就只能养家糊口了。” “这话从何说起,松老不也为神庙费心么?” “老夫的神庙,可不比你的店铺。” 松老看他一眼,缓缓说道:“老夫修行神道,这神庙之中的香火,能匀得几分,来助老夫修行,加上神庙的香火钱,加上司天监的每年所赐,俱都益于修行,但你那店铺,于你修行何益?” 说到这里,松老的目光,从苏庭脸上划过,落在了后方青平的身上。 显然这些话,不仅是对苏庭所说,还是对青平所言。 “这店铺唯一有利的,也只能解决你养家糊口一事罢了。” 松老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看向青平,说道:“但也仅能如此而已,纵观古往今来,修仙练道之人无数,有散去万贯家财,入山静修的,也有入世修行的。但真正修行之人,在修炼之初,修行之始,却没有多少是真正穷困潦倒的。” “换作落越郡的樵子农夫,便是拾到了仙家典籍,又能如何?” “一不识字,不能修行。” “二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没有刻苦的劳作,自己便都要饿死了,但每日劳作,哪有闲情功夫去钻研这些修炼之道?” “苏庭他隐约便是陷入了第二类。” 松老这般徐徐说来。 苏庭点点头,深有同感,实则他的店铺,主要也有些掩人耳目的想法。此刻见松老如此上心,苏庭心中不免感动,便想要开口解释一番。 只是还不待苏庭开口,便听青平询问道:“他不求大富大贵,不求生意兴隆,只是要养家糊口,稍微作个闲人,余下时间,用来修行,也是不差吧?” 松老偏头看了青平一眼,略微点头,道:“自然不差,但也只能如此……可也仅是如此,却缺了在修行上的助益,还要受尘世琐事缠身,因缘牵扯。” “同等天赋下,你只能每日运功修行,然而人家除此之外,还能有各种天材地宝的补益,比你走得更快,比你走的更远。” “古往今来,不论是何等天纵奇才,也没有人说必能得道成仙的。” “看道门祖庭,乃是道祖真传,门中弟子更是根苗出色,天资纵横,自幼修行,法门上等,得长辈教导,得天材地宝养护,得仙丹灵药滋补,又有多少能够成仙得道的?” “若他以为,在尘世中经营一家店铺,每日盘膝打坐,呼吸吐纳,过上几十年,寿尽之前,就能踏破仙道,那你未免太自大了些。” 松老语气沉重,带着几分呵斥。 苏庭本就不是以店铺为主,但听闻松老所言,话中有话,不禁问道:“松老可有指教?” 松老沉声道:“要么不做,安心修行,远避尘嚣。要么,生意做大,以财得益,得财养道。” 他上前来,拍了拍苏庭,道:“钱财虽是身外物,但修炼之初,钱财二字,绝非粪土。” 苏庭修行之初,经历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当深有同感,道:“无财不足以养道,晚辈明白。” 松老点头道:“明白便好,就怕你不听老夫所言,自视太高……” 说到这里,松老略微侧身,看向了青平,说道:“老夫走的是神道,与你们不同,而你们修仙中人,须得静心,安神,养气,修身,戒骄,戒燥,远喧嚣,离吵闹……” “你若是穷困之人,要养家糊口,如何能够如此安定?身在尘世之间,如何可以远离尘嚣吵闹?” “再有,静心炼气,初时还未能辟谷,除却饮食饱腹之外,还须有诸多药材补益自身,运精气,走气血,推动血气,才能进而行气。” “所谓炼精化气,你若连气血虚弱亏空,如何有助于炼气?” “若是大派弟子也便罢了,可你们只是散学修士,无依无靠,仅凭自身。” “要是像这苏家小子以后那样,每日辛勤劳作,一日不做,这一日便不能吃饱,又如何安心修行?” 松老看着青平,徐徐说来。 青平顿生感触,躬身道:“弟子明白了。” 苏庭偏了偏脑袋,神色十分怪异,他伸手摩挲了一下光洁的下巴,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松老这一番“无财不足以养道”的话,似乎不是用来告诫自己的,而是用来解释青平的。 而自己只是被松老随手抓过来,当了个反面例子? 自己刚才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了? 自觉十分无辜的苏庭,看着松老的目光,顿时变得幽怨且委屈,心中暗道:“为了给青平说教一番,把我当个反面教材给训了一顿?” 苏庭自觉无辜,但也从松老所言,大约明白了,青平虽然是松老的弟子,但却不走神道,而走仙道,与松老的道路不同。 如今虽然有告诫苏庭的意思,但还是以教导青平居多。 而在这时,松老带着些许感叹,道:“哪怕不谈那些仙宗弟子,你看当今司天监的国师,堂堂真人,天赋奇高,但也仍要依附在朝廷之中,借着国库,借着权势,搜罗天材地宝。” “但即便是他堂堂真人,一朝国师,又哪有自信,敢说得道成仙?” “道行真正高到了一定的地步,倒也不至于为凡尘的财物所烦扰,但修行之初,钱财却是必不可免。” “甚至,到了高深的道行,却还更为注重这一方面。” “例如……” 松老顿了一下,忽然问道:“你们知道,落越郡最富有的,是哪一家么?” 苏庭和青平对视了一眼,各有诧异。 落越郡最大的名门望族,自然便是孙家,底蕴最深,传承最久,财力也最为雄厚。 但松老问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是不是别有深意?还是说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其实是不是真的?落越郡最富有的这家,另有其人? 苏庭细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了许多故事,眼睛一亮,道:“根据许多故事来说,真人不露相,田野之间藏麒麟,池水之中养蛟龙,莫非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财富最多的,便是一向朴素简洁的您老人家?” 一瞬之间,苏庭脑海中转过了无数念头。 “莫非神庙之中暗藏宝藏?” “莫非松老您老人家早年是江河大盗,积累了一笔财富,富可敌国?” “莫非……” 没等苏庭说完,脸色黑成炭的松老陡然喝道:“闭嘴!” 青平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仿佛不曾听见。 苏庭叹了口气,道:“看来不是。” 松老哼了一声,道:“落越郡最富有的,便是孙家,瞎子都看得出来。” 苏庭摸了摸脸,咕哝道:“我这不是没瞎嘛。” 松老瞪了他一眼,略微拂袖,绕着池水行走,缓缓说道:“早年孙家老祖,修成阴神,乃是上人,而且在上人当中,也属前列。他本领至此,尚且要创立一族,聚敛财富,搜罗各方宝物,为自己修行打下基础……” “如今这位孙家的家主,后半辈子虽然是一心想求修仙炼道,但也从来没有放下孙家的生意,依然与人勾心斗角,这便是因为,他也明白,日后修行,财富不可缺少。” “如今当朝国师,昔年的孙家老祖,哪个是仅仅靠着一间店铺过活的?” 松老看了苏庭一眼,道:“你好自为之。” 苏庭眼睛亮了一亮。 陈友语刚被自己盗了,松老就跟自己说他孙家之内,财富极多。 原来松老今天,是来怂恿自己去盗孙家的?89 第七十三章 松老:你刚才说的什么? 这一番谈话过后,三人从院中走到了庙里。 苏庭也不知道松老究竟是在告诫自己,还是在教导青平,但他知道自己这一向积极向上的三好学生,这次成了反面例子,不免有些无辜。 “行了,老夫的话,也就差不多了。” 松老看向他们两人,旋即目光落在苏庭身上,说道:“你这小子,这次主动前来,总不是未卜先知,来给老夫训斥的罢?” “松老真是慧眼如炬。”苏庭讪讪笑道:“晚辈看今日天气不错,几日没来,心头想念,特来向松老问好的。” 青平目光看向神像,施了一礼,眼里仿佛没有了苏庭这号人物。 “既然来问好的,现在见也见过了,你便回去罢。”松老几十年阅历,哪看不出来这小子的性子,当即挥了挥手,平静道:“门在前头。” 苏庭咳了声,道:“主要是来问好的,顺便还问些事儿。” 松老斜了他一眼,道:“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吧。老夫可是年迈,时日无多,还想节省时日,苦修到三重天去,再多苟延残喘几年。” 苏庭这次倒没有废话,只是说道:“正是家姐一事,她自前次中了蛊毒,尽管后来解毒,但至今身子虚弱,没能恢复到以往,不知何故?” 听得此事,松老神色也都凝重了些,缓缓说道:“此事老夫再查,已有眉目,但应该不大严重,至少没有危及性命的迹象。” 说着,松老思索了下,说道:“以她的体质,倒可用人参等物,稍加滋补,但要注意分量,毕竟虚不受补。” 话毕,松老看向青平,朝着内里指了一指,道:“老夫的两株人参,还未用上,你去取来,让他带回去吧。” “这怎么好?”苏庭不大好意思,道:“要不然我买下来吧?” 他这次好歹也从陈友语那儿得了不少银两,再从松老这里白拿宝贝,也过意不去。 然而松老只是瞥了他一眼,便道:“买?这人参年份过百,便是另一个层次的天材地宝,其价格之高,便是让你倾家荡产,也不见得买得起来……哪怕你这次店铺生意兴隆,有当年你爹的收益,也须得三五年光景,才能攒得一株人参的价钱。” 苏庭吓了一跳,他知道人参向来珍贵,可心中也觉有个限度,当真没有想到,年份过了百岁,居然有这样昂贵的价钱。 松老缓缓说道:“几株人参,足以当你店铺经营半生的收益,而这几株人参,哪怕便是让你服食下去,其中药效补益,至多也就让你的真气修为,增多一二缕罢了。” 苏庭微微点头,神色肃然。 就在这时,青平取了两株人参,走入了神庙当中。 见得青平,原本已经无意多说的松老,又看了苏庭一眼,说道:“让你开店百年,才当得多少天材地宝?” “而真正有能耐的修行人,天材地宝数不胜数,莫说百年人参,便是千年人参,也不缺乏,甚至如正仙道这等大派,乃是炼得灵丹妙药,赐予弟子服食,论其效用,比之于千年人参,更胜许多。” “哪怕你天赋再高,可选错了道路,又怎么与人相提并论?” “真要行商,便要有富可敌国的本事,且不能影响平日中的修行。如若不然,便安心修行,莫要再受这般尘间俗世困扰。” 话到这里,松老朝着苏庭斥道:“知道了么?” 苏庭看了看青平,看了看松老,低着头,有气无力地道:“知道了。” 分明是对青平说的,训斥我干什么? 怎么看都是您老人家指桑骂槐,指着苏某人,教导青平这小子。 可问题是怎么就拿无辜之人当了反面例子? “行了,取了人参,便先走罢。” 松老摆了摆手,说道:“之前三株人参,再有两株,也算不少了,你表姐虚不受补,注意分量,余下的人参,便给你服下。其中药效,能让你真气有所进益,对你而言,也是难得……” 说着,松老神色肃然,正色道:“你虽天赋不差,又得雷部真传,从中得了真气,一朝便入此门中,省了他人的前头苦修,但后面的道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 “这人参的助力,能省你一番苦修,希望未来三五年内,你能踏破二重天,真正登堂入室罢。” “待到那时,你也有行走各方的本事了,倒可以出去见见世面,可以寻找属于你的仙道。” 听着松老充满了感慨,充满遗憾的一番话,苏庭心有感动。 “多谢松老挂怀。”苏庭躬身一礼,道:“晚辈已于数日前,修成二重天,登堂入室,能使法术了。” “如此进益,倒也还算不错。” 松老叹息一声,道:“可惜你只在神庙中得缘,若是在正仙道之中,在正统道门之内,你得此机缘,便是真传弟子,便有无穷福禄,也不会落得这个忧心衣食,还要独自摸索的尴尬境地。不过,好在你天赋不差,过些年,大约也能修行有成,踏足……” 忽然之间,松老顿了一下,抬起头来,问道:“你说刚才说的什么?” 苏庭微微一笑,道:“晚辈修成二重天了。” 声音落下,他散去了敛息之术,将属于二重天的气息,尽数迸发出来。 只见他真气外溢,衣衫鼓荡,颇具威势。 接着,苏庭往前迈步,罡风随身,声若惊雷。 “步罡踏斗?” 松老念了一声,便沉默下来。 青平浑身一震,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良久未语。 神庙中陷入一片沉静。 “青平?” 松老忽然开口,把沉浸于惊骇中的青平惊醒过来。 青平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在苏庭身上看了几遍,才收回目光,看向松老,低声道:“弟子在。” “你送一送苏庭。” “是。” 青平伸手一引,道:“请。” 苏庭朝着松老施了一礼,道:“如此,晚辈就先回去了。” 松老摆手道:“去罢。” …… 青平引着苏庭,出了神庙,看着外头的阳光,依然有种夜间梦里的恍惚之感。 然而就在这时,神庙中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青平怔了一下。 苏庭惊道:“莫非有大敌?” 不待青平有所反应,苏庭忽然回身,入了神庙之中。 只见神庙之中,独有松老一人,不见外人踪迹。 苏庭只觉莫名,目光看去,庙中香炉倒在地上,摔破了一角,香灰香骨洒了一地,便是松老脚下的扫帚,都断了两截。 什么样的大敌,能在一瞬之间,在松老手中,打出这个局面? 那大敌又在何方? “怎么又回来了?” 松老神色如常,摆手道:“不妨事,只是那香炉自个儿掉下来了。” 苏庭怔了下,那香炉摆在桌案上,四平八稳,怎么可能无端端掉下来。 “还看什么?” 松老催促道:“赶紧回去。” 苏庭满面怪异,施了一礼,道:“那晚辈就先回去了。” 顿了一下,又见苏庭摸了摸脸,迟疑着道:“那个……在神庙里毁坏香炉,怕是会遭雷神天尊所恶的,老人家没事别再摔坏了,而且香炉最近卖得挺贵的……” “滚!” 一支蜡烛陡然飞了过来。89 第七十四章 既然不要脸,就不要摸脸了 “你说松老是没料到我如此天纵奇才,修行进境如此惊天动地,从而震惊失神,无意间摔了香炉?” “还是说松老先前认为我还要再过几年修成二重天,可我却早已修成,他丢了面子,所以摔了香炉?” “又或者说……” 出了神庙,苏庭一脸认真,不断朝着青平询问。 青平神色冰冷,说道:“松老数十年道行,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怎会失神?更何况,他老人家向来心境稳重,也不可能因此恼羞成怒,是你多想了。” 苏庭摸了摸脸,道:“是这样么?” 青平看着他掩饰不住的得意,不禁抬头望天,一阵茫然。 这厮不久前还是个凡人,才刚踏足修行之道,短短时日,已至二重天,与修行数十年的松老站在了同一个层次。 但就是这么一位惊艳之才,为何就没有半点天才该有的风骨? 只是被苏庭这么一番模样,倒是将他心中那种难以言喻的梦幻之感,那种只能仰望的高山之意,稍稍打消了一些。 他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深吸口气,看向旁边的苏庭,认真说道:“你既然不要脸,就不要总是摸脸了。” …… 神庙中。 看着外头的两人。 松老低声道:“有心了。” 这些时日,苏庭道行增长,远胜青平。 而青平修行的时日,则远在苏庭之前。 哪怕青平心性稳当,没有多少嫉妒之心,但受此对比,却难免有着颓然之意。 如今苏庭一朝踏破二重天,便连他数十年的心境,都有瞬息颤动,对于青平而言,自然是更为震撼。 但苏庭以此飞扬跳脱的姿态,却让青平打破了那对于天纵奇才的敬畏,恍惚之间,也觉如苏庭这等天才,却也并非是那等高不可攀,实则也是飞扬跳脱,各有性情。 去了那么一点颓然之心,这对于青平修行,有着不小的益处。 关于这点,苏庭看出来了,松老也看出来了。 “难为他了。” 松老这般念了一句,但下一刻,却又想起苏庭平日里的性子,顿时便不知如何言语。 这般想来,苏庭方才的作态,是本性如此,还只是为了推青平一把,松老倒也有些拿不准了。 片刻后,松老才摇了摇头,叹道:“二重天。” 尽管先前一瞬,气息外泄,发出了心中难言的震惊,但此时此刻,那震撼之意,余威犹在。 修行数十年,竟不如这后辈短短时日。 纵然稳重如他,也不由得心神动摇。 哪怕苏庭如此进境,是他想要看见的成果,可也难掩心中复杂之意。 “不愧是雷部真传。” 松老怅然叹了声。 …… 苏家店铺。 苏庭才到了街口,遥遥便见,自家门口,有一座肉山,从他家门框里挤了出来。 那肉山赫然是个妇人,只是浑身是肉,显得十分肥硕壮大。 “红婶?” 那是陈友语的婆娘。 苏庭见她从自己家中出来,略感讶异。 但那肥胖妇人,却没有看见苏庭,而是走回了自家,挤入了门里。 “她来我家作甚么?” 苏庭带着疑惑,回到了家中。 店铺之内,表姐正在擦拭东西,见得苏庭回来,展颜笑道:“回来了?” 苏庭点头笑道:“回来了。” 他将人参掏了出来,递了过去,笑着说道:“松老送了两株人参,还是那样,切成参片,炖汤喝。” “你啊,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要?” “长者赐,不敢辞嘛,何况我跟松老,也算半个师徒情分在这儿,日后也有我孝敬他老人家的份儿。” “可这也不成啊。” “姐,你先拿着。” 苏庭把人参递了过去,生怕表姐又提起这事,立即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我刚才在街头,看见红婶从家里出去,是来作甚么的?” 苏悦颦闻言,低声道:“是来借钱的。” 苏庭愕然道:“借钱?” 苏悦颦点头道:“是啊,她家失窃了,官府定为假案,陈叔叔挨了一顿板子,又关了几天,夫妻又吵了一番,他便气得病倒了。如今陈家里头,也没多少银两,红婶是来借钱给他看病的……” 说着,苏悦颦有些迟疑,看着苏庭,轻声道:“咱们家里有些余钱,我便先匀了二两银子,给陈叔叔治病去了。” 苏庭摊了摊手,道:“都是邻居,看在红婶的份上,也就算了。” 苏悦颦微微点头,说道:“陈叔叔平常虽然有些斤斤计较,肚量狭小,早年跟咱爹娘也不大好,但也算是邻居,便借些钱吧。” 苏庭点头道:“没事的,咱们家有钱了,下次再来借也没关系。” 说到这里,苏庭认真说道:“不过有一点,每次借钱不超过二两银子,而且,必须打欠条!” 苏悦颦点头道:“这也是应该的,他这人从来不念情分,便是借了钱也是一样。” 往常苏家父母,也曾借过几次银两,但每当苏家生意好了,他也本性难移,心中添堵,照样想要捣乱。 又所谓升米恩,又斗米仇,后来苏家父母不借银两了,陈友语心中不喜,也就没有多少情分可言了。 对此,苏庭心中还略感疑惑。 陈友语藏了一笔银两,可偏偏没事就喜欢借钱,倒也真是奇怪……不过,这厮就是货真价实的市井小人,有这些举动,也不足为奇。 “松老说的尘世琐事,各种牵扯,就是这些日常的小事吧?” 想到这里,苏庭心有明悟。 难怪许多修行人,喜欢避世隐修。 只是那种枯燥日子,显得没趣了些。 苏庭这般想着,忽然手指捻了捻,道:“也对,借钱这事,对有些贱人而言,反正也没啥情分可言,今天借的银两还没打欠条吧,我回头让陈友语补回来。” 想起借出去打欠条的银两,还是从对方家里盗出来的,苏庭忽然嘿了一声,有点儿兴奋。 …… 待得夜里,吃过晚饭,喝过参汤,姐弟二人又闲聊了几句。 苏庭回了房中,看向窗外的月光。 “今晚该轮到孙家了。” 他笑了一声,回身看向西北角落的稻草人,说道:“老小子,你让苏家破落了这么些年,让苏某这堂堂修行人,为柴米油盐而苦恼,时至今日,你也该给点利息了。”89 第七十五章 苏先生教导五怪 入夜。 稻草人依然摆放西北角落,头上一盏灯,脚下一盏灯。 苏庭书写符文,结印焚化,又步罡踏斗,一番朝拜,将今日的这场施法完成。 接着,他便运转真气,开始传召那五只小怪。 …… 五灵搬运术,原形便是五鬼搬运术。 其实此术在人世间,声名不小,但其出现的方式,往往是某些修行有成的人物,画成符纸,赐予了凡人。 而凡人得了符纸,烧化之后,能够暂使五鬼,搬运钱财……但这有个弊端,所谓搬运的钱财,与其说是搬了别人家的,不如说是搬了自己后半辈子的。 将后面半辈子的钱财,搬到了前半辈子来用。 此术过后,施法之人,其将来的运道,便会差了些,甚至不如以往。 但苏庭不在此列,他不是凡人,而是修道人,这五鬼搬运术也不是他人赐予的符纸,而是他自己修炼的法术。 更何况,这五灵搬运术,也并非五鬼。 其中有个黄鼠狼,市井传言,若有人救了黄鼠狼,那么黄鼠狼便会搬来许多财宝,报答此人,但此人死后,其后代子孙,往往穷困潦倒,要将祖先得到的钱财,统统还回去。 黄鼠狼的特性,与五鬼搬运术的说法,有些相近。 而五灵搬运术,则是取了其他四位,互相均衡,或者说,是互相制衡,因此,便没有了这个弊端。 当然,实际来说,这些偏门小术,这些个黄仙小怪,带来的所谓什么弊端,也终究还是对凡人而言罢了,换做修道人,便不适用了。 “来了。” 苏庭目光微凝,旋即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将二重天的气息,展露出来。 最先来的,赫然是那老鼠,正在那儿,瑟瑟发抖,在苏庭二重天的气息面前,仿佛蝼蚁见了蛟龙。 陆陆续续,其他四只小怪,也纷纷到来,听候差遣。 “来得齐了。” 苏庭负手而立,沉声说道:“今日本座,命你等前往孙家,取来一些宝物。” 五只小怪,低伏在地,显得十分乖巧,不敢有半点妄动。 而苏庭则徐徐说来,道:“首先,鉴于你们身小力薄,不能跟五鬼一样,搬空人家的藏宝库,所以,本座今日给你们列了清单。” “孙家作为落越郡当中的大族,传承多年,底蕴深厚,其家中白银,必定不少,若说堆积如山,本座也不意外。” “所以……” 苏庭看着五怪,认真说道:“白银太掉价,咱们不要。” 五怪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以孙家的底蕴,什么暗室,什么宝库,好东西必然是不少。” 苏庭说道:“本座不要白银,但可以要黄金,但最好是十足的赤金。不过,更值当的是珠宝,比如玉石,比如明珠等等……” “另外,更重要的,还有药材!” “能让孙家好生储藏的药材,成色应该不差,但你们眼睛要擦亮一些,本座可不要什么红枣菊花的便宜玩意儿,我要的是人参,雪莲,灵芝,鹿茸,燕窝什么的东东,懂吗?” 苏庭说到这里,心头十分激动,表面还是一派威严,目光扫过去,道:“懂吗?” 五只小怪眼神茫然,懵懂不知。 尽管它们天性机灵,又受过苏庭点化,加上饮下符水,但苏庭这一番话,对于它们这五个还没真正成精的小怪来说,还是不大容易理解通透。 “就知道你们不懂。” 苏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取过几张纸来,摊到地上,道:“本座事先给你们准备了画儿,都把这些本座想要的,足够珍贵的,基本画出来了。你们仔细看着……” 顿了一下,苏庭低声道:“你们这还看不懂?” 五只小怪俱都茫然不已。 苏庭看了看画上的那些图样,摸了摸脸,沉吟道:“虽然这画功确实稍微有点那啥,也还算是灵魂画手,勉强还能解释。这样,本座替你们长点知识,逐个把形态特征讲述一遍,你们继续听着……” “比如灵芝,外形大致呈平伞状,其……” 过了许久,苏庭说得口干舌燥。 “这回懂了吧!” 五只小怪似懂非懂,仍有几分茫然,但对视一眼,却点了点头。 “都说对牛弹琴,对你们这五个,比对牛弹琴还难。” 苏庭松了口气,说道:“记住,见着图像上的东西,就给我偷回来……哦,不,我辈中人不能用偷,是拿,给本座拿回来。” “还有,基本能跟这些东西摆放在一起的,成色多半都不差,能搬多少是多少。” “还要注意看摆放位置,看盛放的方式,看人家重视的程度,越是上等,多半藏得越是隐秘。” “你们放聪明些,也不单单都是盯着本座画的这些东西,还得随机应变……总之,东西越上等越好,不局限于本座画出来的这些玩意儿。” “你们虽然身小力薄,搬不空整个孙家,但无论如何,今儿个晚上,务必把他孙家最珍贵的那个家底,给本座掏空了。” “去罢……” 苏庭挥了挥手。 五只小怪顿时沿着门口,窜了出去。 带路的那只,赫然便是混迹在落越郡下水道,称霸地下江湖的这只老鼠。 苏庭看着五只小怪离去,心中有些期待,不知今夜会有什么惊喜? 不过想起先前对这五只小怪的一番教导,他顿时有了几分成就感,常说圣人教化万物,今日他苏某人也是效仿圣人之举,给小动物普及知识的。 虽然教它们偷盗不大好,但它们五个小怪,本就是鸡鸣狗盗之辈,也不算教坏了它们……更何况,修道人的事,能叫偷么? …… 夜深。 苏庭盘膝而坐,静修半夜。 又到卯时,天蒙蒙亮。 “还没回来?” 苏庭略有讶异,看了看时辰,又看了看那稻草人,便准备执笔,开始今日步罡踏斗,朝拜草人。 但才只是作了个准备,便有了几分响动。 苏庭心中一动,放下符笔,心中暗道:“回来了。” 他站起身来,看向门口。 便见门口窜进了一只浑身是血的断尾老鼠。 苏庭目光一凝。 第七十六章 意外之喜 老鼠窜进房内,满身是血,尾巴也断了一截,狼狈不堪。 苏庭目光凝重,惊道:“怎么回事?其他的呢?莫非都死了?” 不待老鼠有所回应,门外簌簌作响,一只白色刺猬滚了进来,身上的尖刺断了不少,参差不齐。 又有一只黄鼠狼,踉跄而来,前脚满是鲜血,一瘸一拐,口中还叼着半条蛇。 那蛇后半边已经不见,只剩前半截,蛇信吞吐,奄奄一息。 接着一只狐狸滚了进来,后头缺了尾巴,鲜血横流。 这五只小怪,居然都个个带伤,且伤势不轻。 “这是怎么回事?” 苏庭稍微一惊,但这五只小怪,好歹也是受他驱使,他倒是没有任由这五只小怪去死,当下真气运转,五指张开,一掌按去。 指尖各有一缕真气,牵连在五只小怪的身上。 真气游走,止住伤口,又催动内脏,加快生灵本身自愈的能耐。 过了片刻,这五只小怪,总算伤势稳定下来。 “怎么回事?” 苏庭挥了挥手,问了一声。 五只小怪神智懵懂,又不通人言,只是那黄鼠狼上前来,比划了一阵,才让苏庭勉强明白了些。 “孙家门前的两座石狮,震慑着你们?” “入了孙家,便像是背了一块石头?” “孙家之内,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没有人发现你们,但你们的伤,是在孙家之中,莫名受创的?” 苏庭负手而立,目光沉凝,露出沉重之色。 他缓缓踱步,眼神闪烁不定。 他已非修行的门外汉,身在二重天,有松老簿册所知的常识,也有陆压传承里,适用于两方天地的根本道理。 他大约已能猜出此事缘由。 毕竟他也是在孙家门前走了一遭的,当时便察觉了些许异处,只是他没有过于在意,但现在看来,着实有些不凡。 “门前的石狮,内中的布置,多半是有风水阵法的痕迹。” 苏庭暗道:“孙家这间宅院,可是数百年的祖宅,历经修缮,却也不曾重建,本就是个问题……眼下看来,当年孙家老祖建造宅院时,必定是按照阵法而来,孙家后人心知如此,才一代传着一代,传了下来。” 尽管孙家的宅院,传了这么些年,破损后又修缮,不能全是当年的旧貌,但毕竟是有大致的轮廓,其阵法轨迹,多半还在。 尤其是那两尊石狮,不仅是震慑来人,更是震慑鬼神。 苏庭想通了这一节,吐出口气,看向五只小怪,道:“是我考虑不周,这孙家毕竟不是隔壁陈家可比。” 其实孙家之内,也不见得没有什么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 但眼前这五只小怪,毕竟是被他真气点化过,饮过他“五鬼运财术”的符水,几乎跻身到了精怪一列,这才便引起了孙家的阵法。 也好在这五只小怪,没有跻身到精怪一列,否则,多半便回不来了。 这就好比松老的符纸,对于寻常人来说,没有多少变化,然而对于身怀真气的修道人而言,松老的符纸便可以引动真气迸发,修道人则如遭了雷击。 孙家的阵法,衙门的威压,其实都有类似的效用。 但凡修行之辈,正是因为感知愈发敏锐,所以感受到的压迫,更为巨大。也正是因为修道人有着异于常人的真气,才会受到雷符的伤害。 “苏某人这次居然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庭原本满心期待,十分激动,但看着眼前五只小怪的惨状,心中沉重了一些。 许多事情,倒也真不是他有了法术,就可以纵横来去的。 苏庭叹了声,道:“今日之事,虽然一无所获,但本座也不能怪你们,从今夜起,每到夜里,暗中来我房内,本座替你们疗伤,直至痊愈。” 五只小怪低伏,各自施礼。 但礼毕之后,那断尾狐狸,却连连摆爪,指着外头,嘤嘤作响。 苏庭怔了一下,道:“你们并非一无所获?” 狐狸忙是点头,指着外头。 苏庭闻言,走出房外,看向院中。 只见院内,朦胧天色之中,地上似乎躺着一个婴孩儿,浑身呈黑褐色。 “这是什么?” 苏庭往前而去,乍一看去,还以为这五只小怪偷来了个黑婴儿,但细看之下,竟是一株植物。 那婴儿形的物事,躺在地上,周边满是鲜血,有着拖动的痕迹。 显然是这五只小怪,运来了这个物事,但因为伤重,拖到了院内,便有些支撑不住,赶忙到房中去寻苏庭复命。 苏庭往前走来,抬手拾起了手中的“黑婴儿”,入手之后,细细端详。 他面色渐变,眼神一缩。 他看了看五只小怪,又看了看这个黑褐色的婴儿。 “这玩意儿,莫不是人形何首乌?” 苏庭惊疑不定,问道:“这就是你们从孙家取来的?” 狐狸往前一步,跪伏在地,手足并用,讲述着什么。 苏庭虽然不通兽语,但也修成真气后,非是常人,加上有真气落在这五只小怪的身上,对于它们所言,倒也能通许多。 “你们是按照我所说的,先找藏得最隐秘的物事?” 苏庭听罢之后,沉吟着道:“这就是孙家暗室中,藏得最深的物事?你们挖开了洞,取走了这个,原本要取我画上有的那些药材,但接着就莫名伤成这般模样,于是只能搬着这玩意儿,逃回来了?” 他将适才所听的,逐一说来,与那狐狸对照。 狐狸连连点头,前爪作稽,不断拱手。 苏庭目光闪烁不定,有些惊喜。 这是孙家藏得罪最深的宝贝。 这宝贝仿佛是传说中的人形何首乌。 世间不乏传言,提及人形何首乌,服食之后,能得百病不生,能长生不老……放在前世,也有如同张果老服食何首乌,分润神驴一口汤,双双成仙得道的说法。 当然,吃何首乌成仙的事,苏庭当年便是不信,现如今有了道行,也知那服食何首乌而得道成仙,长生不老的传言,有所夸大。 但这人形何首乌,确实是难得的天材地宝,尤其是对于修行人而言,乃是可以增益修为的至宝,在这一点上,倒是无须质疑。 “孙家之内居然有这等宝贝?” 苏庭惊喜莫名,看着这人形何首乌,心头激动得无以复加。 虽然不知孙家如何得到这等宝贝,而孙家家主又为何没有服食,但无论如何,今时今日,这等天材地宝,却是落在了他苏某人的手里。 “你们这五个……” 苏庭忽然笑出声来,欢喜道:“当真给了本座好大一场惊喜。” 第七十七章 孙家阴霾 孙家。 这几日间,孙家上下,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 因为孙家家主,自从当日见了苏庭,受对方所言震慑,此后,便时常烦躁,偶尔发怒,与往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性情全然不同。 只因家主向来威严,故而孙氏族人,无不战战兢兢。 哪怕不久前,分支族长前来,竟也被家主当面训斥。 书房中,一片寂静。 孙家家主微微闭目,满心疲累。 以往日里的习惯,让他在疲累当中,依然有着许多考虑,但心绪不宁,考虑的事情也只在表面。 这些时日,他听过陈友语被盗,也听过苏庭前往神庙,但关于近两日近两日的事情,他着实静不下心来,难以去细想这其中的缘由,只是察觉有异,却没能细究。 倒是今日服下了不少药汤,仿佛精神了少许,勉强能够思考些许他更在意的事。 “当日苏家小子,多半是诈我。” “他算是个聪明人,从我孙家屡次动手当中,猜测出了,店铺里头有机缘,但却未必是被他取出来了。” “要取出里头的东西,便要苏家的血脉,而苏家后人的血脉,至今年月已太久,传承多代,全都太淡了些,只能借高人之手,炼出精血来。” “苏家小子既然还活着,就不可能把自己炼成一滴血,也就不可能取出那机缘。” “但根据老三所言……这个小子手中起了一股气,让他一掌都无法按下去,仿佛是真气外放的手段。若他真是修行人,指不定便真会被他取出来。” 想到这里,孙家家主微微摇头,暗道一声绝不可能。 苏庭年岁才有多少,哪怕从娘胎里修行,也不可能有这等道行。 更何况,苏家虽然祖上遇仙,但历代以来,却没有修行的仙缘,如今坎凌苏家,一方大族,却也跟他孙家一样,只在尘世富贵罢了。 “不论怎么说,那位先生再过两日,便能来到落越郡。” 孙家家主微微闭目,心中暗道:“待到那时,只须将苏庭炼成一滴血便罢,到时有了这滴血,老夫亲自去取那宝贝……退一步讲,当真被这苏庭取出了宝贝,那更是简单,省了老夫一番功夫,只须杀人夺宝便是。” 他这般想着,心中忽然又是十分烦躁。 这几日来,他心烦意乱,无法静心,外人只当是他当日见了苏庭,被苏庭气在心底,郁郁不乐。 而他自己,却满是烦躁,又不觉得自己有病。 “近日真是怪了。” 孙家家主抬了抬手,便想传个下人,命厨房炖些安神养气的药汤,然而正待他要开口之时,外边忽然传来吵杂声音。 一阵脚步声,匆匆来到门前。 “家主……” 大管事的声音,充满了焦急,更充满了惊恐。 听着这个声音,孙家家主心中一凛,稍微沉重了些,喝道:“进来!” 房门陡然打开,大管事匆忙跌了进来,跪伏在地,颤声道:“家主,出大事了。” 孙家家主脸色微变,道:“什么大事?” 大管事颤抖着抬起头来,看着满面阴云的家主,忙又低下头去,道:“宝库失窃了。” 孙家家主震了一震,道:“失窃了什么?损失多少?” 大管事咽了口唾沫,只觉口干舌燥,惶然道:“宝库之中,只丢了一样东西……” 他言语一顿,竟不敢继续说下去。 孙家家主心中顿生不安,喝道:“说!” 大管事把额头抵在地上,道:“是那人形何首乌。” 孙家家主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眼神之中,竟有几分恍惚。 人形何首乌! 当年耗费了无数精力,搭上了大半个孙家的家底,填上了三百余条人命,才侥幸得来的人形何首乌? “家主……” 大管事抬头起来,脸色之中,满是恐惧惶然。 因为他知道人形何首乌的来历,也知道为了这人形何首乌,当年孙家是何等元气大伤。 这人形何首乌价值连城,整个孙家宝库加起来,都远不如它。 因为这本是一位修成阴神的上人,从山中偶然捕捉得手,为了换得一门法术,特地进献于当朝国师的。 “家主……”大管事又唤了一声。 “嗯?”孙家家主醒悟过来,忽然瘫坐下去,仿佛老了几十岁,颓然道:“人形何首乌?” 大管事跪伏在地,不敢言语。 孙家家主微微低头,闭着眼睛,喃喃道:“人形何首乌……” 这是当年进献给国师的宝贝,中途因修道人斗法,受到波及,因此失落于尘世。 当初他偶然获知人形何首乌的踪迹,于是与人联手,花费了无数精力,才得了这人形何首乌。 事后,更是灭了与自己联手的那位好友,将对方一族共计二百余口,尽数杀绝,但也因此,孙家之内的习武之人,同样损失百余人,导致孙家在外的势力,损耗大半。 “这些年来老夫封锁消息,不敢声张,为何还会被人盗取?” 孙家家主看向了大管事,缓缓说道:“当年知情人,包括我孙氏族人,都已灭口,除老夫之外,独你一人知晓。” 大管事顿生骇然,磕头道:“家主,小人忠心耿耿,怎会泄漏消息?” 孙家家主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开口。 他抬起头来,看着房顶,一阵失神。 人形何首乌,他得了之后,不敢服食,小心翼翼地储藏在暗室之中。 这一株人形何首乌,是他准备在得以修行之后,作为自己增长道行的至宝……毕竟他年岁已高,修行难成,只有借助此宝。 哪怕退一步讲,今后不能修行,待到年老,这人形何首乌,也是他延年益寿的资本。 但现在,这一个比孙家还重的至宝,居然失窃了? “有盗贼的痕迹么?” “只有一个挖掘的小洞,但极为微小,便是缩骨功大成的人物,都过不去。” “带老夫去看看。” 孙家家主深吸口气,站起身来。 …… 苏家。 苏庭衣衫鼓荡,真气外放,行走数步,正是步罡踏斗。 他以书符焚化,结印而拜。 他要一日三拜,而今日早上的作法,已到尾声。 只见苏庭朝着稻草人,施礼一拜。 “散!” …… “带老夫去看看。” 孙家家主站起身来,陡然便觉天旋地转。 他眼前一黑,仰面摔倒。 “家主……” 大管事惊呼之声,回荡起来。 孙家家主眼皮沉重,抬起手来,又无力垂落,沉沉昏睡了过去。 第七十八章 事传 孙家失窃。 孙家掌权人怒极攻心,病倒在床,每日昏昏沉睡。 这一道消息,牵扯太广,事关重大,被孙家强行压了下来。 一来,那人形何首乌来历不正,涉及当朝国师,涉及修道中人,一旦事起,皆可能引出灭族大祸。 其次,孙家如今这位家主,不仅是掌权人,更是主心骨。从当年孙家式微,到他振兴孙家,哪怕后来因何首乌一事,孙家遭遇挫折,但他的地位,依然稳如神灵一般。 家主的事情,若是传下去,孙家族内,势必人心惶然。 而重要的是,孙家在外之所以令人敬畏,更为根本的原因,便是孙家有这么一位老谋深算,手腕狠辣的家主……但也正是因家主手段狠辣,孙家这些年的发展之间,树敌也是不少,若让外人知晓,这位家主如今倒下了,孙家在外的产业,便有些危险了些。 这件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大管事是一个,大夫人是一个,还有远在京城的孙家大公子,也算半个。 之所以是半个,便是因为孙家家主倒下之后,第二日大夫人便飞鸽传书,去往京城,但此时此刻,飞鸽还在半途,大公子尚未收到。 但消息压了没过几日,关于孙家失窃,以及孙家家主倒下的消息,便有些风声外传,尤其是在落越郡,市井之间,不乏议论。 毕竟孙家这家主倒下之后,孙家遍请名医,也难说什么隐秘。 此外,当日孙家家主倒下后,孙家大夫人逼问原因,而大管事心中惧怕,颤抖着说出事情缘由。而在那个时候,旁边还有几个下人,指不定也从这里传出了少许风声。 …… 方府。 方庆站在院中,看着池中鲤鱼,沉默不语。 袁珪便在他身后,低声说道:“陈家失窃了,可以说是陈友语报了假案,如今孙家也失窃了,又当如何说?” 方庆偏头过来,看他一眼,没有开口。 袁珪低声道:“陈家与他有些口舌之争,而孙家与他有深仇大恨,两家都与他有着牵连,这桩事情,他的嫌疑,已是最大。” 方庆偏头看来,淡淡道:“你若觉得,此事当真是他,一可以寻松老,以神庙治他,二可以上报司天监,用修道人治他。” 袁珪叹了声,道:“大人……” 方庆微微摆手,道:“陈家定为假案,已是事实。至于孙家失窃,不过是外头传的风声,连他孙家都不曾来报案,哪有什么失窃案可言?” 顿了一下,他才往前一步,说道:“本官就要升迁了,落越郡风平浪静最好,孙家没有报案,也就没有案子。” 袁珪道:“可凭他如此作风,一次之后又是一次,不加收敛,必惹大祸。” 方庆喝道:“落越郡哪来的大祸?” 袁珪顿了一下,叹道:“大人,您与当年,已有不同了。” 方庆微微仰头,看向天空,道:“或许罢。” 说着,他忽然吐出口气,看着袁珪,凝重道:“袁捕头,咱们共事多年,我也与你说一句实话,这件案子以你我的手段,也查不出来,无论你再怎么查,依然查不到苏庭身上。” “既然查不到,查下去也是无用之功。” “除非你愿意借助神庙松老,愿意借助司天监的道人。” “可你之所以忌着苏庭,便是因为你不信他们这一道的人,所以你也不会求助于他们。” 方庆神色凝重,语气沉重,认真说来,道:“共事多年,情分不浅,我劝你一句,不要再去招惹他。” 袁珪微微低头,看不清神色。 方庆说道:“此事从眼前来看,与苏庭无关,但道术之辈,本领莫测,本官也知此事或许真是他做出来的。但是,倘如此事所为,当真是他,那代表着什么?” 说到这里,方庆眼中有些难言的敬畏,不待袁珪开口,便听他道:“那便代表苏庭法术高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手,而这样的人物,真要夜里咒杀了你,你怎么抵挡?” 袁珪目光森冷,道:“妖邪之辈,只能玩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真要打斗,他妖法再高,也不过一刀罢了。” “且不说正面打斗,你是否真能敌得过他法术,但是你要知晓,他们这种人,本就不是与你正面打斗的。”方庆沉声道:“他可以让你死得没有痕迹,他可以坏了你家的风水,他可以断了你的运道,他甚至可以祸及你的子孙。” 说着,方庆挥手说道:“但他这种人,不会胡作非为,只要你不去惹他,只要你能敬他,或许你便能让他替你测运道,替你观风水,替你定前程……” 袁珪满面失望,道:“大人,你陷得太深了。” 方庆看了他一眼,道:“事不虚假,皆为实事,并非装神弄鬼,那么,信得深了也未必是坏事。” 说着,方庆又顿了下,才缓缓道:“苏先生那边,我去劝劝,但他的事情,你不要去惹,免得惹祸上身。” 袁珪垂下眼睑,想起抛弃妻子进山修道的恩师,想起如今笃信鬼神,几近入迷的方大人,心中忽然想起当年那位文官大人的话。 “鬼神即妖邪,惑人心,祸人国,当诛!” …… 神庙。 午时。 松老想起早上听闻的那些传言,淡淡道:“孙家失窃了?” 青平低声道:“正是,据说连孙家的家主,也都气急攻心,病倒了。” 松老沉吟道:“失窃的是什么东西?” 青平微微摇头,道:“并不知晓,但不知为何,孙家没有报官,反而压下了此事。” 松老目光微凝,思索片刻,道:“孙家老鬼,一向老谋深算,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沉稳到了极点,这样的老鬼若当真是因此事而病倒了,那么此事当中,那丢失的玩意儿,绝非寻常。” 青平躬身道:“弟子命人去查。” 松老点头道:“查一查也好。” 说着,他脸上忽然露出些许冷笑,道:“这孙老鬼在外树敌太多,许多人都是顾忌他这老狐狸,甚至是惧怕于他,哪怕他回了落越郡,京城那边,也没多少人动他孙家。但是如今,他这老狐狸倒下了,事情一旦传出去,那孙家在外的处境,也不大好啊。” 第七十九章 何首乌的用法 青平对此,也颇为了解,听得松老所言,倒也觉得真是如此,对于孙家家主这方面的本事,也有两分感慨。 但紧接着,他便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不禁沉吟道:“这次孙家失窃,孙家之内似乎也没有外人痕迹,据说只有个破洞而已。这个盗窃的手法,神鬼莫测,倒真像是前次陈家失窃一事……” 松老眉宇一挑,道:“你说苏庭?” 青平点头道:“他已成二重天,有了施法的本事,加上前次陈家就在他隔壁,这两桩案子,也算是显而易见的。” 松老闻言,笑着道:“也是,这小子倒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偏门法术,居然还真从孙家盗出了宝贝。须知,那孙家之内,也是有着阵法守护,便连老夫都不能轻易踏足孙家之内的。” 青平问道:“可要招来苏庭,问他宝贝一事?” 松老挥手道:“各有机缘,任他去罢……只不过,他竟能从孙家盗出宝贝,也真是让老夫吃惊。” “只是……”青平稍微沉吟,道:“陈友语被盗,孙家也被盗,都与苏庭有关,明眼人大约都能看得清楚。而官府那边,虽然不至于查到苏庭头上,可是那个铁面捕头袁珪,似乎一直盯着他。” “有方庆在,不要紧。”松老说道:“何况,寻常查案的办法,也查不出来修道人的手段,至于司天监……孙家没有声张,便是有难言之隐,想来不会请动司天监。” “那孙家这边……”青平低声道:“孙家之内,也非庸才,也有知晓修道人存在的,他们不会因此,对苏庭出手,抢夺宝贝回去罢?” “这倒无须担忧。”松老不以为意,道:“以苏庭如今的本事,怕是不在老夫之下,再加上五行甲在手,哪怕武道大宗师来了,也不见得能拿得下他。更何况,孙家老鬼也不会这么鲁莽。” 青平迟疑道:“可孙家的家主,已经陷入昏睡中。” 松老笑道:“那就更不可能出手了,没有孙家家主的号令,谁敢擅自动手,打草惊蛇,必要严惩,这是他当年在京城时,留下的铁令。” 说着,松老示意青平退下,道:“行了,你仔细看着吧,其实这场修道人与俗世大族的争斗,在苏庭踏足二重天之后,胜负已定,仅仅是时日问题罢了。” 以往是孙家碍于大周律法,不能肆意妄为。 如今只是苏庭碍于修道人的规矩,不好大开杀戒罢了。 …… 苏家。 关于外界的风声,他隐约听得少许,心中也有些快意。 这两日间,他对于那人形何首乌,却没急着服用,而是用真气仔细探查了一遍,才算松了口气。 而得了这人形何首乌,他才深刻感受到,孙家老祖创立一族,聚敛财富的原因,不是为了金银,而是为了搜罗这等天材地宝。 而当朝国师,堂堂真人,依附在朝廷司天监,自然也不是为了朝廷的俸禄,也是为了借朝廷的权柄,从大周国境之内,聚敛各方宝物。 而对于修行人而言的宝物,便是利于修行之物。 “人形何首乌,无愧于至宝之名。” 苏庭摸索了一番,发觉此宝非常不凡,内中蕴藏着极为强盛的药力,若是一口服下,对他道行增长,会有着极大的益处。 虽然不至于直接把他撑死,但至少可以把他刚刚踏破二重天的道行,推到二重天的巅峰。 只是,也仅仅如此而已,难以更上一层。 只因他尚未凝法,境界不足。 没有三重天的境界,便留不住太多的药力。 有多大的碗,便盛多少的水。 至于多了的水,自然也就外溢出去了。 所以,何首乌药力虽高,但是当他到了二重天巅峰,余下的药力,自然便要流失了。 “若能用来炼丹,该有多好?” 苏庭心中颇有无奈:“若能炼成一炉丹药出来,效力更为惊人,也就不必如此麻烦了了。” 陆压传承当中,倒是有关于炼丹的记载。 但他苏庭一来没有丹炉,二来不通药理,三来没有开炉炼丹的经验,也难以将何首乌炼成丹药……真要强行炼丹,想来要炼成灰烬,倒是不难。 他来到房中角落,这里有个木盒。 他伸手打开木盒,内中盛装着的,赫然便是那一株人形何首乌。 只是比起当日来,这何首乌却是缺了半条左腿。 “这样慢慢用,倒是不差。” 苏庭提起人形何首乌,并指成剑,真气外放,划了过去。 何首乌的半条左腿,又去了一截,渗出**,清香扑鼻。 苏庭不敢怠慢,将真气裹在手中,封住了何首乌的切口,避免**外溢,接着又将真气遍布何首乌全身,尽数裹住。 接着,他才将这一片何首乌,分成三片。 “表姐虚不受补,只能一片一片来。” 苏庭心中这般想着,这两日间,他找了个木盒,将何首乌放置在木盒之中,外层用真气裹住,又把何首乌左腿那里,切了一片又一片,用去煲汤,给表姐补身。 这几日间,饮下何首乌的汤,比那百年人参,更为见效。 而苏庭也饮了几日汤水,加上何首乌渗出来的**,也被他刮下吞服,几日光景,道行当真是突飞猛进。 “一片何首乌的汤水,加上鲜血般的**,对我修行而言,竟然比之于神刀的金玉之水,还要更胜一筹。” 苏庭愈发清楚这何首乌的效用,心中当真是喜之又喜。 斟酌许久,他便又切下了几片何首乌,添在玉盒之中,任由金玉之水,泡出其药效,滋养神刀,利于他真气渗透,易于炼化。 而切下何首乌时渗出来的**,被他真气包裹,刮了下来,吞服下去,就地盘膝而坐,运功修行。 一身修为,以极为惊人的进境,不断增长。 这比他往常修行,更快许多。 这也是松老所言,同等天赋之下,有人却资源无数,自然走得更快,走得更远。 人身寿命有限,而在这有限的寿命中,去追寻得道成仙,本就是极为紧迫的。 第八十章 孙家来客! 孙家。 家主近日病倒,昏昏沉睡,而遍访名医,得出来的结果,也都一般无二,只说血气畅通,并无疾病,仅仅是脉象紊乱,而开始烦躁不安,后来精神不振,症状符合,只须养神一段时间尚可。 至于后来开的药方,用处也是不大。 再后来,才有位名医,用了珍贵药材,便连孙家之内,那几株年份已达三五百年的珍贵药材,也都取了出来。 这些药材,无一例外,俱是安神静气之效。 得了这些药材滋养,孙家家主才偶尔会有清醒之时,但每日绝大多数,还是在昏昏沉睡。 孙家上下,慌乱无比。 家中支柱倒下,而大公子远在京城,大夫人还只是妇道人家,至于其他孙家分支族人,又不好明言。 在这个危急时候,大公子未有回来,家主并未痊愈,代掌权柄的,明面上是大夫人,但出谋划策的,多是大管事。 就在今日,忽然有一人求见。 直到这时,大管事才蓦然惊觉,家主请来的那位高人,正在今日便到,可因为家主病倒,他心中慌忙,却是忘了此事,未有前去相迎。 如今这位高人,竟是亲自上门来了。 大管事心头惶然,对下人们细细叮嘱,又对大夫人明言,来人非同寻常,便是家主在此,也要毕恭毕敬。 大夫人心中一凛,才对府中之人,下了严令,避免失礼。 此时此刻,孙府门前。 一人负手而立,眉宇稍抬,看着孙府的牌匾,神色微凝,低下头来,又见两侧石狮,威武雄壮,栩栩如生。 “传承数百年,还能将祖辈留下来的宅邸阵法风水,保留到这般程度,这孙家历代以来,倒也真是有心了。” 这人背负双手,这般说道。 但见他身材高大魁梧,但面貌儒雅温和,身着书生衣衫,略有文秀之气,只是年过四十,看起来别有一番沉稳之态。 他站在孙府门前,听着内里的慌忙动静,嘴角一瞥,露出几分轻蔑。 就在这时,才见孙家大管事匆匆领着人出门来迎,神色恭敬。 中年儒生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就是孙家的家主?” 大管事匆忙施礼,道:“回先生,小人只是孙家的大管事,并非家主。” 中年儒生悠悠说道:“孙家好大的架子,本座从北方不远万里而来,未有远迎,让本座亲到你门前,也就罢了。可如今本座已到门前,你孙家当代家主还在自恃姿态,让一个下人来迎,未免也看得太高了罢?” 说着,他微微拂袖,顿时劲风滚滚,气息高不可攀,哼道:“莫说你孙家如今已是没落,就算当年你孙家老祖在世,见本座来了,他也要以道友相称,出门来迎。” “先生!”大管事脸色大变,目露惊惶,当即跪倒,额头触地,道:“先生莫要误会,家主一直对先生敬重万分,早早便交代小人去迎先生,只是前两日家主偶然得病,精神不振,至今常常沉睡,这才未有来迎。小人是慌了手脚,忘了去迎,先生若要惩处,只管罚小人便是。” “你一个下人,也配本座动手?” 中年儒生对于孙家家主病倒一事,并无惊讶,显然早已知晓,先前不过故作姿态罢了,他看向孙家之内,缓缓说道:“带本座去见你孙家家主罢,本座粗通炼丹手法,也识得药理,指不定能救你孙家这位家主一回。” 大管事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忙是道:“多谢先生搭救。” …… 孙家内堂之中。 中年儒生负手而立,细细打量,将这孙家数百年祖宅布置,看在眼中,目光之中,也略有赞赏。 “当年孙家老祖,道行不浅,他亲建的宅院,实则也如洞府。” “这孙家之内的风水阵法,当年全盛之时,怕也不亚于末流门派的护山阵法了。” “只是数百年光景过去,风貌不同以往,虽然历代修缮,但细微之处,已稍有差别,有了这细微差别,阵法威能便是天差地别了。” 他心中揣度阵法布置,也不乏赞赏之色。 其实论起道行,他比当年的孙家老祖,未必逊色多少,只是两者时代不同而已。 就在这时,他忽然顿住,看向了身后。 只见大管事匆匆而来,躬身拜道:“先生,参汤已经熬好了,正有人喂家主服下,按往常来看,再过片刻,家主便可醒来。” 中年儒生平静道:“走罢。” 大管事打发了侍奉在中年儒生旁边的两名侍女,随后领路,往家主卧室而去。 一路行走,大管事心中颇为忐忑不安,惊恐惶然。 而中年儒生,悠然自得,目光平淡,时而打量。 不过多时,便到了孙家家主的卧房。 卧房之中,有两名上了年岁的大夫,有两个侍奉在旁的侍女。 大管事一来,便即问道:“家主醒了么?” 那年迈大夫微微摇头,说道:“按道理说,药效强劲,提神有力,加上几声呼唤,也是该醒了,但今日不知怎地,还在昏睡当中,叫也叫不醒,灌了老参汤,也就这样。” 旁边那大夫低声道:“本以为是他喝了几遍,参汤药效不大高了,但换了种提神的药材,也是如此。” 大管事悄悄看了那儒生一眼,只见对方神色冷淡,心中一凛,又问道:“能不能加大剂量?” 年迈大夫摇头道:“他几日之间,喝了许多药汤,已经是有些问题了,也并非说虚不受补,只是,单是喝得太多,便是过犹不及之事。再者说,现在开始,连叫也叫不醒,这些汤药不见得会即刻起效了……” 大管事心中微沉。 之前家主昏睡,只要呼唤一遍,喝了提神醒脑的药汤,也能醒转片刻,也能对孙家之事,稍作安排。 如今这位大人物来了,家主反而彻底昏沉过去了? “先生您看……”大管事迟疑道。 “看到了。”中年儒生往前而去,目光微凝,低声道:“神智迷乱,是因三魂七魄离散,各自飘离,不成互助。” 这话一出,众人色变。 …… ps:国庆快乐o(n_n)o哈哈~ 第八十一章 魂魄离散 孙家家主卧房之中,一片沉寂。 床上那老人,沉沉昏睡,微有鼾声,不似有病,似乎仅是睡得深了些。 “魂魄离散?” 中年儒生背负双手,目光稍凝,眉宇挑了一挑。 他已成阴神,并且通晓魂道,对于常人魂魄,不乏认知,便能看出这孙家家主的症状,乃是魂魄不凝,离散所致。 参汤等物,之所以能起效,便是因为人参有安魂魄,定精气的效用,加上孙家的人参品阶不低,年份沉淀,才有奇效。 只不过,眼下看来,孙家家主的魂魄,已是愈发散乱。 到了这个地步,便是服下千年人参,也不能凝聚魂魄,也就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以他的手段,治不了成就阴神的修行人,但对于普通人的魂魄,倒可以暂时聚敛,使之清醒,但他没有弄清楚缘由,终究没有鲁莽出手。 毕竟魂魄离散,总该会有原因。 他这般想着,回身看来,淡淡道:“你家这家主,何时如此?” 大管事略微迟疑,旋即便挥手退下了大夫和侍女,才躬身道:“家主是前几日,得知家中失窃,气急攻心,便昏沉了过去。” 中年儒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丢了什么东西,能让怒火冲头,把魂魄都冲散了?” 大管事心中一惊,不敢提及何首乌,只低声道:“小人不知,只是家主确实是得知家中失窃,才出现这般症状。” 说到这里,大管事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不过家主此前几日,倒是心头烦躁,时常发怒。” “哦?” 中年儒生沉吟着道:“此前可有得罪了什么人?” 大管事想了一下,陡然一惊,道:“家主曾经见过一个少年,被他一番话气着,后来才闷闷不乐。” 中年儒生皱眉道:“少年?” 真能施法害人的,必是有了足以施法的道行,区区一个少年,会有这样的本事? 哪怕那些大门大派的弟子,年少之时,也不过如此。 他正待询问,忽然眉宇一挑,似乎想起什么异处。 他看向了孙家家主,略有讶异。 “魂魄离散,但却并非被人勾了魂儿,没有到失魂落魄的地步。” 他门中乃是北方宗派,有蛊道修行,也有类似于勾人魂魄的邪术……往往是直接勾了魂魄,让人肉身不死,但却再也不能醒来,只作一个活死人。 原本以为孙家家主也是如此,但仔细看来,他三魂七魄全在体内,只是互相离散罢了。 “三魂七魄未有被人勾去?” 中年儒生心中略有猜测。 这种状况,有几种可能。 一来,对方不想害命,只是让他昏睡罢了。 二来,便当真是染了什么疾病,能让他精神不振,导致魂魄都开始离散,这种病症也并非没有先例。 至于第三种,以他上人境的道行,以他的眼界,也着实想不透究竟。 或许会有更为高深的手段,不必勾去三魂七魄,便可施法害人,但那种法门,已经在他这上人的认知范畴之外了。 “若是染病导致的,救他无妨……若是被人所伤,但对方未有勾魂,显然无心杀人,我救了人去,也不算得罪了此道中人。” 一番思索,中年儒生才稍微定心。 他不远万里而来,总也不能扫兴而归。 想要问清一些事情,这个管事作为下人,也不知道什么,只能救活这孙家家主,询问一番了。 这般想罢,他看向大管事,说道:“本座与你一张药方,你去抓药,熬药服下,替他养身,待得明日晚上,服药有三五贴了,本座再替他聚敛魂魄。” 孙家大管事惊喜万分,忙是拜倒,磕头道:“多谢先生恩德。” …… 苏家。 这几日间,苏庭春风得意。 踏破二重天后,又盗来了人形何首乌。 他如今修行,道行突飞猛进,只短短数日光景,体内那一团雷光,便从指甲大小,增长到了鸽蛋大小。 他进境之快,连每日的道行进益,都可以清晰察觉出来。 须知,寻常修道人,只能每日修行,但一丝半缕的真气,难以察觉增长,只能是逐渐积蓄,到了一定程度,才能看出增长来。 但如今苏庭一日修行,便远胜他人多日。 这是他所得功法不凡,也是他所获机缘不凡,但也是因为他的修行天赋,着实是属上等之列。 “神刀炼化,初步已成,如今又有何首乌滋养,前景不错。” “用何首乌切片炖汤,表姐饮下之后,她的身体也似乎日渐恢复。” “倒是底下暗室中的金玉之水,也被我炼化了许多,照这么下去,至多一年半载,也便都尽数炼化了。” “金玉之水,人形何首乌,都是难得的机缘,足以让我在二重天的修行,没有后顾之忧,省去了我许多苦修的水磨工夫。” 他只觉体内雷光闪烁,指出了一条明路。 “待到我修得二重天巅峰,再打磨一下根基,巩固一翻根底,便可以尝试凝法。” “凝法之后,这金玉之水,还有人形何首乌,依然可以提升我的法力,把我早日推到三重天的顶峰,到了那个地步,也即是人身的极限,尘世间的界限。” 如今苏庭倒是处境甚好,毕竟他已能施法,落越郡除松老之外,谁也躲不过他的法术。 至于正面争斗,五行甲在手,便是武道大宗师来了,也无须畏惧。 在这落越郡的一亩三分地,他已是没有多少顾虑。 哪怕是孙家这等大族,其家主都在他的钉头七箭书之下,拜得魂魄离散,死期将近。 如今苏庭每日步罡踏斗,书符结印焚化,一日三拜,不曾间断。 再过不久,也就到了收命的时候。 “小庭。” 正当苏庭心中得意时,门外传来表姐的声音,唤道:“快来吃饭了。” 苏庭笑着应了一声,收了何首乌,收了放置神刀的玉盒,走出房外,便有香味飘来。 “姐,你厨艺越来越好了。” 苏庭走了过来,笑着道:“今日咱们吃的什么?” 第八十二章 寒气 今日菜色不错。 但没有何首乌片所炖的汤。 只因为苏庭也知凡事过犹不及,食补也是如此,今日才停了。 毕竟何首乌过于不凡,蕴藏药力丰富,他避免表姐受不住药力,滋补过头,所以今日便隔了一日。 如此,也是为了避免浪费那人形何首乌。 此外,表姐喝下何首乌,并非都尽数消化,而是有部分药力,还在体内。 眼下暂隔一日,能让她将体内藏着的药力,尽数消化掉,并非坏事。 …… 饭桌上。 苏庭夹了口菜,看了表姐一眼。 如今表姐身子渐渐恢复,不似前几日那般憔悴,也没有了那种令人怜惜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往常那种安静沉凝,但平日做事,却又让她清净干练。 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眼眸宛如一泓秋水,颇是赏心悦目。 “快吃点肉吧。” 苏悦颦给他夹了块肉,旋即又有些迟疑,道:“这几日来,咱们家店铺的事,你准备怎么样了?” 苏庭脸色一僵,吃了口饭,含糊不清地道:“快了。” 其实他如今也不缺钱财,毕竟陈友语半生积蓄都落在了他的手上。 只不过店铺到手,却不开张,总会有些闲言碎语。 在表姐眼里,自家只有此前那点银子,难免坐吃山空。而在外人眼里,这厮却是占着这家店铺,没有准备开张营业,也是不成。 他之所以准备开着店铺,最重要的便是日后修行,要有个遮掩,不然每日清闲,钱财却又使之不尽,难免招来不必要的注意,甚至不必要的小麻烦。 只是被松老一番提醒,他又对此不大上心了。 “家里之前的那些银两,也花了小半了。” 苏悦颦说道:“咱们也该有个营生才是。” 苏庭想了下,低声道:“容我考虑几天,找个清闲些的营生,不要过得太累。” 苏悦颦轻斥道:“瞧你这懒散样子,咱们过日子的,怎么能怕苦怕累?” 苏庭笑了笑,没有回话,只是在他心底,倒也想过,日后若是表姐走上了这条道路,这店铺的遮掩,是否还有必要留下。 思及至此,他不禁问道:“话说回来,姐最近学的东西,如何了?” 闻言,苏悦颦微微点头,道:“你说的穴道和经脉,大致上已经清楚了,关于各个穴道对应的方面,也能记得。只不过,就是那些术语,还是有些懵懂……” 苏庭满意点头,道:“术语记下就好,明日开始,我教你其中的意思。” 苏悦颦微微点头,夹了个蛋,放到苏庭碗里,轻声道:“对了,前两日你炖的汤,不但味道好喝,而且效用似乎还比参汤更好,姐这两日间,在夜里睡觉,身上暖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夜里总是冷。” 那何首乌已成人形,年份不浅,药力不差,对于修行人而言也是至宝,用来炖汤滋补,自然不差。 “那东西确实不差。”苏庭笑着道:“过两日咱们再炖些汤来喝。” “那究竟是什么?怎么好似比人参都好许多?”表姐这般问了声,又想起什么,问道:“这东西价钱比人参可贵了么?家里可没多少闲钱了。” “呃……”苏庭略有错愕,旋即眨了眨眼,道:“那也是松老送的,是难得的名贵药材,不过咱们现在还剩不少,倒也不用担心。” “又是松老送的?”苏悦颦闻言,语气带着些责备,叹道:“小庭,咱们受了他老人家太多恩惠了,你不能总是要他老人家的东西,反倒是咱们晚辈,更应孝敬他长辈的。” “是是是,下次换我送他老人家礼物。” 苏庭低头喝了口汤,忽然想起什么,沉吟道:“姐,你夜里发冷,是从哪里开始的?” 苏悦颦轻声道:“自从上次病了之后,每到夜里,背脊骨就有一股寒气,随着夜深,渐渐扩散,升上后脑,接着散到全身,便是盖着棉被,也不温暖。倒是这几日来,喝了那些汤水,身体暖了不少,那些寒气似乎也不见了。” 苏庭沉默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绕到表姐身后。 苏悦颦回过身来,道:“怎么了?” 苏庭低声道:“不要动,闭上眼睛,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苏悦颦只当他近来钻研苏父的医术,要验证一番,倒也没有多想,便转过头去,闭上眼睛。 苏庭神色凝重,心念一动,立时真气运转,丹田“雷光”闪烁,传入指尖。 他并指一点,正在表姐脊骨之处。 一缕真气,沿着脊骨,分化两半,半缕朝上,半缕朝下。 倏地,真气一僵,凝滞住了。 “小庭……有些冷……”表姐忽然颤声道。 “这……” 苏庭面色微变,只觉真气顿时充满了寒意,甚至沿着轨迹倒回,似乎还要渗透到他手指之内。 他面色微变,收了这一缕真气,体内功法运转,才消去了这缕寒气。 他惊疑不定,心中顿时有着万般猜测。 但还未等他多想,表姐身子已在发颤,道了声冷。 苏庭脱下外衣,裹住了她,低声道:“跟平常一样么?” 苏悦颦脸色苍白,轻声道:“比平常好些。” 苏庭叹了口气,没有开口。 事情似乎比他所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那寒气来得古怪,绝非蛊毒的余患。 更让他有些心疼的是,此刻表姐已经冷得发抖,可平常发作时,却要更为寒冷。想起他这真气有成的修行人,都在那寒气之中,感到十分森寒,心中不由得更为沉重。 只是沉重之余,也有几分疑惑。 表姐只是凡人,未曾修行,如何在这寒气之下,还能坚持得住? 甚至每日晨时起来,与平常无异,除了虚弱一些,却看不出其他端倪。 若是换作其他人,这样的寒气之下,不说冻死了人,至少也大病一场。 是因为体质的原因,寒气源自于本身,所以抵抗力好了些? “这寒气究竟从何而来?” 苏庭神色凝重,这般念着,心头有些惶然不安。 而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青平的声音。 “苏庭可在家中?松老有请。” 第八十三章 寒鼎之身 “家姐一事,便是如此。” 神庙当中,苏庭将先前之事,尽数道来,随后躬身一礼,朝着松老说道:“前次请托松老查知此事,本以为未有大事,但晚辈今日探查,似乎非同寻常。” 松老点了点头,道:“确实非同寻常,老夫本也是以为小事一桩,待得查知原因,对症下药便可,但今日得了结果,才让青平把你唤来。” 他指了指旁边的书信,道:“你拆开来看。” 苏庭取过书信,拆开来看,目光微凝,扫了下去,渐渐沉重,眼睑垂落下来,道:“寒鼎?” “这种体质,唤作寒鼎。” 松老缓缓说道:“人生来各有不同,有人强壮,有人虚弱,有人聪慧,有人愚鲁,而在修行上面,也有人天赋绝佳,也有人天资愚钝。” “人的体质,生来便有所不同,而此后生活不同,也会产生不同。” “而在修行人中,也有一些生来便特殊的体质……其中最为令人仰望的,便是仙根道骨,生而为仙,这是修行最好的苗子,千年难得一人。” 听着松老说来,苏庭微微闭目,脸色不甚好看。 放在往常,听闻“生而为仙”的这等体质,他自是十分在意的,但如今他之所以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寒鼎”二字上心罢了。 “这寒鼎之身,也算是一种修行的上好体质?” 苏庭沉吟着问道:“利于修行?” 松老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那老友传来的猜测中,没有这个说法,而老夫查阅典籍,也只查到一种用处。” 苏庭皱眉问道:“什么用处?” 松老沉默了一下,才道:“入药。” 刹那之间,神庙之内,沉寂了下来。 苏庭脸色微变,气息有些紊乱,声音沙哑,道:“入药?” 松老深吸口气,道:“典籍记载,六百年前,有丹道高人,曾用寒鼎身的女子,炼出丹药来,增益修行。至于其他的,老夫便不大清楚了。”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 入药? 修行? 表姐竟然真成了唐僧肉不成? 若是传出去了,岂非要招来许多觊觎? 上次忽悠松老的那番话,似乎成真了? “你也不要担忧。”松老微微摆手,道:“识得寒鼎身的人物不算多,否则老夫也不至于查了这么久,才有消息。此外,真正能用寒鼎身入药的,丹道造诣已是奇高,也来不了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而最重要的是,寒鼎身并不明显,其寒气多是藏于脊骨,未有发作时,与常人无异,仅仅是体质稍显阴性而已,只要没有与对方有过多接触,就算是上人,也不容易察觉。” 闻言,苏庭心头松了口气,但又问道:“那松老的这位老友?” 松老微微摆手,道:“他非是常人,寒鼎身于他无用,再加上老夫的颜面,他倒不会外泄消息。” 苏庭微微点头,心中却又有着许多疑惑,道:“家姐此前从无半点异状,何以中了一次蛊毒,便成了寒鼎身?” 松老取过那典籍,翻过几页,送到了苏庭面前。 苏庭接过典籍,仔细观看,脸色渐变。 过了许久,才见他抬起头来,脸色难看,道:“是因为之前蛊毒,其性阴寒,引发了寒鼎身?” 松老点头说道:“根据老夫所查典籍记述,身具寒鼎身的女子,除了稍显阴性,其他方面,都与常人无异,也都能安然度过一生,不会有什么症状。但是这些女子,若是踏上修行之路,若是被法力催发,便会有寒鼎身的特性……你表姐虽然没有修行,但被蛊毒所伤,如法力催动,故而显现了寒鼎身。” 苏庭微微闭目,心中思绪起伏不定。 其实世间无数人,资质不凡的人物,倒也不少,只是有缘修道的,过于稀少罢了。 若是没有仙缘,纵然有绝佳的天赋,也只能庸庸碌碌,在凡尘中滚爬一世,数十年后,便是一捧黄土。 正如世间有许多聪明人,也不见得比大周朝廷的那些文武百官蠢笨,但眼界所限,出身所限,这些人的所谓精明算计,也只能计较在市井之间的生意上,计较着一二两银子的得失。 倘若没有蛊毒,表姐便跟常人一般无二,也可以安然度过一生。 但经过前次的蛊毒,已是将她寒鼎身激发出来了。 苏庭神色凝重,沉声道:“如今寒鼎身激发出来,会有什么变故?” 松老合上那典籍,微微摇头,说道:“也没多大事情,只是每夜寒气临身,比较难过而已,其他方面,倒也没多少影响,只是会让她稍微短寿些。” 苏庭陡然站起身来,惊道:“短寿?” 松老点头道:“寒鼎身未有激发,那她就是平常女子,也没有什么短寿的说法,但既然已经激发出来了,没能压下寒气,那么就会稍微短寿一些。” 苏庭低沉道:“影响多大?” 松老想了想,说道:“影响也不大,根据书上说,寒鼎身可以用温性药材,稍微滋补些,再活个十年八载,伴你左右,不成问题。” 苏庭心中沉了下去。 青平在旁,也不由得叹了一声,往常他所见的苏庭,一向是飞扬跳脱,悠闲自在,哪怕在危局之间,也有难言的桀骜,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苏庭如此低落。 “十年八载,正值青春年华,能让她度过这一段岁月,也算不错了。”松老叹了声,道:“你还年轻些,经历一些生死离别,难免感触太深……但我辈中人,寿元绵长,身边的人,终究还是会逐个逐个离去的……到了老夫这时,你或许便能看透了。” 这一番劝慰的言语,落在苏庭耳中,反而却让他眼前一亮。 “松老。”苏庭施礼道:“晚辈近日教导家姐,识得我修行之中的各类常识,她也开始学得十有八九,倘如晚辈传她修行法门,如何?” “不可。”松老未有思索,立时便道:“寒鼎身俱是寒气,情况不明,不得擅自传法,否则会有大祸。” “为何?”苏庭道。 “寒鼎身之内,尽是寒气,你也用真气试过,不也受阻么?”松老道。 “松老可有指教?”苏庭躬身道。 “寒鼎身确实有修行的先例,但里头没有记载她修行的是哪一脉法门。” 松老沉吟说道:“老夫虽然修行数十年,早年也在外行走,但年过花甲,便接了这神庙,所以也谈不上多么见识渊博。” 说着,他抬起头来,说道:“可是以老夫当前的眼界来看,她这一身寒气,想要修行,无非两种法门。” 第八十四章 列元火木,坎凌苏家 “两种法门?” 苏庭又惊又喜,忙是问道:“什么法门?” 松老说道:“一是至阳至刚之法,克制寒气,久而消去根底,彻底断去寒鼎身的寒气。其二,是阴寒之法,能以寒气修行,日渐消去,化为自身道行,若是这么一来,这寒鼎身对她修行,反而有利。” 说到这里,松老反而叹了口气,道:“可这两种法门,仅仅是以老夫眼下道行的这点粗浅见识,稍作推测而已。” 苏庭脸色阴晴不定,他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松老话中深意。 体内蕴藏寒气,确实以这两种修行法门较好,但若选错了道路,便是万劫不复。 例如至阳至刚之法,或许消去寒气,但也极可能出现阴阳相冲,水火不容,导致冷热迸发。这等状况一旦出现,必定阴阳崩溃,便容易让表姐脆弱的躯体,承受不住,立时殒命。 再如那阴寒之法,极可能便是寒上添寒,如雪上加霜,修行未成,便足以将她冻死。 “老夫见识也就局限在这一步,不足以替她择取道路。” 松老叹了声,道:“只不过,哪怕她真能修行,你又怎担得起来?” 苏庭正自沉思当中,听见这话,忽然开口问道:“如何担不起来?” 松老说道:“散学修士,固然逍遥自在,但不比那些宗门弟子,你须得步步摸索,也步步艰难,之前我便与你叮嘱了几回,便是只你一人修行,已是极大负担,若再有一人修行,又当如何?” 苏庭忽然笑了声,道:“漫漫仙路,绵长无比,倘如日后我得道成仙,却孤身一人,在三界六道漂浮,与孤魂野鬼何异?” 说着,他语气高昂,沉声道:“当年我病重之时,表姐不曾弃我,我也绝不能弃她。至于修行的阻碍……” 他眉宇一挑,语气飞扬,说不出的桀骜不驯:“阻不了我!” 青平目光陡然一缩,仿佛看到了一座高山。 这是他在苏庭身上从未看见过的另一面。 这才是惊才绝艳之辈所应有的一面。 不畏险阻,自信高昂。 “这才是他?” 青平心中忽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平日里嬉笑的是他。 此时气态高昂的也是他。 只是他常以前者示人,隐藏了后者罢了。 尽管这等高傲之态没有外露,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那傲气的一面。 青平心中闪过了许多思绪。 …… 松老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有此信念,不是坏事。” 苏庭朝着松老施了一礼,道:“晚辈回去,须考虑一番,如若真是如此,要让家姐踏上修行之路,才得保命,那么再过不久,晚辈便携家姐,离开落越郡,寻仙访道。” 松老略微沉吟,道:“落越郡不过一方池塘,养不了蛟龙,你迟早也是要出去闯荡的,如今修成二重天,也有这个本事了。只不过,你若当真不弃,老夫建议你,可以先去坎凌一趟。” “坎凌?”苏庭略感愕然。 “坎凌苏家!”松老点头。 “为何?”苏庭问道。 “你表姐修行之前,日夜必受寒气侵蚀,不甚好过。老夫见那古籍上面记载,以往确有寒鼎身修行的先例,但对方修行之前,却是先用一种药材,压制寒气。” “药材?什么药材?” 苏庭闻言,忙是问道。 人形何首乌,非同寻常,确实可以压制表姐的寒气。 但那一个何首乌,效力只是补益她的身子,而并非是祛除她的寒鼎之身。 照这般下去,何首乌迟早会有食尽的一天,待到那之后,表姐的寒气一旦发作,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他已知晓表姐夜里受寒气侵袭,便不能再跟以往不知时那般,任由寒气迸发了。 此刻听闻松老所言,不禁有些惊喜。 “这种药材,来自于极北,号称列元火木。” 松老沉吟说道:“这种药材算是十分珍贵,因为这种药材养到了极致,足以在岩浆之中生存,号称九烈元阳,乃是极阳之物,甚至是可以对修成了阳神的真人,都起到作用的宝贝。当然,这只是一种传言,但也为这种药材增色不少,也就珍贵了许多。” 苏庭闻言,深吸口气,道:“晚辈领着表姐北上寻药?” 松老摇头道:“北方茫茫数万里,此行也不妥当……再者说,你到了北方,要怎么得这药材?这等药材,之所以珍贵,便是用钱财都买不来的,你要去偷?还是去抢?又或者便是直接杀人越货?” 苏庭微微闭目,叹了声:“那坎凌苏家,又是如何?” 松老看了他一眼,才道:“老夫去过京城,在那京城之中,就有列元火木,乃是北方部落用以上供大周的贡品。” 苏庭眼睛一凝,道:“坎凌苏家,有这个本事,从京城皇室中,取得此物?” 松老点头道:“落越郡孙家在外势力不小,而坎凌苏家也是数百年的大族,自然不差。据老夫所知,坎凌苏家那苏老鬼的大公子,是京城的户部侍郎,而苏老鬼的堂家侄儿,也即是苏家分支里头,有两位是太医院的人。” 顿了一下,松老看了下苏庭,道:“只要苏家胆敢动手,便有那个本事,能从贡品中,取得一些列元火木。” “坎凌苏家……” 苏庭低下头,默然良久,才叹了一声,道:“他们凭什么帮我?” 虽然坎凌苏家,与他落越郡苏家,同是苏氏一族,同是一个祖宗,但年月至今,却是太过于久远了。 若不是从暗室中发现记载,他也不会知晓,落越郡苏家跟坎凌苏家的关系……而那坎凌苏家,怕也未必知晓还有这层关系,哪怕便是知道了,也不见得多么看重。 常言道,一代是亲,二代是表,三代就没了。 这话虽然有些夸大,但亲戚过了四五代,也就淡若无迹了……而在这个世道,出了三代,后人结亲也都是许可的,更不必说。 而苏庭这里,跟坎凌苏家,又何止三代? 只怕隔了都远远不止三十代。 这样的关系,几乎也谈不上亲戚二字了,只能说与陌路之人,也无不同。 而且,要从京城皇室中,取来足以被北方部落当作贡品的列元火木,不知要费多少工夫。 这等难事,莫说以如今的分支关系,就算是他苏庭这一脉,其实是坎凌苏家当代家主的直系子孙,也是没有这个分量的。 苏庭看向松老,目光中充满疑问。 “不是帮你。” 松老神色如常,道:“是交易。” 第八十五章 苏庭:孙家家主肯定是病死的 “交易?” 苏庭目光微凝,道:“晚辈能用什么东西,去跟他坎凌苏家交易?” 松老说道:“就凭你手中玉盒。” 说着,松老略有几分出神,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看向苏庭,道:“前次我便与你说过,你那玉盒是用六面玉牌,经能工巧匠拼凑而成,而这六面玉牌,是苏家历代最注重的东西。” 苏庭微微点头,当初他得了玉盒之后,便来了神庙,那时松老见了玉盒,确实说过这一番话,只是他当时并未觉得自己会跟坎凌苏家牵扯太多,也就未有过多在意。 “当年老夫与那苏家老鬼相交之时,便常听他提起此事,也知他对此事十分遗憾,甚至让他对祖上流传下来的这事,也都有了些许怀疑。” “而据他所言,坎凌苏家祖上,认为玉牌就在族中,不可能失落在外,曾在族中许以重利,若有谁寻得这六面玉牌,便有极为丰厚的赏赐。” 说着,松老看向苏庭,道:“为此,当时的苏家,还闹出了好大一阵动静。” 苏庭略有思索,才道:“闹出一场动静?可这事也已是许多年之前了罢?如今的坎凌苏家,不见得还会把这玉牌看得这般重。” 松老微微一笑,摆手道:“你还年轻,不懂如孙家和苏家的这等传承大族,是多么注重祖上留下的言语和物事。” “老夫与那苏家老鬼相识,知他性情,也知他想法,只要这六面玉牌到他手中,你便是让他把这奖赏添多一倍,他咬咬牙,多半也就认了。” “你去坎凌之前,老夫再修书一封,交给苏家那老鬼,助你用六面玉牌,换来这场重利。” “按苏家以往给出的条件,这六面玉牌,堪称价值连城,即便你只要这列元火木,换算下来,也都足以换他这二十株奇药。” 说到这儿,松老想了下,点头道:“二十株药材,大约能让你表姐,用个两年光景了。” 苏庭闻言,点头道:“好。” 青平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听得二人说到此处,不禁问道:“倘如苏家势大欺人?” 苏庭笑了声,目光平淡。 松老看了他一眼,才抬头看向青平,说道:“坎凌苏家的底蕴,不逊色于孙家,所以你认为,眼下落越郡孙家对于苏庭而言都是威胁,那么苏家也是庞然大物?” 青平闻言,忙是答道:“弟子没有这个想法。” 松老不以为意,只笑道:“他若是普通的二重天道人,或许还比不得一方大族,但他身具五行甲,正面打斗起来,不亚于一尊武道大宗师,比老夫更胜一筹。无论孙家,还是苏家,都斗不过他……” 说着,松老看向苏庭,道:“只是上头有司天监,我辈中人,不能任意在世俗为恶,但是世俗之间,但有人主动来犯,自保却是允许的。” 苏庭闻言,笑了声,道:“照松老这么说来,我临走之前,倒可以顺便把孙家解决了,也不必留个尾巴。” “大胆。” 松老喝道:“司天监的条例,我辈中人,允许自保,但不许主动兴起杀戮,更不能在世间任意显法,引起乱象。前次你杀了王家公子,一是可算自保,其二,夜黑风高,无有人证,也未留证据,而最重要的是,孙家替你压下来了。” 苏庭反倒错愕,道:“压下来了?” 松老没有开口,只是看向青平。 青平低声道:“这桩命案,涉及修道人,涉及法术施展,你在狱中又招惹了井宿,所以此事本应上报司天监,但孙家主动压下来了。对此,当时我跟松老都十分诧异,但后来得知你苏家至宝之后,才算明白缘由。” “原来如此。” 苏庭这般念了声,显然是孙家这位家主,生怕司天监来人,查出了苏家之内的神刀至宝,让他孙家的一场谋算,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真要动用五行甲杀孙家这老鬼,并不容易。” 松老沉声道:“他孙家是有许多习武之人的,而且多是不怕生死的死士,而最重要的是,孙家之还有数百年前存留下来的阵法,便是老夫入他孙家,都有陷入泥潭之感。” “你用五行甲入孙家,便如同压了一座山,而在孙家之内,武者之众,要杀孙家老鬼,也是不易。” “退一步讲,众目睽睽之下,你当真用五行甲杀了孙家老鬼,便是犯戒。” “孙家老鬼若是死了,孙家可不会再替你压下司天监的消息,并且,他孙家在京城也有势力,足以报知于司天监。” “到时候,道术显法杀人,这两条罪责,一是杀人,二是显法,你这个妖道的罪名,可躲不过去。” “侠以武犯禁,但犯禁之后,往往就受到官府通缉,而我辈中人,却也受到司天监相似的制衡。” 说到这里,松老看着苏庭,沉声道:“你万不可鲁莽!” 苏庭摊了摊手,道:“晚辈知晓,否则早就用五行甲杀进孙家去了,还用跟他孙家在公堂上打官司?” 说着,苏庭顿了顿,又思索了下,道:“当然,也不是孙家那所谓龙潭虎穴震着晚辈了,若真是究其原因,也只是晚辈本性安分,绝非为非作歹之人,从不犯半点大周戒律,向来是奉公守法的典范!” 松老微微闭目,吐出口气。 青平想起王家公子一事,想起陈友语失窃一事,再想起那“不正经墨水”一事,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苏庭看着他复杂的眼神,低低咳了声,正色道:“某些不着边际的事,不要胡乱猜测,你也知道,咱们落越郡那位铁面捕头袁珪,一直可是盯着我,要是我有半点犯了律法的,早让他抓了。这些时日,只因我一向是奉公守法,这才总是相安无事。” 松老神色如常,平稳如镜,闭目无言。 青平吐出口气,道:“用我辈之人的法门,确实留不下痕迹,用寻常办案的手法,也着实拿不下你。但你在松老面前,装什么蒜?” 苏庭摸了摸鼻子,看向松老,讪讪道:“习惯了……” 松老睁开眼睛,问道:“孙家老鬼,你打算怎么处置?” 苏庭道:“这老鬼的事,总要收个尾的,不过这次晚辈会收个干净,免得跟您和方庆,留下麻烦。” 松老挑了挑眉,道:“如何收得干净?你初入此道不久,纵然天赋绝顶,又有多少见识?你当真能让司天监来人,都能察觉不出端倪?” 苏庭闻言,忽地哈哈一笑,说道:“我能让他孙家老鬼死得无声无息,现在有真人探查,倒不好说。但到了事后,莫说他司天监来个道人,就算是当朝国师来了,也查不到我的头上。” 说着,他似乎察觉口误,忙是摇头,板着严肃脸,认真说道:“不对,孙家家主明天是肯定病死的,跟我没有半点干系。” 节日快乐! 全文阅读无弹窗_中网文学 第八十六章 钉头七箭书【上】 孙家。 两座石狮,依然威武雄壮,栩栩如生。 内中却有了与之前不一样的气氛。 之前沉沉郁气,如今却仿佛添了生机一般。 因为孙家的家主,今日再度醒转过来了。 此前家主时睡时醒,只能借用药汤,但后来药汤也都无用了,沉睡了多日,可经过那中年儒生的药物调养,再在今日晨时,经那中年儒生施法,家主便当真是清醒了过来。 孙家上下,欢欣鼓舞,喜庆无比。 …… 院中。 青树阴凉,池水荡漾。 石桌上摆放着一壶茶水,几盘糕点。 孙家家主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但毕竟是清醒了过来,他看向眼前这中年儒生,低声道:“多谢秦宗主搭救,否则孙某这条老命,怕是就这般丢了。” 中年儒生举起茶杯,饮了一口,淡淡道:“不过魂魄离散而已,又非是失魂落魄,此事对于本座而言,也不算难事。” 魂魄离散,让人昏迷,倒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加上孙家家主的三魂七魄,只是凡人的范畴,倒也不难聚合起来,使之清醒。 孙家家主不大懂得所谓魂魄离散和失魂落魄的区别,避免闹出笑话,他忙是起身,亲自斟茶,又暗暗打量了一眼。 这儒生约有四十,正值不惑,眼神幽深,气质脱俗,但尽管他气质衣着,都如中土书生,但从体格相貌上面,依然可以看出几分与中土之人不同的痕迹,面貌略有粗犷,体格显得壮硕。 孙家家主知道,这秦宗主虽然貌似中年,但实则年岁不比自己低了,只是修行有成,驻颜有术,才显得如此年轻。 也正是因此,他才不敢自称老夫,而以孙某为称。 就在这时,大管事匆匆前来,朝着中年儒生施了一礼,才向家主低声道:“家主要的珍贵食材,已经运来了。” “很好。” 孙家家主挥手道:“命大厨好生料理,先前我卧病在床,未能远迎,未能接风洗尘,失了礼数,今日接风宴,必要补上才成。” 大管事告退而去。 而这位秦宗主,神色冷淡,依然如旧。 “此次本座亲来,你大约是知晓原因罢?”秦宗主轻描淡写地道。 “大致能猜测一二。”孙家家主心中一凛。 “阴九的事情,你与本座细说一遍。”秦宗主随口说道。 “这……” 孙家家主沉吟片刻,斟酌言语,良久才道:“阴九小友,确实来过,但那夜之后,便声息全无,后来我才知晓,他竟已遇难。” 秦宗主平静道:“阴九此前,可有什么举动?” 孙家家主微微摇头,低声道:“阴九小友,毕竟是修行中人,我只是一介凡人,怎能过问他的事情?” 秦宗主目光微凝,心中也知,阴九性情高傲,常是拿人炼蛊,对于普通人向来视作蝼蚁,自然不会乐意有凡人问他事情。 不单是阴九,整个宗门上下,弟子长老,甚至是他这宗主,都是如此。 修行之人,本就凌驾于凡尘俗世的蝼蚁。 若非本门早年与孙家有些牵扯,他又怎会理会这凡尘俗世的家族? “阴九不过寻常弟子,便是死了,本也不算大事。” 秦宗主缓缓说道:“若仅是一个阴九,还不足以让本座不远万里来到中土,但你可知道,阴九一死,他身上的一件宝贝也化为灰烬,甚至伤及了阴九的师父,也即是本门的长老。” “这……” 孙家家主骇然失色,惊道:“怎么会这样?” 秦宗主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也不必过于慌忙,本座是非分得清楚,还不至于因此事,灭了你孙家。但是本座亲来,便是要查实此事,阴九的恩师与本座交情匪浅,今次本座不远万里而到此地,必要查得一切。” 孙家家主心中顿生惶然。 他知道修行中人,多是视世间凡人为蝼蚁,而他之所以能够请动修行人,也只是祖上留下的情分。 但情分终究有限,对方也不算太过于看重,否则,也不是一个阴九前来助他了。 如今对方不仅死了一位弟子,还伤了一位长老,若真要论罪,他孙家怕是将要遭逢大难。 “对了……” 孙家家主似乎想起什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忙是说道:“阴九来的那日,落越郡有个女子,据说是中了邪,大夫不敢医治,最终是送往神庙,才救活了她。” 秦宗主举杯饮了一口,道:“阴九行事,向来张狂,若说他偶然起意,下个蛊毒,倒也不足为奇。” 饮过一口,他才不缓不急地道:“那女子是谁?” 孙家家主低声道:“苏家的养女,而她的弟弟,便是我想请阴九炼成精血的少年。” 秦宗主沉吟道:“就是你魂魄离散之前,见过的那个少年?” 孙家家主微微点头,然后想起什么,又道:“他曾拍我两掌,我那侍卫本要阻拦,但他手上却起了一股风,让我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侍卫,都拦不住他的手。当时我本没有多想,但此时想来,他多半是修行中人,而我这次昏睡,怕也是他的邪术。” “当真如此?” 秦宗主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一亩三分地,能养出一个有本事施法的少年?除了那些大派弟子,寻常散学修士,就是在娘胎里修行,如今这个岁数,也不见得有这个本领。” 孙家家主被他瞧得有些心慌,不禁低声道:“也可能他暗中拜入了什么大门派。” 秦宗主冷笑一声,道:“哪怕拜入大派,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修成此法的,他若是自幼修行,那么你当年是如何夺走苏家店铺的?” 孙家家主顿时一滞。 秦宗主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道:“你是个老狐狸,但鬼主意不要打到本座的身上来,你想哄本座去杀他,就不怕本座先宰了你么?” 言语落下,忽然一声脆响。 茶杯落处,石桌陡然迸出裂缝,密密麻麻,如同蛛网。 孙家家主陡然一惊,露出骇然神色,颤声道:“宗主误会,孙某所言,绝无半句谎话。” 秦宗主缓缓道:“那这么说来,你倒是没有想要驱使本座的意思了?” 孙家家主站起身来,忙是施礼道:“孙某一介凡人,怎敢驱使宗主这等神仙人物?” 言语才落,却见那秦宗主嘴角之中,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孙家家主心中一凛,才道:“只不过,前次请求阴九小友出手,诛杀此人,炼作精血,以泄心头大恨,可惜未能得手,今次确实有心请宗主出手。” 言语落下,他便发现,眼前秦宗主那脸上的笑意,渐渐泛起了一抹不屑。 第八十七章 钉头七箭书【中】 院中。 微风吹拂,青树摇曳,池水泛起涟漪。 孙家家主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秦宗主神色依旧,主动取过茶壶,倒了杯茶,缓缓说道:“让本座替你办事?” 向来威严冷漠的孙家家主,忽然低下头,一时不敢言语。 他是在世间享尽富贵的大族家主,他是在族中令人敬仰的一族之主,他也是在京城搅弄风雨的狠辣角色。 哪怕面对武道大宗师,他凭借位居上等所养出来的威严,也足能把持得住,不惊不惧。 但在眼前这位中年儒生的面前,他只是一个未曾修行的凡人罢了。 这位中年儒生的道行,已超脱了凡尘俗世。 如同蛟龙与草蛇而已。 “当年本门与你孙家一位祖辈,算是有些情分。” 秦宗主淡淡道:“这只是蛟龙落在泥潭时,与草蛇之间养出来的情分,在蛟龙升天之后,也只能稍微挂怀两分罢了。” “至于你孙家那位祖辈,或许是你祖父,他也早已死去,本门也都换了一代,本座能认上代人的情分,已是你孙家的荣幸。” “而本座派阴九前来,便是为了还这情分。” “如今阴九来过了,情分也就了去了。” 他徐徐说来,轻抿茶水,神色淡然。 孙家家主低下头去,未敢答话。 秦宗主放下茶杯,缓缓道:“本座此来,不过是为了调查阴九身殒之事,本门长老重伤一事,而不是来供你驱使的。” 孙家家主施了一礼,低声道:“不敢。” 秦宗主微微一笑,捻起一块糕点,品尝着这中土糕点的口味,缓缓道:“阴九此来,是为你诛杀这个少年,但却就此殒命。” “而这个少年的姐姐,又极可能是被阴九下了蛊毒。” “落越郡之中,唯一的修行人,是神庙的庙祝,可这少年和那庙祝又走得近。” “这个少年,以及那个庙祝,确实是嫌疑最大。” “虽然在本座看来,他们或许有本事灭掉阴九,可没有本事能灭上人阴神,但既然线索都在他们身上,那本座也该去走上一遭。” 说着,他站起身来,道:“本座这就去寻他们,探清事情来龙去脉。” 孙家家主脸色变了又变,一时有些阴晴不定。 秦宗主看了他一眼,道:“你在担心本座离去后,那庙祝寻你麻烦?若是如此,你也放心,本座出手,必定不留余患,待得事情探清之后,他们事后都活不过去。你要杀这苏氏少年,本座也算给你顺手而为……” 孙家家主咽了口口水,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他要的把苏庭炼成一滴血精血,而不是苏庭的一具死尸。 但他也知晓,秦宗主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若是再贸然开口,说要把苏庭炼化成一滴精血,指不定对方恼怒,便顺手灭了孙家。 也极有可能被对方察觉端倪,逼问自己的意图。 总不能说只是对苏氏后人痛恨,才要将苏庭炼成一滴血的……这种借口,明眼人都不会信,何况眼前这位人上之人。 孙家家主心头思绪无比复杂,他不敢明说,生怕对方察觉端倪。 若真被发觉端倪,那苏氏传承的至宝,怕就要拱手让人了……而他孙家这些年的苦功,他那未来修行的希望,怎能拱手让人? 但若不如此,又该如何开口? 人形何首乌已失,孙家没有任何可以打动对方的东西。再者说,退一步讲,哪怕人形何首乌还在,但事涉当朝国师,且是他今后修行的至宝,他也不愿以此为酬劳。 “无论你有什么话,也不必多说了,你孙家与本门,缘分已尽。” 秦宗主看他欲言又止,挥手道:“本座这便去寻那少年,拿他去找那庙祝,探明缘由,了却一切。” 说着,秦宗主转身便走,步伐稳健。 孙家家主心中一急,忙是喊道:“慢着!” 秦宗主停下脚步,淡淡道:“还有何事?” 孙家家主微微咬牙,思索言语。 秦宗主未听答话,心中不耐,转过头来,冷声道:“你在消遣本座?” 他目光森冷,杀机如霜,令人顿生寒意。 孙家家主心中一凛,竟是开不了口。 “阴九前来,便是还你情分,如今阴九命也没了,情分也了去。” 秦宗主背负双手,微微昂首,居高临下,道:“本座替你聚敛魂魄,让你恢复清醒,已是仁至义尽,还可以说是施恩于你。” “如今,已不是你孙家还有恩情于本门,而是本门有大恩于你。” “这关系你要牢记,可不能颠倒,若是以后自觉本座施恩于你,便是几分交情,再去请本门出手,可莫怪本座出手灭族。” 话说到此,他语气森然,杀机凛冽,显然是这北方部落出身的人物,心中已有不耐。 言语落下,他陡然挥袖,转身便走。 “本座能救你性命,那么谁也杀不了你。” “但本座真要杀你,司天监都保不住孙家!” “你好自为之!” 秦宗主声音渐远。 孙家家主欲言又止,正要追上前去,忽然间眼前一黑,陡然僵住。 而将要走出院门的秦宗主,忽然察觉有异,目光一缩,陡然转身,看了过来。 只见孙家家主瘫坐下来,眼神恍惚,没有了神智。 …… 苏家。 苏庭房中。 稻草人依然如旧,头顶一盏灯,足下一盏灯,上书孙家家主大名,又有一缕头发萦绕。 苏庭步罡踏斗,一日三拜,已有多日。 时至今日,早将对方魂魄拜得不能凝聚,散乱不堪,日夜昏睡。 须知,当年赵公明已是神仙,却也被拜散了元神,何况孙家家主未经修行,一介凡人罢了,早已散乱。 只是,今日那散乱的灯焰,倒是亮了一些,似乎对方清醒了过来。 对此苏庭倒也不以为意,只当自己道行不足而已,再者说了,当年赵公明被拜得元神飘离,也是时醒时睡。 放在前些时日,孙家家主也同样是时醒时睡。 如今醒过来一回,也不算意外。 “醒来也不妨事,再散一回就是了。” “今日急了些,先行动手罢。” 苏庭真气萦绕,衣衫鼓荡,步罡踏斗。 他冲着那稻草人,忽然施了一礼,拜道:“再散!” 一声落下! 稻草人上下两盏灯火,陡然摇曳,黯淡许多。 一声之下,魂魄离散! …… 孙家后院。 秦宗主身子僵硬,转身过来,怔怔看着孙家家主。 “又是……魂魄离散?” 这位蛊道宗主,人上之人,其心头之中,陡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寒意,一股难言的畏惧。 清风吹拂,树梢摇曳,池水荡漾。 如他心境纷乱。 “怎么可能?” 第八十八章 钉头七箭书【下】 孙家后院。 那孙家家主,瘫坐在石椅上,眼睛无神,恍惚如沉睡。 “怎么可能?” 秦宗主倒吸口气,目光之中,骇然无比。 这位已经被他聚敛了魂魄的孙家家主,就在他刚才踏出院门的一瞬之间,又是魂魄离散! 而更令他感到惊骇的是,他已修成阴神,精通魂魄之道,也通晓勾魂的法门,可他方才却没有察觉半点端倪! 他没有看出半点轨迹,也没有发觉残留的半点痕迹! 无声无息,无有痕迹。 便在这无形之间,孙家当代家主,已是在他身旁,魂魄离散。 这明显不是病症的原因。 这明显是有人在施法! 但这施法的方式,连他这位道行高深的上人,都没能感应到半点痕迹。 对方从何处出手? 对方怎么出手? 对方的方式,对方的源头,完全不知。 他心中陡然有了一分寒意。 骇然!惊惧! …… 苏家。 苏庭房中。 只见苏庭一礼拜下,那两盏灯火,闪烁摇曳,黯淡了许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抬起头来,走向了一旁。 旁边有个桌案。 桌上有些东西。 笔墨纸砚。 墨是朱砂墨,笔是画符笔,而那纸也是黄纸。 但今日在桌案上,则有了一柄小弓,三支小箭。 弓是桑枝弓,箭是桃木箭,其材质粗糙,做工简单,显然是苏庭自制。 而弓箭上面,都还有许多痕迹,显然是苏庭用符笔,将朱砂墨在弓箭上面绘制了符文。 这符文倒不需要他有多么高深的符文造诣,仅仅是依样画葫芦便罢。 “到时候了。” 苏庭拾起弓箭,张弓搭箭,指着那草人。 为了避免箭术不精,射偏了去,他还特地走近了两步,用真气附在箭矢上面。 “去!” 随着一声落下! 一声嗡地轻响! 箭矢离弦! 正中左眼! …… 孙家之内。 秦宗主怔怔看着眼前昏沉无神的孙家家主,在一刹之间,心头思绪万千。 背后那位施法的是谁? 他既然没有勾去孙家家主的魂魄,似乎便没有杀人的意思,为何还会再让他魂魄离散?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先前已经聚敛了孙家家主的魂魄,是否得罪了对方? 而对方施展的究竟是什么手段,何以能让自己这位精通魂道的上人,竟然全无半点声息? 是这法门太过于高深莫测? 还是施法之人的道行,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认知的范畴之上? 看着眼前的场景,再想起罗长老的阴神损伤,他心中寒意愈重,使人心头惧意萌生。 他正有些心头惶然,不知该如何行事,便见眼前孙家家主陡然惨叫一声,凄厉无比。 这一声惨叫,陡然传遍孙家。 秦宗主也不禁退了一步,仔细看去,便见孙家家主左眼陡然迸裂,血水横流。 “这……” 秦宗主根本没有察觉对方施法的痕迹。 没有什么法术的迹象! 没有轨迹!没有痕迹! 倘如先前这一道法门,是落在自己身上,无形无质,又怎么躲得过去? 还在他脸色难看时,孙家家主又是一声惨叫,只是声息低了些。 他再看去,便见孙家这位家主,右眼迸裂,血水浆液流淌。 …… “孙家老鬼。” 苏庭张弓搭箭,真气运转,随着桑枝弓的符文运转,传到箭矢上的符文痕迹,指向稻草人,缓缓道:“你与苏家的钱财账数,大致已清,但还缺了人命债……” 言语落下,一声轻响。 嗡地震动! 箭矢离弦,正中心窝! 稻草人两盏灯火,立时熄灭。 一缕发丝,随风飘离。 “今日恩仇了却。” …… 孙家之内。 秦宗主怔怔看着。 孙家家主浑身一震,抽搐了一下,旋即心脉断绝,生机寂灭。 他呆了半晌,根本察觉不出任何端倪,更不用说该如何救人。 他看着生机消去的孙家家主,又惊又俱,惶然不定。 对方出手,无形无迹,高深莫测,诛杀孙家家主,如轻风吹拂树梢。 显然对方有着让自己无法想象的本事,这种本事,足以随手捏死孙家家主! 但自家来此之前,孙家家主没有死。 甚至聚敛了孙家家主魂魄之后,也无半点动静。 可偏偏方才那一场谈话之后,自己正要离开这里,去捉那苏家少年,去拿那神庙庙祝,却正好在自己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出现了变故。 孙家家主死了。 死在自己面前。 没有半点痕迹。 这是一场下马威? 这是一场震慑? 还是直接警告? 是那位庙祝?还是那个少年? “他先前说,那个少年极可能是修行有成的,这样的少年,若真是拜入大派……那么他身旁怕是有护道之人,护持他这天赋极高的少年,不受夭折之祸。” 秦宗主脸色阴晴不定,暗道:“那庙祝道行低浅,那少年岁数还少,那么施法的,多半是这护道之人?他不愿现身,无意杀我,于是随手捻死一个凡人,杀鸡儆猴?” 他心中思绪万千,也不知自己想的方向,究竟对是不对。 倘如真是那护道人出手,是为杀鸡儆猴,那么自己不识相的话,指不定对方一个恼怒,把自己这猴子也随手杀了。 他能当上宗主,靠的是魄力。 而在宗主之位上面,坐了这么些年,靠的是谨慎。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苏庭的护道人! 但他不敢赌! 而他也不必去赌! 阴九已经死了,孙家家主已经死了,而罗长老也已经废了……事已如此,哪怕杀了苏庭,也挽回不了罗长老。 他没有必要为了杀苏庭这少年,而去冒险。 他与罗长老固然有些交情,也不至于为对方去犯生死大险。 秦宗主心中惊惧,然后躬身,低声道:“晚辈鲁莽,擅自替此人聚魂,望前辈恕罪。” 他一礼落地,心中浮沉不定。 良久,清风吹来。 孙家家主身子一斜,倒在了地上。 秦宗主抬起头来,心中抑制不住惊恐,陡然转身便走。 过了片刻,才有孙家之人,听闻适才惨叫,赶了过来。 清风徐徐。 茶水清香。 后院不见那中年儒生,只有家主一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家主……” 惊呼之声,陡然响起。 关于陆压!关于斩仙飞刀及钉头七箭书! 关于陆压这个人物,可能有些同学比较陌生,但不要紧,并不影响阅读这本书。 只不过,有些对陆压较为熟悉的同学,对此争议比较多。 比如陆压的来历,再如钉头七箭书的所谓气运反噬,争论都不少。 关于陆压,他在封神里的出色表现,让他有了不小的名气。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拍的电视剧,基本没有他出现。 但陆压这个人物,在网文里出现的次数却不少,还有不少争议。 有人说他是十大金乌中的第六个太阳。 有人说他是妖帝的太子。 有人说他是创始元灵。 有人说他是最古老的神魔,生于开天之前,还在鸿钧前面。 有人说: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生来只有十八岁,一个混沌是一年。 但是,封神原著里,其实没有这些说法。 封神里边,只提及他是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仅此而已。 关于“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原著里没有这句,是以前有评书的老人,或是出于喜爱陆压这个人物,或是为了吸引听众,才添加上去,给陆压这个人物增色的。 至于创始元灵,妖族太子,混沌神魔,则是近几年来,各大洪荒小说里,各个作者不同设定的原因,争议不小。 再有,钉头七箭书的气运反噬问题,书里也没有这方面的记述,仍然是后面洪荒小说的说法,以及很多读者心中的猜测。 而放在这本书里,真觉得以往固有印象实在扭转不过来的同学,就当陆压这几千年过去,把钉头七箭书改良了吧。 关于陆压,关于钉头七箭书,其实这些复杂的说法,也不能论其对与错,毕竟每个作者都有写书的不同方式及想法,有延伸,有联想,有想象力,能跳出限制,未必不好。 但这些说法,毕竟不是出自于原著,也正因此,导致争议很多。 真要取用某一种说法,作者也要斟酌。 而唯一没有争议的,或者说仅仅争议比较少的,多半就是封神原著了,毕竟这是陆压出现的源头,所有的猜测和说法,都是围绕着这里开始的。 因为《仙庭封道传》里,陆压没有多少出场的戏份,所以我会淡化他。 而关于陆压的讲述,避免太多争议,我只能尽量遵循原著,然后在这个基础下,再用封仙世界里的规则,去解释原著里提及到的陆压。 当然,遵循原著,也未必没有争议的。 我也知道,很多读者,都把以上这些说法,都当成了原著来看。 甚至,还有一些更为偏门古怪的说法。 比如钉头七箭书,咒杀了赵公明。 这是书里明确指出来的,网文里也是很少有争议的,但却还有不少人,总是说赵公明此人,是被元始天尊联合太上老君,二打一,大欺小,给活活打死的。 这种说法我倒是看过了不少,去年还给一个网友回了一句:赵公明不是元始天尊打死的,是钉头七箭书咒死的。 那网友说,你这是洪荒小说看太多了,没看过原著吧。 后来我又说了两句,结果被他追着骂了半条街。 从那次开始,我在网上浏览东西,基本就很少有纠正别人的习惯了。 嗯,开个单章,主要是想要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问题。 总之,咱们尽量避免过多地将原著之外的其他作者的设定,套用到这本书里。 毕竟陆压的传承在其他书里,绝大多数只是偶尔出场的配角,一两场的戏份,哪怕有所争议,几章也就带过去了。 而这本书里,则以陆压的法门为主,所以,离不开他的法门,对于各种方面的看法及争议,围绕整本书,势必要多了不少。 对于这一部分的书友,咱们这次可以用一种看待原著里的“原始看法”,又或者说是“全新的看法”,去看待《仙庭封道传》里头的陆压传承! 解释就到这里了,单章里的这些话,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最后,关于陆压传承的功法的所谓的缺陷,评论区争论得很热烈,但这点算是个贯穿全文的伏笔,可以说是主线,后期会有个合理的解释。 嗯,暂时就这样吧。 好歹也写了这么多,就顺便求一波收藏!求一下推荐票!求一波点击!继续看我严肃脸! 【我发现求推荐票那里,会和谐。哈哈哈】 第八十九章 事毕 苏家。 苏庭房中。 苏庭并不知道先前一场施法,把堂堂一位宗门掌教,修成阴神的上人,给吓得惊慌失措,落荒而逃,从而让自己就此躲过一劫。 他收了桑枝弓,收了桃枝箭,收了笔墨纸砚,打扫干净。 然后他走到了稻草人的面前,取下了两盏灯。 他搬起稻草人,连同箭书,接着手中一挥,劲风滚滚,东南角落陡然裂出缝隙。 “孙家老鬼,安心去吧。” 苏庭将稻草人抛进了里头,冷笑道:“为了咒杀你这凡人,累我堂堂修道人,施了多日苦功。” 想起这些时日的忙碌,他叹了一声,好生疲累。 “我又是得制箭书,又得绑草人,又得画符,又得结印,还得步罡踏斗,最后还要为你造弓箭。” “苏某人给你忙了这么多工夫,你这面子可不小了。” “眼下死于钉头七箭书之下,还算你的福缘。” 话落,他真气收回,而机关失了压力,裂缝立时闭合。 …… 出了院外,又到吃饭的时候。 苏悦颦已经准备好了饭食,见他过来,似乎松了口气。 今日苏庭出门了一趟,见了庙祝松老,回来之后,便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眼下见苏庭笑容满面,想来便是有事,也是好事。 “今日加菜吧。” 苏庭笑道:“今日有桩好事。” 苏悦颦见他开心,也颇高兴,微笑道:“什么好事?” 苏庭总不好说他刚刚咒杀了孙家的家主,便笑了一声,道:“是找到了治愈你身上寒气的事情。” 苏悦颦闻言,也有些惊喜,这些时日以来,她被寒气折磨,每日还要扮作无事,生怕引起苏庭担忧,后来苏庭察觉端倪,她才说出事情来。 如今听闻苏庭所言,不禁欢喜,展颜而笑,宛如清静白莲,徐徐绽放。 苏庭颇觉赏心悦目,笑着道:“我与松老问过,坎凌苏家有着一种抑制你体内寒气发作的药材。” 苏悦颦反而一怔,道:“坎凌苏家?” 苏庭点头道:“不过,坎凌苏家,算是咱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吧。过些天咱们便去坎凌镇认亲,讨要一些药材。” 苏悦颦闻言,顿生为难,道:“这怎么行?” 远房亲戚? 她也在苏家生活了许多年,从来没有听过还有坎凌苏家这么一家亲戚。 这样的亲戚,未免也太疏远了些。 而且千里迢迢,前去求取药物,对方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这话她不好明说,只是蹙着眉头,轻声道:“姐的病倒没有什么的,而且咱们家里的店铺拿回来了,还要准备开张,做些生意,才好过日子。” 苏庭微微一笑,道:“钱财的事情,不必担忧,我自然会有赚钱的法子,哪怕眼下的财富,也足以一路去到坎凌镇,在坎凌镇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苏悦颦道:“你最近怎么老是爱说大话,不大稳重?” 苏庭挠了挠头,一阵无言,道:“我说的是实话……” 顿了一下,他忙是说道:“其实这是松老的意思,而且这次去坎凌,也是替松老办件事情,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不好长途跋涉,而我受了他许多恩惠,也不好推托。” 他随口说了个谎话,但表姐却没有怀疑。 “这……” 苏悦颦微微咬唇,十分犹豫,她与苏庭已经接受过松老太多恩惠,如今松老有所求,怎好推辞? 苏庭忙是又道:“留你一个在这儿,我又不放心,所以咱们姐弟还是一起去罢?” 苏悦颦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苏庭自幼卧病在床,在外没有多少见识,独自一人要远赴千里,去往坎凌镇,还要面对那陌生到了极点的亲戚,去跟人家说好话,求药材。 这种种事情,她心中着实也放不下。 若真是留下,只怕也是夜夜担忧。 既然如此,姐弟二人前往,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但咱们家这店铺?” “店铺的事,回来再说,反正眼下吃喝不愁,倒也不急着赚钱养家。” “这样也好。” 表姐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道:“不过店铺空着也是空着,这一来一回,路途遥远,耗时颇长,不如先租给人家,赚些租金?回来之后,也正好看人家租了铺子,做的什么生意,待咱们以后,也好有个门路。” 苏庭闻言,笑道:“姐真是聪明,又得租金,又能探路,真是一举二得。” 关于租金,关于生意门路,他倒是不在意,只是表姐一向节俭惯了,把店铺空置一段时日,也有些不舍,他便顺了表姐的意。 毕竟他姐弟二人也没多少东西受人觊觎,那玉盒神刀何首乌等等宝物,都在苏庭身上,而金银之物,他也是要携带上路的。 这店铺之中,也不会有什么贵重东西,租出去了,倒也不怕什么麻烦。 “不过要说好期限。” 苏悦颦轻声道:“先头说好,才免得到时候人家生意好了,咱们收回去了,两家恶了情面。” 苏庭摊了摊手,笑嘻嘻道:“是。” 谈论之后,饭也熟了。 姐弟二人用饭之时,偶尔交谈。 苏庭抬了抬手,看了表姐一眼,心中盘算。 他倒是想直接说出自家修道的事情,只不过这事有些复杂,又怕表姐一时吃惊,有些惊吓。 “还是先朝着修行的方面,暗示几次,作个铺垫,找个合适的时机,挑明此事。” 苏庭这般想着,心中也有些无奈。 因为表姐的寒鼎之身,未有治愈,不好修行。 若是早早告知此事,他又不能先教导表姐开始修行,总也有些不妥。 “再等等罢。” …… 翌日。 晨时。 落越郡孙家,挂上了白色。 这种白色,代表着孙家之内,有人去世了。 而足以让孙家挂上白灯笼的,也只有孙家之内嫡系族人。 孙家嫡系当中,岁数最高的,当属孙家当代家主……加上前次落越郡孙家失窃一案,传闻孙家家主气急攻心,病倒在床,遍访名医。 失窃一案真假难知,但遍访名医,却是属实。 如今看来,名医也是医治无果。 而市井之间,酒楼之内,人家院里,在闲谈之时,难免提起此事。 “十有八九,是孙家那位家主离世了。” “只怕是喽。” “这孙家家主,可是声名显赫,我自小听着他的事迹和威名长大,没想到如今这么一位堪称传奇的人物,也都去了。” “世事无常,生老病死,总也有的。” “唉……可惜了……” …… ps:发个单章,结果争议依然不小-_-||但该说的已经说了,就这样吧。 第九十章 事传! 孙家挂白,家主暴毙。 这是落越郡最大的家族,这也是落越郡最富有议论性的家族。 前次苏庭与孙家的官司,余波才落,便又是孙家失窃一事,眼下失窃案才过,又是孙家家主暴毙。 这让市井间的百姓,议论更多。 其中绝大多数言谈,还是不免有着几分贫苦百姓,对于富贵之家的一些不满。 孙家家主暴毙一事,对于市井百姓而言,只是一些谈资,但是对于落越郡其他家族而言,则是一个惊雷。 孙家传承多年,在这一代之前,本已式微,后来是这当代家主继任,才让孙家再度崛起,曾一度到了让人仰望的庞然大物的境地,只是前些年不知为何,孙家实力大损,才跌落下来。 但如今的孙家,依然是靠着这位家主撑着。 没有了这位家主,孙家怕就不再是如今的孙家了。 毕竟孙家在外的产业,都是这位家主亲自把持。 毕竟孙家在外,也曾与人结下许多恩怨,只因忌惮这孙家家主,才未有报复。 如今一来,且不说孙家在落越郡的地位,至少在外,必要折损。 …… 唐家。 “看来孙家这回,是要元气大伤了。” “孙家占着落越郡,风头无比,此次之后,我唐某人,或许能让我唐家,取而代之。” 唐家家主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颇为畅快,仿佛被压制了多年的石头,已经粉碎了。 …… 方家。 方庆微微闭目,低声道:“孙家家主,暴毙身亡?” 师爷点头道:“据说是病死的,是恶病缠身,死状凄惨,但根据消息,也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没有被人所杀的痕迹。而且,孙家至今沉寂,只在处理丧事,却没有以此报官,咱们也插手不了。” 方庆苦笑了声,道:“怎么插手?” 说着,他揉了揉眉宇,近两日来,事务繁忙,本想今日去寻苏庭,稍微劝说一番,让他收敛一些。 哪知还没动身,孙家家主便已暴毙身亡。 “暴毙身亡?恶病缠身?死状凄惨?” 方庆看着师爷,低声道:“同是修行人,这位行事的风格,可要比松老要凶悍得多了。” 苏庭是修行人,有施法的本事,不足为奇。 孙家与苏家才打过一场官司,暗地里也有锋芒,加上当年的恩怨,苏家父母都已身亡。 方庆早在猜测,苏庭不会善罢甘休。 但未有想到,是如此直接了当。 孙家家主,就这么病死了。 但真是病死的么? 方庆不知道。 但他心中难以相信,这位在京城声名显赫的孙家家主,就是这般病死了的。 …… 袁府。 袁珪听着外头的消息,沉默不语。 当年他恩师笃信鬼神,烧炼铅汞,精研风水。 但他那时,因是读书识字,受得影响,不信鬼神之术,只当作是一些运作戏法的僧道之人,装神弄鬼。 后来恩师抛弃妻子,入山修道,他更是厌恶。 再后来,他跟随那位儒生,对于祸乱家国的修道人,愈发不喜。 尽管到了前些年,确实遇上一些懂得施法的道人,却也被他一刀斩成了两半。 他心有不信,再有不喜,而到后来,又斩杀过这类人物,这些年来的经历,使得在他心里,对于这类修行上的人物,没有半点敬畏。 他如今恼怒的是,明知道对方肆意妄为,却抓不住证据,拿不住把柄,愧对自家这一身捕头的衣衫。 “无法无天。” 袁珪脸色沉凝。 他负手而立,来回行走,念了几句:“无法无天!” …… 神庙。 今日松老才起,洗漱完毕,便听青平匆匆而来,提及了孙家家主暴毙一事。 “暴毙?” 松老沉默了下来。 昨日才跟苏庭提起孙家这家主一事,今日孙家家主暴毙的消息,也就传出来了。 “正是恶病暴毙,据说病症起时,血气冲脑,导致双眼破裂,后来血气中断,心脉止住,一口气没上来,也就死了。” 青平低声道:“孙家请了一位老医师,那老大夫笃定是病死,所以也报不了官。” 松老缓缓道:“确实报不了官,以孙家的能耐,不见得报不了司天监。” 青平想起司天监,又想起一事,脸色微显凝重,道:“另外,孙家近两日来,请了一位贵客,身份神秘。” 松老眉宇一挑,道:“查知他的身份没有?” 青平低声道:“正在查,不过,据说孙家家主死时,他就在身边,然后立即便逃了。” 松老目光微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这便简单了。” 青平问道:“怎么简单?” 松老说道:“替此事收个尾。” 话落,松老似乎想起什么,笑着道:“也谈不上收尾,苏庭如此自信,此法施展杀人,便是让当朝国师,都查不到他的身上,老夫倒也信他。” 青平闻言,愈发沉默。 他修行在苏庭之前,而苏庭从一开始修行,一步一步走来,都是看在他的眼中。 眼下苏庭的本事,竟然高到了这个程度。 饶是他心境平稳,也有些复杂之感。 再想起当日,因其表姐一事,所展现出来的另一个苏庭,他不禁叹了声。 “人不可比。” 松老轻叹道:“老夫也不可比……数十年修行,连他咒杀孙家这位家主,用的是什么法门,都看不出痕迹。” 说着,松老吐出口气,道:“他已胜过我了。” 向来将松老视为神灵一般的青平,闻言便是震了一震,心中立即思绪翻滚,一时竟无言语。 …… 苏家。 苏庭听得孙家家主暴毙一事,没有讶异,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在第三箭射中稻草人之时,草人上下的两盏灯火立时熄灭,他就知道,孙家家主已然生机消亡。 “嘿嘿,施法时若有神仙般的人物运作占卜,倒也未必测不出来,但如今施法已毕,就算当年闻太师亲来卜卦,都没结果了。” 苏庭这般想着,面带笑容,往门口走去。 而表姐就在门口,也听得孙家家主暴毙一事。 孙家当年夺了苏家店铺,间接害死了苏家父母,前次又害苏庭,又打官司,仇恨已是不浅。 苏悦颦从未想过报仇,却总是担忧孙家还不罢休。 如今听闻孙家掌权人身亡,她先是愕然,却又显得复杂,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有些叹息。 她心地善良,这到底是死了个人,要说是有多么高兴,也谈不上。 苏庭笑了声,道:“死了个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多想的?咱们收拾一番,明日便离落越郡。” 苏悦颦微微点头。 而就在这时,苏庭目光一偏,看向了街尾。 “啧啧,这位莫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第九十一章 方庆来访 苏庭远远便见方庆过来。 方庆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一件青色布衫,颇为低调,只有少数人认出他来,但在他示意下,也不声张。 “方大人。” 苏庭上前来,见了一礼,笑着说了一句常见无比的场面话:“大人今日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苏先生。”方庆忙是还了一礼,他本就敬畏于苏庭修道人的身份,而这些时日来,种种事迹,虽无证据,但却都指向苏庭。 经过这些事情,苏庭的本事也在他心中,变得无比高深莫测。 他不敢怠慢,又向苏悦颦见了一礼。 苏悦颦见过方庆,识得这位大人,不禁有些惶然,忙是回礼,心中对于方庆的称呼,更有一种愕然。 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方庆便是父母官。 莫说是他们姐弟二人,便是苏家父母在此,都要慌忙迎接。 何况方庆岁数比苏庭大了将近两轮,论起辈分,那已是长辈。 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岁数辈分,又怎么当得起他一声先生? 尽管心头有些迷惑,但苏悦颦为人聪慧,便怕言多有失,也就只是回了一礼,便不再开口。 而在这时,方庆见内里有着收拾东西的痕迹,不禁问道:“苏先生这是要重新开张?” 若真是店铺开张,那么苏先生便是真要如松老一样,在落越郡长住下来了。但松老性情沉稳,行事稳重,而苏先生还显年轻,行事有些过于凌厉,有仇必报,快意恩仇,更可以说是侠以武犯禁。 从这些时日落越郡发生的事情,便可以看得出来。 这般一想,方庆觉得自己对于苏先生的这一番劝说,更有必要了。 但在这时,苏庭已是笑着答道:“没事,我姐弟二人,打算收拾一番,暂离落越郡,去往坎凌走走亲戚。” “坎凌?”方庆讶然道:“那可是千里之外了。” “是有千余里罢。”苏庭笑着道:“这千里迢迢,来回道路,耗时可是不短,加上这次在外游玩,少说也得三五个月的光景,才能回来。方大人,咱们可得好长时间不见了……” 方庆闻言,脸上神色复杂。 再过三五个月,他多半就已升迁了。 苏庭也离了落越郡。 想来这些时日,落越郡会清闲许多。 那么这一场劝说,也就可以免了。 毕竟劝说之言,从来不大讨喜,既然眼下苏庭要走,他这一番不讨喜的话,也就咽在了肚子里。 只不过想起这些时日,对苏庭百般讨好,可如今苏庭将要离开,而他也将要升迁,两人道路分开,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见,不免惆怅,心中却也复杂。 想起近日不会有苏庭搞出大事,心中是喜……但想起好不容易勾搭上的修道之人,今后交集少有,再难得到对方相助,不禁又遗憾。 一时之间,心思复杂,只化作一句:“那便助先生一路顺风了。” 苏庭笑道:“方大人客气。” 随着两人谈话,以及思绪飘散,便已走入了店铺当中。 苏悦颦进了房里,取出茶叶,又燃起炉火,准备烧水。 …… 堂中坐下。 苏庭偏头笑道:“今日方大人前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方庆不好说是来劝说苏庭少惹事端的,于是脸色不甚自然,只勉强笑了声,道:“只是近段时日以来,事务繁忙,这多日来都未见过先生,方某自觉怠慢,故而今日趁着闲暇,前来与先生闲谈一番罢了。” 苏庭微微一笑,也不点破。 方庆不说日理万机,也是繁忙之人,最近几桩案子,他明里暗里,也帮过不少忙,以当下的日子,也不必说什么上门加深交情的事情了。 方庆此次来,多半还是有事。 苏庭大约也能想到,方大人此次,不是来劝告自己收敛一些,就必然是有事相求。 “今日闲暇,与先生品茶为主,但也还有些许小事,本想跟先生提起,可如今先生将要离开落越郡,方某倒也不必多口了。” 方庆笑了一笑,这般说道。 苏庭倒是挑了挑眉,道:“哦?能让方大人记挂的小事,可不是小事,究竟是哪家人物?” 方庆低声笑了下,道:“先生慧眼,确实是落越郡这几家人。” 顿了一下,方庆稍有沉吟,才深深看了苏庭一眼,说道:“前次捕快赵沃精神不佳,陡生疯病,杀了王家公子,想来先生是有听闻?” 苏庭微笑道:“是有所闻。” 这其中事情如何,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也都知晓,不好示人,便说些场面话,让这些事圆润一些。 “赵沃劈杀王家公子一事,证据确凿,无可置疑。” 方庆神色不大自然,只是叹了声,道:“因为是官府的事,所以方某审理此案,便细致了些,拖到了如今。” 苏庭心知,这是方庆在拖延此案,微微一笑,道:“方大人辛苦了。” 方庆缓缓说道:“但人证物证俱在,加上受害的王家,不断施压,如今方某细致查来,也已经查出了真相,确实是捕快赵沃所杀。但在王家施压之下,也不能查得太久,否则,也就违了律法……” 苏庭笑问道:“赵沃何时处决?” 方庆沉声道:“明日。” 苏庭摩挲着光洁的下巴,说道:“这么说来,王家对官府的施压,起了效用,如今赵沃必死无疑,而王家也就腾出手来,有余力了?” 方庆微微点头,道:“王家一脉单传,如今绝了血脉,那王家的家主,几乎疯了一般,行事不大理智,所以没能考虑到先生,但如今事已落定,只怕他会想到先生这边了。” 顿了一下,方庆缓缓说道:“虽然王家家主,也认为此事与先生无关,但是王家绝了后人,这位家主几近癫狂,难免牵连无辜。” 说完,他看了苏庭一眼,没有开口,但眼神已是十分明白。 何况你也不算无辜。 “唔……” 苏庭低下头,举起杯,喝了口水,仿佛没有看见这眼神。 方庆也不以为意,只是思索了下,又道:“据说王家公子身亡当日,王家家主便如发疯般怒吼,在言语之间,也曾提及先生,以及……先生的姐姐。” 第九十二章 通往幽冥地府的门户 苏庭放下了水杯,脸色已是冰寒,冷笑了声,道:“这位家主,倒真是好大的火气,难怪他的那位公子,也不得好死。” 方庆心中一凛,忙是说道:“当然,先生连孙家也都把握在手掌之中,面对王家自然也不在话下。” 说着,他苦笑了声,道:“方某今日前来,仅是想稍微知会先生一声,让先生有个防备而已。” 苏庭脸上寒色渐去,眼神中沉凝不定,看不清色彩,只是他微微拱手,道:“方大人有心了。” “先生客气。” 方庆略微抬手,稍有迟疑,又道:“除此之外,也知王家不能是先生敌手,故而还请先生下手之时,莫要过于明显,否则我这一方父母官,也不大好做。” 苏庭心知这是近来几桩案子,让方庆有些提心吊胆,当即笑了一声,道:“只要他王家不在闹市之中对我动手,我自然也要稍微避些,毕竟司天监有规矩,如无必要,不好随意显法于人前嘛。” 方庆闻言,神色微凝,说道:“只要方某在这落越郡之中,便谁也不敢明面违逆大周律法,无论是孙家,还是王家,或是唐家,这些年来,但凡触及律法,方某都不曾留情。至于此次,他王家家主想来也明白,胆敢在明面上动手,便不会有什么侥幸……除非他这位家主,连他王家的家业,都打算毁了,也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不打算要了。” 说着,方庆又停顿下来,说道:“只是,方某也知,人总有难以预料的时候,指不定他一时发疯,暗中便敢出手,所以,是想知会先生一声,在平日里稍加注意罢了。当然,现在先生打算离开落越郡,也就远离了是非,方某这番话,倒是多余了。” 苏庭笑道:“不多余,不多余。” 方庆低声叹了声,道:“以先生的本事,在此之前,方某也只是怕他们自寻死路。” 苏庭没有回话,只是把目光看向门口。 苏悦颦站在那儿,面色间满是错愕,显然先前那句话,她也听在耳中。 方庆随之看了过去,他倒没想太多,只当苏悦颦也早知苏庭的一切,转过头来,看向苏庭,说道:“如今先生远行,也算饶了他们一回。” 苏悦颦是个聪明人,外人当前,并未问话,将茶水奉上。 苏庭起身来接。 方庆见状,却也起身,不敢怠慢。 倒是苏悦颦,见得这位官职在身的长辈如此恭敬,心中反而有些难言的古怪之感,但她落落大方,却也未有失礼,奉茶之后,也就后退离开,没有影响二人谈话。 苏庭看着她离去,才收回目光。 他适才先听见了脚步声,但却没有制止方庆谈话,一是没有必要,二来也是他有心暗示,算是日后坦然告知表姐时,先有个铺垫。 他饮了口茶,看向方庆,微笑道:“有些人要寻死,便是皇帝也管不了,您就不必费心了。” 方庆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倒是苏庭,见了表姐之后,忽然想起另外一家,笑道:“话说回来,前次唐家公子请人来说媒,被我赶跑了,我本也不以为意,但后来据松老说,他唐家倒是不大欢喜,想要给我一趟教训,那次是方大人,稍加手段,把唐家制了一回?” 方庆闻言,低低笑了声,道:“说来真是惭愧,方某算是破例了一回,私自动用朝廷的权柄,把唐家的生意压下了一回,让唐家无暇理会此事,久而久之,也就会忘了与先生的不合之处。方某本想这也是小事,故而未有告知先生,不曾想道,先生妙术通天,倒也知晓了。” 苏庭面带笑意,道了声谢。 方庆眉宇间的喜色,愈发多了几分。 许多帮助,真要主动说出来,反而功利心太重,若是经由他人之口,则要更好许多。如今松老便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苏庭也知道,松老跟自己说起此事,也是有心让方庆这人,被自己看重一些。 “如今唐家也算空出手来了吧?” 苏庭笑道:“总不会对我出手罢?” 方庆闻言,肃然道:“正如方某所言,落越郡所在,只要方某还是这父母官,便没有谁在明面上,能够践踏律法……” 说着,顿了一下,他吐出口气,道:“只是,也有些细致的问题,总是难以避免,所以他们有时也会在律法允许之内,借着朝廷律法条例而害人,若是这种,便是官府也插不了手。” 苏庭笑道:“就像上次王家公子害我,倘如笔迹不会消失,那么官府哪怕明知我是被坑害了,也帮不了我?” 方庆微微点头,略有无奈。 苏庭笑了声,道:“看来大周律法,也不见得多么完善。” 说完这句,他忽然觉得想笑,哪怕在他前世所在,发展到了一个新的文明,但在律法的许多方面,也都是充满着争议的。 “如果这么说,孙家,王家,甚至没有深仇大恨的唐家,想要对付我时,只要不留证据,那么便是连律法,都治不了他们?” “大周律法,没有证据,不能定案,确是如此。” 方庆点头应了声,又看了苏庭一眼,目光之中满是深意,似乎在说你之前的案子,便都是这样。 “这样啊,看来也正像那媒婆说的,什么太平盛世,也不见得太平。” 苏庭缓缓说道:“哪怕有你这青天大老爷,对世家还是贫民,都秉持公正,却也仍然杜绝不了他们用阴损的法子……在作恶之时,只要不留尾巴,做得干净,也就是了。” 方庆闻言,略感惭愧,低头叹了一声。 苏庭缓缓说道:“如今孙家家主已死,据说孙家都是他在撑着,如今已乱成一团,无暇顾及于我。但眼下王家,甚至唐家,都有些清闲了,怕是会来跟我玩点儿游戏,对此,方大人怎么看?” 方庆面色微变,过了片刻,才道:“其实在前几日,方某就已派人盯住这两家,生怕他们鲁莽,自寻死路。如今先生离开,也算饶过他们了。” “若我不饶他们呢?”苏庭笑吟吟道。 “这……” “方大人若不放心,就继续让眼线盯着嘛,但也不要阻拦他们。” “先生这是……”方庆顿生迟疑。 “对他们而言,我这里有一扇通往幽冥地府的门户。” 苏庭微笑道:“他们不来,我也不去勾魂,但他们想入幽冥地府,又怎好阻拦?” 闻言,方庆面色微变。 苏庭笑了声,悠然道:“大家都是落越郡的乡亲,互相也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人家要去游玩一番,咱们也不要拦路嘛。” 方庆只觉口干舌燥,脸色变了又变,但终究只是低下头,饮了口茶。 第九十三章 想要讨回公道的可怜人 孙家、王家、甚至是本不相干的唐家,以及眼前这位苏先生,这其中的牵扯,其中可以预见的许多事情,对于方庆这落越郡的父母官来说,难免要上心。 原以为苏庭离开,事情也就尽去了。 但现在看来,苏先生也不见得愿意善罢甘休。 但好在他无意主动出手,只想守株待兔。 只要那几只兔子能有自知之明,想来也不会有大问题。 方庆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喝茶吧。” 苏庭笑了声。 这些事情,对于如今的苏庭来说,都不是什么足以挂念的大事。 无论孙家,王家,还是唐家,甚至是孙家,其实都是一般无二,在他踏足二重天之后,就已经构不上什么威胁。 但他对方庆,也颇有感激,也无意为了这些小事,谈得两人不愉快,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了些家常闲事。 方庆也不再多想,转而与他闲谈。 这一次闲谈,倒显得他来苏家,真是与苏庭寒暄,增添交情了那样。 苏悦颦送来了个小炉,用来烧水添茶,见苏庭与方庆相谈甚欢,心中却也觉得极为诧异。 方庆岁数大了两轮,辈分又高,加上官职在身,地位也高,寻常少年见了他,定然是毕恭毕敬,局促不安,可偏偏苏庭侃侃而谈,全无半点拘束,反倒是这位方庆大人,言语之间,似乎有些小心谨慎。 再想起此前方庆所言,苏悦颦愈发迷惑,但尽管心中问题颇多,却也没有在方庆面前发问。 她添了茶水之后,听着两人谈话,过了片刻,自觉女儿家在此听两人谈话,不大妥当,也就告罪一声,回到了自己房中。 苏庭看了表姐离去的方向一眼,心中思索着些事情,直到方庆问了一遍事,他才回过神来。 “方大人说这店铺?” 苏庭笑着道:“这家店铺,本是想就这么关着,待我从坎凌回来再说,但家姐十分勤俭,便觉得不好荒废,想要出租半年……毕竟家中也无多少贵重物事,倒也不怕什么。” 其实说是没有贵重物事,这里头也有孙家送得一套黄花梨木,算是较为贵重。 只是苏悦颦不认得这黄花梨木,而苏庭如今也不甚在意了。 “出租?” 方庆笑道:“钱财不多,好歹也有些,倒也挺好,毕竟也是正路。” 上次陈友语一事,孙家失窃一事,让他知道,这位苏先生,有着驱使鬼神而盗人钱财的本事,想要得到什么富贵,不过轻而易举。 但他作为朝廷官员,倒也还想劝说一番,钱财应当劳作而来,莫要总是借此施法,随手即得,坏了律法秩序。 苏庭笑了声,道:“受教了。” 方庆见苏庭听出言中深意,心中一慌,起身道:“方某失言了。” 苏庭笑道:“该说是实言才对。” 方庆不大好接话,只是颇为尴尬,但他毕竟也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顿时又道:“不知先生这店铺,租出去了没有?若是没有,本官倒也可以帮个小忙,租金也可高些。” 苏庭微微摆手,笑道:“租出去了,租金不高,但也租得乐意。” 他昨天便打出了要租半年的话来,因这店铺处在繁华街道,倒也不少人上门来问,其中还有陈友语。 陈友语家中积蓄已经空了,准备来诉苦说情,赊账租店,被他赶跑了回去。 但被他赶跑之后,早上陈友语居然带了钱财来,也许是他东凑西借的,也许还是孙家给他,想要借他的手,再接手苏家店铺,取走神刀的。 苏庭对陈友语没有好感,也不在意,只是把店铺租给了另外一家。 而这一家,就是给苏庭报信,说表姐昏倒了的那个小男孩儿……他在公堂上也帮苏庭说过话,在前几日搬过来店铺居住时,那小屁孩儿也出过力。 事后苏庭给过他几串糖葫芦,也算个熟人了。 而小孩儿的父母,当年在苏家姐弟落魄时,也曾接济过几回。 这次就当还恩了。 …… 与此同时,苏家隔壁。 陈家店铺,后院之中。 陈友语坐在院里,怔怔发呆。 之前失窃,丢了半生积蓄,又莫名其妙变成假案,在公堂上挨了一顿板子,又关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受罪过了,回家之后,还得面对婆娘的厌恶。 若是换了个人,受了这天大的委屈,指不定就扬起大丈夫风范,床上堂下,棍棒殴打,可偏偏他自家身体虚弱,脸色苍白,身板瘦弱,而他那婆娘,壮硕如山,单论体重,便是一个能抵他两个。 这些时日,可说是有苦说不出,泪往肚里咽,郁闷到了极点。 但昨日又忽然听闻,隔壁苏家小子要把店铺出租,顿时让他起了心思。 可惜家中积蓄都被盗了,便想要去跟苏家小子,讲讲当年的情分,述说长辈的恳求,哪知那混账小子见钱眼开,没见银两,便不愿租他。 后来他东凑西借,可苏家小子却还不租。 如今苏庭那小子,是把店铺租给了另外一家人。 而这家人跟苏庭家,倒也没有多少亲戚关系,仅仅是因为苏家落魄时,给过苏家父母以及后来苏家姐弟,接济过几回罢了。 至于后来,这家人的小孩儿,咬着根糖葫芦,也帮苏庭搬了一次家。 仅此而已! 若早知如此,前些时日,他陈某人即便再是多么体弱,那也得去送两袋糙米,也得帮苏庭搬家一回。 可惜如今怎么说也晚了。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是恼怒。 “这混账小子这么不待见我这长辈,他没搬来多久,我这里就失窃了……窃贼不是他,也一定是他招来的。” 陈友语心头恼怒,暗道:“袁珪虽然号称铁面无私,但上次也被孙家收买,去公堂上指证苏庭,说不定这次是被苏小子收买了,也办得不公道,做得不地道。” 他越想越是如此,心头越是明亮。 这事是袁珪办的,可却办得不对。 而眼下落越郡最大的官是方庆方大人。 那可是袁珪的顶头上官。 这事最好找方大人,或许能要个公道! “就算不是他苏家小子,我也要重审!” 陈友语想起自家当真是失窃了,却被人当作是假案,吃了一番苦头,回家还受尽白眼,睡了多日的地板,凉得透心。 他越想越是委屈。 这次哪怕不为栽赃苏家小子,也得为自己正名,也得为自己讨要公道。 他陡然站起身来,往外头走去。 “哎,你要干啥去?” 红婶忙是唤了一声。 陈友语头也不回,语气充满恼怒,便往外头,便是喊道:“我要报官!我要证明清白!” 他走出店铺,便要走到街尾,去往方大人府上,陈述冤情。 哪知才一脚迈出店铺,便发觉隔壁苏家店铺,也在同时,迈步走出一个人。 他看了一下,仿佛看错了一眼,错愕半晌。 “方大人?” 陈友语怔了一下,旋即大喜过望。 真是运道来了,挡也挡不住。 这才想去找方大人,方大人这就在眼前。 这显然是上天给的机会,此次必定还他一个清白和公道! 他又是惊喜,又是激动,便要呼喊方大人。 然而这时,苏家之内,又出来一个少年,神色悠闲,脚步轻快,笑意吟吟。 得!苏庭来了!正主也在! 陈友语抬起手来,便要出声。 然而便见那位落越郡的父母官方庆方大人,一个转身,朝着苏庭,施了一礼,道:“苏先生留步。” 而那个苏家小子,面带笑意,神色平淡,坦然受了这一礼,只微笑道:“方大人客慢走。” 陈友语忽然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问题,似乎出现了幻象,莫非是近日病了不成? 他才这般想着,又看到了更为震惊的一幕。 只见苏家小子抬起手来,在方大人肩膀上拍了两下,如长辈对晚辈一般,语重心长地叮嘱道:“牢狱煞气已散,政敌也找不得理由阻你升迁,日后你官场道路通畅,势必平步青云。” 方庆闻言大喜,躬身道:“谢先生吉言。” 苏庭微笑道:“大人客气。” 两人又寒暄一番,才见方庆告退离去。 而苏庭目送方庆离去,才转头看了过来,脸上似笑非笑,道:“陈叔叔有何事?” 陈友语脸色苍白,眼睛无神。 他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他看见了什么? 他自己都不信! 第九十四章 一辆马车 翌日。 晨时。 苏庭早早出门,花钱买下了一辆马车,装饰谈不上华丽,但也朴素简洁,主要还是做工稳当。 只是这马车的价钱,倒让苏庭心疼了好半天。 因为在大周严律之下,马匹昂贵,而这辆马车,也可称得上是价值不菲。 其实这马也还谈不上什么烈马良驹,只算寻常,而那车厢,也谈不上多么华丽高等,但仅仅如此,就足足要数十两银子……须得知晓,在这个世道,花钱买个丫鬟,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别说乱世了,就算是太平盛世,也还是人命比马贱。” 苏庭吐出口气,心头暗道:“不过只是一辆马车,还比买个漂亮侍女要来得贵些……若是换一匹上等的好马,换一辆华丽的车厢,还得把陈友语这半生积蓄砸进去才凑得足。” 这些马车,因大周严律,故而十分昂贵,其实在落越郡本地,也少有买卖,多是押钱租借罢了。 而且,这些个养马的庄子,本就不是做落越郡这些平常百姓的生意,这些来往车马的生意,在落越郡之中,也就是孙家、王家、唐家等等几方大族,才用来代步,或是买卖,或是租借。 除此之外,则是从外地来的,或是行人,或是商队,常会因为各种状况,租借或者买卖车马。 …… “这马车你会驾么?” 表姐出来,眉宇微蹙,这般问道:“若是不会,还得请个车夫,这么一来,花费太大……要不然咱们还是去退了罢?” 苏庭摸了摸脸颊,满是无言,叹道:“姐,我说了三遍了,我在买马车的庄子里,跟人家学了怎么驾驭马车……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的聪明才智,我的绝顶天赋,你是知道的,短短片刻学会驾马,那是完全不成问题啊。” 他知道为了这辆马车,向来节俭的表姐,确实是心疼不已。 尽管他没有明说这辆马车的价钱,但表姐也知道,在落越郡这地方,马车这样的物事,绝不是平常人家可以用来代步的。 “你啊……” 苏悦颦叹了一声,颇是无奈。 原本在她眼中,她和小庭这一路去,便是要徒步行走,长途跋涉,经过这千里路途的。 但哪里知道,小庭还未经过她的同意,居然就花了一大笔钱,买下了一辆马车。 苏庭看她这般模样,笑嘻嘻道:“这有什么好心疼的?总不能千里迢迢,咱们真是徒步行走罢?” 苏悦颦轻轻点头,似乎想说可以。 苏庭见状,先是咳了声,道:“姐,你看这个季节,天气多变,有时太阳烈如火烤,有时阴天狂风骤雨,咱们既然有这个钱,也不能一路受苦过去的。” “徒步行走千里,不仅劳累,还费时日,加上这么多行李,要走这么一段路,岂非要了人命?” “再者说了,哪怕赶路错过了投宿的,咱们还能住在马车里,不至于露宿荒野,那样不仅受苦,还指不定有危险。” “例如豺狼虎豹什么的玩意儿?” 说着,苏庭看了表姐一眼,又跟着说了句:“再如……路上偶然看见咱们,而起了歹意的歹人?” 这话一出,便是苏悦颦,心中也不免有些慌忙。 苏庭见状,忙是继续开口,道:“再不济咱们多睡几次马车,把住宿的钱省了,也就把买马车的钱,省了好多回来了。” “哪怕退一步说,咱们坐着马车,早去早回,早点治你的寒气,还能早点回来开店铺,多赚些钱……而且回来之后,这马车又不是没了,大不了还能转手卖出去嘛。” 经苏庭这么一说,苏悦颦似也有觉得有理,只是她看着这辆马车,又不禁叹了声,道:“可咱们哪有闲钱,你怎么想着要买下这辆马车的?” 苏庭笑道:“咱们家里不是还有点儿银两嘛,加上这次半年店铺的租金,凑了一凑。” 苏悦颦蹙眉道:“那也不够啊。” 苏庭总不好直说是隔壁陈友语家的,只是笑着道:“前次跟那王家公子虚以委蛇,那时我顺手坑了他一笔,如今都没有花完,加上这次半年租金,也算勉强凑足了。” “凑足的钱,用来买了马车,那路上花费,该要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饿不了肚子的……” 苏庭这般说来,又怕表姐再度发问,忙是说道:“松老还在等着,咱们快些起行,经过神庙时,还要跟松老辞行。” 闻言,苏悦颦也不敢怠慢长辈,让松老久等,便没有再问。 两人也没多少家当,不过是几件衣衫罢了,表姐想得周到,还准备了套厚实的衣服,避免天气转凉。而苏庭早把自己的东西,都摆放到车上去了。 姐弟二人忙活片刻,便收拾妥当。 扶表姐上车之后,苏庭真气运转,一掌拍在那匹马的身上,真气环绕,避免操作不当,一时失控。 “走了。” 苏庭不敢驾马太快,省得初次坐车的表姐,不大适应。 但事实证明他是多虑了,表姐初次坐上马车,饶是性子沉静,却也不免有些好奇,倒没有什么晕车的迹象。 …… 临近神庙。 今日信众三三两两,也不算多。 松老解了几签,也便是推托今日不适。 而在其他人眼中,这位庙祝解签的本事,自然是极高,这样高深的人物,每日解签,想必也有人数限制,倒也没有多说。 人家解签的规矩,摆在这里,破了规矩,不见得是好事。 这般一个推托,松老倒是闲了下来,缓缓走出了庙门。 才出庙门,望了片刻。 过了阵子,远远听见马蹄声响起。 松老轻声道:“苏庭来了。” 青平只听马蹄声,未见来人,道:“这是马车声音?” 若非松老提醒,他也只当这马车声音,就是源自于来此进香的信众罢了……毕竟信众之中,也不单单是落越郡的穷困百姓,同样不乏富贵人家。 如今听闻松老所言,青平顿时明白了。 “这个风骚的家伙。” 青平脸颊抽搐了下,才这般说了一句,便见那边街道拐角处,探出了一个马头。 那是一匹高头大马,后头拉着一辆车。 而驾车的,赫然是苏庭。 只见马头一调,转了个弯。 这架马车便朝着神庙这边缓缓过来。 驾车的苏庭,笑意吟吟,逐渐近前。 松老背负双手,看着马车近前,淡淡道:“你倒也真是知道享受,还买了一辆马车。” 苏庭下车来,施了一礼,笑道:“千里远路,又背负着行李,总不能徒步行走吧?买了马车,去也快,回也快,您看这车厢,顶上有盖,三面封闭,还能遮风挡雨。” 松老满是无奈,微微摇头。 青平正想说他一句,苏家如今落魄,穷酸度日,还敢如此挥霍,但念头才起,忽然想起在这厮盗了陈友语半生积蓄,又盗了孙家之内不知什么宝贝,顿时便没有话说了。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掌,掀起了车帘。 苏庭忙是伸手,把表姐接了下来。 苏悦颦下了车,往前而来,盈盈一礼,道:“见过松老。” 松老点了点头,道:“你这丫头的事情,老夫俱都知晓了,今日前去,该一路顺风。” 苏悦颦微笑道:“多谢松老吉言。” 松老略一点头,看向苏庭,道:“老夫有话与你说。” 苏庭闻言,笑道:“晚辈也正有东西,要给前辈。” …… ps:今天上三江了,o(n_n)o哈哈~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明天周一,投个推荐票呗! 第九十五章 万里迢迢来送死 一老一少,有话相谈。 苏悦颦是个聪慧的性子,也没有跟着,她只在青平带领下,入庙进香朝拜。 而苏庭与松老,则来到了后院。 “本事不小。” 松老站在池塘边上,看着池中的鲤鱼,缓缓说道:“孙家的事,老夫亲去走了一遭,探了一遍,竟然也查不出端倪,仍然也看不出你究竟使的什么法门。” 苏庭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谦虚道:“雕虫小技……雕虫小技……过奖过奖。” 松老斜了他一眼,道:“原本老夫只当你是跟平常一样吹吹牛,未想你倒真有本事。” 苏庭挠了挠头,没有接话。 这种话该怎么接? 谁平常喜欢吹牛来着? 苏某人平常都说实话。 这神庙的两位,越来越不懂得聊天了。 “你说能让真人都察觉不出痕迹,老夫原本不大信,如今倒也觉得,你这法门着实神秘。” 松老沉吟道:“不过,上次你施法,孙家替你压了下来,如今孙家的家主已经死在你的道法之下,孙家势必要上报司天监。无论是不是会查到你的头上,但司天监来人,总不会简单,所以,老夫还给你收了个尾。” 苏庭讶然道:“收尾?” 松老平静道:“孙家近来请了一位高人,但那高人来了没两日,而你恰好咒杀了这孙家的家主,所以他便被你惊走了。而这一次,老夫修书一封,送往了司天监,言明此人乃北域旁门左道,未经通禀,潜入中土,行凶杀人,将孙家家主之死,推在了他的头上。” 说着,松老平静道:“他从这里要北上回去,途经万里,司天监只要出手够快,这厮未必能安然回去。” 苏庭神色之间,有些错愕,过了片刻,才道:“孙家上次请了阴九,如今还请了一位高人?” 松老点头道:“这位是北方蛊道的宗主,阴九不过是他门下一个寻常弟子罢了,根据消息来看,此人道行高深,在上人当中,也非寻常。” 说到这里,松老徐徐吐出口气,道:“也不知孙家从哪里能请来这样的人物,若不是这次被你惊走了,那么他为了阴九,势必找上门来,待到那时,以他的本事,无论你我,都躲不过劫数。” 苏庭微微皱眉,低声道:“真正的上人么?” 上次他在识海当中,用斩仙飞刀,斩灭了一缕上人的阴神。 但他明白,如果没有斩仙飞刀,哪怕是以如今的自己,面对上人的一缕阴神,都十分危险。 而这一次,来的竟然是一位真正的上人,一宗之主,掌教至尊。 松老缓缓道:“这一次,你倒真是救了老夫一命。” 苏庭道了声不敢,心中却想起了孙家家主的症状。 难怪近两日,孙家家主的灯焰,又亮了一亮,仿佛清醒过来,他本以为是自己道行不足,且又此术钻研不深,造诣浅薄的缘故。 除此之外,在他印象中,这种时醒时睡的症状,也不算反常。 可如今想来,那时该是这位上人,出手替孙家家主聚敛魂魄。 毕竟只是普通人的魂魄,以上人的道行,聚敛起来,倒也不算艰难。 苏庭心道:“能够聚敛魂魄,想来在阴神的造诣上,已经不低,难怪松老说他在上人之中,也非寻常。” 他这般想着,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念头。 这位上人真是厉害……但能够惊走上人的苏某人,岂非更是厉害? “上人又怎样,那孙家家主,还不是在他的面前,被我射杀了?” 苏庭嘿然一笑,心中暗道:“上人又如何?还不是被我吓跑了?这陆压道君的钉头七箭书,果真好使,不愧是能够咒死神仙的法门。” 再想起松老所言,他心中更是想笑。 如今这位上人,不远万里来到落越郡,为了讨回“公道”,结果还没出手,就被自己一手钉头七箭书给惊走了。 而现在更凄凉的,孙家家主的死,被松老栽在他的头上。 这位道行高深的蛊道宗主,能不能活着回到北方,还是两说。 苏庭心中万般思绪闪过,最终只充满感叹地说了一句。 “万里迢迢跑来送死,也真是难为他了。” “也亏得你那法门足够玄奥,能够将他惊走,否则老夫也要遭殃,而你……多半在孙家家主的请求下,只剩下一滴血了。”松老这般说道。 “这倒也是,还是我苏某人法门厉害。”苏庭深有同感。 “你……” 松老张了张口,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虽然苏庭自卖自夸,但大体也是实话。 这法门着实厉害到了极点。 松老看不出来。 而那位秦宗主也看不出来。 正是因为秦宗主也被惊走,松老才觉得苏庭之前所言那句“当朝国师都查不出来”的话,并非假话。 毕竟松老本身道行不高,自己看不出来的法门,真人就未必看不出来。但秦宗主这位,不是寻常上人可比,又是一宗掌教,连他这种大人物,也被苏庭施法的动静所惊走,足见这法门是何等非同寻常。 只是,雷部之法,向来光明正大,哪怕是施咒杀人,也是雷霆从天而降,当场雷殛而亡,怎会有如此阴损难测的法门? 松老心中满是疑惑,但他数十年修行,也知禁忌,没有擅自开口,询问苏庭的秘法。 而就在这时,苏庭忽然伸手入怀,双手捧出一个瓷瓶,裹着一层真气。 “这些时日,劳烦前辈太多,晚辈无以为报,一点儿礼物,算是聊表心意。” “这是什么?” “金玉之水!” 苏庭低声道:“乃是一种神铁,触及玉石,从而诞生出来的水流。” 松老目光微凝,道:“金生水?” 他听闻苏庭开口,便知这水流,来自于那苏家传闻之中的神刀。 苏庭点头道:“不错,这水流十分凌厉,故而要用真气裹住……晚辈修行的是道家正统雷部真传,霸道刚烈,能够炼化这金玉之水,用以增益修行,堪比天材地宝。” 顿了一下,苏庭说道:“但晚辈不知松老修的是哪一脉法门,能否炼化这金玉之水,故而只取来一瓶,先让松老稍作尝试。” 松老微微点头,道:“有心了。” 第九十六章 苏庭赠礼,坎凌之官 金玉之水,凌厉非常。 一般人触及这水流,不说骨肉销蚀,也要伤及本源,留下病根。 便是这个瓷瓶,也不见得能够承载得了如此凌厉的金玉之水,久之而必受侵蚀,因此,苏庭才用真气裹了一层。 他不知道松老能不能炼化这金玉之水,用以增益道行,因此只用了一瓶,交与松老稍作尝试。 “若松老可以炼化这金玉之水,不妨去店铺一行,松老也知,我所居房中,乃是青龙盘水局,内藏暗室。” 苏庭近前来,低声说道:“暗室当中,有半池金玉之水。” 松老陡然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半池?” 苏庭点头道:“半池。” 松老目光微凝,似有少许恍惚。 苏庭说道:“松老可以尝试能否炼化金玉之水,今后若是需要,便往店铺去取,至于租我店铺的那家人,晚辈已打过招呼。更何况,以您老人家的声望,也没有谁会阻拦。” 松老将这瓷瓶放在眼前,微微点头,旋即收起。 苏庭见状,微微一笑。 他原本给松老准备的礼物,是切出大半个人形何首乌,再用真气裹住,送给松老,能让他老人家,尽快踏破三重天,得以延年益寿。 然而如今表姐受寒气侵蚀,而人形何首乌正好可以温养表姐身子,不仅让表姐身体日渐恢复,更是让表姐不受寒气侵蚀。 此去坎凌,列元火木未必能得手,即便事情顺利,但要等京城那边找到机会,取得列元火木,也不知该等多久。 所以,能够抑制寒气的人形何首乌,便只好留下,不能作为礼物。 他思来想去,就以半池金玉之水为礼。 …… 在暗室之中,神刀放置在玉盒之内,历经八百年岁月,逐渐孕生出来的金玉之水,时至今日,已被苏庭炼化三成有余。 余下大半池水,对于苏庭而言,也有极大益处,一是可以用来炼化,增益修行,其二,则是用五行甲,借用金玉之水,凝就的水行力士,会强盛许多,一举一动,气息凌厉如刀,凭空增长了许多威能,足以力撼武道大宗师。 按照他原本想法,是将何首乌送给松老,而自家去往坎凌镇之后,再回来落越郡,长住于此,借金玉之水,好生修行。 毕竟金玉之水不能带走,除非他施展五行甲,变成一尊水行力士,跟随左右。 但他要千里赶路,带着一尊水行力士,太过于显眼,而且他的道行,也不足以让他长久施展五行甲,维持水行力士的模样,所以只好把金玉之水存留在暗室里头。 可在眼下,他原本给松老准备的人形何首乌,如今已不可作为礼物,但受了松老许多恩情,饶是他脸皮再厚,此次离去,若无心意,也真是过意不去。 心意必然要有,虽然礼物只算形式,但好歹也算一点儿表示,他思来想去,也就只好将这半池金玉之水送给松老,聊表心意。 “也算你有心了。” 松老收了这瓶金玉之水后,说道:“老夫尝试一遍,若是能够炼化,那半池修行宝液,老夫也就笑纳了,若是不能炼化,便还是你的造化,继续给你留着。” “松老于我恩重如山。”苏庭神色肃然,道:“区区半池金玉之水,自然不足以比得前辈恩情。晚辈深知松老关怀之念,心中铭记,不敢或忘。” 松老眼神中带着几分暖意,道:“你也不必多么记挂,也不必想着给老夫准备什么天材地宝,你前途无量,日后老夫若还有求着你的地方,希望那时你能出手相助。” 苏庭正色道:“晚辈绝无二话。” 松老点点头,倍感欣慰,道:“也不枉老夫待你如子侄,念在你今日有心,老夫再给你指一条明路。” 苏庭闻言,不禁讶异,问道:“明路?” 松老负手而立,缓缓说道:“这些时日,在落越郡中,县令方庆敬重于你,偏向于你,你可觉得行事方便许多?” 苏庭怔了一下,道:“这些时日,无论是入了牢狱,还是公堂之上,都颇受方大人偏向,而在孙家、王家、甚至唐家的事情上,也是方大人帮助了一回,否则我未入二重天时,面对这三家,还真是苦恼。” 松老继续说道:“还有你这些时日用的法术,招惹的事端,也是他替你压了下去,又故作不知,未曾去查,否则,袁珪受命查你,哪怕他查不出来,也能让教你浑身麻烦,难受得紧。” “这倒也是。”苏庭闻言,不禁笑了几声,忽然又想起这点,问道:“可这跟松老要给晚辈指点的明路,有何干系?” “倘如坎凌镇的父母官,对你敬重有加,视作恩人,那你在坎凌镇是否要容易站得住?而坎凌苏家面前,分量是否会重一些?”松老道。 “这……”苏庭讶然道:“松老识得这位?” “老夫不识得。” “呃……” “但老夫识得他的母亲。” “什么?”苏庭露出震惊之色,心中燃起熊熊八卦之火,眼中冒光,忙是问道:“松老您跟那位大人的母亲,有什么过往?” “胡说什么?”松老怒斥一声,道:“老夫仅是与他老家的庙祝,是旧相识,故而知晓一些事情。” “原来如此。”苏庭心中恍然,脸上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失望,低低叹了口气。 “混账小子。” 松老骂了一声,才道:“天上神仙众多,而凡间立庙无数,落越郡这里的信众,十有八九,拜的是雷部正神,而坎凌那边,则有大半庙宇,供奉星官。” “但坎凌镇那父母官,他故乡是景秀县,而那景秀县,也有许多是拜雷部正神的。” “老夫这间小庙,在司天监记了名,而在接手神庙时,前往司天监受封,当时景秀县雷神庙的庙祝,也同去受封。” “因为同是雷神庙宇下的,也算同门,故而有些交情。” 说到这里,松老看着苏庭,沉声道:“落越郡去往坎凌镇,相隔千里,然而七百里处,就要经过景秀县,老夫替你问了一声,才知此事。” 苏庭不禁问道:“那是何事?” 第九十七章 扬我神庙之名 八百年前,坎凌镇乃是灵溪七镇之一,而这七镇之首,则是其中的灵溪镇。 但大周立定之后,坎凌镇愈发繁华,胜过了原本的灵溪镇,后来定名之时,这灵溪七镇,便在大周文官的记述下,成为了坎凌县。 至于落越郡,虽然以郡为名,但在大周初定时,本是不够郡制,要降为县制的,只因为那座伏重山,有些隐秘故事,故而才保留落越郡之名,但这里的一切,还都是按县制。 两者同为县制,落越郡这里,甚至是得了一郡之名,可却还比不得坎凌县那边繁荣。 坎凌地处富庶,南北通达,来往交易,却远远要比落越郡兴盛许多。 “坎凌县比落越郡更为繁荣兴盛,而坎凌的那位县官,可是要比方庆的权柄,还要更大许多。” 松老缓缓说道:“此人名为丁业,其故乡是在景秀县,他是有名的孝子,但他的母亲年纪已高,因害怕寿终之时,没能及时回返景秀县,不得落叶归根,所以不愿随他去坎凌居住。而他受父命,要在官场上闯荡出一番成就,光宗耀祖,也不能放下官职,回乡奉养母亲。因此,他与母亲,是分隔两地,一向十分挂念。” 苏庭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明白了许多,当即问道:“不知这位县令的老母亲,如今有何难处?” 松老看他一眼,道:“也还不蠢,知道老夫之意。” 说着,不待苏庭回话,他便已说道:“据老夫所知,那位老夫人,不久之前,得了病症,遍访名医无果,而这家老夫人又一向信奉神灵,故而四处拜神,请求消灾解难,但景秀县二十余座神庙,包括老夫认得的那位老友,都没有人能解得她的病症。” 苏庭闻言,顿时明朗,道:“松老是要我经过景秀县是,顺手解救了这位老夫人,从而施恩于那位丁大人,让我在坎凌镇,也走得容易些?” 松老点头道:“老夫正是此意。” 苏庭挠了挠头,道:“景秀县那位神庙的庙祝,是您的老友,他尚且不能解得这老夫人的疾病。虽然我道行已入二重天,可毕竟还是修行不久,见识谈不上多,又怎么能解?” 松老微微摆手,缓缓说道:“你当天下各大庙宇的庙祝,都有老夫这般道行么?” 苏庭怔了一怔,看着背负双手,昂首而立的松老。 他倒不觉得松老吹牛,只是倒也第一次看见向来沉稳的松老,有这般傲气的一面。 松老斜斜瞥了他一眼,神色复杂,这厮近来道行突飞猛进,老夫被他震惊了好几回,全让他苏庭看在眼里,如今是要离开落越郡了……此刻若不点醒他,让他明白老夫的本事,今后怕还被他看轻了。 “世间庙宇无数,但不见得所有庙祝,都有老夫的本事。” 松老缓缓说道:“这位老友,其庙宇之中,确有传承,能获香火而修行,但他资质稍差,修行难成,如今的修为,也只当你们道家修行的一重天罢了。” 顿了一下,松老说道:“当然,他虽然没有可以施法的高深本领,但毕竟也是有传承的人物,在风水阵法,解签算卦,甚至绘画灵符的本事上,也是景秀县有名的,甚至在咱们落越郡,也有些关乎于他的名声。” 苏庭微微点头,他也不会因此而看轻那位庙祝。 正因为在修行上没有多少进益,所以这种人一心钻研风水,解析阵法,在解签算卦,在绘画灵符等等方面,会有过人之处。 其实对他而言,这已经涉及了另一个方面。 就像是有些习武之人,武艺高深,却也敬重着闻名天下的书法大家,哪怕这书法大家,其实手无缚鸡之力。 “这老友道行浅薄,但在这些方面,也称得是真材实料,毕竟是有庙中历代传承,而并非江湖上随口胡诌的神棍。” 松老叹息说道:“只不过,碍于道行浅薄,尽管他在风水卜卦等等方面,投入了无数精力,但造诣高低,其实相对真正高人而言,也是有限的。” 苏庭沉默了一下,道:“这位老先生救不了丁老夫人?” 松老摇头道:“老夫人在他那儿求了一道灵符,仍然治不了病症,后来又四处求医,也同样在四处拜神……” 顿了一下,松老说道:“甚至,这丁家也曾想要派人远赴七百里,来到落越郡,跟老夫讨要一道灵符,祛病消灾。” 苏庭惊叹道:“松老之名,竟然远传千里。” 松老闻言,满意点头,道:“正是如此,而这一次,你前往坎凌,势必经过景秀县,便顺手而为,治愈丁老夫人的病症。” 苏庭微微点头,又低声道:“只是,晚辈虽然祖传医术,但却不曾学得,早已失传,如今只能借用修行人的本事,尝试一下治病救人而已,却未必奏效的。” “尝试一下便是了,也并非定然要你治愈。” 松老缓缓说道:“若治愈不了,也就罢了。若是治愈得了,你在坎凌镇,便会有大助益。而在其次,也可扬我神庙的灵验之名,让景秀县也知晓,落越郡的雷神庙,才是真正灵验无比。” 苏庭摩挲了下光洁的下巴,一时无言。 “对了。” 松老似乎想起什么,叮嘱道:“你去之前,不要先表明身份,以免救不了人,污了老夫的名声。待你真有把握救人,再自称是我落越郡雷神庙出来的弟子。” 苏庭神色古怪,木然点头。 看不出来,一山还有一山高。 松老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稳重沉凝,未曾想到,在这方面的造诣,几乎堪比苏某人了。 苏庭吐出口气,充满感慨。 …… 于此同时。 孙家所在。 孙家内外,尽挂白色,便连灯笼也换上了白色,族人以及仆从,尽数换了丧服。 “大公子还没回家么?”风韵犹存的大夫人,一身白色丧服,跪在灵堂里,她神色凛冽,抹了把眼泪,缓缓道。 “还在路上,哪怕快马加鞭,短时日间,也赶不回来。”大管事低声答道。 “你将此事来由,尽数报知京城没有?”大夫人深吸口气,道:“老爷出事,症状非同寻常,这必然是有人暗中动手。” “小人已经报知于大公子,请大公子上禀司天监。” 大管事跪伏在地,心中却也忍不住颤动。 第九十八章 潜龙出渊,幼鸟展翅 大夫人听得这话,略微点头。 大管事依然跪伏在地,偶尔抬头,看向灵堂上的棺材,心中仍然有些恍惚。 在他心目中,家主智谋远虑,手段狠辣,尽管人已老迈,却也仍是垂暮的雄狮,威严雄壮,如同神灵一般。 他也认为,家主日后必定踏上先祖的道路,从而成就神仙中人,成为真正的神仙。 但这样一位在他心中,宛如高山般的人物,却如此轻易倒下了。 他不知道施法的是苏家那小子,还是神庙的庙祝,又或是家主触怒了那位秦宗主……但时至今日,他对于家主归天一事,仍然是宛如梦中,难以置信。 “苏家小子呢?” 大夫人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问了一声。 大管事低声道:“据说租出了店铺,花了大价钱,买了一辆上好的马车,准备离开落越郡。” 大夫人冷哼了声:“想走?” 大管事闻言,沉吟着道:“夫人的意思是?” 说着,作了个手势,问道:“截杀?” 大夫人摇头道:“县官方庆的人,近日盯着孙府,也不可妄动,并且,老爷生前最恨有人擅自动手,打草惊蛇,咱们不能动手。” “那该如何?” “王家。” 大夫人冷声道:“王家断了根苗,恨极了一切与此事相关之人,眼下赵沃已经要处死,他这位王家家主,也有心思可以理会这个苏家的小子了。想来以他如今疯狂的性子,也不愿意放过这苏家姐弟。” “小人明白。”大管事低声道:“小人这就派人去给王家家主传讯。” …… 神庙。 池水悠悠,涟漪荡漾。 “苏庭离开了?” 松老这般问道。 青平站在身后,低声道:“弟子将他姐弟二人,送出了落越郡之外,这才回来的。” 松老点了点头,神色中有些复杂,终究是叹了一声,道:“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只能养得住老夫这井底之蛙,却容不下一条蛟龙。” 他指着那池塘中的鲤鱼,缓缓说道:“都说池鱼满三千六百,或出一蛟……可这落越郡之内,也就只有你我他三条池鱼罢了,但他却也仍然化了蛟龙。” 青平默然片刻,想起苏庭修行以来,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进境,不禁叹道:“他性子虽然跳脱,但天赋绝顶,兴许本就是蛟龙种,不必化龙,只成长开来,便是真龙了。” “也许罢。” 松老吐出口气,指着那天空,充满感叹地道:“潜龙出渊……幼鸟展翅了。” 青平站在他的身后,只觉松老的身影,充满了落寞,充满了遗憾,仿佛几近腐朽的枯木,仿佛垂垂老矣的狮子。 可他想起苏庭,却又不禁有了相似的落寞之感。 今日潜龙出渊。 但这一头幼龙,尚未成长,还是年幼,便已堪比虎狼了。 …… 县衙。 方庆今日审理了一桩案子,圆满结束,正走出公堂之外,便想命人备马,去送一送苏先生。 然而才出门口,便见师爷匆匆而来,凑在耳边,说了几句。 方庆脸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 良久,才听他道:“苏先生离了落越郡了?” 师爷点头说道:“神庙的青平,刚刚送他离开,但王家的人,或许追得上。” 方庆默然不语,仰面看天,叹了声,道:“人间有福不愿享,地府有门偏要闯。” 说着,他微微摇头,忽然问道:“袁捕头可知晓此事?” 师爷点头道:“盯着王家的捕快,是袁捕头的下属,在王家有了动静时,他派了两个人出来,一个报知于您,一个报知于袁捕头。” 方庆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烁不定,深吸口气,道:“随我去袁珪家里一趟。” 师爷闻言,微微一怔,略有不解,道:“这事与袁捕头有何干系?” 方庆缓缓说道:“暂时没有关系,但本官怕他会牵扯上关系,所以咱们两个,先买两壶酒,去找他饮酒。” 师爷对于事情来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觉大人举动古怪。 方庆没有多说解释,只是拍了拍师爷的肩膀,道:“今日灌醉了他,也就是救了他。” 师爷略有茫然。 方庆只是叹了声,便当头往前而去。 他心里知道,一旦袁珪得知王家派人去截杀苏庭,无论出于什么想法,作为落越郡的捕头,也必然是要前往的。 但苏先生的本事,高深莫测,王家之人此次前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倘如袁珪到了,却见苏先生施法杀人,亲眼目睹之下,证据确凿,袁珪这不敬鬼神的武人,势必要出手捉拿苏先生。 以苏先生的本事,绝非江湖上那些卖弄戏法的假道士可以相提并论,袁珪怕也斗不过他的神奇法术……而袁珪一旦动手,以苏先生的性子,也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因为袁珪是捕头,而网开一面。 所以他心中明白,今日袁珪去了,八成也就回不来了。 方庆与袁珪虽然如今有些理念不合,但毕竟共事多年,也算融洽,不说情同手足,却也曾引为知己,无论出于什么念头,他都不愿让袁珪赴死。 “务必拦住袁珪!” 方庆深吸口气,暗道:“王家之人赶赴幽冥地府,苏先生不许我拦,但袁珪总是不能任由他去。” …… 落越郡往东,约有一里。 有一辆马车,沿着官道,徐徐行走。 这匹马虽然被苏庭用真气点化过,但也仍然够不上烈马良驹,日行千里的程度,拉着一辆车,坐着两个人,又有一堆行李,也是沉重。 这匹马能拉动这么一辆车,行走依然稳健,已算不错,非是劣马。 “真慢……” 苏庭吐出口气。 驾驭马车,自然不能比得骑乘快马那样一骑绝尘而去,除了一些特殊情形外,在大多数时候,也都是缓慢行走。 一来,马匹拖着车厢,奔跑久了,难免疲累,甚至累死半途,也是常见。二来,马车跑得太快,容易颠簸,坐车之人是否晕车还是两说,但倾倒侧翻的危险,也还是有的。 顾及到表姐还在车上,因此苏庭驾着马车,缓缓而行,如同悠闲散步一般。 实际上,马车虽是徐徐而行,可却也要比常人行走,要来得快些,但上辈子苏庭开车,如同疾风,习惯了风一样快的速度,如今倒是慢得让人焦急。 “嗯?” 忽然之间,苏庭眉宇一挑。 他伸手一拉,拉住了马头,停下了马车。 而在马车之后不远处,烟尘袅袅。 第九十九章 五怪相随 “小庭?” 表姐察觉马车停下,疑惑道:“怎么了?” 苏庭跃下马车,将那马绑在官道边的树木上,低声道:“姐,后边有点儿动静,咱们马车外的装饰,好像有掉了的,我去捡回来。” 苏悦颦闻言,也无其他想法,说道:“好。” 苏庭嗯了一声,回身往后走来。 而在马车后方的道路,黄烟袅袅。 苏庭走了数步,停在路中间,而前面的黄烟也在临近时,缓慢下来,现出真身。 那赫然是五只小怪,齐头并进,奔跑快速,掀起地上烟尘。 “你们……” 苏庭微微皱眉:“这是作甚么?” 五只小怪停在路间,纷纷作礼。 那老鼠依然断尾,只是眼神愈发灵动。 那刺猬断刺且断牙,显得参差不齐,尚未长好,只是也显得憨态可掬。 那条蛇尾巴倒是长了少许,但还未长好,比初见之时,短了一截。 黄鼠狼一瘸一拐,但大体上伤势已经恢复。 倒是那只狐狸,断了尾巴,长了毛发,如今倒是只短尾狐,单看屁股,倒像是个兔尾巴。 “你们……要随本座同去?” 苏庭得出这五只小怪的意思,不禁一怔。 他此前倒也想过,把这五只小怪带走。 放在以前,他随手收走,自然也由不得它们反抗。 但这一次,念在它们为了替自己办事时,都在孙家吃了大亏,伤势不轻,也就没有了强迫的念头。 如今未有想到,这五只小怪竟然追赶而来,要跟随自己而去。 “这五个家伙……” 苏庭微微皱眉,心中略有意外,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 这五只小怪经他点化,虽未成精,但也聪慧了不少,有了几分智慧,勉强懂得思考……虽然前次在受命办事时,吃了大亏,但苏庭时候常用真气洗礼,治愈伤势,无形之间,也让它们得了许多好处。 实际上,无论是“五鬼搬运术”的符纸,还是苏庭的真气,虽然对它们而言,是个束缚,但却也是个极为难得的机缘。 它们的智慧还不高,它们也没有什么所谓追求自由的念头,它们只知道,以往都在为生存而努力,为了捕食,以及为了避免被捕食,在不断挣扎。可如今在苏庭手下,得了好处,变得强壮,变得清晰,几乎成了精,便已经不是寻常动物可比,再没有了生存的危险。 它们懂得好处,于是,它们还愿意跟随在苏庭身边。 哪怕它们曾经在苏庭的命令下,几乎赴死……但它们自幼生来,不是捕食,就是险些被捕食,早已习惯了这些生死。 它们只知道,跟着苏庭,会更为安全,而将来的自身,势必要比如今更好。 “要跟本座一起离开,倒也未尝不可。”苏庭沉吟着说来。 五只小怪顿生喜色,各自作礼,颇为整齐。 尽管还未成精,但也已经到了几乎成精的地步……不谈其他,单是这份智慧,单是这个礼仪,放在常人眼里,便必定是成精的了。 “但也别高兴得太早。” 苏庭说道:“本座要远赴千里,这千里路途,走的是堂皇大道,入的是人间闹市,你们五只小怪总不能尾随在后,能不能得上马车还是两说,单是你们这五只小怪跟着本座车后,走在坦途大道上,便是大大不妥。” 五只小怪面面相觑,各有茫然。 苏庭叹了一声,道:“本座也不可能把你们收起来,放进车厢之内,跟表姐同坐。” 五只小怪还是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无辜。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看你们心底也没点自知之明,你们互相瞧瞧,看看你们长的什么样子?” 五只小怪各自对视,从对方眼神中看见自己,并不觉有异。 苏庭满是无奈道:“其实狐狸和刺猬还好,不大吓人,黄鼠狼倒也勉强,只是你们蛇鼠两个,未免太磕碜了些,太容易吓着人……尤其是女子,心里最怕你们这些蛇鼠小怪,本座万万不能吓着车内的女子,所以,你们五个要如何安置,本座还得考虑。” 这般说来,五怪终于明白了一些,个个露出惶然之色,生怕苏庭丢弃了他们。 而狐狸刺猬黄鼠狼,目光都朝着蛇鼠看了去,似乎在考虑向苏庭进言,丢弃了它们两个,只带三个。 苏庭也颇烦恼,总不能直接拿个麻袋套上,拴在马车边上,它们毕竟没有成精,没有修成什么高深道行,迟早得要闷死……正在烦恼间,目光一扫,忽然看见路旁的藤蔓,顿时眼前一亮。 他走过去,拉下一条藤蔓,真气运转,立时绕起,化成一个脸盆大小的藤窝,看向了这五只小怪。 “暂且委屈一下。” 苏庭说道:“你们五个今天就待在这藤窝里边,本座将藤窝绑在马车底下,带着你们离开……待到今儿个晚上,你们自个儿准备各自的窝,能遮风挡雨,又能透气最好,安放在马车底下,用绳子绑实了,这样本座将你们带走,也都简单了些。” 五只小怪闻言,忙是点头,各自惊喜。 苏庭又叮嘱道:“但要记着,窝可以做在马车底下,有人见了也无妨,但你们几个的本身,万万不能被人发觉,尤其是那车上女子,不能让她见着你们……一旦有人朝马车底下看,提早便藏起来,可懂了?” 五只小怪,懵懂点头。 苏庭见状,也微微点头,心底松了口气。 其实有着五只小怪跟随在侧,许多事情会方便一些。 不谈其他,单是穷困了些,缺钱了些,这五个家伙,就是现用的银仓钱庄。 “走罢。” 苏庭将藤窝绑在马车底下,让五只小怪钻了进去,才吐出口气。 其实,以苏庭的五灵搬运术,到了坎凌,自然也可以再去捉拿这五种小怪前来点化,再让它们饮下五鬼搬运术的符水,震慑一番,便可为用。 而这些步骤,虽然稍微繁琐一些,但也谈不上麻烦。 可眼下,既然这五只小怪愿意随他而走,他倒也没有拒绝,日后要动用五灵搬运术时,还省了一番手脚。 而且,这五只小怪,都是因他而伤,他不免有些歉意,如今要跟随他去,也不好拒绝。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五只小怪,如今受他点化,已经十分聪慧,日后成精的希望,倒也不小,甚至跟在他苏某人身边,也有望成妖……若是就这么放走了去,没有了他苏某人来教导向善,日后成精化妖,行凶作恶,为祸一方,岂不是自己的罪责? 苏庭自觉是有责任,要避免五怪为祸一方,因此须得收拢在身边,好生教导,行善积德,勿杀勿害,勿抢勿偷……当然,“偷”这个字在苏庭心中,纯粹为了押韵,实则是多余的。 “小庭,好了么?” 苏悦颦拨开马车边上的小窗帘,探出头来,轻声道:“东西捡回来了么?” 苏庭笑着道:“捡回来了。” 他站起身来,便要往前而去,驾马前行。 然而就在这时,老鼠忽然低低叫了一声。 而苏庭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来了。” 第一百章 苏某人正面出手的机会来了! 苏庭朝着后方来路,落越郡方向,淡淡看了一眼,却未有停下,绕到了马车前方,跃了上去,低声道:“姐,我记得前方大道拐角,是不是有条小路,有一片水草地,还有一个池子?” 苏悦颦撩起车帘,轻声道:“是有那个池子,以前咱们去那池水旁采过药的,怎么了?” 苏庭笑道:“没什么事,这马儿渴了,先领它喝点儿水,吃些青草。” 苏悦颦说道:“也好,毕竟路途还远。” 这匹马儿,价值不菲,而苏悦颦一向勤俭节约惯了,也着实有些看重,加上拥有了自家一匹马儿,倒也颇有爱护之意,仿佛也拿它当宝了一样。 路途还远,马儿拉着一辆车,确实要吃饱喝足。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种举动,着实不可取。 苏庭驾着马车,加快了速度,跑了小半里地,才见岔路,他没有沿着官道而去,反而拐入岔路。 “本以为不来了,能让我轻松上路,前往坎凌。”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低声道:“怎奈何,还当真是有前来送死的。” …… 水草地并不远,小道拐进去,不过几十步,也就到了。 “小庭,你赶车怎么快了?” “没什么,只是想试试这马儿有多少气力而已。” 苏庭应了一声,下了马车,牵着马儿,凑近了水池,让它喝水吃草。 而苏悦颦也下车来,看着马儿喝水,看着这青草水池,面带微笑,似是有些欢喜。 苏庭也知这些年来,表姐为了照顾他,每日为了柴米油盐而劳作,数年来都没有踏出落越郡半步,不曾有过清闲赏景的时候。 而这片地方,姐弟二人,也已是好些年不曾来过。 苏庭见她欢喜,心中也欢喜,顿时有些不忍破坏了表姐的心情,但在这时,他耳边一动,已有了些许动静。 “姐,待会儿有点小事,不要担心。” “有什么事么?” “不足一提的小事。” 苏庭看着表姐,微笑道:“你要相信我,不要惊慌,不要害怕。” 苏悦颦有些愕然,但眼神中也渐渐浮现出忧虑来,不知苏庭说这话,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都不重要。” 苏庭背负双手,微微笑道:“重要的是,你要相信我的本事,无论今日有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摆不平的……正因有此本事,所以神庙的松老看重于我,落越郡的方县令敬畏于我。” 顿了一下,他偏头说道:“我知道姐近来心中满是疑惑,但未有主动询问,是在等我开口,今日我便让你亲眼所见。” 苏悦颦怔了一怔,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这些时日,确实心中疑惑,但苏庭不讲,她也不问。 可疑惑还在,今日苏庭是要替她解答了? “等着看。” 苏庭这般笑了声。 他本想直接等待来人,在表姐面前,尽数解决,摊开一切。 然而又考虑到对方来人,表姐势必担惊受怕,便先说这一番话,让表姐稍微安定一些。 再者说,待会儿出手,势必动静不小,令表姐震撼。 而眼下预热一番,铺垫一些,先有些心中猜测,有了心中准备,待会儿倒也不至于惊吓到。 苏庭暗道:“我苏某人出手,不说鬼哭神嚎,也是动静浩大,若不先让表姐有个准备,只怕吓着她了。” …… 脚步声陡然传来,显得十分密集,仿佛人数不少。 但仔细听去,实则人数不多,只是因为来人腿脚颇快,前一脚落下的脚步声刚传开,那一脚又落下,声音又来,所以显得接连不断,颇为密集。 “这就是习武之人所言的轻功?” 苏庭暗道:“这几个人,武艺倒是不低……” 此外,他还听到了一个显得十分古怪的脚步声,跟其他脚步落足的声音,并不相同。 苏庭已经有了一匹马,所以听得出来,这是马蹄声。 他嘿然一笑,看向神色异样的苏悦颦,笑道:“姐,你先上车里,在里边看着。” 苏悦颦犹疑道:“小庭……” 苏庭笑道:“听我的。” 苏悦颦点了点头,才上了马车。 苏庭牵着马儿,离开水池边上,拴在旁边的树木上,避免待会儿马儿受惊而逃。 他做完这些,又跟表姐说了句安心,才缓缓走回水池边上,静静等待。 脚步声,马蹄声,由远而近。 听声音,似乎到了岔道拐角处。 一个拐角,也就几十步,便到这水池所在了。 苏庭背负双手,静等来人。 然而,脚步声,马蹄声,似乎由近而远……仿佛直接冲过了这条岔道,直接沿着官道,往前方去了。 苏庭愣了一下。 轻风吹拂。 青草压低,池水泛起涟漪。 这风似乎凉得发冷。 苏庭忽然有种萧瑟寂寞孤独。 “艹!” “白痴啊!” “就不会看一下马蹄印和车轱辘印么?” “没这点常识,还追什么追?” 苏庭怒骂一声,静了下来,也略感无奈。 倘如来人追错了路,去往了别处,那也就当作他们的造化了。 可他们去的是前路,找不到自己,迟早要折返回来,而苏庭也要往前赶路,终究还是要遇上的。 既然避免不了,那么,与其在前头遭遇,不如还在他准备好的这个地方,来把事情处理妥当,将来人送往幽冥地府,也就是了。 苏庭微微摇头,略有无奈,他双脚微张,深吸口气,旋即把真气聚敛在喉间,陡然发出一声长啸。 “苏小爷在这边啊……” 他长出口气,声音传开。 待一声喊去,才收了真气。 看他意犹未尽的模样,若不是动用真气入喉间须得谨慎,只怕他下一句就喊出一声快来打我呀。 他喊过了这一声,那边倒也听见了,当即脚步声调转过来,由远而近。 苏庭站在水池边上,看着来时的小道。 待得脚步临近,人影得见。 苏庭当即神色一震,精神抖擞,心中暗道:“苏某人修行以来,从来都是暗中阴人,隐晦出手,今时今日,正面出手的机会,总算到了!” …… ps:满百章了!求收藏! 第一百零一章 王家老爷,唐家公子 当头一匹高头大马,显得十分雄骏,筋肉条纹鲜明,比起苏庭花钱买来的这匹,显然上了一个层次。 周边四个男子,身材高大,却显得步伐轻盈,跟着那骏马而来,丝毫不慢,显然轻功造诣不低。 而骑着这匹骏马的,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体格虚胖,头发灰白,显得十分憔悴,而脸色难看,眼睛当中,充满了血丝。 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说小也是小,说大也算大。 生长在落越郡的苏庭,并不认得这个老头儿,但他依稀看得出来,这个老头儿与那王家公子,面貌有着少许相似。 “来者可是王家老爷?” 苏庭笑吟吟说道:“不知王员外来此,有何贵干?” 花甲老者眸光沉凝,看着苏庭,咬着牙道:“送你下去,给你姐夫作伴。” 苏庭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寒意,缓缓道:“家姐尚未婚配,哪来的姐夫?” 王家老爷冷笑了声,道:“我那可怜的孩儿,是为了找你姐姐,才在夜间半道上,被赵沃那混账所杀……如今他已赴了黄泉路,那么作为父亲的,也该了去他的心愿。” 说着,他伸手稍微一挥。 身边四个武者,绕着四方,欺近前来。 苏庭没有退后,也没有动作,只背负双手,看着临近前来的几人。 他略微猜测,这四人当中,有两人已成内劲,登堂入室,在武道之中,堪比二重天。而另外两人,稍差一筹,但气血强盛,筋骨粗壮,显然武艺也是不低。 “小子,据说你当初跟我那孩儿,也算有些交情,便去给他跑跑腿,作个仆从好了。” 王家老爷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马车,冷声道:“至于你姐,待她死了,老夫亲自让人给她配婚,也算给她一个名分了。” …… 苏悦颦在马车上,看着那几个陌生人。 虽然她在落越郡也有多年,但也不识得这位王家老爷。 只是离得不远,她也听得这老者与苏庭的对话,尽管对事情来由不甚清晰,但不妨碍她心有猜测。 这王家老爷,似乎为了他的儿子来,似乎也是为了自己来。 “住手!” 眼见那四人逼近了苏庭,她心头不禁慌忙,连是掀开车帘,跃下车来,道:“王老爷,你既然是要找我的,有事便朝着我说,不要伤了小庭!” 王家老爷看了过去,眼睛微亮。 只见那女子五官貌美,清静柔弱,在惊慌担忧之中,颇有一种令人怜惜的味道。 王家老爷略有失神,回过神来,才叹了一声,他心中总算明白,为何那苦命孩子,平日里妻妾成群,还要在落越郡方庆的眼皮子底下行险,去找这女子,最终导致丢了性命。 “小姑娘,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王家老爷终究过了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已年老,阅历颇多,心态沉凝,当下冷声道:“今天你要给我孩儿作伴,而他这大舅哥,也要跟我那孩儿作伴,你们黄泉路上,才不寂寞。” 说着,那四个武者,已经站到了苏庭面前三步处,停在那里,等侯王家老爷吩咐。 对于眼前场面,苏庭仿若未见,只是回望一眼,朝着表姐作了个手势。 苏悦颦关心则乱,此刻见他如此轻描淡写,又沉静了下来,想起了之前苏庭的那番话,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更像是在等侯此时此刻,且没有半点顾虑,反倒视如等闲小事。 她不知道苏庭哪来的自信,但她忽然之间,有些心安。 于是她站定在马车边上,没有走过来。 苏庭朝着表姐笑了笑,转过头来,看向王家老爷,还是将眼前四人,视而不见。 只见这少年背负双手,不惊不惧,悠悠说道:“这可是落越郡的地方,而方庆方大人,一向是秉公执法,哪怕是王家,也不能践踏律法,任意杀人罢?” 这话刚落,眼前四个武人,也都露出了嘲笑之色,满是讥讽。 王家老爷更是冷笑出声,不屑道:“律法?” 他翻身落马,缓缓走来,道:“方庆确实是个不可雕琢的朽木,哪怕是孙家,也不可触犯落越郡的律法……但这里不是落越郡!” “这里是荒郊野外!” “这里荒无人烟!” “老夫让人杀了你,再顺手埋了你,谁能知晓?” “哪怕方庆挖到了你,又哪来的证据,治老夫的罪?” 王家老爷伸手一挥,道:“杀了老夫那苦命孩儿的是赵沃,但你们也逃不过干系,今日念在你们还不算行凶之人,老夫才与你们多说几句,让你们死个明白,眼下既然明白了,那便上路罢!” 他手挥落下来,当前一人应声而动。 苏庭目光一凝,伸手入怀。 苏悦颦心头一跳,紧张不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有马蹄声传来。 “公子,他们的脚印拐入小道了!” “快追上去,不能让苏姑娘出事了。” “是,公子。” 而在那些声音传来的时候,苏庭已经侧身避过当前这武者的一爪,退了一步。 那武者一爪拿去,却没能拿住这个寻常少年,不禁错愕。 然而除却苏悦颦之外,其他人却没有注意到这边,而是看向了小道来处。 只听马蹄声疾跑而来。 来的是两匹奔驰的骏马! 当头一匹,浑身雪白,毛发光亮,行走优美,而双眸有神,赫然是一匹难得的宝马,比之于王家老爷骑着的那匹骏马,更胜许多。 而白马身旁的那匹棕色大马,虽然不如这匹白马如此上等,可也是显得十分雄骏,不比王家老爷的那匹马来得逊色。 总而言之,这三匹马,都远比苏庭买来拉车的这一匹,胜了不止一筹。 “王叔叔,且慢动手!” 白马之上那人,高呼出声:“王叔叔,万万不能伤了我家小妾,有得罪之处,侄儿在这儿跟您赔罪了。” 那声音有些慌忙,有些尖细,连喊了几声。 而随着声音临近,甚至还没等到王家老爷有所回应,那匹雄骏异常的白马,已经临到近前来。 …… ps:回来得晚些,诸位久等了。 第一零二章 水行力士! “好一匹宝马!” 苏庭见得那马迅速近前,快得惊人,不禁眼睛亮了一亮。 但他往上看去,目光落在骑马之人的脸上,顿时脸颊抽搐了一下,张了张口,偏过头去,仿佛被惊吓到了。 众人目光也都随着声音看去。 只见那匹雪白的宝马上边,坐着一个青年,体态稍胖,然而面貌丑陋,脸庞上满是坑洼,似是早年得病留下的痕迹。 无须多说,苏庭便知来人是谁。 唐家大公子! 此人自幼生了天花,但却未死,而在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加上原本五官便不大端正,便显得不堪入目。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这唐家公子才对于美貌人儿最为喜好,尽管家中已妻妾成群,在外仍然流连风月场所,并且,凡事最是喜欢附庸风雅! 而这一匹宝马,苏庭可以断定,整个落越郡,也独有一匹! 哪怕是孙家家主,都没有这样的坐骑! 因为这匹马,必然是价值不菲,而除了这位败家公子,落越郡之中,也没有谁会为了一匹马,砸下大价钱! …… “王叔叔,且慢动手。” 唐家公子气喘吁吁,来到近前,连忙下马,道:“王叔叔……” 王家家主不待他继续开口,便是冷声哼道:“你来干什么?” 唐家公子忙是说道:“小侄听闻您是因为王兄之事,要惩治苏家之人,但你或许不知,这苏悦颦姑娘,与此事全无干系,也是无辜之人,且她与小侄已定婚约,早有媒人上门提亲过,小侄是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侄儿的这个小妾。” 这话一出,苏庭怔了半晌。 苏悦颦更是愕然,满是茫然。 苏庭回过神来,看向唐家公子的目光,跟先前已有不同。 定了婚约?媒人提亲? 什么玩意儿? 就凭这个玩意儿? “定亲?” 王家老爷冷声道:“老夫可不曾听说过。” 唐家公子讪讪说道:“无论您听没有听说,但她也是我唐家的人了。” 王家老爷寒声道:“唐家的人又怎样?小儿生前,对她如此上心,老夫作为父亲,总要完他心愿,若真如你所说,也就当老夫得罪你唐家一回了……” 唐家公子心中一急,便要继续开口。 然而王家老爷挥了挥手,喝道:“少说废话,这荒郊野外,当心老夫连你一并埋了!” 唐家公子脸色大变,那满是坑洼的脸庞上,变了又变。 而唐家公子带来的那人,也是将气血凝成内劲的人物,当即心中一凛,往前迈步,将唐家公子护在身后,满是警惕。 “王叔叔切莫误会。” 唐家公子脸色变了一变,才道:“据传这苏家小子,与王兄不合,死不足惜,倒是那苏家姑娘,本也无辜,但王兄既然生前因她而招惹了劫难,那么小侄也就忍痛,让她替王兄填命了,只不过……” 他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古怪,低声说道:“可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地埋了,未免可惜,不若交给小侄,调教几日,再送她去找王兄?” 远处苏悦颦脸色煞白,满是惊惧。 苏庭脸色阴沉,目光之中,寒意森然。 其余人无不感到错愕,也对这唐家公子的性子,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顿时目光都变得古怪。 “放屁!” 王家老爷沉声道:“她是老夫要用来给那苦命孩儿配阴婚的,须得清清白白,岂容得你来染指?” 唐家公子还要说话。 然而王家老爷目光冷淡,渐生杀机,满是威胁之意。 唐家公子顿时把话咽在喉咙之下。 “说够了没有?” 就在这时,苏庭陡然厉喝,他忍无可忍,喝道:“苏爷爷急着赶路,可没闲心听你们闲话家常,今日送你们一并上路!” 言语落下,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明珠,随手抛入了那水池当中。 众人颇有错愕,面面相觑。 话说得如此凶狠,可跟他将明珠投入水中,有何干系? 唐家公子叹了一声,暗道:“疯了疯了……这小子被吓疯了,可怜那美人儿,也要跟着去了。” 他看了那边一眼,只觉苏悦颦面貌清丽,在惊惧之中,更带着异样美感,不禁让人愈发心动。 只可惜今日如此美人儿,也要遭难了。 怎么当初就先让王兄盯上了呢? 他正在遗憾惋惜之间,便听王家老爷冷冷道了一声:“将他脑袋摘下来!” 声音落下,顿时有两个修成内劲的高手,欺上前去,要将苏庭拿住。 然而苏庭背负双手,神色冷淡。 两人临至近前,他目光依然看向王家老爷,仿佛不曾见到二人。 落在其他人眼里,只觉得这苏家小子,像是被吓傻了那般,一动不动。 “小子,上路罢。” 一人朝着苏庭身上抓去,要将他制住。 而另外一人,则是探出一掌,只拍苏庭脑袋,要将他一掌拍死,拧下头来。 然而苏庭依然未动,只是眼神之中,顿生不屑,满是嘲讽。 两名武者见他如此神色,忽然心中一凛,动作慢了一瞬。 而就在这时,轰然一声! 水池之上,掀起浩大波浪! 从波浪之中,陡然探出一只手掌,大如蒲扇,通体透明,竟是以水凝成! 什么? 众人如遭雷击,脑袋空白。 但那水之巨掌,却没有停顿,一瞬而至,伸手一握,便把前头一位内劲高手,握在掌中,动弹不得。 而水掌一握,顿时成拳,未曾停下,打向了前方那人。 水流转动!滚滚风声! 那武者陡然惊醒过来,露出惊恐之色。 然而水之巨掌,极为巨大,已在眼前,覆盖周身。 这高手无法闪避逃遁,脑袋瞬息空白,只照本能,内劲迸发,一拳轰去,声响震荡,气血炽烈,便是一座石碑,怕也被他打断。 这武者一拳轰出! 那水行力士一拳打来! 一拳大如房屋,另一拳大小约似碗口! 一大一小,场面震撼! 只见足以断碑裂石的一拳,打在那水行力士的拳面上,却只让那水荡起涟漪,溅出水流。 然后,便见这武者的一拳,打入了水行力士的“拳掌”之内。 甚至因用力太甚,他连同半只胳膊,都陷入了水流当中,无法自拔。 场面陡然一静。 众人仍然难以回过神来。 然而水行力士这一拳,往前推去,便将那对拳的武者,彻底收入了“拳中”,裹在了水流之内! 第一百零三章 大开杀戒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拳打水,也仍然是可以预见的场面……无非就是水面溅开,拳掌击入水中而已。 而眼下那修成内劲的武者,便是如此。 他的一掌,便打入了水流当中。 水行力士往前一推,便将他整个人,都裹在了水流之内。 风仍在吹拂,青草摇曳。 众人呆如木鸡,思绪空白。 只见一尊巨人,从池塘之中立起,神威凛然,势不可挡。 而那池塘,赫然变成了一个满是淤泥的深坑! 因为这巨人,通体以水流凝成,便是以池水为身! 先是反应过来的,是唐家公子身边的那位内劲武者,他终究习武多年,反应比旁人更快,回过神来,目光之中,充满惊骇,难以置信。 他只觉口干舌燥,不禁咽了口口水,看着水行力士体内的两人。 那两人被困在水人的体内,无法呼吸,如同沉在池水之内,挣扎不断,却挣不出水人的身体之外,惊恐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尤其是最后那人,虽然后被裹入,但因内劲迸发,消耗太大,故而显得气短,当下已是嘴唇铁青,眼神恍惚,将要窒息而亡。 “我与方庆说过,这里有一扇通往地府的门户,你们不来也就罢了,眼下既然来了,苏某人微言轻,想来也阻拦不得。” 苏庭缓缓而行,而那水行力士,跟随在侧,他看向前方,背负双手,平淡道:“原本苏某还懒得送你们一程,但仔细想来,大家都没什么深仇大恨,毕竟也还是邻里乡亲,既然你们要去地府游玩,而苏某又向来心善,今日便帮你们把这门打开了。” 众人几乎都没有听清他的这番话,只看着那逐渐逼近的巨大水人,心中万分惊惧,俱都为之失神。 王家老爷张了张口,思绪仿佛都僵硬凝滞了起来,饶是他岁至六十,数十年经历,早已沉稳,却也在此刻破了心境。 唐家公子微微颤抖,便是当年在外游历时,第一次杀人灭口,都不曾这般失态。 他身后那位内劲高手,更是脸色变幻,极为难看,哪怕当年他错杀一位武道高人的妻子,受那内劲大成的高手所追杀时,也都不曾有这般难以置信。 习武之人,再是厉害,终究还是习武之人。 但眼前这一尊水行巨人,已经不能是用“人力”二字可以描述的了。 水行力士,威势无匹,宛如龙虎临至。 便是那几匹马,也都烦躁难安,隐约有惧怕,甚至臣服之意。 苏悦颦站在不远处,呆呆看着那一尊以水凝成的巨人,饶是她再是聪慧,饶是她再有猜测,也不曾想过是如今这个场面! 她想过小庭或许暗中习武,且武艺高深。 她也想过小庭掌握了什么,拿住对方把柄,因此巍然不惧。 但她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那是什么? 那是一尊巨人,以水凝成,仿佛天兵神将。 而这一尊天兵神将,似乎受小庭的号令? 那小庭岂非神仙中人? …… “王老爷……” 苏庭徐徐而行,往前而来,淡淡说道:“既然您害怕您那苦命的公子,在黄泉路上过于寂寞,何不亲去地府走上一遭,在那路上,也好给您那独子作个伴。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爷俩在黄泉路上,好有个照应……” 说着,他目光一寒,那水行力士蓦然扑了上去! 轰隆震响! 水流转动!气闷之声! 恍惚之间,如同瀑布垂落! “快走!” 左侧那武人,拖住了王家家主,便要带着他走。 然而右侧那武人,心中惊惧,已无心理会王家家主,转头便跑! 但水行力士,一掌一个,将他二人各自捞在手中,掌握成拳,顿时将这两个修得可以搬运气血的轻功高手,裹入了“体内”,沉入了水中。 “是你!” 王家家主陡然喝出声来,眼神中又惊又惧,但却状若疯狂一般,怒吼道:“是你!” 他想到了赵沃临死前的呐喊! 赵沃那一刀劈的是石人! 但石人忽然变成了王家公子! 眼下没有石人,但却出现了一尊水人! 这是道家法术! 这是神仙之法! 这已不是武艺可以阐述的范畴! “是我!” 苏庭冷笑了声。 轰然一声! 水行力士猛地往前扑去。 王家家主躲避不及,“撞入”了水行力士的怀里,顿时沉入其“体内”,被水流包裹! 不过片刻之间,水行力士体内,就裹住了五人,沉溺其中,无人可逃。 而在其中,更有两位凝成内劲的高手! 苏庭目光平淡,没有半丝波荡,目光看向了唐家公子,微笑道:“怎么还不逃?” 唐家公子张了张口,竟是发不出声音。 那内劲高手醒悟过来,忙是一惊,脸色极为难看。 “苏少爷……” 唐家公子终究还是没有被吓傻,他深吸口气,勉强压住心绪,只是惊惧难以抑制,声音仍显颤抖,“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总不至于要连我一起杀了罢?” “往日无冤?” 苏庭走近前来,微笑道:“这倒是的,只不过近日无仇,也不见得吧……比如你派人来威胁我苏家姐弟的媒婆?比如你本已安排好的对我的报复?” 说到这儿,苏庭摸了摸下巴,朝着他认真说道:“盘算了下,咱俩近日可算是有仇了。” 唐家公子脸色大变,忙是说道:“这不怪我,只是苏姑娘美貌,又听闻她心性纯善,旺夫招福,我这才色迷心窍……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总不至于是死罪罢?” “不至于死罪?”苏庭面色古怪,道:“就凭你这混账,觊觎我家姐姐,派人威胁,暗中谋害,你说得死几遍才够?” 唐公子心中悔恨无尽,只怪当时鬼迷心窍,此刻悔之晚矣。 “苏少爷。” 唐公子哀求道:“哪怕唐某早日有错,但今日好歹也是来救人的,望你能网开一面,饶我一命。” “救人?” 苏庭笑道:“不是抢人么?而且,你抢不到人,也还想把我苏某人的命送给王家老爷,更想推迟些时候,再把家姐的性命,一并送了……如此,你说你该不该死?” 就在他声音落下时,那内劲高手陡然转身,立时便逃。 这内劲高手,本想救着唐家公子一并离开,但眼下情势非同寻常,他自知无法带人逃命,便只能先自行逃命。 但他才一转身,跑了三步。 身后便有轰隆声音传来! 这内劲高手,只觉背后有瀑布垂落,又是冰凉潮湿,又是剧烈震撼,眼前当即一黑,便无知觉。 第一百零四章 苏庭的本事 “既然当了人家的爪牙,助他作恶,那便不要乱跑了。” 苏庭看着水行力士体内挣扎的那人,微笑道:“何况苏某人今日也是要灭口的。” 言语落下,他目光转来,落在了瘫倒在地上的唐家公子身上。 唐家公子浑身一寒,陡然喊道:“在落越郡这地方杀人,无论你是何人,都躲不过方大人和袁捕头的!” 苏庭露出嘲讽之色,道:“杀人?既然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都能想着在此杀我,那我堂堂一个修行中人,还怕这个?” “更何况,荒郊野外,你们死了,也没人知道是我苏某人动的手。” “哪怕袁珪来查,也就查你们一个失足落水,溺毙当场。” “即便袁珪知晓古怪,可验出来的结果,也无可奈何……因为,你们当真是溺水而亡!” 声音落下,水行力士伸手一捞,便将有话要说的唐家公子,握在了掌中,沉在了体内,溺在了水里。 “反正他们也都上路了,多你一个也不多。” 苏庭摆了摆手,水行力士站立不动。 力士体内,唐家公子挣扎不断,隔着水流,瞪着苏庭,满是不甘与怨恨。 “上路吧,别在人间当祸害了。” 苏庭颇有感慨,语重心长地道:“你今日死了,少了一个祸害,也就当积阴德了。” 话音落下,唐家公子一口气没能上来,两眼翻白,顿时窒息昏沉,渐渐溺死。 至此,王家老爷随同追寻而来的四位高手,以及唐家公子二人,尽数被水行力士,收在体内,尽数溺杀! 可怜那几位内劲高手,气血凝成内劲,也是武道登堂入室的人物,与修道人二重天的境界相仿。 这样的人物,除非被修道人背后施法,以阴招咒杀,否则,在正面争斗当中,修成内劲的武道高手,绝不会逊色于任何二重天的修道人。 哪怕是松老亲来,面对一位内劲高手,正面争斗之下,也难言取胜。 只是,怎奈何苏庭有五行甲在手,施法化成一尊水行力士,威势无匹,本领惊人。 面对水行力士,莫说内劲之人,哪怕是武道登顶的大宗师,都要为之心惊。 “可惜了,若是用满是锋锐气息的金玉之水,凝成这水行力士,那么威势之盛,怕要更上一层。” 苏庭吐出口气。 他操纵着水行力士,回到了池坑之中。 轰然一声! 水行力士陡然解体散开! 池坑立时又满了池水! 只是内中已是多了七具尸首! 苏庭伸手一招,五行甲落入手中。 他顿了一下,转头看来。 在不远处,表姐目光凝滞,看着这里的变化,神色之间,依然是恍惚如在梦中。 “姐。” 苏庭唤了一声,低声道:“我之所以能不惧孙家,能蔑视王家,能让方大人敬畏,能让松老看重……靠的不是其他,就是你今日所看见的。” 他走近前来,神色认真,道:“这就是我的本事。” …… 翌日。 落越郡。 王家报案。 唐家报案。 当日午后,袁捕头亲自率人探查,于落越郡外,池塘之中,寻得七具尸首。 据人查探,七人无一例外,皆是溺水而死。 后来猜测,约是唐家大公子落水,王家家主得见此景,思及自家儿子,不忍唐家公子丧命,因此与下人同施援手,奈何水池边上湿滑,一个跌落,便拉下一个,接连七人,接连落水,所以,溺死众人。 这般结果,令人无比错愕。 这更让市井茶楼之间,充满了谈资。 整个落越郡,都充满了难言的气氛。 不久之前,孙家家主病死了。 如今王家老爷连同唐家公子,也都溺水而亡。 放眼落越郡,各大家族屈指可数。 竟然在短短数日之间,便有这三家大族的家主及继承人,接连死去。 这让落越郡当中,议论颇多。 而其中最让人浮想联翩的,便是袁捕头……就说这位铁面捕头,当日脸色难看,面见方大人之后,有辞去捕头职位的意思。 …… 孙家。 灵堂之中。 “去拦苏家小子的人,全都死了?”大夫人脸色难看,又是惊惧,又是后怕。 “是的。”大管事低下头,微微颤动,道:“王家老爷加上四名护卫,以及唐家公子和他的护卫,全都溺毙。” “溺水?”大夫人脸上泛起苦涩,道:“其他人溺水也就罢了,但那三位内劲高手,也会在一个池塘里溺水?” “此事绝不简单。”大管事咬牙道:“据小人听说,他们几个是会水的能手,而且身具内劲,不谈水上行走,但至少不会溺死在池塘里。” “小小池塘,溺死七人。”大夫人想起家主离奇身亡,心中畏惧难当,只说道:“看来这位苏家的后辈,当真不好招惹。” 大管事也觉得家主身亡,多半不是恶病,与苏家小子,难脱干系。 他这般想着,越想越是心惊,忽然想起什么,匆忙道:“若是不然,小人再禀报公子,请他再次上禀司天监?” …… 神庙。 今日松老未有替人解签,据说是身子不适。 但在后院当中,松老看着那池水中的鲤鱼,良久未语。 青平站在他身后,亦是沉默。 “三位内劲高手,两位得以搬运气血的武人,都是习武有成,精通招式技艺,甚至都曾沾染过人命。” 松老吐出口气,道:“便是他们来犯神庙,老夫也要畏惧三分,但这个少年……” 他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 青平看他背影,只觉松老忽然之间,显得萧瑟落寞。 松老数十年修行,可人生道路,已经到了尾声。 苏庭修行短短时日,却已越过了松老的顶峰,而他更是年轻,寿元绵长,前途无量。 谁也不知道,他能走到哪一步,能登上多高的峰顶。 青平吐出口气。 到了今日,他心中的震撼,反而微弱了许多。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对于苏庭,他已能淡然处之,根据自己以往的道路来行走,不被影响。 “难得。” 松老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转过头来,赞赏道:“真是难得。” 第一百零五章 景秀县 景秀县外二十里。 官道之上,一辆双驾马车,徐徐而来。 拉车的两匹马儿,俱都神骏万分,气态昂然,尤其是左边那头,通体雪白,宛如玉质,竟是一匹宝马。 而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样一匹宝马,连同旁边一匹棕色良马,竟是一同用来拉车,堪称暴殄天物。 而这马车的车厢,也十分宽敞,大气华丽,在两匹好马的拉动之下,依然平稳,未有颠簸。 驾马之人,赫然是一个少年,面貌俊朗,神色悠闲,吹着哨儿。 看他一身黄色长衫,朴素简洁,甚至洗得发白,像是一个贫家少年,但看他驾驭的这辆马车,以及他本身的气态,却绝非寻常少年可比。 “这一路走得还真顺利啊。” 苏庭吐出口气,暗道:“我还以为这一路必定波折无数,跌宕起伏,精彩万分来着。” 他本以为自己修行之初,劫数接连而来,哪怕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挡路,怕也会有强人劫匪拦路打劫,所以这千里路途,怕也不会平静。 然而没有想到,一路行来七百里,居然真的是风平浪静。 这让原本心有准备的苏庭,不禁有种复杂的心绪,似是松了口气,似是有些遗憾失落,似是有些愕然,到最后也就释然,或者说麻木了。 毕竟大周治下,如今还算太平盛世。 从落越郡到坎凌县,千里路途,便是换作平常人来走,也不见得有什么危险。 更何况他是修行之人,便是真有什么魑魅魍魉,或鬼怪精生,想要伤人害命,可感应到他修道人的气息,也必然不会来招惹他。 苏庭摇了摇头,略显无奈,伸手在白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道:“走快点了啊,今天就到地方了,苏神医我还得去治病呢。” 这匹白马,赫然是唐家公子的爱马,也算是落越郡的第一宝马。 当日他灭了王家老爷和唐家公子,便得了他们身上的银两钱财,以及三匹好马,连同自己买下的那匹马,便有了四匹马儿。 他考虑了一秒钟,就决定把唐家公子的白马,以及他那侍卫的棕色良马,留了下来。 至于王家老爷,以及他原先买的那匹马,则被在落越郡相隔的县,卖了出去……当时那马车庄子,看着这匹白色宝马,简直眼睛发亮,要出高价买下,被苏庭拒绝,后来甚至还有过杀人夺马的念头,只是不知为何,不了了之,让苏庭略感遗憾。 卖了两匹马,其中王家老爷的那匹还是好马,他就此得了一笔银两,又加上王家与唐家等七人身上的银两,以及王老爷和唐公子的玉佩腰带等物,也算发了笔小财。 于是苏庭又把原来的车厢卖了,换了一座更大的车厢,内里宽敞舒适,外头也算华丽,驾驭起来,四平八稳,少了颠簸。 然后,他就将这一匹白玉宝马,一匹棕色好马,用来拉车。 当时便让马车庄子内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捶足顿胸。 即将化身苏神医的苏大少爷,全然没有“暴殄天物”的自觉,将两匹好马用来拉车,觉得这次马车宽敞,又走得平稳,倒十分满意。 …… “小庭。” 苏悦颦轻声道:“要到景秀县了么?” 苏庭回头笑了声,道:“快到了。” 身后的车帘,被束在一边,让表姐也能看清道路,也能看见苏庭……这自然是苏庭的手法,他考虑到路途遥远,生怕表姐过于枯燥。 其实在刚刚离开落越郡时,因苏庭施法,化出水行力士,溺杀众人,苏悦颦还是十分恍惚,难以置信,仿若身在梦中。 此后的数日,她将车帘放下,让自己冷静了一段时日。 哪怕到了今天,她也仍然难以相信。 她会拜神,也相信有神。 但她怎么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也是神仙中人。 小庭之所以能不惧孙家,之所以能蔑视王家,之所以能让方大人敬畏,之所以能让松老看重……靠的不是其他,就只是小庭,已入了修仙的道路,神仙的境地。 她心中在最初的难以置信后,便是欢喜,替苏庭欢喜,但也替自己担忧……小庭已是神仙中人,而她还是凡人,而小庭日后长生不老,她终究要老死人世。 二人终究要仙凡两隔? 苏悦颦微微垂首,略有叹息。 她十分聪慧,她大约能够猜测,小庭前些时日教导她的东西,便是神仙中的知识,也是有心传她修行之法,但却至今没有任何教导。 她大约能察觉出来,小庭至今未传她法门,兴许便是她如今体内的寒气。 那寒气究竟是什么? 小庭也治不了? 松老也治不了? 雷神天尊的灵符也治不了? 那么坎凌苏家,真能治得了? 她轻叹口气,昨夜心血来潮,问了一句这寒气可是十分棘手,但小庭轻松笑着摇头,却也看不出什么。 但她却能察觉出什么。 “姐。” 苏庭说道:“快到景秀县了的。” 苏悦颦被他打断了纷乱的思绪,回过神来,轻声道:“好吧。” 这些时日,苏庭花费不小,多是从王家老爷和唐家公子那里得到的钱财,以及卖马换来的银两,也算富余。 而向来节俭心疼的苏悦颦,却也没有再劝说他了。 金银钱财对于常人而言,无比重要,但是对于神仙中人而言,兴许便是如同粪土。 也难怪这些时日,店铺未开,但姐弟二人却从来没有缺过钱财。 忽然之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小庭,怎么了?” “没事,前头有几个人在路边歇脚,放了行礼,我放慢些,从侧边过去。” “嗯……” 苏悦颦目光从侧方看过去,忽然见得那几个汉子,怔怔看着这边,目不转睛。 她心中一惊,低声道:“小庭,他们不会是拦路的强人吧?” 苏庭摇头道:“不会。” 苏悦颦道:“那他们为何这么盯着咱们?莫不是真起了歹意?” 苏庭微微皱眉,打量了对方几眼,收回目光,摇头道:“不是,他们是看呆了而已……多半是咱们姐弟生得好看,把他们惊着了。” 苏悦颦怔了一下。 苏庭笑道:“哪怕真是强人,以我的本事,在这人世之间,还怕谁来?” 苏悦颦想起当日那尊如同天神一般的水人,才点了点头,未有担忧。 …… 那双驾马车,徐徐而行。 马蹄走过,车轮滚过,印痕犹在。 扬起的尘埃,尚未落下。 这几人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才见得当头那个商贾,嘴角抽搐了下。 “暴殄天物啊!” “黑白两马拉车……那白马神骏非常,绝对是上等的好马。” “这样的马,即便不是千里马,也必然要受王公贵族宠爱,那个少年居然用来拉车?还用上两匹马?” “这是哪家公子,如此奢侈?” “看那小子的衣着,也不向什么贵家公子。” “马车里好像有个姑娘,没见着脸,但我觉得一定漂亮,你们见着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 而那马车已徐徐远去。 第一百零六章 丁家 景秀县。 丁家。 近几日里,丁家上下,颇为忙碌。 丁家老夫人重病,导致丁家之人,俱都寝食不安,也都忙前忙后。而连带着府中的下人,侍女家丁等等,也比往常时候,听到了更多的主家吩咐。 这丁家大爷,是坎凌县的县令老爷,而他青年之时,正是有名的孝子,只因如今仕途正盛,才不能奉养母亲。 而这景秀县丁家的主事人,是丁家二爷,他也是孝子,尤其是每当大爷回来探亲之时,更是孝敬有加。 “胡老觉得如何?” 丁家二爷面貌消瘦,有着一抹山羊胡。 而那胡老,是顾县有名的老医师,正是他花了重金请来的,并且,为了请来胡老,他更是派人用马车前往顾县,接来了胡老。 这老者约有六十,精神面貌甚好,只是此刻,略带愁容,微微抚须,皱着眉头道:“老夫从未见过这般症状,适才也用了些方法,稍微尝试了一遍,依然没能看出什么。”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道:“不是老夫医术太差,着实是这种症状,世所罕见。不但老夫行医数十年未曾见过,便是在医书上,似乎也不曾记载……在医道典籍上,老夫也算博览群书,其中有些相似的症状,但细究之下,仍然不是。” 丁二爷闻言,微微一叹,神色复杂。 胡老微微拱手,道:“这一番马车接送,却接来了老夫这么个没见识的,真是枉费了丁老爷一片苦心。也罢,既是如此,这回诊金老夫也就只收六成了……” 丁二爷眼角抽搐了一下,终究没有多说,因为他早知这胡老的规矩,与其他大夫有所不同,当下只是微微偏头,吩咐道:“准备银子。” 那下人才刚刚退下,而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一个家丁匆匆而来。 而这个家丁,让二爷也不禁有些重视,往前迎了两步。 因为这个家丁有些不同,他是从坎凌县过来的,也是丁家大爷的人。 “二爷。” “怎么?” “门口来了个人,自称神医,能治老夫人的病。” “神医?” 丁二爷略感错愕,这方圆百里内,但凡有名的大夫,他都邀请过了,甚至方圆百里内有名的灵验神庙,也都拜过了,怎么还有个神医自己上门来了? “什么神医?好大的口气……”胡老脸色微沉,道:“老夫行医数十年,也不敢自称神医,相识的老友们,也无人敢担当神医之名。这方圆数百里,但凡有名的大夫,老夫多是相识,不知他是哪位,竟然胆敢自称神医?” 说着,他看向丁二爷,说道:“这个世道,招摇撞骗之辈,向来不少,丁老爷可要小心谨慎才是。” 丁二爷微微点头,道:“这些时日来,丁某邀请来的也有,自行上门的也有,浑水摸鱼的也有,正如老先生所说。” 说到这里,丁二爷目光古怪,满是深意地看了眼前老者一眼。 胡老却没有看见他的眼神,只是看向那家丁,说道:“那人还报了来历么?” 家丁恭敬道:“回老先生,适才门房说了,那人并未报来历,只说是从东方而来,精通医术,听闻本府老夫人病症缠身,本着医者仁心,前来救治。” 胡老冷笑了声,道:“不过是没有来历的,多半也就是江湖骗子……他长什么模样?看起来可有博览群书之气态?可有比老夫年长,阅历深厚么?” 家丁面色古怪,低声道:“那是个少年人。” 胡老闻言,更是哈哈大笑,朝着丁二爷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个少年人,字还没认全,医书怕也没读过三本,病人只怕也没治过两个,就敢自称神医,上门来招摇撞骗,莫不是要拿老夫人试手不成?” 丁二爷闻言,面色微变。 胡老笑着说道:“这样一个少年人,又自称从东而来,莫不是那个贫家少年,流浪至此,混口饭吃?你来说说,他长什么模样?” 家丁神色愈发古怪,道:“小人适才经过前院时,看见他穿着一件淡黄长衫,平平无奇,稍显残旧,还洗得发白了。” 胡老更是哈哈一笑,摇了摇头,这回却不说话了。 丁二爷脸色变了又变,才低声说道:“速速让他离开,但要记着,不能得罪了人。” 然而这家丁却面色更为怪异,他凑近前来,低声道:“二爷,小的见来人可不简单,赶不得的。” 丁二爷闻言,稍微一怔,道:“不过一个衣着残旧的贫家少年人,怎么就赶不得?” 家丁看了满面不屑的胡老一眼,再度压着声音,说道:“来的虽是个少年人,但他却是驾着马车来的。” “马车?” 丁二爷微微皱眉。 马车对于常人而言,还是极为昂贵的。 一个贫家少年,能驾驭马车而来,便代表他并非真正贫穷。 那这个少年,真有本事? “二爷。” 家丁说道:“那个少年驾的还不是平常马车,而是双驾马车,车厢华丽,而那拉车的两匹马,是小的生平仅见……尤其是左边一匹白马,足以堪称宝马,也就坎凌县苏家才有这等上好良马。” 丁家二爷神色阴晴不定。 他并不怀疑这个家丁说的话。 因为这个家丁跟随大哥已有多年,倍受大哥器重,堪称心腹,曾跟随着去过京城,见过世面。 双驾马车,在京城中,代表士子出行。 而在这些远离京城的地界,倒也没有管得太广,也有一些大族的掌权人,偶尔用双驾马车,甚至三驾马车。 但无论这个少年是何身份,可是有着这辆双驾马车,至少代表着此人绝非贫家少年。 医术是否高深,还是两说。 但是这样的人,倒也不好轻易得罪。 “就尝试一下罢。” 丁家二爷,吐出口气,道:“请他进来,看他能否治得了老夫人。” 说到这里,他心头却也是有些难言的沉闷,这些时日以来请了不知多少名医,俱都无果,如今其实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二爷,您这是……”胡老呆了一下。 “胡老,这个少年,是有马车来的,不是贫家少年,不如让他试试,兴许是真人不露相呢?”丁二爷道。 “马车?” 胡老怔了一下,又劝道:“二爷可要知道,这个世道,骗子也是懂得下血本的,说不得就是特地租了辆马车来瞒骗您的……您听他穿的破衣衫,显然是租了马车,没钱再去换一件了。” 丁家二爷稍显无奈,道:“所以今日还请您老在旁观看,若是他真有差错,您老也好指正,避免出现事端。” 胡老皱着眉头,顿时不语。 丁家二爷道:“若他真是出错,老夫人的性命,可是要您挽回的。” 顿了一下,丁家二爷才叹道:“诊金照八成给。” 胡老眼前一亮,道:“好。” 第一百零七章 你明白什么了? 丁家门前。 一辆马车停在这里。 这是双驾马车,一匹白马,一匹棕马,仿佛一黑一白,拉着那华丽车厢,显得十分不凡。 只是稍有不美的,是驾车的少年,衣着过于简朴,但他气质出众,而在眉宇之间,也有几分玩世不恭,仿佛一位游玩的尘世佳公子,却掩过了这一身残旧衣衫的寒酸气态。 他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等得百无聊赖,吹着口哨儿,倒也颇有闲心,浑然不知自己在刚才时候,险些连门还没进就要被人赶跑。 “小庭。” 苏悦颦低声道:“这就是松老让你医治的这家人?你真有把握么?” 苏庭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道,而且松老自个儿也不知道,他只让我来帮一帮手,看看情况,能治便治,不能治也就算了。” 苏悦颦道:“那不会被当作是上门骗吃骗喝的罢?” 她为人聪慧,当年苏家父母还在时,她也常是帮手做些生意,接触过一些人,听过一些事,倒也想得明白。 苏庭摇了摇手,笑道:“看见咱们的马车没有?谁都知道,能有这样的马车,就绝不是寻常人家……哪怕这丁家的人信不过我,但也不会贸然将我赶跑,除非他丁家老夫人病了之后,让这丁家二爷都恼得疯了。”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这匹白马,笑着道:“这可是通行证。” 收回手掌,他偏头看着丁家门口,也略感惊讶,为何至今没有人来接他进去? 才这般想着,顿时就有一个家丁匆匆出来。 这个家丁约有二十来许,眉清目秀,门房见了他都颇为恭敬,显然地位不低。 “先生。” 这家丁来到近前,躬身道:“二爷命小人来迎先生入内。” 苏庭看他一眼,年纪不大,服饰也与门房相同,可想起适才那门房等人十分恭敬,倒也讶异,随口问道:“你是丁家什么人?” 那家丁震了一下,低下头去,一息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向苏庭,躬身道:“小人明白,请先生稍等。” 说着,他转身小跑,匆忙入了丁家之内。 苏庭坐在马车上,看他背影,一脸茫然。 “这老兄明白了什么?” 苏庭愕然良久,“我怎么不明白?” …… 丁家之内。 那家丁匆匆而来,见了丁家二爷,施了一礼。 丁二爷道:“那神医呢?” 家丁低声道:“神医不愿进来。” 丁二爷略微一怔,带着疑惑。 胡老也有疑惑,但随口便要讲出“这人生怕原形毕露,不敢进来”的话。 但就在这时,那家丁又道:“小人身份浅薄,地位低微,神医示意,须得二爷亲去,才能迎这位神医入内。” 丁二爷还未说话,就听胡老哼了声,道:“小小年纪,架子倒是不小,还真摆上了神医的谱。” 丁二爷微微皱眉,未有开口。 然而那家丁却低声道:“但凡神医,多是自恃身份,也多有古怪性情。依小人看来,这位少年人有此高傲性情,想来也有对应的高深医术。二爷,咱们如今遍访名医,求神拜佛,已经走遍了,可不要怠慢了这位,能治不能治,放他进来便知。” 丁二爷沉吟点头,便要开口。 然而那胡老见了,却又咋呼出声。 这家丁微微皱眉,他不是景秀县的人,他在坎凌县官丁业身边已有多年,见过世面,知晓处理事情,如何软弱,如何强硬,此刻见状,便道了声:“这位神医,不请自来,已是自降身份,如今要丁家之人亲去迎接,请他来救老祖母,如此待遇,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他是亲自驾马而来,您倒还是从景秀县雇马车去顾县请来,待会儿还得送回去的……” 他话语之中,不咸不淡,语气恭敬,但却绵里藏针。 胡老脸色变了又变,十分难看。 丁二爷有些忧虑,但想起这胡老反正也是救不了他老娘,也不必再多么恭敬了……只是先前那少年施救时,避免少年人出错,还须胡老照看。 “行了,你在这儿陪着胡老,我亲自去迎这位小神医。” …… 丁家门前。 “小庭。” 苏悦颦也略带疑惑,轻声道:“先前那人说自己明白了,他是明白了什么?你先前那话,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么?” 苏庭转过头来,看着苏悦颦,摊了摊手,也颇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明白了什么。” 正在苏庭也满腹无言之时,丁家里头又匆忙出来一人。 来人衣着华丽,貌若中年,只是显得消瘦一些,鄂下一缕山羊胡。 他走出门口,看见这一辆马车,眼前一亮,又看见马车上的少年,衣着虽然朴实,然而面貌端正,气态悠闲,却又有几分身在尘世,却不入尘世的味道。 但从这份气质来看,丁二爷便知晓,这少年绝非贫家少年。 他不敢怠慢,匆匆而来,近前道:“丁某考虑不周,有所失礼,望先生恕罪。” 言语落下,他便是躬身一礼。 苏庭下了马车,微微摆手,道:“丁二爷不必客气,我名苏庭,从东边而来,听闻贵府老夫人一向心善,如今得病,人人忧虑,苏某也算此道能手,故而前来,尝试一番,是否得以治愈老夫人。” 说着,他目光看了看这位丁二爷。 丁家有三兄弟。 老大便是坎凌县的县官丁业。 老二是景秀县丁家的主事人。 老三则练武成痴,年过三十,仍不成家,只是武艺甚高,颇为厉害。 眼下这位,便是丁家二爷了? “丁二爷。” 苏庭说道:“我姐弟二人还有急事,无意耽搁,咱们还是直接进去,见老夫人罢?” 丁二爷侧身,道了声请。 苏庭却不缓不急,返身将表姐苏悦颦接了下来。 丁二爷目光一亮,却又低下头来。 苏庭扶着表姐下来,才对着丁二爷旁边的家丁,吩咐道:“好生看管我的马车,万不能有失。” 丁二爷笑道:“这是自然……” 他偏头说道:“将苏先生的马车,带到后边,好生喂养。” 第一百零八章 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 丁家之内。 作为景秀县有名的家族,这座宅院也是十分大气华丽,没有孙家那种数百年的沉淀,却有一种崭新的蓬勃之态。 只是在苏庭眼中,孙家之内,如龙潭虎穴,层层阵法都是布置……而在丁家宅院之内,虽然也是按照风水排列,根据指点而建造,可毕竟比不得昔年上人居住的府邸。 “请……” 丁二爷在前领路。 苏庭与苏悦颦,跟在身后,缓缓而行。 苏悦颦少见这般大宅,目光稍微打量,但又生怕失礼,也未有细看。 而苏庭倒是闲庭信步,如同行走在自己家中。 来到了老夫人房前,已有人在前等侯。 一个是先前的家丁,一个是花甲老者。 只是让苏庭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那老者眼神之中,充满不善,全是敌意。 苏庭眉宇挑了挑,回忆了一遍,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老家伙,当下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向来不是服输的性子,目光一凝,便回望过去。 胡老忽然之间,便觉对方眼神如同寒光,心中一悸,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庭收回目光,随着丁二爷入了房中。 胡老喘息不定,心有余悸,但他再看那少年,却已没有那种心悸之感。 “怎么回事?” 胡老暗道:“早些年睡梦中偶尔莫名惊悸,但近些年来,老夫自治两回,药到病愈,已多年没有这种毛病了。” 他隐约觉得是那个少年,但又觉得这想法过于荒诞。 正当他思绪浮动时,身边家丁已然提醒道:“胡老先生,那位神医已在房中,还请您也入内,一齐诊治。” 胡老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挥袖道:“胡说什么?什么一齐诊治?他能治得什么?是老夫指点这胡来的后辈才是……” 那家丁也不恼怒,只是微笑,略微低头。 …… 房中。 苏庭体内运起真气,转至眼中,朝着床上看去。 床上的老妇人,头发灰白,显得颇为消瘦,脸色也甚是憔悴,偶尔嘴唇翕动。 “果然有些端倪,不是寻常病症。” 苏庭心中一动,便上前去,略微伸手。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呵斥,道:“小子,你在干什么?” 苏庭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微微皱眉。 丁二爷也是颇为错愕。 只听胡老近前来,喝道:“所谓望、闻、问、切,你一进门来,看都没看两眼,问也不问一句,就先毛手毛脚的?须知我辈行医,礼仪规矩,俱不可少,你是哪家的后辈,连这些都不懂么?” 苏庭看向了苏悦颦。 苏悦颦微微点头,显然当年苏父也有类似的礼仪或规矩。 丁二爷与那家丁面面相觑,心中总觉不妥。 苏庭拍了拍衣摆,淡淡道:“我是苏家的后辈,至于这些……倒也没人教我,全是我自学成才,行了吧?” 胡老闻言,顿时一滞,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自学成才? 丁二爷和那家丁对视一眼,心中开始有些不安。 苏庭却没有理会太多,伸手过去,有模有样地把手搭在老夫人的手腕上……他对于经脉穴位,有着不浅的认知,倒也知晓,该触在哪个地方。 但其实这并不重要。 他只是要接触到老夫人,从而让自己真气渗入老夫人体内,探查老夫人体内的病症源头。 只是他才伸手触及,真气还转动,耳边又听来一句。 “你……这又是作甚么?” 然而胡老又开口道:“老夫人腰上还垫着东西,身子也没摆正,双腿还曲着,都侧身到那边过去了……你这是把的什么脉?而且,以老夫人的症状,病在心房,该先试左手脉象,你先拿右手作甚么?” 房中俱都有些沉寂。 苏悦颦知晓苏庭不曾学得其父亲的医术,不禁有些心虚,只是想起苏庭如今非是常人,却又有些期待。 然而丁二爷和那家丁,却是愈发感到不妥。 但眼下喊停也是不妥,至少有胡老在此,待会儿无论作出什么诊断,开出什么药方,还是请胡老判断为重。 哪怕胡老也颇是难以置信,原本他虽然觉得这年轻后辈,医学造诣必然不会高,但胆敢自称神医,上门治病,至少还是此道中人,懂得最普遍的常识。 作为同道中人,他要挑刺,多半也耗费几分精力,哪里知道,这个小子竟然真是一窍不通,连最根本的的常识都不知晓。 他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终是问了一声。 “小子,你这点本事,就敢来招摇撞骗?” “老头儿,谁招摇撞骗了?” 苏庭斜了他一眼,道:“苏小爷看的医书,就是这么把脉的……就算你团成一坨,拿你脚来把脉,小爷都能诊出你什么病。” 胡老顿时眼角抽搐,怒道:“哪有这种害人的医书?” 苏庭随口胡诌,不屑道:“您老见识浅薄,阅历太浅,作为井底之蛙,不认得也不稀奇。” 胡老怒道:“老夫自幼学医,不说阅尽古今典籍,但世上医书多也看过,医理也都明白,你敢说我见识浅薄?你来说说,这医书是什么名字,老夫还就不信了,老夫数十年博览医书,还能有没见过的医书。” 说着,这老头儿十分激动,吹胡子瞪眼,指着苏庭道:“说,那什么狗屁医书,叫个什么名字?” 苏庭伸手拍掉了眼前的手,淡淡道:“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 胡老怔了下。 丁二爷和那家丁也满是茫然。 这名字也不像医书啊? “你刚才说的啥?” “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 “……” “您老听过没?” “呃……” 胡老脸色阴晴不定,怎么也听不出这名字会是一本医书,更何况,如此有特色名字的医书,他若是听过,也应当记得才是。 但真有这样的医书么? 胡老才这般想着。 苏庭又凑近前来,问道:“您老听过这医书么?” 胡老脸色变了又变,看了丁二爷一眼,才呐呐道:“略有所闻……略有所闻……”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被安上一个“见识浅薄”的帽子。 苏庭斜着眼睛看他一眼,才转回来,真气运转,渗入老夫人体内,沿着经脉游走,直至左心房。 他真气才刚运转而至,便触及异物。 “这……” 苏庭目光微凝。 第一百零九章 蛊毒 丁家。 房中。 众人只见那神色淡然,颇有玩世不恭之意的少年,在给老夫人把脉之后,顿时神色沉重,目光为之凝起。 众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尤其是那位胡老,更是心中有些茫然。 他行医多年,虽然治不了丁家老夫人,但他沉浸此道多年,造诣也不低……可他也从未见过,有人是这样把脉的。 可问题是这样把脉,有违常理,偏偏这小子似乎诊断出了什么? 莫非那所谓的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其实并非他随口胡诌,而是真的? 真有这样的医书? 另辟蹊径? …… “这玩意儿……” 苏庭真气运转,沿着老夫人的经脉,直到左心房。 真气顿时触及一物,他未敢惊动这异物,只怕此物一个发作,直接断了老夫人的心脉,灭了这老夫人的性命。 他用真气将这异物,逐渐包拢起来,避免待会儿救人之时,发作起来。 他真气运转,渐渐包裹。 然而在他心中,却有着几分难言的念头。 这根本不是什么病症! 难怪这些所谓的名医,也治不了病。 这是蛊毒! 而且毒性不浅! 正是因此,寻常庙祝,哪怕能借用神庙香火,借用神庙灵符,也治不了这蛊毒……除非当地神庙的庙祝,有着松老那样的道行,或可驱毒。 这般想着,他已将那蛊卵包裹,旋即收了真气,收回手掌。 “苏先生……”丁二爷略有焦虑。 “等会儿。”苏庭摆手道:“容我好生想想……” 说着,他又看向丁二爷,道:“给我备一顿好菜,我姐弟二人舟车劳顿,先吃饱喝足,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后,我再给你答复。” 丁二爷倒没有多想,只是吩咐了声。 那家丁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便转身离去。 而胡老本想说他果然是骗吃骗喝的骗子,可话到嘴边,却一时说不出口……他想起适才短短,在这少年面前已是吃亏,这时开口多半也是无用,不如等他解救之时,再来挑错。 …… 午后。 苏庭借口小憩,在客房中闭目养神。 “小庭。” 苏悦颦蹙眉道:“你有把握么?” 她心思灵慧,且苏庭与她一同生活,自然看得出来,这弟弟此刻似乎有些犹疑,似乎这病症十分棘手。 “若真没有把握,那咱们就走罢,不要拖着。” “吃人家的嘴短。”苏庭睁开眼睛,笑道:“当时走了还好说,受些白眼,现在走了,就是骗吃骗喝了。” “你呀……”苏悦颦道:“那当时怎么不走?” “因为我想了想,救人还是可以的。” 苏庭笑了两声,目光微凝。 老夫人中的是蛊毒! 跟当初表姐的症状,极为相似! 松老替表姐解了蛊毒,而苏庭修行之后,也曾问过方法,松老倒也没有藏私,直言相告。 而如今苏庭道行不亚于松老,加上他雷部真气,乃是天威,更是克制蛊虫之流,要治这次的蛊毒,松老或许还要稍微费力,但他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当时苏庭疑惑的是,蛊毒的来源。 丁家老夫人是怎么中的蛊毒? 哪方修行人下的蛊? 一个老夫人,能得罪什么人? 又或是这丁家三兄弟,得罪了什么人? 毕竟一个是坎凌的县令,一个是景秀县的大族,一个则是练武成痴,手头染血的武疯子。 解了蛊毒救了人,是否会与对方结仇? 尽管他道行高深,不会畏惧这样层次的蛊道中人,但毕竟是得罪人的事情,所以这本是苏庭在考虑的事情。 但他想起了松老救下表姐之事,便又留了一分心眼。 接着他用真气裹住那蛊卵,才发觉异处。 这蛊卵没有修行人的痕迹,也即是无主之物。 这样的状况,要么是那蛊道中人已死,要么这蛊卵本就是另类的虫豸毒卵,非是炼蛊之人的手笔。 也即是说,如今已没有了下蛊之人。 治疗老夫人的蛊毒,倒也并非不可。 “放心,我有把握。” 苏庭这般说着。 苏悦颦仍觉得他似乎有些心事,但却没有再多问。 只见苏庭微微闭目,稍作休息,但心中念头犹在。 “这蛊毒……怎么就有些熟悉的味道?” …… “水呢?” “就在这儿。” “放到老夫人房中等着。” “是。” 那家丁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岁数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哪怕他见多识广,心中也颇不平静……这个少年人,竟然真的看出了老夫人的病症,要对症下药? 苏庭拍了拍衣摆,前往老夫人房中。 他让人准备的水,并不是寻常的水。 此为上池水,实则就是取自于竹篱头或空树穴的水,性微寒,味稍甘,对于常人而言,能扫邪气,清恶毒,去蛊疾。 当年松老得了那蛊蛇之毒后,就用此水为引,配置解药。 这上池水其实用处不大,只是略有效用,但效果好歹也算是有的。 虽说这次蛊毒不深,苏庭可以用真气驱毒,但若是不用药物,单凭真气,未免显得过于神异了些,所以才借用一下这水的用处。 来到老夫人房中,丁家二爷和胡老也在这里。 二人等侯良久,见苏庭来时,不禁对视了一眼。 其实对于这个少年,他们心中还是有些不大尽信,毕竟过于年轻了些,毕竟又是所谓自学成才,还是那不曾听过的医书。 尽管从先前来看,这个少年仿佛看出了什么,但也未必不是故作姿态。 所以真要治病之时,还要多加注意。 丁家二爷为此,已先叮嘱了胡老。 而胡老自觉数十年行医的造诣,也都不能治得此病,自然不信这少年治得了病,但先前那少年的模样,却又像是真有把握……对此,他心中也是十分复杂,同样也是十分在意,只要这少年出现不妥,就要立时制止。 “两位靠边站吧。” 苏庭伸手挥了挥,道:“将那水放在床头,苏某人今日替老夫人治病,保管今日痊愈。” 二人面面相觑。 今日痊愈? 立时见效? 莫说这疑难杂症,便是受热伤寒,也须治上几日,逐渐调理吧? 他真有把握? 他真不是骗子? 第一百一十章 蛇卵 “起!” 苏庭命人将上池水喂老夫人饮下,旋即真气运转,点在老夫人手腕之上,逐渐沿着臂膀而起。 在其他人眼里,也就只是他在替老夫人按动推拿,活络筋骨气血罢了。 然而在苏庭手中,真气转动,早已渗入老夫人心脉当中,沿至心房所在,将此前裹住那蛊毒的真气逐渐推走。 这一点须得小心谨慎。 苏庭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危险,但却要避免这蛊毒迸发,伤及老夫人。 真到那个时候,除非他有上人的道行,否则也救不回来。 这也正常,毕竟杀人容易,救人不易……杀人不过一刀,可要令人起死回生,便是阳神真人,都无能为力。 “这厮半晌不动,是要作甚么?” 胡老颇是纳闷,他也算是对推拿活血等等方面有所涉猎,但对于苏庭的手法,却十分陌生。 但他之前在苏庭这里吃了亏,姑且也当作那所谓《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确实是有,因此也就没有打扰,甚至制止了丁家二爷的烦躁,让房中安静下来。 毕竟行医之人,最基本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苏庭已经着手医治,这般过程中,便不好打扰。 除非出现了让他胡某人觉得极可能危及老夫人性命的举动,才不能坐视。 …… “这蛊虫……果然是蛊蛇。” 苏庭目光微凝,暗道:“这是蛇卵?” 这是一颗虫卵,不过米粒大小,附在老夫人心房所在,汲取老夫人一身血气。 所以,老夫人近来不断虚弱,因而多病。 罪魁祸首,就是这颗蛇卵。 看蛊卵此刻的状态,已经孵化小半。 老夫人病了好些个月,也即是说,再等小半年,蛊卵就足以孵化。 当然,老夫人若是坚持不住,撒手而去,这蛊卵也就毁了……但只要老夫人用药物吊着性命,得以不死,那么,这蛊卵便会继续存活,汲取血气,再过小半年,也便会孵化出来。 只是让苏庭觉得古怪的是,这蛊卵之上,没有修道人的痕迹。 如果是蛊道,那么这蛊卵的主人,必然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蛊道,那么这就不是蛊卵……或许是一种类似于寄生虫的蛇,寄生在人的体内,汲取血气,从而壮大,与蛊道相似。 但无论是有人下蛊,还是大自然的神奇,但至少是让苏庭解去了。 “出来!” 苏庭左手一点,按在老夫人的喉间。 老夫人顿时咳嗽出声,连同那所谓上池之水,一同喷出。 而在那水中,赫然有一点白色蛇卵。 但还未等众人看见,苏庭真气一转,将那蛇卵裹住,顿时收在袖里。 他转过身来,右手背负在后,淡淡道:“老夫人病症已愈。” 房中沉寂,顿时无声。 几人相顾茫然。 这就痊愈了? 没有下药? 也没见什么治疗举动? 只是稍微按动血肉,活络气血,便让老夫人痊愈了? 丁二爷微微皱眉,没有开口。 那胡老颇有错愕,也有古怪。 而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老夫人今夜便能醒来,再等两个时辰左右也就是了。至于苏某……” 他目光缓缓扫过,落在丁家二爷身上,笑道:“你们倒也放心,眼下天色渐晚,便是继续赶路,也要找个地方歇息,如此,苏某今夜便住在丁家,也算给你们一个放心。” 丁二爷闻言,心中稍定,忙是笑道:“先生可莫要误会,丁某不曾疑过先生,今夜既然先生要住在这里,丁某自当好生招待。” “行了。” 苏庭挥了挥手,道:“老夫人醒来之后,告知于我,也就是了。至于我那马车,好生看管,尤其是我那两匹马,好生伺候着。” 丁二爷道了声是。 胡老犹自茫然。 他本已断定苏庭确实是个招摇撞骗的,如今骗了一顿吃喝,便要匆匆逃离丁家。然而正当他想要这么开口,却听得苏庭要留宿在丁家,当下便有些茫然。 直到此刻,苏庭走出门去,他仍然有些难以回过神来。 就凭那少年,轻描淡写捏了几遍,就能把丁家老夫人这几乎无解的恶疾,就此消解? 怎么可能? “胡老……胡老……” “呃,二爷,您说。” “苏小神医既然是医治好了家母,不若胡老前去,探上一探?” “哦……对……” 胡老顿时点头,上前去给老夫人把脉。 丁二爷仍有些犹疑,道:“胡老觉得怎么样?” 胡老皱着眉头道:“身子还是虚弱,只不过……好像脉象活跃了些,不似先前那般弱……唔,说话间的工夫,又活跃了一些……” 这行医数十年的老者,愈发茫然,愈发迷惑。 怎么会这样? 退一步说,哪怕这少年当真把人治愈,但见效也忒快了些。 丁二爷欣喜道:“那家母今夜可否醒来?” 胡老沉吟良久,才道:“或许可以。” 说着,他收回了手,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情绪。 他行医数十年,没能治愈这老夫人。 可一个少年,不过举手投足之间,甚至未用药物,只轻描淡写,便治好了这等难解的病症。 莫非世上真有所谓《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 …… 苏庭走出老夫人房外,往临时落脚的小院去。 迎面便见表姐正在等侯,匆匆而来。 “小庭,怎么样了?” “收拾东西赶紧跑!” “什么?”表姐吓了一跳。 “哈哈……” 苏庭哈哈笑道:“逗你玩呢,老夫人病已痊愈,咱们这两日就住在丁家,当一回贵客罢。” 苏悦颦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拍了他一下,道:“总没个正形,险些吓着姐姐了。” 苏庭嘻笑道:“这不是见你近日心事重重,逗你开心嘛……今夜老夫人就能醒来,咱们就等着吃宴席好了,明日在景秀县游玩一日,后天再去坎凌。” 苏悦颦尽听他安排,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充满着感慨,道:“小庭,你长大了。” 苏庭微笑道:“这是自然。” 他没能学得苏父的医术。 但他学得神仙的道法。 治病救人,依然能行。 他拍了拍衣摆,正要说话,忽然之间,袖中动了一动。 苏庭目光一凝,面色微变。 百十一章 白蛇孵化 啪地一声! 袖中陡然传来一声脆响。 “什么?” 苏庭面色微变,暗道:“它竟能以我真气为生?” 这虫卵本是依附在老夫人心房当中,汲取血气,眼下被苏庭真气裹住,推出老夫人体外,然而此时此刻,竟然能以真气为生,汲取了苏庭一缕真气,从而迸裂破壳。 “小庭,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个小玩意儿。” 苏庭笑道:“是老夫人的病因,已被我制住了,但它有些变故,让人稍微有些意外罢了,倒不是什么麻烦。” 苏悦颦微微点头,仍有几分担忧,叮嘱道:“你还要小心些。” 苏庭双指一并,点在袖中,笑道:“就凭这小玩意儿,再是强上百倍,也翻不了什么风浪。” …… 房中。 苏庭从袖中取出了白色蛇卵。 这蛇卵极为微小,竟然不过米粒大小。 卵壳洁白,宛如玉质。 换作常人,兴许也就只当是个小白玉珠子。 “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苏庭看着蛇卵上面的一丝裂缝,目光微凝,道:“汲取老夫人血气为生,借以孵化……但得了我的真气,反而更为受益,竟然有孵化迹象了。” 他这般念着,心中犹豫了一下,旋即真气朝着内中,灌注进去。 这蛇卵没有炼蛊之人的印记。 或许是下蛊之人死了。 或许是自然生长,寄生人体的一种小蛇。 但不管怎么样,眼下也都对他形成不了威胁。 可他对于这种小蛇,却有一种好奇。 “再给你添些助力。” 苏庭这般念着,真气灌注,如同点化一般,点透内中的小蛇。 啪地一声! 蛇卵当即破碎! 只见桌上,一团米粒般的白色玩意儿,团在一起,旋即伸张开来,赫然一条小蛇儿,细如发丝,长约两寸。 若不细看,也只当是一根白发,或是一条白虫。 苏庭打量了片刻。 那白蛇儿忽然朝着他游动过来。 “嗯?” 苏庭伸出手去,只见那小白蛇儿,来到了他的手上,团在一起,熟睡过去。 “果然,它没有主人,可一出生便见着了我,又因我用真气助它,点化于他,所以天生亲近。” “真要说来,可比那五只小怪,要更亲近于我,听命于我。” “也罢,就先收留你了。” 苏庭手上一收,又寻了个瓷瓶,打了个孔,将这小白蛇放在里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条小蛇有什么作用,但他对于这小蛇寄生在人体内汲取血气而生长的奇异习性,感到十分好奇,因此也先留着,日后兴许也能有用。 至少,这条小蛇,刚刚出世,几乎已成精怪,哪怕日后只用来炼成五灵搬运术,也是极好的。 …… 入夜。 “老夫人已无大碍。” 苏庭缓缓说道:“只是病得久了,血气亏空,让这位胡老开几贴药也就是了,但要记得,虚不受补,老夫人也是年迈,不能用大药。” 丁二爷道了声是,看向了胡老。 胡老心中十分别扭,道:“你既然医术高明,怎么自己不开药?” 苏庭挥了挥手,淡淡道:“我治好了老夫人的病,余下的这点小事,又何必再入我手中?” 胡老闻言,恼怒道:“那这小事就得入我手中?老夫可不是来给你打下手的,你这小子,敢看轻老夫,太猖狂了……” 苏庭说道:“不给我打下手,那你自家定的这狗屁规矩,病治不成,屁事不干,白拿人家几十两银子,开个药方都不愿,还有脸了?” 胡老脸色顿时黑成了炭头,却没有说话。 苏庭斜了他一眼,心中暗笑,他自己哪里懂得什么医道,能开出什么药方来,正好这老头儿拿了丁家的银两,顺手用上也就是了。 “苏先生。” 丁二爷冲着苏庭施了一礼,才朝着胡老道了声“胡老先生”,接着才笑道:“今日家母病愈,正是大喜,丁某已然备下酒菜,看天色正是晚饭时候,不知两位……” 苏庭点头道:“我正好饿了。” 胡老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了。 在此时此刻,老夫人醒过来一回后,便没有谁再认为这小子是来骗吃骗喝的了。 …… 丁家的酒菜,可算是美酒佳肴。 这也算是苏庭穿越以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 尽管之前在王家公子那里混吃混喝,伙食也算不错,但那王家公子本就不是为了结交于他,也舍不得花大钱,吃上真正的好酒好菜。 今日苏庭救了丁家老夫人,丁家倒真是好生款待。 便是苏悦颦,一向勤俭节约惯了,看见这些酒菜,也不由得感到惊讶。 “没事,吃吧。” 苏庭凑近前去,轻声笑道:“今后什么燕窝鱼翅,人参鲍鱼,还得你愿意吃才成。” 以他如今的本事,再凭五灵搬运术,钱财不成问题,要吃这些东西,也不成问题……只是日后修行有成,得以辟谷,甚至开始不食人间烟火,那时还真得有食欲才成。 苏悦颦闻言,微微一笑,道:“总爱乱说话。” 苏庭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忽然一声闷响! 嘭地一声! 接着一个人摔了进来! 那是丁家的一个下人,抱着手臂,正在哀嚎。 苏庭一眼便看出来,这人臂骨已经断了,肋骨也断了一截……显然是在身侧踢了一脚在腰间,若不是手臂挡着,抵消了力道,那么断的就不是肋骨,而是内脏了。 来人手段狠辣,下的是死手。 苏庭目光微凝。 然而这时,丁家二爷依然站起身来,震怒道:“老三,你干什么?” 门外缓缓走来一人,虎背熊腰,面貌粗犷,神态冷淡,皱眉道:“不过是个下人而已,有什么打紧?我叫他让开,他让得太慢,阻了我的路。” 丁家二爷怒道:“母亲病了这么久,我传信给你,你都不回来,今日回来,便先伤了府中的人,你还有规矩了么?” “什么狗屁规矩?一个下人阻我的路,死了就死了……” 丁家老三挥手说道:“病就病了,我又不通医术,回来又救不了人,何况我还在练剑,哪有闲工夫回来看?” 说着,他来到苏庭面前,伸手就抓起苏庭面前的一块肉,朝着口中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这小子又是谁?” 百十二章 丁家老三 这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面貌粗狂,举止狂野,一手提着那肉,大口便咬,油水顺着胡子滴落下来。 苏悦颦心中微惊,不禁朝着苏庭身侧靠近一些。 苏庭目光微凝,身子微侧,将表姐护在身后,又伸手入怀,握住了五行甲。 丁家二爷猛地拍桌,怒道:“不得无礼,苏先生便是救下了母亲的神医,还不见礼?” 那丁家老三低下头来,看着苏庭,点头道:“年纪不大,医术倒也不浅。” 说着,他看向丁家二爷,淡淡道:“看见了吧,没我回来,该有人救得,还是有人救得。我要是回来了,可没人能救,也还是救不了。以后咱娘再有这事,你别再让人去扰我练功了……” 丁家二爷脸色难看,阴晴不定。 丁家老三看了苏庭一眼,又看了苏悦颦一眼,眼神微亮,但终究没有多说,又提起一盘菜来,一边吃一边朝里头去了。 场面静了下来。 经过丁家老三捣乱,场面变得十分尴尬。 “苏先生恕罪。” 丁家二爷起身来,叹道:“我这三弟,练武成痴,不通礼数,连最疼爱他的老母亲病重,他都仿若无事,真让诸位见笑了。” 苏庭微微皱眉,只是看着桌上狼藉,摆了摆手,道:“算了。” 说着,他也起身来,道:“这顿吃得不好,另外备一桌好菜,送我房中去也就是了。” 丁家二爷颇有歉意,也是道了声是。 苏庭与表姐离去。 这里又安静了下来。 丁家二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然而,从坎凌县奉命而来的那名家丁,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 三爷已经临近武道大宗师,举止凶悍,气态如虎,常人便是被他看了一眼,都要心惊胆颤。 然而适才三爷在那苏先生身前时,苏先生竟是不惊不惧,神色冷淡到了极点。 苏先生纵然医术高超,但在习武之人身前,又是凭的什么本事,得以如此平淡待之? 这家丁心中盘算,猜测无数。 …… 夜里。 房中。 “吃饭还是咱们自家吃来得痛快,有外人在场,也吃得不高兴。” 苏庭笑道:“那丁家老三来捣乱,也不算坏事嘛。” 苏悦颦低声道:“那人太凶,一言不合,便要伤人,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苏庭说道:“都说这厮练武成痴,没想到痴到了这个地步。但咱们也不用担心,真要斗起来……莫说他现在的武艺,就算他成为武道大宗师,咱们也不惧他。” 苏悦颦见过他的手段,心知不假,那水人力士,宛如天兵神将,着实不是人力可以抵挡的。 苏庭夹了块肉,放到表姐碗里,道:“不必多想,吃饭了。” 他也夹了块肉,在嘴中咀嚼着,目光微凝,仿佛思索着什么。 这丁家老三练武成痴,他来景秀县时,已有耳闻,只是不曾想过,这厮居然到了这等地步。 这种性情,几乎已如同某些修道人那般,到了断情绝性的地步,摒弃尘缘,一心修行。 只是,丁家老三学得还是武道,发掘人身潜力,并加以锤炼,这是人的道路,却不是仙道。 武道属人力,有穷尽之时。 这丁家老三,几乎已到了穷尽之时, 他内劲大成,只差半步,便是武道大宗师。 这样的武人,在修道人中,也是极为厉害的。 除非是已经凝法的三重天修道人,否则,寻常修道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当然,苏庭可算是例外,毕竟他有五行甲在身,便是武道大宗师,也可不惧。今日那丁家老三在他面前还算规矩,否则,他也该使出五行甲了。 “这丁家老三,在哪里练功,连他老娘病重,都不予理会?” 苏庭想起在丁家老三身上感应到的气息,心中暗道:“这厮身上的韵味,颇为凌厉,绝不是他自身的本事,那是在某些地方沾染到的……这地方如此凌厉,兴许对我练刀有益,或许可以打听一番。” …… 转眼之间。 已过两日。 丁家老夫人已经病愈,尽管虚弱,但也可以下地行走。 苏庭姐弟也住了两日,主要是苏庭另有想法,停留了两日。 这一日,苏庭运功修行,完满收功,来到院外。 而就在这时,耳边便听到了些许声音。 “苏姑娘真是心善,这人也美貌。” 老妪的声音就在隔院,轻笑道:“不若给老身作个孙女儿,好么?” 苏悦颦温柔的声音从隔院传来,道:“老夫人看重,颦儿自是荣幸,但这些事情,还得问过我那弟弟才是。” 老妪笑道:“这倒也是。” 苏庭听在耳中,大约也是明白表姐的意思。 若在以往,拜丁家老夫人为干奶奶,自是高攀了。可如今苏庭非是常人,反而是丁家高攀了,而且,据说修行人,都不好随意牵扯尘缘。 苏悦颦如此聪慧,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不愿给苏庭添麻烦。 只是在苏庭看来,这倒也无妨。 老夫人向来心善,而且又如此慧眼识人,喜欢表姐,也算缘分,只要表姐愿意,也就是了。 而就在这时,又听老夫人声音传来,道:“可惜老身的孙儿还小,那三儿子虽未娶妻,可年纪也大了些,又性情不好……真真是可惜了,不然老身还真要把你留在身边,当个小媳妇儿。” 在这一瞬间,苏庭忽然觉得,这次其实不该救人,径直往坎凌县去了,也就是了。 “对了。” 这时忽然听见老夫人说道:“再过小半个月,正是景秀县盛典之时,如今也已在准备,那可是一场盛会,到了晚上,可还是灯火通明,好玩得很……苏姑娘不如留下来,再伴老身几日,等到盛会之后?” 苏悦颦轻声道:“老夫人好意,颦儿心领了,只是这次要去坎凌,是有些事情,不好耽搁……不如我回去问问小庭,看他可有兴趣,他若有心留下,那我们姐弟也就留下几天吧。” 老夫人点头道:“这样是好,不如咱们这就去找苏小神医,待老身亲去劝他?” “这可不好。” 忽然一道声音,从院门处传来,只见苏庭笑着走来,道:“您老人家亲来劝我,我怎么好拒绝?只不过这是什么大典,如此盛大么?” 老夫人笑着道:“这可是景秀县每年供奉星官的盛典,场面可大了。” 苏庭来了兴趣,问道:“哪位星官?” 老夫人道:“是天上二十八星宿里的井宿。” 苏庭怔了一下。 景秀? 井宿? 井木犴? 莫名其妙就被他得罪过的犴兽? 百十三章 井宿星神,景秀河神 二十八星宿之一,井木犴。 传闻这位井宿,八百年前,曾是梁官,后来梁国覆灭,为大周所取,他以身殉国,受封星神之位,得二十八星宿之一,井木犴。 而这位梁官,最早曾是景秀县的县官,后来升迁,才离了景秀县。 数百年来,在其诞辰之日,景秀县都会举行盛典,供奉朝拜,已经成了当地传统习俗。 “这盛会可是少见,步骤甚多,场面浩大,十分精彩。” 老夫人笑着说道:“老身看了几十年,都看不厌,你们这些年轻人,更应见见世面。” 苏庭面色变了又变,才讪讪道:“下次,下次。” 前次在牢狱施法,莫名其妙招惹了犴兽,恶了这位井宿。 此次盛典,倘如星神显灵,见了他苏某人,岂非要糟? 虽然这种事情不大可能发生,但谁也不愿意拿自家去冒那万分之一的险。 说到底还是道行低了些,要是得道成仙,那么这位井宿真身下界,也无须畏惧。 “下次……” 老夫人皱眉道:“小神医这么着急么?” 苏庭满脸认真,点头道:“我姐弟二人还有些事,得要走亲戚,事先又说好了时日,不好耽搁,教人久等了。” 老夫人略有叹息,道:“如此倒也遗憾了。” 说着,老夫人又想起什么,说道:“不过你们要是回来得早,还能再遇一场盛会的。” 苏庭愕然问道:“又有什么盛会?” 老夫人说道:“那是景秀河神的诞辰。” 苏庭略感茫然,道:“景秀河神?” 老夫人道:“这是咱们景秀大河之中的河神,统御景秀县这条大河,使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说到这儿,老夫人又笑道:“说到河神,还跟井宿有些干系的。” 苏庭听闻与井木犴有关,不禁问道:“什么关系?” 老夫人说道:“根据景秀县世代相传的说法,其实景秀河神,乃是天上井宿星官的女儿。只是不知为何,父女不睦,关系并不好。” “而到后来,根据传说,是父亲封了天神,而女儿成了人间的河神。” “可尽管父女都是景秀县供奉的真神,但天地相隔,同在景秀,却数百年不曾会见过了。” “当然,这些传说过于久远了些,也不知传得是否真假。” 老夫人把景秀县的传说故事,都逐渐说了一遍。 苏悦颦只当是故事来听,倒也津津有味。 然而苏庭听在耳中,却心思微动,想法不少。 …… 又过一日。 这一日,苏庭准备启程,前往坎凌。 姐弟二人寻得丁家老夫人,向她辞行。 老夫人十分不舍,连连叮嘱,回来时要来丁家看她,若是赶上了河神的诞辰,那便是最好。 苏悦颦看了苏庭一眼,见苏庭点头,便应允了下来。 “对了……” 老夫人似乎想起什么,道:“老身记性不大好,你们之前说要去哪里探亲来着?” 苏悦颦轻声道:“坎凌苏家。” 老夫人这才恍然道:“对了,老身的大儿子,就在坎凌当官,你们去了坎凌,正好让他多多照看。” 听到这里,丁家二爷笑道:“哪还用您来交代?丁言见您痊愈,早已去坎凌给大哥报信了,苏先生的事情,他想来已报给大哥知晓了。” 老夫人点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 说着,老夫人又道:“老三去哪儿了,还不让他来送送恩人?” 丁二爷苦恼道:“这小子又去剑山了,谁能管得住他?” 苏庭闻言,目光微凝,却没有开口。 他留在丁家几日,早已探听得明白。 这些时日,丁家老三都在所谓的剑山。 那所谓剑山,据传曾是古时,神仙陨落之地。 不管传说真假,但至少苏庭从丁家老三身上,确实感应到了那凌厉的气息。 “真是失礼于人。” 老夫人恼道:“有些本事,总是眼高于顶。” 她虽然是在埋怨,可从她的语气来听,却是对这小儿子,颇有骄傲。 一个母亲,看见自己儿子出彩的地方,总会不自觉地骄傲。 哪怕这儿子在另外的方面,着实过于不堪,但也都会被忽略过去。 …… 丁家门前。 双驾马车,已在门前等侯。 苏庭扶着表姐上了马车,才回身过来,施礼道:“老夫人,丁二爷,苏某这就走了。” 老夫人满是不舍,叮嘱道:“下次还要来啊。” 苏庭笑道:“这是自然。” 说完这些,他也上了马车,正要驾马离开,忽然觉得忘了些什么。 但想了片刻,他就记起了事情。 他转过头来,笑道:“老夫人今后若是有闲暇去往落越郡,倒也可以去找苏庭。” 老夫人年迈,自然不会出远门,但也没有推托,只是随口应了声好。 然而苏庭仿佛当真了,笑着道:“落越郡雷神庙的庙祝,便是我的长辈,其实今次来给老夫人治病,便是他老人家的意思……他老人家还给老夫人备了一道灵符,让我烧到了那上池水里头,否则老夫人的病,也不会这般轻易好的。” 老夫人闻言,顿时惊道:“原来还有这回事,这可真要去雷神庙答谢一番。” 苏庭哈哈一笑,便没有多说,驾马而去。 不管怎么说,反正松老的交代完成了。 马车缓缓行走,渐渐远离景秀县。 但马车出了景秀县,还没过二里地,苏庭就停了下来。 看着前路拦着的五只小怪,颇觉无奈。 “你们把窝准备好了没?” 五只小怪闻言,连忙点头。 就在路边,赫然是有个藤蔓形成的物事,仿佛一个窝。 这就是它们新作的窝。 而之前的窝,在丁家之时,让保养马车的下人,顺手清掉了。 当时让苏庭好一阵无言。 “行了,安上了窝,那就走吧。” 苏庭看向前方,略有期待,心中暗道:“丁家老三作为武者,尚且能获得益处,我作为修道中人,总不至于一无所获罢?” 前路是往坎凌。 然而未到坎凌,还有一地。 那里是剑山! 神仙陨落之地! 剑意残留之所! 尽管已过八百年,依然让人身染凌厉之意! 百十四章 剑山!剑阁! 前方有一座山,山势低平。 但这样一座矮山,其名却为剑山。 景秀县传说,此处曾是一座高峰,后来神仙斗法,波及至此,高峰崩碎,而成矮峰……那日,有位神仙陨落在此。 而剑山周边,包括景秀县在内,尽都波及,死伤无数。 “根据景秀县传说,当时之后,这座山便成了绝地,鸟兽不生,草木不长。” 苏庭暗道:“大周立朝后八十余年,有高人至此,建造一座阁楼,重定风水,让这大山不再成为绝地。” 这在苏庭眼中,大约是当时那位神仙陨落之后,剑意残留,凌厉非常,所以成了绝地。 而后来那位高人,约莫就是建造阁楼,把残留的剑意收拢,存于阁楼之中。 所以这剑山不再是绝地。 所以山中的剑阁,能使人开悟。 丁家老三,就是在剑阁之中,住了数月之久,才染上了凌厉的气息。 …… 山下。 苏庭停下了马车,看向上边。 苏悦颦探出头来,看向这山,轻声问道:“这是哪里?” 苏庭笑着道:“传闻是神仙陨落之地,也就是让那丁家老三领悟多年的地方。” 苏悦颦闻言,便知苏庭意思,问道:“你要上去?” 苏庭点头道:“既然有缘路经此地,那就上去探上一探。” 说着,他看着表姐,笑道:“能悟得自是最好,悟不得便下次再来,一个时辰后,咱们就去坎凌。” 苏悦颦微微点头,说道:“那我在山下等你?” 苏庭摇头道:“不好,这地方荒无人烟,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咱们一起上去。” 苏悦颦看向那山峰,蹙眉道:“你带着我,怎么上山?” “放心,我自有办法。” “那咱们这马车?” “也会有看守的,马车丢不了。” “但贵重的东西,还要随身带着才成。” “也好,我先把那何首乌取出来。” …… 留下五怪,看守马车。 尽管五怪没有什么高深道行,难以守护,但至少是个眼线,一旦丢了,也能跟踪,给苏庭留下线索。 而苏庭则领着表姐,登山而行。 走了不过小半柱香。 前方就有一道断崖。 相传这条断崖,是个考验。 有本事的人,可以横越断崖。 没本事的人,只好停步叹息。 所以上边那剑阁,尽管名声不小,但却从来没有过于热闹的时候。 “小庭,这怎么办?” “我有办法。” 苏庭面带微笑,没有半点担忧。 这断崖的说法,他在丁家也已经打听清楚。 据说这断崖所在,曾有多次建起桥梁,但都莫名毁去。 有一说是神仙伟力,凌厉非常,让桥梁迅速腐朽,无法长久。 也有一说,是有些习武之人,将剑阁视为圣地,把这断崖作为考验,须得让有本事的人上去,将没本事的人阻隔下来。所以,但凡桥梁建cd会被人毁去。 在苏庭眼中,也许两者都有。 “等着。” 苏庭伸手入怀,抛出五行甲。 轰然滚滚! 五行甲在山间滚了一趟! 旋即便滚成了一个巨大石球,方圆二丈余。 接着,就在这青天白日下,在苏悦颦略显惊骇的眼神中,那石球蓦地迸裂开来! 一尊巨人,轰然矗立! “不要怕。” 苏庭伸出手来,牵着表姐。 接着那巨人也同样伸出手来。 苏庭牵着表姐,迈上巨人手掌。 只见那巨人双手合拢,将二人护在手中,旋即朝着断崖那边,跃了过去。 轰地一声! 这石人一跃而过,落到了断崖另一边。 旋即蹲身,手掌张开。 苏悦颦睁开眼睛,赫然发觉,自身已在断崖的另一边。 苏庭伸手一点。 轰然震响! 石人陡然散落,化作一堆碎石。 碎石当中,一颗明珠,熠熠生辉。 苏庭伸手一招,五行甲飞入手中,放入怀里。 “走吧,前边就是所谓的剑阁,正好看看这数百年前存留下来的阁楼,何等不凡。” 姐弟二人往前而行。 不过小半柱香,山路转弯,便看见了前方一座阁楼,残旧沧桑,样式古朴,已满是腐朽意味。 这就是所谓的剑阁。 但剑阁周边,空荡寂静,也无人踪。 “小庭,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么?” “对,这就是剑阁,据传是神仙陨落之地。” “还有这样的故事么?” 苏悦颦略有惊叹,道:“只不过,看这阁楼建造在山间,真是教人感到惊奇,只怕还真是神仙般的手笔。” 苏庭点头道:“这阁楼建在山上,着实不是易事,再看它坐落方位,也确实与这山中风水颇为合韵,这建造之人确是精通风水,我看这山中阁楼,也多半还真是我辈中人建造出来的。” 说着,苏庭笑了几声,道:“在丁家之时,我打听过了,这剑阁之中,颇有机缘。” 苏悦颦问道:“什么机缘?” 苏庭道:“据传神仙陨落,残存剑意,能使人领悟,在这二百年来,在剑阁之中悟剑,得成武道大宗师的,便有三人。” 说着,他看向那阁楼,目光之中,稍有几分期待。 …… 古往今来,这剑阁吸引了不少习剑之人前来,曾经被引为剑道圣地。 但近几年来,不知为何,逐渐没落,少有热闹之时,只是偶尔有些闻名而来的过客,或是习武之人。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如同丁家老三的武痴,经常逗留在此。 不过今天看来,有些过于冷清了。 正当苏庭觉得这剑阁过于冷清时,他心中忽地又是一凛。 “不对。” 苏庭目光微凝,暗道:“剑阁不是冷清……这里依然有些习武之人前来,只不过都被人杀了。” 这里已经没有了血腥味道,但却残存着一股杀机。 细看之下,剑阁周边,痕迹犹在。 有一位武道高人,为了清场,独居剑阁,灭尽了其他人? 他眸光稍凝,看了表姐一眼,没有说出这事,避免表姐担忧。 但在他心中,却有着些许猜测。 丁家老三在此悟剑,已有多日。 那么,杀人清场,独居剑阁的,就是丁家老三? 以那厮出手狠辣的性情,连丁家的人都能下得死手,能做出这事,倒也不算意外。 苏庭微微闭目,细细感应。 丁家老三,不在剑阁! 两章都在晚上更 全文阅读无弹窗_中网文学 百十五章 残存剑意 剑山所在。 山间古旧阁楼之下。 苏庭微微闭目,旋即睁开眼睛,看向表姐,道:“我要上阁楼一趟,探一探机缘……但那地方,多半是充满凌厉气息,我怕你承受不住。” 剑阁之内,若当真收拢了传说中神仙残留的剑意,那便不是常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先前那一条断崖,阻隔了许多有心之人,也许不是恶意,而是善意。 因为没有本事能够越过断崖的人,武学造诣便谈不上高,没有足够的底蕴,踏足剑阁反而有害无益。 眼下剑阁就在眼前,苏庭有心登上那阁楼之内,却又害怕表姐入剑阁之后,被剑意所伤。 苏悦颦明白他的担忧,当即说道:“我在这儿等你。” 苏庭微微点头,在山下时,他生怕表姐出现事情,但眼下已在山上,而自己就在剑阁里头,表姐也在外头,离得较近,真有什么事情,他也能察觉得到。 但苏庭感应到这里残留的杀戮,想起那极似丁家老三的凶徒,心中微凛,仍然要谨慎一些。 他取出五行甲,交到了表姐手上,又从怀中取出一道灵符,正是他亲自绘画的灵符,以真气为迹。 “这灵珠唤作五行甲,能化五行力士。” 苏庭说道:“这灵符是我亲自绘画,只要将灵符裹上五行甲,抛在地上,就可凝成那一尊石人……而我本身,也会知晓。” 苏悦颦闻言,不禁道:“那你自己呢?那阁楼里头,也不知有没有危险,你不如带上这宝贝?” 苏庭微微笑道:“我自己便有本事。” 身为二重天的修行人,在修行路上,已算登堂入室,而他更是雷部的真传,还有陆压传承的诸般妙术,身上也怀有许多本事。 五行甲确实是一大臂助,也是他最常用的本事。 可不用五行甲,也不代表他就没有了其他本事。 登上剑阁,不算难事。 丁家老三尚且能够在这剑阁之中获益,何况是他苏庭? “剑阁于我而言,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庭说道:“若无开悟,游走一遭,我便出来。若有领悟,想来也不会悟得太久。” 尽管苏庭向来自傲,但他也并非盲目自大,至少知晓,眼下自身道行还低,未足上人境,未有凝成阴神,哪怕真有领悟,时候也不会太过于长久。 真要说什么一悟三千年,那便是天方夜谭了。 “至多一个时辰。” …… 剑阁之中。 苏庭孤身前往,踏入剑阁之中。 阁楼之内,空空荡荡,全无一物。 但苏庭感知敏锐,比寻常二重天修道人更甚许多,当即便感觉到,自身仿佛投入了“金玉之水”当中,浑身都是刺痛,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冰冷刺鼻。 “残存的剑意?” 苏庭微微皱眉,尽管他周身仿佛被无数尖针刺着,满是刺痛,但他心中,实则还略有几分失望。 因为浑身刺痛,仅仅代表着这阁楼之中,充斥着剑意。 但在他的感知当中,这剑意其实没有想象中来得厉害。 或许当年这剑意有着破天裂地的锐利,但历经八百年,残存至今,经岁月的侵蚀,已是微弱到了极点。 有缘之人,从这残存的气息之中,或许能够获益。 例如二重天之人,极可能领悟日久,从而悟得剑意,借此凝法,成就三重天。但内劲之辈,要借着这残存的气息,悟得武道大宗师的境界,却是不易。 毕竟修道人修行的是道法,属于同宗,而习武之人,面对这剑意,只能是触类旁通的作用,绝没有修道人得到的益处来得惊人。 “但在这里突破,成就武道大宗师的,却是不少。” 苏庭暗道:“另外,还有些不对……若这里真有当年神仙残存剑意,那么为何不见修行人来此?” 他心中微有猜测,也有疑惑。 世间修行人,若听闻此处事迹,只怕都要蜂拥而至,感悟仙剑残存之意。 但这里并没有修道人的痕迹。 只有一些习武之人的踪迹。 “怎么回事?” 苏庭心中疑惑,顿时拂袖。 真气外放,遍及阁楼之中每一处。 轰然一声! 在苏庭真气放开之时,便听得这么一声响动! 在前边丈许处,落下一面石板! 石板上面有字! “果然是另有乾坤。” 苏庭眼前一亮,心中明白,这是有道行高深之辈立下的一面石板,但要有修行中人的气息,才能触及这阁楼之中的阵法,将石板落下。 他心中愈发好奇,往前走去,临到近前,才细看上面的文字。 …… 八百年前,蜀国剑道高人古见渊,受人围杀,陨落于此。 其人道行高深,剑术非凡,残存剑意,百年不散,致使此山为绝地,草木不长,鸟兽不生。 吾师见怜,建造阁楼,收拢山中剑意,使山中恢复原状,而这阁楼之中,剑意残存,可供后人观摩,益于修行。 今缘分已到,小道奉命而来,感悟剑意,收之为己用。 昔年吾师收拢剑意于此,今小道收回剑意,亦为缘分因果,望后来者勿怪。 此外,剑阁之中,剑意已无,仅余残存气息,但有缘之人,或能从残余气息中,悟得几分机缘。 ——新周三百六十二年,正仙道弟子,葛正轩。 …… 字迹飘然,不沾烟火。 书写之人,显然书法造诣,也是极高。 苏庭收回目光,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不是那剑意历经八百年而消散,而是这剑意在前些年,被这个名为葛正轩的道人收为己用。 所以,以往剑阁常有成就武道大宗师的武者,但近些年来,剑阁之中,却没有这样的人物了。 也正是因为剑意已失,苏庭才没有在这儿见到修道之人。 毕竟有能耐来到这里的修道人,道行也算不低,也能让这石板显化出来,知晓缘由……周边修道人相互告知,也就听得消息,知晓剑意已无,无须来此悟剑了。 “大周建立八百年,其中曾遇叛乱,故而在修行人眼中,此为新周。” “新周五百六十二年,也相当于大周七百九十七年……这道人取走剑意时,就在八年前?” 苏庭不免感到遗憾失落,感叹一声,道:“晚了数年之久……” 然而他声音才落,忽然心中一震,仿佛察觉什么。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沉重,落在那些文字上边。 “这些字迹……” 百十六章 字藏剑意,东斗星官 “这些字迹……” 苏庭低语道:“是用指法写下的?” 他目光凝重,真气运转,来到眼中。 他看着石板上的字迹。 那是剑指的手法。 写字的人,以剑指为笔锋,用上了法力,也用上了剑意。 苏庭看着这几行文字,神色渐变。 他心中已然明白,这是那道士留下来的机缘。 昔年剑道高人古见渊所残存的剑意,虽然被那道人取走,但这道人将剑意化为己用,便用剑意,来写下这段话。 这段文字,蕴藏了葛正轩自身领悟的剑意! …… “昔年吾师收拢剑意于此,今小道收回剑意,亦为缘分因果,望后来者勿怪。” “此外,剑阁之中,剑意已无,仅余残存气息,但有缘之人,或能从残余气息中,悟得几分机缘。” 苏庭看着上面的文字,轻念出声,暗道:“有缘之人,或能从残余气息中,悟得几分机缘?” “果然是话中有话。” 这一句话,原本苏庭并未察觉什么,但眼下看来,是这位名为葛正轩的道人,自觉取走了剑阁中的机缘,略感愧疚,所以,给后来人留下的机缘。 但他并未说得明显,只是稍作提点。 若有些人眼高于顶,不屑于所谓的残存气息,那也罢了。 但有些人愿意留下,稍作感悟,便可察觉出这文字上蕴藏的剑意。 苏庭暗道:“这位葛正轩,真是高人风范,取走剑意之后,还是给我这种好学人士,留下了机缘。” 这般想着,他细细观看,细细揣摩。 他走的虽然不是剑仙的道路,但他如今修炼神刀,确实是用炼剑的本领。 此外,天雷剑指等等法门,也须他剑道感悟,才能愈发凌厉。 他沉浸其中,感悟渐深。 …… 时候一点一滴过去。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 苏悦颦就在阁楼之外,静等苏庭。 而她手中怀中抱着一颗明珠,手中捏着一张灵符。 苏庭交代过,若有变故,便立即将灵符裹上明珠,召出那一尊巨人力士。 所以她不敢懈怠。 只是对于这颗明珠,她倒是十分好奇。 这明珠通体洁白,光滑润泽,令人喜爱,而更让人感到梦幻的,是这一颗明珠,可以化成一尊力士,仿佛天兵神将。 苏悦颦看着怀中的明珠,女儿心性,对这美丽的物事,百看不厌,心中颇喜。 但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也等得久了,将明珠收在怀里,静等苏庭出来。 等待的时候,总是漫长的。 但她等侯苏庭,却极有耐心。 “没有即刻出来,显然小庭是得了机缘。” 这般想着,苏悦颦心中愈发欢喜。 …… 此时此刻。 山间小道。 一个魁梧身影,行走在山道上。 这身影虎背熊腰,行走沉稳,仿佛一尊铁塔。 但他却正低着头,手中捧着一本残旧古籍,在这山路之上缓缓而行。 “八百年前?” “蜀国剑仙古见渊……死后封神,今为诸天星宿之一,斗部正神,东斗星官?” “这上面记载的是什么玩意儿?” 丁家老三眉宇紧锁,似在沉思。 他自幼习武,不信鬼神,但功夫高了,遇人遇事也多了,近些年来倒也见过一些有些法术的,可也没有所谓搬山填海的本事,至多也就跟玩弄戏法一般,都经不住他三拳两脚,也就死了。 可那剑阁之中,也确有几分韵味,能使他有所领悟。 只是,在他看来,这蕴藏的深意固然不凡,但也谈不上神仙那般高不可攀。 之前想来,那剑阁中的凌厉气息,大约是前代的武道大宗师所残留。 但这两日来,他屡屡不成,没能踏破武道大宗师,心中烦躁,便回府一趟,寻了这许多关于剑山记载的典籍,几日翻看下来,却总觉得以往对剑山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对。 “武功到了我这种地步,开碑裂石,不过尔尔。” “放在愚鲁之人眼中,那也是如同神仙般的手段。” “古代的神仙,多半就是武功高强的人物。” “这个八百年前的古见渊,想来也是位武道大宗师,但几百年来,越传越神,也就成了神仙。” 他心中此刻是这般想着。 而他自幼也是这般想的。 可是近两年来,心中愈发觉得古怪。 “八百年……太过于久远了,哪怕是所谓武道大宗师的痕迹,也早就该磨灭了,哪里会残留到今天?” “莫非是以往有在此成就武道大宗师的,就会留下剑意,供后人观摩?” “所以每出一代大宗师,就会新的痕迹留下来?” “如今残存的剑意,是前一位武道大宗师留下的?” 随着他心中的揣测,已来到了断崖之前。 他忽然停顿下来,便要越过断崖。 然而脚步一停,他便是眉头一挑。 因为周边山石,仿佛塌陷了一片,而在断崖的前方,却有一堆碎石。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能够察觉得到,有人踏足了这座剑山。 丁家老三微微握拳,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我前后杀了三十余人,多为内劲高手,近几个月,杀得周边习武之人,闻风丧胆。” “没想到还有不开眼的,仍要登山入阁,夺我机缘?” “也罢,兴许丁某人,就该是以杀戮,而突破桎梏,以血腥凝成武道。”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 他心中涌动着热血。 在他凶名之下,依然敢来登山,多半是有着依仗的。 再是不济,能够越过这断崖的,也不会差了。 这又是一个可以斗上几招的对手? …… 剑阁之中。 苏庭盘膝而坐,目光盯着那文字。 他仿佛看见了一只手,并指成剑,在石板上游走,如行云流水,不显锋芒。 石板坚硬,在剑指之下,柔软无比,一划而生迹。 但见字迹飘然,不沾烟火,但如今细看之下,却仿佛还有一股厚重之意。 古朴! 厚重! 这些字讲述的事情,不过是表象。 而真正的字义,是字体中蕴藏的意味! 那是剑意! “这剑意……” 苏庭暗道:“属土?” 随着这般念头兴起,他心中已有明悟。 真气运转,有风吹开。 身前摆放的玉盒,陡然掀开。 只见内里,满满一盒金玉之水,两侧各有一株人参。 而在玉盒底下,一柄漆黑铁刀,静静躺着。 百十七章 悟剑!炼剑! 此宝乃用铁修炼,采日月精华,夺天地秀气,颠倒五行,到工夫圆满,如黄芽白雪,结成此宝,名曰:飞刀。 此物有眉有眼,眼里有两道白光,能钉人仙妖魅泥丸宫的元神,纵有变化,不能逃走。 那白光顶上如风轮转一般,只一二转,其头自然落地。 这一段话,出自于封神演义,乃是姜太公借用斩仙飞刀,斩杀精通七十二变的白猿之后,对周边众人所言。 这也是封神里边,唯一对斩仙飞刀有着精细描述的一段话。 尽管这段话是太公的猜测,但在此时的苏庭看来,倒也基本没有差错。 …… 此时此刻。 阁楼之上。 石板之前。 苏庭盘膝而坐,身前玉盒打开,内中神刀,漆黑如墨,两指宽,七寸长。 这便是苏家传承的神刀。 这也是苏庭用以炼就斩仙飞刀的材料。 在许多人眼里,斩仙飞刀虽有飞刀之名,实则只是一个葫芦。但实际上,在苏庭眼中,葫芦是载体,内中的物事,才是真正的飞刀。 “采日月精华,夺天地秀气。” 苏庭心中暗道:“颠倒五行,至功夫圆满,便如黄芽白雪,结成此宝……陆压道人非是寻常修道人,生来即有大法力,炼就斩仙飞刀,自然不用从最初开始。” “但我本是一介凡人,从头修行,便不能用他的法门。” “所以陆压道君,最开始给我留下的炼刀之法,其实便是炼剑之法。” 这些时日,苏庭日夜炼刀,不曾懈怠。 而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用的法门,实则是炼就飞剑的法门。 眼下只是把这神刀,当作飞剑来炼制。 而他所求的,便是把神刀炼成,如臂使指,如同飞剑一般,锐利无匹,凌厉非常,而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是将近于“工夫圆满”的地步了。 到了此时,只须将神刀寻得载体,盛装入内,再用陆压所传法门,完善余下的步骤,炼就真正的斩仙飞刀。 “剑意属土,土能生金,故能温养飞剑。” 苏庭暗道:“我这神刀,暂用飞剑之法,走的是与飞剑一样的路子……想来此番领悟,作用于炼剑之上,或能使我这神刀的火候,得以登堂入室,而至小成之境。” 只要飞剑小成,便可使用。 如今他也能运使这神刀,当作飞剑来用,但这也只是因为他有二重天的道行,其实作用有限。 眼下的神刀,受他意念一动,大约能射出三五步,只是火候不足,能放却不能收,也就相当于打出一柄暗器罢了。 而且,神刀如今的火候还在温养初期,在这温养期间,一旦动用,必然要损耗灵性。 不谈其他,单是与空气的摩擦,便是一种损害。 而若是杀人,沾了人血,受了污秽,害处更大。 要是受了黑狗血液,骨磷鬼火等等物事,更是前功尽弃。 哪怕神刀材质不凡,不会损毁,但他多日修炼的苦功,也就毁于一旦。 即便想要从头再来,也须得先除去沾染的侵害之物,才能继续用功。 所以,在此之前,苏庭不敢擅用神刀。 可若是一旦神刀温养有成,能作飞剑来用,则又不同了。 那将是苏庭护身的最佳手段。 “剑意属土,神刀属金。” “土能生金,故能养刀。” “我若将字上剑意,尽数悟得,再以此剑意,融入我炼剑的手法,必能是飞剑小成,神刀也便能动用。” “以飞剑之法运使,神刀即为飞剑!” 随他这般念着,随他那般看着。 只见他神色恍惚,真气转动。 前面石板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不断游动。 而他伸掌出来,并指成剑,往前一划。 “起!” 嗡地一声! 神刀陡然一颤,从玉盒水中迸射出来,凭空而飞,化作一道光芒。 刹那间,只见一道乌光,绕身而飞。 乌光绕着苏庭,仿佛笔锋行走。 若细细观看其轨迹,赫然便是与石板上的字迹,是相同的笔锋走向。 …… 阁楼之外。 苏悦颦正静静等候。 忽然之间,她便听得脚步声传来,尽管缓慢,但却十分沉重。 她心中一悸,朝着来路看去。 只见一人沿着山路,缓缓走来。 只见那人身材魁梧,行走沉稳,仿佛一头巨熊走来。 苏悦颦心中一惊,看清了那人。 来人是丁家老三! 那个练武成痴,刚回丁府就险些杀人的丁家老三! 尽管她和苏庭刚从丁家出来,也救过了丁家老夫人,但她并不认为,这个连自家母亲死活都不管不顾的武痴,会因为老夫人的关系,而对她姐弟二人有所优待。 于是她一手握着那明珠,一手捏着灵符,退了两步,便想要将灵符裹上五行甲,召出那一尊巨人力士。 “是你?” 而就在这时,丁家老三忽然停步,看向苏悦颦,眉宇一挑,道:“你怎么在这儿?” 苏悦颦微微蹙眉,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丁家老三沉声道:“今年我定下了规矩,闯入剑阁者,视同闯我家门,想要来到这里,便先要从我手里过去……但念在你们救过我家老娘,又没有进入剑阁,我饶你这姑娘一命,但里头那个,闯了剑阁,便要留下性命。” 苏悦颦惊道:“不行!” 丁家老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由不得你。” 说着,他略作打量,心中稍感疑惑。 这个柔弱女子,不像是习武之人,又怎么越过断崖,来到这里的? 莫非带她来的,是前些时日在他家中吃饭的那个少年? 只是那个少年,当日他也曾见过,细皮嫩肉,像是个养尊处优的,不曾有锤炼的痕迹,也不像是有本事越过断崖的。 尽管心头疑惑,但他也没有多想。 不管怎么样,至少他能知道,另外一人,也在这里,而且,就在剑阁之中。 “敢闯剑阁,不知死活!” 丁家老三内劲鼓荡,脚步生风,便朝剑阁而去。 苏悦颦心中一惊,将灵符裹上五行甲,便要朝地上抛去。 然而就在这时,轰隆隆震响! 滚荡声中,只见前方那座阁楼,蓦然坍塌! 滚滚尘埃,冲霄而散,遍及八方! 顷刻之间,这八百年阁楼,化作一片废墟! 丁家老三如遭雷击,一时沉寂。 苏悦颦呆了一下。 她怔怔看着那废墟。 在她心中,忽然升起难言的恐惧,有着一股仿佛坠入深渊的惊悸。 “小庭!” 苏悦颦惊叫出声,冲着那废墟喊了一声。 丁家老三回过神来,忽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满是遗憾失望。 苏悦颦心中沉了下去。 前方尘埃滚滚,轰隆余音犹在。 接着,便在废墟之中,传来一声应答。 “我在。” 百十八章 刀光化龙绕身飞 山间阁楼,长存数百年。 于一朝之间,化作废墟。 前头尘烟翻滚,视线迷茫不清。 “我在。” 两个字音,在山间回荡的滚滚坍塌之声里,显得十分清晰。 苏悦颦心中寒意尽去,只看着那废墟之中,充满了惊喜。 丁家老三微微一愕,略感惊讶。 阁楼坍塌,里头那人,竟也未死? 而就在两人思绪纷乱之中,废墟尘埃之中,徐徐走来一人。 那人身材挺拔,身着淡黄衣衫,从尘埃中走来。 忽然之间,苏悦颦目光一凝,伸手捂住檀口,充满了惊异之色。 而丁家老三,更是呆若木鸡,怔然无言。 只见苏庭缓缓走来,尘烟遮掩的迷茫,渐渐显得清晰。 在他身周,赫然有着一条光芒,绕身飞舞。 那光芒漆黑如墨,游走不定,似如一条黑龙游走,守护在身旁。 在这一刻,这少年威势凛然,竟如神魔一般。 “姐。” 苏庭缓缓行来。 一声开口,语气温和,仿佛神魔化作了凡人。 苏悦颦心中的思绪,陡然平静下来。 苏庭临近过来,身周漆黑的刀光,渐渐缩小。 就在这时,苏庭脚步一顿,眸光一寒,朝着那丁家老三看去,随手一挥。 只见身周的刀光,蓦然一闪,掠地而过。 一声轻响! 前方地面,划出一条裂缝,长约丈许。 丁家老三目露惊色,心头骇然,蓦地退步。 苏庭收回目光,手中一招,便见那乌黑刀光,投入怀中。 而在他怀中,赫然有着一个玉盒。 刀光落入玉盒之中。 苏庭手上一翻,玉盒顿时合上。 “走罢。” 苏庭将玉盒收入怀中,握着表姐的手,缓缓朝山下而去。 …… 剑山之间。 独剩一人,站立远处,宛如石像。 过了不知多久,他依然僵滞,脑袋空白,难以回过神来。 他见过些许懂得法术的修道人,也见过那些装神弄鬼运用戏法的江湖骗子,更是见过一些武艺高强的人物。 他见多识广,也曾见过有些武道高人,将甩手刀练到极致,脱手而出,数步杀人,还能飞回手中。 但他知道,那个少年身侧的乌光,不是把技艺练到精深纯熟而练就的甩手刀。 那是传说之中的飞剑! 无须手脚操纵,只须意念一动,便凭空而飞的飞剑! 这是武道大宗师都不能有的本事! 他心思纷乱,一时难言。 他的一生,求的是武道登顶,将人身之力发挥到极致,锤炼到巅峰,成就武道大宗师。 然而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那个少年,竟然有着连武道大宗师都不能相提并论的本事。 当日在丁家,他见这少年,弱不禁风,根骨皮肉,都无锤炼痕迹,举止行动,均无武艺在身的迹象,所以他从未将这少年放在眼中。 然而今日他才知晓,这个本不放在他眼中的少年,已经比他追求的境界,站得更高。 武道大宗师,再是高峰,也终究是人的巅峰! 可这少年展现出来的本领,已不是人力可为! “仙道……” 丁家老三失神良久。 他回过神来,仍然呼吸凝滞。 一瞬之间,在他心中,闪过了无数念头。 八百年前,蜀国剑仙古见渊。 天神星宿,东斗星官! 剑阁残留的神仙剑意! 弱不禁风的少年! 凌厉无匹的乌光! 刀光! 飞剑! 神仙! 各种各样的字眼,在他心头浮现,在他心中闪烁。 过了许久,他才真正从震撼之中,醒悟过来。 然而此时,山路之间,已不见那姐弟二人的身影。 丁家老三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裂缝,只觉口干舌燥。 “裂地……” 丁家老三微微握拳,心头血气荡动。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姐弟二人的来历,也想要知道那姐弟二人的去处。 他更想要知道,世上是否真有神仙? 武道大宗师之上,是否还有修行? 他要怎样踏上仙道? 在这一刻,他想要追上去。 但他想起那少年如神魔般的威势,竟是心生畏惧。 他心里想的,是回到丁家,问清一切来龙去脉。 “剑阁……” 他目光从这裂缝中移开,转头看去,看着那阁楼矗立数百年之后,坍塌成了废墟的地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他只觉得自己以往对这天地乾坤的诸般认知,已如这剑阁一般,尽数崩塌。 …… 断崖之前。 苏庭将五行甲往前一抛,落在碎石当中。 碎石蓦然凝结,化作一尊巨人力士。 苏庭牵着表姐,走上巨人手中。 巨人双手合拢,护在怀里,越过断崖。 过了断崖,巨人再度散开,苏庭伸手一招,将五行甲召回。 “小庭。” 苏悦颦看着他,神色之间,充满了难言的意味。 此前早已知晓,苏庭乃是修行中人,能运使五行甲,能够召出五行力士,再非常人可比。 然而召唤五行甲,虽然也是苏庭的本事,但在她看来,五行甲终究是如同一尊护卫。 可适才的手段,一道乌光,绕身而飞,化作一柄铁刀,归于玉盒之中,这是苏庭自身掌控的本领,这是属于苏庭自身的本事,这更为令人感到震撼。 这让苏悦颦更是深刻感受到,苏庭已经在云端之上,越走越远。 “没事,我在剑阁之中,有所领悟,益处不小。” 苏庭笑道:“先前的手段,只是略有小成而已。” 苏悦颦微微点头,看向山上,神色间略显复杂。 苏庭笑道:“不用怕他,这丁家老三适才受了我一刀,这一刀虽然斩在地上,未有斩他肉身,但却实际上,是我斩了他的精气神。” 苏悦颦讶然道:“精气神?” 苏庭微微点头,看向那山巅,淡淡道:“他受我一刀所惊,致使精气神全散,心智无法沉凝,缺了那一股悍勇,缺了那一股自信,他今后即便武艺再高,也只是技艺精深罢了,技不能入道,他成就不了武道,今后没有机会成就大宗师了。” 他看向山上,微微背负双手,眼神中露出寒色。 他没有斩杀丁家老三。 但他斩断了丁家老三的武道前路。 他也断去了丁家老三修道的心性。 这一刀,不杀人身,杀的是精气神。 更新稍晚,重写一章 全文阅读无弹窗_中网文学 百十九章 飞剑小成! 清晨。 数日赶路,临至坎凌。 这日晨时,天还未亮,苏庭便已起身,踏入周边山林之间。 山林之中,这少年站立不动,并指成剑,任意挥舞。 而在他身周,一道乌光,随着手指,绕身而飞。 只是这刀光飞舞,却只在身周三步之内,不曾出过三步之外。 “飞剑小成,护身三步,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苏庭暗叹一声,把神刀收回。 在剑阁悟得剑意之前,他也能运使神刀,当作飞剑来用,但作用有限,至多飞出三五步,便会失去操纵。 并且,飞剑未成,在温养期间,便不得动用。 若一经使用,便会损伤,即便是在空中划过,与空气摩擦,都会损伤依附在飞剑外层的真气,故而损伤灵性。 易经有言,潜龙勿用,想来便是如此。 而如今飞剑小成,则又不同了。 苏庭能运使神刀,在身周三步,绕身而飞,只因三步之内,真气通达,能持续不断,便能使神刀飞舞于身周,环绕不休,循环不断。 而五步之内,可以随心而动,激射出去,又折返回来。只是,五步开外,能发出去,却未必可以收回手中。 若是到了十步之外,则会失去掌控。 但在十步之内,他心随意动,能准确操纵,击中任何目标,速度极快,且无坚不摧,胜过任何暗器,也胜过任何强弓劲弩射出的利箭。 …… 苏庭摩挲着这柄铁质神刀,目光微凝。 “三步之内,如臂使指。” “五步之内,仅能折返,不能任意施展。” “十步之内,只能如飞刀一般,去而不返,不能回收,但却可以百发百中,无坚不摧。” 他略微一叹,心道:“如今的造诣,只是飞剑小成,也只能驾驭到这般地步。” 尽管他这样的本事,已经让丁家老三这等内劲高手,都惊叹不已,为之骇然。 但作为修道中人,苏庭心中,却仍觉得稍显不足。 “若是造诣再进一步,那么十步之内,我也能如臂使指。” “倘如飞剑大成,我驾驭神刀,百步杀人,到了这一步,几乎可以无敌于人世之间。” “真到这一步,哪怕武道大宗师,也无可奈何。” 世间绝大多数习武之人,练就的各种招式技艺,无非就是两点,一是伤及对手,二是免伤自己。 而有了飞剑,自身不必上前打斗,便没有了被人所伤的本体,也就到了“免伤自己”的地步。 而有了飞剑,一味强攻,无须防守,这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而对于武者而言,任何招式,任何兵器,都是要伤及对手,压制对手,但对方运使飞剑,没有本体,便伤不了对方,于是只能防守,不能进攻。 除非有人天生神力,足以将飞剑都打断。 但这样的神力,武道大宗师也未必能有。 传闻八百年前元蒙武圣郭仲堪,身为武道大宗师,并生而神力,才有这样的本事。 但八百年来,也就只有一个郭仲堪。 “飞剑大成,驾驭百步,在人世之间,便立于不败之地,堪称无敌于人世江湖。” “我若要到这个地步,只怕要到三重天的修为了。” “但眼下倒也不错……” 苏庭摸了摸下巴,暗道:“十步之内,指哪打哪,锐利无匹,这就是小苏飞刀……” 接着,他又想起自己如今最大的依仗。 神刀绕身,三步之内,真气接续,环绕不断。 也即是说,任何敌手,正面对敌,都难以入他身周三步之内。 “神刀环绕我身,形成护罩,三步之内,万敌不侵。” 苏庭感叹道:“这果然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啊。” 随着一番感叹,他将神刀收在手中,却没有收在玉盒之内,而是放入了一个木盒当中。 他将木盒收起,看向天边的晨曦,徐徐吐出一口气,发出一声由心的感叹。 “我进境如此之快,除了自家天赋绝顶之外,还亏得有此剑意。” “也真是亏得那位正仙道弟子,留下了机缘。” “只是可惜了一座剑阁。” 那正仙道弟子葛正轩,奉命收走了其恩师收拢的剑意,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对后来人稍感歉疚,才留下自身领悟的剑意。 苏庭当日悟得剑意,养得飞剑小成。 神刀绕身而飞,随着字迹而走。 他剑意悟得越深,神刀飞得越快,而石板上的痕迹,便是越浅。 到了最后,他悟通剑意,石板也就失了神异。 那剑阁历经数百年,早已腐朽,只是剑意牵引,才能不倒,后来葛正轩收了剑意,又留了石板,也维持着剑阁。 如今被他悟得剑意,石板失去神异,剑阁就此崩塌。 “好好一座数百年的古楼,闻名天下的景观,就这么毁了。” 苏庭略感遗憾,叹道:“想来是我惊才绝艳,修得飞剑有成,苍天降下劫数,却让这剑阁挡了灾劫。” …… 朝阳初起。 姐弟二人吃了点东西,便驾马赶路。 走了不远,便见一条大河,奔流汹涌。 官道就修在大河边上。 道路前方,有一座凉亭。 凉亭里有个闲暇老人,提着壶茶,侃侃而谈。 老人身前,是四五个孩童,坐得十分乖巧,静静听着。 苏庭停下了马车,细听了一下。 只听那老人徐徐说来,讲的是个故事,而故事已到尾声。 “便是如此,那位仙人,将咱们这条坎凌大河的青牛大神,就此打灭了去……从此以后,坎凌无须献祭童男童女,也仍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几个孩童欢呼出声,颇为高兴。 老人继续笑着说道:“后来,在山中遇上仙人,请仙人出手的那个书生,也在坎凌娶妻生子,也就是成了如今的苏家。” 故事说到这里,也算说完了。 但接着又有个男童跳起来,喊道:“叔公,我们还要听那大虎的故事……” 老人点了点头,含笑道:“时候还早,也好。” 说着,他目光一瞥,看见一辆双驾马车,露出诧异之色。 就在此时,苏庭收回目光,轻轻一拍,马车沿着官道而去。 他偏过头来,对着车厢里的苏悦颦,平淡地说了一声。 “姐,到坎凌了。” 百二十章 坎凌苏家 坎凌。 苏家。 今日闲暇,苏家老家主一时兴起,聚集了几位同辈族老,品茶闲谈。 这几个老人,都已是花甲年岁往上,是苏家仅存的几位族老。 他们或许不是如今苏家权势最大的人,但却是苏家辈分最老,地位最高的几人。 他们曾经是苏家的中流砥柱。 而如今苏家的中流砥柱,也都是他们各自挑选出来的后辈。 正当品茶闲谈之际,忽然便见有大管事匆匆而来。 “家主,诸位族老。”大管事近前来,施了一礼。 “大管事,怎么了?”老家主问道。 “门外有个少年,自称姓苏,从落越郡来,是来认亲的。”大管事面色不大自然。 “认亲?落越郡的亲戚?近些年来,咱们似乎没有哪家的后辈,嫁到落越郡去。” 年逾古稀的苏家老家主,目光扫过,看向诸位族老。 诸位族老面面相觑,俱都摇头。 过了片刻,才有人说道:“近些年来,倒没有嫁去落越郡的,只不过,咱们苏家向来是家大业大,这些年来,在外落地生根的,或是外嫁出去的,三五代后,穷困潦倒,来主家投亲的,也不少见。” 这话说了出来,也就给外头那少年的来历及来意,定下了性质。 “这么说来又是一个穷困潦倒,来投亲的么?” “八九不离十,既然咱们这大管事都不认得他,显然他还是第一次来苏家。” “不是熟面孔,那是隔代了?” “何必理会,随便打发了便是。” 几个老人相互谈笑,颇是畅快。 来的是一个年轻人,在这群老者心中,倒没有谁真正放在心上。 “落越郡?”苏家老家主略微沉吟,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家大约三五百代之前的先祖,应该是从坎凌苏家出去的。”管事面色古怪,道。 “……”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哪怕淡然如苏家老家主,也不由得眼角抽搐了一下。 几位族老,俱都怔然。 “三……三五代?” “不。”管事迟疑了下,道:“他明说了,是三五百代。” 苏家老家主沉默了下来。 几位族老一时间相顾无言。 “三五百代?” “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全没了……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三五代的亲戚还比不过邻居来得亲近,他这三五百代,与路人有何分别?” “三五百代,咱们祖上还当过皇亲国戚呢,怎么不去京城认亲?” “哈哈,这混账小子,是来消遣咱们的么?” “让他滚蛋……” “这个……”大管事神色愈发古怪。 “怎么了?”苏家老家主露出异色,道:“那年轻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是驾马车来的。” “马车?” “双驾马车,价值不菲。”大管事道:“两匹好马,一黑一白,照小人看来,那白马神骏非常,堪称宝驹,不比苏立少爷那匹爱马逊色。” “哦?” 苏家家主目光微凝。 几位族老声音也为之一滞。 情况似乎与他们所想的有所不同? 双驾马车?且是宝马拉车? 这种排场,倒不像是穷困潦倒的亲戚,上门投亲来了。 “请他进来。” 苏家老家主笑道:“这年轻人说话有趣,老夫也想见他一见。” …… 苏家门前。 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车厢宽敞,两马神骏,颇为不俗。 马车之上,苏庭稍作打量,只觉这苏家宅邸,着实辉煌大气。 没有孙家那种古朴沧桑,却有一种新的大气磅礴。 孙家是祖宅流传,不断修缮,但这苏家的宅邸,显然是重修了多次,改变了多次。 “小庭……”苏悦颦的声音,在车里传来,带着几分忧虑,道:“咱们来认亲戚,你说是三五百代之前的亲戚,人家能接见你吗?便是去查族谱,怕也查不到了吧?” 说着,苏悦颦也叹了一声。 三五代的亲戚,也就够远的了。 这三五百代之前……哪有这样的亲戚? “没事。” 苏庭摆了摆手,笑道:“咱们进苏家的门,凭的可不是三五百代的亲戚……看见咱们这辆马车了么?” “马车?” “不错,就是马车。” 苏庭道:“在景秀县丁家,不是挺好使的么?这就是身份,许多时候,也是通行的铁令。” 苏悦颦低声道:“这能行么?” 苏庭笑道:“坎凌苏家,一向势大,但越大的家族,越是注重礼数。” 说着,他又继续解释,说道:“咱们若是徒步行走而来,穿着残旧,人家或许就当乞丐,随便把咱们这穷亲戚打发了。既然是驾马车而来,明显就不是普通的穷亲戚。” “再者说,就算不谈亲戚身份,只是来拜访的,在不知道咱们底细的情况下,看在这辆双驾马车的份上,他苏家也会看重两分,不会失了礼数,避免得罪了人。” “放心好了,我听松老说过了,苏家老家主是个老狐狸,不会鲁莽的。” “你看,这不就来了?” 苏庭呵呵一笑,指着门口,但见那大管事匆匆出门,朝这边过来。 “姐,咱们下车,一起进去,看看他苏家里头,有多气派。” “这……” “走吧,咱们这次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真正来走亲戚的。” 苏庭笑道:“咱们要的药材,可不简单,别说三五百代的亲戚,就算是苏家嫡系弟子,都没那个分量……所以啊,什么辈分的亲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做生意的本钱。” 苏悦颦微微点头,道:“好吧。” 苏庭下车来,又扶着表姐下来,才对着苏家来人吩咐道:“好生看管我的马车。” …… 苏家之内。 苏家老家主微微沉吟。 几位族老相顾无言。 过了片刻,就见大管事领来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俱是年轻人。 女子五官精致,清静美丽,只是脸色苍白,略感柔弱。 少年则背负双手,闲庭信步,徐徐而来,仿佛游览自家后院。 “少年人,你就是我这一脉,三五百代之前的亲戚?” 苏家老家主笑吟吟道:“到这一代来认亲,隔得远了点吧?” 百二一章 认亲,生意,打折 苏家之内。 苏庭姐弟站在下方。 前头是几名老者,或有年逾古稀,或是岁至花甲,都已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大约是曾经都手握权柄,故而气态不凡,都有几分威势。 当头发问的老者,约是古稀之年,但精神瞿烁,神采奕奕,嘴角含笑,语气温和。 但苏庭却从语气之中,感受到了几分不同的气息。 对常人而言,那是一种压迫! 手握权势,久居高位,从而拥有的上位者姿态。 坎凌苏家,毕竟算是一方大族,在外也颇有声势,这坎凌苏家的家主族长,气度威严,俱都不差。 这是一种上位者对普通人的压迫。 这也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压迫。 听得这句话,苏悦颦心中都不由得一凛。 苏庭侧身半步,靠近苏悦颦身前,真气转动,安抚情绪。 而他本人,则淡然处之,看向前方苏家老家主,微微笑道:“隔得是稍远了些,只不过,三五代的亲戚,跟三五百代的亲戚,也都是亲戚,只看您老人家认不认了。” 苏家老家主微笑道:“老夫听过祖辈的一些说法,数百年前,确实有一脉分支,去了落越郡,每逢年过节,也常回主家,后来隔得远了,也就没了联系,只是,到如今也未足百代罢?” 苏庭认真道:“反正都是远亲,三五百这个数儿,不是更顺口些嘛?” 苏家老家主开怀笑道:“人家来认亲,都是往近了靠,你倒是好,往远了说,图个顺口。” 苏庭摊了摊手,不甚在意,他此来做的是生意,不是认亲,三五代跟三五百代,对他而言,没有区别。 老家主笑过之后,才摇头笑道:“哪怕你确实是落越郡一脉的后人,那又如何?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隔亲三五代,结亲都不成问题了,你这三五百代的,来这儿又为什么?莫不是看在亲戚份上,来混口饭吃?” 苏庭摊了摊手,道:“要是能看在本家的份上,给口饭吃,也未尝不可。” 苏家老家主忽然开怀大笑,指着这少年,看向其他老者,笑着道:“你们总是在我面前夸赞自家后辈,总说自家后辈不卑不亢,面对长辈,也能侃侃而谈……今日看看这个少年,他连老夫都敢调侃,可稀奇么?” 几位族老相视无言,经家主提起,却也颇感意外。 他们几人,曾掌大权,岁数又高,辈分摆着,本身就颇有架势,苏家后辈见了他们,多是战战兢兢,也就少数杰出的那几个可以淡然而处。 今天这是哪来的少年,在苏家里头,面对老家主,却也不惊不惧,不卑不亢,反而调侃起家主来了? “行了。” 苏庭笑道:“晚辈今天来,可是有正事的……虽然咱们是亲戚,但我也不认为三五百代的亲戚,能比路人亲近,所以今日不是来投亲的,诸位认也好,不认也罢。现在,咱们谈正事?” 苏家老家主笑声停下,点头道:“你有什么正事?” 苏庭说道:“晚辈带来一封信,老家主看过之后,也便明白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 大管事双手接过,走到前头,奉上老家主面前。 苏家老家主取过这信,看向苏庭,稍感疑惑。 苏庭说道:“这信是落越郡雷神庙庙祝松老所书,他老人家也算是您的旧识了。” 苏家老家主点了点头,道:“是他的手笔?” 说着,他拆开了信,抖了一抖,捋平了信纸,目光一扫,看了下来。 看了一眼,还显平静。 然而扫了下来,苏家老家主面色微凝,稍显沉重。 待得看过这封信,苏家老家主的神色,显然比之前要严肃得多。 他看向苏庭的目光,不再是只是带着“兴趣”二字。 “玉牌在你手上?” 苏家老家主语气沉凝。 苏庭点头道:“不错。” 苏家老家主沉默下来,一时沉寂。 他前二十年,在家族之中争夺权势,中间三十年,为振兴苏家,发展苏家,殚精竭虑,但在他年老之后,便经常惦记着早年听闻的苏家大秘。 这些年来,逐渐把权势交到下一辈手中,他愈发清闲,临至晚年,心中对于那世代相传的一桩大秘密,愈发好奇。 祖辈曾说,玉牌必在苏家之内,后来为了那六面玉牌,更定下重赏。 而如今在他眼里,若这秘密属实,以如今的苏家权势,重赏便是翻倍,也未尝不可。 这几年间,苏家内外,老宅新府,不知搜了多少遍,一无所获。 未曾想过,祖辈所言的苏家,竟不是坎凌苏家,而是落越郡苏家。 “玉牌一事,松老在信里稍微提了一声。” 苏家老家主看向苏庭,道:“苏家祖辈,曾许下重赏,而老夫早年,也曾与松老提过,便是提高重赏,也无不可……既然松老愿意为你写一封信,想来你们关系不浅,这话也与你说了罢?” 苏庭点头道:“松老确实提过。” 苏家老家主平淡道:“那么,你今日的正事,便是要老夫,今日就给你这么一车银两么?” 这话一出,众人色变。 几位族老,神色之间,惊疑不定。 大管事更是充满惊骇讶然。 苏悦颦略感惊愕,看着苏庭背影,欲言又止。 然而苏庭背负双手,微笑道:“钱财于我,不过身外之物,晚辈此来,另有所求。” 苏家老家主皱眉道:“世上能看淡钱财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不缺钱花的人。” 苏庭闻言,不禁一笑,点头道:“这话不假。” 苏家老家主静静看着他,似在打量。 苏庭面带微笑,悠闲自在。 苏家老家主目光眯起。 有人家财万贯,但也未必能看淡钱财。 但也有许多人,富甲一方,却也看淡了钱财。 而另外有些人,或许不富,但少用钱财,知足常乐,也能看淡钱财。 但不论是否富裕,能看淡钱财的,都不是俗人。 这个少年,单凭这点,便胜过了苏家后辈任何一人。 “你想要什么?” “列元火木?” “此为何物?” “北域贡品,列元火木。” 苏庭说道:“我用六面玉牌,得老家主许诺那一场的重赏,换算下来,能换二十余株列元火木……但列元火木不易得手,我想老家主知晓列元火木后,即便是愿意给钱,也不愿意用列元火木,所以,余下的散数,权当辛苦费用,我也不要了。” 顿了一下,他看向苏家老家主,认真道:“毕竟都是亲戚,给您老打些折扣,我只要二十株列元火木,也算打个八折。” 场中静了下来。 苏家老家主一言不发。 其余族老神色渐变。 大管事微微皱眉,心头暗暗盘算,眼下的态势,是否该叫人进来,把这厮打个骨折? 百二二章 可须心狠手辣省钱财? 苏家堂内。 声音寂静。 气氛凝滞。 “列元火木……” 过了片刻,才听苏家老家主沉吟道:“老夫要先查知此物,才能给你答复。” 苏庭点头道:“意料之中,我暂时不急。” 人形何首乌还有,能压制寒气,暂时来说,倒也真是不急。 实际上,人形何首乌,不仅压制寒气,更是不断改善表姐的体质,比列元火木,要好得许多。 只是这人形何首乌,过于珍贵,且如今也剩余不多,总有用完的时候。 日后寒气迸发,便需要有列元火木才成。 但只要在人形何首乌用完之前,列元火木能够入手,便无大碍。 “列元火木的事情,老夫查知之后,自会考虑。但是,空口无凭,你总也该让老夫看一看,苏家历代所传的玉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罢?” “这是自然。” 苏庭从怀中取过玉盒,递了过去,道:“这个玉盒,便是苏家祖上,命能人巧匠,以六面玉牌,拼造而成。” 大管事赶忙上前,接过玉盒,呈上老家主面前。 老家主郑重接过,手上抚过,脸色变化不定,过了一阵,才长出口气,道:“这玉盒的六面痕迹,确实与记载的六面玉牌图纹,一般无二。” 这时,有族老忍不住心头疑惑,道:“家主,这玉牌究竟是何物?何以银两之数,竟以‘车’为计?” 老家主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苏庭一眼,知道苏庭大约是知晓些许,也就没有避讳,而是说道:“咱们苏家祖上,曾有流传,族中八面玉牌,已失六面,若能寻得另外六面,当得一桩大秘,为此,曾在苏氏族内,掀起不少风波。” 顿了一下,他才略微摆手,道:“究竟涉及什么秘密,待事后我再与你们详说。” 话落,他握着玉盒,有些爱不释手,却又打量了苏庭几眼,沉吟不语。 苏庭看出他的念头,却也不以为意,只是笑道:“老家主是对这玉牌,爱不释手,却又不舍得再让我带走?” 老家主脸色微变,才缓缓说道:“老夫不是强取豪夺之辈,未有与你达成交易,不会强留这一个玉盒。” 苏庭略微摊手,道:“也无所谓,老家主若是实在舍不得,玉盒便暂寄在老家主这里。我在坎凌住下,等着列元火木运来。” 这话说来,众人无不露出异色。 苏悦颦微微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都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交易,可此时钱还没到手,货却先给了,就不怕人家不认账了么? “你倒是大气。” 苏家老家主眉头一挑,说道:“就不怕老夫收了玉牌,下次把你拒之门外,翻脸不认账了么?” 苏庭露出笑意,摆手道:“认是不认,尽随您老人家的意嘛。” 他笑意盎然,语气平淡,气态悠闲。 但不知怎地,见过无数世面的老家主,心中陡然一凛。 苏悦颦心中略是一紧,她心中明白,以苏庭的本事,自然不怕吃亏,但事情若能顺利,自是最好,真要多生事端,多造杀孽,也绝不是善事。 “行了,玉牌放在您那儿。” 苏庭说道:“这些天我姐弟二人,就住在坎凌,想来以苏家的能耐,不难知晓我们落脚之处。若列元火木的考虑,您老答应了,便让人寻我便是。” 说着,他转身牵着表姐的手,便要离开这里。 无论是苏家老家主,还是诸位族老,或是那位管事,见得他如此干脆利落,留了玉盒,转身便走,不禁都感到错愕。 “且慢。” 老家主忽然开口。 苏庭停下脚步,笑道:“老家主还有什么事?莫不是看在亲戚份上,还要招待一番?” 老家主略有沉吟,道:“我苏家宅邸大得很,空着也是空着,你若不嫌弃,便留下住着,到时有了决定,也容易与你说。” 苏悦颦神色不甚自然,拉了拉苏庭的衣袖。 苏庭拍了她手背,示意放心,才看向老家主,说道:“寄人篱下,我可不大喜欢。” 老家主道:“都是苏氏族人,这也算是你的祖地,谈不上什么寄人篱下……你莫不是怕了?” “我能怕什么?” 苏庭笑着道:“也罢,就当自己家了,也省了我一笔住宿的银两。” 老家主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让我这大管事,领你去挑个住处,那所谓列元火木,待老夫有所了解,有了决断,再告知于你。” 苏庭点头道:“自无不可。” 大管事上前来,略微伸手,道:“两位请……” 苏庭点了点头,牵着表姐,随着大管事离去。 …… 这里静了下来。 苏家老家主沉吟道:“八面玉牌,这个说法,一时不好说得清楚,待会儿吃过饭,你们随我去祠堂,那里有本典籍,会更容易说得清楚。” 几位族老,各自点头,心头也颇有疑惑。 玉质之物,固然价值不菲,但换来玉牌,银两要用“车”来计算,那便不是玉牌本身的价值了。 玉牌之后,蕴藏着什么奥秘,他们也同样想要知晓,他们也有资格能够知晓。 “玉牌一事,饭后再说,但那个少年……” 年过花甲的族老,沉吟着道:“今夜解决?” 老家主皱眉道:“我何曾说过要解决了他?” 这族老错愕道:“难道家主强留下他,不是为了方便动手,省下一笔巨财?” 他心头愕然,其他族老,也俱有相似神色。 先前听得家主将那少年强行留下,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家主行事,好生果断。 现在听来,似乎有些误会? “我若真要省这一笔钱财,适才便让大管事带人把他擒下了,又何必留他?” 老家主缓缓说道:“外来人士,来了苏家,真要将他灭口,顺手埋了,也没多少麻烦。” 几位族老对视一眼,各有疑惑。 “那么家主留他,有何深意?” “观察一番。” “观察?” “不错。”苏家老家主稍微沉吟,道:“这少年在我等这些老东西面前展现出来的,是现下苏家所有后辈,都达不到的。” 几位族老不大明白老家主的意思。 但他们却听出了老家主没有下狠手的意思。 “这少年索要的东西,家主是真要兑现了?” 有族老问了声。 老家主没有开口,只是思索。 从那少年所言,那什么列元火木,比起一车银两,都要珍贵。 一车银两,放在哪个家族,都是一笔巨财,真要交出去了,也无异于狠心剜了一块肉。 “何必呢?” 适才那族老劝道:“一个少年,一个少女,身单力薄,只须心狠一些,这笔钱财,也就省下来了。” 百二三章 只怕扮猪吃老虎? 苏家。 大管事领着这姐弟二人,穿过廊道,走过院落,来到了这一座院子。 “小兄弟。” 大管事说道:“苏家在外,常有与人来往,不乏贵客上门,所以,当年重新建宅之时,也在后院这里,修了一些给来客居住的地方。” 苏庭打量了一眼,道:“不错,这院子还行。” 大管事略微躬身,道:“待会儿您的行李,可要从马车上取过来?” 苏庭点头道:“行,就让人取过来罢。” 真正贵重的东西,姐弟二人俱都随身携带,马车上面的,多是换洗衣物之类罢了。 倒是那五只小怪,来苏家之前,就先跳走了,那窝多半也要被清掉了。 大管事又低声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琐事,接着才告退离去。 见得大管事离去,苏悦颦才吐出口气,看向苏庭,低声道:“小庭,你怎么就把玉盒给人家了?而且咱们现在住在人家这里,总觉不甚自在,而且,怕也不安全。” 苏庭呵呵一笑,凑近前来,道:“有句话,叫作艺高人胆大,我的本事有多高,你也知道。这坎凌苏家固然势大,可还奈何不了咱们姐弟,更何况,那苏家老家主,其实没有恶意,至少刚才还没有。” 苏悦颦想起他的本事,一时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苏庭笑道:“若没有本事,咱们姐弟也不敢贸然上门,毕竟这六面玉牌,关系着苏家的隐秘,又关系着一笔巨额钱财……真要没有本事,贸然前来,就等着被杀人灭口了。” 说着,他看向来时的方向,眉头挑了一挑。 在这世上,心狠手辣,杀人灭口,这种事情从来不少。 如苏家这等庞大家族,能爬到这个位置,其中黑暗龌蹉的事情,要说全然没有,也不可能。 苏庭可从来不是什么天真单纯的少年,他在来时,便想过了许多状况。 只是未曾料到,这位老家主,比他心中所想的,有些不同。 此前所设想的情景,倒没有发生。 …… 苏家祠堂。 几位老者,来到了祠堂门前。 老家主转过头来,说道:“你们想要的解释,就在里头。” 几位族老在这个时刻,反而不算多么急切。 那位被唤作老七的花甲老者,却还惦记着那一车银两,以及象征着一车银两的列元火木,他斟酌言语,仍是劝道:“家主当真要做这正当生意么?这未免太不划算了些?” 老家主颇感无奈,看了他一眼,才叹了一声,说道:“这一笔巨财,若能省下,便是赚了的,你当我没有想过么?” 这话一出,让诸位族老,各有惊讶。 “家主既然想过,何不动手?”七长老沉声说道:“不过两个年轻后辈,也不像是习练过武艺的,不难应付。” 老家主微微摇头,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咱们只知道这少年来自于落越郡苏氏,余者一概不知,怎么动手?” 说着,他吐出口气,说道:“更何况,能让落越郡那老庙祝看重,特地为他书信一封,足见分量不轻。” 几位族老,大多识得那老庙祝,当年毕竟这松老也是在苏家住过一段时日,与老家主算是旧识。 但此时听来,却不仅仅是旧识。 “这老头儿,虽然年纪大了,但本事不小,捣鼓着鬼神之术,不好招惹。” 老家主缓缓说道:“这苏庭毕竟与他相识,即便是看在他这老友的面上,也不好轻易对这少年下手……更何况,这少年究竟是什么状况,老夫心头还正是捉摸不定。” 旁边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不禁惊讶,问道:“家主几十年阅历,见过风浪,会过皇帝,看人的眼色,一向极准,也看不透他?” “老夫第一眼,便看不透他。” 老家主说道:“所以我才与他笑谈许久,也算试探,但都如拳掌打在棉花里,没甚用处。” 几位族老,也都堪称是老狐狸一样的人物,只是不似他一样,直面这少年,倒没有太多的感触。 “你们总是在我面前,夸赞自家后辈,多么处事不惊,多么不卑不亢,多么礼数周到,逢事见人,又是多么游刃有余。” 老家主说道:“但今日这个少年,便胜过了你们所引以为傲的几个苏家后辈。” 七长老呐呐道:“不至于罢?” 老家主吐出口气,道:“怎么不至于?他面对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才真是游刃有余,族中有几个少年,能跟他这样?” “又不是咱们主家的人,自然没有咱们族里后辈那样,自幼敬畏,他没礼数,也是正常。” 七长老正这般说着,却见老家主摇头,他当即便不多纠缠,话锋一转,说道:“这点就算也认了,他确实有些沉稳,只不过,他再出色,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咱们主家的后辈,这什么狗屁三五百代的亲戚,跟外人有什么区别?家主不是想要栽培他罢?” “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 老家主摇头道:“这一个少年,论起风采气度,比咱们苏氏这名门望族的后辈子弟,还要出色,那么这样的少年,真是一个寒门贫家少年么?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他究竟是什么家底?你清楚么?想要动他,你还有底气么?” 七长老被家主一番问话,竟是哑口无言。 其他族老,也都沉默下来。 而苏家老家主,背负双手,露出沉凝之色。 “若只是碍于松老,也便罢了。” “但我更顾忌的是这个少年。” “他衣着简朴,但却气质不俗,乘一辆双驾马车,又是两匹好马,家底绝不寻常。” “再看他先前说话,言谈之间,淡然自若,身在咱们苏家之内,面对咱们几个老家伙,也不觉得拘束,悠闲自在,单是这份心性,便是不差。” “更何况,前后我试探了他多次,也隐约威胁了他几次,他仍然视若无睹,无所畏惧。” 说到这里,老家主目光落在七长老身上,道:“无惧威胁,你真当他是少年无知么?” 七长老呐呐无言,他性子向来急躁,但多年阅历,也曾掌权,倒也不是蠢材。 老家主低沉道:“他如此平淡,眉宇之间,神采自信,十有八九,是自觉能够摆平苏家给他的任何阻碍。” 这时,另一位古稀老者,沉吟道:“可是这个少年,看起来如此寻常?” “寻常……这才可怕。” 老家主皱眉道:“若他是如当朝太子那样,器宇轩昂,龙行虎步,一看便知来历不凡,想来你也不敢动他。但他看似寻常,便如陷阱了……” 说着,老家主看向七长老,道:“这次若不是我在,单你一个在族中,是否你就对他下手了?” “这……”七长老稍微迟疑,然后点头:“这是自然。” “这就是了,扮猪吃老虎。”老家主道:“猛虎来了,你不敢动他,但一只平平无奇的猪来了,你便想宰了吃肉……可在我的眼里,这只猪若真是过江猛龙扮成的呢?” 众位长老,一时无言。 “家主……”七长老迟疑道:“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苏家能有今日,不正是靠着我的谨慎么?”老家主说了这么一句,但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也常有想得过多,谨慎太过,从而错过机会的时候,所以这件事情,倒也不能全靠我的猜测。” “那家主的意思?” “他自称来自于落越郡,那便去落越郡查他的来历,查知他的根底。” 老家主认真说道:“查清了这个少年的根底,才能决定,此事能不能照老七所说,省下这笔巨财。” 七长老闻言,当即赞道:“家主英明,难怪当年争夺家主,我们斗不过你。” 老家主摆手道:“少耍嘴皮子,除了查他身份,还得查一查,那所谓的列元火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事……我觉得可以慢些。”七长老道。 “命人即刻去查,不得有误。”老家主说道:“若不能省下这笔钱财,那么这列元火木,也该交付给人家了。” 诸位族老似有想法,沉吟点头。 而就在这时,另外一位族老沉声道:“这事也未必没有例外。” 众人目光看向他来。 这族老说道:“若是咱们早日勘透这玉牌奥秘,得了祖上所传的大秘,那么这玉牌,也就只是玉牌而已,待到那时,将六面玉牌交还于他,也就是了。” 七长老笑道:“还是老九说得是。” 百二四章 飞剑修行,族老议事 翌日。 清晨。 院中。 晨曦初起,照在苏庭身上。 他盘膝而坐,呼吸绵长。 而在他身前,放着一柄铁质小刀,通体漆黑,长约七寸,宽有两指合并。 “起!” 随着苏庭一声低喝。 神刀应心而动,化作一道乌光,绕身飞舞。 没有手脚操纵,只凭一缕意念,只凭一丝真气,便游走不休,宛如黑龙游走,锋芒锐利。 随着他手上一指,乌光掠地而过。 地上顿时裂出一条缝隙。 苏庭招手,将神刀落在手中,运转真气,轻抚而过。 “之前运使神刀,便是在空中划过,都怕损伤灵性。” “眼下飞剑小成,任意飞舞,甚至可以裂地碎石,哪怕杀人染血,也无影响。” “除非是黑狗血,骨磷粉,天葵血等等一类易于侵蚀的物事,才会损伤飞剑。” “但就算是这些东西,等到了我飞剑大成后,也无须畏惧了。” 他心中念头闪过,暗自想道:“驾驭神刀,百步杀人,在人世之间,哪怕武道大宗师,也不畏惧,只是须得顾忌那修成了阴神的上人。” 他如今只是飞剑小成,驾驭不了百步,只能驾驭十步,且是能放不能收,形同暗器发出。 只不过在身周三步,神刀倒是可以环绕不休,如护身宝物一般,宛如黑龙随身。而且,随着他近两日领悟,这三步的距离,也逐渐往外扩展,也算是他造诣更高了些。 “如此进境,还算不差。” 苏庭微微点头,算是满意。 他将神刀放下,放入了木盒之中。 这木盒的材质,是黄花梨木,正是他从店铺里那套桌椅拆下来的,经他重新打磨,做成个木盒,就是准备把玉盒交出去后,暂用一段时日。 黄花梨木虽然比不得什么阴沉木之类的神木,但也能算上等,只是比起玉盒材质,其实还差了半筹。 但如今影响倒也不大。 其实,有许多修炼飞剑的修行人,在修道之初,本领未成,便少有是用玉盒这等珍贵物事,通常是用木盒盛装飞剑,内蕴药液,以药物滋养,以呼吸通达,久而久之,人与飞剑,形成联系。 但配置的珍贵药液,经飞剑沉浸,过于凌厉,放在木盒之中,时日一久,常要渗透木质,渗出药液,须得更换。 一来浪费了珍贵药液,二来频繁更换,实则不妥。 但好在如今飞剑小成,已经过了那个地步,眼下换了木盒,也无多少影响。 “木盒也一样,玉盒也一样,到飞剑有成,也就都仅仅是盛装的器皿而已。” 温养期间,飞剑不好显露,生怕损伤灵性。 而如今悟得剑意,飞剑得以小成,莫说显露在空气中,即便是杀人染血,也无太大影响。 所以玉盒的作用,已不似最初时那般大了。 另外,飞剑有成之后,自生灵韵,珍贵药液的滋养,用处也渐低了许多,也只有少数几种,才能有大用。 也即是说,到了这一步的火候,此后温养飞剑,绝大多数修行人,便都是全靠自家的真气了。 “不过这神刀从来神异,我苏某人也没用过多少珍贵药物,全靠自家真气,根底厚实得很。” 他徐徐吐出口气,将木盒合上,放入怀里,才站起身来。 一路修行过来,他道行进益,也同样不低。 如今体内一团雷光,光芒炽烈,沉凝如固,有鹅卵大小。 照这样的进境,不必多久,他便到了“雷光”境界的巅峰,也即是二重天的顶峰。 若更上一层,便是凝法。 也即是三重天。 人世的顶峰。 “不远了。” 苏庭背负双手,看向东方,沐浴在朝霞晨曦之中,发出一声感慨。 “这是多少修行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境界啊。” …… 于此同时。 苏家偏院的一座园中。 数位老者,围在石桌,细细品茶。 苏家宅院十分宽阔,历代修缮,也不乏推倒重建,因而不显古旧。就在去年年底,这后院的花园,又扩建了一番,如同园林。 树荫凉爽,树下石桌石椅皆有。 几个老人俱在品茶。 周边站着两个护卫,几个侍女,俱都一言不发,未敢打扰。 “玉盒已送去拆了,列元火木也去查了,那苏庭的来历也在查,诸位稍安勿躁。” 老家主笑道:“眼下这苏庭不急,咱们也不急,总不能几个老骨头,还比他没耐性罢?来,且先品茶。” 排在老七的那花甲老者,举起茶杯,饮了一口,称赞道:“这茶倒真是不差,约莫得有数十两银子的价位。” 这时,旁边又有个老者,呵呵笑道:“从哪儿来的?” 随着这声音,其他人目光俱都落在家主身上。 老家主年逾古稀,依然显得精神瞿烁,抚须笑道:“老七这张嘴,品起茶来,真是厉害……这茶叶是从京城来的,就是你那亲孙子苏立亲自送来的。” 闻言,七长老顿时笑骂道:“小王八犊子,我这亲爷爷都不孝敬,倒把好茶送到你这家主手里去了。” 听到这里,其他老人,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苏家老家主嘴角露出几分笑意,看向众人。 几个从小玩到老的老人,临到晚年,齐聚一桌,品茶谈笑,场面似乎显得十分温馨。 只是,当年掌权之时,尔虞我诈,互相倾轧,心结却总是去不掉的,而且如今为了自家后辈谋求权柄,实则也多是貌合心不合。 尤其是如今他也老迈,挑选新任家主,时日也近,几人谈笑之间,更有着几分凛冽气氛。 “苏立这孩子,近来倒是不错。” 苏家老家主点头说道:“前些时日,我派他去京城走上一趟,谈些生意,结果比我预期还好,把京城那些老狐狸,都拜访了一遍,确实是不卑不亢。” 七长老顿时抚须含笑,颇为自得。 而另外一人,又笑了一声,道:“说到这个,老五家的苏越小子,前些天参与了京城诸位士子的宴会,诗词冠压当场,后来在兵部侍郎面前,仍显气度,让那兵部侍郎,赞不绝口,还曾想把他孙女嫁给苏越。” “兵部侍郎?”九长老点头道:“我倒是见过他,掌的是兵家权势,威势不小,几乎可比家主。” 七长老点了点头,看了家主一眼,又说道:“咱们族中那些后辈,便是见了咱们几个,都战战兢兢,话不利索,不堪大用。只有苏立这寥寥几个,还能在家主面前,侃侃而谈。” 九长老应和了一声,道:“想来咱们苏家,未来靠得的,也就是这几个能算得是出色的了。” 几个老人互相交谈,看似颇为开怀,也无多少顾忌。 然而苏家老家主听在耳中,却不禁叹了一声。 真正能够放得开,没有顾忌的那几位,早已枯骨化尘了。 眼下这几位,哪怕最直性子的老七,都难免勾心斗角。 “话说回来,前些时日,京城那桩生意经营得不错,就是剩了个尾巴,要好好收拾一番,上下打点一下。” 那年逾古稀的老者,低沉道:“家主准备让哪个后辈前去?” 老家主微微皱眉,未有即刻开口。 七长老进言道:“我看苏立就不错,他前段时日,拜访了京城那几家相熟的老家伙,也没见失礼了。” 九长老说道:“苏越或许更好,会过各家年轻俊杰,见过大世面,甚至在兵部侍郎面前,都能十分随性。” 适才这年逾古稀的老者,目光稍沉,没有开口。 家主终究老了,许多权势,需要逐步传下来。 现在许多事情,揽在身上,颇有益处。 苏家老家主也明白这点。 他沉吟许久,心中在苏立和苏越两人犹疑不定,正要开口之时,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莫名便觉得是个人选,他不禁脱口而出,道:“这个苏庭,你们觉得如何?” 话音落下,园中寂静。 其余老者,眼神错愕,怔然许久。 百二五章 无妄之灾 园中静了一下。 几位族老,都满是错愕。 先是看看家主,又看看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才听九长老略显迟疑地问道:“家主……谈的是家事,不是玉牌,这扯到那个苏庭身上,又是为什么?” 其他人心中俱有几分不良的预感,纷纷看向家主。 苏家这位老家主沉吟说道:“你们总说苏立出色,苏越不凡,但这苏庭,在我等面前,岂非更为悠闲自得,气态更胜?老夫适才想着,若这一次,让他去帮个忙,收个尾,或许更完善些。” 话说至此,他目光扫过众人,露出问询之意。 其实在他心中,未必就真是要让苏庭处事。 只是对于苏立与苏越,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挑选,可又不愿有所偏颇,这般状况下,先前在他面前表现得当的苏庭,反而显得更合心意了些。 “这怎么能行?” 诸位族老,多是摇头,无一赞同。 尽管那桩生意,早已做完,该赚到手的,也都赚到了手,如今只是收尾。但这收尾,却也不是一件麻烦事,反而是一件好事。 上下打点,结识京城各家人物。 而收尾期间,或多或少,也能得些利益。 此外,在几位族老眼里,这一桩事情,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不算小事。 老家主毕竟老迈,权势逐渐下放,新一代家主也将要挑选。 这次选人前去收尾,虽然不是直接挑选家主,但这一次收尾,无论是利益,还是所识的人脉,都十分重要,堪称是一场积累,甚至所得所获,都会是未来成为家主的底蕴之一。 这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插手? “这事虽然不重,但苏家后辈里头,也有能够挑事的,自家人不选,要选他一个外人作甚么?” 七长老恼怒道:“家主总不会把他当成自己人了罢?这三五百代的亲戚,也能叫亲戚么?” 老家主笑着说道:“你激动个什么劲?我不过只是见这少年,算得是十分出色,气度不差,神采飞扬,颇有自信气态,不似俗类……我又并非认定了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少年,我也只是想要给他个机会,考验一下他有几分本事,是否可堪大用罢了。” “考校他作甚么?” 七长老说道:“虽然也是姓苏,但跟外人有什么区别?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咱们族里的事情,也不至于用上了他。” 老家主摆手道:“老七,咱们又不是选家主族长,只是选个管事的罢了……若经过此次考验,他真有本事,留下他有何不可?” 说着,老家主看向众人,说道:“你们要记着,但凡利于家族发展,要招揽有才之士,不是坏事。” “咱们大管事,也不是苏氏族人。” “你再看朝廷上的大官,也不全是皇室嫡系吧?” 老家主这般说来,余下几位族老,俱都沉吟不语。 七长老当即怒道:“这什么歪理?在家主眼里,咱们苏家多少族人后辈,就全都比不上一个外来少年?家主就只看了这少年一回,便如此看重于他?苏家栽培了多少年的这些族人子弟,全都被家主当成了什么?” 说着,他陡然站起身来,怒道:“反正我不同意。” 话落之后,他忽地拂袖,转身便走。 “这老七,还是这个暴脾气。” 老家主微微摇头,略感无奈。 其余族老似有思索,但却大多赞同老七的说法。 “老七……鲁莽了些。” “但所说的,不无道理。” “自家人够用了,不必用上这么个小子。” “行了。” 老家主摆了摆手,道:“到此为止,老七已经不欢而散,这事情也不急,今后再谈罢。” 说着,他忽然也松了口气。 也不用在苏立和苏越二人之间摇摆不定,被这几个老家伙逼迫着作出决定了。 只不过,细细想来,那个名为苏庭的少年,单论言谈自信,确实也是十分出色,是个合适人选。 “可惜,终究不是苏家嫡系族人。” …… 前院所在。 七长老怒气冲冲,一路走来,只看他阴沉着脸,那些个知他性情的下人,却也没有谁去触他眉头。 只是他没走多远,便见前方廊道有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这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从京城回来,还给家主送了些茶叶的苏立。 “爷爷,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七长老怒道。 “呃……”苏立一时语塞。 “倒是你这孙子,提着东西,要去哪儿?” “孙儿去寻咱们家中来的那个客人。” “什么客人?” “好像……”苏立想了一下,道:“叫苏庭?” “你个混账小子,找他作甚么?”七长老听见这个名字,愈发恼怒。 “孙儿回来时,见马厩里有辆马车,其中拉车的白马,竟是一匹宝驹,十分喜爱,不忍这宝驹沦为拉车工具,所以问了下人,才知这马车的主人。” 苏立笑道:“这不,我提了礼物,正要去寻他,跟他说说情,把白马送与孙儿。” 七长老怒道:“你倒是有心,还提了礼物?先前你给家主送了茶叶,怎么没见你孝敬我?” 苏立满是错愕,讪讪道:“爷爷这是怎么说话?” “怎么说话?” 七长老指着他手里的礼物,怒骂道:“你要送礼的那混账小子,让你给家主送的礼都白费了……你小子送的都是什么礼,怎么就没一次管用过?” 苏立被他骂得一阵迷糊茫然。 七长老气打心头起,道:“我刚在家主面前,准备给你提一提京城那桩生意收尾的好处,结果家主见了那苏庭,竟是把这个三五百代的狗屁亲戚看得高了一眼,准备把这好处给了他……” 苏立闻言,顿时一惊,道:“这怎么成?” 这不仅关乎利益,还牵扯人脉关系,对他日后有着极大助益,怎可落于他人之手? “自然不成,我这才险些跟家主翻了脸面。” “爷爷,你怎么如此冲动?”苏立急道:“你得罪了家主,日后他老人家若是对我心生不喜,我这里岂不是又缺了分胜算?” “胜算?胜算个屁!”七长老怒气升腾,一巴掌拍掉了他手中的礼物,道:“送什么礼?送个屁的礼!你知不知道,你跟苏越两个人加起来,在家主眼里,还没人家一根毛的分量来得重……跟人家一比,你就是个草包。” 苏立被他拍了一掌,怔怔无言,脸色阴晴不定,一时变得十分难看。 百二六章 请帖 午后。 苏家准备的饭菜,十分丰盛。 姐弟二人吃过午饭,苏庭便准备领着表姐,在这坎凌苏家里头逛一逛,看看这所谓苏氏一族的祖地,是什么风光。 可是还没准备出门,便有人来访,送上了一张请帖。 “诗会?” 苏庭略感诧异。 那下人低声道:“正是,苏立少爷也是坎凌有名的士子,这次的诗会里头,所请的多是坎凌的名流士子,其实也就是坎凌杰出的年轻一辈所聚……这场诗会,其实不少人打破头都想参与进来,提高一下身份,只是要求严厉,人数有限。” 说着,他看向苏庭,又道:“苏立少爷听闻您是从落越郡过来的亲戚,生怕招待不周,故而用了他的身份,争取了一个名额。” 他目光看向苏庭,充满了艳羡之色。 诗会、名流士子、身份象征、高雅之堂……等等字眼,是当世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此次诗会,有着几位有名的才子,莫说是寻常人,便是同为读书之人,也未必都能参与。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读到了可以跟这一个层次的士子并肩,便是不凡了。 哪怕只是参与,也足以是吹嘘的资本。 尤其是落越郡那边,偏僻地界,更想要多见些世面。 这下人递过请帖。 但半晌也不见苏庭来接。 他略感错愕,抬头看去。 只见这名为苏庭的少年,满是不在意,随手挥了挥。 “不去。” …… 那下人愕然良久。 当他要再度强调一下这场诗会的上等档次之时,便见苏庭已经回了院子。 这种寻常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便被人拒绝了? 这人捏着请帖,呆了半晌。 他回去复命,一路上仍是有些恍惚。 待见了苏立,又将两人对话,尽数道来,只是语气显得十分复杂。 “不去?” 苏立闻言,皱起了眉头。 他只当这个苏庭,从落越郡来,那地方固然不小,但地处不如坎凌繁华。 今次请苏庭前往诗会,他本以为这乡下来的亲戚,会十分欢喜,至少,听闻这等热闹场面,赴会的兴趣,总还是有的。 可未有想到,竟然被拒绝了。 “你小子刚从京城回来,又耍什么把戏?” 七长老也正听见这事,顿时恼道:“前次送礼,这次送帖子,你还当真要认这门亲戚不成?” 苏立转过头来,笑着说道:“爷爷,我自有打算。” 说着,他指向那下人,说道:“再送一趟,务必请这贵客赴会,若他不去,你就不要回来了。” 那下人心中一惊,不禁颤抖。 苏立不容他多说,挥了挥手,示意他就此退下。 七长老疑惑道:“你要干什么?” 苏立笑道:“这次赴会,对他而言,可不算好事,孙儿这就与您说来……适才这下人在此,不好明说,就怕他知道孙儿心思,待会儿去请苏庭时,态度会有转变,让人生疑。” 七长老纳闷道:“这个诗会,虽然是你们这些后辈小子为主,但老夫也知道,层次不低,许多寒门读书人,都看得颇重,一个门帖名额分量不轻……你把这个名额给他,倒是坏事了?” “这诗会自然不是坏事,但一个乡野匹夫进了这里,对他来说,就是坏事。” 苏立含笑说道:“这个苏庭,如今在家主眼中,看得颇重,孙儿自觉不好鲁莽行事,动强便落了下乘,所以才有这点小心思。” 七长老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有什么鬼心思?” 苏立说道:“咱们家主不是觉得他颇为出色么?” 说到这里,他目光微寒,道:“那就让这苏庭展现一下,看他有多少才能,多少出色之处……让家主他老人家仔细看看,这个乡下小子,在受得坎凌诸位士子不喜,所谓千夫所指之时,是多么惊慌失措?也让家主看清楚些,这厮究竟是个草包,还是个绣花枕头?” …… 小院之中。 苏悦颦轻声道:“先前我听见了,这诗会倒也不错,你怎么不去?” 苏庭摊手道:“什么诗会的玩意儿,有什么紧要的?咱们姐弟先逛一逛这苏家大宅,再逛一逛坎凌,看看这坎凌多热闹嘛。” “游览观看,什么时候都可以,这诗会倒是难得。” 苏悦颦道:“你参加了诗会,见些名流士子,不是坏事。” 苏庭笑道:“姐想要我去见见世面?” 苏悦颦点头道:“落越郡的地方,没有这里来得繁华,没有这种场合,但什么诗会之类的,我倒也听过不少,你去走走看看,不是坏事。” 苏庭大约明白表姐的意思。 读书人的诗会,在普通人眼里,总是层次较高。 以往苏庭病倒之前,苏家父母也是想要他读书识字,走上仕途的。 表姐虽然为人聪慧,却也依然扭转不了以往的念头。 “各地诗会上的故事,倒是听过不少,也听说有谁结识了什么大人物,飞黄腾达的。你虽然不靠这些了,但多看看,涨些阅历,也是好的。” “那我带你一起去?” “这怎么行?” “那我总不能留你一个在这儿?” “姐在这里等你,你回来后,咱们再去四处走走,也不错啊。” “可现在也晚了啊。” 苏庭摊了摊手,无奈道:“那送请帖的被我赶跑了,现在没了请帖,也去不了,咱们还是收拾一下,出门逛逛好了。” 然而话音才落,他自己便先怔了一怔,转头看去。 只听院外又传来一声呼喊。 正是先前那送请帖的下人,哭着喊着,求着苏庭收下请帖,准时赴会。 在苏悦颦的怪异目光之中,苏庭颇是无奈地取过了请帖。 “去就去了。” 苏庭掏出五行甲,取出一张灵符,递给表姐,“你既然不去,但也要让我放心才是。” 苏悦颦知道这五行甲用处,也不愿苏庭担忧,便接过了五行甲。 苏庭看了一眼,道:“时候还早,不如咱们先逛逛苏家?” 苏悦颦点点头,道:“也好。” 她本是不愿影响苏庭,但见苏庭这般有兴趣,自身也有心四处看看,倒也没有拒绝。 苏庭笑着点头,将请帖收起。 他略微偏头,看向院外,眼中露出异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次送帖,还能说是善意结交。” “被我拒绝之后,一般人必然恼怒,可他却二次送帖,显然另有目的。” “本人不来,下人来送,本就是看低了苏某人。” “这种轻视的心态下,还能忍住恼怒,接二连三邀我赴会,看来另有所图。” “若不去理会,指不定后头还有什么歪招。” 苏庭摸了摸怀中的玉盒,砸吧砸吧嘴,“闲着也闲着,陪你们玩玩,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 百二七章 神采风流如我,除了参加诗会,还能干什么? 所谓诗会,不在苏家大宅,也不在哪家酒楼,而是在苏家大宅在不远处的一座苏氏庄园。 往年也有诗会,但今年苏立从京城归来,显得尤为隆重。 “据说今次,苏立兄从京城归来,恰好是逢京城天章阁学士刘大人也游至坎凌,此次诗会比往年要早,便是因为刘大人有心看一看这坎凌士子,资质如何。” “如此说来,这次的诗会,真是不同往常了。” “这是自然,谁若被刘大人看重,不说一朝提拔,平步青云,单是留下个不错的印象,就是极为可贵,日后上了京城,兴许便是获益无穷。” “苏立兄真是造福我等。” “京城刘大人来了,那么咱们县官丁大人,多半也会来。” “这倒不知了。” 不少人已在谈笑。 而当苏庭来时,场面已算是颇为热闹。 但他要进去之时,便发生了一点儿小小的意外。 后来在苏庭跟表姐说起诗会时,便将这点儿意外,都归于看门那厮眼神太差,绝不是自己的原因。 …… “站住!” 门口那人喝道:“干什么的?” 苏庭怔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你拦的是我?” 适才他见先前那几人,也不曾受到拦阻。 怎么到了自己过去,便遭了阻拦? “废话,不拦你要拦谁?”那人道。 “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苏庭怒道:“怎么先前那几个,也没见你拦路,只来拦我?” “他们几位,都是坎凌有名的士子,哪次诗会少了他们?”这人打量了苏庭一眼,道:“倒是你这位,从未见过,来此作甚么?” “我?” 苏庭退了一步,然后张开双手,道:“你看我像是来干什么的?神采风流如我,这等出众不凡,气质脱俗,除了参加诗会,还能来干什么?” “参加诗会?” 那人有些愕然,道:“你来参加诗会?” 苏庭顿时纳闷,道:“你看我不像么?” 那人摇了摇头,道:“不像。” 苏庭脸黑了一下,掏出请帖,便甩了过去,怒道:“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这人忙是接住请帖,细看之下,愈发惊愕,却不敢失礼,忙是垂首低眉,连连称歉。 苏庭拿回请帖,收在袖子内,大步往内里走进去。 但才走过门槛,便停顿了下脚步,看向适才那人,道:“方才是有人让你拦我?” 那人心中微惊,忙是低头道:“没有。” 苏庭冷笑道:“那你怎么就敢拦我?其他士子就算要验请帖,你们也该客客气气的,绝不会呵斥罢?” 那人迟疑了一下,道:“只是您的穿着,当真不像。” “不像?” 苏庭低头打量了一下。 淡黄衣衫,稍微洗得发白了些,但也是朴素无华。 没有华丽纹饰,也没有破旧补丁,中规中矩,堪称反朴归真。 “哪来的寒门子弟?” 就在这时,旁边一人斥了声,满脸嫌弃。 苏庭顺着声音看去,说话这人已经离去,只是看他背影,却是个衣着华丽的。 目光扫过,这庄园之内,不说人人都是衣着华丽,但也都是十分不俗。 单说先前这人,便是头戴冠帽,身穿长袍,脚踏长靴,腰束玉带,并且还手执折扇,偶尔摇动,显得颇有风度。 苏庭目光扫过,打量了下众人,似乎也就只有他穿得寒酸了些。 然后他沉默了片刻,心中闪过两个字眼。 “骚包!” “一群骚包!” “放眼全场,还是我苏某人性情淳朴,衣着朴素,高洁雅士,鹤立鸡群,大隐于市……” 苏庭心中闪过了百八十个字眼,然后拍了拍衣摆,大步走了进去。 …… 庄园之内。 里侧有座阁楼。 比起下方热闹不同,这里显得稍微安静一些。 “年轻一辈的人,咱们下去,也是格格不入。” 苏家老家主笑着说道:“还是这里安静。” 旁边也有位老人,气态儒雅,发丝灰白,抚须道:“苏兄所言正是,咱们老一辈人下去了,自己不能自在,他们也不自在,待会儿发挥之时,难免拘束,受得影响。” “刘大人所言正是。” 另一位中年男子,呵呵笑了声,道:“坎凌士子,多有杰出,今日刘大人可要多看几个,看看可否要在坎凌挑个贤婿?” 那儒雅老人呵呵笑道:“丁大人说得是,那便看看。” 而在儒雅老人身后,还有两个少女,衣着不同,显然是一主一仆。 那位大小姐,相貌秀丽,只是略微鼓腮,似乎不大开心,恶狠狠瞪了这位丁大人一眼。 丁大人没有看见,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那群士子,嘴角含笑。 倒是丁大人身后的一个下人,见了这少女的神态,颇觉有趣。 若是苏庭见了,便可以认得出来,这个下人,赫然便是景秀县丁家的那名家丁,也即是坎凌县丁业大人的心腹。 …… 庄园之内。 苏庭衣着简朴,跟旁人显得略有不同,加上他本就不是此道中人,真要凑上去,也是格格不入。 若没有意外发生,那么此次也就当个看客,开开眼界了。但既然是有人心怀不轨,特地邀他来的,那么“意外”总是难免。 “哪个是苏立?” 放眼场中,苏庭倒也没有什么熟人,至于苏家的苏立,他压根便不认得。 他也不多想,进来之后,不去打扰别人,自己寻了个角落,旁边也有矮桌,放着些供人吃喝的物事。 苏庭随手拾起个瓜果,啃了一口,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场面。 真要论起来,前世今生,他都没有参与过这样的场面。 见见世面,倒也说得不差。 “这厮是谁?” “像是个寒门士子,穿得太过寒酸了些,不知怎么混进来的?” “一进来便是找食物吃,只怕是穷怕了,饿坏了。” “真是羞于此人为伍。” 耳边低语声阵阵传来。 苏庭怔了一怔,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手中的瓜果。 “如果我没听错……” 苏庭摸了摸脸,心中猜测道:“他们说的那个寒酸士子,好像是我?” 他才这般想着,就见自己身周,逐渐有人散开。 原本有些士子,也不在意,但见有别人退开,自己若还留下,似乎仿佛还被人看低了一筹,于是也就随着退开。 不过片刻,苏庭身侧,就空了一圈。 周边那些士子,看着苏庭的目光,满是嫌弃,仿佛他一身臭味,不可亲近。 “这是孤立我?” 苏庭咬了一口苹果,心头纳闷道:“这就是那苏立的手法?这是什么把戏?孤立我作甚么?能顶个毛用?我压根就跟这些家伙不是一路人……” 百二八章 这群公鸡还想欺负自己? 庄园自然不小,而聚会之人,也算不少。 但在这里,出现这么一个古怪现象,倒也颇为显眼。 苏立等人,算是较为有名的几位,才学俱都不低,身份地位也都不差,他们结识多年,有些算是好友,也有些也算诗词交锋的对手,针锋相对。 也有一些,两者皆有之,惺惺相惜,又互相争锋。 他们这一群人,也成了一个圈子。 算是这坎凌的读书人之中,层次最高的圈子。 “那边怎么了?” 一个衣着光鲜,手执折扇的白衣男子,露出诧异之色。 这人名为何云方,也是坎凌县人士,但并非坎凌镇,而是来自于坎凌的灵溪镇上。 何家不如苏家,可也算是大族。 他的才学,甚是高深,不低于苏立,也曾在京城闯出少许名声。 听他发问,当下便有人去看了眼,听了些声音,回来与他细说。 何云方眉头一挑,却没有开口。 只是旁边其余人等,倒是颇有不喜。 “有个寒门子弟,混进来了?” “寒门子弟,只要有些才能,咱们也不嫌弃,可是他那是什么吃相,一进来就找吃的?咱们这又不是厨房……真是平白污了清静。” “难怪那些兄台纷纷退开,真是羞于此人为伍。” “这样的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好像是苏家的请帖?” “苏立兄,这是怎么回事?” 许多人的目光,看向了苏立。 苏立正看着苏庭那边,朝着苏庭身侧那几个士子,投去了赞赏目光,才收了回来,看向身周这几位,无奈道:“只听说是个乡下来的远亲,不曾想举止不当,行为不雅,拉低了咱们这诗会的层次。” 何云方与苏立并称双杰,针锋相对,听闻是苏立所请,还是苏家亲戚,当下冷笑一声,有心要落苏立颜面。 “如此低俗之辈,留他作甚么?” 何云方拂袖道:“将他驱离了……刘大人若是见了,成何体统?他老人家初到坎凌,见了坎凌士子,如此寒酸模样,如此举止不妥,岂非看低了我坎凌众人?” 苏立神色古怪,甚是复杂,却没有替苏庭说话。 其余人本是不好恶了苏立颜面,但见苏立也是默认,便也附和了一回。 “何兄所言正是。” “此人当真不该现身于诗会当中。” “趁着刘大人未到,赶紧清走了他,莫要到时候,场面乱了。” “正是此礼。” …… 不远处阁楼上。 这几位大人物,见得那边颇有几分动静,不禁纷纷侧目。 苏家老家主,眼力还好,远远便见得苏庭,当下眉头一皱,暗道怪异,这苏庭如何来了这诗会?而且,若没有请帖,又怎么能来这诗会? 丁业也是略感诧异,然而这时,他身后家丁眼神一凝,认出了苏庭,便凑近前来,在丁业耳旁低语两声。 刹那之间,这位丁大人神色有异,看了苏家老家主一眼,却没有多说,只是略微摆了手势。 家丁会意,退了一步,不再多说。 而那位刘大人,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已有人上来禀报,便道:“据说是个寒门子弟,进了诗会,衣着寒酸了些,举止也不妥当,还未作诗,先取食物了。” 刘大人皱眉道:“寒门士子,衣着寒酸,也情有可原,这样的人只是出身不好,只要他才学足够,诗会又怎能阻他?但他先取食物,便未免太过失礼了些,便是饿着了也不该这样……没有礼数,不成方圆。” 然而这时,他背后的少女倒是说道:“礼数就是束缚,人活得自在,怎么都好……他虽然随性了些,但往往随性的人,都有自傲的本事,这种人其实自傲,才能看淡别人的目光。” “再者说,他又哪里失了礼数了?” “衣服虽然不大好看,但也没有衣不蔽体,还算衣着得当。” “至于食物,他面前那堆食物,本意不就是在诗会上,供人吃喝的么?只是别人都自恃身份,故作高贵,不愿在众人面前吃东西,可他愿意吃了这原本为众人准备的礼物,怎么就失礼了?” 少女语气之间,倒是充满赞赏,看向自家父亲的目光,略带挑衅。 显然这一番话,未必是心里话,但却是为了跟自家父亲抬杠。 侍女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衣袖,悄声道:“小姐,这又不是在家里呢,不要总想着落老爷的脸面。” 那少女哼了一声,没有多说。 刘大人满是无奈,看了自家女儿一眼,没有回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适才禀报那人下去。 丁业看着那人群中的少年,露出几分惊异神色。 他本担忧,下面的士子们,因为苏庭衣着寒酸,便孤立了他,导致刘大人对于坎凌年轻一辈读书人,落下偏见,觉得这些年轻士子过于肤浅。 但未有想到,刘大人却是不大喜好无礼之人,也有着跟下方士子一样的想法。 “看样子,下面的人,似乎想要把这人驱走?” 丁业看了一眼,旋即看向苏家老家主,道:“这据说是苏家的客人罢?” 苏家老家主微微皱眉,他看不透苏庭,他也觉得不能招惹苏庭,但眼下的状况,倒有些麻烦,他本要命人下去,但却不知如何吩咐,再想起苏庭的种种神秘,如何解去当下的局面,他也颇为好奇,于是只是皱眉,道:“且先看看。” 丁业点了点头,心中大约猜测,这苏庭来到坎凌走亲戚,似乎不怎么受到亲戚待见。 这般想着,丁业看了身后家丁一眼,家丁会意,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然而那刘大人,却看着下方的动静,来了兴趣,想看看接下来,情况是如何发展。 …… 众人之中。 不少目光投在苏庭身上,不乏议论声音。 苏庭微微皱眉。 原本他这身装扮,虽然跟其他人格格不入,但也不至于这般显眼。 显然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让他存在感升高一些。 然后,再加上这些人阴阳怪气的几句话,挑动旁人情绪,他苏某人就犯了众怒了? 对于这些所谓的士子的态度,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他发现有人似乎想要赶走自己? “不错嘛。” 苏庭咬了一口西瓜,看向前方不远处。 他修行之后,五感敏锐,能听得众人所言,能见得许多场景。 在前方不远处,那几个家伙里头,有人叫何云方,有人叫苏立,有人叫周什么来着……而他们这些人,似乎是这群士子中,身份地位较高的? 而此时此刻,那几个家伙,正在商量要把自己驱赶出去。 “嘿?” 苏庭略微侧头,眉宇微挑,只觉有趣。 想我苏某这等不凡,身为堂堂修道人,未来的神仙,将来的道祖,还能让你们这群只懂得吟诗作对无病呻吟的酸腐货色凡夫俗子给嘲讽了? 苏庭觉得自己此刻是鹤立鸡群。 结果这群公鸡居然还想欺负自己? 百二九章 闲人庸才妄论我 诗会之上。 苏庭才刚进来,便在苏立的人稍微挑拨之下,莫名其妙犯了众怒。 周边这群家伙,离苏庭远了三步,不愿近前,正是羞于此人为伍。 “人云亦云,没点主见。” 苏庭咬了一口香蕉,看也没看身边这群年轻书生,而是看向不远处的那几个家伙。 那些家伙似乎已经商定,要将他赶出诗会,还美曰其名“君子动口不动手”,正要招来一群下人赶走他。 “让人赶我?” “真让你们把苏某人赶出去,苏某人这张俊脸往哪儿搁?” “回去了怎么跟表姐提?” 苏庭嚼了口黄瓜,心头暗想,这事要是传回落越郡,别说青平那面貌忠厚,心头腹黑的家伙,就算是松老,怕也要把自己冷嘲热讽一顿。 随着他这般想着,已经有一名年轻人,领来了四五个家丁。 这四五个家丁,只是下人,武艺都不曾练过,苏庭自然不惧。 但这是诗会,若是动手,便落入下乘了。 何况众目睽睽,运用道术,影响太大。 苏庭从一开始也没想动手。 “不是诗会么?” “武的不用,那就来文的。” “唐诗宋词,随便扔出来一首,都能亮瞎你们的眼,哭着喊着求我当文坛魁首。” 苏庭把一块猕猴桃塞进嘴里,然后擦了擦手,准备大展文采。 但东西入肚,他砸吧砸吧嘴,僵了一下。 满肚子唐诗宋词,哪一首的寓意,是适合在这个场合打脸的? 一时间才学过于丰富,选择太多,居然挑不出来? 面对众人的目光,他刚吃完水果的嘴里,忽然觉得还有点儿口干舌燥了。 “难不成要凭借苏某人的聪明才智,现作一首,技惊四座?” …… 阁楼之上。 众人俱都看向下方的场景。 独有这刘小姐,看到了旁人没有仔细注意的细节。 “这个家伙……” 刘小姐看着那个少年,在人群之中,受人鄙夷,却仿若不觉,满是悠哉,毫不在意,仿佛没有把人放眼里,目光倒多是放在矮桌的食物上。 就在他进门之后,到了现在,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下,就先吃了十七八种瓜果。 “这厮倒是真能吃。” 刘小姐觉得愈发有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丁业微微皱眉,看着似乎处在危局之中的苏庭,略有沉吟,又看了苏家老家主一眼。 这位老家主,一言不发,皱眉不语。 倒是那刘大人发出一声惊咦。 “怪了。” 刘大人道:“众目睽睽,受得众人不喜,换做旁人,难免要是坐立难安,心生窘迫,但这少年未免太平静了些。” 何止是平静,压根就是目中无人,仿佛场中只他一人,根本没有在意其他,随性到了极点。 “刘大人看出什么了?”丁业笑问道。 “这样的人,要么心中慌乱,但故作平淡,要么则真是没有把这场面看在眼里。”刘大人说道:“便是老夫,若是受众人指责,难免都要辩解又或是怎样,他却是没有理会……除非他是迟钝,否则,他就真是有些底气。” 刘小姐撇了撇嘴,道:“年纪轻轻,能有什么底气?” 刘大人微微摇头,道:“老夫不认识他,自然不知道。” 苏家老家主想起初次见得苏庭时,心头便觉这少年不妥,如今不知怎地,愈发期待。 丁业倒是笑道:“看他衣着虽然普通,但气度不凡,底气大约是有的。但眼下状况,无非就是身份、或是本事。” 说着,他看向苏家老家主,道:“他莫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刘小姐心中忽然闪过无数念头。 例如有哪家大人物的公子,故意衣着简朴,游历江湖,来到这儿,扮作常人,然后被人鄙夷,最后掀出身份,结果众人纳头就拜。 这么想想,心头竟然有些激动与期待。 “身份?” 苏家老家主微微摇头,他也还没查清苏庭的底细。 但老家主摇头,落在众人眼里,也就只是在否认这人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刘大人沉吟道:“没有显赫的身份,就只有依靠本事……看他少有刚烈冷峻气态,只像个养尊处优的,倒也不像是习武之人。” 刘小姐说道:“这是诗会,指不定人家才学旷世,准备吟诗一首,技压全场呢?” 身后的侍女,忽然扑哧一声,禁不住笑。 但刘大人却若有所思,道:“不无可能。” 丁业忽然一指,道:“那几个家丁,过去赶人了。” 众人目光看去,便见几个家丁,朝着那个少年所在走去。 而那个即将被赶出去的少年,依然平淡,然后,似乎呆了一下? …… 在诸位士子眼里,只见有人过来,要把这寒门子弟驱逐出去,避免拉低了这诗会的层次。 而那少年见了这个场景,忽然就僵了一下,仿佛吓傻了一样。 可当几个家丁临近之时,却见那少年忽然想到什么,旋即松了口气,冷笑了一声,随手拿个瓜果,啃了一口,便抛了出去。 他神采飞扬,仿佛换了一人。 他往前迈步,笑着看向众人,道了一句:“落越清风拂衣裳。” 这一声响起,众人俱感错愕,才明白他忽然开口作诗了。 而苏庭目光扫过,转向众人,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接着悠悠说道:“狐朋狗友聚一堂。” 场面之中,陡然寂静下来。 落针可闻。 狐朋狗友聚一堂? 诸位士子尽都怔住。 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大约是品错了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苏庭哈哈一笑,继续说道:“闲人庸才妄论我……” 话音才起,众皆哗然。 狐朋狗友? 闲人庸才? 这是在侮辱在场众人? 这厮未免太过猖狂了! 苏立脸色阴沉。 何云方陡然近前,喝道:“安敢出口伤人!” 苏庭却只是斜着眼睛瞥他一眼,又取了根香蕉,咬了一口,含糊道:“斜眼视之……人何方?” 何云方如受重击,脸色铁青。 斜眼视之人何方? 他明显觉得这句话,指的是他何云方。 而在场中,僵了片刻,陡然群情涌动,怒意冲霄。 “你敢辱骂我等?” “好生猖狂?” “哪来的乡下小子?如此不开眼,竟然得罪满堂众位才子?” 百三零章 威慑全场 落越清风拂衣裳。 狐朋狗友聚一堂。 闲人庸才妄论我。 斜眼视之人何方。 阁楼之上,诸位俱都沉默。 苏家老家主面无表情,只是眉眼抽搐了一下。 丁业口干舌燥,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刘大人若有所思,皱着眉头道:“这一首诗,未有真正圆融如意,以文采论,不能冠压全场,只是……” 不待他说完,刘小姐便是开怀笑道:“只是仇恨结得好,意思也都明朗了。” 刘大人却点头道:“这话倒也是,能让众人共怒,也是一种本事。” 说着,他沉吟道:“落越清风拂衣裳,这第一句明显指的是自己,只是这落越……” 顿了一下,刘大人看向苏家老家主。 老家主叹道:“他来自于落越郡。” 刘小姐闻言,面色古怪,道:“自己夸自己?” 刘大人咳了一声,道:“第二句是狐朋狗友聚一堂,这句倒是……” 说到这里,刘大人没有继续多说。 但字面上的意思,就已经足够明朗。 “闲人庸才妄论我?” 刘大人不知怎地,竟满是感慨,叹道:“这一句倒真是令人感慨万千,令老夫想起古时先贤及今日贤臣,面对世间庸人的诸般论道,堪称佳句。” 丁业脸色有些不甚好看。 前面那句也罢了,后面两句,“狐朋狗友聚一堂”,“闲人庸才妄论我”,竟是把坎凌的诸位年轻士子,都贬低到了尘埃里去。 而更是让他心头沉重的是,刘大人对后面这句“闲人庸才妄论我”,竟然满是感慨,对苏庭也有所改观。 也即是说,苏庭对坎凌士子的评价,已让刘大人心头,若有若无地产生了几分认同感。 “丁某经营坎凌多年,士子资质良好,倍受佳誉,莫不是要毁在这两句诗的上边?” 丁业才这般想着,却听刘小姐又说起最后一句。 “斜眼视之人何方。”刘小姐笑道:“这句话没甚文采风采可言,但意思倒是明白得很,他压根没想正眼看人,就是斜着眼睛看人,也都没看见人……场中这些人,全都没让他放在眼里。” 说着,刘小姐拍手道:“好,够猖狂,本小姐喜欢他,今后本小姐行走江湖,看见不顺眼的,就借用他的诗,来个目中无人。” 众人神色怪异,那侍女连忙拉扯小姐衣袖。 刘大人面色不甚好看,哼了一声。 刘小姐瞪了自家老子一眼,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不对,这小子这么嚣张,一首诗骂了一群人,犯了众怒,他就不怕被人被打么?” 刘小姐这一声出去,众人才连忙看去。 只见那名为苏庭的少年,已经被诸位士子围在中间。 若不是这些读书人自认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只怕就要把这少年围殴,闹出人命来。 但眼下群情涌动,众人俱都愤怒,任由事态发展,若再有人挑拨,只怕难免还是动手。 可刘大人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这个少年,在人群围困之中,依然不惊不惧,还是悠闲得很。 苏家老家主眼神之中,忽然惊疑不定,其他的且不论,但这个苏庭,落在这个境地里,倒还真有几分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稳重。 刘小姐也发出一声笑,嘻嘻道:“文采没有冠压当场,没有让人心悦诚服,反而成功拉动了众人的愤怒。眼下他又没有武艺在身,这样的处境之下,看似淡然平静,实则显得嚣张猖狂,他这欠打的模样,当真不怕被人打死么?” …… 苏庭将瓜果放下,看向围拢过来的众人。 几乎人人面带怒色。 包括所谓自恃身份的何云方等才子,无不震怒。 若是苏庭用污言秽语骂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吟诗作对,用着“同道中人”的方式,更是让人倍感屈辱。 “干什么?” 苏庭缓缓说道:“先前还说什么狗屁的君子动口不动手,现在动口斗不过苏少爷,想要动手?” 诗会上的这些人中,也有几个算是习武之辈,只是谈不上多么精深,多数仅能略通拳脚。 稍高的是何云方,勉强得以搬运气血,已能算是文武双全。 但苏庭也不理会,随手拿了个雪梨,便往前走。 前头尽是围拢着他的士子。 苏庭仿若不觉,他真气荡动,眼睛仿佛有神,凛冽到了极点,扫了过去。 但凡前头拦路之人,在他这凛冽森寒的目光之中,俱都不由得心头一悸,不自禁退开。 苏庭便在让出来的道路上,缓缓走过。 待他走过,那些被他所惊的士子,才醒悟过来,不禁一阵羞恼。 苏庭走到门前,回望过来,略微摇头,满面失望。 他想了想,终于想起了几句大概也许应该适合在这个场合里说出来的诗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往前走去。 众人俱都错愕,接着才恍然明白,这厮竟然又把他们比作了一滩淤泥,把这诗会比作了泥潭,而把他自己比作了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士。 苏庭迈步过去,到了门外。 又有声音传来。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哈哈哈……” 满场寂静,气氛凝滞。 …… 阁楼之上。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刘大人眼神一亮,又听到了后面那句,不禁念着重复了一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篷篙人。” 他的才学,要比众人都高,浸淫此道大半生,造诣不极高,当下便品出了其中几分意味。 “这几句,倒真是令人为之惊叹。” 刘大人沉吟道:“只不过,用在这个场合,怎么觉得有些别扭,还有些拼凑的味道……” 刘小姐哼了声,道:“意思到了,也就成了,人家可是洒脱随性得很,跟你一样老古板么?” 其他人闻言,俱都不敢接话。 只是刘大人倒是点头道:“这么说了,倒也不差。” 他看向大门方向,不禁说道:“真是个桀骜不驯的,临危不乱,气态昂然,原本老夫还可惜他文采不能冠压全场,但这几句来,真是佳句,尽显神采……尤其是这句‘闲人庸才妄论我’,甚合老夫心意。” “临危不乱?”刘小姐道:“我看他压根就不觉得身陷险境,他眼里根本就是目中无人嘛。” 听到这里,苏家老家主想起从初次见面至今,苏庭的诸般表现,让他心中竟是有些郁闷。 丁业一言不发,稍微垂首,看不出什么表情。 刘大人也没有被女儿拆了台面的恼怒,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说得是,此人有傲气,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但从这个场面来看,老夫先前是小觑他了。” 想到这里,刘大人眼神有着几分惊异。 这个少年,不仅目中无人,也还目中无礼,在场士子眼中在意的种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衣着简朴,却如此倨傲,气态之昂然,老夫生平仅见。” 刘大人心中暗道:“坎凌满堂士子,竟然都被一人压住?此人放在京城,也能胜过各家俊彦,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来历?” 他这般念着,看向苏家老家主。 丁业眉头微挑,也看了过去。 却见这位古稀老者,脸色阴晴不定,似乎也有着相似的茫然。 百三一章 一首好诗压坎凌的苏某人 诗会之事,对苏庭而言,不过一场游戏而已,无关紧要,权且当作走走看看,增点儿对这个世界的见识阅历。 至于诗会上的诸位士子,无论是什么何云方,什么苏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路人甲。 如今他在修道路上,已算是登堂入室,走在人世凡夫俗子当中,本就是鹤立鸡群,隐时平凡无奇,展露时便是仙鹤临尘。 这随口念了几句诗,出了点儿风头,苏庭心中畅快,又觉得吟诗作对之后,这所谓诗会的后续也着实无趣,无意继续留下。 一路回来,哼着曲儿,入了苏家。 回到院里,表姐还在等侯,似有期待,只是见得苏庭回来,稍有愕然。 “小庭,你不是去诗会了么?” “去过了,现在大概散场了,也就回来了。” “坎凌的诗会,这么快便结束了么?” “差不多罢。” 苏庭说道:“咱们要不然出去逛逛?” 苏悦颦却对他去诗会的事情,更有兴趣,又追问道:“这诗会好玩么?” 苏庭摸了摸下巴,说道:“勉强还算好玩罢。” 苏悦颦又问了几声关于诗会的状况,例如场面布置如何,诸位士子如何,摆设如何,气氛如何。 问罢这些,她悄然看了苏庭一眼,欲言又止。 苏庭看出她的意思,笑着说道:“咱们姐弟有什么不好问的?姐,我告诉你,我在诗会上作诗了。” 苏悦颦闻言,又惊又喜,道:“你作诗了?” 苏庭点点头,认真说道:“我这一首诗,技压全场,理所应当的魁首。” 说完这个,他想起当时诗会的场面与气氛,又看向苏悦颦,补充道:“不仅如此,你是不知道,我这首诗甩出来,当下便是四座无声,所有人都用满是震惊敬畏崇拜的目光看着我,简直是万众瞩目,镇压众人。” 苏悦颦听到这里,觉得有些怪异,她知道苏庭早年识字,但后来卧病在床多年,荒废了不少。但她对苏庭向来寄予厚望,加上如今苏庭已是神仙中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差错,只是不免对苏庭这等出色文采,感到惊喜,喜出望外。 须知,她本也只是想让苏庭多走走看看,见见世面,在那个场合里,若是能够肆意挥洒,作出诗句来,便是更好了。 未有想到,苏庭的诗句,竟能技压全场? “何止是技压全场。” 苏庭想起当时的场面,认真说道:“日后若有人称‘一首好诗压坎凌’,那就是我苏某人了。” 苏悦颦又惊又喜,道:“你作的什么诗?” 苏庭咳了一声,道:“这个,应该过两天就传出来了。” 苏悦颦蹙着眉头道:“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苏庭挠了挠头,迟疑了下,才念诗出来。 …… 苏家前堂。 老家主从外头回来,只是脸色不甚好看。 今日苏庭的表现,让他愈发感到这个少年充满了神秘姿态,让他这数十年的阅历也看不透。 但他也知道,这个苏庭,过于随性,且太能招惹仇恨,不是那桩事情的合适人选。 不过好在他也没有真心要让苏庭接手这桩事情,原本也就拉过来当作是拖延苏立与苏越两个人选的挡箭牌。 但苏庭怎么就出现在诗会上? 而且就算到了诗会上,衣着再是简朴,也不至于就让人贬低了,哪怕吃些东西,本也属寻常。 这一次显然是有人从中作梗,将事情放大了,想要苏庭出丑。 却未有想到,苏庭竟能压迫得一众士子哑口无言,更是不敢拦阻,大摇大摆,走出了诗会。 “查一下,苏庭怎么到了诗会里面?” 老家主低沉道:“先查苏立。” 若说苏家之内,谁要对付这个苏庭,那么不是老七,就一定是老七的孙子。 这场诗会是苏立发起的,就算不是苏立的手法,但从他这里入手,也不算有错。 这位老人,脸色不甚好看。 “刚从京城回来,便不安生了?” “没有半点沉稳,怎么是个带领家族的材料?” …… 苏家后院。 苏悦颦怔了半晌。 第一句那颇有自夸味道的“落越清风拂衣裳”,这也罢了。 但后面的狐朋狗友聚一堂,闲人庸才妄论我,还有那句斜眼视之人何方……虽然苏悦颦识字不多,但这首诗从字面上,便能轻易解出意思。 “你……” 苏悦颦怔然道:“你就凭一首诗,把坎凌的所有士子,全都得罪了?” 这才出去了多久时候? 一首诗的工夫,整个坎凌,就全得罪了么? 这就是技压全场,四座无声? 这就是万众瞩目的原因? 苏庭咳了一声,呐呐道:“这不能怪我,我这不是实话实说么?” 苏悦颦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他。 苏庭劝慰道:“没事,所谓忠言逆耳,他们里头岁数最高也的也就三十来岁,还算年轻,再过些年,四十不惑,等他们悟到了,指不定还把我当人生导师,见了我还得行半师之礼。” “你自己才几岁……”苏悦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拍了他一下,道:“我知道你已经是个大人物,这次也没指望你去结交什么大人物,可也没想到你一出去,就招惹了这么些事。” 苏庭忙是道:“没事没事,这能有什么事?” 苏悦颦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多说。 若是以往,莫名得罪了许多人,难免惶然不安,但如今苏庭再非常人,倒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只是这与她原先的想法,真是大相径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悦颦轻出口气,道:“你也不至于一到诗会上,就诗兴大发,接着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顿罢?” 苏庭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回想一遍,进诗会里头,也没多久似的。 他本不愿表姐担忧,想要推说没什么事,但表姐向来聪慧,如今知道他是修行人,若不说得清楚,反而更是让她多想。 思索片刻,斟酌言语,苏庭才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这身衣衫惹的祸,被人当成了混进去的穷鬼。” 苏悦颦微微蹙眉。 苏庭稍微说了一遍,也不敢说得详细。 但苏悦颦已是颇为不喜,她觉得自己让小庭赶赴诗会,却被人看轻,微微抿唇。 “他们骂你,你回骂过去,咱们没有错。” 她咬着唇,难抑愤怒,道:“狐朋狗友,闲人庸才,也没有说错了。” 百三二章 丁业来访 是日。 晨曦初起。 苏庭功行圆满,只觉精气神愈发饱满,体内一团雷光,愈发壮大,距离二重天巅峰,更近了一步。 而神刀受他日渐温养,火候渐盛。 原本化作刀光,能环绕身周三步,眼下却也多出了小半步。 短短时日,这已经是极为明显的进境,殊为难得。 “这两日里,也差不多了罢?” 苏庭收了神刀,将木盒放入怀中,心中暗道:“只是查知列元火木是为何物,又不是让人直接送来列元火木,按道理说,以苏家的能耐,早该查清楚了。” 苏家至今没有给他答复。 若在原本时候,他倒也不急,多等两日也就是了。 但莫名其妙出现了诗会那事,显然有人对他不满。 那么这列元火木一事,便该多上心些。 “总不至于打算把所谓的玉牌隐秘,取到手之后,再把玉牌还我?” 苏庭撇了撇嘴,颇觉无言,“这不是逼我翻脸么?苏某人一向和气生财,为人低调内敛,可从来不欺负人的……” 他看向院门,然后转身回去,准备吃早饭。 今日若是这苏氏还没有答复,便真该催一催了。 …… 老家主的书房中。 苏家这几位最为年老的长辈,俱都齐聚在此。 老家主沉默不语。 那排在老七的花甲老者,露出不屑之色,看向家主的目光,也带着些许异色。 “列元火木……”排在第九的老者,比其他人稍显年轻,他沉吟着道:“根据京城的消息,这是极为珍贵的一种药材,那是北域贡品,哪怕是咱们苏家在京城的能耐,要取列元火木,也十分不易。” 说到这儿,他又说道:“当然,真要取得,也是并非不能,但要花费不小的代价,那个苏庭倒也有自知之明,所以用银两换算列元火木时,打了个折扣。” 老七嘿然笑了声,道:“乡下小子,能有什么自知之明?这多半就是偶然听见了,打算用列元火木发一笔财。” 说着,他目光看向了家主。 老家主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这封信,沉吟不语。 列元火木的消息,昨日便已经清楚。 但昨日没有决断,是因为今日便能知晓落越郡苏庭的底细。 若查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甚至是无法查知,显得神秘,那么这笔交易,也就认了。 但眼下查出来的……过于平凡无奇了。 老家主捏着这封信,眸光闪烁。 父母双亡,穷困潦倒,期间卧病多年,病好之后不久,便进了牢狱。在出狱之后,不久前接手店铺,却又租出了店铺,来到坎凌。 这是个平凡无奇的少年。 来到坎凌的诸般作态,似乎是他故作高深扮出来的模样。 但真是如此么? 这样一个少年,能让他也看不透,甚至让那京城天章阁学士刘大人也看不透? 想起这少年初见时的一番言谈,再想起他在诗会上的表现,那种气度风采,那一首诗,那一番姿态,真是扮得出来的么?而他又真的有必要在诗会上扮出这番姿态么? 诗会上的苏庭,应该是他的本性! 而这样的苏庭,触犯众怒之下,言谈举止,压服众人……这绝不应该出现在寒门贫家子弟身上,哪怕是京城王公将相之家的公子,也没有几个,能有这等风采。 可这信上所言,确实事实。 老家主一时之间,沉默不语。 而七长老则是冷笑道:“真是不错,一个贫家小子,来坎凌投亲,还能扮得这么厉害,连我们几个加起来活了好几百岁的老骨头,都看不穿他……别的不谈,这番本领,不去戏台上,当真可惜了。” 另有一位老者,眼神浑浊,语气迟缓,不似其他几位那般精神,他缓慢低声道:“老七说的,不无道理,列元火木过于珍贵,一车银两也着实太重……能省则省。” 一位古稀老者沉吟道:“能够先解出玉牌的奥秘,再还给他,也无不可。这样一来,饶他一回,免造杀孽,也算给他个下台的机会……这也算是回报他这次送来玉牌的报酬。” 七长老恼怒道:“直接埋了不就是了,废什么话?” 话音落下,他便看向家主。 老家主一言不发,不置可否。 只是在他心中,难免又想起跟前两日初次会面时的苏庭,又想起诗会之上那个令人侧目的苏庭。 他掌权多年,阅历深厚,人已至古稀之年,今七十余岁。 他不相信,这个苏庭,真如信纸上的那么简单。 “诗会上的事情,你们大约都听过了。” 老家主深吸口气,道:“若他真有本事……” 七长老道:“能有多少本事?他又不是武道大宗师,咱们苏家的护卫众多,怕他不成?至于身份,现在已经查实,他来自落越郡,孤儿一个,又不是什么显贵之家……” 老家主仍显迟疑。 然而就在这时,大管事匆匆进来。 七长老正要说服家主,就见大管事来了,恼道:“大管事,你来干什么?” 大管事忙是见礼,道:“不是我来了,是丁大人来了。” 七长老道:“丁业?” 大管事道:“就是丁大人。” 七长老顿时不说话,只是看向家主。 “丁大人上门来访,可有说要寻我商量什么事?”老家主这般问道。 “这……”管事语气怪异,斟酌言语,才迟疑道:“他不是来见家主的。” “不是来见家主的?” 众位族老,俱都感到惊讶。 每次丁业上门来访,无不都是寻家主商量事情。 毕竟他这坎凌的父母官,许多时候也是要跟坎凌最大的家族,稍微通气一些的。 “不是找我的?” 老家主问道:“那他又是来干什么的?” 大管事低声道:“他来寻苏先生。” 老家主道:“苏氏族内,除了下人和女眷,其他的都是姓苏,他找哪个苏先生?” 大管事道:“苏庭,苏先生。” 而随着大管事这一声,诸位族老都仿佛听错了一样,互相对视,一时茫然。 老家主神色微变,心中蓦地一凛。 百三三 借势 这一日,坎凌县官丁业来访苏家,访的是苏先生,却不是苏家人。 当苏庭接到这消息时,稍感讶然,但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丁业是个有名的孝子,前次苏庭救了他老母亲,那家丁早已来报信,后来老夫人又修书一封,让他好生照看。 只要这孝子不是徒有虚名,那么苏庭在这坎凌的地面上,他迟早会来见上一面。只是让苏庭稍感惊讶的是,丁业来的时日,与他所想的,要早了一些。 …… 丁业面貌清正,胡须墨黑,身高中等偏下,略感瘦小。 看他年纪,也有四十多岁,将近五十,为官多年,颇有气度。 只是在苏庭眼前,他倒没有拿捏县太爷的架子,显得稍微温和亲近了些。 “苏先生来到坎凌,丁某昨日才知,真是失礼了。” “丁大人客气。”苏庭笑道。 “老母亲重病,丁某未能回家探望,心中尽是牵挂,生恐出现生离死别一事,日夜不能安寝。” 丁业感叹说道:“若非苏先生出手相救,只怕丁业便要抱憾终生了。” 苏庭道:“丁大人未免客气了些,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我不过略尽绵力罢了。” 虽然对这位丁大人的话,心底十分受用,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丁业与他又谈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才说道:“其实昨日诗会上,丁某也在那里。” 苏庭笑着说道:“这倒让人意外了。” 其实他并不意外,当日虽然不知是谁,但他知道诗会上,那阁楼之上,有着几道目光注视下来,显然是身份地位,都要高于这些坎凌士子。 如今看来,苏家老家主是一个,这丁大人也是一个,此外,阁楼上还有一个让苏庭在意的,那人目光炽烈,血气收敛而仍显余热,武学造诣不低。 “昨日诗会,苏先生文采斐然,随口成诗……” 丁业看了他一眼,语气之中,满带深意,道:“一首诗句,压倒众位士子,真是令人惊叹。” 苏庭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深意,只是含笑道:“献丑献丑,这诗做得仓促了些,未曾提早准备,所以仅能压着坎凌士子,没能冠压大周当代读书人,惭愧惭愧。” 丁业脸色阵青阵红,不知如何接话,神色愈渐怪异。 …… 二人闲坐片刻。 丁业忽然说道:“其实今日,丁某本也事忙,要改日再来,但得知诗会之事,才决定今日前来。” 苏庭说道:“诗会何事?” 丁业说道:“据丁某命人所查,诗会之上,先生受人所恶,致使犯下众怒,皆是有人幕后指使。” 他顿了一下,似是斟酌,又似犹疑,片刻后,才朝着苏庭说道:“这人是苏氏族人。” 苏庭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当时的场面,丁某已命人准备给先生解围,期间也多次打量苏家老家主,但他未有什么变化,显然是想静观其变,而没有相助先生的意思。” “所以,丁某人猜测,先生来坎凌投亲,只怕这远亲上门,在坎凌这种大家族里,处境未必多好。” 丁业笑道:“今日上门,丁某不好跟苏氏明说,但与先生这一番闲坐,他们多半也看在眼里,今后看在丁某的份上,想来不会为难先生。”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丁大人有心了。” 丁业说道:“小事一桩,应该的。” …… 午后。 丁业与苏庭“谈笑甚欢”,足有大半个时辰后,才离开苏家。 而落在苏氏众人眼里,这个原本家世查得清清楚楚的苏庭,却又变得神秘了。 “这回怎么说?” 老家主看向诸位族老,说道:“这个少年,是怎么能让丁业如此看重的?” 丁业是坎凌的父母官。 论起官职,苏氏族中,不乏在京城当值的,倒也不会畏惧丁业。 但坎凌的一亩三分地上,丁业的分量,还是极重的。 而眼下让人沉默的,不是丁业,而是苏庭。 从落越郡来的贫家少年,或许能够扮出各种气度不凡的姿态,但又是怎么能让丁业如此敬畏于他? “兴许是诗会……” “诗会又怎样?” 老家主说道:“苏庭恶了坎凌诸位士子,跟各方士子俱都结怨,哪怕他才学再高,丁业又怎么会于他过于亲近?更何况,对那少年喊出这一声‘先生’,以丁业的身份,需要这少年是怎样的身份及分量,才能喊得出来?” 九长老沉默了一下,才道:“他确实不是那么简单。” 之前那古稀老者问道:“需要查一下么?” 老家主点头道:“查。” 顿了一下,他又看向诸位族老,道:“但列元火木一事,你们还有话说么?或者说,还想再拖延拖延?” 众人面面相觑,哪怕是七长老,也无话可说了。 “既然是做生意,就做正当生意好了。” 那岁数最大,精神最为萎靡的老者,眼神已是浑浊,心中却还清楚,他语气缓慢,含糊不清,道:“这笔钱财,不必省了……至于我们这些老骨头,既然早就把族中的各种生意和门路,各种权势都交到下一辈手中了,那么家中这些琐事,其实也不该商量得太多,也不该干涉太多。” “以后再有这种事,都由下一辈人处置罢……”九长老若有所思,叹道:“咱们还是老了,不适合再作决策。” “此次若不是家主,真要动手,也不知会闹出什么来,至少现在看来,在丁业这关,怕是不好过。” “行了。” 老家主也不免意兴阑珊,道:“我修书一封,让京城那边,准备列元火木,过两日得了答复,再给苏庭一个满意的说法。”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与其总想着昧了良心,省下这笔钱财,还不如多想想咱们祖上留下的隐秘,究竟是给后人留了什么。” …… 而在院中。 苏庭送走了丁业,目光有意无意,朝着某个方向瞧了过去。 那里有人窥探,他已察觉。 窥探之人,大多气血枯败,年岁不小。 无须多想,便知是谁。 “若是如此,还不能给我答复,那也不能怪苏某人耐性差些。” 他笑了声,转身入内。 百三四 苏家至宝,借刀杀人 丁业来了之后,第二日,老家主便命人将苏庭找去,给了他关于列元火木的答复。 二十株列元火木,已在尽力搜寻,但要取到手中,再从京城运回,少说也须两三个月。 苏庭盘算了一下,两三个月虽然久了一些,但人形何首乌省着些用,每次切成薄片,加上何首乌的血浆,倒也坚持得住。 他答应了一声,也就在众位族老充满复杂的眼神里,走出了这书房。 但还没走几步,他便听闻内中传来声音。 声音较低,寻常人若离了这几步,再隔一扇门,倒也听不清楚。 但苏庭终究不是寻常人。 “至今不知这少年深浅。” “本以为探清了底细,未想又出现个丁业,更让他显得神秘了些。” “罢了,这一车银两,就不必省了。” “只是,分明就是个少年,怎么比哪些老狐狸,还棘手得多?” “既然认了,也就不必理会这些了,倒是咱们那玉牌所代表的隐秘,怎么还没有头绪?” 苏庭听到这里,微微挑眉。 看来坎凌苏家,可不是做正经生意的,此前还想省下这笔银两? 只是也不知道,可是想要杀人灭口,还是想要解出玉牌隐秘,再归还于玉牌? 苏庭倒是不怕这些把戏,但如今只是丁业一个露面,就消去了这点麻烦,却也挺好。 他听到这里,本想离开,但但接下来,这群苏家年岁最高的老头儿,便在商量所谓的苏家隐秘。 苏庭稍微停步,细听了一下,神色愈渐怪异。 “族中有传,得了六面玉牌,再与原先两面玉牌结合,能获苏家自古相传的一桩隐秘。” 老家主低沉道:“后来我接过两面玉牌之时,两面玉牌放在盒中,内中有些纸张,略有记载,只说那是一种宝物,能获六面玉牌,一切明朗……但现在看来,似乎缺失了什么。” “莫不是这苏庭留下了六面玉牌那边的纸张记载?” “玉牌都在这儿,他要纸张记载有什么用?” “那是怎么回事?” “我细想一番,大约是咱们这边,与两面玉牌放在一起的纸张,有所缺失。”老家主道。 “缺失?”有族老惊异道。 “不错,前后记载,似有空缺,应是缺失了两篇。”老家主答道。 “怎么会缺失?” “这该是多代以前,便缺失的了。”老家主语气复杂。 “还能找得回来么?” “应该还在苏家,细细搜寻一遍罢。” 老家主的声音,充满了几分低沉。 苏庭听到这儿,大约明白了一些。 坎凌苏家之内的两面玉牌,其中篇章的记载,多半就是指向了落越郡。但不知怎地,多代之前,缺失了重要的两篇,兴许是被人盗了,兴许是有谁另怀心思…… 但到了前些年,这不知失落在哪儿的篇章,便被曾经与坎凌苏家十分亲近的孙家所获。 不知孙家是早有预谋,还是偶然得手? 但这也不重要,但最终的结果,那两篇记载,应该就落在孙家。 所以才有苏家店铺的一场风波。 “两面玉牌指向了六面玉牌的所在,而得了六面玉牌,也就凑足了八面,内中神刀自然也就得手。” 苏庭神色异样,心道:“这么说来,坎凌世代相传的隐秘,这几个老头儿要找的,应该是……神刀?” 这几个老头儿费尽心思所求的隐秘,此时此刻就在自己怀里。 他用玉牌,换了价值足有一车银两的列元火木。 而玉牌背后代表的宝贝,也还在自己怀中。 没有了背后蕴藏的隐秘,这玉牌仅仅是玉牌。 所以,这坎凌苏家,这次似乎被自己在无意间……坑了一笔? “我不是故意的。” 苏庭摸着脸,低声自语道:“像我这么正直诚信的人,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真不是故意的。” 说了一声,他抬头看了眼。 晴天白日,没有阴云,没有雷声。 他松了口气。 …… 红颜楼。 从京城归来的大才子苏立,已在这里饮了一夜的酒,烂醉如泥。 哪怕昨夜陪伴他的两个女子,他都无力去触碰。 就在前日,本想在诗会上,略施小计,让人排斥苏庭,让对方惊慌失措,在家主面前出丑。 却未有想到,这人如此猖狂,出尽了风头。 而稍微用些手段的他,也不免被人查出。 老家主严厉呵斥了一遍,对他充满了失望。 多年以来,他都是苏家年轻一辈的杰出人物,倍受赞誉,甚至在老家主心底,也不无将他当作未来家主培养的意思。 但如今一桩小事,竟是引得老家主对他无比失望。 并且,就在昨日,县官丁业上门,竟是拜访苏庭,此事过后,原本怂恿他去对付的苏庭的爷爷,竟也把他臭骂了一顿。 前两日从京城归来,还是意气风发,然而这才过了几日,只因一个无法称得是亲戚的少年,便让他一败涂地? “混账……” 苏立举起酒壶,怒摔在地。 嘭地一声,酒壶立时粉碎。 碎瓷片伴随着酒水,溅射四方。 苏立喘息了片刻,脸色愈发难看。 这两日他受到家主怒斥,受到爷爷指责,甚至影响了他在家主心中的分量,影响了他的未来。 不仅如此,当日县官丁业,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再结合他上门拜访苏庭一事,他隐约觉得丁业那一眼,不算寻常。 至于天章阁学士刘大人,更不必说。 原本当日他举办的诗会,便是为了在刘大人面前,尽展文采,顺便在家主面前踩了苏庭,一举两得。 然而诗会不欢而散。 家主怒斥于他。 而刘大人离开诗会时,一言不发,如今也离了坎凌。 “一切心血,全都白费了啊。” 苏立仰着头,吐出口气。 然而嘭地一声。 房门陡然打开。 苏立抹了把脸,使劲甩了甩头,看向来人,赫然便是老对手何云方。 “你来干什么?” 苏立喘息了声,收回目光,道:“看我笑话么?” “何某不至于来看一个废物的笑话。” 何云方冷声道:“只是不曾想,与我斗了多年的苏家才子,竟然如此不堪,小小挫折,借酒消愁,成了一滩烂泥……也好在你们家主眼睛明白,否则日后把你立为家主,那就是害了苏家。” 苏立冷笑道:“关你屁事?” 何云方哼了声,道:“念在老对手的份上,本想劝你一番,莫要让我少了个有趣的对手,但未有想到,你如此不堪造就……不就是个寒门子弟么,他恶了你,你杀了他,不就是了?事情过了,你还是你的苏家才子,过了几年,你家老家主还能记得这么一个小子?” 苏立哈哈笑道:“说得简单,他真是普通小子?这寒门子弟,不也是压了咱们一头?我对他略施小计,家主已经恼怒,若要杀他,岂非自绝未来道路?” “更何况,丁业丁大人,都对他十分尊敬,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杀人?我杀了他之后,谁知道是什么后果?” “就算只是丁业,他多半也得我抓进去?” 他看向何云方,冷笑道:“帮我?你是自己被人当场侮辱,又被他震慑,没有讨回颜面,所以想要借刀杀人吧?苏某可不是你的刀……” 何云方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是想杀人,但也想帮你,而你,不是那把刀,何况何某杀人,也不用刀。” 苏立目光一闪,道:“你是什么意思?” 何云方说道:“我们虽是读书人,多是不敬鬼神,但也知道,有很多东西,着实不能细言……你只要知道,杀人不一定用刀。” 他走近前来,道:“更何况,杀人之后,能让自己留下证据,还被抓进牢狱的,只有蠢货。” 苏立微微皱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百三五章 新衣,画卷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又有清风吹拂,略感凉爽。 这是个好天气。 苏悦颦有些兴致,想要外出逛逛这坎凌风光,但苏庭随着她出门之后,才知道表姐的真正想法。 因在表姐看来,当日苏庭在诗会之上,衣着过于简朴,受人嘲讽,才有后边的一番事情。所以今日借口外出游玩,实则是要给苏庭准备两套上好的衣服。 而苏庭直到跟着表姐来到了店里,才发现她的本意。 这店里在坎凌略有名气,价格却也不低。 面对两个衣着寻常的男女,店里掌柜神色间有些异常,但他也算有眼力,见这男子气度昂然,女子面相姣好,也没有冷嘲热讽得罪人,让苏庭错失了一场装逼打脸的机会。 苏庭瞥了他一眼,便带着表姐,直奔最上等的位置,经过一番挑选,表姐给他选了两套衣服。 一件淡黄,一件紫蓝,布料俱都上等,做工也算精细,款式样式颇为新颖,复杂却也细致,显得十分好看。 苏庭穿上之后,仿佛人也精神了一些,自觉是器宇轩昂,玉树临风。 苏悦颦看着他,赞赏道:“这套好看。” 苏庭笑道:“姐说好看就好看。”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衣着,其实并不怎么上心。 尽管早已有了大笔钱财,却也不曾想过要换身衣衫,反正也觉得就是这样。 常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只是在苏庭眼里,自己如此俊帅,便无须衣着来衬托……且看表姐,如此朴素简洁,不也一样美丽难以掩饰么? 如今只是表姐坚持,他也觉得有钱在手,锦上添花并无不妥,于是又顺手挑了些布料上等的,好不好看还是一回事,但贴身柔滑,比这些粗布衣衫好了一些。 想到这里,苏庭打量了表姐一眼,道:“既然来了,那么姐也挑几身衣裳好了。” 苏悦颦吓了一跳,低声道:“我问过了,这里的衣服,用料上等,做工精细,价格颇贵,给你买两套也就是了,姐又不去参与什么大场面,就不必了。” 苏庭摊了摊手,道:“你若是不要,我也不要。” 苏悦颦微微摇头,还待说话。 然而苏庭未等她开口,便神色坚定,道:“咱们不缺钱了。” 在苏庭的坚持下,还是给苏悦颦买了两套衣裳。 结账之时,苏悦颦倒是颇为心疼,但苏庭不缺钱财,那五灵搬运术便是源源不断的银两,倒也没有多少在意。 结账之后,在掌柜满面堆笑之下,走出了店外。 苏悦颦手中的包袱,有着苏庭的新衣服,也有着苏庭方才换下来的旧衣衫,舍不得扔掉,在家中可以穿些。 她看着此刻衣衫华丽,精神气爽的苏庭,不禁叹了一声,道:“早知如此,该让你换一身新衣衫,也就没那些事儿了。” 苏庭不以为意,只是摆了摆手,笑道:“鸡毛蒜皮的小事,理会这么多作甚么?真正有本事的人,就该看出我气态高雅,超凡脱俗,只是内秀于心,不拘泥于衣装……他们既然是看衣衫,看扁了人,也就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喽啰罢了。” 才说到这里,他便看向前方那人,咦了一声。 那人三十余岁,身着白衣,颇有文雅气态,身边领着女眷,也要朝这店里来。 而这人苏庭认识,就是最先开口嫌弃苏庭的那个士子。 苏庭心中顿生期待,想起了十七八种场景。 例如这厮认出自己,看自己也在买衣服,于是冷嘲热讽,自寻死路,最后被自己成功打得脸肿,让自己再出一回风头。 但万万没想到,这厮远远就认出苏庭,面色大变,转身拉着女眷,便去了另外一间。 “这……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苏庭纳闷道:“难道我最近气场越来越强,都开始在无声之间展现王霸之气,镇住这些家伙了么?” …… 游玩半日,回了苏家。 苏庭本想让表姐今日开始,换上新买的衣裳,尽展美丽,但才回到苏家,却发现他住的院子里,竟是多了两套衣服。 “这是谁送的?” “回公子,是丁大人派人送来的,只是不见公子,所以留在这儿,让小人看管,等侯公子回来。” “呃……” 苏庭摸了摸脸,也明白了丁业的想法,基本跟表姐差不多。 尽管丁业知道其中来龙去脉,也知道苏立定会让人不断挑事,但毕竟自己当日的事情开端,都源自于一身衣衫。 “有心了。” 苏庭收了衣服,却发现旁边还有一幅画,看向这苏家的家丁。 家丁稍微垂首,道:“这幅画是跟着衣衫,一并送来的。” 苏庭点了点头,挥手道:“行了,我收下了,你回去罢。” 家丁告退离去。 苏悦颦看着丁大人送来的两身衣衫,不禁说道:“这两身衣衫,不比咱们买的差,也是值钱得很,你怎么就收了?” 苏庭笑道:“收了也就收了,对于他而言,对于我而言,都谈不上贵重礼物,算是心意罢了。” 苏悦颦道:“早知如此,咱们先前出去,就该省一些,不该多买几套衣服。” 苏庭哈哈大笑,道:“只怕不是给我省,是想给你自己省罢?” 苏悦颦没有回话,也算默认了些。 苏庭笑道:“咱们不再是以前柴米油盐都要苦恼的姐弟了,今后这个念头,你可要改改。” 苏悦颦瞪了他一眼,便匆匆回屋了去。 苏庭哑然失笑,旋即看向手中这幅画。 他倒不知丁业为什么要送来一幅画,当下将画展开。 只见画上,却是一个红衣女子,面貌精致,身段高挑。 这一身红色衣裳,不显艳丽,反而显得高冷贵气。 “这是谁的画?” 苏庭虽然不大懂画,却也觉得这画太过不凡,定是大师手笔。 因为这画上的女子,眉目神态,竟是栩栩如生。 他前世见过不少古时画卷,从未见过这等仿佛直接印下来一样的画像,清晰得几乎是如同照片一样,可却还更胜一筹,因为画像上,还附有一层难言的生动韵味。 “丁业没事给我这么一幅画,是做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苏庭回了屋内。 而表姐却是换好了一身装扮,盈盈走了出来。 她本就貌美,尽管衣着朴素,却也显得清静。 如今盛装之下,愈发清丽,令人眼前不禁一亮。 苏庭赞道:“这钱花得值。” …… 入夜。 月光明亮。 画卷挂在壁上。 表姐在隔间已经熟睡。 而苏庭先是教导五怪,又把白色小蛇喂了一番,才开始修行,又温养神刀。 等他功行圆满,已是后半夜。 他看向窗外,月光明亮,不禁略有思乡之情,心中稍几分惆怅。 带着这样的情绪,他躺在床上,渐渐睡去。 夜风清凉,吹动云层,遮住了月光。 这个深夜,变得黑暗了些。 有阴风吹拂,冷得渗人。 苏庭恍恍惚惚,睡梦之间,身子渐渐沉重,喘不过气来。 他睁开眼睛,朦胧之间,似乎发现一个红衣影子,压在自己身上。 百三六章 红衣女鬼 深夜阴风,寒凉入骨。 苏庭本是修行中人,真气随身,尽管还不能说水火无伤,但也已是寒暑不侵。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不知怎地,有些阴凉。 紧接着,身子渐渐沉重,呼吸逐渐凝滞,也无法翻身过来。 苏庭要挣扎起身,却是觉得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山。 勉强睁开眼,睡眼朦胧,却发现眼前有一抹红色身影。 “艹!” 苏庭陡然一惊! 刹那之间,清醒过来! 他真气一转,浑身气息迸发,顿时消去沉重之意,跃了起来。 他手中一招,木盒破碎,一道乌光穿破木盒,绕身而飞。 他神色惊疑不定,扫视房中,竟然一无所获,不见任何异状。 但他可以断定,先前绝对不是错觉! 他呼吸微凛,视线略低,发现自己新买的衣服上,色泽淡了许多,仿佛泡过了水,颇是显眼。 这是先前留下的痕迹? 苏庭脸色微变,又惊又怒,心中暗骂道:“哪个女鬼,没有知会一声,打好商量,就想要来采补我?” 他积蓄真气,神刀随身,跃下床来,推开门去。 他目光一扫,看向那壁上的画卷。 只见那画卷之上,赫然已是一张白纸,没有了那个红衣明媚的女子。 “果然是你……” 苏庭脸色阴沉。 此前总觉得这画卷女子过于逼真,但却没有发觉异处,也就未有多想,果然今夜险些着了数。 他近前去看,只见白纸一张,全无痕迹。 他脸色渐变,握住了神刀。 适才这红衣女鬼想要采补他,被他惊走,按道理说,该回到这画卷之上。 此刻画卷还是空的,那么红衣女子哪儿去了? 无须多想! “该死……” 他来不及思索,心头一凛,转身便朝表姐房中而去。 奔走两步,一手推开房门。 房中阴暗,但窗外月光皎洁,隐约能见房中场景。 只见表姐已经熟睡。 然而在表姐身上,还有一个虚影,红光闪烁,正伏在表姐身上。 苏庭露出寒色,喝道:“妖孽!” 他神刀一挥,陡然化作一道乌光,顷刻而至。 然而这红衣虚影蓦地一闪,如风吹开,竟是避过了这一刀。 刀光折返。 苏庭伸手接回,旋即往前迈步,真气运转,挥去数道灵符。 那红衣虚影一退再退。 苏庭一进再进,来到表姐身边,看了表姐一眼,尽管表姐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缓,未有伤及性命。 苏庭心中松了口气。 好在来得快,赶得及。 他看向那红色虚影,杀机凛冽,森然道:“哪来的鬼怪,招惹到苏某人的头上,今日教你烟消云散!” 说话的工夫,他已取出灵符,以雷部真气,根据松老簿册符纸图案,绘画而成。 当下真气运转,雷符仿若暗器,迸射出去。 然而那红色虚影,也只是再飘退一步,静静看着苏庭。 这红色虚影,与画上之时,一般无二,她面貌精致,显得高冷清丽,在月光之下,朦胧梦幻。 雷符落地,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似有几分不屑。 “该死!” 苏庭见状,心头大怒。 这女鬼居然还鄙夷苏某人亲制的灵符? 他低喝一声,灵符再度出手,仿佛疾风相随,刹那而至。 这灵符是他亲制,尽管绘符造诣,比松老数十年积累显得稚嫩了些,但他有雷部真传功法修成的真气,因此这雷符的用处,也不比松老亲制的雷符逊色。 松老的雷符,能伤及修行中人。 而雷霆是天威,最克阴邪鬼物。 眼前这个红衣女鬼,便是个没有肉身,没有血气,没有阳性的阴灵鬼物。 雷符最克此类! “瞧不起苏大仙的雷符,有本事你别躲啊!” 苏庭厉喝一声。 就见那红衣虚影,伸手一挥。 阴风鼓荡,将数道雷符,尽数拘禁在风中,然后雷光闪烁,沉闷低响,雷火燃尽了符纸,化作了灰烬。 而她笑意吟吟,看着苏庭,充满了戏谑之色。 “你……” 苏庭倒吸口气,露出骇然之色。 这是什么鬼? 寻常阴灵鬼物,便是普通的庙祝,都能用一纸符文镇住。 而以他如今的道行,可算登堂入室,一般来说,捉拿鬼怪,轻而易举,只须一记雷符,就能让鬼魂烟消云散。 然而刚才出手,数道灵符过去,这女鬼还没真正出手,只是挥出一股阴风,就把他的雷符毁去了。 这个红衣女鬼,道行高得可怕,莫非是传说中的厉鬼? 才这般想着,却见这红衣虚影,目光转向了侧躺在床上的表姐。 苏庭见她又对表姐展现出兴趣来,不禁怒道:“你的对手在这儿!” 他不用灵符,只是脚步迈出,一身真气鼓荡。 顿时劲风滚滚,房中家具摆设,尽数吹倒。 他今非昔比,再非初入二重天之时,这七步迈出,不过顷刻之间,旋即手掌并指成剑,点了过去。 轰地一声! 一道雷光,在夜间显得无比刺目! 红衣虚影露出惊色,退避不及,只将衣袖一摆! 雷光打在她的衣袖上! 刺目光华,耀眼无比。 苏庭目光一凝,仔细看去。 雷光闪后,灼烟袅袅。 而那红衣虚影,依然在月光下,没有消散,仅仅是虚幻了一些。 尽管没有被雷法打灭,但这红衣虚影的神色,已经是显得十分凝重,显然受创不小,不敢轻视。 接着,她抬起手来,似要施展什么本领。 然而她手掌才抬了起来,月色下便见一道乌光闪过。 刀光一闪! 穿透红衣虚影! 伴随着闷哼一声,红衣虚影蹙着眉头,似是十分痛苦,显得极为诧异。 “不知死活!” 苏庭脸色冰冷,道:“天雷剑指威能浩大,能伤三重天之辈,但在我眼中,也不过幌子……你再是厉害,中了我真正的杀招,怎么样?” 红衣虚影静静看了他一眼,旋即散作了一阵风,消无声息。 感应到这红衣虚影,受不住他神刀,确实烟消云散,苏庭忽地松了口气,只觉真气虚耗,十分疲乏。 他看向表姐,便要上前,查看表姐是否受伤。 “你这是什么飞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清冷声音。 苏庭陡然一震,浑身泛起寒意。 百三七章 上人阴神 “你这是什么飞剑?” 这一声女音,清冷而悦耳。 只是落在苏庭耳边,如同惊雷炸响。 他浑身一震,只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沿着脊骨,直至脑后,扩散全身。 他身子稍显僵硬,然而意念一动,神刀化作一道乌光,绕身飞舞,如同一条黑龙,护卫身周。 他深吸口气,缓缓向后看去。 只见那红色身影,就在房门之前,相貌精致,神色冷淡。 这红衣虚影,虽无半分阳气,但却不显阴森恐怖,只是虚幻朦胧,显得十分清冷。 但苏庭却惊异到了极点,他分明感应到,这红衣虚影,被他神刀穿透,比中了一记雷法更为厉害,当场便已烟消云散。 如何还能再现出来? 苏庭脸色惊疑不定。 红衣虚影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只是徐徐说道:“雷法之后,暗藏飞剑,你在斗法之中的这点意识,倒是难得,是我大意了。” 停顿一下,她又说道:“你道行尚未凝法,飞剑尚未大成,按道理说,飞剑纵然神异,可以我的道行,便是站着任你飞剑来杀,你也伤不了我。” 苏庭脸色阴晴不定。 他未有想到,这个厉鬼道行高得可怕,已非寻常鬼物,既不怕雷符,也不怕雷法,更可怕的是,似乎还能不惧尚未大成的道家飞剑。 但好在苏庭此时也有依仗。 这个厉鬼,至少还是被他神刀所伤。 毕竟这是苏家八百年祖传至宝,传闻昔年乃是仙人所赐。 他深吸口气,退后一步,神刀护在身前,看向那个女鬼,未有答话。 在来到这世界之后,他自修行以来,顺风顺水,意气风发,却还是第一次如此凝重,也是第一次如此不安。 “这是把刀?” 红衣虚影看着那乌光,讶异道:“你将一把刀,当作了飞剑来练?” 说着,还不待苏庭答话,她便自语道:“你修炼飞剑的法门,乃是道家正统,所学又是雷部真气,显然是有完整道家传承。但飞剑不炼,转而炼刀,是这把刀有什么神异么?” 苏庭低沉道:“你是什么鬼?为何对我出手?” 红衣虚影微微蹙眉,没有回话,只是沉吟道:“这刀上有一股难言的韵道,适才斩了我一缕神魂的,就是这柄刀。你这是什么刀?从何而来?是何材质?” 苏庭脸色难看,沉声道:“好个目中无人的女鬼,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苏爷爷问你话呢!” 这红衣虚影没有恼怒,只是抬起头来,淡淡道:“我没想对你出手,先前不过是发觉你是修行中人,近前查一查你的身份罢了。至于那个女子,我在救她……” 苏庭冷笑道:“满口胡说八道!试图采补,还是救人了?” 说到这里,苏庭心中震怒,道:“采补我也就罢了,你个女鬼,男女不分,又采个女孩儿作甚么?” 那红衣虚影脸色变了又变,渐生冰冷,道:“臭小子,你敢消遣我,我何等人物,须得采补?再者说,就凭你这点儿道行,在人间行走也就罢了,真要在我这儿,不值一提……就算是你的雷法,都伤不了我,真正能够让我忌惮的,不过是你手中那一柄神刀罢了。” 苏庭手中一握,神刀往前一指,道:“你忌惮了,也就怕了,这就够了。” 红衣虚影闻言,忽然沉默下来,道:“你说得是。” 苏庭冷笑了声,没有开口。 若不是忌惮,若不是害怕,就凭这女鬼先前的作风,只怕早已动手杀他,还会与他说话? 而苏庭也是一样,若不是对这女鬼“重生”的本事,感到惊异与忌惮,也早就出手灭了她了。 没有对等的本事,就不足以有对等的谈话! 尽管这女鬼如此高昂作态,但苏庭也只当她是虚张声势。 红衣虚影看向苏庭,已不是那般轻视,只是说道:“我不是采补于你,只是辨别你的身份,至于你这姐姐,我不过见她寒鼎之身发作,好心帮她一把而已。” 苏庭震了一下,道:“你知道寒鼎身?” 红衣虚影淡然道:“世上我不知晓的事情,没有多少,这寒鼎身我也曾见过……她寒气迸发,好在你用宝物给她服下,互相抵消,没了寒气,也没了药效。” “我见如此,浪费药效,也浪费寒气,也就帮她一把,汲取了寒气,一来补益于我,二来,也对你姐姐有益。” “没了寒气,药效发挥出来,不信你看,明日一早,她身子便会有十分明显的益处。” 她徐徐说来,语气平淡,声音悦耳,没有半点森然阴气,没有让人心生不安,反而如同沐浴在溪涧之中,十分舒适。 这样的声音,让她一番话,令人心生信服,根本兴不起怀疑的念头。 但苏某人终究不是为美色所惑的人物。 所以他看着那红衣虚影,道:“你说是就是?我凭什么信你?” 红衣虚影道:“就凭你道行太低,还斗不过我。” 苏庭嘿了一声,道:“斗了一场,苏某毫发无伤,你受我所伤,还敢口出狂言?你这番话,在我眼中,不过就是另类的求饶之言罢了。” 红衣虚影也不恼怒,只说道:“你的本领,确实少见,让我心中忌惮,尽管道行仅有二重天,但斗法十分厉害,已不逊色于三重天的人物,想来,若让你踏足三重天,我不见得能胜你。但我的道行,远非三重天之人可比,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哪怕有这一柄神刀,你能灭我,但我若不大意,你也伤不了我。” 苏庭冷笑道:“没灭了你,你怎么知道?” 红衣虚影道:“十二年前,我杀了一个凝法巅峰的修道人,他临死之前伤了我,但他还没你这柄刀伤我伤得重。你虽然只是二重天,但世间三重天之内的修道人中,也足以自傲,可在我面前,你自负不了。” “……” 凝法巅峰? 三重天巅峰? 几乎超凡脱俗,越过人间极限,凝就阴神,成就上人的人物? 哪怕正面对敌,武道大宗师也不见得是对手。 这样的人物,在十二年前,被这红衣女鬼灭了? 苏庭目光微凝,沉声道:“你在吓我么?” 红衣虚影说道:“三重天之内的修行人,魂魄未凝,在我辈眼里,虚弱不堪。我若潜入你识海之中,便能轻易灭你魂魄。” 苏庭闻言,精神一振,道:“你来试试?” 他识海之内,有个葫芦,乃是陆压传承显化的形象,能作为斩仙飞刀来用,无所不侵。 凝法巅峰的修行人,或许都会被她灭去魂魄。 但苏庭则没有这等危险。 “你不怕我灭你魂魄?” 红衣女子沉吟道:“你有什么依仗?” 苏庭冷笑道:“你来试试?” 看他模样,似乎还充满期待,就差脱光衣服,仰面躺在床上,等着人家来了。 红衣女子沉默了一下,道:“我杀人也不一定要入你识海,你也发现得到,我最先出现时,探查你的来历,你没有发觉我,只因为我封锁了自身气息。而咱们适才斗了一场,动静不小,但外头依然没有人来,也只是我封锁了这里。这样的本事,需要比你高深的道行,你能有么?” 苏庭微微皱眉,类似的法门,他自然不少,但道行尚未凝法,如今能够施展出来的诸般玄妙法术,倒也不多。 苏庭心中沉吟,心知这女鬼所言不假,道行确实高得可怕,本事也多得可怕。 “你是什么鬼?当真如此厉害?” “我不是鬼。” 红衣虚影蹙眉道:“世间生灵,肉身消亡,魂魄存留,即是鬼魂,但几乎都被地府拘走,只有极少数,因为各类原因,存留在世,成为鬼物。但我不是鬼,我乃上人,魂魄凝成阴神,只是肉身消亡,仅存阴神,落在画卷之上。” 上人? 阴神? 这竟是一位超脱人世,到了三重天之上的人物? 苏庭目光微凝,细看之下,这确实不该是鬼物所应有的本事。 “原来如此。” 苏庭吐出口气,道:“说到底还是鬼,不是普通的鬼,是个‘上人鬼’。” 红衣虚影脸色冷到了极点,道:“你再说一遍?” 这一声中,满是寒意。 一瞬之间,仿佛让房中气息都凝滞了下来。 苏庭摸了摸脸,状若无事,道:“没什么……话说回来,说开了之后,咱们这算是不打不相识了罢?虽然我砍了你一刀,但你也吓了我一跳,扯平了哈。” “你灭我一缕阴神,让我折损大半修为,我吓你一跳,倒是扯平了?你这账算得还真不错。”红衣女子冷笑道。 “不用夸我,我这人一向大度,在家乡是出了名的好心善人。反正,既然你没伤我姐,咱们什么话都好说!”苏庭挥了挥手,浑不在意地道:“这次饶你一命。” 百三八章 这简直虐主! 红衣虚影,曾为上人,不知何故,肉身消亡,只余阴神。 但她阴神并未被地府勾魂使拘走,而是化入了那画卷当中,依附在此。 尽管肉身已灭,本领所存不多,但她早年绝非寻常上人,底蕴之沉厚,依然不是普通修道人所能胜过的。 就连三重天巅峰的人物,都被她以阴神状态所灭。 苏庭仅在二重天,斗法本事堪敌三重天,而其余诸般传承本领,还不到可以施展的境界,眼下他唯一能伤这红衣虚影的,只有神刀! 也正是有了神刀,他才有本领被这个红衣虚影重视,才有这场谈话。 所谓交谈,绝大多数,还是建立在对等的情形下。 如若不是互相忌惮,苏庭早已灭了她,或者她也灭了苏庭。 “你的飞剑,尚未凝法,只是初过温养的境界,按道理说,伤不了我。” 红衣虚影说道:“但你若是凝法,飞剑上依附法力,还能伤得阴神,我也须得重视少许……” 苏庭说道:“可我这不是普通飞剑,而是神刀,材质不凡,来历不凡,神秘无比,可以伤你?” 红衣虚影满是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但终究没有否认,道:“你这是什么刀?” 苏庭神色认真,道:“我这是祖传的宝贝,千年传家之宝,昔年神仙所传。据我祖上记载,这神刀来历,极可能是道门祖师、天庭帝君、各方大仙、诸天神灵、群星列宿、地府十殿阎王等等各家人物,联手打造而成,沉寂多年,才等来我这有缘人。” 说着,他看了那红衣虚影一眼,道:“话说回来,我砍了你一刀,你居然没死……呃,居然没有烟消云散?” “已经烟消云散了。” 红衣虚影平淡说道:“我阴神分化,这一缕阴神,去封锁这座院落,回援不及,适才那道阴神已经被你斩了。现在,这是另外一缕阴神了。” 苏庭讪讪一笑,却不敢多说。 他如今也算知晓,阴神损伤,伤害不小,严重了说,甚至危及性命。 不过,不知为何,这红衣虚影,仿佛不以为意。 “你也莫要以为我当真会轻易饶你。” 红衣虚影说道:“我之所以不跟你斗,是因为你姐姐身上的寒鼎之气,与我有用。” 苏庭闻言,当即怒道:“咱们俩的事,要牵扯我姐,苏大少爷跟你拼了!当心我再砍你这一缕阴神,让你彻底烟消云散!” 红衣虚影道:“你这神刀,可以灭我阴神,但你运使的手法,还不熟练,若不是先前我大意了,你纵然有神刀,伤不到我。我不跟你拼,更何况,这事对你姐来说,有着无穷益处。” 闻言,苏庭顿时有些思索,片刻后,才皱眉道:“什么益处?” 这红衣虚影说道:“寒鼎之身,据传她只要活着,便会源源不断,制造寒气,冰寒彻骨,伤及本身。我汲取她的寒气,助我修行,而她没了寒气,不必受苦。” “另外,你给她服下的药物,极为不凡,没有了寒气抵消,药效对她而言,便有大用。” “这段时日,我替她收取寒气,任由药效滋养,增长体质。日后,哪怕我没有继续替她收取寒气,她凭借自身体质,在寒气侵害之时,也会稍减痛苦。” 苏庭微微皱眉,一时不语。 红衣虚影说道:“我不跟你纠缠,你可以考虑一下。” 苏庭说道:“若真如你所言,我便答应,但你若是骗我……” 红衣虚影缓缓说道:“你姐获益如何,明日醒来,就见分晓。” 苏庭看了这红衣虚影一眼,神色古怪,饱含深意,心中闪过了万八千个念头。 他之所以放弃动手,倒不是自认为这红衣虚影就稳胜于他,而是因为这个红衣虚影,是个宝藏。 这座宝藏,无论是对表姐而言,还是对自己而言。 苏庭目光古怪,思绪微转。 这还是苏某人来到这方天地之后,第一次吃了个“小亏”。 虽然自己毫发无伤,虽然对方损了一缕阴神。 但更重要的是,苏某人今次居然威风受挫。 这简直虐主! “这次吃的亏,迟早得从她身上挖回来!” 苏庭暗骂了一声。 …… “话说回来。” 苏庭说道:“谁把你送来的?” “送?” 红衣虚影眉宇轻挑,瞟了他一眼,眼眸黑白两色,充满了寒冷,道:“说人话。” 苏庭咳了声,道:“是谁把这幅画送过来的?” 红衣虚影淡淡道:“自然是杀你的人,原本我还对你们之间的恩怨,略有好奇,但现在看来,若是没有人想要杀你,倒还真是稀奇了。” 苏庭面色如常,说道:“这是当然,杰出如我,总有嫉妒的,毕竟不遭人嫉是庸才。” 说着,他又有好奇之色,道:“可究竟是谁要杀我?能够拥有这等画卷,驱使得了你的,少说也是上人,何必送我画卷?” “世上没有人能够驱使得了我。” 红衣虚影冷声道:“只不过是我近些年来,从画中苏醒,杀掉了几个厌恶的恶类,让这画变成了所谓的凶物罢了。” “凶物?” 苏庭眼神中充满光芒,问道:“怎么回事?” 红衣虚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苏庭仿佛没有问过话,神色深沉,思索道:“不是上人,也不能驱使于你,只是听闻这画卷是凶物,便不知从哪儿得来,连同衣服,送到我这里,想要借凶物害我?” 他目光微凝,心中暗道古怪。 他跟丁业也无仇怨,还有些恩情,丁业不至于害他。 更何况,丁业并不知道他的来历,只是作为县官,真要害人,也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落个罪名也就是了。 “害我的人,什么模样?” 苏庭问道。 红衣虚影未有回话。 苏庭神色严肃,正色道:“咱们现在好歹也算合作了,日后同在一间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至于这么点儿小事,就要报酬罢?” “好。” 红衣虚影伸手一挥,阴风拂动,勾勒轨迹,顿时化作两张人脸。 苏庭看了一眼,神色不变,只是说道:“我知道了。” 红衣虚影点了点头,道:“天亮了。” 她忽地化作一阵风,投入了画卷之上。 空白的画卷,再度出现一个红衣女子,栩栩如生。 若不是适才的经历,哪怕是苏庭这样的修行人,都难以相信,这看似寻常的画卷,实则乃是一位上人阴神的藏身之所,堪称法宝。 苏庭看着那画卷,看着天色,再看看自己身上的些许痕迹,沉默了一下, “天亮了就要藏着,还说不是鬼?” “以后谁再跟我说封建迷信,世上没鬼,我打不死他。” 苏庭这般念了两声,看着熟睡得几乎封闭五感的表姐,松了口气,只是看着房中狼藉,略感头疼。 收拾了一番,他关上房门,退了出来。 而那壁上画卷里的红衣女子,依然如旧。 “谢了。” 苏庭道了一声,往外走去。 迟疑了一下,他朝着表姐房中看了一眼,心中不大放心,便上前把画卷解下,准备一并带走。 这时便听画卷上传来声音,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苏庭笑道:“适才那两个书生,喜好龙阳,恋奸情热,在湖边上脱光了衣服,偷偷亲热,结果一个不慎,跌入水中,双双溺亡。我去看看热闹……” 话音才落,他便发现画卷上红衣女子仿佛活了过来,那一双眼神之中,充满了嫌恶之色。 然后,画卷便自行卷起。 苏庭满面无辜,道:“他们互生感情,又不关我的事。” 百三九章 命案 苏家之内。 何家公子何云方,从灵溪过来,今日暂住苏家。 此时此刻,就在苏立房中,二人点着烛火,谈话半宿。 在其他人眼中,便是这两位才子,彻夜长谈,要较量诗词才学。 但内中的两人,却并非这般平静。 “不过只是一幅画卷,真能杀人么?”苏立心中略有忐忑。 “那画卷几经易手,前几次主人俱都落到穷困潦倒的地步,到了后头几次,接手之人,无不毙命,全是死得凄凉。” 何云方说道:“这画卷闹出多次人命,最终被定为凶物,送上了无生禅寺,镇封至今,两年之久。” “我是花了大价钱,才请来了这一副画卷。” “那禅师说过,那画卷凶悍,白日如凡物,而夜晚便会作恶,只因受了上代禅师舍利镇封,夜间才能压住。” “我匆匆买来,夜晚都不敢取走舍利,如今天色已晚,没有舍利镇封,那画卷作恶,他必死无疑。” 见得何云方这般自信,苏立也松了口气,道:“希望如此。” 但想起什么,他又低声道:“只是害死了他,我们两人,岂非有罪?” 何云方哈哈笑道:“有什么罪?你拿刀宰了他么?此事根本与你我无关!” 他挥了挥手,浑不在意,倒是想起一事,说道:“只是,话说回来,我替你除了这心魔,让你不再颓丧,重拾信心,实如赐你重生,你可有何说法?” “我……” “感激的话,只是苍白无力。不如……” “不如让他给你以身相许?” 一声笑音,从窗口传来。 窗外有个人,把半个身子探进房中,笑意吟吟,看着二人。 苏立跟何云方,陡然大惊,浑身冒着寒气。 来人赫然是苏庭! 苏庭没死? 还是死了之后,变成厉鬼索命? “好久不见,挺想念两位的。” 苏庭微微一笑,目光转过,落在了何云方手中的舍利之上,眼前一亮,道:“看来还有意外惊喜,多谢二位。” …… 天刚明亮。 苏家池塘之内,浮起两具尸首,赤身裸体,未着衣物。 一个是苏立,一个是何云方。 这两位正是坎凌最上层的才子,出身不凡,才学颇高,名誉甚佳。 随着发现池塘异状的侍女一声尖叫,传遍了整个苏家。 然后在这午时,传遍了坎凌。 而坎凌官府,经过一番勘查,得出的结论,只是两人溺亡。 没过多久,又有不可靠小道消息称,苏立与何云方,互斗多年,渐生情谊,逐渐发展成不为人知的关系。 此次意外,只因二人过于激动,失足落水,导致一人溺亡,而另一人不愿独活,才有了这场悲剧。 这话说得绘声绘色,最终传出这消息的那人,还感叹了一声,此二位的感情,可歌可泣,却又令人叹息。 …… 苏家之内,几乎沉浸在阴霾当中。 毕竟苏立算是族中嫡系血脉里,年轻一代的翘楚,甚至有望在未来接管家族大权。 这让许多人都为之伤感,包括对苏立略有失望的老家主,也难抑悲伤,至于苏立的爷爷,更如发疯的狮子一般,暴怒无比。 如今消息早已传开,也传到了别处的苏家族人耳中。 想来苏立的父母,京城的苏越,都会在过些时日,接到这个消息。 “何家的人要来讨公道。” “让他们去找丁业。” 老家主说道:“苏家也死了一个,没心思理会他们。” 大管事低声道:“毕竟昨日何云方借宿在苏家,还是需要有个解释的。” 老家主摆手道:“再说。” 尽管这样的举动,不甚理智,但许多时候,他也有不必理智行事的底气。 毕竟坎凌第一大族,还是苏家,势力遍布,远至京城。 至于何家,不过灵溪镇上的地方小族罢了。 “下去罢,老夫再静静。” 老家主挥了挥手,将大管事挥退了下去,躺在椅上,微微闭目。 他曾对苏立抱有厚望,尽管苏立的才能,并没有让他觉得多高,但至少在嫡系族人里,年轻一辈中,算是不差。 眼下苏立死了,他心中不免也有几分悲哀伤感。 尤其是外头开始风传,苏立与何云方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更让苏家蒙羞。 可在老家主心中,却升起了另一种念头。 苏庭此人,十分神秘。 他这数十年阅历,阅人无数,却看不透那个少年,至今心头茫然,。 可今日之后,他仿佛有了几分明悟。 “老庙祝?” 他想起了松老。 松老的本事,他略知一二。 如今想来,苏庭莫非也是此道中人? 对于这一条道路,他隐约知晓一二,但却朦胧难清,只听说祖上跟神仙有所牵连,但也只是传说。 哪怕退一步说,真有这一条道路,但苏庭年纪轻轻,能有几分本事? 老家主微微闭目,暗道:“真是如此么?” 他忽然之间,竟是想起了许多事情。 信纸上记载,落越郡苏家,曾被孙家所害,但不久之前,孙家家主,疾病暴毙,论起时日,就在苏庭离开落越郡不久。 此外,苏庭离开落越郡当日,还有另外两个家族,死了不少人,俱都溺亡。 如今苏立跟何云方,也都溺亡。 而他们二人,也都跟苏庭,在诗会上,有所冲突。 老家主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恐惧。 “难怪是真的……” 他脸色变了又变,心中思绪沉浮不定。 若真是如此,这个少年,便愈发不可招惹。 因为这样一个少年,哪怕没有武艺,哪怕不是权贵,但他本人,就可以比拟一切。 “若真是如此,便是我害了苏立。” 老家主微微闭目,心生悔意。 若真是如此,一切的起因,都是源自于他要摆脱诸位族老的逼迫,随手将苏庭拉过来,当作那桩事情的挡箭牌。 因此,苏立才对苏庭发难。 也是因此,苏庭才灭了苏立。 “早些准备列元火木,让他离开便是了。” …… 于此同时。 县衙之中。 县官丁业,看着从落越郡传来的消息,也沉默了下去。 在一些方面上,他的能耐,不必苏家老家主逊色。 苏家老家主查到的,他也查到了。 苏家老家主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这个人……” 丁业微微皱眉,只是沉吟思索,未有开口。 苏庭对他而言,也是十分神秘。 论皮肤根骨,没有锤炼的痕迹,也没有习武之人的阳刚烈性,只是气质不凡,出尘脱俗。 在他面前,这少年能谈笑自如。 在诗会之上,似乎俯视众人。 无论哪一方面,他都不像是寒门之中养出来的少年。 但他身份存疑,不似来自于大族。 而他没有习武,也无藐视众人的本事。 那文采虽然不差,却以此得罪了众人。 没有武艺,没有身份,那么当日他在诗会上,凭什么如此淡定? 再联系起落越郡的几桩案件,丁大人心中微沉,思虑甚多。 而在丁业身后,那个家丁,也看见了这消息。 比起丁业,他似乎想得更多。 这家丁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低下头来,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心中念头急转。 他有一个念头,在心中不断升起。 神仙中人! 机缘! 百四零章 请教!【二更】 这日。 苏庭心情甚好,十分欢快。 因为表姐一觉醒来,精神焕发,并且在何首乌滋养下,身体也有明显改善。 今日的苏悦颦,少了分柔弱怜惜的气息,多了些清净娴静的味道。 再换上一身新衣裳,更是赏心悦目。 而除了表姐之外,也是因为他自身得了益处。 诛杀苏立跟何云方,对苏庭而言,只是碾死两只蚂蚁,不足挂齿,无须高兴……真正高兴的是,他得了佛家舍利。 他本觉得,有了佛家舍利,或许能镇压得住这红衣女子,让自己扬眉吐气。 结果那红衣女子只是不屑一笑。 “你将舍利镇压我试试?” “我可没想镇压你。” “你不想试试?” “不大妥当罢?” 话音未落,苏庭骤然抬手,运起真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时将舍利镇压下去。 画卷之上,依然如故。 但没了那红衣女子的声音。 苏庭心中喜道:“看来成功了?” 才这般想着,便听画卷上传来那个清冷悦耳的声音,道:“没用。” 苏庭怔了一下,才讪讪一笑,收了回来,道:“试了一试,看来是假货。” 画卷上忽然飘起一阵风,化作一个清冷高挑的红衣女子。 她看向苏庭手中舍利,道:“谈不上虚假,只是这舍利的前身,修为不高罢了,镇压不住我。” 苏庭说道:“那他们怎么说镇压着你?” 红衣女子说道:“无生禅寺,哪有什么高深佛法的人物?当代禅师,连佛法第一重都不曾踏足,只摸着个门槛,至于这舍利,也根本镇压不住我……只不过当年修建这禅寺的,是个高人,内中佛像确实不凡,充满禅意,我虽然不怕,但也无意多事,便顺势沉睡了一段时日。” 苏庭哦了一声,也不知信是不信,但好歹知道这舍利子不假,便顺手收了起来。 …… 接下来这日。 苏庭倒也没闲着。 外头的事情他也不去理会,就缠着这个红衣女子,旁敲侧击,不断问话。 毕竟是一位修成阴神的上人,在修行上堪称经验丰富,在斗法上也颇厉害。 苏庭虽然有陆压传承,并有雷部真传,而且还有绝顶天赋,身上积累了无穷底蕴,但无奈自身是凡身来修行,又无前人带路,也总是摸索,少有名师指点,全凭满腹智慧。 正如同上辈子,若只是捧着一本教科书,自己在家摸索钻研,而没有学校老师教导,就算自己聪明,可真要自学成才,也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比如陆压传承中的某一种法术,他自己哪怕悟性再高,摸索修行,兴许要三两个月,才修炼得成。但若有走在前头的修行人,替他指路,点明诀窍,解析关隘,兴许不足一月,即刻修成。 苏庭知晓此中分别,对这红衣女子,显得十分热情。 …… “你真气纯正,刚烈霸道,乃是雷部真传。” “用飞剑之法炼出来的神刀,也是不凡。” “而你斗法的意识,也不算差。” “只是缺了些指点而已。” 红衣虚影缓缓道:“你虽在二重天,但本领堪比三重天,可要是能尽数发挥出来,或能再上一层。” 苏庭受她指点一番,深以为然,道:“我已是得益不少。” 难怪说宗门弟子,跟散学修士,不可相提并论。 功法是一回事,宗门福地是一回事,宗门资源也是一回事……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宗门之内,有着走在前头的长辈,能给自己指点迷津,能少走许多弯路。 须知,许多散修,就是困在某一个难处里,思考不通,修行不畅,甚至终此一生,不得寸进。 而这种难处,也许在宗门之内,受长辈指点,只在一瞬之间,只在片刻之内,便能勘破虚实,就此踏破桎梏。 这就是名师的好处。 而眼前这一位,已经堪称名师。 想到这里,他不免想起自己名义上的授业恩师,也颇是无言。 陆压道君的传承,不知为何,究竟有何深意,竟是缺了应该属于核心的功法,险些让他坐拥宝山,却活活穷死。 这也罢了,可陆压道君在修行之上,也不大负责。 虽然传承之中,不乏各种法门,千般万种,不乏有世间闻名的,但这些法门,却都要他一步一步修行,连本详细点儿的“修炼说明书”都没有! “这个水货!” 苏庭暗骂道:“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你这事情,也不是这么干的……而且,还未经同意,就把我扔到了另一个世界,就不考虑一下我淳朴的思乡之情?” …… 又是一日。 仍是苏庭请教,红衣女子解答。 这一番解惑,让苏庭心中愈发震撼。 “法侣财地之中,侣之一字,即是道侣……同道之伴侣,指的是同道中人,更指的是在道上走得更远的人。” 苏庭心中不免升起敬意。 但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个红衣女子,对他则更是吃惊。 她本就只是稍微指点一番,随便应付一些,也是这些年来困在画卷之中,过于枯燥烦闷,如今也算消遣。 但她未有想到,这个满口轻挑的少年,着实是有不凡的悟性,往往能够举一反三。 而让她更为心惊的是,这个少年修行的是雷部真传,明显有着完整传承,可从他请教的只言片语之中,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 这令她也看不透,只能大致猜测,是属于另外的传承,且方式极为古怪奇异,是她闻所未闻的。 此外,苏庭本身,也让她愈发吃惊。 她原本出身不凡,见过不知多少杰出俊彦。 那些个杰出俊彦,也同样是有仙家传承,甚至不乏道门祖庭的道人,身怀传自于道祖的至高仙法。 但她所见过的人当中,论起悟性资质,能比这个少年的,竟也不过一掌之数。 “着实堪称天才。” 红衣女子心道:“放在我道门圣地中,也是难得的资质。” …… 接连两日。 苏庭请教了不少东西。 例如道术,例如风水,例如符法,例如阵法。 红衣女子对他渐生兴趣,倒也没有拒绝指点,尽管不会传授法门,但讲述一些,提点一些,也是无关紧要。 “你对道术,造诣不差,只是局限于道行还浅。” “这个言语说得太过浅薄,还须自己领悟磨练。” “至于风水……” 红衣女子沉吟道:“你看我手上吹出一阵风,本是直接往前,但你若是在前方建了一堵墙,那么风就阻住了,或许朝两边吹开,也会折返吹回来。所以,这堵墙壁,便改变了风水……” 苏庭想起了当日黑袍人阴九来袭神庙,之前他在松老吩咐下,把神庙摆设改了一遍。 然后到后来,有风吹过,恰好让树枝划过了阴九的眼睛,阻了他逃走的道路。 那就是松老的风水造诣。 如今红衣女子说来,似乎更为清晰了些。 “风也一样,水也一样,运势也一样。” “最根本的风水,就是这种宅院建造的方式,墙壁坐落的方位,而细微之处,可以依靠各种摆设,可以稍作改变。” “再更深一层,就是衍化阵法了。” “而你的符法,其实跟阵法,也有相似的……都是一条又一条的痕迹,都是与天地大道贴合的轨迹。” 红衣女子思索着道:“这个说法,源自于八百年前蜀国相爷葛尚明,他曾有一部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后来便失传了。不过我这一门的祖师,对于葛尚明的说法,也无异议,十分赞赏。” 苏庭略感恍然,便要再度请教。 然而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打断了苏庭的请教。 “苏先生可在?”那声音恭敬问道: “不在。”勤奋好学的苏庭当即恼怒道。 然后门外沉默了片刻,才道:“苏先生,小人乃是丁大人府上的家丁,今日有事来寻先生,事关重大,想来先生必有兴趣。” 百四一章 天显异象!【三更】 来的是丁业的家丁。 这个家丁,似乎在丁家听过姓名,若是记得不错,似乎名为丁言。 “怎么?” 苏庭说道:“丁大人可有何话说?” 丁言低声道:“不是丁大人之事,乃是小人私自来见先生。” “哦?” 苏庭眉宇一挑,倒有几分意外,道:“不是丁大人来找我,是你找我,又是何事?” 丁言低声道:“小人先问一声,苏立与何云方一事,与先生可有干系?” 苏庭负手而立,似笑非笑。 丁言心头一凛,神色微变。 苏庭笑道:“反客为主?看来你在丁业身边,也学会了官场上那一套?只不过,丁业在我面前,都没有玩弄这些权术小技,你倒是敢在我面前,引导谈话方向,本事不小,胆量更不小。” 丁言面色骤变,跪伏下来,道:“小人不敢。” 苏庭道破了他的心思,略作震慑,也就没有过多纠缠,只是说道:“但我倒也好奇,除却丁业这一层关系外,你这个家丁随从,又有什么事情,需要绕过他,来直接与我对话?” 丁言深吸口气,道:“小人自知身份低微,但这次前来,确实有事相求。” 苏庭笑着说道:“求我就该有求我的态度,而不是让我跟着你的话走,你要知道,苏某人最厌恶有人牵着我的鼻子走。” 丁言叩了个头,道:“小人不敢,只是听闻苏立与何云方溺亡,而苏先生与他们又有不合,故而难免猜测。” “无端的猜测,这可是诽谤。” 苏庭淡淡说道:“凡事不要想太多才好……苏某人一向奉公守法,在落越郡时,方庆方大人曾夸赞我乃大周最安分守己之人。” 丁言忙是说道:“小人胡乱猜测,先生恕罪。” 苏庭摆手道:“苏某向来大度,有话直说。” 丁言顿时摒弃了原本的说话技巧,直接说道:“其实是我家老爷,见了落越郡的卷宗,知晓孙家家主暴毙,且王家老爷,唐家公子,数人溺死,都跟苏立何云方死法相似,故而有些不着调的猜测。” 苏庭嘿了一声,说道:“确实不着调,但这又跟我什么关系?你想以此敲诈我一笔?” 丁言心中惧怕,惶然道:“我家老爷猜测,先生绝非凡人,以往对先生是感激救母恩情,如今是有敬畏之意。眼下,以先生在我家老爷心中的分量,可以相助小人……” 苏庭道:“助你什么?” 丁言低沉道:“小人有意,脱去奴籍,获得自由之身。” 苏庭眉宇一挑,打量了这家丁一眼。 这家丁年纪不大,二十来岁,他相貌清秀,眼中黑白分明,显得有神,确实要比寻常年轻人,显得出众一些。 这是个聪明人,也正是因此,他想要脱去奴籍。 仅是这点,倒比其他的家丁,要多了让人另眼相待的一面。 但苏庭未有应话,只是打量。 而丁言低下头,说道:“其实,也并非老爷对小人不好,只是,小人不甘一世为奴。” 他说到这里,眼神中满是复杂之色,道:“小人自幼卖与丁家,由小到大,俱是奴仆,虽不曾受人欺凌,虽也受主家看重,但身份在此,下人终究是下人。” 苏庭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 丁言继续说道:“我知先生于丁家有恩,此次显露本事,又在老爷心中,地位提了一截。若是先生愿助小人脱去奴籍,不过一句话的工夫罢了。” 苏庭看了他一眼,道:“这就是所谓的事关重大?对你而言,确实关乎一生,但对我而言,有什么干系?” “我凭什么帮你?尤其是你先前在我面前,卖弄把戏,眼下我对你十分不喜。” 说到这里,苏庭心中默默加了一句,没事打扰我刻苦学习,更对你不喜。 丁言深吸口气,脸色变了又变,才开口说道:“小人来求先生,自然是有些对先生有益的消息……” 苏庭道:“这么说来,算是找我做生意的?” 丁言低下头,道:“小人不敢,只是献上这一条消息。” 说到这里,他便想要开口说出这事。 “慢着。”苏庭伸手一拦,道:“苏某从来正直诚信,童叟无欺,我可没想要跟你做生意,而且,你这消息也未必能打动我……到时你说了消息,我不替你开口,反而像是欺你一把。” 丁言微微咬牙,道:“小人自然不敢要求先生,也不敢要先生立下诺言,更不敢让先生听得消息后,便定要替小人说话。只是,先生听了这事,若觉有用,并且能够从中获益,那么,还请念在小人告知的份上,替小人稍微提上一句,小人仅是作此想罢了。” 他看向苏庭,目光之中,已有哀求。 以苏庭如今的分量,只须与丁业一句话,大约便能换他自由身。 对苏庭而言,只是一句。 对他而言,就是一生。 苏庭静静看着他,道:“什么消息?” 丁言低声道:“坎凌县共有七镇,其中有个白石镇,镇上有座山……” 闻言,苏庭一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熟悉之感,若是照丁言这般说下去,岂非成了他听过的那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里又讲,从前有座山…… 苏庭赶忙打断他话,道:“直说重点!” 丁言不敢多言,立即便道:“镇上山中,前日出现异象。” 苏庭略有沉吟,道:“什么异象?” 丁言答道:“镇上之人,见山间云层,有着霞光蕴藏,并有异样的吼声及长吟。而在昨日,住在山下的一个老翁,四处与人说,他见山间云里,有一龙一虎,缠斗不休,互相争斗,坠落于山中。” 苏庭怔了一下。 天空之上,霞光之内,云层之间,龙虎相争,坠于山里。 在他前世,四处行走时,在各地却也听过了不少类似故事,只是当时全是当作故事来听,心中猜测着或是古人虚构杜撰,又或是视觉幻象。 可如今他已是修行人,心态及见识都已截然不同,自是不会再与之前那般想法。 但他微微皱眉,一时未有答话。 而就在这时,内中传来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传入苏庭耳中。 “龙虎玄丹。” —— ps:今夜十二点上架,章节准时发布,望诸位正版订阅支持。后面有章上架感言,有耐心的同学,可以看看。 上架感言! 今晚十二点过后,就要上架了,在上架前,加更一章免费章节,算是福利吧。 说来,这次上架,其实心头惶然,上架感言早想动笔,但都忍着,只在前几天,才开始动笔,写下了这些话。 经历三次上架,有着三种心情。 第一本是游方,平静淡然,第二本是封仙,意气风发,而这一本是仙庭,则是惶然忐忑,心中难安。 第一本时,我还没过多地感受到生活中的压力,所以视之平静,而上架之后的成绩,也同样是平淡到了极点。而到后期,成绩逐渐升起,算是满意。 第二本时,因为自己对这本书构思完善,心中满意,加上对前本书成绩满意,于是有了种不该有的“信心”,这种所谓的自信,让我尝试新写法,最终导致一败涂地。 到这一本书,心中已不能平静,此时此刻,与其是说等待“订阅”二字的检验,不如说是仿佛等待着审判。 接到上架通知后,心情紧张,大概跟要进洞房一样,虽然我没经历过。 为了这本书,我已经改变了不少。 上本书完本后,期间一段时间,不再当宅男,而是四处走走,参加一桩喜事,也参加了好几桩丧事。 而之前仙庭第一回发书的当天,又住进了医院,住了十天。后来回来,才重整思绪,重新发书。 这两个月的经历,要比我此前两年也还丰富一些。 正是因此,有了经历,才能写得了苏庭这么一个充满红尘味道的人。 第一本写修道人,第二本写天人,也即是仙,而这一本,厉害了,要写人,充满红尘味道的纯粹的人! 有编辑说过,想要成仙,先要做人,所以我记下了。 言归正传,长话短说。 还是那句话,还是老一套,必须求订阅! 人倚山为仙,而作者要成神,求的是“订阅”这座大山。 我知道很多人直接跳过上架感言,真正愿意看的不多,但这次就当作者无病呻吟,述说一下想法吧。 六月的写作方向,以后要朝着哪边,而六月的写作生涯,能有多长,其实靠的就是这个:订阅! 对大家而言,只是一个订阅,一章来说,不过一毛钱甚至才几分钱,可是对我来说,就是一份支持,一个动力。 多一份支持,就代表着六月在写作的道路上,能多走出一步。 其实就像是丁言对苏庭的想法一样。 对苏庭来说,是一句话。对丁言来说,则是一生。 对大家来说,是一个订阅,是一毛甚至几分钱,对六月来说,就是写作道路上走出来的一步。 就算帮个忙,这次扶六月一把,不要扑得太难看了。 我想,就算走在路上,有读者发现我就是你看的书的作者,也不会吝啬于分我一根烟,请我喝瓶水吧……六月不抽烟,这个订阅,就当每天送我颗糖果。 我还记得那一句“闲人庸才妄论我”,是源自于去年年底,成绩低迷,因为身边的某些人和事,脑海中莫名就冒出了这一句。当时倒也平静,没有什么愤怒可言,但如今想来,能不能争口气,全靠你们了…… 说到这里,接下来,就说个好听些的:加更! 因为收藏还不算低,所以,我本想定个目标,比如千八百个订阅,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每增加多少订阅加一更,但我已经不敢自满了。 万一连底线都达不到,太尴尬,太伤心。 所以,咱们大家还是定个新目标。 照例,每天两章更新保底,然后,上架当日,二十四小时内,首章订阅每增加两百订阅,就加一章更新。 并且,上架第一个月内,每满二百月票,也加一更。 再来个狂妄的一句:上不封顶。 百四二章 龙虎玄丹 【订阅!!!】 龙虎玄丹! 四字入耳! 苏庭瞳孔一缩,然而不动声色,只是朝着丁言,问了一番细节。 丁言不敢隐瞒,但凡所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数说来。 苏庭听过之后,只是稍作沉吟,道:“事情我知晓了。” 他才说了这么一句,又见丁言抬起头来,眼神复杂。 “你的事情……” 苏庭说道:“我暂且记着,这龙虎消息一事,你尽力封锁,我还须考虑一番。” 丁言心中暗喜,叩头道:“多谢先生。” 苏庭似笑非笑,道:“又在我面前耍手段?我还没答应你,你也不要以为称了声谢,我便不好推托了。” 丁言心中凛然,低声道:“不敢。” 他低下头去,神色复杂,心中却也充满遗憾叹息。 按照他原先的想法,乃是逐步逐步,让这位苏先生陷入自己的方向,最终才放出龙虎消息,请求苏先生相助。 照他原先想法,便是顺理成章,既不显得突兀,也不显得迫人,更不会显得过于低下,从而被苏先生看得太轻,忽略过去。 但未有想到,这位在诗会上目中无人,嚣张狂妄的苏先生,竟是心思如此细腻,一言道破了他心中想法。 于是,他便失了主动,显得十分被动,到了最后,更是将作为最后本钱的“龙虎消息”,提早送给了苏先生。 如今还只盼消息对苏先生有用,甚至还要等着苏先生从中得益,且益处不小,才能让苏先生把自己的请求放在心上。 而这,还只能寄望于苏先生为人诚信,能够信守承诺,得益之后,不忘此事,愿意开口帮助。 若苏先生得益之后,也不理会他这小人物,他却也无可奈何。 他叹了一声,告退而去。 小人物终究是小人物,被人道破了一些小把戏后,也就只能把命脉送出去,任由他人掌握。 眼下,只有听天由命,等侯苏先生一句金口玉言,如同等侯施舍。 丁言离开了院子里,心中充满了复杂而低沉的思绪。 …… 而苏庭等着丁言离去之后,面色渐变。 他回了房中,看向画像之上的红衣女子。 “何为龙虎玄丹?” 苏庭语气之中,满是凝重,大约有些猜测。 红衣女子的声音,从画卷中传来,道:“这是一种极为霸道的丹药,乃是丹道高人,以真龙、妖虎二种异兽,炼就而成,极为不凡。” 停顿一下,女子声音迟疑道:“我听过这种丹药,乃是上品之流,能助人踏破仙凡壁障,成就仙家之位。” “什么?”苏庭蓦然一震。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但这一枚龙虎玄丹,只怕不同。”红衣女子继续说道。 “如何不同?”苏庭沉吟道。 “龙虎相争,便是不能相融,药性相冲。”红衣女子道。 “莫不是丹药炼废了?”苏庭低声道。 “不,丹药若是废了,那么不该出现龙虎异象。既然出现了龙虎,也就代表丹药炼成了,已到最后一步,而这丹药的最后一步,十分简单,只须得调和气息,就能大成。” 说到这里,红衣女子说道:“但出现龙虎相争的异象,代表炼药之人,没有调和气息,没有完成最简单的最后一步……” 苏庭皱眉问道:“这有什么讲究?” “三种可能。” 红衣女子徐徐说道:“第一种,炼丹之人力竭,无力再度调和。” “第二种,炼丹之人最后关头时,不知何故,弃药而去,任由龙虎冲突,没有理会。” “第三种,其实跟前两种相似,也是炼丹之人无力顾及,或许他是因为某种原因,就此仙逝了。” 随着她说来,目光看向了苏庭,道:“但不论如何,那位炼丹高人,极可能弃了这一枚丹药,无暇理会。所以,你这未凝阴神的修道人,或许会有天大的机缘。” 苏庭眉宇一挑,道:“我怎么听来,你在怂恿我去?” 红衣女子没有否认,说道:“我想看看,这龙虎玄丹的炼制之人,是否与我有旧。” 苏庭嘿了一声,没有开口。 红衣女子道:“你不要故作姿态,我看得出来,你这厮心头想得很……不过我也与你直言,此药全盛之时,能助人成仙,但眼下龙虎相争,消耗不少,药效损失甚多,只怕没有助人得道的大用。” 说着,她又说道:“可即便如此,也依然是世间罕见的奇药,位列上等之物,哪怕修成阳神的真人得知,也不会无动于衷。” 苏庭面色微变,心中念头急转。 红衣女子又道:“这龙虎玄丹,于修行有大用,益于修行,胜于任何天材地宝,会胜过于你的人形何首乌。” 苏庭瞳孔微缩,这人形何首乌,尽管绝大多数都用在表姐身上,但实际上,炖汤之时,表姐喝了,也给他留着一些。 人形何首乌的用处,他再是明白不过。 那便是极为难得的天材地宝,已非所谓百年人参可以相提并论。 而这仅仅火候小成的龙虎玄丹,药效大失之后,依然能胜那人形何首乌? 苏庭目光微沉,但过了片刻,才听他嘿然一笑,道:“苏某人天纵奇才,日后必将修炼成仙……多一枚丹药,不过省两年修行罢了,大不了我就多闭关两年。” 红衣女子说道:“龙虎玄丹,何止顶你两年修行?” 苏庭道:“那又如何?” 红衣女子说道:“龙虎玄丹,其中虎骨之气,能壮人身,可以让你表姐,进一步受益,减少寒鼎身的伤害。” 苏庭闻言,面色一变。 红衣女子这话,正中他心头所想。 “行了,你也不要老想着在我身上讨好处。” 红衣女子说道:“这次我本就要传你一道印记,能给你保命。” 苏庭闻言,笑道:“这印记可不止保命罢?” 红衣女子未有否认,道:“是于我有用,也是我想让你去的真正原因。” 苏庭摊了摊手,道:“说到底,还是被你指使了,而且还只用你本就要用的东西给我当报酬,是不是有点儿不妥?” 红衣女子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了一句话。 “咱们现在好歹也算合作了,日后同在一间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至于这么点儿小事,就要报酬罢?” 苏庭怔了一下。 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好像是前两天,他对这红衣女子说的。 现在被原话奉还了? …… ps:求订阅!拜谢了! 百四三章 道门圣地,元丰山印记 “这场经历,于你而言,不是坏事。” “你传承完整,并且极为上等,不比任何门派逊色,本身天赋也高,且本领在同等境界下,也是少见。” “但你缺了与修道人争斗的历练。” “而这次龙虎玄丹,多半亦是无主,全靠本事争夺。” 红衣女子这般说来。 苏庭摸着下巴,道:“让我去斗法?” 红衣女子平静道:“在坎凌之中,修行人虽有不少,而上了台面的,不过两掌之数,你道行比他们也不差,本领更胜许多,怕什么?” “而他们得知异象,不会无动于衷。” “你要龙虎玄丹,绕不过他们的。” “所以,你这一去,还须面对坎凌的许多位修道人。” 红衣女子看向苏庭,神色淡然,似有些许审视。 苏庭微微皱眉,道:“只怕不止坎凌……周边修道人,未必没有见得这龙虎异象,哪怕没有亲眼所见,至少也应听到了风声。” 红衣女子说道:“所以,这是你的一场争夺,也是一场难得的历练,你也可以当做是我对你的考验。” 苏庭看她一眼,道:“考验什么?” 红衣女子道:“考验你除了依靠神刀,除了依靠传承,除了这点天赋之外,余下的心性毅力本事,能否足够与我平起平坐。若是不够,咱们现在的谈话方式,相当对等的地位,可要改一改,不能再平等了……” 苏庭怒极而笑,说道:“考验个屁!我要什么考验?” 红衣女子淡淡道:“怕了?” 苏庭道:“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也就你被封了这么些年,才能用得出来……” 红衣女子道:“既然不怕,你退缩作甚么?修行中人,与天争命,这一份机缘你若不争,也就只是个隐士,隐在世间,当个苦修士罢了。” 还不待苏庭继续开口,她便说道:“异象已经有了两日,现在或许已经花落哪家,你再迟疑,这世所罕见的丹药,也就没了。” 苏庭沉默下来。 良久,才听他道:“此去乃是争夺,危险必然会有,我绝不能带着我姐去,但留她孤身在苏家,也不放心。” 红衣女子平静道:“可我不去,我替你护着你姐,总比你那正仙道的五行甲有用……” 苏庭微微沉吟,没有即刻开口。 这红衣女子的本事,高深莫测,比他眼下用五行甲施展出来的五行力士,还要厉害许多。 “五行甲能应付的,我也能应付。” “五行甲应付不来的,我未必应付不来。” 顿了一下,红衣女子说道:“更何况,你姐孤身一人,要施展五行甲,便要用符纸裹住。若真有我都应付不来的高人,你就算留下也应付不来,至于五行甲,哪怕你在这儿,在这等层次的高人面前,都施展不出来。” 苏庭点头道:“你留下护住我姐,确实能让我无后顾之忧,还能带走五行甲,当做帮手。但是,我怎么信你?” 红衣女子平静道:“我真要对你姐不利,你也未必阻拦得住我。” 苏庭冷笑道:“可你一道阴神,也不见得能在我手下存活下来。” 红衣女子沉默了一下,道:“我可以立誓。” 苏庭闻言,倒有几分讶异,终于还是点头,道:“看来你对我去这山中求药,着实是十分上心。” 红衣女子道:“这关系到我自己。” 苏庭点头道:“那么现在,咱们可以诚信一些了罢?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给我的印记,有什么作用?” 红衣女子略微沉吟,道:“今夜,我再与你细说。” …… 入夜。 寒霜凝结,化作一道印记。 这是一道十分繁复的印记。 一眼看去,难以看清。 然而这印记之上,却散发出这种韵味。 这种韵味,十分独特,能让人轻易记住,但却记不得那其中的构造。 “这是元丰山的印记。” 红衣女子说道:“我肉身已亡,独剩阴神,原本是施展不来的,但你姐身上的寒气,暂且当了法力,我才能施展开来……” 苏庭沉吟道:“元丰山?” 红衣女子道:“世间道家祖庭,有守正道门,有正仙道,但除却这两家祖庭之外,世间道统之中,还有几家圣地,如南方浣花阁,如东方先秦山海界,又如元丰山。” “你是元丰山的修行人?” “正是!” 红衣女子说道:“世间正统道家之人,在中土境内行走的,除却守正道门及正仙道,便是元丰山。我给你的印记,就是元丰山的印记。” 苏庭闻言,目光微亮,说道:“我有了这印记,那么遇上危险,便可当作保命?” 红衣女子点头道:“按道理说,是这样的。” 苏庭忽然觉得不大靠谱,迟疑道:“按道理说?” 红衣女子认真说道:“世间总有例外的,比如仇视元丰山的,比如利益熏心,觉得龙虎玄丹更重要的,再比如直接想要杀你灭口的。” 苏庭捂着胸口,心情复杂,咽了咽口水。 红衣女子悠悠说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不谈外界来的修行人,只论坎凌之内,你的道行也算是上层,而本领更是顶层,只要没有意外,你必能得手。” 苏庭闻言,笑得十分难看,道:“你知不知道,但凡立下口号的,多数都要扑在尘埃里……找你说的这句话,我总觉得这次极可能有意外发生。” “……” 红衣女子说道:“你胆子有些小?” 苏庭怒道:“老子胆大包天!” 红衣女子说道:“那你又忌惮个什么?你是坎凌最有希望的得到龙虎玄丹的……” 苏庭忙伸手制止,道:“等会儿……你别再立口号,咱们好好说话。” 红衣女子沉默了下,道:“我怀疑炼丹之人,或许没走,还在丹药附近,兴许是出了意外,没有调和龙虎气息,但未必弃药而走。” “你想坑我?” 苏庭惊了一下,道:“炼出龙虎玄丹的那位,可不会是寻常人物,他只要不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夺得过他?更何况,人家炼的丹,他若还活着,我这种心性正直,为人忠厚的,也下不了手去夺……” 红衣女子说道:“所以说,你是最有可能的得到龙虎玄丹的,因为我给你的印记,是元丰山的印记。” 苏庭说道:“所以炼丹之人还在,那么,元丰山的印记,就会保我一命?” 红衣女子说道:“不错,如果他是我的旧识,会饶你一命。” 苏庭小心翼翼道:“如果不是呢?” 红衣女子道:“看在元丰山的印记上,他们将你视作元丰山的修道人,八成也不会对你下杀手。” “八成?” “足够高了。” “能不能万无一失?” “从前有个隐士,在自家院里子,与世无争,极少外出,更不曾与人结仇……”红衣女子答非所问。 “这关我什么事?”苏庭怒道。 “他最后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冰雹砸死了。”红衣女子淡淡道:“你说世上还能万无一失么?” “呃……”苏庭一时语塞。 “敢不敢争?”红衣女子道。 “真能救我姐?”苏庭沉吟道。 “能!”红衣女子点头。 “好!”苏庭语气,仿佛斩钉截铁。 章百四四 白堪山【三更!】 翌日。 苏庭没有停歇。 他留下了这画卷上的红衣女子,并将她召出来,在表姐面前现身,只说是类似于五行甲的一种仙使,可以护卫周全。 此外,苏庭暗中叮嘱五只即将成精的小怪,好生看护这里。 然后他便与表姐说了一些,只说是去迎苏家送回来的药材,没有危险,让表姐放心下来。 至于苏家那边,他打了声招呼,也便走了。 这一次上路,没有行李。 他只是将那双驾马车之一的白马,解了下来,赶往白堪山。 这座山就在坎凌县内,不算遥远,一路赶去,也不算久。 而苏庭在路上,用仅剩的时间,把自己斗法的方式,重新推演一遍,满意了之后,才开始演示红衣女子的“元丰山印记”。 这个印记,主要用法,不是要出示在人前,而是打在周边物事上,如同打下标记。 用红衣女子的说法,便是附近必有道士前来,哪怕近日不来,以后也会因龙虎异象,前来一趟。但凡道家之士,看见这元丰山印记,对她而言,便是大用。 如何大用,苏庭不知,也无须知晓。 倒是临行之前,这红衣女子传他几分敛息的诀窍,倒是让他悟到了陆压传承之中的一门敛息之法。 “这敛息之法,能收敛我自身气息。” 苏庭暗道:“当日这红衣女子,在画卷之上,我看不透她,后来她欺近我身,瞒过我的感应,甚至瞒过我飞剑的警示……就是用了敛息之法,但传自于陆压的敛息之法,应该比她更高一层。” 他与这红衣女子,在修行上,请教过几回。 这次红衣女子传他敛息诀窍,虽然不知道是否有所藏私,但至少他能察觉得到,陆压传承之中的敛息之法,要更胜一筹。 “这敛息之法,在落越郡时,我只觉得暂时无用,故而只专注于修行练功,不愿费力去修习。” 苏庭心中略显复杂,心道:“这次好在有这红衣女子,替我点明诀窍,否则,哪怕临时抱佛脚,要修成敛息之法,也须几天光景,而非一朝而成。” …… 临近白堪山。 他没有继续骑马。 尽管这是一匹宝马,但入了山中,用处也是不大。 于是他便将这匹马,在山间寻了个稍微隐秘的地方,放了些水草,留在那儿。为了稳妥,他又把缰绳稍微作了一点儿手脚,若是出现了什么猛兽,这马受惊挣扎,也不难挣断。 “你在这儿等我,若有危险,我准你先逃。” 苏庭交代了一声,这宝马在路上也曾受他真气温养,虽未有受到点化,但也变得聪慧了些。 他安置了马儿,就往白堪山而去。 实际上,他之所以把这匹神骏不俗的马儿留在这里,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过于显眼。 过于显眼的,通常都树大招风,容易被人当做出头鸟射下来。 为此,他就连新买的衣衫都没有穿出来,依然是洗得发白的淡黄旧衣。 所谓低调内敛,扮猪吃老虎,这绝不是因为他认为这次抢东西,多半少不了动手,衣服一定得坏,所以想要省点儿。 他安置好了这匹白马,将神刀收好,将五行甲准备好,自觉神完气足,精神满溢,真气充盈,才朝着白堪山去。 他踏足白堪山地界,遥遥能见山间,竟有三三两两的身影。 有道士,有和尚,有书生,有普通衣着之人。 人数不多,至少眼前所见,不足十人,但山中之内,究竟多少,则不知晓了。 “竞争对手这么多?” 苏庭摸了摸下巴,真气运在眼中,朝着山中看去,目光扫过众人。 他略感讶异,只因那山中的和尚道士等人,气息并不强盛,仿佛常人,但比普通人,要多出几分异处。 例如那道士,呼吸绵长。 例如那和尚,体魄稍盛。 再如那男子,竟是习武之人,气血强盛。 只因山中龙虎异象,引来了周边不少人,不仅是修行人,还有一些自恃本领,要探查此事的习武之人。 “这些和尚道士里,还有一些,仅是未得法门的普通人,但其他那些,也算修行有成,相当于第一重天。” “只是,第一重天的修行人,只能延年益寿,却不能用以施法。” “或许他们在坎凌,也算是高僧大德,半仙高人的地位,但实际上,打斗起来,比一般习武之人还要不如。” “还不如那几个习武之人,来得有威胁。” 苏庭来到这里,并不怎么显眼。 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是修行人,要么是想要修行的人。 毕竟龙虎相争,异象不小,兴许代表的就是机缘。 而那些习武之人,未必知晓太多,但或许是知晓世间修行之事的,为了来到这里,获得机缘而登修行路;但也或许是为了见得当日云层中的龙虎;当然,也不乏有人是为了探清当日异象的真相,他们并不觉得是真龙妖虎,只当幻象而已。 但眼前这些人,无论是不是修道人,可碍于本事,却也只在外围罢了。 苏庭站在那儿,听了片刻。 这些人来的时间已经不断,到了眼下,他们也谈不上寻找“龙虎”,绝大多数人都已放弃。 只是众人平时少有相距,难得同时听闻一道消息,纷纷来此相聚,倒是在此叙旧,谈论龙虎异象的较多。 苏庭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太多,一路进山。 他走了颇远,走得兴许过于深入一些,让人注意到了他。 当即便有个和尚叫道:“那少年……这山不小,当心迷路,里头还有不少飞禽走兽,其中不乏豺狼虎豹,哪怕是最厉害的猎户和武人,也不敢随意深入,你快回来。” 苏庭看了一眼,这和尚只算半个修行人,确实有修行的痕迹,但却是连佛门境界都未入门,一重天都谈不上。 今次来此,这和尚约莫也只是听闻龙虎异兽,想要来求证一番,却不敢入内。 “多谢大师提点。” 苏庭笑道:“我曾在这山中行走,熟门熟路,里头豺狼虎豹,也大多认识,不会被吃掉的。” 他哈哈一笑,便继续往里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武者开口,道:“你这少年,当真识路?” 苏庭回望一眼,然后继续往前,没有理会。 那武者唤道:“你快回来,给我领路。” 他健步如飞,朝着苏庭而去。 而苏庭脚步,不缓不急,然而身子如风,不过顷刻间,绕过前方山道,转了个弯儿,竟然不见人了。 那武者赶不上他,满面错愕。 而那山间这些人,却也面面相觑。 一时间,寂静无声。 山风吹拂,少年仿佛不曾来过。 百四五章 宝贝,你要去认亲么?【四更】 是日,天显异象,霞光瑞彩。 但见一龙一虎,斗于天空,缠斗良久,剧烈激战,终至筋疲力尽,一齐坠落于山中。 …… 这是卷宗上的记载。 这是苏庭从丁言那里取来的卷宗。 日后百年千年,坎凌百姓查知古籍时,看见的记载,大概就会是这一句。 寥寥几句,兴许会勾勒出后世人的诸般想象。 而此时此刻,山中林间,已无道路。 这里连最出色的猎户,都不敢进来。 没有人走,也就没有路。 但见那少年行走在山间,一路披荆斩棘,硬生生趟出一条路来。 而在他手中,还捏着一卷簿册。 这是卷宗上,关于那日异象的详细记载……例如那老翁的所在方位,老翁看见龙虎的方向,老翁看见龙虎的体型大小,以及听见声音的大小剧烈,俱都询问得十分清楚。 这也让苏庭有了大致方向,不用盲目搜寻。 毕竟这茫茫山中,真要搜索,也如同是去大海捞针一样。 尽管这卷宗的记载,对苏庭而言,还显得朦胧,但至少指出了大概的方向,这便是比别人多些优势。 “真累啊……” 才这般念着。 陡然从草丛中迸出一条蛇来,仿佛化成一道青光,朝着苏庭脖颈噬咬而来。 咻! 乌光一闪! 刀已入鞘! 蛇头飞了出去,一条无头青蛇,落在地上,还在摆动挣扎。 苏庭弯腰捡了起来,收在了怀里,他如今还不能辟谷,尽管有真气在身,可以耐得饥饿,但也不可能长时间滴水不入,所以这蛇也算有用,若是饿了,还能充饥。 这一路醒来,遇上了不少毒虫猛兽。 但也只有这条,苏庭是故意放开,任它来袭,留作口粮的。 至于其他猛兽毒虫,早已被他真气外放,从而惊走。 毕竟山间的毒虫猛兽,感知敏锐,比常人要更胜一筹。 …… 传闻老虎在山林之间,哪怕没有开悟,未曾修行,只是普通老虎,却也能吼得山间魑魅魍魉瑟瑟发抖,让诸般精怪战战兢兢。 这就是源自于本能的惧怕。 而苏庭身上的正统道家真气,属雷霆之威,霸道刚烈,最是压迫,比虎威还盛! “苏某人果然是王霸之气一震,山中猛兽纷纷惊走。” 苏庭暗道:“这些野兽智慧没有人来得高,但趋吉避凶的本能,却要敏感得多。” 其实这就好似修行人比普通人,感知更为敏锐,但上了公堂时,常人仅是稍微觉得拘束,但修行人感知过于敏锐,却仿佛压了一座山。 “苏某人的威势,与公堂上的威势,虽不同种,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犹盛三五百倍。” 苏庭砸吧砸吧嘴,摘了个果子,咬了一口,继续往前走。 按照老翁的描述,就在这个方向。 但这老翁不能断定距离多远。 只说那龙虎斗在云中,龙比蟒蛇大,虎比水牛大。 可离得越远,看得越小,这一龙一虎本体究竟多大,不好猜测,所以也不曾由此推断出龙虎斗于何处……但至少可以断定,就在这座山中,不在远处。 因为从山的对面,另一座小镇上的人,也看见了这山中,有龙虎争斗,坠于山中。 “就只有个大概方位,仅仅从大海捞针,变成池里捞针罢了。” “说来怪了,龙虎争斗,这么大动静,就没有波及得太广,草木都没损毁?” 苏庭继续往前,心中略感无奈,毕竟他这一次来得仓促,生怕被人抢了先,也没跟红衣女子好生计较,作出一番计划。 这次匆匆来了,稍微有点儿抓瞎。 可让苏庭比较无言的是,他连人迹都没有发现。 所谓人迹,自然不是普通人的痕迹。 而是指走在他前头入山的真正修行人! 红衣女子说过,坎凌真正登堂入室的修行人,有两掌之数,这还不包括从外地踏足坎凌的修行人。 坎凌之外的修行人暂且不说,但同在坎凌的修行之辈,只怕早已发觉,并且早早进山来了。 只有那些只在修行门槛徘徊,未有真正本领的,才在山外逗留,在听闻消息之后,因各种心绪,甚至只是好奇,来山中走走看看,但三两日过去,便几乎成了山外一场老友聚会。 “他们早已进山,偏偏没有痕迹,奇了怪了。” 苏庭叹了一声,“还指望着让你们给我开路,结果还是要我苏某人披荆斩棘。” 他吐出口气,随手凝就红衣女子给他元丰山印记,一掌拍在了旁边的树木上。 树身一震,留下了一个痕迹。 红衣女子交代过,这印记不仅是保命,还是标记,打在山中,留下痕迹。 日后,时日或远或近,但必有道士,会听闻龙虎异象而来,只要见了这印记,也就都明朗了。 苏庭眼下,算是完成她的交代。 “怎么有点儿被坑了?” 苏庭暗骂道:“山这么大,龙虎玄丹往哪儿找?那龙虎异象呢?那天出了异象,现在就彻底歇了?苏某人这一回来,不会是要空手而归,只是替她办事的吧?” 抬头看去,天已昏暗。 夜间的山林,愈发危险。 苏庭倒不觉得危险,只是他见自己忙活了大半天,别说龙虎玄丹,就是个残存痕迹,都看不见,就跟爬山玩了一天似的,难免颓丧。 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道路? 毕竟那些个走在前头的修行人,都没有留下痕迹,显然跟自己走的不是同一方向。 “要么他们走错了,要么我走错了。” 苏庭摸了摸脸,暗道:“按道理说,我是不会错的,但我怎么觉得我真的可能是个路痴?” 他才是这般想着,忽然之间,怀中五行甲跳动了一下。 他怔了一下,心觉错愕,然后从怀中掏出五行甲来。 这五行甲,依然如同明珠,晶莹玉润,只是有些颤动。 苏庭眼睛微凝,低声道:“跟五行甲,有什么干系么?” 这五行甲,乃是所谓仙豆,其实是以道门祖庭正仙道的秘传法门练出来的丹丸,然而,这丹丸用处,却并非服用,而如法宝,撒豆成兵。 “难不成,因为都是丹丸,所以这宝贝对龙虎玄丹,有什么类似于血脉之间的感应?” 苏庭捧起五行甲,放到近前,神色严肃,认真问道:“宝贝,你要去认亲么?” 百四六章 树下美人儿 山间。 苏庭捧着五行甲,顺着五行甲指示的方向,不断前行。 他本以为这次有点儿坑,但现在看来,兴许是那红衣女子十分不凡,早已看出了五行甲这枚丹丸,跟龙虎玄丹之间的亲戚血缘关系。 抱着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苏庭在山里头又转了半天。 “宝贝,你好像有点儿坑。” 苏庭看着依然跳动不已的五行甲,无奈说道:“是不是人家不认你这亲戚?” 说来也是,他跟坎凌苏家,虽然是个三五百代的远亲,但好歹三五百代之前,也是同个祖宗。 但五行甲跟龙虎玄丹,就都是个丹药而已嘛。 这就好比有人在山中,遇上个妖仙老猿,非要说大家都是四肢百骸,认个亲戚,人家多半也是不认的。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 五行甲这回连颤动都没有了,就此恢复到了最原本的时候。 苏庭叹道:“看来你们没有血脉间的关系,不大靠谱啊,你也不打算认亲了罢?” 又走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苏庭一眼望去,前后不见人烟。 有树木,有藤蔓,杂草遍地,飞禽走兽众多。 期间也有一些泥泞之地,长满了水草,走过之事,没过腰身,不乏毒蛇害虫之流。 “到山里的中部了罢?” 苏庭这般念着,这座山其实谈不上多么广,只是他还未凝成阴神,暂时还没有那种一念之间,遍及整座山的感知,也就只好跟寻常人一样,在这山中搜寻。 在他印象中,有无数故事里,就是某些有志之士,入山寻仙访道,或是某些僧人道士,山中采药。 在这个时候,他不免想起那首诗。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苏某人与这位高人隐师,何等相似?” 他感慨万千,叹道:“真累啊……” 若不是他作为修行人,体力绵长,真气舒缓,换作一般人在山中这么久,早已疲累欲死。 但饶是如此,苏庭也想休息一下。 尽管如今还并非多么疲累,但真正遇上了龙虎玄丹,势必要有一场争夺。 总而言之,在这险恶之地里头,他的状态,万万不能差了。 这次想要歇息,是为了保持状态,而绝不是他苏某人吃不了苦。 …… 此刻,五行甲已是彻底平静下来,不打算继续认亲了。 苏庭左右看了看,前方阴暗,乃是一座丛林,葱郁翠绿,十分美丽。 他走到了林间,忽觉怪异。 上方尽是树冠,树枝树叶,数不胜数,但林间树干,却并不显多,反而像是根须。 “等会儿……” 苏庭运起真气,四下扫了一眼,忽然倒吸口气,暗道:“这所谓树林,莫非只有一棵树?” 这一棵树,树冠方圆百余步,巨大无比。 而树根粗细,比一般树木的树干,还要惊人。 树冠过于茂密,遮挡了阳光,并且这大树汲取土地养分,导致这大树周边,再没有其他树木生长。 “大得惊人。” 苏庭暗道:“不会成精了罢?看这态势,真要得以修行,只怕都成妖了。” 他心中念头转动,思绪颇多。 龙虎玄丹的方向,也正在这个方向。 而五行甲的震动,恰好到此为止。 那么这株树妖,不会是得了龙虎玄丹罢? 随着这样的念头,苏庭运起真气,落在眼中,仔细看去。 这大树尽管年月不浅,但依然没有枯老的痕迹,显得生机勃勃,正当壮盛之时。 但让苏庭松了一口气的是,这一株让人感到吃惊的大树,并没有异样的气息,显然它没有开灵,未有神智,尽管岁数不浅,体型巨大,但依然还不是精怪妖物。 “这厮若是成精了,汲取日月精华,凭这体型,简直得天独厚。” 苏庭不免有些感叹,只是,以他现下的本事,仅能点化动物,还点化不了草木,更何况这株巨树,如此体形惊人,更不必说。 但尽管苏庭认为这巨树并非成妖,可因为上次在红衣女子那儿被蒙蔽过一次,所以也不能过于相信眼前所见。 抱着谨慎的态度,抱着谦虚的本性,抱着礼貌的涵养,他稍微躬身,执后辈之礼。 “晚辈苏庭,修行中人,路经此地,稍显疲累,想要歇脚,您可愿意?” 苏庭念了一段四字经,不见大树有所应答,又道:“您若不愿,稍微抖些树叶,晚辈这就离开。您若愿意,晚辈在此歇息,请您庇护,还望勿怪。” 大树没有半点动静。 苏庭松了口气,道了声谢,踏足林间。 这白堪山中,不乏毒虫猛兽,也有许多位修道人走在他的前头,随便寻个地方歇息,也还未必比这儿安全。 毕竟这大树之下,更易察觉事情。 而这大树又没有成精,自是最好。 苏庭来到树下,靠在树根上,稍作歇息。 他将神刀放在怀中,五行甲握在手中,运功修行。 但他其实并未过于专注,只将八分心神沉入体内,两分心神留在周身,若有什么危及自身的危险,也能即刻反应过来,不像红衣女子来时,那般被动。 随着他渐渐修行,愈发沉入。 他却并未发觉,一阵风来,大树抖动片刻,就在他先前朝大树施礼的位置,纷纷洒洒,千百树叶,落地下来。 只是苏庭仅将两分心神留在身周,倒没有发觉那数十步之外的动静。 时候渐渐过去。 约有小半个时辰。 苏庭只觉一阵阴风吹来,十分清凉。 然后就有一个火热的声音,柔软如丝,不断入耳。 这风分明阴凉,但风中的声音,总让人觉得火热。 苏庭微微一凛,睁开眼睛。 朦胧迷幻之中,只见前方一个青衣女子,相貌美丽,身段婀娜,充满了魅惑的笑容,伸手招了招,媚声道:“小公子,过来玩儿呀。” “……” 苏庭沉默了一下,旋即神色复杂,叹了口气。 接着一道乌光,刹那而过! 咻地一声! 青衣女子未有反应,当即被神刀裂作两半,却无鲜血,只是化作流光散去。 风依然清凉。 辣手摧花的苏庭,心中充满了沉痛。 “滚出来!” 百四七章 山中的精灵【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巨树之下,树干之旁。 苏庭负手而立,身前悬着一柄漆黑铁刀,光芒森寒,尖锋指向了上头树冠间的某处。 “你别躲了,苏某早就看见你了。” 苏庭冷笑道:“这棵大树没有成精,但这里却有几分气息,若隐若现,早就知道有什么东西藏身在此,苏某人引你出来罢了。” 他神刀往前探了一探,道:“被我神刀所指,你这点儿微弱气息,道行低微,逃不掉了……” 清风吹拂,树梢浮动。 但却没有半点动静。 “滚出来!” 苏庭怒声骂道。 “不经商量就想采补我?” “哼!现在什么玩意儿都能没事采补我了?” “你以为很厉害啊?你以为你是那个修成阴神的婆娘啊?” “就凭你这点道行,再不出来,看苏某人砍不死你!” 他恼怒无比,心念一动,神刀化作刀光! 刀光一闪,瞬息而去,穿破树冠,又折返回来。 纷纷洒洒,落下枝叶。 一束阳光,从树冠上头,照射下来。 阳光之中,似是伴随着一滴鲜血般的水滴,滴落在地。 然后,便从树冠的洞中,探出一个小小身影,脆生生道:“我可没有要采补你,我就用了个幻象……我要采补你,还得等我能长大成人形。” 这声音清脆稚嫩,仿佛两三岁的孩童儿,带着几分奶声奶气的味道。 这与先前的成熟柔媚女子,截然不同。 苏庭闻言,更是恼怒,道:“你要成人形也就罢了,指不定半推半就任你采补了,你弄个幻象撩我干什么?” 上次来了个红衣女子,问题是这红衣女子竟然是个阴神,他还拿她没辙,十分郁闷。 这次又来了个青衣女子,不由得怒气升腾。 “下来!” “不下!” “好。” 苏庭怒道:“是你逼我的,先前那刀没直接灭了你,这刀把你这小身子骨斩成两段!” 树冠里颤了一颤,然后才有个小小声音,展翅飞来。 看见这个身影,苏庭反倒怔了一下。 他原本看见的是一只青色鸟儿,心中断定,这是个成了精的鸟儿,或许是类似于鹦鹉,也或许是侥幸炼化横骨,因此可以开口说话。 但他未有想到,被神刀伤了之后,这青鸟儿居然有所变化。 此时此刻,这小家伙依然长有一对翅膀,但却不是鸟儿,而是一对蝉翼。 而它本身,赫然便是一个巴掌大小的人儿,宛如女童,稚嫩幼小。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莫非是山中的精灵?” “平常只作鸟儿模样,被我神刀所伤,显化本来面貌?” 看见这小家伙儿,倒让苏庭心中的怒意,消了少许。 果然可爱即为正义! 换作表姐来,即便聪慧如她,多半也就原谅这小家伙了。 但苏庭终究是个心性坚定的,不为可爱二字所惑。 他质问道:“小家伙,你没事对我出手干什么?” 那小家伙脆生生地道:“谁让你靠着我娘睡觉的?” 苏庭顿时沉默。 两世为人,他就牵过表姐的手,说来心酸,想来流泪,难以启齿。 可他什么时候还靠了个母的睡觉了? 莫名还出现了这么个女儿? “不要随便污人清白。” 苏庭看着它,阴沉道:“我啥时候睡你娘了?” 小家伙双翅微展,悬停在空中,细如筷子的洁白手臂,朝着这大树一指,道:“这就是我娘!” “……”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过了半晌,才道:“你是树中生长出来的精灵?” 难怪这小家伙的物种,看起来这么古怪。 这根本不是他猜测中某一种动物,这是树中生出来的精灵。 难怪这大树如此巨型,依然没有长出灵智,没有修炼成妖。 原来树中早已结了这么一个神胎! 神胎汲取了这大树的所有,因此这大树本体,反而未有太多神异。 在苏庭看来,与其说这大树,是它的娘亲,不如说这株大树,其实是这小家伙原先的本体。 而如今的她,才是最后生长出来的真身! 就如蛹羽化成蝉! 大树不过是蛹! 这精灵才是蝉! …… 场面静了片刻。 苏庭看着这小精灵,良久无言。 谁曾想到,他苏某人找个地方,稍微歇个脚,遇上个小妖,居然就是个神胎? 这几乎是类似于传闻中“木魅”的物事了罢? 但它绝不是普通的木魅! 以松老簿册的说法,以香火神道的称呼,它该是这山中树神! 不过她初生不久,似乎本领不高,似乎也还稚嫩,倒是容易欺负。 苏庭摸着下巴,朝着它看了几眼,道:“我有事问你,只要你回答我,那么这次你迷惑我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那小家伙猛地振翅,气鼓鼓道:“你靠着我娘睡,还斩掉了我好不容易才修成的变化之术,反过来还要追究我?” “行行行,是我的事儿。” 苏庭凑近前来,尽量放缓语气,笑道:“前段时间,山间龙虎升腾,在云中争斗,坠落下来,你可知道坠落在哪儿?” 小家伙摇头道:“不知道。” 苏庭笑容一僵,道:“你在山中,还能不知?咱们要大方一些,之前的不快,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小家伙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脆生生道:“我真不知道,当时我胆儿小,听见两声,便吓着了,躲进了家里,没敢出来。” 苏庭微微一笑,往前走去,神刀飞舞。 那小精灵吓了一跳,展翅后退,惊叫道:“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苏庭笑容亲近,十分和蔼,道:“我常听闻,人参、黄精、何首乌等等药材,若是到了积累深厚的年份,兴许有了道行,可以幻化成为小童儿,而这样的天材地宝,吃了之后,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他看着那小精灵,目光之中,不怀好意。 那小精灵儿,身不足一尺,巴掌大小,那稚嫩而精致的小脸蛋儿,吓得苍白如雪。 苏庭仔细看着她,不断打量,点评道:“你虽然是树生的,且生长的方式也古怪,不是类似于人参成精,但好歹也算是个山中精灵。” 说着,苏庭又沉吟了一下,道:“我这次找不到龙虎玄丹,找到你来吞服,或许效用更好!” 小精灵儿尖叫出声,充满了恐惧,险些晕了过去。 苏庭忙是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我与你开玩笑的。” 小精灵儿听见这话,才稍微缓过气来,心有余悸,道:“你真是开玩笑的?” 苏庭立时点头道:“我真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把你活生生吞服了?你要知道,我一向仁慈,至少也要先有一刀下去,保你没有痛苦,再吞服下肚。” 小精灵儿顿时带着哭腔道:“你个坏人,我是不知道龙虎玄丹的下落嘛。” 苏庭一言不发,伸出食指,抚了抚神刀的刀锋侧面。 小精灵儿委屈道:“可我知道龙虎玄丹,是在哪儿炼成的。” —— ps:求订阅!求月票!求支持!今天首订,每增二百订阅加一更,本月每多二百月票加一更!咱们一起努力! 百四八章 树中圣地,道人痕迹【七更!】 炼制龙虎玄丹的所在? 苏庭怔了一下,旋即大喜,暗道:“苏某人真是运气爆棚,造化来了,这一遭遇见个小家伙,居然就是个知道龙虎玄丹何在的?” 当日龙虎异象,乃是因为丹丸最后一步,没有气息调和,才致使龙虎相争,显露在外。 但那龙虎争斗,仅是丹药显化出来的异象,可丹药本身,应当是没有移位。 也即是说,异象显现的地方,其下方就是炼丹所在。 而丹药当时,必然还在炉鼎之内。 按道理说,若是寻得炼丹之处,也就相当于寻到了龙虎玄丹。 当然,若有人捷足先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庭本意是询问龙虎异象大致方位。 毕竟这小家伙就在山中,应该看得更为清楚。 但他没有想到,这小家伙,居然知道炼丹之处,也即是知道那龙虎玄丹的确切位置所在。 苏庭看向这小精灵,惊喜道:“你知道龙虎玄丹的炼制之处?” 小家伙微微点头,声音清脆,道:“自然知道,因为那炼丹的道人,就在我家住了半个月。” 说着,它看了苏庭一眼,补充道:“他陪我聊了半个月的天,人家可比你好得多,没你这么凶。” 苏庭忽略了最后一句,只是愕然道:“炼丹的道人?” 一时之间,苏庭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听错了。 这小玩意儿,不仅知道龙虎玄丹炼制之处,还与那炼丹之人,有过接触? 能够炼出这等龙虎玄丹的,道行必然不低,且炼丹造诣,也是高得可怕,少说也是一位修得阳神的真人。 那位高人在这儿住了半个月,还跟这小家伙聊了半个月的天? “你个小家伙,不是狐假虎威罢?” “谁是狐狸了?” 小精灵双翅扇动,气鼓鼓道:“我是说真的,不信你看我家里边,还有他当时留下的东西,我……我还来不及打扫。” “多半是你懒。” 苏庭随口念了一声,看向了这株大树的树干。 这株大树,大得可怕,但仔细看去,根须重叠,但从根须与根须的缝隙之中,似乎容得下有一人进出。 当然,根据苏庭目测,身材须得有他这般标准才行。 “这是你家?” “对啊。” “这样一位高人,莫名其妙地就在你家中住了好些天?” “当然,我家可不是谁都能住的。”小精灵骄傲道。 “为什么?”苏庭问道。 “我凭什么告诉你?”小精灵道。 “凭我肚子饿了。”苏庭充满爱心地微笑道。 “因为那道人说了,我家是圣地。”小精灵立即便道。 “圣地?” 苏庭怔了下,道:“你这么能吹?” 小精灵愕然道:“吹是什么?” 苏庭咳了声,道:“他为什么说是圣地?” 小家伙摇头道:“他没说清楚,但他说我家是座不为人知的圣地,我娘之所以长得这么好看,还能生得下我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就因为我家是座圣地,把我养出来了。” 苏庭眉宇一挑,仔细看了看,这小家伙身形小巧玲珑,一双透明薄翅,面容精致,形如稚嫩女孩,端的是十分可爱。 但在苏庭看来,这全是伪装。 那厚脸皮之下,多半腹黑。 “你家是圣地?” 苏庭道:“凭什么?” 小家伙哼了声,骄傲地道:“他说我家住过圣人。” 苏庭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也没再纠结这个,他心是好奇,便道:“我去你家看看?” 小家伙道:“不行。” 苏庭点头道:“多谢准许。” 这小精灵儿呆了一下。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苏庭走近了树干,绕过根须与根须之间的缝隙,进入了树木里头。 这树木之内,竟然十分宽敞。 “这是一座树屋?” 苏庭四下打量了一眼,这里充满了古老的痕迹,内中全是自然生长,没有人工的雕琢,堪称奇迹。 他还在这里,看到了一些近日的痕迹。 而在这些痕迹中,似乎有些碎片。 而这些碎片,让苏庭觉得眼熟。 他蹲了下来,周边细看,略有沉吟。 “树屋之内,曾有一座三足炉鼎,有人在这里开炉炼丹。” 苏庭捡起了些许碎片,仿佛蛋壳一样,但却色泽沉凝,有着许多复杂纹路,玄妙无穷,他心中微凝,暗道:“五行甲?” 那道人炼制的不是五行甲! 但这道人炼丹的手法,与五行甲的气息,极为相近。 这是同宗同源的手法! 所以当时五行甲有所反应,是因为临近了类似的气息,受到这里残存的痕迹影响,影响到了五行甲,直到近前,不知为何,反而彻底平静。 “这五行甲乃是正仙道的宝贝!” “那么这个道人,莫非便是正仙道的弟子?” “传闻正仙道,乃是丹药的圣地,其祖师更是创立了丹道修行之法,自成一脉,以服食丹药而成仙,也属大道之一,不局限于真气法力的修行之法……正仙道的弟子,确实都是炼丹的能手。” 苏庭微微皱眉,收起了这里的些许残留物事,日后兴许有些用处,毕竟是出自于高人之手。 他收拾了一番,细细感应。 也确实觉得,这树屋之内,另有韵味。 这种无形无质的韵味,难以言喻,但确实要比外界舒服许多。 如果用苏庭自己的想法,就是这里风水极好,环境舒适! “确实不是简单的地界。” 苏庭暗道:“难怪那正仙道的高人,要在这里停留。” 他这次来,要找的是龙虎玄丹,便也没有多想逗留,只将这地界记下,日后若是想要安心修行,隐居避世,或许能够来此。 他抱着这样的念头,走出了树屋之外。 小精灵还在外头,一双透明薄翅,微微摇动,眼睛纯净,道:“我可没有骗你吧?” 苏庭点头道:“确实是有炼丹高人的痕迹,只不过,我很好奇的是,既然他对这里如此推崇,并且也在这里炼过丹药,可为何龙虎玄丹,反而不是在此炼成?” 他看着这个小精灵,目光之中,满是沉凝色彩。 小精灵微微抿嘴,她那稚嫩的小脸蛋儿,渐渐有些茫然。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他带了一条龙过来,住了半个月,然后就说要去炼丹,炼成之后回来,带我去他们宗门里看看,但他后来就没回来。” “他跟你说了要在妖虎洞府里炼丹?” “说了。” “妖虎洞府往哪边走?” 苏庭眼神中,暗藏激动。 —— ps:还有几十个订阅,满一千二,到时再加一更! 百四九章 道人葛正轩,腹黑小精灵【八更!】 根据这小精灵儿的说法,苏庭大致推测一二。 那位炼丹的道人,是想要在外炼成丹药,服下之后,踏破桎梏,得道成仙。 另外,那道人显然还看上了这小精灵,准备带回正仙道里头,兴许是要给这小家伙一场机缘造化,赐它法门,领它修行。 当然,也不无可能是要带回去炼丹。 但那道人既然没有直接把这小家伙带走,拿它炼丹的可能,倒也不高。 “那道人没有回来带走小精灵。” “而龙虎玄丹最后一步,又出了差错?” “是他忽然有事,仓促离开?” “还是他还在山里头,炼丹之时,出现变故?甚至是陨落的劫数?” …… 苏庭心头充满了疑惑,也带了几分谨慎。 问过了妖虎洞府之后,他又朝着小精灵,仔细询问来由。 小精灵似乎显得十分天真无邪,思索了一下,道:“那道人开始是带着一条龙来的。” 苏庭低声道:“真龙?” 小精灵点头道:“那是一条赤红色的火龙,张牙舞爪,浑身发热,偶尔还喷火,被他关在一座小鼎里头,在我家把它炼了好些天,才让它安分下来。” 苏庭眼睛微亮,说道:“后来呢?” 小精灵思索道:“后来他说,这山里头,有尊大妖王,乃是虎类,活了八百多年,道行高得可怕,早年曾经为害,后来收敛不少。他说这次来,就是为了这头妖虎,一是为了炼丹,二是为了替天行道。” 苏庭嘿了一声,笑道:“他倒是诚实,把炼丹放在前头,把替天行道放在后头,跟我印象中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物,还真是不同。” 这般念了一声,然后又想起那头妖虎,问道:“这山里头,还有这么一头八百年的妖虎?”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我记事起,就有它了,十分厉害,能翻山倒海,摆弄风云,以前我还没出生,就在娘胎里时,它还招了好些个徒弟。不过后来我出生后,它就很少出来了,但我听这附近的魑魅魍魉说,这头妖虎就是这白堪山的大王。” 苏庭暗道:“八百年道行,翻山倒海,摆弄风云,这也太猛了些……那道人究竟多厉害,敢有胆量,去拿它炼丹?” 也难怪传闻之中的龙虎玄丹,能够有使人得道成仙的助力。 单是材料,便叫人目瞪口呆。 一头火龙,一头妖虎,显然道行都是不低,火龙还不知晓,但作为龙种,绝非寻常,而妖虎八百年道行,只怕几近妖仙。 凭借它们两个,便是让人为之惊骇。 苏庭心中不禁有些感叹,道:“道人跟你说了这些,就去寻妖虎了?” “对呀,这道人去那山里,找那妖虎,就没回来了。” 小精灵说道:“不过前些天,好像就是他炼丹的动静……我知道那老虎的家在哪儿,他一定是在老虎家里炼的丹。” 苏庭略微沉吟,心中愈发凝重。 其实小精灵告诉他的这番话,这倒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只不过,相同的预料,当了解得越是清楚,细节越是细致,也就越是心惊。 这位炼丹的高人,不仅炼丹造诣高得可怕,本领也是高得可怕……一头赤红火龙,一头八百年道行的妖虎,都被他视作炼丹的材料。 但这样的高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来接这小精灵,没有炼完龙虎玄丹,莫不是当真陨落了? 苏庭微微沉吟,道:“那个道人,什么模样?” 小精灵想了想,道:“穿着道袍,二十来岁,长得好看。” 苏庭怔了一下,道:“就这样?” 小精灵点头道:“就这样。” 苏庭一时无言。 照这个小家伙的话,在外头随便拉个长相不错的年轻人,穿上个道袍,不就都符合这小精灵的描述了? 他挠了挠头,仔细问道:“那道人是什么称呼?他跟你说过么?” 小精灵想了想,咬了咬小手指,道:“他好像刚来的时候,对我说了一段话,不过,我倒是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苏庭捂着胸口,呼吸凝滞了一些。 过了片刻,小精灵忽然欢呼道:“我记起来了。” 苏庭脸色已是不变,充满了“你仿佛在耍我”的眼神。 “当时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小精灵想了想,双翅微微摆动,而洁白而纤细的小手臂儿,作了个礼,鼓着声音,扮得严肃,道:“小道葛正轩,见过树神。” “葛正轩?” 苏庭声音充满了惊异。 这个名字,太过耳熟。 景秀县附近的那座剑山,山上的剑阁,数百年前,便是出自于葛正轩恩师之手。 而葛正轩收去了剑意,又留下了自己悟出的剑意。 苏庭只是稍微悟通了他的剑意,便让飞剑造诣,突飞猛进,一朝之间,温养得成。 如今这个龙虎玄丹的人物,也是这个葛正轩? 尽管修道人难用相貌衡量岁数,但从他自称小道来看,只怕岁数不大。 这个年轻道人,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这岂不是几乎快要比得上苏某人了? 苏庭倒吸口气,看着这小精灵,问道:“他这人凶不凶?狠不狠?是不是一言不合就杀人?他杀人的时候,眨不眨眼睛?” 小精灵摇了摇头,道:“他和善得很。” 苏庭松了口气,道:“不是穷凶极恶就好。” 小精灵静静看着他,似乎带了几分奇怪的意思。 苏庭咳了一声,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去探情况时,若是碰上他,还能留他性命。否则,他若太凶,朝我出手,到时我收不住手,就怕杀了他。你要知道,我一向心善仁慈,也已经好多天不造杀孽了。” 小精灵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嗯,我相信你。” 然后,她便展翅飞过来一下,指着前头一个方向,道:“妖虎的洞府,就在前头,大约还不到十里地。” 苏庭随着她指向看去。 然后又听小家伙说道:“你去找找那丹药罢,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 苏庭点头道:“确实要尽快了。” 他在小家伙这里,大概探明了些消息,心里头有了些底,也能稳妥一些。 “慢走不送。” 小家伙欢快地说道:“我在家等你好消息。” 苏庭拱了拱手,道:“告辞……” 话说一半,苏庭顿了一下,继续道:“个屁!” 小精灵顿时僵在那儿。 因为神刀悬在了她的面前。 神刀虽然不足一尺,但也跟她人身一般大小。 对她而言,便是一柄巨大的锋刃。 “你这是干什么?”小精灵害怕道。 “你个腹黑的小玩意儿……”苏庭冷笑道:“你想坑我?” —— ps:六月在努力!也请大家一起努力!请推高订阅,我来努力加更! 百五零章 妖虎风珠,满腹坏水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神刀悬在小精灵面前。 面对这么一柄巨大锋刃,小精灵瑟瑟发抖,双翅几乎挥不动,险些掉下来。龙 “我哪有骗你?” 小精灵带着哭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要欺负我。”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知道龙虎玄丹的所在,那你怎么不去取?” 他看着这小精灵,充满了一种戏谑的语气,道:“这可是世间罕有的至宝,而你跟那道士也熟,去了之后,即便他就在那儿,也不会当你是去夺丹药的,至少也饶你一命。” 小精灵双手抱怀,颤抖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修道的,我吃那玩意儿干什么?一个丹药,比我半个身子还大,我也吃不下去啊……你怎么跟那道士不一样,老想欺负我?” 她身子微小,双翅通透,面容稚嫩,充满了可爱可怜的气息。 苏庭心中升起一种负罪感,莫名总有一种欺负小女孩儿的罪恶感。但他下一瞬间,回过神来,这分明是他苏某人险些被坑了,结果心底还有负罪感,这叫什么道理? “你别打岔。” 苏庭恼怒道:“你跟我一起走。” 小精灵忙是摆手道:“我不要去。”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干嘛不去?” 小精灵道:“我恋家,就不去。” 苏庭笑而不语,神刀前指。 小精灵往旁边飞了少许。 神刀也往旁边移了一瞬。 小精灵吓得瑟瑟发抖,害怕道:“你不要老欺负我嘛。” 苏庭嘿然笑道:“你也别老想害我嘛。” 他看向这小家伙,道:“别跟我耍花样,苏某人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你骗不了我。现在你捏在我手里,赶紧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敢去?那妖虎洞府里头有什么?还是那里本就属于绝地?” 小精灵忙是摇头,满面无辜,说道:“没有没有。” 苏庭嘿了一声,道:“没有?那你跟我去啊?再不跟我说实话,我一刀劈了你这腹黑的小玩意儿!” 小精灵颤了一下,道:“我这不是怕那妖虎没死嘛?” 苏庭呆了下,声音提高八度,道:“你说什么?妖虎可能没死?” 小精灵低声道:“我还在娘胎里,就感受过这山中大妖王的厉害,我怕它没死透……虽然那道人也好像非常厉害,但他这次去了,又没回来接我,我就怕他是被老虎杀死在里头了。” 说着,她小心翼翼看了苏庭一眼,道:“我不敢去,但你反正要去,不如就去帮我看看,那道人死了没有?” 苏庭怒道:“你果然不怀好意,想要坑我过去给你探路!万一这妖虎要是没死,我去了不是送菜?” 他哼了一声,可心头倒是松了口气。 那妖虎已经被炼成了龙虎玄丹,必定是化入了丹药之中。 那道人出现什么变故,还不清楚,但这妖虎已成丹药,却是不可能还在的。 这小精灵不大清楚炼丹的常识,苏庭倒也明白一二。 知晓这小精灵担忧的原因其实并不存在,苏庭反而轻松了一些。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要让这小精灵跟随同去。 …… “帮帮忙,大家一起去,到时候有了好处,我分你一点嘛。” 苏庭正色道:“最多我大方一点,把龙虎玄丹借闻一下,不,两下?” 小精灵摇了摇头,道:“我可以把妖虎洞穴的布置告诉你,但我不跟你去。” 苏庭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去也得去……我就不信了,你个土生土长的家伙,在妖虎那儿当真没有用处?” 小精灵道:“真没有。” 苏庭冷笑道:“有没有,去了就知道。” 这小家伙看似天真纯良,实则满肚子坏水,苏庭相信,它在这山中,必定是有一番用处。兴许真要在山中遇险,它或许能带着自己逃出生天。 这回可不能放了它! “我不要去!”小精灵坚定道。 “再不去我劈了你!”苏庭哼了声,道。 “道人说了,士可杀不可辱!”小精灵偏了偏头。 “我这就劈了你!”苏庭并指成剑,施展神刀。 “等会儿……” 小精灵咬着小手指儿,道:“偶尔侮辱一下,不成问题……你要我去,也不是不成,但我要好处,你能给我什么?” 苏庭暗骂一声没节操,然后才道:“我再大方点,把龙虎玄丹借你闻十下。” 小精灵轻哼了声,小嘴嘟得老高,道:“士可杀,不可辱。” 苏庭说道:“要不然我再吃亏一点,耗费一缕法力,点化你娘?” 小精灵鼓着小腮帮子,一言不发。 苏庭无奈道:“那你个鬼精灵的,要什么玩意儿?” 小精灵眉开眼笑,道:“那虎妖有件宝贝,叫作风珠,能刮起滔天大风,能助人腾风驾雾,道人说了,云从龙,风从虎,这大妖王出入有风,多是靠了这风珠。” 苏庭道:“你要风珠?” 小精灵点点头,道:“没错。” 苏庭皱眉道:“风珠不一定还在罢?” 小精灵笑嘻嘻道:“要是被那道人拿走了,那就算了,但要是还在,你得帮我拿到它。” 苏庭满面狐疑,看了它好几眼。 小精灵哼道:“你取玄丹,我拿风珠,这回是你拿大头,我要小头,你还不答应?” 苏庭想了想,龙虎玄丹乃是以龙虎炼成,哪怕这风珠再是不凡,也比不得龙虎玄丹……毕竟这龙虎玄丹的恶材料,还是拿风珠的主人去炼出来的。 这交易可行! “好。” 小精灵眉开眼笑。 苏庭看着它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突,暗道:“糟糕,这厮套路玩得出神入化……它压根不是不愿去,而是欲擒故纵,要拿风珠跟我讨价还价。” 他越是细看,越觉得这小精灵,看似可爱软萌,天真无邪,实则充满了满肚子坏水。 不过,小精灵肚子里的坏水,怎么比得苏某人的满肚子坏水……不,满腹智计。 “小样儿,你还嫩了点儿。” 苏庭心中暗笑道:“反正你又打不过我,待风珠到手之后,究竟归你还是归我,到时咱们再‘商量’呗。” 百五一章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妖虎洞府,距离这巨树所在,并不算远。 这一大一小,两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暂时结盟,临近了大妖洞府。 苏庭走在山间,看着不远处的山丘。 “妖虎洞府,就在山的背面?” 他心中凝重了一些。 而小精灵儿,就坐在他肩头,也看着前方,但并无多少忧虑,只是看着苏庭的目光,略有不善,小脸绷紧,哼了一声。 因为临行之前,苏庭用元丰山的印记,在巨树身上盖了个章,留下了个印记。 她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要在自家娘亲身上盖个章,当即质问。 苏庭回了两个字:“好看。” 但她怎么看也不觉得好看,因此这一路上,闹了些小脾气。 “别闹小脾气了,你的风珠应该在前头了。” 苏庭耸了耸肩,笑着说道。 那小精灵险些被他颠簸下来,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他肩上的衣服,但眼睛却满是亮光,充满期待。 “咱们要当心些了,进入这个范围,便是进入妖虎的阵法范围之中了。” 小精灵说道:“这妖虎本领高强,一念之间,遍及全山,但它近些年来,都在闭关,试图更进一步,所以极少放出感知。不过,它洞府周边,是有阵法布置的,与周边几座大山遥相呼应,咱们再往前走上十来步,就进入了阵法范围,虽然暂时不会危险,但洞府之内,会有警示。” 苏庭原先听她说来,还以为是有危险,但听到这里,松了口气,道:“没事,这妖虎已经死透了,身子都炼成丹药了,就算警示,也没多大关系。” “不仅仅是妖虎。” 小精灵道:“就在你来之前不久,有好些个修行人,从山外进来,走动到了这附近,只怕找到妖虎洞府了。要是洞府之内会有警示,那么在洞府里的这些修行人,就会知道咱们来了……” “已经有修行人在我前头来了?” 苏庭惊了一下,道:“你怎么不跟我说?” 小精灵道:“你又不问我。” 苏庭恼怒道:“你这小家伙,总是说得不尽不实。” 他吐出口气,来之前他已知晓,必定是有修道人在他前面进山。 但三重天之内的修道人,在山中寻找,多是大海捞针。而他自己大致方向无错,所以也是有优势的。 可终究还是有修道人走到了这里。 根据小精灵所述,这妖虎生前十分招摇,洞府建造得十分显眼,既然到了这附近,寻到妖虎洞府,倒也不难。 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之中,多少人能知妖虎传说,多少人能知妖虎已死,又有多少人拥有胆量,敢去探知妖虎洞府? “你也不要过于担忧。” 小精灵满面轻松,道:“我听周边小精怪说过了,这妖虎的洞府,布置十分厉害,哪怕没有了妖虎操纵,但一般修道人去了,也是必死无疑。” 苏庭闻言,顿时惊喜,又是一怔,道:“那咱们去了呢?” 小精灵说道:“我对妖虎洞府的各种布置,了然于胸,只要有我在,咱们可以安然通过那些布置机关陷阱。” “哦……” 苏庭略有恍然,若似无意地道:“这么说来,我一个人来的话,就是必死无疑?” 小精灵嗯嗯点头,道:“这是自然,所以这风珠的报酬,铁定要给我的,你并不亏。” 苏庭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小精灵未有察觉,自顾自夸,坐在他肩上,一双薄翅微微摇动,一双白皙纤细的小脚儿轻轻摇动。 “你要知道,没有我在,你压根进不去,拿不到玄丹且不说了,还得丢了性命。” 小精灵得意道:“这颗风珠给你换了条命,还得了玄丹,多好?” 苏庭冷笑道:“好?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之前就是为了坑杀我!” 小精灵呐呐不语,微微低首,一双小手在身前握着,局促不安,令人见之而怜惜,顿时消去了责备之心。 苏庭怒道:“满肚子坏水,居然还装无辜!” 他停下脚步,偏头看着这女孩儿模样的小精灵,不禁愤愤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小精灵哼了声,站起身来,站在他肩头,抓着他耳垂,用稚嫩的声音,大声道:“你从来不照镜子么?” …… 妖虎洞府就在前端。 绕过这山,便见了那所谓的妖虎洞府。 苏庭这才明白,小精灵所说的十分招摇,十分显眼,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那半山间坐落的所谓洞府,居然是一座宫殿! 那不是宅院,而是宫殿! 富丽堂皇,恢弘大气! “这特么叫洞府?” 苏庭偏头看了过来,神色复杂。 小精灵点头道:“就是洞府啊,我听老黄羊说过,那当年是个山洞,是前人留下来的洞府,后来这妖虎修行久了,破了残存的阵法,就到洞中修行。” “不过早些年,它忽然便将这洞府,改成了宫殿。当初为了建造,它把山中大小精怪妖物,都抓过来当了苦力……” “不仅如此,老黄羊还说了,以前坎凌有很多修行人,还非常厉害,经常进山捉拿妖怪,但后来都被这妖虎抓过来,给它构建洞府,布置阵法,设立机关。” “后来这些修行人就都被妖虎吃掉了,所以现在外头的道士和尚,都弱得可怜。” “不过老黄羊它们,都是山里的妖怪,那妖虎好像要留它们当口粮,就都放回山里了。” 小精灵点了点头,说道:“说完了,就是这样。” 苏庭问道:“老黄羊?” 小精灵说道:“它是一个成了妖的老黄羊,被妖虎抓去修建洞府的,它就看过妖虎洞府里的总体图势,后来都跟我说明白了。” “那老黄羊呢?” “三年前被老虎吃了。” “呃……” 苏庭吐出口气,继续往前走。 他走进了阵法的范围,没有什么动静。 然后登山。 到了山腰。 他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下来。 小精灵一时睁大了眼睛,满是吃惊。 看着宫殿之前的景象,一人一灵,俱都沉默无声。 遍地狼藉。 一地尸首。 一眼望去,有僧人,有道士,有俗家打扮之人。 皆为修行人! 百五二章 妖虎洞府,殿前惨状【盟主加更!】 这座宫殿,恢弘大气,富丽堂皇。 但此刻看去,也满是破败狼藉。 巨大的门户,已然打开! 两侧的石狮,俱都破碎,化作一地碎石沙砾。 而在宫殿之前,遍地尸首。 苏庭神色凝重,细数一遍,足有八具。 这八位修行人,胆敢深入山中,来到这宫殿之前,俱都是有本事在身的。 以苏庭看来,这些人道行都已登堂入室,俱都是能够施展法术的二重天之人。 但他们都死在了这里! 小精灵看着这个场景,也有些惧怕,眼神之中,露出些许惧意,缩了缩薄翅,靠近苏庭耳边处。 “他们是在这里互相残杀而死的么?” “不是。” 苏庭看着场中的痕迹,说道:“并没有什么杂乱的斗法痕迹。” 小精灵道:“那是怎么死的?我可知道,这门口可没有什么杀阵的。” 苏庭沉声道:“根据斗法痕迹来看,他们并没有多少出手的机会,就被人杀了……对方本领之高,足以碾压他们,形同屠杀。” 小精灵惊道:“来了个厉害的?” 苏庭点头道:“是个厉害的,道行之高,要比这些人,高了一个层次,想必是凝了法意的人物,但好在看场中斗法痕迹,此人还未足上人的层次。” 想到这里,他心头也不免有些沉重。 红衣女子说过,这坎凌之中,如今修道中人,已登堂入室的,不足两掌之数。 如今眼前就有八具尸首,那么坎凌之中道行最高的这一批修行人,几乎便算是死绝了。 当然,苏庭并不认识坎凌的那些修行人,这八具尸首,也不见得全是坎凌中人,不排除是有外来修道人,因异象吸引,来到这里,丢了性命。 但眼下看来,被异象吸引的修道人,可不局限在二重天了。 至少有一位是凝法的高人,三重天的境界,碾压了场中众人。 …… “咱们还要进去么?” 小精灵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我胆儿小,而且还怕死。” 苏庭深吸口气,看着它道:“既然你如此坦诚,我也不怕告诉你……” 顿了下,苏庭沉声道:“我也怕死。” 小精灵一脸错愕。 “那咱们这就要回去了?” “不用?” “为什么?” “因为里头那人,未必杀得了咱们。” “你能打赢他?” “不知道,但他未必能打赢我。” “万一打赢了呢?” “他也未必杀得了我。” “万一杀得了呢?” “……” 苏庭沉默下来,然后看向这小精灵,冷声道:“那我先把你杀了。” 小精灵吓了一跳,花容失色,骇然道:“你这也太狠了……” “少废话。” 苏庭神色凝重,心中思绪纷乱。 内头是能够助人得道成仙的龙虎玄丹,尽管如今药效大失,并非最盛,但也是世间难得的至宝。 对他人而言,自然是要冒险一试。 但对于苏庭而言,未必要冒险。 他自觉天赋绝顶,修行一日千里,这龙虎玄丹对他而言,只是一股助他修行的助益,并非唯一。 所以,他不必涉险。 但仔细考虑,却也不见得多么危险。 这些时日,跟红衣女子的诸般论道,让他对自己的本领,有一个明确的定位。 “二重天的道行,三重天的本事。” “加上五行甲,威能之盛,堪称一尊武道大宗师。” “我此次前来,一身本领,便相当于有两位三重天的人物!” 苏庭目光微凝,看向殿门之内。 即便里头那位,是三重天的高人,也不见得能稳胜于自己。 退一步讲,哪怕对方所学法门非同寻常,天赋也非同寻常,斗法也是十分厉害,能以三重天的的道行胜过自己,可真要杀他苏某人,却也不容易。 取胜是一回事,杀人是一回事。 他自信这保命一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走!” 苏庭挥手道:“咱们搞了!” 小精灵吓了一跳,道:“不要!” 苏庭看了她一眼,道:“你的风珠呢?” 小精灵忙是摇头,道:“我不要了,有宝贝也得要有命去享才成。” 苏庭推算此去,危险不大,心底也轻松了些,闻言便好言劝道:“所谓富贵险中求,何况咱们修行中人,此去所求的乃是茫茫前路,乃是日后长生不朽的功果……俗世富贵,尚且险中求,何况咱们长生?” 小精灵怔了一下,喃喃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那道人说了,我好像是个神胎,命数还长着,而且以后要是天庭记册,也是可以长生不老的呀。” 苏庭恼怒道:“少废话了,我就要进去,你不跟我去,我怎么过殿中那些阵法布置?” 小精灵惊叫一声,才发现他的险恶意图,顿时垂头丧气,满面委屈。 …… 踏足大殿之内。 内中宽敞,格局大气而华丽。 只是,这里显然经过争斗,四处凌乱,满目狼藉。 原本珍贵的各种摆设,例如花瓶,例如画卷,再如壁画等等物事,都已粉碎。 这座宫殿,外边还大致完整,但内中几乎已成废墟。 “老黄羊给我的那张图里头,有着这里的描述,这里还属于前头,有时那妖虎还会招待客人,所以这里倒没有什么布置。” 小精灵说道:“听说里头才是妖虎的住处,还有它藏匿东西的地方,那里阵法才是严密。” 苏庭看了她一眼,狐疑道:“你不会又坑我罢?” 小精灵轻哼道:“咱们俩都一起进来了,我坑你干什么?” 苏庭嘿了一声,道:“没坑我?那你说这前头没有什么布置?” 小精灵道:“确实没什么布置嘛。” 苏庭摸着光洁的下巴,悠悠道:“我好歹也是个修道人,学过些许风水阵法的常识,最近刚跟人家讨教了几天,有所钻研,进修回来,已是造诣不浅……虽然不是大师级别,可好歹也能看得出来,这前面就是个机关布置!” 小精灵浑然不以为意,道:“也就是个小小的机关布置,能谈得上什么严密阵法?我这一展翅,就飞过去了。” 苏庭怒道:“我又不会飞。” 小精灵高兴道:“可是我会飞呀。” 声音未落,她展翅飞舞,便到了大殿尽头。 她一双透明薄翅,轻轻扇动,小小身子悬在空中,看着苏庭,眼神中满是笑意。 苏庭左右看了看,哼道:“当我过不去么?” 他有心用五行甲,直接横冲直撞过去,但毕竟是底牌之一,也就没有施展开来。 不就是个机关布置么? 连阵法都谈不上! 还能挡得了苏某人? “等我过来!” 苏庭咬牙切齿道:“倒提起来!弹你小屁股!” 百五三章 殿中破阵【四更!】 宫殿深处。 通道之间。 前方阴沉幽暗。 这里沉寂无声。 但有脚步声,逐渐临近。 到了有光线的地方,赫然可以见得,来的是一个少年,衣衫褴褛,形态狼狈,头发也十分凌乱。 而在他肩上,还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身子微小,形如稚童,背上长出一双通透薄翅,宛如蝉翼。 那小精灵紧绷着脸,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苏庭偏头瞥了她一眼,也哼了一声。 那机关布置,倒也不算难破,毕竟不是什么厉害阵法,又加上有人走在前头,经历过这些机关布置,残留明显痕迹,也就不易走过。 只是机关布置原因,虽然未有受伤,但也过得略有狼狈。 过来之后,小精灵被他倒提起来,弹了屁股,因此对他恼怒无比。 于是这两个搭档,此刻都有些闷气,互相看得不顺眼。 “前面有个阵法。” 小精灵尽管生他气,但也没有在前路上真正坑他,指着前头,说道:“那个阵法,十分复杂,十分难破,只有妖虎,身有阵眼,行走自如。听说当时这是坎凌一个道士献上的阵法,为了让妖虎记他功劳,放他回去,老黄羊说了,这道士的本领可高了。” 苏庭问道:“那道行高深的道士呢?” 小精灵道:“后来那道士也让老虎吃了。” “……” 苏庭呵了一声,笑得僵硬。 他往前走了二十余步,眉头微皱,心中稍沉。 他停顿了一下,沉默不语。 小精灵见他异状,问道:“怎么了?” 苏庭吐出口气,往前又走十步,看向侧边。 侧边有一条走廊,根据小精灵所说,通往大殿深处。 而此时这条走廊里,涂满了鲜血,残存着血肉。 小精灵惊叫一声,吓得脸也白了。 苏庭脸色也不甚好看,低声道:“这个位置,就是阵法所在罢?” 小精灵抓紧他肩上的衣服,点头道:“就是这里。” 苏庭皱眉道:“这人是被阵法杀死的么?” 小精灵看着眼前的血腥场景,不免有些害怕,朝着他脖颈处稍微靠一靠,才道:“不知道,不过这里的阵法,确实是可以杀死人的。” 苏庭吐出口气,目光转动,运转真气,仔细查看这里阵法布置的轨迹纹路,只觉繁复无比,超出了寻常术士对于风水的认知。 这已不是风水,而是阵法。 “怎么过去?” 苏庭沉吟道:“这里的阵法,十分复杂,你单单只是见过那阵法的构造图,听那头老黄羊听过几遍,真能踏破它么?” 小精灵点头道:“没问题,那道人来之前,我跟他说了这里的阵法,他说阵法困不住他,还给我解析了阵法的一切,点出了阵法的本质,以及破解的方法。” 苏庭没有说话,只是看她一眼,充满深意。 葛正轩还传了她破阵之法? 这小家伙之前可没提过这点,看似单纯天真,知无不言,但其实还是藏了不少,没有尽言,算得是十分谨慎。 但苏庭却也没有在这方面多想,他看着前方,按照小精灵的说法,往左前方迈步两步,又朝右边横移三步,再朝左前方走出八步。 “然后还有……” 小精灵还在继续指点。 然而苏庭面色变了又变,没有迈步。 小精灵惊讶道:“怎么了?难道你被阵法困住了?” 苏庭摇了摇头,说道:“不对。” 小精灵道:“怎么不对?道士教我出入阵法的法门,不对么?” 苏庭道:“你的指点,并无差错,但这座阵法,已经被破了,只剩下残存痕迹,不足以困杀于人了。” 言语落下,他取出一物,正是来不及吃掉的无头青蛇。 他将真气运转,随手一抛。 青蛇滚落在地。 在他真气之下,仿佛有风吹动,滚滚而去,直到尽头。 但所谓阵法,并无半点动静。 苏庭随之而行,缓缓走过了这条走廊。 小精灵愕然道:“怎么会这样?” 苏庭沉声说道:“走在前头的修道人,阵法造诣颇高,并且心狠手辣。先前你我看见的那些血肉,是一位修道人的,被他用来填命,作为引子,血祭了这座阵法,死无全尸。” 小精灵露出惊恐之色,道:“还能这样?” 苏庭点头道:“万千法门,无奇不有。” 小精灵道:“那你怎么识得?” 苏庭看她一眼,没有回话。 这涉及到他心中的隐秘。 也涉及到陆压传承。 苏庭回望一眼,心中略沉。 在他前世的神话中,封神之时,殷商布下十绝阵,而燃灯道人与元始天尊的十二弟子,破十绝阵时,几乎都是要先派遣一人,前去送死,填命其中,随后才有大神通者,前去破阵。 陆压的传承之中,没有太多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但苏庭如今也算修行人,以他现在的眼界,也能以自己的看法,大约能推测一二。 当时的十绝阵,需要遣人在前送死,一来是这些人命数定下,要补缺封神榜上的神位;二来是要观看阵法运行轨迹,从而选定破阵之人;三则是有聊胜于无的消耗之意;最后,便难免也有类似于填命的手法。 苏庭之所以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破十绝阵时,唯有陆压道人,孤身破阵,无须用人填命在先。 眼下的场景,自然比不得十绝阵,也远比不得燃灯道人的眼界,但两者的方向,略有类似。 “能够以血祭之法,破此阵法,足见此人阵法造诣不低。” 苏庭说道:“如果是葛正轩,以他的本事,必能一眼勘破阵法,也阻拦不住他,但是咱们前头那位,从殿外斗法痕迹来看,大约是三重天的道行,还不足以一眼勘破阵法。” “他眼界有限,但依然能用血祭之法来破阵,想来此人不仅阵法造诣不低,而且还对于这一座阵法,早有了解。” 说着,他看向这小精灵,目光中充满古怪味道。 “你这是什么眼神?”小精灵见他看来,惊叫道:“我之前可都避着你们这些修行人,更没有把这里的阵法布置透露给别人。” “我当然知道。”苏庭点头道:“毕竟咱们前头那位,心狠手辣,拿人献祭,可不是善类。你自然也不是凡物,若让他见了你,不说当场吃了你,但至少也要捉拿回去,用来炼丹,你要是见着了他,根本等不到我来。” “那待会儿见了他,你万一打不过,我岂不是要被他吃了?”小精灵脸色煞白,忙是说道。 “不无可能。”苏庭点头道。 “咱们还是回去罢?”小精灵惊道。 “回去干什么?”苏庭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肚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温声说道:“仔细想想你的风珠,仔细想想你可以把我的龙虎玄丹闻个十下,心里头有没有很激动?” “没有。”小精灵哭道。 “瞧你,激动得都哭了。”苏庭仿若未闻,继续前行。 百五四章 心狠手辣,危机暗藏【五更!】 这座宫殿,乃是妖虎洞府。 妖虎八百年道行,高深莫测。 但它修为高深,却不代表在阵法造诣上,也是精深。 这座宫殿,是它后来号召诸多精怪小妖为苦力,坎凌各方修行人献阵,从而构造建成。 精怪小妖,道行低浅,而坎凌修行人,也都不如这妖虎。 何况,这些修行人之中,究竟有多少个懂得阵法的,而里头又有多少个在阵法一脉上登堂入室的,都不好说。 但至少可以知晓,这妖虎道行虽高,可这洞府宫殿之中的诸般布置,却比不得它修为上来得高,怕也只相当于寻常上人洞府的布置。 可即便如此,这座宫殿,也不是可以随意擅闯的。 前头那位修道人,用血祭的法门,逐一破阵过来,足见他早有准备,对于这宫殿之中,也早有了解。 这位人物,如若不是跟小精灵一样看过这宫殿的构造图,那么便是听前人细谈过……但更有可能的是,此人极可能来过这妖虎洞府之中,记下了这许多阵法。 而能够记下这许多阵法的人,在妖虎洞府之中的时日,只怕不短。 为此,苏庭细问了一遍。 …… “我听老黄羊说,这妖虎早年凶得狠,最喜欢吃修道人,说是肉质好,不过到了它建造洞府之后,便开始收敛了。”小精灵这般说道。 “哦?”苏庭眉宇挑了一挑。 “听说它开始结交修道人,避免修道人怕它,为此,它还节衣缩食,一年也就吃四个修道人而已。”小精灵道。 “……” 苏庭心中无言,过了会儿才问道:“它结交的都是什么修道人?” 小精灵摇头道:“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咧,哪里知道?不过听说它早年还收过徒弟……” 苏庭讶然道:“徒弟?” 小精灵点头道:“听说是一些小老虎,还有些豺狼花豹,最后还收了好些个人族当仆从,不过老黄羊说它们后来基本上都被吃了。” 苏庭闻言,怔了半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头妖虎真能吃! 他思索了下,又问道:“妖虎收的仆从,都被吃了?” 小精灵道:“老黄羊是这么说的,但我也不知道。” 苏庭低声道:“怕也不见得。” 从小精灵所言,他心中大致有些猜测。 里头那位修道人,在这妖虎洞府之中的时日,必然不短。 但妖虎道行太高,八百年积累,几近妖仙,便是上人之辈,怕都不足以成为它结交的好友。 那么,里头那位,是否属于妖虎曾经的仆从? 随着这样的猜测,这样的想法,苏庭忽然觉得,前面那位,或许比他更具优势。 “得要赶快,不然被他吞下了龙虎玄丹,真没地儿哭去。” 苏庭暗道:“要真是他服下龙虎玄丹,凝就阴神,成为上人,凭我二重天道行,别说跟他斗法,就是要逃出这妖虎洞府,都要大费周折。” 他心中有了几分急切,脚步快了许多。 接连经过两次阵法。 阵法之内,都有两位修行人,被用以血祭,填命阵中,助那人破阵。 而到了第三个阵法之前,死的却不仅是一个修道人了! 这里依然满处血腥,但除了那位死无全尸的之外,还有两具尸首,枯朽如木,仿佛死了千年万年。 “两具干尸?” 苏庭目光沉重,看了一眼,道:“不是陈年老尸,还刚死不久……但他们被吸尽了一身真气及精血。” 他偏头看向小精灵,问道:“这阵法可有吸取人身精血的特性?” 小精灵摇头道:“这一座好像是庚金法阵,会把人碎尸万段,但不会让人变成这副模样。” 苏庭心中明悟,低声道:“这么说来,这两具干尸,是出自于前面那位的手笔了?” 小精灵惊惧道:“想来是的,他这么狠毒,杀人多半还不眨眼,咱们还是走罢?” 苏庭微微摇头,道:“从咱们来到这里之后,就走不了。” 小精灵道:“为什么?” 苏庭说道:“前面那位,如果得了龙虎玄丹,那么极可能就会成就上人……只要他成就上人,阴神感应周边,别说是妖虎洞府之内,就算是洞府之外,三五里地的范围当中,咱们之前残存的气息,他都可以发觉得到。” 小精灵道:“可咱们已经走了呀。” 苏庭看向小精灵,道:“咱们走了,气息残存,他十有八九,会追上来。” 小精灵惊讶道:“咱们都不争了,他凭什么还来?” 苏庭吐出口气,道:“原因太多,最重要的,便是要灭口。” 小精灵怔了下,道:“灭口?” 苏庭点头道:“龙虎玄丹,事关重大,若传了出去,日后真人只怕都要来此探查,而这家伙如此心狠手辣,得了龙虎玄丹,势必是要灭口的。” “而且,他刚刚突破,多半还要尝试上人境界的法门,咱们两个在附近又残存了痕迹,正好让他练习怎么用阴神追索咱们。” “被他追上了,又正好让他试炼一番上人的法术。” 说到这里,苏庭看了她一眼,道:“你斗得过上人么?” 小精灵抿着嘴,摇头道:“斗不过。” 苏庭摊手道:“这不就得了?其实在你家时,如果咱们不来,倒也罢了,但动身上路之后,就已经踏进来了……就算先前听你的话,直接掉头离开,没进这妖虎洞府,也躲不过对方,反而还错失了这一线生机。” 小精灵道:“什么是一线生机?” 苏庭笑道:“逃又逃不掉,斗又斗不过,那么这一线生机,就是得要快些动身,阻拦他成就上人。” 小精灵略略迟疑,咬着小手指儿,似乎不远涉险。 苏庭看了她一眼,说道:“要走也可以,我可以走出白堪山,用上敛息法门,逃得远些,他未必找得上我。但你家就在附近,你除非跟我走,不然是逃不了的……” 小精灵顿时一震,忙是说道:“那咱们还是先揍他好了,我可以帮你。” 苏庭深深看了这小家伙一眼,道:“好” 这小样儿,还想藏私,果然是有手段的! 他先前这些话,虽然不假,但也多是试探。 虽然小精灵来了之后,老想退回家去,显得胆小怕事,弱小可欺,但苏庭总觉得这小丫头满肚子坏水,暗地里一定还藏着后手,因此才稍微试探一番。 现在看来,这小精灵确实有所底气。 哪怕提起上人时,她总喊着要逃,可也没有多么害怕的神色。 如果这小精灵真是多么惊慌失措,执意要逃,那么苏庭倒真要考虑是不是先退去……可他也知道,退走也不是办法,如果对方得了龙虎玄丹,为了灭口,为了试法,十有八九,真会追上来。 眼下最好的方法,是先在对方之前,夺得龙虎玄丹! “尽快!” 苏庭行走如疾风。 不过片刻,又到了下一座阵法! 而在这里,有五具尸首! 百五五章 丹炉! 五具尸首! 俱为修道人,皆有二重天! “坎凌二重天的修行人,不过两掌之数。” 苏庭低声道:“殿外就有八位,一路行来,先前那几位,加上这五位,早已超出了坎凌本有的二重天修行人!” 也即是说,这些修道人中,不单单是有坎凌修行人,也有一些从坎凌之外而来的。 但以眼前看来,这些人只怕多已死绝了! “过了这座阵法之外,前方还有一座阵法。” 小精灵说道:“然后再往前走,就是妖虎洞府的最深处,那里是它的藏宝之处……好像当时它要按照修道人的样式来修建洞府,所以那里还有个丹炉房,虽然它不懂炼丹。” 苏庭嘴角扯了扯。 一尊大妖王,不懂炼丹,却要模仿修道人,来建造一个丹炉房? 而到头来,倒是给葛正轩提供便利,让葛正轩顺手用丹炉房把它炼了? 苏庭一阵无言,旋即吐出口气,说道:“前方那座阵法,多半也破了。我怕龙虎玄丹已到他手里了,就盼他不要太快炼化玄丹,修成阴神,成就上人,那时……”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口不说! 立下口号,通常是要扑到尘埃里的! 临行之前,红衣女子老是强调,他苏某人是坎凌最有希望得到龙虎玄丹的,那时苏庭心中便是一突,觉得这位铁定要有意外。 果然,现在意外就在摆在眼前。 从坎凌之外,来了位三重天的修道人,并熟知妖虎洞府,驱赶多位修道人为他开路,直接破除了所有阵法,走在了他苏某人的前头。 说了不要立口号嘛。 苏庭心头无奈,但既然到了这个时候,想跑估计也难了。 “走了,进去看看情况。” “真去啊?” “那咱们现在掉头就逃?” “那也不好。”小精灵想起事情的严重性,想起对方的狠辣之处,顿时摇头。 “这就是了,还废什么话?” 走过了这座阵法,来到了下一座阵法。 果然,这座阵法也被破了,而且这里的尸首,更多一些。 前头有一人,被用以填命破阵。 而剩下七位修行人,横尸在地,死状凄惨,是被前头那高人所杀。 “这……”小精灵看得心惊胆战,略有惊骇,道:“这人怎么这么凶?抓人探路去填阵法,也还说是有目的,但他怎么不破阵法了,还要杀人?” 苏庭低沉道:“在殿外时,是要立威,杀掉不服的,降服余下的修道人,然后驱赶他们,一路行来,命人探路,用人命来填阵法,从而破阵。” “一路走来,他逼迫一人又一人,逐一进阵送死,或许在前头两次,他或许只是借着探路的借口,没有做得过于明显,众人还能忍着些。” “可后头众人也看出来了,自知如此下去,都要被用以填命,没有生路,便要反抗。从那几具尸首来看,显然反抗不成,又他杀鸡儆猴,于是出现了两具干尸,都是被他吸取了真气及血气。” “但这样的死法,随着逐一送死几次,终究不能完全镇压得住。” “先前五具尸首,多半又是一次反抗,被他杀了,警示余下之人。” “至于眼下这些……” 苏庭沉默了一下,道:“阻拦在前头的阵法,都被他破去了,那么这些人也就无用了,所以他是灭口。” 小精灵看着眼前的尸首,不禁颤抖一下,道:“这人好生凶狠毒辣。” 苏庭低声道:“只怕还不止一人。” 他看向这满地尸首,再想起先前那些尸首。 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人,凝法之后,固然是极为厉害,也足以镇压坎凌诸位修行人。但哪怕是三重天的修道人,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凶狠霸道,将二十余位在修道上已登堂入室的二重天之人,当做猪狗一般戏弄,让他们一个一个赴死,却半点也不能反抗。 除非是修成阴神的上人! 但从之前出手的种种痕迹来看,对方不至于有上人的本事! 这么说来,走在前头的修行人中,只怕不止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人! “丹炉房就在前头了。”小精灵问道:“咱们要进去么?” “废话!当然要进去!”“苏庭看了她一眼,道:只不过,取决于该怎么进去……” “难道不是直接进去么?”小精灵道。 “敌在明,我在暗,乃是优势,若这一走出去,直面对方,便把优势全抛了。”苏庭嘿了一声,道:“你躲起来,苏某人的本事,你学着点儿!” …… 丹炉房中。 这里算得是十分宽敞。 四方摆设,甚是精致。 阵法纹路,极是明显。 而在中间,摆放一座丹炉,三足两耳,圆肚顶盖,盖上满是气孔。 此时丹炉平平无奇,朴实无华,但他们都知道,这一座丹炉,曾有高人使用,炼了一条赤火真龙,炼了一头至凶妖虎。 而前日的龙虎异象,就是出自于这丹炉之中,丹气从气孔升起,直冲霄汉,破开云顶,化作龙虎相争。 而若没有意外,如今丹药就在丹炉里头,气息已然内敛。 “怎么样?” “老道感应得到,龙虎玄丹确实就在里头。” 丹炉房中,还有两人。 一个中年人,目光阴冷,身着银色长衫。 另一个则是老道士,笑意吟吟,却显得双目狭长。 “龙虎玄丹得手了便好。” 中年人笑着道:“坎凌这群废物,区区二重天修为,也配来夺机缘?” “他们也并非是夺龙虎玄丹,只是见龙虎异象,难免认为这是机缘,前来探一探罢了,人之常情。”老道人摇头道:“再说了,他们要是不来,你我要另外寻人去阵法填命,可要费好大的气力……那时,这异象消息传开,不知要生多少变故,迟了一些,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这倒也是。” 中年人笑道:“他们也算作了少许贡献,只不过在我看来,难免显得可笑。” 老道人往前走去,笑道:“怎么觉得可笑?” 中年人道:“道行浅薄,不过二重天。见识低浅,连龙虎玄丹也不认得。” 说着,这中年人哑然失笑,充满了不屑,道:“就凭他们这些家伙,也配来寻机缘?” 老道人徐徐吐出口气,说道:“咱们道行高些,看他们之时,自然是这样……但这龙虎玄丹,等次太高,或许在上人甚至真人眼中,咱们来夺这龙虎玄丹,也是一样不配的。” 中年人微微点头,道:“这倒也是。” 随着言语,老道人已经到了那丹炉之前,双手捏印。 这是炼丹之中,最后一步,取丹的手诀! 光芒闪烁! 丹炉颤动! 咻! 而就在这时,蓦然一声轻响! 老道人闷哼一声,脸色骤变,嘴角溢出血液。 就在先前取丹的时候,老道人背后,蓦然裂开一条伤口! “你说得是。” 中年人站在他背后,手执一剑,剑上染血。 “老家伙,你确实不配。” 百五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丹炉房中。 老道人背后中了一剑,扑倒在丹炉上。 中年人站在他背后,便要再补一剑。 然而老道忽地起了力气,拂尘往后扫来,散出漫天尘丝。 “李颖辉!” 老道人怒声道:“你想干什么?来此之前,你我不是早有约定么?你立下的誓言,胆敢违背,就不怕阻了修行路?” 中年人微笑道:“誓言是立了,不过与你立誓的是李颖辉,这个名字是我近三十年来用的化名,非我本名,我可没有与你立誓。” 说着,他露出戏谑之色,道:“我三十年前,还有个名字,叫作血散人。” “是你?” 老道人目光一凝,露出骇然之色,显然听过这个名字,他脸色阴晴不定,终是深吸口气,道:“是我识人不清,今日老道不要这龙虎玄丹了,一切归你,再不与你来争夺。” “晚了。” 血散人笑道:“你我本来道行相仿,本领相当,难分高低,可如今你已重伤,非我敌手,我为何还要留你一命?现下我顺手杀了你,少了个仇家,更免了消息外穿,可以绝后患,再收了一切宝贝,岂非更好?” 言语落下,他一剑挥动。 剑上附着一层血光! 咻地一声! 老道将拂尘扫去,挡住了这血光一剑。 只是尘丝尽断。 仅剩拂尘手柄,挡住了剑锋。 场面看似僵持下来。 然而,血散人中年气盛,先前又吸取了多位修行人的真气血液,正是全盛之时。 反观老道,年老体衰,又被偷袭一剑,已是虚弱不堪。 血散人这一剑,压着拂尘手柄,不断往下压落。 “老友,你岁数虽然不小,但在这妖虎洞府中作了几十年的仆从,见识阅历还是太浅。”血散人忽然开口,道:“真以为立誓了之后,我便真对龙虎玄丹这等宝贝,放下了念头?” “你我好歹也有多年交情,不说亲如手足,也是至交好友,何苦赶尽杀绝?”老道语气之中,略带恳求。 “说你天真,你果然天真。” 血散人笑了一声,剑锋逐渐压下。 老道士气力衰竭,只见剑锋逐渐临近,露出骇然惊惧之色。 血散人狞笑道:“纵然真是手足兄弟,那又如何?血散人的名声,你难道不曾听过?我自年少时得获‘返祖纯血之功’,修行之初,便先杀一家五口,父母兄弟,无一存留,才让我修行有成,迈入修道的门槛。” 老道士脸色变了又变。 他与眼前这人,结交多年,一起修行,一起游历,也听过关于这个血散人的事迹,只是不曾想到,这等凶人,居然就是身旁的好友。 传闻此人年少偶得修行功法,然而此功法乃是邪类,极为歹毒,最初修行,便须得以至亲血脉骨肉,收拢在身,才能迈入修行的第一门槛。 此人初得功法,便杀尽一家,不仅如此,后来还杀尽了叔伯一脉,也杀掉了母亲那一脉,但凡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尽数杀绝,汲取血脉,补益自身。 到了最后,更是丧心病狂,掘出祖坟,要以先祖血脉补足修行,但坟墓之中,仅剩枯骨,早已腐朽,便又被他挫骨扬灰。 从此之后,又四处作恶,杀人取血,道行突飞猛进,终于踏破二重天,得以施法,之后更是猖狂无比。 终是命案过多,又极为蹊跷,被司天监所察。 于是这个血散人,被列入了大周朝廷司天监,成为了要犯。 想来这才是他改名换姓,甚至改头换面的缘由。 这样一个人物,怎能盼他念着二人情分? “老友,今日之后,你的宝贝都是我的。” “如今这龙虎玄丹,也是我的。” “就连你的一身真气血脉,也是我的。” 血散人咬着牙,气息迸发,喝道:“老友,上路罢!” 血色的剑锋,斩断了拂尘手柄! 这一剑,落在了老道的肩头。 老道一身道袍,材质不凡,无比坚韧,非是俗物,能挡刀枪利器,然而在血散人一剑之下,仍如破布一般,立时裂开。 剑锋切入了老道肩骨之内。 老道士怒吼一声,但终究是三重天的道人,肩头一并,竟是锁住了这一剑,右手捏印,散出光芒,打向血散人胸腹之间。 这一记法印,要逼迫血散人弃剑而退。 “哈哈。” 然而血散人不过笑了一声,不闪不避不退后,任由老道一记法印打在胸膛。 与此同时,血剑狠狠切下。 从左肩切下,切断了老道心脉! 而老道一记法印,狠狠打在胸膛。 血散人吐出口血,胸膛塌陷,倒飞而出。 剑刃被他狠狠一拉,几乎将老道切成两半,血洒四方。 嘭地一声! 血散人摔倒在地,然而他握着血剑,看向前方,哈哈大笑,但笑时牵动脏腑,不禁又吐出口血。 过了片刻,血散人喘息着看了过来,口中含血,说道:“老友,你死了。” 老道低头看了看,张了张口,口中满是血沫,只是指了指血散人,便仰面倒下,就此气绝! 血散人心狠手辣,不仅对他人狠辣,对自己也同样足够狠辣。 为了速战速决,不惜生生受下老道的一记法印,以伤换命,切断老道心脉。 “伤又如何?” “只要不死,得了龙虎玄丹,伤势必然恢复,更要再进一步,莫说成就阴神,便是凝结阳神,也未必无望。” “老友,若不是你,我怎么能来妖虎洞府,得龙虎玄丹?” “多谢了。” 他仰天而笑,充满了得意,勉强起身来,朝着丹炉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丹炉房外,蓦然响起震动,动静甚大。 血散人面色微变。 轰地一声! 房门陡然破碎。 有一人撞破房门,摔了进来,狠狠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气息全无。 而在房门之外,一尊丈许高的巨人,怒吼而至。 “小小少年,敢夺我龙虎玄丹?” 巨人声如闷雷,震动各方。 但见这巨人大步而来,正是凶威凛然,仿佛神将! “力士?” 血散人面色骤变。 眼见龙虎玄丹到手,却忽然遇此惊变。 他面色难看,待认出那力士之后,更满是惊骇。 这等力士使者,出自于道家正统,必是道门哪一家上等门派的弟子来了! 血散人暗道糟糕,然而看着那力士,不禁露出狠色! 龙虎玄丹,必不能放! 此刻那道门弟子,显然尚未到来! 眼下使尽全力,一个照面之间,先灭这力士! 随后取走玄丹,无论是就地吞服,还是远走高飞,再来细想。 若是耽搁,那道门弟子亲至,加上这尊力士,以他眼下重伤之躯,必死无疑。 他凝聚一身本领,集于一剑。 但见剑上血光大盛! “灭!” 血散人一跃而去。 剑锋直指,刺向了这力士的头颅所在! 轰! 力士一拳,打向了剑锋! 就在这两相交锋的刹那! 咻! 下方躺在地上,仿佛死得无声无息的少年,蓦然挥手。 手中一挥,但见一道乌光,瞬息而出! 噗嗤一声! 乌光刹那破空,由下而上,穿入了血散人的双腿中间! 于一瞬之间,又从左肩之上,穿破出来,带出一道血柱! 乌光从左肩透出,带出血柱,然而到了上方,却又折返,朝着血散人头顶而来。 此刻血散人已无多少思绪,只因求生本能,才用尽全力,低下头来。 刀光落下,被他避过头顶,可却切在后脖颈上。 刀光一闪,沿着脊骨,裂了下来,便将血散人背后一条脊骨,剖成了两半。 轰地一声! 力士一拳轰打而至! 血散人已是气力全无,利剑被一拳打飞。 而这巨大拳掌,便轰在了伤势沉重的血散人身上。 血散人如一滩烂泥,被这一拳轰到了丹炉房的对面,撞碎了墙壁。 碎石破砖,覆盖下来,将血散人掩埋其中,只有鲜血朝着四边弥漫开来。 一个照面! 血散人身殒! 百五七章 诡异老者【月票加更!】 丹炉房中。 但见那一尊力士,矗立不动。 而躺在地上的少年,依然闭着眼睛,保持着伸手向上的姿势。 刀光一闪,回到手中。 “帅呆了。” 少年赞了一声,收了神刀,一跃而起,看向了身后残垣断壁。 那里已是断壁碎砖,一滩血液弥漫开来。 碎石下的人,已无声息。 “呀!” 小精灵振翅飞了进来,看见场中的景象,不禁满是惊愕,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完事儿啦?” “废话。” 苏庭拍了拍衣衫,道:“苏某人那是出了名的快。” 说完这句,他不知怎地,总觉得跟小精灵这一问一答,略有古怪,但也没有细想,看向了倒地的老道士。 小精灵指着前方,道:“那个被埋在下面的,好像更厉害,你不去验尸么?” 苏庭嘿了一声,道:“验什么验?他被我一记神刀,从两腿中间穿入,从左肩透出,中间就已切断了他的心脉,后来神刀再度落下,剖开了他的背脊骨,最后被我这力士狠狠一打,把他的内脏全都从背后打出来了……这样还能活下来,你还当他是阳神真人不成?” 小精灵闻言,脸色一白,顿时摇头。 但此时此刻,她也难以相信,不过片刻之间,苏庭便解决了一切。 须知,此前那些个二重天修道人的尸首,凄惨死状,都还未在脑袋里消去。 这两个三重天的凶狠角色,已在小精灵心中,烙下了极深的印象。 而且,她极为害怕对方得了龙虎玄丹,从而修成上人,让她和苏庭无路可逃,性命难保。 可眼下,不过苏庭进来了一会儿,便在照面之间,解决了这两个凶人? 原本想象中的激烈斗法,惨烈结果,都没有出现,一切显得如此轻松。 难不成苏庭先前是吓她的? 还是说,这个少年其实比她想象中更要厉害? “胡思乱想什么?” 苏庭不甚在意,嘿了一声,道:“我的本事,本就不逊色于他们,我的力士,也不逊色于他们。” “他们两个哪怕全盛之时,联手之时,我都能正面匹敌,更何况他们两个内讧,一个死了,一个伤了……” 说着,苏庭十分得意,嘿然道:“不过只是收拾一个伤势沉重的家伙,加上苏某人还是用上了‘偷袭’这种精明人才有的手段。”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若是还要恶斗一场才能取胜,那便真是失了苏某人在大周境内的显赫威名。” 苏庭背负双手,气态十足。 小精灵却也没有跟之前一样,心生质疑,只是略感佩服。 苏庭笑了声,往前而行。 若是先前这个血散人,当真服下了龙虎玄丹,苏庭还真要考虑龙虎玄丹是不是会让他起死回生。 但没有龙虎玄丹,就只是一个三重天的修行人。 这样的伤势,莫说三重天的道行,就算是修成阴神的上人,也死得透了。 苏庭走到那老道人身旁,只见那老道人也是心脉断绝,早已死透了。 但苏庭此时倒也没有心思去给他们收尸,再顺便搜罗一下宝贝,因为所有的宝贝,也都比不得一枚龙虎玄丹! 先把龙虎玄丹得到手中,才是要紧! “我的龙虎玄丹!” 苏庭摩拳擦掌,神色激动,道:“不枉我奔波一路,又担惊受怕,还拼命斗法了一场,如今历尽艰辛,终于得到你了。” 他扫了一眼,不见葛正轩踪迹。 显然这个正仙道的杰出弟子不在此处,并非仙逝于此,想来是在炼丹紧要关头,离此而去了。 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能让人把一枚堪称“仙丹”的龙虎玄丹,都就此放下? 苏庭并不想得太多。 他此时脑海里都是龙虎玄丹。 他双手结印,印诀变化! 这是收取丹药的印诀! 只见他真气运转,印诀变幻,接连过了十九道法印,便要朝着丹炉打去。 然而才刚出手,背后陡然被人拍了一下。 嘭地一声! 十九道法印,全数消散! 苏庭双手停顿,浑身僵了一下。 “年轻人,倒也真是不错。” 身后传来一个苍老而平淡的声音,悠悠说道:“分明占尽了优势,却还不愿正面杀敌,还是扮死偷袭,从而一击毙命……这样的聪慧心智,这样的斗法意识,这样的心黑手辣,这样的卑鄙无耻,在年轻一辈里,老夫已是好些年没有见过了。” 这苍老声音之中,似乎带着一抹赞赏。 苏庭浑身僵硬,勉强道:“过奖。” 他浑身冒着寒气,只觉背后没有半点气息。 哪怕他感知非凡,几乎胜过了寻常三重天的修行人,依然没有察觉到身后半点痕迹。 但那苍老声音,主动开口,让苏庭知道,自己背后来了一位道行高深莫测的老者。 道行是要有多高,才能悄无声息,来到苏庭背后,而不被苏庭察觉半点? 这样的人物,真要出手,岂非杀人于无声无息? 苏庭有心要转头去看,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在这时,那老者声音,缓缓传来:“转过来罢。” 苏庭顿了一下,才缓缓转身。 只见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老者,貌若古稀,有中等身材,身着淡色长衫,目光幽深,神色冷淡。 苏庭心中凝重到了极点。 因为他肉眼看见了这老者。 可他感知当中,只是一片虚空。 这老者根本不能被他感应得到。 这老者的道行,高深莫测! “少年,你很好啊。”老者微笑道。 “可能,不大好。” 苏庭笑得有些僵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结果又出现了这么个老者,当了捕捉黄雀的猎人? 怎么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个大人物? 都说了不能立口号,不然非得扑到尘埃里! 偏偏那红衣女鬼,死了还不听,强调了两次,说他是坎凌最有可能得到龙虎玄丹的。 现在果然出意外了。 先是两位凝法的三重天修道人。 如今又是一位道行深不见底的老者。 “你很不错。” 老者点了点头,看向了那丹炉,道:“龙虎玄丹?” 苏庭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不是,您老人家信么?” 老者笑意吟吟道:“你说老夫信么?” 百五八 元丰山,通玄界 丹炉房中。 这里气氛凝滞。 小精灵颤抖不已,飞到角落处,不敢冒头。 苏庭则是脸色变了又变。 倒是老者,目光从丹炉之上,收了回来,看向了苏庭,道:“少年,就是你把老夫引来的罢?” 苏庭反倒一怔,旋即苦笑道:“我又不认识您,引您老人家过来干什么?” 事涉龙虎玄丹,他可巴不得只有自己知道。 但这老者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苏庭心中念头一转,隐约抓到了什么,目光一凝,惊道:“难道……” 话还未出口,然而这老者已是抬起手来。 老者掌中,法力凝聚,汇成一个玄妙繁杂的印记。 苏庭瞳孔一缩。 果然如他所想! 老者手中这个印记,赫然便是红衣女子授与他的印记! 而苏庭也依照红衣女子的指点,在一路行来,不断打下印记。 也即是说,这个印记,召来了这个老者? “您老是被印记引来的?”苏庭问道。 “正是。”老者缓缓说道:“老夫听闻这山林中出现龙虎异象,大致有所猜测,故而前来看看,未想有此意外之喜,见得本门这一道印记,故而追索而来。” “原来如此。” 苏庭笑了笑,只是笑容僵硬。 小精灵在忽然觉得他的笑容好生难看,笑得跟哭了似的,难道这就是以前听过那句“喜极而泣”的意思? 苏庭摸了摸脸,神色古怪。 红衣女子说过,这是元丰山的印记,只要有元丰山弟子看见这印记,她便算是达成心中所想。 她心中所想究竟是为何,苏庭不知。 而这印记的用处,苏庭也是不知,但隐约却还能稍微猜测一二。 这大约是一种标记,能让元丰山弟子,知晓她的消息。 但元丰山根本不在坎凌。 兴许有元丰山的弟子,游历到附近,被龙虎异象吸引而来。 也或许在以后数年甚至数十年,有元丰山弟子,听闻此处曾现出龙虎异象,前来稍微探查一番。 苏庭在这里留下印记,就是为了让在他之后来到这里的元丰山之人,见到这印记。 但他没有想到,在他之后,元丰山的人来得这么快。 快得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取到龙虎玄丹,就已经到了。 “简直比曹操还快。” “早知道应该回去时再打印记。” “这回居然把自己坑了。” “艹!” …… 就在苏庭神色僵硬,眼神变幻时。 老者只是淡淡笑了声,道:“老夫不问其他,只是让你演示一番罢了。” 苏庭没有即刻演示印记,只是低声道:“不知前辈是?” 红衣女子的印记,是引来元丰山的弟子,也即是她的同门。 但也不知是否会引来仇家? 若放在其他时候,那红衣女子的仇家会怎么样,苏庭倒不甚在意。 可如今眼前这位,若真是去寻仇的,那么表姐也在她的身边,岂非要受波及? 不过这样的念头,不过一瞬之间,便消散了去。 红衣女子精明似鬼,不,她精明是鬼,不可能害她自己。 这老者应当不是仇敌。 “老夫来自于元丰山,通玄界。” 老者缓缓说道:“你这印记,是我元丰山的印记,老夫途经此处,见此印记,故而前来。” 苏庭闻言,反倒讶异道:“前辈不问我话么?” 老者笑问道:“问什么?” 苏庭道:“例如,这印记从何而来,又因何而学,我如何能有,却又为何要烙印在此。” 老者笑道:“我元丰山的印记,不必这么麻烦,你将这印记从头到尾,演化出来,老夫自能明朗。” 苏庭心觉怪异,也觉玄奇,但也没有拒绝。 终究是这老者道行高深莫测,也由不得他拒绝。 但见苏庭伸出手来,真气转动,逐渐游转,凝成印记,不断重叠。 这印记须得用真气法力来施展,那红衣女子仅存阴神,故而要借助表姐的寒气来凝结,可苏庭还是肉身躯体,真气在身,反而简单了许多。 “这……” 老者见得印记游转,脸色渐渐变化,隐约之间,阴晴不定。 苏庭心中一凛,略感忐忑。 老者道行高深,也颇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但此时脸色变幻,显然这印记之中蕴藏的消息,让他极为吃惊。 可好在这老者的变化,并非坏事。 因为苏庭从这老者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喜色。 那是一种狂喜!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色! 那是一种几乎难以压制的惊喜! 哪怕沉稳如这老者,却也仍然抑制不住这样的欢喜。 “很好。” 老者终究不是常人,道行高深,也心如明镜,已然是平静下来,道:“老夫知道了。” 只凭借苏庭演示的这复杂印记,他便似乎知道了许多事情。 苏庭对此,却也略感震惊。 老者点头说道:“你将这印记演示在老夫面前,算是一场缘分。” 言语落下,他目光看向龙虎玄丹,缓缓说道:“龙虎玄丹,能够助人得道成仙,乃是人间绝顶的丹药,便是以老夫当前的情况,也是有大用的……” 苏庭早知如此,不禁叹了一声。 这次辛辛苦苦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仔细想来,似乎还是第一次吃了这样的亏? 终究是道行不足啊! “不过……” 老者语气一转,说道:“这丹药缺了最后一步,导致药效大失,如今于我而言,已无那般大用。但即便如此,这半成的龙虎玄丹,也胜过所谓上等的那些天材地宝,老夫今日将它留下给你,算是了去这一段缘分。” 苏庭闻言,蓦然大喜,道:“多谢前辈。” 老者点了点头,看向了小精灵,微微皱眉,道:“天生地养的神胎?” 顿了一下,老者叹了声,低声道:“可惜生不逢时……” 说着,他稍微挥手,往前走来,看向小精灵,道:“小家伙,你可愿随老夫去?” 小精灵看了看苏庭,又看了看这老者,想了一想,问道:“有什么好处么?” 老者笑道:“我元丰山,虽不是道门祖庭,但也是道家的圣地之一,有着绝顶传承,祖辈在天上也有当值的神仙,你要入我门中,必然前途无量。不说其他,哪怕你今后没有得道成仙,凭着这神躯,也能在天庭记册,作个一方小神。” 小精灵想了想,道:“之前炼丹的那个道士,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许诺的好处,可比你好得多。” “哈哈哈。”老者笑道:“你个鬼灵精,是要跟我讨价还价么?也罢,咱们没有缘分,到此为止了。” 说着,老者陡然离地而起,腾空飞去,化作一道风,吹拂而去。 “等会儿……”小精灵顿时急了,叫了一声。 “哈哈哈!”苏庭心情大好,指着她笑道:“让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总想讨价还价,还编个高待遇的,想要吹牛骗人家,没看出来人家道行高深莫测,是个阅历深厚的老修行么?活该你这次错过机会了,哈哈哈……” “哼!”小精灵双翅扇动,双手抱怀,稚嫩的脸蛋儿,气鼓鼓的。 “没事嘛。”苏庭笑着安慰道:“苏某人天赋绝顶,机缘无数,运势冲天,日后前途无量,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也相差不远了……今后你跟着我,怎么也不会差了。” “臭不要脸!”小精灵偏着头道。 百八九章 得玄丹,取风珠,有敌临近 老者见过了元丰山印记,便就此离去。 苏庭不禁松了口气。 至少这龙虎玄丹,还是留下来了。 他不敢再有耽搁,迟恐生变。 接着,他便又如之前那般,手捏印诀,真气运转,双手变幻。 十九印诀,尽数打在丹炉之上。 丹炉蓦然一震。 旋即那顶盖气孔中,便有霞光升腾,丹气外溢。 顷刻之间,丹炉房内,清香扑鼻。 苏庭不过闻了一口,便是精神一震,消去了所有疲乏,恢复全盛之时。 “开!” 苏庭手中一拍,清喝一声。 嘭地一声! 丹炉顶盖,蓦然掀开! 顿时霞光迸射,绚烂无匹。 但听得龙吟虎啸,蓦然响起,震慑人心,传遍八方。 龙虎神威,浩浩荡荡! 巍然如山!浩然如海! “这……” 哪怕是以苏庭的道行,在此龙吟虎啸之下,都不由得心中一滞,身子沉重。 小精灵嗅得一缕丹气,正是舒适时,被这龙虎神威所惊,当即坠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苏庭早有准备,手中一翻,顿时便是一个白玉小瓶! 这白玉小瓶,用朱砂画满了符文,乃是用以“拘禁”的符阵。 苏庭真气运转,伸手探入丹气霞光之中,捞出一物,只觉掌中跳动不休,如龙似虎,仿佛活物,凶悍到了极点。 苏庭依附在手掌的真气,几乎溃散。 他来不及细看,也不敢细看,忙是将之送入白玉小瓶之中! 一声闷响! 异象尽消! 啪地一声! 白玉小瓶忽然迸出裂缝! 苏庭露出惊色,忙是运转真气,顺着朱砂刻画的纹路,裹了一层。 而瓶中的龙虎玄丹,才彻底安静下来。 苏庭长长出了口气,道:“真是不安分的家伙。” 其实,这龙虎玄丹的真正气息,早已冲霄而上,化作龙虎相争。 如今只是仅存的一些气息,便险些让苏庭降服不下。 这就是龙虎玄丹! 但终究是到手了! 接下来,将龙虎玄丹带回去,仅仅将上面的气息,驱使些许,传于表姐身上,便可以让她体质改善无数。 而余下的丹药本体,便可自己服用。 这龙虎玄丹,全盛之时,能助人成仙,尽管如今药效缺失,却也仍然是世间难得的至宝。 “服下之后,苏某人就算不能得道成仙,想来凝就阴神,踏破上人境,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苏庭嘿了一声,道:“要是我自身境界高些,说不得在上人境,还能多走出几步,甚至触及真人境……” 只是可惜,他己身境界不足。 龙虎玄丹,纵然助力无穷,但也不可能让他一夜之间,从二重天越过上人境,成就真人。 但不论如何,如今龙虎玄丹到手,今后修行的道路,必将无比顺畅。 “苏某人果然是前景无穷啊。” 苏庭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声,才看向小精灵,道:“还等什么?本着仁善道德之心,咱们该给这两位道兄收尸了。” 小精灵茫然道:“你们修道人还有这个规矩么?可是我见外头那些尸体,他们两人也没有收尸呀。” “他们已经收了的。” 苏庭这般念了一句,又来到那老道身旁,将他尸首搜了一遍。 小精灵张了张口,不禁无言。 苏庭拖着老道尸身,来到断壁之前,又将血散人的宝剑取下来,接着,强忍着恶心,去把那残碎砖石里的血散人残尸搜了一遍,得了些许不知名的物事,收到了自己身上。 “这位道兄死得真惨。” 苏庭吐出口气,对血散人充满了同情。 接着他伸手一推,残壁彻底塌下,将两具尸首,掩埋在了一起。 “苏某人心地仁善,怜你们相爱相杀,让你们死也同穴,到了下方,不要太过感激我。” 他念了这么一句,然后看向小精灵,道:“走,去拿风珠,拿完就跑,迟恐生变。” 小精灵怔怔点头,还未回过神来。 …… 风珠藏于妖虎闭关之所。 实际上,这也是妖虎藏宝之地。 葛正轩拿下了妖虎,便去炼丹,他道行太高,出身也高,作为一位几近仙道的人物,作为道门祖庭正仙道的弟子,他倒也看不上一头妖虎的藏宝。 可对于苏庭而言,这妖虎如今便是相当于山岳一般的高峰。 陆压虽然给他留下了诸般法门,但那都是“知识”。 可眼前则是实打实的宝贝。 “这一座,就是妖虎闭关的地方?” “老黄羊说这叫寝宫。” “呵呵……” 苏庭翻了个白眼,看向前方,又说道:“刚才那两位,心系龙虎玄丹,还没来得及往这里来,而且,为了稳妥地取得龙虎玄丹,又把那些个填命的道友先灭了……前方这阵法,没有人在前替咱们破开,倒还须咱们自己来破了,你有办法么?” 小精灵点头道:“我早有准备,当然有办法了。” 苏庭点头道:“好,要怎么破?” 小精灵道:“不用破呀,道人教我阵法知识,跟我提过这阵法该要怎么走,该要根据中怎样的走向。毕竟那妖虎自个儿也是要尽出这地方的,总不能一进一出,就得破阵一回罢?” 苏庭说道:“可人家多半还有阵眼,你有么?”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没有,但是道人教我的,是另一种进出阵法的本领,他比妖虎厉害得多。” “这不是废话嘛?不比妖虎厉害,他是怎么把妖虎抓来炼丹的?” 苏庭道:“行了,咱们进去,你教我走。” 小精灵扭扭捏捏,却不说话。 苏庭道:“又怎么了?”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大好意思,羞涩道:“听说人家教本事的,都要以师徒相称,而且还要拜师礼……咱们不用师徒相称了,但你要学本事,拜师礼的规矩,还是要的。” 说着,她见苏庭神色不善,忙是又道:“这可不是我要,是规矩嘛。” 苏庭点了点头,伸手取出神刀来,递了过去,道:“这礼物,你可满意?” 小精灵又展露笑容,喜笑颜开,道:“不过咱们是什么关系,规矩都不重要嘛。” 苏庭哼了一声,道:“进去。” …… 此时此刻。 就在宫殿之外。 两个中年人,匆匆赶来,看见殿前尸首,不禁吃惊。 “快些!” 当头那人,惊道:“里头的人,就算得了龙虎玄丹,只怕也还没出来,咱们快些进去,当能堵得住他。” 后边那人,也忙是点头,神色焦急,道:“好,得了龙虎玄丹,立即便走,我在外头的布置,被人一瞬破了。” “什么?破了?” “一瞬而破,放眼坎凌周边百里,各方修道人中,能破我布置的也就那些位,而能够同时破我四方阵旗的,必是配合得当,应是柳氏五剑。” “白柳上人寿尽之前收下的五个徒弟?” “不错,他们都已经能结剑阵了,必是来夺龙虎玄丹的!” 百六零章 苏某人名节清白何在? 妖虎闭关之所。 经过小精灵的指点,苏庭一步一步走来。 阵法依然还在,运转不休,但这阵法的轨迹,却能够推算出来。 一步一行,俱都满是算计。 过了约有小半柱香,两人才真正到了里头。 毕竟这小精灵没有阵中枢纽在手,而且从道人那儿学得的这般本事,也不算久,耗时便久了一些,但至少还是进来了。 这地方颇为宽敞,摆设也不算精致。 妖虎终究是妖虎,纵然道行再高,可本性犹存,它虽然有心学着修行人的一切,可独身在这里,本性使然,自然怎么舒适,便怎么来。 因此,这里显得颇为凌乱。 “风珠!” 小精灵直扑角落里,抱起了一颗白色的明珠。 这明珠跟五行甲有些相似,但仅有指甲儿大小,而且不如五行甲来得光润,倒显得有些灰暗。 “这就是风珠?” 苏庭略感纳闷,他本还以为那妖虎会十分宝贝,藏在阵法中,藏在暗格里,藏在隐秘处,再不济也会找个玉盒之类,将其盛装起来。 但这风珠,居然只是随手扔在角落里。 果然是个妖怪的风格。 他看了一眼,那风珠还好,没多么让人心动,旋即目光转动,扫了过去。 那边架子上,摆放着一些兵器,有刀枪,有剑戟,也有弓箭,还有一些铁锤,一些圆环,一些铁链。 这些物事,材质俱都不差,放在人世武林之间,都是神兵利器之流,仅仅比血散人的血剑,稍逊一筹。 但血散人的血剑,固然非同寻常,但也还没够到法器的行列。 也即是说,这满眼的神兵利器,连一件法器都没有? “不是吧……” 苏庭嘴角抽搐了下,道:“这妖虎怎么这么穷?好歹也活了八百年,修为高深莫测,居然没有半点收藏?法宝我就不指望了,连法器都没有?” 小精灵抱着风珠儿,爱不释手,听了苏庭的话,道:“这老虎好像还没成精之前,被人打过,胆小得很,从来不出坎凌。” “而且,坎凌这些年又没出什么大人物,就算是有些修道人天赋高的,也早让老虎吃了。” “它几百年里,就在坎凌这一亩三分地里,都没出去闯荡过,没遇上什么大人物,就欺负欺负当地的修行后辈,哪来的法宝?” “这里的东西,还都是当初给它建造洞府的那些修道人留下来的。” “它自个儿就知道修行,又不会炼宝,哪有什么宝贝?” 听小精灵这般说来,苏庭不禁呆了下。 他呵呵了一声,问道:“那风珠呢?” 小精灵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应道:“风珠是坎凌一个修道人的宝贝,当初建造洞府,这风珠可是起了大用,老黄羊早跟我说了,这风珠就是老虎最好的藏宝了。” 苏庭脸颊抽搐了下,目光落在风珠上面。 “那个,咱们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 “这个风珠……” “你休想!”小精灵怒道:“你都得了龙虎玄丹了,还想跟我抢风珠?咱们说好了的,你拿大头,我要小头的,你居然还贪心不足,想要黑吃黑……不,黑吃白!” “我这不是打商量嘛?”苏庭嘿嘿笑道:“咱们好好说话,我跟你说哈……” “不说。”小精灵得意道:“我可知道,你满肚子坏水,肯定早就想要独吞所有宝贝,所以我才带你进来。” “你……”苏庭心中顿时不安。 “你要是黑吃白,那我就不出去了,咱们一起留在这儿,你杀了我,我也不出去了。”小精灵哼了声,道:“出去跟进来的方法,可不一样哦。” “嘿,小家伙倒也机灵嘛。”苏庭砸吧砸吧嘴,道:“苏某人一言九鼎,说了把风珠让你,就让你了。想我苏某人,出门在外,闯荡了足足百多天,讲得就是江湖道义,你还不知道,在大周境内,我有个公认的称呼,叫做‘义薄云天’。” “呵呵。”小精灵瞥了他一眼,继续抱着风珠,似乎十分开心。 “我继续找找,就不信了,这八百年的老妖怪,就这么点家底。” 苏庭哼了声,道:“这边不是还有个地方么?” 他绕向了另外一边,只见这里摆这个大柜子,成千上百个抽屉,只是没有贴上什么标签。 他稍感讶异,随手拉出了一个。 抽屉之内,赫然是一株人参,长约两尺,粗如小臂。 苏庭呆了一下,然后喃喃道:“这人参未免也太过于大个了些?” 他心中顿生狂喜,接连把抽屉拉出来。 有些抽屉是空的,不知是从来没有放过东西,还是被老虎吃掉了,但在中间,容易摆放的抽屉里,倒还有着些物事。 人参、雪莲、何首乌等等一列上等药材,有苏庭认识的,也有苏庭不认得的。 除了药材之外,还有一些不知来历的牙齿及骨头。 “还是有点儿家底的嘛。” 苏庭笑了声,道:“总算不是空手而归了。” 这些药材,都极为上等,人世罕见,只有在这深山老林里,才能采得。 这老虎也不见得是亲自取材,多半是山中精怪,上供于它的。 “不过,对于八百年老妖的名头来说,这点儿收藏,也真够寒酸的。” 其实这些东西,在人世间都是难得一见,在三重天之内的修行人眼里,都是梦寐以求的宝贝,能够助益自身精气,能够助得修成真气。 但是对于上人而言,便不算多么珍贵了。 至于对真人而言,更是寻常。 这老虎八百年道行,早非寻常真人可比。 “但对我来说,也是惊喜了。” 苏庭这般想着,还发现旁边堆着一座小山般的物事。 那些都是衣服,有道衣,有僧衣,有长衫,有儒袍,各种样式,全数堆叠在一起,积累成山,而最下方的那些,早已腐坏掉了。 苏庭知道,这些衣服的主人,怕是都已入了那头妖虎的腹中。 那些修行人,多已修行有成,登堂入室,有施展法术的本事,在坎凌之中,即便不是如松老那般名声响亮,也必然是地位高远。 这些衣服,材质也都不凡,都要比苏庭跟表姐买的衣服,来得上等。 可惜人都进了老虎腹中,而这些衣服,也腐坏了。 不过,这衣服就算不腐坏,可其主人已死,也难免晦气。 在人世间,人死之后,遗留衣物,大多是抛掉的,少有后人继承穿上。 “要是有什么法器级别的法衣,我也就凑合着换身衣服了。” 苏庭不禁叹了一声,看向那些柜子,里头除了他认得的药材,也有些不认得的,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物事,例如骨头牙齿等等,还须鉴定。 但毕竟是被这妖虎收藏起来的,尽管这妖虎穷得可怕,但想来被它收藏起来的,也不会过于差劲。 “要是早几个月,我修行之初,能有这么些药材,日子可就滋润得很了。” 苏庭打了个包袱,将妖虎这满柜子的收藏,尽数收取起来,然后背到了身后。 为了稳妥,避免遗漏,苏庭绕着这里,细细探查一周,但没有找到什么隐秘的布置,例如什么暗格之类的。 对此,苏庭略感遗憾,但想来也是,那毕竟是一头老虎,不是老狐狸,它生活作风是否检点暂且不论,但粗犷一些,也是正常,总不能指望它跟苏家老家主那老狐狸一样。 “走了。” 苏庭说道:“风珠到手,总可以带我走了罢?”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道:“等会儿,我已经能用这风珠了。” 说着,小精灵抱住风珠,扇动薄翅,飞了起来。 紧接着,她将风珠放在身前,顿时升起一股风,托着这明珠,悬停空中。 小精灵嘻嘻一笑,坐在了风珠上面。 风珠带着她,在空中盘旋转动,却是省了她扇动双翅。 苏庭眉宇一挑。 这小精灵本就会飞,还来个风珠当座驾不成? 在这一瞬间,苏庭严重怀疑,小精灵之所以对风珠如此在意,就是为了能够坐在风珠上,省了自己扇动双翅。 “这个懒货。” 苏庭哼了声,道:“赶紧带我出去了。” 小精灵坐在风珠上,托着小脸蛋儿,十分悠闲,轻轻一动,顿时有风吹来,吹着风珠近前。 小精灵凑近前来,道:“你得发誓,出去了不能害我,更不能抢我风珠。” 苏庭闻言,顿时大怒,道:“你居然不信我?咱们好歹结伴同行,走了一路,刚才更是并肩作战,结下了深厚友谊,你居然让我立誓,你这样岂不是伤了我的心?” 小精灵哼了声,道:“臭不要脸的,一路上你老是欺负我,而且咱们哪里并肩作战了,你一个照面就把人杀了,我还没来得及帮你呢……少说废话,你得让我放心,答应就是,不答应咱们俩就在这里定居好了。” 苏庭顿时摇头,道:“胡说什么?这怎么妥当?咱们这孤男寡女的,虽然你太小了些,但要苏某人跟你长住于此,你让苏某人这一身名节清白何在?” 小精灵伸出小手指儿,在小脸蛋上划了两下,做个鬼脸,道:“臭不要脸!” “过来!” 苏庭忽然伸手,就要把她抓过来,倒提着弹屁股蛋儿。 然而风珠之上,吹起一阵风,便让小精灵飘开了。 这一股风来得迅疾,却要比小精灵自己飞舞时,来得更快些。 “过来!” “不要!” “你这小玩意儿……” 苏庭正要往前走,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小精灵也察觉到了动静,于是停了下来。 一大一小,两个家伙对视了一眼,俱有些许凝重。 因为,就在外头,传来了声音。 有人来了! 不止一人! 百六一章 被那老货坑了? 丹炉房中。 两个中年人,身在此处,面色大变。 他们看见了残壁下掩埋的两人。 他们也看见了已经打开的丹炉。 “糟了,龙虎玄丹被取走了!” “这两位凝法的修行人,居然也被诛杀于此?” “那少年取了丹药,便即逃了?” “不应该的,咱们来得够快,他应该没有出这宫殿之外。” “速速寻他踪迹!他多半就藏匿在周边!” “要当心,既然他能在两个三重天修士的手中,夺得龙虎玄丹,必有过人之处。” …… 妖虎闭关之处。 苏庭隐约听见了外头的声音,心中总觉有几分古怪。 小精灵坐在风珠上,听着外边的声音,神色微变,轻轻咬着唇,露出忧色。 “听声音大约只有两人,从他们提及凝法二字的语气来看,并非多么敬畏,视之平淡,多半也是这个境界的。”苏庭皱眉道。 “看一下就知道了。”小精灵想了想,这般说道。 “看一下?”苏庭略有愕然。 “这是妖虎洞府的闭关之所,能够监察洞府之外,也能监察洞府之内。”小精灵说道:“平常妖虎在时,哪怕它在修行当中,没有分神出来,感应各方,但咱们临近它洞府,这里也有会显化……我记得那图上有记载,显化的地方,在你身后。” “这里?” 苏庭转头看去,只见一面墙壁,问道:“这要怎么来?” 小精灵说道:“从你的位置,直走过去,从地面数上来,第十一块砖,用尽全力,附上真气,一掌打上去,然后往左,横移三尺,用真气打进去,接着朝右边移九尺,再用真气打进去……” 随着小精灵一番指点,苏庭真气不断点入其中,只觉得这面墙壁,都仿佛活了过来。 苏庭不禁讶异道:“还有这种变化?” 小精灵说道:“这是坎凌无生禅寺的禅师,给妖虎献上的手段,用以完善这洞府布置,试图让妖虎饶他一回,但后来还是被妖虎吃了……其实这面墙壁,不难动用,同时将法力打进去那几个位置,也就是了,但你毕竟不是那妖虎,修为还浅。所以咱们一步一步来。” “什么叫修为还浅?”苏庭认真严肃地道:“跟妖虎一样,同时将真气打进去,对苏某人来说,也不算难事,只是苏某人向来喜欢低调,不学那老虎而已。” 随着说话,他手上附着法力,用尽全力,将最后一个石砖,打上了真气。 轰地一声! 眼前的这面墙壁,竟然化作了一面镜子! 而镜子之中,赫然便是丹炉房之中的场景! “咦?” 苏庭觉得有趣,心内暗道:“这个世道的玄奇法术,跟前世的科技,却也有些类似相通的地方嘛。” 他才这般想着,小精灵忽然惊叫一声。 “苏庭,他们好像认定了咱们在洞府之内,正在四处搜寻!” “我听见了。” 苏庭看着面前墙壁中显现出来的场景,微微皱眉。 小精灵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苏庭笑了声,道:“刚才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 小精灵想起他之前在照面之间,诛杀血散人的场景,心中略微一定,但又想起一事,惴惴不安,道:“可之前那两个,是互相残杀,一个死了,一个伤了,但眼前这两个,可没有互相残杀。” 苏庭嘿了一声,道:“那也只是棘手一些罢了,至少也还有几分胜算,不完全处于劣势。” 眼前两个人,俱是中年人,显然都已是凝就法意,有三重天的本领。 两位凝法的修道人,虽说让苏庭有些凝重,但他心有底气,也并无什么惊慌失措。 毕竟,自身虽未曾凝法,但在斗法的本事上,不逊色于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加上一尊五行甲化生的力士,倒也不见得全然处于劣势,只是,要说必胜把握,倒也是夸大的。 “那么?”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咱们杀出去?” “等会儿。” 苏庭皱着眉头,低声道:“他们的对话,好像有点儿古怪?” …… 丹炉房中。 两个中年修道人,都在四处搜索痕迹,但却又不敢离得太远。 毕竟先前残壁掩埋下的两具尸首,都是凝法的修为,不见得逊色于他们两人。 但那两位凝法之人,都已死了。 他们两人,也不敢托大,不敢相距太远,避免出现变故时,不能互相照应。 “怪了,那老前辈可没提起这里还有两个已然凝法的修行人。” “这老前辈是何等人物,连龙虎玄丹都无意争夺,岂会在意两个修行人?他适才见了咱们,也不过是随口提了一下罢了。” “适才老前辈说,这里头只是个二重天的少年……可我见这两位道友,死得蹊跷,那少年只怕不止二重天。” “放心,从痕迹来看,至少不会是上人!” “你说龙虎玄丹,落在这少年身上,不会被他吞服了罢?否则这少年如何诛杀了两人?” “如果吞服了,那么这少年,无论是在尝试突破境界,还是刚刚突破不久,动静都不会小,气息也难以收敛。但眼下没有半点痕迹,想来是隐匿起来了。” “若是他已经离开洞府了呢?我觉得咱们只在洞府内寻找,不大稳妥。” “不会,从老前辈告诉咱们,到咱们来了这里,前后相距时候不长,咱们既然没有碰上,洞府又没有出去的痕迹,他一定藏在里头,不敢冒头而已。” “一定要先尽快找到他,夺得龙虎玄丹,迟则生变。” “我先布个阵法。” “也好。” …… 妖虎闭关之所。 苏庭脸色变幻。 从这两人的交谈中,他听出了些古怪。 似乎有一个老人,告诉了他们,这妖虎洞府里头,有个二重天境界的少年,得到了龙虎玄丹,还没走出洞府。 这分明就是暗示他们两人,来妖虎洞府,堵住这少年,杀人夺宝。 而这个少年,明显就是苏庭。 至于那个“好心”告诉别人,又不贪龙虎玄丹的老前辈,无须多说,就是先前那个元丰山老者! “混账老鬼!” “这老头儿走了之后,竟然还坑我一把?” 苏庭惊怒交加,怒骂出声。 然而小精灵却道:“但也不对呀。” 苏庭恼怒道:“又怎么不对了?” 百六二章 两柄钝刀,何足挂齿?【一更!】 “先前那老人,他道行高深,不论是要夺龙虎玄丹,还是直接打死咱们,都轻而易举的。” 小精灵脸上满是迷惑,道:“他又不夺龙虎玄丹,也没有仗着高深道行杀你,就此离去,又为什么要借刀杀人?真要杀人,随手杀了,也就是了。” 苏庭捏了捏神刀,悠悠说道:“他不是说了么?我给他演示印记,有缘于他,而他这次不杀人,也不夺龙虎玄丹,就当作了断今日的这段缘分。” 小精灵当即恍然,道:“对了,你们修行人还讲缘分的,所以那老者才就此离去。只不过,缘分了断之后,他又看你不顺眼,就让别人来杀你!其实这也正常,毕竟我也觉得你不顺眼。” “废什么话?” 苏庭恼怒道:“杰出如我,自然是有嫉妒的,无须多说,但更重要的是,等那两个修道人杀了我之后,他们夺了龙虎玄丹,这老者若是折返回来,顺手再杀了这两人,夺走龙虎玄丹,不就没有了什么缘分的阻碍了?” 小精灵闻言,顿时明朗,道:“他考虑得很周全嘛。” 苏庭冷笑一声,没有开口。 小精灵坐在风珠上,稍显遗憾,道:“可惜当时想要讨价还价,没有直接跟他走,反而跟你留在这里,担惊受怕,待会儿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抓去吃掉。” 苏庭怒道:“我不知道你待会儿是不是会被人吃掉,但我知道,你要是再说话,我现在就吃了你。” 小精灵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苏庭看着墙壁上的两人,目光沉凝,道:“借刀杀人?这刀也不怎么锋利嘛?只怕是给我送来了磨刀石……” 小精灵转过目光来,道:“你真要跟他们打呀?他们好像更厉害?” 苏庭缓缓说道:“他们的修为,确实高我一筹,但斗法起来,道行高低只是代表己身底蕴深浅罢了,却不见得斗法本领的强弱。” “你要知道,红尘俗世之间,在打架的时候,蛮力大的,算是个优势,可却不见得,蛮力大的,就是稳赢了。” 他看着小精灵儿,道:“先前那血散人,虽然是半残之身,但不也在苏某人手中,一个照面,就此灭了么?” 小精灵想了想,确实是有道理。 “两个凝法的修道人?” 苏庭淡淡说道:“正面迎敌,我都不见得会输,何况敌明我暗,跟先前一样,也是个优势……” 他看向小精灵,指了指她,道:“我这就去解决掉他们两个,苏某人的本事,你学着点儿!” 小精灵点了点头,正色道:“我在这儿等你,助你旗开得胜。” 苏庭没有理会她,看向了墙壁之上,冷笑道:“借刀杀人?未足上人境,区区两个凝法修道人,不过两柄钝刀,在苏某人这等惊才绝艳之辈的眼中,何足挂齿?今天我让你刀断于此!” 他拍了拍衣衫,一手执神刀,一掌握五行甲,便要动身。 然而就在这时,墙壁景象之中,那两个中年人,面色齐变。 苏庭和小精灵面面相觑,略感不解。 就在苏庭准备动身时,他们便如此惊慌失措。 莫非是察知到了苏某人的杀意,从而心惊胆颤,大惊失色? …… “糟了。” 先前布置阵法的那个中年人,面色变了又变,脸色低沉,道:“我布置在殿前的阵法,又被破去了。” “柳氏五兄弟来了?”另一人惊道。 “不错。”阵师说道:“他们进殿了。” “这来得也太快了?眼下该怎么办?”那持剑中年人道:“柳氏五兄弟,俱都凝法,已成合击剑阵,联手之下,三重天之中,谁能抵得他们?咱们两人,怕是斗不过他们!” “我再布一座阵法,能够与他们周旋。”阵师说道:“龙虎玄丹毕竟不在咱们手中,暂时还可以商量……没见龙虎玄丹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太过于逼迫。” 顿了一下,阵师说道:“而且,殿中还有阵法,我是阵师,他们需要我。” 中年人也松了口气,道:“如此还好。” 阵师道:“事不宜迟,先布阵法,有个阵法阻隔,不至于让他们一个照面就想杀人,有了与他们说话的机会,也就是机会。” …… 妖虎闭关之所。 气氛凝滞。 苏庭沉默。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道:“你要出去杀敌么?” 苏庭默然不语,一言不发。 小精灵说道:“我这就帮你出去?” 苏庭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小精灵眼神中充满了崇拜,闪烁着亮光,说道:“你刚才说了,你可厉害了,区区两个凝法的修道人,都不放在眼里。虽然现在七个了,但你这么厉害,也应该是视若等闲的。” 苏庭恼怒道:“苏某人是在想要怎么让他们死得痛快些。” 他挥了挥手,看向那墙壁显化的场景,脸色变了又变。 他本身不过就只是二重天的道行。 尽管他法术玄奇,斗法起来,意识好,本事高,能敌三重天。 但加上五行甲这尊力士,也就相当于两个三重天的本事。 应付那两个家伙,稍微用计,敌明我暗,苏庭也自觉胜算极大。 但后头又来了五个,而且还是练就合击剑阵,这怎么斗? 这七人之力,只怕面对上人,都能抵挡一二罢? 苏庭虽然一向傲气,但也有自知之明,也非全是盲目自大,眼下差距太大,着实是危及性命了。 “全都怪你。” 苏庭怒道:“要是你少废话,咱们快些走了,也就是了,哪里被人堵在洞府里?” 小精灵瞪他一眼,哼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拖延了一下,方才咱们出去,就正好碰上他们两个凝法的修道人了!” “而且,你就知道吹牛,也就只能靠偷袭,光明正大跟人家打,还不见得能打得赢。” “再者说了,就算真让你打赢了,打成个筋疲力尽,可后头还来了五个,你怎么打?” “结果咱们辛辛苦苦,宝贝还全给他们了,白白给人家捡了便宜不说,最后还性命难保。” “我救了你性命,你还不知好歹,还不快来谢我?” 小精灵气鼓鼓地道:“现在你想想办法,该怎么办?” 苏庭微微皱眉,沉声道:“能怎么办?大敌当前,又打不过,就先藏在这里头。这里还算隐秘,加上苏某人一向运道极好,想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话音才落,便听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墙壁显化的景象中,传了出来。 “找到了!” 阵师说道:“我寻到了那少年的踪迹!” 空气中安静了一下。 气氛僵滞了片刻。 “这就是你的运道极好?” 小精灵看了过来,怒道:“你个乌鸦嘴!”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以对。 果然口号不能立。 “现在怎么办?” 小精灵害怕道:“咱们不会要死了罢?” 百六三章 柳氏五剑【二更!求订阅!】 就在这两人寻得苏庭的踪迹之时。 阵师面色骤变,露出骇然之色。 前方陡生光芒,锐利无匹! 只见五道剑光,挥洒而至。 轰地一声! 阵师匆忙布下的阵法,陡然破碎! 柳氏五剑到了! …… 妖虎闭关之所。 见着墙上场景,苏庭顿时露出喜色。 来的五人,岁数相仿,俱都三十来许,全都一身青衣,背负一剑。 乍一看去,五人似乎极为相似,但细看之下,他们面貌并不相同,差异不小,但只是气质相近,凌厉森冷,倒像是一母同胞的五兄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庭嘿了一声,道:“苏某人说了,我一向运道极好!你看他们,接下这一番争斗,互相残杀,斗过之后,留下三两个残血半废的,看苏某人怎么去收拾他们!” 小精灵冷笑了声,指着前头,道:“运道极好?你看他们像是要打生打死的模样?” 苏庭僵了一下,看向了那边。 两方正在僵持。 但却没有即刻动手。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那阵师开口之后,便消散了几分。 两方正在谈话,似在商量,隐约是要讲和?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 苏庭神色肃然。 “蛇鼠一窝!” 他心头愤愤骂道。 …… “见过五位道友。” 阵师施了一礼。 五人神色冷漠,锐气逼人。 当头一人,站了出来,道:“龙虎玄丹何在?” 阵师低声道:“这位道兄,该是剑首?” 那人点头道:“我师兄弟五人中,我痴长两岁,暂作剑首。” 阵师施了一礼,道:“失礼了。” 顿了一下,阵师说道:“我来之前,龙虎玄丹已被人取走了。” 言语落下,顿时气氛一凝。 剑意森冷,杀机凛冽。 柳氏五剑,俱都跃跃欲动。 “少说废话!” 剑首沉声道:“丹炉已开,墙下又埋了二人,眼下只你们两人在此,又有闲暇布阵,即便龙虎玄丹不在你们身上,你们也该知晓去处。” 阵师还未说话,另一中年人已是应道:“我二人来时,玄丹已失,并不知晓。” 剑首沉声道:“那留你们也无用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剑刃往前,光华闪烁。 身后四人,随之而上。 五剑气息相连,锐利无匹。 “我同门五人,虽然久居深山,闭关修行,但对于道友的名声,也早有耳闻,知你阵法造诣不凡。” 剑首说道:“先前几场阵法,着实太过浅薄,抵挡不住我们兄弟,眼下这座阵法,不知能阻拦我兄弟五人么?” 阵师二人,面色剧变。 “慢着……” 阵师开口说道:“柳氏五兄弟,声名显赫,我自认不如,但这龙虎玄丹,我们来时,确实不在。只不过,我能断定,得了龙虎玄丹的少年,就在这宫殿之中,不曾离去,只须细察一遍,必能查得少年踪迹,夺得龙虎玄丹……” 剑首闻言,眉宇一挑,道:“你知道得了龙虎玄丹的,是个少年?” 阵师低声道:“本门有位长辈,乃是阳神真人,适才经过此地,指点了我一番。” 他这般说完,抬头看去,却见柳氏五兄弟,全都露出了讥讽之色。 “长辈?” 剑首冷笑道:“巧了,我也遇上个长辈,也跟我说,这宫殿里,有一枚龙虎玄丹,而得了龙虎玄丹的,是个二重天的少年。” 阵师闻言,面色变了一变。 他将那老者,说成是自家长辈,便是想要扯一下大旗,作一番庇护,让柳氏五兄弟心生忌惮,不敢对他下手。 但未有想到,那老者却不仅是对他一人所说。 原以为这老者对他另眼相看,赐他一场机缘。 但这老者竟然也对柳氏五兄弟说过了? …… 妖虎洞府之中。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 那个老家伙给他准备的刀,不止两把,而是七把? 后头不知还有没有,但这七把刀,已是足以危及性命了。 “你果然招人恨。” 小精灵哀怨道:“现在怎么办哦?我要跟你一起死了么?早知道就拜在那老头儿门下了……” 苏庭看了她一眼,安慰道:“放心,咱们不会一起死的,他们多半要拿你炼丹,或者直接活吞了,你肯定死得晚,而且死得惨。” 小精灵怒道:“还不是你害的?” 苏庭没有理会,只是看向了那墙上的景象。 这七人之间,似乎有了合作的迹象? …… 这里气息沉凝。 柳氏剑首道:“既然那少年就在宫殿之中,也未逃远,便是瓮中之鳖了。” 阵师低声道:“剑首所言极是,不如咱们合作,一起寻得那少年,将之诛杀,取得龙虎玄丹,再作分配?” “分配?” 柳氏剑首冷笑道:“你倒是想得好,只是你凭什么与我五兄弟合作,又凭什么在我五兄弟手中,分得一杯羹?” 他话音才落,身后四人之中,也有一人开口,说道:“大哥所言极是,将他二人杀了,龙虎玄丹也是咱们的,还能封锁了这消息,免得龙虎玄丹一事,惹出什么大人物,查到咱们身上。” “二哥所言极是。” “三哥所言极是。” “四哥所言极是。” “……” 这柳氏五兄弟,那长兄为首,余下几人,精于修行,却少言寡语,极少与人接触,显得十分木讷。 阵师二人,没有取笑的意思,只是满目凝重。 适才那中年人,面色变了又变,心中满是悔意,他来之前,早知这龙虎玄丹的争夺必是十分危险,也早知柳氏五剑临近必将十分危急。然而,龙虎玄丹这等至宝,终究让人忍不住冒险一搏。 可现在看来,这冒险一搏,最终陷入了绝境。 他二人本事虽高,但却有自知之明,斗不过柳氏五兄弟。 “看来,龙虎玄丹要落在柳氏五兄弟手中了。” 阵师叹了一声,躬身道:“我不再争夺,只祝五位,得取玄丹,平步青云。” 柳氏剑首冷笑道:“你不争夺,我便不杀你么?” 阵师低沉道:“你也知道,龙虎玄丹,动静不小,而如今你还未得手,迟必生变……你要在我二人身上,费尽气力不成?” 柳氏剑首抬剑前指,缓缓道:“也不见得费力。” 阵师面色变了又变,才道:“我二人本领虽然不如你五兄弟,但真要斗起来,你五兄弟也必然不能完好无损,在这个时候,我已不争夺,你们还要节外生枝不成?” 柳氏剑首叹了一声,剑气迸射。 阵法颤动,几乎裂开! 阵师面色大变。 柳氏剑首叹道:“龙虎玄丹是至宝,有时候宝物也代表着灾劫,只能杀了你们,才能当真安心。” 他一剑落下! 身后四人,剑刃齐出! 阵法陡然破碎! 百六四章 喊一句必死无疑,看看能不能活命?【三更!】 “且慢!” 柳氏五剑正要诛杀他二人时,阵师陡然开口,喝道:“那少年就在宫殿之中,气息全无,必然藏于阵中……前头血散人破了阵法,但其余阵法,却没有破去。” 他声音传开! 柳氏剑首剑势一顿! 这师兄弟五人,剑势成阵,几近一体。 剑首停顿,余下四剑,自然也都停下。 见状,那阵师顿时松了口气,微微施礼,道:“这妖虎道行高深莫测,尽管这洞府不是它本身建造,而是它擒拿诸多修道人来逼迫建造,可比起它一身修为,或许要显得简陋了些。”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然而,对于我等而言,这仍然是一座极为不凡,不可轻视的洞府,人说龙潭虎穴,亦不过如此。” 柳氏剑首沉吟道:“你有何话说?” 阵师说道:“血散人用二重天修道人的性命,用以破阵,但一路破阵,仅仅到了丹炉房,可是洞府中其他阵法,依然完好无损。眼下,那少年显然是藏身洞府中的阵法之内,五位想要寻得他的踪迹,并破开阵法,擒拿这少年,便须得一位精通阵法造诣之人!” 柳氏剑首沉吟不语。 然而排行第二的那位,则是出声道:“我师兄弟五人,结剑成阵,什么法阵,仍是一剑破除,何须用你?” 阵师受他轻视,却不敢有半点不满,只低声解释道:“我己身道行所限,造诣有限,故而布置阵法,威能不足,五位剑术高深,破我阵法,自然轻而易举。然而,这洞府之中的阵法,却不是这般容易破的……” 说到这里,阵师抬头看了一眼,柳氏剑首露出思索之色。 阵师心中一喜,又道:“洞府中的阵法,出自于当年坎凌的诸位上人,妖虎擒来的这些高人之中,既有道门之人,有佛门之人,也有散学修士,阵法源流杂乱,不易破解……仅凭蛮力破阵,便是上人,都不易破解。” 柳氏剑首说道:“你能破解?” 阵师点头道:“我自幼所学,乃是风水,年少时得遇仙道,又精研阵法,至今数十年造诣,不敢说能破尽世间阵法,但这洞府中的几座阵法,未必不能寻得破解的痕迹。” 柳氏剑首点头道:“如此说来,是该留你一命。” 阵师顿时大喜,道:“多谢剑首仁慈,留我二人性命。” 另外那中年人,也露出喜色,忙是施礼,道:“多谢剑首饶命。” 他一礼落下,抬起头来,蓦然瞳孔一缩! 因为眼睛所见,是五道剑光! 剑光临近,占据了视线所见! 然后,他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过瞬息光景! 这一位凝就法意的三重天修道人,便当场殒命,血洒四方。 而柳氏五兄弟,齐齐收剑! 尽管是趁那中年人松懈之时,疏于防备,但能够在一息之间,诛杀一位凝法之人,足见这柳氏五剑,名不虚传! “你……” 阵师又惊又怒,道:“你不是答应饶我二人性命么?何以还要杀我这好友?” 柳氏剑首收剑而立,淡淡道:“精通阵法,留你有用,可留他又有何用?先前我只答应留你,可不曾答应留他。” 阵师脸色铁青,变幻不定,有心反抗,却又颓然。 柳氏剑首平静道:“我们兄弟,一言九鼎,答应了留你性命,就留你性命。在其他人到来之前,你替我们寻得那少年,夺得龙虎玄丹,只要你再立誓,不能外传,我们便放你走!” 阵师脸色变幻,思绪犹疑。 若在之前,早知如此,他或许便与那老友,拼死一搏。 但如今老友已去,他孤身一人,在柳氏五剑面前,完全不是对手。 与其就此丢了性命,不若应了下来,日后兴许还有报仇的机会。 他看了那中年人一眼,只觉那老友死不瞑目,心中一叹,道声抱歉,看向了柳氏剑首。 “好!” …… 妖虎闭关之所。 “果然互相残杀了。” 苏庭看了小精灵一眼,道:“虽说不如苏某此前所想,两方死拼,留下三两个残血,但我说的互相残杀,总是没错的,你看,这不就死了一个,少了一个对手?” 说着,苏庭语重心长,道:“小家伙,你终究没有在红尘俗世里走过一遭,看不清人性险恶。” 小精灵冷笑了声,道:“可他们不也还是合作了?不就是死了一个么?七个对手,跟六个对手,现在有区别么?你不也还是斗不过人家?”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狠狠一拂袖。 小精灵看了那墙壁上显化的场景一眼,惊道:“你还不快些想办法?他们已经开始沿着阵法,探查这洞府了!” 苏庭回身看了一眼,面色微变。 “怎么办呀?”小精灵急道。 “你不要太过担忧。”苏庭勉强镇定,安慰道:“咱们留下的踪迹不甚明显,他们只发现了丹炉房中留下的踪迹,余下的迹象,却未必发现得了。而且,这妖虎洞府,确实不小,他们漫无目的,逐个排查,想要查到这里,兴许还没有耐性,就自己先撤了……咱们忍忍,忍过了这一趟,等他们走了。” 他既是劝慰这小精灵,也是劝慰自己。 然而话音才落,小精灵又惊叫起来。 “你看……他们直奔这边过来了!” “没事没事,他们大约只是根据修道人宫殿的建造样式,猜出这里是妖虎闭关的居所,却未必能够知晓咱们就在里头。” “真的么?” “真的。”苏庭认真说道:“咱们沉默是金,不出声,没动静,他们也就觉得里边没人了。” 然而他声音还未落下,外头就传来了声音。 “那少年,我知道你就在里头!” 阵师喊道:“我追索你踪迹而来,绝无差错,你不要以为不作回应,我们便会放弃。” 声音传开,传入了这居所当中。 小精灵哭丧着脸,看着苏庭。 苏庭脸色变化,十分难看。 “该怎么办呀?” “没事没事,这阵法厉害得很,咱们进来都耗费了好长时候,他们不得其法,一定是进不来的。” “可那人不是精通阵法么?” “自吹自擂而已,这阵法是上人级别的,他区区三重天道行,一定破不了的。” …… 与此同时。 阵法之外。 “你能破阵否?”柳氏剑首沉声道。 “此阵能破!”阵师答道。 …… 你能破阵否? 此阵能破! 一问一答,声音经过墙壁上显化的场景,传了出来。 苏庭彻底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小精灵哀声道:“你这嘴也太灵了些,我忽然有个想法,我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苏庭黑着脸,随口问道:“什么办法?” 小精灵道:“不如你喊一句,今天必死无疑,看看咱们能不能活命罢?” 百六五章 小精灵:请去送死,明天烧纸!【四更!】 妖虎居所之内。 危机临近! 尽管有阵法阻隔,但外头却还有一个精通阵法之人,正要尝试破阵。 柳氏五剑,加上另外这位阵法高人,俱都是三重天的道行,他们道行精深,本领不凡,在人世之间,已是能与武道大宗师正面争斗的修道人了。 放在凡尘俗世之间,落在凡夫俗子眼里,似是这样的道行,拥有这样的本事,便已是神仙之流。 “现在咱们就等死么?” 小精灵哭丧着小脸儿,道:“我为了个风珠,把命丢了,风珠还不能陪葬,还会被人抢了,这太亏本了吧……早知道跟着那老头儿走,也免得跟你一起死在这儿。” 苏庭恼怒道:“说什么也晚了,谁知道那老头儿满肚子坏水,居然这么害我?” 要不是那老者提点了这几位,那么外头这几位,见龙虎玄丹被夺,或许便失望而去了,即便没有即刻离去,还在洞府中搜寻,却也不会如眼前这般坚定执着。 可偏偏老者提点了他们,告诉他们,取得龙虎玄丹的少年,还在妖虎洞府。 所以他们认定自己没来得及走出妖虎洞府,有了这种想法,才会如此仔细排查,想要破解阵法,找出苏庭,得到龙虎玄丹。 若不是那老者,处境绝不会如此艰难!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然……”小精灵眼睛一亮,道:“不然破财消灾?你把龙虎玄丹送出去了?” “你送龙虎玄丹出去,也得人家愿意留你性命才行。刚才你也看见那个被五剑穿得通透的中年人了,人家还没有龙虎玄丹呢,都死得这么惨了。” 苏庭冷哼道:“你觉得你送出龙虎玄丹,就能活命?” “那怎么办?”小精灵悻悻道:“他们要是当真打进来,这六个家伙,你打得过么?” “他们道行全都高我一筹,并且是六个联手,我现在还打不过……”苏庭顿了一顿,缓缓说道:“只是,待会儿可就未必。” “你倒有底气?”小精灵讶然道。 “自然是有。”苏庭沉声道:“我以二重天道行,堪敌三重天本领。眼下,若是凝就法意,成就三重天境界,底蕴深沉,本领必然高涨……即便苏某人再谦虚保守一些,初破此境,还不能尽杀他们这些相等级数之人,但要论自保,绰绰有余。” “可他们很快就来了,你能在这点空隙中修行有成?”小精灵充满了惊讶之色。 “早跟你说过了,苏某人惊才绝艳。” “什么时候了还吹牛?还不认真严肃些?” “我自然是认真严肃的。” 苏庭正色道:“天赋绝顶是真的,但我还有助力。” 言语落下,他伸手入怀,掏出玉瓶。 一瞬之间,他看着玉瓶,目光闪烁不定。 本想把龙虎玄丹,留着回去,驱使丹气,给表姐改善体质,最后才吞服玄丹,借以突破。 未有想到,如今便要用上了? “我最讨厌被人逼迫了!” 苏庭咬牙切齿道:“待我突破之后,这六个混账,全吊起来鞭尸!” …… 妖虎居所之外。 阵法阻隔,让六人为之止步。 “你有多少把握能破此阵?”柳氏剑首问道。 “五个时辰之内,可以破阵。”阵师低声道。 “太久!”柳氏剑首沉声道:“坎凌之内的修道人,虽说几乎是死绝了,但坎凌之外,还有人来,我们算是一批,但后头肯定还有人来……甚至会有上人乃至于真人到此,我们耽搁不了这么久。” “这阵法是上人级数的,就算真有修成阴神的上人来此,若那上人没有精通阵法,只凭上人法力强行破阵,他破阵花费的时候,也不会低于六个时辰。”阵师咬着牙道。 “五六个时辰,还不如我们兄弟五人,强攻一场,将之打破!”柳氏二师兄说道:“先前你的阵法,不也是一瞬便破了?” “道兄稍安勿躁。”阵师被他一番嘲讽,心生怒意,却不敢发作,只说道:“先前我曾说过,上人强行破阵,都要耗时耗力,你们五兄弟联手结阵,哪怕能比上人,却也难以一时破开阵法,未必比我破阵来得快,而且,强行破阵,其中要耗费的气力,必然不小。” “你说得是。”柳氏剑首沉吟说道:“在这里,不能消耗太大,否则被人捡了便宜……但我们等不了五个时辰,时候太长,必然生变。我们五人,不怕三重天之内的任何修道人,但却怕上人前来。” “我尽力些……” “最快能有多久?” “三个时辰。” “还是太久。” “我最快便能做到这个程度,而五位破阵,就算以上人本事而言,也要有六个时辰往上。” “好,我给你三个时辰!” …… 阵中。 “三个时辰!” 小精灵忧虑道:“你能在三个时辰之内,突破当前境界,凝就法意么?我可听说修行人,一个闭关,就是百八十年,少了也要三五十年,你就算境界低了,也须十天半月罢?” 苏庭挥手道:“不妨事,跟你说了,苏某人惊才绝艳,加上这丹药,不成问题。” 他看向阵法外边,眼神略有恍惚,心头稍有忌惮。 六个时辰往上,被阵师变成了三个时辰! 这混账玩意儿! 这阵师回头来,一定要鞭尸两次! “你究竟有多少把握哦?”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我为人一向谦逊,凡事不敢说得太慢,不能有十足把握,大约有九成八。” “这么少啊?”小精灵眼睛微亮,道:“我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他们要的是龙虎玄丹,要杀的也肯定是你。”小精灵看着苏庭,认真说道:“不如你带着龙虎玄丹,出去认罪,让他们杀了你……他们达成了目的,多半就忽略我了,这样我就能活下来。” “你……”苏庭脸黑成炭,一言不发。 “考虑什么?”小精灵只当他在犹豫,不禁又道:“咱们一路走来,情谊深厚,你就牺牲一些,换我一命,保我不死嘛。你今天救了我,我明天就给你烧纸,还有,以后我要是真正成神了,我铁定是要给你报仇的……” “放屁!”苏庭怒道:“咱们情谊深厚,我拉你一起上路。” —— ps:求订阅!求月票!严肃的六月回头就让那小精灵卖萌打滚! 百六六章 葫芦再现!【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三个时辰! 时候紧迫! 正如小精灵所言,道行高深的修行人,兴许一个闭关,就是百八十年,哪怕少了些的,也要三五十年。 尽管苏庭还只在三重天之内,但凝就法意,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少说也须三五年的积累。 苏庭身怀两大传承,修行至今未足一年,便已胜过了松老一生积累。 但尽管如此,他自忖要凝就法意,却也须再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哪怕努力艰苦奋斗,再匆忙一些,再勉强一些,也须得十天半月以上。 可眼下有着龙虎玄丹,这便是底气! 这是能够助人成仙得道的至宝! 药效虽失许多,但助他在三重天之内,再踏破一层境界,绝非难事。 只是,把这龙虎玄丹,用来踏破这一层境界,余下药效,必然浪费不少。 “也不知能不能让我直接成就上人?” 苏庭这般想着。 而在此时,小精灵已经远远躲到角落之处。 因为苏庭这场修行,至关重要,并非日常运转功法的修炼,而是踏破境界的紧要关隘,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能受到打扰,也不容许有失。 “外头那六个家伙,想要破阵进来,最快需要三个时辰,而我这次修行,究竟多久,其实我并不知道。但是三个时辰之内,我若是没有自行醒来,你万万不能打扰我……”苏庭神色肃然,少见的认真,正色道:“切记,无论外边那六个天杀的混账有什么动静,有什么动作,你都不能一惊一乍,惊扰我的修行。” “好的,你安心修行,我用风珠给你护法。” “还有,要是三个时辰到了,他们破阵进来了,甚至是提早瓦解了阵法,在三个时辰内进来,那么你就……” “你大可放心,我明白的,到时就算是拼着让你走火入魔,也要把你喊醒。” “放屁!” 苏庭怒道:“那就尽你护法的职责,去给我挡住他们,死而后已,事后我给你报仇。” “可我打不过他们,最多拦他们一个呼吸。”小精灵顿时哭丧着脸,满是颓丧。 “你用尽性命,拖住他们一个呼吸,这便是为我增添一息的寿命,或许就是我突破的契机。”苏庭认真道。 …… 苏庭彻底闭了五感。 他盘膝而坐,闭目修行。 神刀护在身周,五行甲放在身后。 盛装龙虎玄丹的玉瓶,就放在眼前。 此时此刻,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尽管苏庭一向自吹自擂,但不可否认,他的天赋,着实极高,再有这雷部真传的功法,修行起来,也当真是一日千里。 他修行虽然时日不长,但许多修道人勤学苦练一生,也都还没他这等道行。 尽管突破二重天,至今也不算久,但积累多日,实则也早在为凝就法意,作出准备。 原本,他如今要踏破三重天,底蕴积累,是还不足的,但龙虎玄丹当前,便是一大助益了。 苏庭心神沉入丹田,只觉一瞬之间,光芒万丈! 丹田之中,但见一团光芒,通体蓝白,炽烈无比,时而闷声滚荡,响彻十方。 这团雷光,正是苏庭一身道行凝结所在,乃是雷部真传中二重天境界的根基。 如今这团雷光,已非初成之时,几乎拳头大小,浑厚沉凝。 “起!” 随着苏庭心念一动,雷光迸射出万千光芒,沿着经脉,游走全身,经四肢百骸,过奇经八脉,透入内脏,渗入骨髓,融入血肉,散出皮外。 轰地一声! 只见盘膝而坐的苏庭,浑身绽放光芒,蓝白两色,耀人眼目,且气息炽烈。 一瞬之间,这妖虎居所之内,仿佛都化作烘炉。 小精灵几乎惊叫出来,但捂住小口,不敢交出声来,只是拍了拍屁股下的风珠,卷起一阵风儿,将自己裹住,吹散身周的炽烈炎热之意。 但尽管有所缓解,可过了片刻,仿佛连这风儿,都变得炽烈。 这热风反而使人更为难受。 “哪有人修炼是这种动静的?” 小精灵暗骂道:“就连那炼丹的道人,修炼之时,都没有这么惊天动地的。” 她悄然看去,却看见苏庭身影模糊。 那里光芒灿烂,耀眼炫目,只隐约看见一个盘膝坐着的身影,已不清晰。 …… 约有一个时辰过去。 雷光运行大周天,已至功行圆满。 此时此刻,苏庭精气神饱满,体内真气,已经充盈满溢,便是身躯体魄,也尽消疲乏,充满气力。 他的状态,已经升到了顶点。 他蓦然睁眼,眼中雷光闪烁。 此为虚室生电,乃是道行登堂入室的本领。 在前生之时,他解读古籍,不止一次看见过这个字眼,但凡修成这般本领的,都被列为神仙中人。 如今在凡尘俗世中,苏庭也是神仙中人。 “是时候了!” 苏庭目光落下,看着那个布满了拘禁符文的玉瓶。 此时功行圆满,已经到了顶峰,可以尝试踏破三重天,但他积累不足,虽有尝试突破的资格,但十有八九,是要失败的。 一旦修行差错,必将后患无穷。 所以,他虽早有资格,但却不敢妄动。 今日若无这龙虎玄丹为助力,他想要突破,必然也要深思熟虑,但龙虎玄丹,足以消去一切隐忧。 他伸手一握,将玉瓶握在手中,便要将瓶塞打开。 然而就在这时,心头陡然一悸。 他僵了一下,神色一滞。 而在脑海之中,一声惊雷,蓦然炸响! 刹那之间,苏庭意识朦胧,浑浑噩噩,没有了清晰的思绪。 …… 恍恍惚惚。 朦朦胧胧。 这里无天无地,茫茫无尽,仿佛云雾无穷。 这里似是天地未开,混沌未明之时。 这里是苏庭的识海之中,在道家中,称为天庭,也为琼室,也称祖窍,也称泥丸宫,又有昆仑,天谷等等称呼,各脉修行不同,称呼亦是不同。而在佛家之中,也有须弥山之称。 这里是苏庭魂魄安定之处! 这里也是陆压传承所居之处! “怎么回事?” 苏庭惊道:“怎么又来了?” 他心中莫名有种悸动! 这种悸动,此前只有一次! 便是有上人阴神降临识海之时! 而除此之外,从来不曾出现过。 无论是眼前数位凝法修道人,大敌当前,甚至是当时遇上那个元丰山老者,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悸动。 没有这样的悸动,不见得没有危险! 但是有了这样的悸动,则代表……大凶大险! “怎么回事?” “莫非又有道行高深之辈,要降临我的识海?” “不对……我如今道行今非昔比,上人阴神降临也不足挂齿,真人阳神入内,也可不惧,可这次的危险,似乎比上次要凶厉得多,莫非此次来的是神仙元神?” 苏庭心中忽然有着惶然之感。 然而就在这时,那朦胧云雾中,雷声响动,火光弥漫。 有朦胧如轻纱的白光为之泛起。 旋即一个红色葫芦,从白光中,迸射出来。 这是陆压传承,以葫芦的方式,呈现出来,存于他识海当中! 如今这葫芦又来了! 苏庭目光一凝! 嘭! 葫芦砸在了额头! 苏庭僵了半晌。 葫芦贴在他额头。 他伸手把葫芦取了下来,眼神中变幻不定。 “这次葫芦再现,竟是起自于龙虎玄丹?” 百六七章 斩龙! 茫茫云海,朦胧虚雾。 苏庭立身于此,手执葫芦,神色变化。 “初次引动葫芦的,是神庙雷符入体。” “二次引动葫芦的,是上人阴神入体。” “而这次引动葫芦的,却是龙虎玄丹?” 苏庭握着葫芦,目光四下扫过,暗道:“可是前两次,乃是外力入体,而这一次,我还未服下龙虎玄丹,这丹药尚未入体,何以会有这般惊动?” 才这般想着,他忽然又想起一事。 “难不成我之前徒手去丹炉里捞出龙虎玄丹时,已有丹气渗入我体内?” “按道理说,也不该如此的!” “难不成这龙虎玄丹,有什么问题?” 苏庭心中念头急转,不禁想起了那炼丹的道人。 正仙道的葛正轩,费尽千辛万苦,擒来龙虎,炼就玄丹,为何在最终关头,竟是弃药而去? 龙虎玄丹,如此不凡,那老者当真便为了断去缘分,而给他苏某人留下这场机缘么? 可这龙虎玄丹,能有什么问题? “按道理说,这种丹药,不至于出现所谓‘虚不受补’的现象。” “服下龙虎玄丹,至多便是我没能汲取的药效,溢散出去,而不会让我无法承受,撑得爆体而亡。” “但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却在示警?” “怎么回事?” 苏庭心中念头转动。 然而就在这时,陡然两道声响,在这茫茫云雾当中,骤然响起。 一声起于东方,是昂然龙吟! 一声起于西方,是暴烈虎啸! 龙虎之声,响彻十方! “这……” 苏庭面色骤变。 一瞬之间,龙吟虎啸,肆虐八方。 这方混沌天地,于顷刻之间,变得混乱不堪。 …… 阵外。 内中景象,这六人全然不知。 柳氏五剑,在此稳守,一是之前略有消耗,此刻稍作恢复,二是警戒四方,堤防变化。 毕竟龙虎异象,逐渐传开,必将引来各方修行人,不乏凝就法意的三重天之人,甚至极可能引来上人。 哪怕柳氏五剑,向来自傲,但能修行至这般地步,也非蠢货,却也不敢过于盲目自大。 而阵师则无比忙碌,观测阵法,仔细探查,试图寻出破绽……他一身真气,耗费不少,便是关于阵法的宝物,也使上了许多。 但此时此刻,仍无破阵迹象。 如今,已过了一个半时辰。 先前承诺的三个时辰,过了一半。 柳氏剑首仍然沉默不语。 然而柳氏二师兄,已是神色不善。 “近水楼台先得月,但若是在楼台上徘徊太久,优势也渐渐没了。” 柳氏二师兄道:“我们距离坎凌较近,故而机会甚大,但拖了一阵,远方修道人渐渐赶来,对手可是不少……说了三个时辰,便是三个时辰,若是你要拖延,等其他人前来搅局,可休怪我兄弟几人,剑下无情!” “我心中晓得。” 阵师微微咬牙,额上冷汗涔涔。 他心中知晓,柳氏五剑耐心有限,若是不能及时破阵,甚至是有修道人在他破阵期间,忽然来到了妖虎洞府,并且足以威胁到柳氏五剑,那么,柳氏五剑只怕第一时候,便先诛杀了他,了去他这一个威胁。 他深吸口气,心中愈发急切。 …… 阵中。 外头不知里边的情景。 然而里头却能知阵外的变化。 小精灵心中忧虑无比,暗道:“那个阵师眼下是拼了命要解开阵法,只怕真要三个时辰之内,能破阵而来,可苏庭……” 她朝着苏庭看去。 蓝白雷光,笼罩苏庭全身,使之身影模糊。 这场动静,算是十分惊人。 但究竟能否突破,却还两说。 …… 就在妖虎洞府,阵法内外的紧迫气氛中,白堪山却也并不平静。 这里来了许多修道人,分散至山中各方。 昔年妖虎在此,绝大多数修道人,未敢踏足,至于妖虎洞府,除了几位能够与妖虎结交的大人物之外,对于世间修道人而言,也着实堪称神秘。 但这山中的精怪小妖,倒是常年去妖虎洞府朝拜进贡。 而在今日,这些精怪小妖,便都逐个遭殃。 因为这山中来了许多修道人,听闻龙虎异象,前来寻找机缘,难免要抓些精怪小妖,前来问话。 这些修道人,都非坎凌之人,而是从外地赶来,来此争夺机缘。 胆敢入山者,几乎都是道行登堂入室,得以施法的人物,甚至不乏三重天的人物,已然凝就法意,令人仰望。 “师父,我们抓了只小怪,问清了妖虎洞府所在。”有一年轻人上前来报,观他模样,约三十出头,已有施法的本领。 在他面前,则是一个老道士,道骨仙风,气度沉凝,显然已在三重天,驻足多年。 “妖虎洞府?” 老道士问道:“位在何方?” 年轻人低声道:“前方三十里。” 老道士眼中闪过一缕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道:“即刻起行。” 年轻人点了点头,然而想起一事,迟疑道:“但是这山中修行人,倒也不少,咱们可要清了他们,免得出现意外,被人浑水摸鱼,得了宝贝?” 老道士哑然失笑,摇头道:“你啊你,还是年轻,尽管心性已是坚如磐石,也再无心慈手软,只是,经历得还少。” 年轻人躬身道:“烦请师父赐教。” 老道士说道:“山中修行人,不仅咱们一批,也不全然都在二重天,其实也还有些本领不低于为师的。先前也有凝法的修道人,试图联系众人,将二重天的修行人,尽数清掉,由我辈众人来夺……但真要清了,你们也都难活命。” 年轻人闻言,面色大变。 老道士挥手道:“因此为师已经拒绝了,而且不少三重天修行人都已拒绝……真要有谁抱着清场的念头,必将引起众怒,群起而攻之。” “这许多二重天的修道人,以及那些位三重天的凝法之辈。” “真要犯了众怒,别说清掉他人,只怕先清了自己。” “眼下的气氛,还算融洽。” “至少,不见龙虎玄丹,就不会有谁大开杀戒。” 说到这里,老道士的神色之间,充满了复杂。 “那若是见了龙虎玄丹呢?”年轻人不禁问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修道人则为机缘而拼搏。” 老道士沉声道:“那便是八方争夺,死伤无数了。” 年轻人面色凝重,道:“那咱们要先即刻动身,在其他人之前,先一步赶到妖虎洞府,取得玄丹,即刻逃离,莫要成为这八方争夺的源头,否则,必死无疑。” 老道士点头道:“正是此理。” …… 与此同时。 苏庭识海当中。 但见他手执葫芦,徐徐行走。 昂然一声龙吟! 陡然一条赤龙,从云雾之中,猛地扑了出来!但见它须发飘动,浑身赤红鳞甲,仿佛火云萦绕,凶威凛冽,苍茫威严。 “请宝贝现身!” 苏庭将葫芦一抛。 但见红色葫芦之上,蓦然升起一线白芒,三丈来高。 白芒之上,尊有一物,背生双翅,眉眼清晰,高约七寸五分。 这物事低头看来,眼中射出两道白光。 两道白光,射入赤龙额间鳞甲! 一瞬之间,这条赤色火龙,陡然僵住,神智失散,凶威尽消,呆滞当场。 “请宝贝现身!” 苏庭略微施礼。 于是白芒之上,那物事转了三转。 嘭地一声! 龙首断落! 百六八章 天意无穷! 茫茫识海,混沌无迹。 苏庭立身当空,手托葫芦,目光冷冽。 而在他东方处,赫然有一条赤色火龙,然而龙首已然断开,正逐渐消散。 就在西方处,还有一头斑斓凶虎,其虎头也已落下,身形同样是渐渐散作了虚幻的气息。 经过先前一场争斗,苏庭手执葫芦,化生斩仙飞刀,往东斩了一条龙,往西斩了一头虎。 此时这识海当中,才算逐渐平静下来。 “这龙虎玄丹,比我想象中,更要惊人。我不过伸手从丹炉中捞出这龙虎玄丹,沾染了几分气息,便被丹气渗透。” “而这丹气渗入识海当中,化作一龙一虎,竟然比那上人的阴神,更要强盛凶悍?” “若不是这传承是以斩仙飞刀的形式存在,怕就真是麻烦,除非我已修成阴神,坐镇于此,才能不受龙虎侵害。” 他手托葫芦,行走在这茫茫混沌之中,心中念头转动,猜测不休。 好在他识海之中,有陆压传承坐镇,故而万邪不侵。 而眼下,这一龙一虎,被他斩仙飞刀斩落,气息正在溢散,融入这方混沌天地之中。 “那一龙一虎,居然仅仅是一缕丹气?” “如此凶悍之意,还不是龙虎玄丹之本体?” 苏庭暗道:“就算是全盛之时的龙虎玄丹,怕也不应如此惊人罢?那个炼丹的葛正轩,究竟是为何,弃了这一枚惊天的丹药?” 但无论他怎么想,无论这龙虎玄丹,是否真有隐患,但至少在眼下的好处,则是没有虚假的。 龙虎丹气,融入他的识海之中,让他逐渐领悟。 这一番领悟,正在让他,逐渐踏破当前的境界。 因祸得福! …… 阵外。 除柳氏剑首在此,其余四人,都已持剑,往外去了。 因为就在先前不久,有人踏足了这妖虎洞府之中。 好在来人道行不算太高,不难应付。 仅是一个凝法的三重天老道,还有三个堪堪能够施法的二重天之人,不过短短片刻,就被柳氏几兄弟,诛杀在了殿中。 “已经有人来到这洞府了。” 柳氏剑首沉声道:“陆续有外地的修行人,踏足坎凌,来到白堪山,甚至到了这妖虎洞府所在。若在三重天之下,我兄弟五人,不放在眼中,但若有上人及时赶来,我五兄弟难以应付。” 他看向阵师,说道:“现在,两个时辰出头了。” 阵师神色焦急,道:“我正在探查,已有端倪了。” 柳氏剑首低沉道:“我也不怕与你明说,剩下一个时辰内,你打不破这阵法,我们便没有耐心陪你了……而且,你未必有一个时辰。” 阵师低声道:“我明白。” 在这一个时辰内,若是有威胁到柳氏五剑的高人前来,那么柳氏五兄弟,必先要除了自己,再去迎敌。 一来灭口,二来也少个对手。 …… 阵内。 苏庭依然盘膝而坐。 雷光依然溢散身外。 这里充斥着炽烈的热意,这里充斥着耀眼的光芒。 小精灵坐在风珠上,不断用风护住自己,时而看看苏庭,时而又看看那阵外的大敌。 等待的时候,总是十分漫长。 等死的时候,则是十分焦虑。 小精灵在枯燥而火热的等待中,显得极为焦虑,只觉得时候过得十分漫长……但想起三个时辰越来越近,“死期”也似乎越来越近,却又觉得时候过得太快,能再拖长些,才是更好。 …… 苏庭五感尽闭。 心神尽数沉在识海当中。 他在感悟法意! 真气凝成了法意,修行人便多数称为“法力”,尽管跟上人的法力,不可相比,但至少凝就法意之后,真气的威能,便再非往昔可比。 这个世间,有无数修行人,道家之中,无论是哪一家的源流,哪一家的修行之法,在三重天的境界里,都须得凝法! 这个凝法,即是法意! “五行?” 世间万物,俱都在五行之中。 修行人亦是如此! 所以修行人凝就出来的法意,皆为五行,哪怕再是奇妙莫测,但几乎都脱不出金、木、水、火、土的范畴。 例如所谓冰霜之类,看似不属于五行之中的一种,实则,也是以水衍生而出。 但苏庭知道,世间法意,还有两种,基于五行而生,但却超出五行之外。 一种是天意! 一种是人意! “传闻天意,称作道意,五行俱生,各方皆有,只是古往今来,极少人能凝成天意。” “至于人意,争议颇多,但人意之中,最受公认的,乃是杀意。千年以来,不过三两人凭杀意凝法……从这人世间杀戮之中诞生出来的杀意,比起五行法意,更为纯粹坚定,也更为凛冽凌厉,只是有伤天和,故而凝就杀意之人,几乎都无善终。” “而我……” 苏庭感应着龙虎带来的变化。 东方属木,主生。 西方属金,主死。 而这两尊龙虎,则是一方属火,一方属水,性同水火,却分属阴阳。 “阴阳水火,生死之意。” “只须我任选其一,即能悟通法意?” “但是……这葫芦似乎另有警示?” 想法才起,蓦然一声雷响! 这茫茫混沌之中,云雾无穷,陡然有雷霆闪电,仿佛撕裂八方。 这个场景,当时他从五行甲中获取雷部真传时,便在识海中,展现过一次! 莫非,如今这雷部真传,还再有奥秘得以相传? 苏庭惊了一下,而就在这时,葫芦又是蓦然一动,火光立时弥漫。 雷火呼应! 雷火相生! “天雷?地火?” 苏庭陡然伸手,拿住那葫芦,心中明悟。 雷是天威! 天威即天意! 这是基于五行之中,然而却超出五行之外的天雷,即为天意! 阴阳生死,水火龙虎,他本要任选其一,即可凝法。 然而此时此刻,雷火相并,天地变色。 “天意!” 苏庭眼中渐渐明亮。 天意之中,包含无穷,不论五行,还是阴阳生死,水火龙虎,都能融入其中。 无须任选其一! 只须凝成道意,即得诸般法意! 苏庭握紧了葫芦,目光炽烈,如火如雷,心中了然明悟。 “原来如此!” 百六九章 千钧一发【三更!订阅!月票!】 妖虎居所之外。 柳氏剑首神色沉重。 阵师脸色难看,因为他尝试破阵,这才刚有几分头绪,然而就在适才的半个时辰之中,来到这座妖虎洞府的修道人,竟是有了三批之多。 因为就在刚才,这柳氏五剑,已觉威胁,险些便没了耐心,差点起意要将他灭口,不禁让他心惊胆颤。 “进展如何?”柳氏剑首问道。 “已有眉目。”阵师这般说道。 “三个时辰,你花去了两个半时辰,才有些眉目,我看你再花三个时辰,也未必能破阵罢?”柳氏剑首沉声道。 “余下半个时辰,我必破阵。”阵师咬着牙道。 “你未必有半个时辰的性命了。”柳氏剑首语气沉重,另有所指。。 “我明白。” 阵师面色变幻,咬牙钻研,一心思索破阵之法,未敢再有半点分心。 而柳氏剑首则看向了外头。 他那四位兄弟,前后诛杀了三批修行人,最后一次,留下了一人,问明了这座白堪山的情势。 如今,白堪山之内,俱是各方修道人在此,多为二重天,不乏三重天,但好在暂时似乎没有上人的踪迹。 收回目光,这柳氏剑首,心中沉吟。 时候拖得越久,来的人便是越多。 他们这一批,算是距离坎凌较近,得以早来,也是优势。 只是,拖到现在,距离坎凌稍远一些的修行人,也听闻风声,赶来白堪山。 “风声传得越远,这范围也就越广,修道人自然也就越多。” “再有一段时日,白堪山中,必是人数渐多,会让我兄弟五人,也难以应付。” “而且,风声传开之后,可未必传不到上人,甚至真人的耳中。” “上人甚至真人,这样的人物,一旦听闻风声,起心赶路过来,必定迅如风雷,来得极快。” “时候当真不多了。” 柳氏剑首目光微凝,也曾想过,是否要直接喊话,让里头那少年把龙虎玄丹送出来,自己等人可以对他网开一面。 正当他这般想着时,阵师忽然一声惊喜,道:“成了!” 柳氏剑首手中剑骤然一紧,目光稍凝,看向这阵师。 阵师神色也难免惊喜,点头道:“我已寻到方式,半个时辰之内,必能破除此阵!” 柳氏剑首略微沉吟,点了点头。 避免有失,他开始传话给四位师弟。 先将妖虎洞府的来路,封堵闭塞。 随后,四人即刻回来,他们兄弟五人汇合,才能发挥出最为强大的剑阵,杜绝意外发生,稳稳将龙虎玄丹收在手中。 …… 阵内。 依然雷声响动,沉闷浩大。 苏庭还是盘膝而坐,一动不动,只是雷光随身,又隐约似有了龙吟虎啸,从他体内传开。 紧接着,又有火光、又有水气、又有生机、却又有了灰暗死寂。 诸般变化,让小精灵看得心惊胆颤。 此刻,苏庭身影依然模糊不清,然而光芒灿烂,炫目耀眼,气息越来越盛。 小精灵即便不识他所修法门,但也知道,此时苏庭的修行,已到了紧要的关头,正是在领悟的时候。 “两个半时辰了。” 小精灵看着墙上显化的场景。 两个半时辰过去,阵法依然完好无损,任由那个阵师忙活了半天,却也不曾破解得分毫。 见状,她心中也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又听闻那个阵师,找到了破解的头绪。 她心中陡然提了起来,但又不断宽慰自己。 “前面两个半时辰,阵法半点都没有受损,就算再给他两个半时辰去破阵,想来都破不了一半。” 小精灵心中暗道:“也许苏庭说得对,这厮是为了活命,所以吹牛了……毕竟当初给老虎建造洞府的,好歹也是个上人,不是这家伙可以破解得了的。” 她这般想着,看向苏庭。 此时苏庭还在领悟。 先悟得法意,再凝成法意! 只要悟透了,只要凝成了,那么苏庭便是三重天的修道人了! 以苏庭二重天堪比三重天的本事,再到了三重天,想来本领也会水涨船高,至少,自保有余。 “以现在看来,至多半个时辰,他就能功成圆满。” 小精灵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些,却也对苏庭不免有些感到心惊,暗道:“难怪这厮这么傲气,果然也是真有天赋的。” 三个时辰,便完成一场修行,得以突破一大境界,着实令人感到惊叹。 须知寻常修道人,哪怕积累足够,开始凝就法意,且不论能否成功,就算当真能成,也须得闭关很长一段时日。 这短短三个时辰,于修行人而言,不过打了个盹的工夫。 尽管起于龙虎玄丹的相助,但也不能忽视苏庭本身。 “算你厉害。” 小精灵心中暗道。 …… 悠悠时候过去。 三个时辰的时限,已是将近。 而在阵法之外,在这半个时辰之中,阵师精神亢奋,他不断破阵,初始缓慢,后来竟是一举一动,一次施展,就足以让阵法布置,大片溃散。 直到如今,几乎要破尽了阵法! 柳氏五剑的眼神,也逐渐变了。 剑首目光中略带赞赏。 二师兄也再无多少轻视。 前方正在破阵的阵师心中,也稍微放下了些。 “是个人才。” 柳氏剑首暗道:“之前若是直接杀了,也可惜了。” 他们五兄弟,剑术凌厉,要杀这阵师,绝非难事,然而要破这阵法,却是难事了。 可这阵师,却能解决得了他们五兄弟难以应付的阵法。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 阵内。 小精灵的脸蛋儿,满是苍白。 在雷火的蓝白色光泽中,脸色愈发显得惨白。 “完了完了……” 小精灵看了苏庭一眼。 半个时辰过去,苏庭还没凝法功成。 而对方破阵,已经到了尾声。 “怎么会这样?” “前头两个半时辰,没有损伤阵法分毫,怎么后头就破阵如此得快?” 小精灵惊慌失措,坐在风珠上,急得团团转。 其实后头这半个时辰里,在前面一炷香时,那阵师虽然着手开始破阵,但进展也不算快,花费一炷香,也才破了一角。 当时小精灵才想,花了两个半时辰才找到头绪,一炷香才破了一角,后头必然是还要更久。 哪里想到,一炷香过后,这阵师破阵越来越快。 这座阵法,竟如同山崩一般,迅速溃散。 …… 阵外。 二师兄低声道:“大哥,这厮前头两个半时辰,全无尽展,后头咱们几兄弟没了耐心,他反而能够破阵了?” 他看着阵师的背影,握紧了宝剑,道:“他前后进展不同,此前莫非是要拖延?不如以此为借口,随手杀了?” “不要胡说,你不识得阵法之道,不知其中关隘。”柳氏剑首微微摇头,道:“开始两个半时辰,他在寻找头绪,后来有了头绪,花费一炷香,勉强破了阵法一角。而阵法缺失一角,也就有了缺憾,不再完善,也就更容易破开,所以这崩溃的趋势,便是越来越猛。” 二师兄略有沉吟。 这就如同挖人家墙脚一般? 前头挖了半晌,也就挖个坑洞,然而挖到了后头,那堵墙或许还没等下一次锄头打落,就自行崩塌了,如山崩一般? “三个时辰,他能破阵,咱们就饶他一命。” 柳氏剑首说道:“只不过,饶了一命,未必要放他就是了。” 二师兄微微点头,应道:“此人今后有用。” 而阵师犹自未知,仍在破阵,已至尾声。 …… 阵内。 雷光闪烁,炽烈无比。 小精灵愈发焦急。 “这该怎么办?” 她想唤醒苏庭,但又记着苏庭的交代。 可外头的阵法,已经到了尾声,下一刻就会彻底瓦解。 苏庭还未醒来,可对方已经来了! 这回真要一起死么? “拼了!” 小精灵咬了咬牙。 与其一起等死,不如拼上一把。 哪怕她本领低微,不懂得怎么打架,多半只能撑得住一个呼吸,但也不该坐以待毙。 她想了想,驾着风珠,卷起一阵风,来到苏庭身侧,低声道:“臭不要脸的,我去撑一个呼吸。” “反正为了救你,这回是死在你前头了。” “你要是这次没死,以后铁定是要给我报仇的。” 她深呼吸口气,驾着风珠,呀地一声,卷起一阵风,冲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掌,忽然伸出,把她小小的身子,连同风珠,捞在手中,握在掌心。 “稳住,我们能赢。” 少年平淡的声音,传入了小精灵耳中。 小精灵顿时长出一口气,浑身都软了下来。 “来了!” 苏庭收了玉瓶,意动神刀,又取五行甲,缓缓起身来,神色淡然,略带寒色。 他看向外头,眉宇微挑。 轰的一声! 就在此时,阵法彻底崩塌! 所有阵法痕迹,尽数溃散,消散无迹。 内外阵法全消,进出此地,再无阻隔。 就在这阵法溃散的一瞬之间。 六道身影,倏忽而至。 剑刃直指!寒光森然! 气氛紧绷!杀机凛冽! 几乎一触即发! “久候多时。” 苏庭单手背负在后,淡然说道。 百七零 所谓大敌,不过如此! 轰然震响! 阵法崩塌,痕迹溃散! 柳氏五剑当头入内。 剑气森然,剑阵凝成。 只见内中一个少年,一手背负在后,另一手托着个背生薄翼,身子仅有巴掌大的小女孩儿。 这少年神色悠然,气态平淡。 然而,他浑身气息滚滚,炽烈耀目,如雷如焰。 威严霸道,厚重沉凝。 “久候多时。” 轻声一言,如若惊雷。 便是连柳氏五兄弟,都不由得心中一凛,恍惚之间,似是面对一尊凝就阴神,法力外放的上人。 “不!” 柳氏剑首沉声道:“并非上人,只是他的状态,过于古怪!” 随着言语,五人剑刃齐至,结成剑阵,指向了前头。 无穷锐气,凌厉非常! “交出龙虎玄丹!” …… 声音冷冽,伴随剑意,宛如无形的万千箭矢,迸射而至,令人不禁感到刺痛。 若是换作常人,兴许在这凌厉气息之中,便已心神溃散,心脏凝滞,而性命不保。 但苏庭非是常人,更不是寻常修道人。 他的修为,与眼前几人,已在同等境界。 面对无穷凌厉气息,苏庭仿若不觉,只将小精灵放开,随后负手而立,看向来人,淡淡道:“柳氏五剑,不过如此。” 他往前轻踏一步。 雷声滚滚。 炽烈如焰。 柳氏五剑,面色皆变。 阵师不禁惊退了一步。 前头柳氏五剑,与那少年正面相对,气息交锋,无力他顾。 然而这阵师身在后头,不受影响,却是惊骇万分,思绪紊乱。 “这少年怎么不是二重天的道行?” “如何忽然就有了这等威势?” “柳氏五剑,俱为三重天巅峰,而五人合力,结成剑阵,在上人手中,都不至于过于孱弱。” “然而这少年,竟是让柳氏五剑如此凝重?” “莫非龙虎玄丹,被他服下了?” …… 苏庭面对五位足以结成剑阵的剑道高人,依然没有半点弱势,反而气态滚滚,宛如天雷。 他徐徐行走,隐约之间,竟是压下五剑的凌厉剑势。 “不过如此!” 苏庭露出冷笑,似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进来此处,本要比我想的慢得太多,你们这身本领,又比我想的差得太多,让苏某真是不免略感失望。” 说完这句,他心中满意,对自己赞了一声。 柳氏五剑心如磐石,未曾被他言语触动。 倒是阵师,心中惴惴,生怕苏庭这句嘲讽,使得他受牵连,被柳氏五剑所杀。 至于小精灵,则翻了个白眼,心中愤愤不已,暗道:“若是人家进来得快了,现在你指不定死无全尸了。若是人家厉害了,我看你还有闲心这般风骚么?” 她随着这般想法,却也心知,此时将是一触即发,于是驾驭风珠,把自己藏在一旁,避免遭受波及。 而就在她躲避之时,柳氏五剑骤然出手! 这五剑齐至,连成剑阵! 这一出手,赫然便是出尽全力,没有半点存留,也没有半点轻视! “杀!” 柳氏剑首一念而传。 五人心有所感,尽数配合。 事涉龙虎玄丹,不容轻视! 这少年威势如雷,亦难以轻视! 如此,便是竭尽全力,极尽重视! “来得好!” 苏庭冷笑一声,伸手一抛,五行甲蓦然显化,变作一尊力士。 剑阵笼罩在力士之上! 轰地一声! 力士忽地躯体破碎! 然而五行甲本体,却未有损毁,落地再化,仍是一尊巨人力士。 柳氏五剑,面色齐变。 而力士使者一拳轰打而去,正中当头一剑! 柳氏剑首面色大变,只觉手臂麻痹,几乎失了知觉,好在他兄弟五人,剑阵合一,如同一体,各自分担了这一拳之威,才未有伤得太重。 只是经过这一拳后,柳氏五剑齐齐变色,迅速后退。 一瞬退后三丈余。 柳氏五兄弟对视一眼,个个面色苍白。 阵师再后,倒吸口气,心中震颤,寒意惧意齐至,却也满是后怕……倘如之前没有柳氏五剑到来,他与老友二人追索踪迹,来直面这少年时,岂非一个照面之下,就要身死道消? 小精灵微微捂着小口,却也满是吃惊。 “再来!” 然而此时,苏庭低喝一声,往前迈出一步,并指成剑,点了过去。 一道雷光,从他指尖迸发而出,形如利剑。 天雷剑指! 轰! 柳氏五剑来不及多想。 剑首则首当其冲,忙是将宝剑往前刺去。 剑刃刺在雷光之中! 剑刃属金,金能传雷。 一瞬之间,柳氏剑首,脸色惨白,气息陡然萎靡下来,而在他身后,四位兄弟,也都全数颓然。 “倒也厉害。” 苏庭略感讶异。 他二重天时,能使天雷剑指,足以伤及三重天之人的性命,只可惜运使这天雷剑指,须得步罡踏斗,过于繁复,看似厉害,可真要斗法起来,却不实用。 如今凝法有成,随手即可施法,使出这天雷剑指。 而这天雷剑指的威力,也非往昔可比,寻常三重天修道人,只怕在他一道天雷剑指之下,性命难存。 而这柳氏五兄弟,结成了剑阵,倒是把雷霆之威,散到了五人身上,各自分担,不至于伤及性命。 只是,饶是如此,柳氏五剑,也都虚弱不堪。 “大哥……” 二师兄心生退意。 尽管他们自幼便是无所畏惧,剑刃所指,一往无前,然而这少年显然厉害得不可抵挡,真要继续争斗,几乎便是以卵击石。 “不对。” 柳氏剑首萌生退意之际,忽然目光一凝。 他看出了许多端倪。 这少年似乎是堪堪突破,从二重天,升至三重天,道行至多与他兄弟五人并齐。 甚至,堪堪突破,却也没有他们多年积累来得深厚。 这眼下施展的本领,堪比上人,但修为不足。 这十有八九,是动用了什么秘法。 这种秘法,必有代价,必有余患,必不长久。 再等片刻,这少年兴许便会虚弱下来,不堪一击。 他心中的念头,这般闪过。 五兄弟心有灵犀,顿时明悟。 “结阵!” 柳氏剑首,收剑回防。 此阵不求攻伐,而求自保,外敌想要破阵,须得一瞬之间将他们兄弟五人齐齐击溃。 这样的防御剑阵,上人也不见得能够彻底打破。 只是,那少年却没有继续出手,也没有阻拦,只静静看着他们结阵,待得他们结阵完毕之后,才见那少年淡淡说道:“就只是如此了么?” 一声低语,轻描淡写。 柳氏五剑面色剧变,皆有怒色。 他们五兄弟,自结成剑阵以来,一向自傲,号称三重天之内,纵横无敌,便是上人前来,也不见得全无还手之力。 这个少年,本就是他们眼中的瓮中之鳖,那龙虎玄丹也本就是他们眼中必得的宝贝。 哪知辛辛苦苦,费尽气力,破碎了阵法,竟是被这原本当作“猎物”的少年,如此狠狠压制。 恍惚之间,他们兄弟五人,便好似急急忙忙,赶来送死的一般。 “且看你们这剑阵,可能抵得住我一刀?” 这少年神色淡然,往前走来。 他手上一挥,便是一道漆黑的刀光,划破空中,一瞬而至。 漆黑刀光,一闪而至! 这一刀来得太快! 这一刀几乎让人反应不及! 快如闪电! “这……” 柳氏剑首面色骤变。 他来不及细想,只抬起剑来,竭力往前刺去。 随着一声轻响! 剑尖似乎触及了刀光! 他松了口气! 然而瞬息之间,剑尖迸出声响。 那是碎裂的响声! 剑尖崩碎,随之剑刃崩碎! 这一柄宝剑,寸寸崩碎! 柳氏剑首瞳孔一缩! 只觉一道乌光,瞬息而至,占据了视线。 然后,他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百七一章 不装逼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剑阵?” “那又如何?” 苏庭伸手一招,神刀入手。 柳氏五剑之首,已经倒在地上,额间赫然有一道伤痕,正是被他神刀穿透,死不瞑目。 这五方剑阵,缺失一角,立时破碎。 而余下四人,因阵法破碎,不能再度结阵,俱都骇然惊退。 “柳氏五剑,不过如此。” “拳威神力,你们能分散承担。” “雷霆之威,你们能结阵分担。” “我这一刀,锋锐无比,洞穿虚空,最是凌厉,你们还分散得了么?” 苏庭看向余下四人,淡淡道:“剑阵?剑修?锋锐凌厉?看是你们的剑来得锋锐,还是苏某人的刀来得凌厉?” “你……” 柳氏二师兄面色变了又变。 他们兄弟五人,自幼一齐修行,感情深厚,又以师兄为主,此时竟是显得六神无主,各自茫然。 大师兄乃是剑首,凡事也是为首,道行同样最高。 然而就在这一瞬之间,大师兄竟是被一刀所杀? 这阵法不求攻伐,以防护为首,纵然是上人施法,也能分散到五人身上,共同承担,不至于殒命。 然而那少年不过一瞬之间,竟是破去了阵法? 而大师兄,就此身殒? 余下四人,无不惊怒交加,却又骇然惧怕。 他们兄弟自修成剑阵以来,只将对手放在上人境中,眼光极高,自觉三重天以下,已是无有敌手。 然而,这个原本不被放在眼中的少年,竟然成了他们兄弟五人有生以来遇上的最大劫数? 不过照面之间,身为剑首的大哥,就已毙命。 这少年竟真是修成阴神的上人不成? “杀!” 老五最是年少,气血最盛,当即怒气升腾,恨意无穷,便要替大哥报仇,立时就是仗剑杀去,剑光挥洒。 苏庭笑了一声,随手一挥。 神刀一去一回,刹那折返! 随着神刀入手,却又代表着取来了一条性命! 柳氏五剑中的老五,浑身一僵,扑倒在地,立时毙命。 一位修行数十年,凝就法意,已成三重天的修道人,就这么轻易陨落了。 “走!” 二师兄惊叫一声! 余下三人,折返而逃! 苏庭没有阻拦,只是把手一挥。 神刀化作乌光,一瞬而去。 “我允许你们先逃三十九步!” 声音刚落,神刀已经折返回来。 一切动静,尽数消散。 名震四方的柳氏五剑,号称能与上人争锋,纵横于三重天之内的柳氏五兄弟,尽数殒命在此。 满怀期望而来,充满凛冽之威,不可一世,桀骜倨傲,可终究还是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数十年修行,数十年勤苦,数十年阅历,尽数成了流水,从此消散无迹。 看着扑倒在前的五具尸首,饶是苏庭本身,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一世苦修,付之东流,可叹……” 他这般叹了一声,充满同情。 但在此时,却不禁又想起了那元丰山的老者。 眼前的柳氏五剑,就是那老者借刀杀人的刀。 “借刀杀人?” “这刀也不见得锋利嘛……” 苏庭背负双手,低声道:“比起我这神刀,这柳氏五剑也只是钝刀罢了。” 话音才落,他暗赞一声,正要对自身本领继续进行一番赞扬,但忽然之间,却又觉得有异。 不对! 先前不是六个么? 这才杀了柳氏五剑,才有五个! 另外一个呢? “早就跑了。” 小精灵驾着风珠,临到近来,翻了翻白眼,道:“你召出那巨人之后,刚施展那道雷霆剑指,他便认定你们并非实力悬殊,会有一场恶斗,也就趁乱跑了。” “这家伙得灭口……”苏庭闻言,皱眉道:“不然龙虎玄丹一事继续传开,必然又出变故。”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小精灵怒道。 苏庭立即转身,仿佛化作疾风,迅速远去。 而他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那包袱,存了好些药材,内里好些宝贝,你用风珠卷起风来,帮我一起带走。” “还有,这几把剑,也算聊胜于无。” “再把他们五个,收尸一回。” …… 宫殿门前。 阵师身形迅速,宛如一阵风,吹拂而过。 虽然他在柳氏五剑面前,显得孱弱不堪,但实际上,只因柳氏五剑过于厉害,又是五人合力,才有这般悬殊差距。 然而实际上,他毕竟也是凝就了法意的修行人,乃是三重天之辈,放在武林之间,可比武道登顶,人身巅峰的大宗师。 至少论起逃命,也确实快得惊人。 “此前那老者只说是个二重天的少年,侥幸得了龙虎玄丹。” “谁也不曾想过,那少年竟是如此厉害。” “哪怕斗不过柳氏五剑,想来以这少年当时展露的本领,至少能与他们僵持片刻。” “这片刻光景,便是我的生机。” “眼下逃出这妖虎洞府,躲入白堪山,寻得一处方向,即可逃出山去。” “柳氏五剑要杀那少年,又要取龙虎玄丹,忙过来后,也未必追得上我……他们五人剑阵确实厉害,但追索踪迹,可不见得高明。” 阵师心头万千纷乱,奔逃越发快捷,宛如疾风。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陡然传来沉闷声响,宛如雷音! “站住!” 那少年的声音,清喝一声,从身后传来。 阵师目光一凝,回望一眼,只觉一道雷芒,迅速逼近,他倒吸口气,不禁露出惧色。 不过短短片刻,竟然就追来了? 而且,追来的竟不是他心中所想的柳氏五剑,而是这个少年? 莫非短短片刻,号称能与上人争锋的柳氏五剑,便已全数败在了这少年的手上? 这少年当真是一位上人不成? 阵师心头,万分惊惧。 前方光亮清明,正是宫殿大门。 然而身后炽烈之意,迅速逼近,那少年追杀而来,脚步之快,比他逃遁的速度,快了数倍之多。 “糟了!” 阵师只觉危机临近,悸动不已,禁不住心中恐惧,抑不住生死之危,更放不下这一身苦修的道行。 无穷惧意,由心而发,不禁让他惊叫出声。 “不要杀我!” “杀的就是你!” 声音才到,光芒也至! 一道乌光,迸射出来,穿破阵师后背,一刹折返而回。 苏庭伸手一招,神刀入手,赶上了阵师,一脚踏在他的后背,冷笑道:“我今天最想干掉的就是你,你还想跑?” 发现苏庭踪迹的也是他。 破开阵法的也是他。 最先被元丰山那老货借刀杀人的刀,也是他。 此时最想要杀的,自然也是他。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说了要把你鞭尸两次。” 声音落下,他手指凝出天雷剑指,正要打落之时,身后一阵风追来。 正是小精灵驾驭风珠,卷着他的包裹,追了上来。 “你来得倒是快。” 苏庭看了过来,道:“正好,先前最先被吓到的是你,你要这厮怎么死?” 小精灵怒道:“废什么话?直接弄死他!” 苏庭道了声好,正要动手。 忽然之间,前方光芒闪烁,人声渐多。 又有一批人,来到了妖虎洞府。 阵师露出惊喜之色,一身法力,蓦然撑开。 然而苏庭脚下用力,便将他重新踏在地上。 嘭地一声! 阵师背部塌陷,胸膛陷在土地之内,脏腑全数破烂。 然而他法力护身,一时犹自未死,只是口鼻溢血,全是脏腑碎块。 他撑起一口气,怒吼一声。 “龙虎……” 声音只说一半,便戛然而止。 苏庭将天雷剑指,贯穿了他的脑袋,止住了余下的话。 然而,前方人影绰绰,足有十余人之多,迅速临近,却已听到了先前“龙虎”二字。 而在更远的位置,似乎有着更多的人,不断往这里逼近。 “都怪你!” 小精灵怒气腾腾,道:“先前跟那五个家伙打的时候,废什么话呢,险些让这厮跑了。” 苏庭无奈道:“这不是拦截了下来么?” 小精灵指着前头,道:“可你现在又说了几句话,让他多说了两个字,引出了一堆麻烦。” 苏庭无言道:“我不是想让你出口气嘛。” 小精灵哼道:“我看你到时候你死得透透的!” “哼,我被他们六个逼迫了足足三个多时辰,好不容易闭关功成,反杀他们,就不容我多说两句,发泄发泄么?” 苏庭闻言,也恼怒道:“我在白堪山,憋屈了一路,现在这时候了,大占上风,还不装逼,做人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小精灵也愈发恼怒,道:“你不知道故事里的反派角色,通常是话太多了,才被人反过来杀死的么?” “这叫什么话?” 苏庭十分不满,退了一步,双手摊开,道:“你仔细看看,苏某人我身具雷部传承,正统的道家修行,是正统的道门子弟,乃是确确实实的根正苗红,你觉得我像是反派么?” “不像!” “这就对了。” “你压根就是。” “呸!” “你看你现在怎么办?” 小精灵指着外头逐渐增多的人影,道:“还跟咸鱼有什么区别?我看你待会儿就被人杀掉,吊起来风干,接着当咸鱼吃了。” 闻言,苏庭看了一眼,反倒嘿然一笑,不甚在意,只背负双手,往前走去,声音徐徐传来。 “苏某人二重天时,可比三重天。如今三重天时,可是能比上人否?” 他走出殿外,负手而立,扫视各方,淡淡道:“可叹眼前俱是二三重天之辈,未足上人之境,不足以让我一展所长,惜哉惜哉,叹也叹也。” 声音落下,他自觉满意,暗赞一声。 小精灵不禁翻了个白眼,咕哝道:“真来个上人,怕是你这家伙吓得屁滚尿流。”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道:“区区三重天,凝法的修道人,不过一柄钝刀,何足挂齿?” 苏庭在前,直面十余位修行人,背负双手,气度昂然。 随后小精灵传来的低语,似乎十分耳熟。 他怔了下,旋即,摸了摸脸。 这话不是先前自己冲着柳氏五剑说的么? 百七二章 镇压全场,上人现身 妖虎洞府之前。 尸首遍地,将近二十人之多,僧道皆有,不乏三重天之辈。 有此前血散人杀掉的,也有柳氏五剑杀死的,还有阵师这具尸首,则是苏庭所灭。 此刻人影绰绰,已有多人近前。 这众人才到近前,便见妖虎洞府之前,在宫殿大门之处,有一个少年,不咸不淡,似在闲谈,却不曾将来人放在眼中。 过了片刻,他才没有继续与身边那小玩意儿闲聊。 他往前走来,负手而立,扫视四方,淡淡声音,缓缓散开。 “可叹眼前俱是二三重天之辈,未足上人之境,不足以让我一展所长,惜哉惜哉,叹也叹也。” 这一道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人人为之凛然。 在看那少年语气如此狂妄,姿态却又如此淡然,心中不免生出忌惮之意。 但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却又听那少年缓缓道:“龙虎玄丹,在我身上。” 一声传开,众皆哗然。 近二十余位修行人,道行皆已登堂入室,其中不乏三重天之辈。 听闻此言,众人无不变色。 然而那少年伸出手来,拍了拍胸腹之间,道:“只是诸位来得晚,让我吞了。” 声音传开,众人一时似乎静了一下。 身后的小精灵,本是茫然,但回过神来,便也明白。 苏庭就在这妖虎洞府门前,真要就此离开,眼前这些修道人,也不会任他离去。 若说龙虎玄丹在身,难免受人觊觎争夺,然而吞服之后,便是一了百了,别人也无可奈何。 尽管他没有吞服,但也算让众人死心。 只是人家死不死心,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少年人,就凭你一句话,我们便要信了?” “龙虎玄丹被你吞了?” “说不得我们还得剖腹取丹,未必不能将丹药重新取出……” 声音才落,忽然一声轻响。 刀光闪烁,一瞬折返。 适才说要将苏庭剖腹取丹的那人,额间已是多了一个伤痕,仰面躺倒,就地气绝。 众人为之惊骇。 而苏庭拍了拍手,微笑道:“我吞服龙虎玄丹之后,眼下就连柳氏五剑联手,都斗不过我,就凭你们?” 他说完之后,伸手一招。 小精灵带来的四把宝剑,便落在了身前的地上。 “这是……柳氏五剑的佩剑?” 识得这柳氏五剑的,显然不少,无不为之心惊。 那柳氏五剑,兄弟五人,道行都已入得三重天,且已结成剑阵,号称能敌上人境。 而他们之中,二十来人,多为二重天,凝法的人物,仅有六人。 便是柳氏五剑在此,都能屠尽这二十来人。 这少年若真能胜过柳氏五剑,岂非是上人的本领? 一时之间,众人竟是被他镇住,惊疑不定。 有人迟疑,有人畏惧,自然也有人心中不信,只跃跃欲动,杀机凛冽。 “我与你们明说,龙虎玄丹被我吞服了,这场机缘花落于我,你们再也夺不走。” 苏庭平静道:“我只是让你们明白些真相,避免心生不必要的念头,使我多造杀孽,而不是怕了你们。真要斗起来,就凭你们二十余人,凝法之辈仅有六人,比柳氏五剑如何?” 他视线扫过,凛冽无比。 他凝就的是天雷,成就的天意。 此事雷火之威,尚未收敛,气态之高,恍惚之间,竟让人以为上人当前。 “他不是上人!” 就在此时,忽有一人开口,沉声道:“他未足上人,我等众人联手,未必输他!” 在他身旁,似有同伴,也随之附和,道:“纵然真有本事,斗过柳氏五剑之后,伤势必然不轻,消耗必然也大,他眼下能存几分本领?” 然而声音才起,还未等人有所呼应。 苏庭伸手一点。 天雷剑指,蓦然响起! 当头一人,立时遭了雷霆,殒命当场。 而另外一人,则被乌光扫过,心脉尽断。 场中众人,已去三人。 众人一时被他震慑,无不沉寂。 无论是天雷,还是刀光,众人自忖,竟无抵挡之力。 “谁自认能够挡得住我,便上来罢?” 苏庭伸手一挥,五行甲陡然滚去。 轰隆隆落地! 地上卷起一团土石,方圆二三丈,陡然撑开,内中现出一个巨人。 “撒豆成兵?” “正仙道的本事?” “这尊力士……” 原本还略有迟疑的众人,尽数萌生退意。 苏庭招呼小精灵,跃上了五行甲的肩头。 这尊力士使者,往前而行。 诸多修道人,或许堪称一方地域声名显赫之辈,然而此时此刻,无人敢阻。 只见那尊巨人,徐徐而行,下山而去。 而场中静了半晌。 旋即有人朝着妖虎洞府而去。 毕竟那妖虎凶名显赫,也有修行人在前来到,兴许里头还有什么机缘存留。 而在洞府之中,又起了争端杀戮。 …… 山下。 力士使者,大步而行,山野震动。 “这就完事儿啦?”小精灵讶然道。 “当然。”苏庭摆了摆手,道:“柳氏五剑都让我干掉了,他们看似人多,实则比起能够结阵的柳氏五剑,差得太远……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棘手一些,我早跑了。” 他回望一眼,淡淡道:“我连杀三人,又有柳氏五剑的佩剑在此,加上这尊五行甲的凶威,他们再不让路,我就真要大开杀戒了。而他们能够修行到这般地步,又不是蠢货,真要赶上来送死么?” “龙虎玄丹都让我吞了,机缘已经落定于我,他们夺不去,这样的情势之下,还要想着以卵击石,导致身死道消,岂不可笑?” 说到这里,苏庭叹了声,道:“可总有不开眼的。” 声音才落,前方已然多了一人。 那人身着青衣,面带微笑,徐徐而来。 苏庭叹了声,道:“我都这么能装逼了,还吓不走你?” 青衣人笑道:“众人围困,谈笑自如,并肆意杀人,全无顾忌,加上诛杀柳氏五剑的本领,这样的一个少年,确实让我忌惮……只不过,你能做到这一步,我也能做到这一步,所以,我凭什么怕你?” 苏庭吐出口气,道:“你就算不怕我,但龙虎玄丹被我吞下去了,你也不至于再为此,跟我打生打死罢?” 青衣人点头道:“若龙虎玄丹被你吞了,而你又有这样的本事,我是要考虑一下,是否对你出手……又或者是,凭你服下龙虎玄丹,今后前途无量,我该结交于你。” 顿了一下,他叹道:“可问题是,我的眼界,比他们高得多,我看得出来,你没有服下龙虎玄丹。” 百七三章 直面上人! 山林之间。 土石力士,如同山丘矗立。 前头那青衣人,逐渐走近。 苏庭目光微凝,神刀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已是凝成天雷剑指。 而在他耳边,小精灵怒道:“可叹眼前俱是二三重天之辈,未足上人之境,不足以让我一展所长,惜哉惜哉,叹也叹也……这回好了,上人来了,看你怎么办?” “这家伙本来就藏在旁边,难道我不说,他就不来么?” 苏庭悄声道:“我都这么能装逼了,没见几十个修道人都让我震住了,可偏偏他震不住……谁知道他眼界这么高,要是真认为我吞服了龙虎玄丹,多半他就放弃跟我这等厉害高手为敌了。” “而且,刚才我说了,我是道门正统传承,雷部真传,根正苗红,但他听在耳中,居然还想来劫龙虎玄丹,看来是杀人夺宝,要灭口的。” “神仙斗法,凡人遭殃,你本事太低,赶紧往后躲,我来应付他。” 苏庭语气低沉,蕴藏法力,束成一线,传到小精灵耳边。 小精灵忧虑道:“你当真打得过他么?” 苏庭应道:“我又没跟真正的上人斗过,哪里知道打不打得过?不过你倒放心,我先前那番话,倒也不全是吹牛,我天赋绝顶,传承不凡,论起斗法本领,连柳氏五剑都不是我对手,不见得就斗不过上人境的人物。” 小精灵低声道:“要不然我躲远点儿?你要是显露败迹,我就立即逃走,不过你到时候,得用命尽力拖住他,为我争取逃命的机会。” “呸!” 苏庭道:“生死之争,我赢定了。” 他心中暗道:“不赢也得赢!” “那你努力些。” 小精灵鼓励了一句,迅速展翅后退,躲入山间,隐入树林之中。 …… 小精灵逃去,让苏庭松了口气,他凝神静气,体内雷光运转。 而那青衣人,倒也没有即刻动手的意思,只是静静看着苏庭。 僵持了一瞬。 苏庭忽然开口,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青衣人缓缓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堪堪突破,而一身本领,又不是寻常三重天凝法之辈可比,倒也真像是服食了龙虎玄丹而踏破境界,并且得到更为惊人的益处,底蕴深沉,本领高深。” 顿了一下,他才说道:“先前那些位道友,也是这般想的,只不过,他们眼界太低,不知龙虎玄丹之奥妙。” 苏庭冷笑道:“那你就知道了?” 青衣人说道:“我自然知道,虽说眼下你确实像是符合服下龙虎玄丹,从而踏破境界的迹象。” “然而,龙虎玄丹,极为不凡,哪怕此次炼丹差错,药效大失,但也是对阳神真人都难得的宝贝。” “你道行浅薄,吞服之后,虽得益处,但无法尽数炼化,必将有余下药力,从你周身窍穴,溢散出来。” “也即是说,你如果服下了龙虎玄丹,那么此刻应当被药力推上三重天的巅峰,又因为境界不足,未能凝就阴神,从而浑身药力溢散,散发着玄妙的丹香。” 他指着苏庭,笑道:“可你身上,只有血腥味。” 苏庭闻言,才算恍然,道:“观察细致,不愧是凝就阴神的上人,感应也当真让人吃惊。” 青衣人笑道:“话已至此,我也不愿大动干戈,你将龙虎玄丹留下,我饶你一命。” 苏庭哈哈笑道:“饶我一命?” 青衣人点头道:“我一言九鼎。” 苏庭微笑着道:“可苏某看你是放屁。” 青衣人神色冷了下来,笑意全消,寒意陡生。 苏庭轻轻一跃,从力士肩上跃下。 他往侧方退了半步,看向那青衣人。 “苏某人天赋绝顶,以三重天横扫四方,你不是蠢货,绝不会放我这样一位大敌离去,留下余患。” “我此前在妖虎洞府门前又说了,我乃是雷部真传,道家正统,你也清楚,这样的传承,背后必有浩大的宗门。” “你敢来劫我龙虎玄丹,心中必已打定主意,夺宝之后,杀人灭口,甚至还觊觎我身上传承罢?” 苏庭笑意吟吟,道:“之所以不想直接动手,是因为你没有把握,在一瞬之间,把我杀死,所以,怕我拼死毁了龙虎玄丹?” 青衣人淡然道:“先前看你在妖虎洞府的张狂作态,本以为你狂妄自大,未想是演戏给我看。也罢,只要你交出龙虎玄丹,我不杀你,只给你种下丹毒,收你当个随从……你要知道,这龙虎玄丹,终究不是你的。” “嘿……” 苏庭笑了声,指着他手中的一轮圆盘,笑道:“龙虎玄丹,如今落于我手,便是我的。至于你,只要交出这件法器,脱下你身上这件法衣,我也可饶你一命,最多打断你手脚,废了你道行……须得知晓,不是你的,终究只是不远千里,来给我送宝的。” “大胆!你敢出言不逊!” 青衣人陡然挥手,一道光芒,瞬息而至。 苏庭左手一抬,顿时雷光闪烁! 天雷剑指,与那上人法术,碰撞在一起! 轰然炸响,四方震动。 两侧树木摇晃不已,树叶纷纷洒落。 “在苏某人手里夺宝,得看你多少本事!” 苏庭伸手一挥! 力士扑了上去! 山林震颤,力士横扫! “混账玩意儿!你虽是修成阴神的上人,但我可未必输给了你……” 苏庭步罡踏斗,四方震荡,他手中一指,雷霆迸射而去! 嘭! 那青衣人将轮盘挡在身前! 雷霆打在轮盘之上,陡然消去。 只是青衣人脸色变化,显然这雷霆之威,出乎他意料之外。 “凝就了阴神的上人,凝成了法力的人物,果然厉害。” 苏庭暗道:“我步罡踏斗所发的天雷剑指,威能要强盛不少,寻常三重天的人物,一记都接不下来,多半危及性命,而就连那柳氏五剑,结成剑阵之后,也不能如此轻松。” “但眼前这厮,竟然轻描淡写,接下了我这一记天雷剑指?” “当真无愧于上人之名。” 他这般念着,扬手一挥。 刀光一闪,一瞬而去! 百七四章 天色暗了! 刀光一闪,一瞬而至! 锵一声响! 青衣人将圆盘法器,拦在身前,挡住了这一刀。 “厉害。” 苏庭目光稍凝,神刀收回。 他这一刀,出手之时,快如闪电,适才连杀数位三重天之辈,都无人能够反应过来,更不必说抵挡他这神刀。 然而这青衣人,与力士争斗之余,竟然能够分心抵得住他的一记神刀。 光凭这份本事,就远非寻常三重天之人可比。 嘭地一声! 青衣人将圆盘去挡神刀,己身则是法力运转,与力士一撞,飘退了数步。 苏庭目光凝重,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运功。 “这厮比我想象中,厉害得多了。” 他心中这般念头闪过。 此前的柳氏五剑,号称能敌上人! 但眼下看来,柳氏五剑哪怕是五人合力,结成剑阵,可比起真正的上人,可还要差了一层。 那青衣人,竟是以己身之威,法力护体,跟五行甲所化的力士,正面争斗,而争斗之余还能抵得住他的神刀。 这样的本领,着实令人吃惊。 …… “青鸾东行!” 蓦然之间,那青衣人双手结印,陡然打去。 青芒印记,闪烁一瞬,化生一只青色鸾鸟。 那鸾鸟压昂首长鸣一声,旋即扑在了力士身上。 “来!” 苏庭低喝一声,伸手一挥,便见前头那尊力士,举拳轰打了过去。 嘭地一声! 那头鸾鸟,陡然溃散。 而力士半边身子,也都化作尘土,洒落了下来。 毕竟这力士的身子,仅是以土石凝成,并非是什么宝体。 只是在苏庭授意之下,力士怒吼一声,脚下一踏,土地塌陷,无数泥土岩石,顺着双腿,裹了上来,眨眼功夫,这力士的躯体,便又再是完好无损。 “这五行甲……” 那青衣上人见状,面色不由得微变,神色愈发凝重。 然而苏庭心中,却也对他十分忌惮。 五行甲自出手以来,从来是无往而不利,神威凛然,宛如天兵神将,仿佛任何对手都能捶成渣滓。 先前应付柳氏五剑时,他是主动散去五行甲,试验诸般本事。 而这一次,他是全力出手,可还是被这青衣上人的法术,打碎了一半身子。 尽管可以轻易恢复,尽管只是土石凝成,但不可否认,上人级数的法术,着实要比柳氏五剑的剑阵,更要强悍许多。 “再来!” 苏庭目光冷冽,操控五行甲,奔了上去,抬拳便打。 这一拳轰打过来,劲风滚滚,声响沉闷,仿佛要将那青衣上人打成肉酱。 只是青衣上人,不惊不惧,再度接引,又是一道青光。 青光幻化,化作一头青鸟。 那鸾鸟扑了上去,撞在五行甲之上。 嘭地声响。 一瞬之间,鸾鸟溃散,化作一片烟尘。 然而这股烟尘,却将力士裹在当中。 苏庭面色微变。 因为他发现这尊力士,仿佛陷入泥潭之中,举止凝滞,艰难无比。 “五行甲确实厉害。” 青衣上人目光凛冽,看向了苏庭,道:“可惜你道行浅了些……否则,我根本伤不了这尊力士。” “道行浅薄?” 苏庭冷笑道:“杀你足以!” 声音未落,他手中一挥,发出一道漆黑乌光。 但见刀光一闪,瞬息临近。 锵一声响! 又是圆盘抵挡。 青衣人神色凝重,将那法器圆盘,拦在身前,挡住了刀光。 但刀光没有停歇,围着这青衣上人,纵横来去,凌厉无匹。 然而,那青衣上人虽然不是习练飞剑的手段,可毕竟是上人之辈,法力凝实,阴神成就,他操纵着法器,却也跟这柄神刀,来回交击。 只见法器轮转,将神刀攻势尽数挡下,把自身护得周全,未有被神刀所伤。 “不愧为上人。” 苏庭自飞剑小成以来,也是不曾失手,尤其是此时凝法功成后,飞剑几近大成,数十步内,纵横来去,任意随心。 无论是柳氏五剑,还是那阵师,或是先前二十多位修道人,没有一人能够挡得住他的一记神刀。 然而眼下,这个青衣上人,操纵着这轮圆盘,却是将神刀攻势,尽数拦下。 这不禁让苏庭心中愈发忌惮。 …… 此时苏庭心中忌惮于这上人的本事,而实际上,那青衣上人心中的惊骇,却比苏庭还甚。 眼前这少年,虽然只在三重天,未足上人境,但其斗法的本领,却比他平生所见的任何一位凝法修行人,都要厉害得多。 适才那道雷霆剑指,就足以让他这上人感到性命威胁。 然而眼下,这飞剑之术,竟是如臂使指,如此灵活,如此凌厉。 单凭这一柄飞剑,这少年就足以在三重天之内称雄,甚至可以威胁到上人的性命。 “困!” 他操纵圆盘法器,护卫周身,将飞剑尽数拦截下来,而自身则一跃而出,脱出了飞剑攻伐的位置,再用法器将飞剑拦住,避免这飞剑再度袭来。 他心中松了口气,才看向苏庭,道:“元丰山弟子,果然不差。” 苏庭闻言,略感错愕,但转念一想,便即明白。 先前自己跟小精灵故作拌嘴时,自称正统道门子弟。 而在这一路来,无论是半道上还是妖虎洞府门前,都留下了元丰山的印记。 这青衣上人看得出来,印记是苏某人留下的,便以为自己是元丰山这座道门圣地出来的。 “你若不是元丰山弟子,咱们反而可以商量,我取龙虎玄丹,真正饶你一命。” 青衣上人叹了声,道:“可惜,我得罪不起元丰山。” 苏庭闻言,险些怒骂出声。 此前那红衣女子说过,这元丰山印记,能够保命,除非遇上那些仇视元丰山的,或者是利益熏心,想要杀人灭口的。 眼下还真让她说中了,来了个利益熏心,杀人灭口的。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也由不得妥协了。 是不是元丰山弟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混账想要杀人夺宝。 “你很厉害。” 青衣上人看了那刀光一眼,道:“凭借这飞剑之术,三重天之内,能与你匹敌的,寥寥无几。” …… 听得对方称赞,按道理说,苏庭该回一声过奖。 但苏某人细细想了下,对方并没有过奖。 他的炼剑法门,源自于陆压传承,乃是至高的正统法门。 至今炼剑已久,造诣不低,加上这柄神刀不凡,确实十分厉害。 之前,道行还在二重天时,飞剑得以小成,运使起来,就算放在三重天的本领之内,也已经是极为厉害。 如今凝法有成,飞剑之术在三重天可以称雄,甚至在四重天的上人境里,也是足以令上人忌惮。 所以这青衣上人所言,倒也属实,并无夸大。 想到这里,苏庭略微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是实话。” 青衣上人听见这一声不同俗流的回答,不禁有些错愕。 然而苏庭没有停歇,手中一发,又是一道天雷剑指。 青衣上人目光一凝,双手一按,也是一道上人级数的法术。 嘭一声响! 两道法术碰撞,消散无迹。 见状,苏庭神色凝重。 而青衣上人更是露出惊异之色。 两道法术的碰撞,竟是一并消散,也即是说,这两道法术的威能,几乎相差无几。 虽说那是雷部真传,想来威猛霸道,但是三重天施展出来,竟能与上人法术媲美,未免也太过于令人吃惊了些。 “你确实很出色。” 青衣上人神色认真,看着那几乎要脱出他法术操控之外的五行甲,再看那几乎将他圆盘法器击落的“飞剑”,不由得露出凝重之色。 这少年的本事,哪怕放在上人之中,也算不差。 而若是将这一手飞剑之术,放在武林之中,更是无敌之姿。 毕竟飞剑出手,己身不出,便只须攻伐,无须防守,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而与飞剑交手的武林中人,在飞剑之下,进不了施法之人的身旁,只能应付飞剑,却没有了可以出手的目标,万千精妙招式全无用处,只能防守己身,尽量不被飞剑所伤,而无法攻伐。 这样一个少年,比他当年还在三重天时,不知胜过了多少。 难怪柳氏五剑栽在他的手里。 难怪当时二十余位修道人,被他一人震慑。 难怪他胆敢与上人争锋,将二十余位修行人,视作无物。 他本身就有这样的本事,再加上一尊正仙道的五行甲,着实不亚于上人,甚至在正面的斗法之上,要比寻常上人,还要厉害三分。 “你很出色,可惜遇上了我。” 青衣上人看向苏庭,认真说道:“上人的本事,终究不是三重天之人可比。” 说着,他看向天空,平淡道:“天色暗了。” 他声音尚未落下,然而苏庭已是双手一按。 嘭! 法器级数的圆盘,竟是被他神刀斩落在地。 而在那边,力士蓦然怒吼,双臂撑开,困在身侧的烟尘,立即消散。 神刀一瞬而来,刀光瞬息而至! 力士猛扑而来,打向了这青衣上人! 眼见刀光要将这上人一劈两半,眼见力士要将这上人打成肉酱,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上人依然神色冷淡,宛如不觉。 一瞬之间,他双眸恍惚,黯淡无光。 危及性命之际,他竟是如睡着了一般,就这样失神了。 眼见就要得手,诛杀对方。 然而苏庭心中,却也升起了凛然之意。 但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便觉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一瞬之间,苏庭神色恍惚,眼神茫然,渐渐失神。 没了苏庭心神操纵,便见神刀骤然停住,而五行甲所化的力士,也随之停了下来。 场面寂静,仿佛凝滞,变作了一张画卷。 只是清风吹拂,树梢摇曳,抖落了些许树叶。 天色渐暗,晚霞渐去,已入夜色。 百七五 请宝贝转身! 茫茫无尽。 识海当中。 忽有一道人影,在这里显化出来,青衣随身,面带微笑。 而在他前头,也有一道虚影,正是苏庭。 两道身影,在这茫茫混沌之中,相对而立。 只是,那青衣之人,躯体凝实,宛如肉身。 而苏庭在此,也不过是一具虚体,虚幻不明。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青衣上人指了指苏庭,道:“你魂魄未凝,还是虚影,然而我已凝就阴神,这就是区别。” …… “凝就阴神,即是上人。” “未凝阴神,还是俗人。” “咱们在这里,比拼的再也不是法力,再也不是躯体,而是神魂。” “没有了躯体,你就只是个虚影,不过孤魂野鬼罢了。” “而我没有了躯体,依然还是阴神。” “‘神’之一字,便是区别。” 他看向苏庭,说道:“一个还在俗人的范畴之内,一个却已是超脱人身限制,乃是人上之人。你我在神魂之间的区别,就如同神与鬼,而在肉身之间的区别,则是人与猿猴。” 苏庭冷笑道:“你他娘的才是猴子。” 言语说罢,苏庭目光扫过,只见那青衣上人,却并不是顾着说话,而是逐渐把他阴神之力,渐渐散到这方天地之中。 这方天地,乃是苏庭的识海。 苏庭才是这里的主人。 而这青衣上人的举动,竟是要反客为主? “少年人,你应该明白,上人与寻常三重天的修行人,有多大的差距。” 青衣上人淡淡道:“境界相差太远,本领相差太高,法力的差别,境界的差别,能让上人,顺手一挥便轻易杀死三重天之内的修行人,就如同辗杀一只蝼蚁。” 苏庭嘿了一声,道:“那你怎么没能杀我?” 青衣上人沉默了下,道:“你这猴子,算是例外,正面争斗,我杀不了你……” 他目光一凝,沉声道:“只不过,上人的本事,终究不是你能相比的。” 声音才落,这方混沌之中,顿时掀起巨大动静。 茫茫云雾,翻滚不休。 这方云海,仿佛掀起了海啸。 混沌不堪! 他终于把上人的阴神之力,遍及这方天地,反客为主! 他一步一行,朝着苏庭而来。 他行走而来,伴随着无穷变化,云海翻腾,却似乎护卫他身。 他每一步踏出,这方云雾都仿佛愈发沸腾了一般。 他每一步踏出,这茫茫混沌之中,都仿佛被他势头所压。 他在蓄势,他在这识海之中,便当真宛如神灵一般。 “人世之间,上人面对寻常修道人,不过翻掌之间,即可诛杀,无须麻烦。” “所以没有多少人真正清楚,上人真正与寻常修行人的不同。” “我们之间最大的差别,不是我的法力更为凝实,不是我的法力更为雄厚,更不是我的肉身超脱了凡俗,而在于我已凝就阴神!” 他伸手一挥,顿时无穷云雾,席卷而至,“少年人,你斗法本领再高,你出手再是凌厉,你飞剑再是不凡,五行甲再是凶悍,也保不住你孱弱的魂魄。” “你终究不是上人。” “你还是三魂七魄,未曾凝结。” “然而我却已凝成了阴神。” “所以,你今日遭劫了!” 言语落下,四面八方,无穷混沌,都如同海啸一般,朝着苏庭虚影席卷而来。 哪怕是三重天境界的修道人,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孱弱,都似乎会被一瞬扑灭,从而魂飞魄散。 然而苏庭神色淡然,不过伸手一挥。 但见他手中,忽然多了一个红色葫芦。 漫天云雾,奔腾海啸,顿时凝滞。 青衣上人瞳孔紧缩,露出骇然神色。 苏庭捧着葫芦,往前走来,道:“多谢你了,将神魂之力,遍及我识海之中,避免待会儿我消化你阴神之时,要多费手脚,如今省了我不少功夫。” 青衣上人死死盯着那一个红色葫芦,浑身冒起寒意,源自于上人趋吉避凶的感知,在这里发挥到了极致。 他心中的恐惧,几乎无法抑制。 这是身死道消的劫数! 这是山崩于前的惊骇。 “怎么可能?” 青衣上人陡然后退,惊道:“你识海之中,如何能有这等宝物?” 苏庭平静道:“要是你公平些,咱们在外正面打斗,我要杀你,还须费得一番手脚,如今你趁夜色,阴神出窍,侵我识海,主动前来送死,倒也难为你了!” 青衣上人脸色铁青,顿时消了要灭苏庭魂魄的念头,只想脱身出来,回归肉身。 然而他阴神之力,遍布这方混沌天地之中,蓄势至今,想要抽身而逃,竟是无比艰难,仿佛被束缚在此。 “作茧自缚!” 苏庭捧着葫芦,来到身前。 青衣上人惊骇出声,怒吼道:“停手!” 苏庭将葫芦往前一递,本身往后退了一步。 葫芦悬停在半空之中。 “请宝贝现身!” 苏庭轻轻一礼。 葫芦之上,升起一道细线,上方显露一物,目光看了下来。 青衣上人受它目光定住,当即神智尽散,凝滞当场。 苏庭躬身道:“请宝贝转身!” 一声落下! 那宝贝转了三转。 青衣上人陡然跪地,头颅落下。 嘭地一声! 这道阴神,全数散开,遍及这识海之中的每一处。 苏庭捧着葫芦,微微闭目。 阴神散入他识海当中,壮大己身。 识海愈发稳固,而他的魂魄,也得了益处,不断增长。 只差一线,或许便可凝就阴神。 而这一线,便是他己身对于“上人”的感悟。 “多谢成全。” 苏庭发自内心地感谢道。 …… 识海中的变化,不过一刹! 苏庭于一刹之中,斩了上人阴神,并化为己用。 他微微闭目,感受着识海当中的动荡,也感受着其中的获益。 过了片刻,识海当中残存的动荡,才算平歇下来,情势已稍微缓和。 于是他睁开双目,接着看向眼前,却不禁怔了一下,满面错愕。 “这个脸上被砍了百八十刀的猪头是谁?” 就在苏庭身前不远处,躺着一个身着青衫的身影。 只不过那身影发鬓凌乱,脸上伤口纵横交错,面目全非,抽搐不已。 而在林间,还有凌厉如刀锋一般的劲风,不断朝着那青衣上人的头脸卷去。 劈头盖脸一阵风,如同千刀万剐,那青衣上人的头脸,几乎已经看不出是个人的脸面。 “你打完啦?” 忽然一声惊讶声音,小精灵从树上轻轻飘下来,不大好意思地道:“刚才我见你们都失神了,所以想帮你一下,就把他打成这样了。” 苏庭倒吸口气,摸了摸脸,心中惊道:“好狠!好狠!好在我没得罪她!” 百七六 司天监来人 这青衣上人,阴神被苏庭斩杀,余下肉身,不过行尸走肉。 放在前生,这就是所谓的“植物人”,尽管肉身还存活,但实则魂魄已消亡。 但尽管如此,毕竟是上人的躯体,非是寻常肉体凡胎可言。 小精灵鼓动一阵劲风,如刀锋般切割,却也没把他头颅斩掉,只是把他打得面目全非。 看着眼前惨状,苏庭也觉得满面生疼。 “你要助攻,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就只往人家脑袋上招呼?我老家有句话,叫做打人不打脸!” “这件衣服太厚,我的风切不开,就只好切他头,没想到他脸这么厚,就切了些伤口出来。”小精灵微微低头,不大好意思地说道。 “他阴神被我灭了,没活过来,不然他得哭给你看。”苏庭脸颊抽搐了下,只觉得有些疼。 “这么快就让你灭了?”小精灵惊讶:“还说是上人呢?他也太差劲了些?” “这什么话?”苏庭恼怒道:“我斗不过上人时,你说我废,现在我弄死他了,你又说他废,就不能夸夸我么?” “行行行,算你厉害。” 小精灵撇了撇嘴,朝着那上人尸首看了看,又朝着苏庭脸上看了看,略有遗憾,心中暗道:“若是他们斗得久些,我弄死了这上人之后,还能试试这混账家伙的脸皮有多厚……可惜那上人脸皮太厚,但阴神又太不经打了,错过了机会。” 这般想着,苏庭已经把神刀召回,把五行甲收好,还顺便把那圆盘法器也收到了怀里,然后,着手开始给那青衣上人宽衣解带。 小精灵呀地一声,双手捂住眼睛,手指缝张得大大的,道:“臭不要脸的,你要干什么?他可是男的,还是个半死不活的……” “瞧你个小家伙,满脑子龌蹉思想,就不能跟苏某人一样,纯洁天真一些么?” 苏庭怒道:“苏某人又不好男色,我只是见他这身衣服,乃是法器级别的宝贝,连你的风刀都割不破,我现在衣服也损坏了不少,就想委屈一下自己,扒下他这死人衣服,勉强暂用。” 回过神来,他心中十分窃喜。 听闻就算是某些初成此境的上人,手中拿着的还是寻常利器,一件法器也没有。 这个青衣上人,就有两件法器,也算是个富户,想来在上人之中,也不是太差。 三两下工夫,苏庭就扒光了这青衣上人,来不及换上,只裹成包袱。 他看了看那上人尸首一眼,再看了看小精灵,问道:“你吃人么?” 小精灵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庭摸了摸脸,道:“上人的躯体,毕竟不是寻常人可比,日夜被法力滋养,在妖怪眼里,都是美食,我怕你也是妖怪,看着流口水。” 小精灵大怒道:“我自小就能辟谷,晒点儿阳光,喝点儿水,便能长得好,才不是妖怪。” “这样啊……” 苏庭稍感失望,随手打了个坑,将尸首踢进去,说道:“让这家伙暴尸荒野也不好,毕竟容易便宜了这山中的妖怪,随手埋了也就算了。可惜炼制僵尸的法门有些复杂,不然倒真是个好材料……” 他将坑土埋了,收拾好东西,招呼小精灵一声,道:“咱们走了。” 小精灵却没动作,指了指那边,道:“我家在那边。” 苏庭怔了下,道:“这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回家?” 小精灵哼了声,道:“我不回家干什么?” 苏庭指着这山间,道:“你没见漫山遍野都是修道人么?三重天的人物,比比皆是,现在咱们还遇上了个上人。” “我敢打赌,现在白堪山之内的上人,绝对不止他一人,而且,再拖延下去,风声传到远方的外地,上人必然越来越多,只怕还会有修成阳神的真人,闻风而来。” “这么一个上人,估计还只是四重天的境地,我已经打得不容易了。” “万一来个比他厉害的,再来个阳神真人,就算我再自负,也不可能以三重天的道行,对付得了这样的大敌。” 苏庭认真说道:“妖虎洞府离你家不远,他们这样的人物,一个感知扫过,你肯定也躲不过去。” 小精灵恼道:“你不就是怕我被抓了,连累你么?” 苏庭顿时正色道:“我像是那种人么?” 他凑近前来,道:“只不过,你本身对于修道人而言,就是个宝贝,就不怕被人吃了?” 小精灵闻言,脸色变了又变。 苏庭心中略喜,暗道,以我苏某人三寸不烂之舌,就不信不能把你个神胎忽悠出去。 “你本来就打算跟那葛正轩出去见见世面,跟我出去,也差不多嘛。” “放屁,你本事太低,跟着你走,我还得担惊受怕。” “这叫什么话?我现在本领高强,就连上人都能宰了!” “可人家连八百年妖虎都能用来炼丹,不比你厉害?” “好吧,这个后面再说,不过念在咱们一路走来的情谊,你务必要跟我走,我不能把你留在这充满危险的地方,不然我良心过意不去。” 苏庭想了想,又劝说道:“避过这阵风头,咱们就回来了。” 小精灵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我还得回家,取些念想,不然我到时想家了怎么办?” “这都什么时候了?” 苏庭才说着,忽然怔了下,道:“念想?我有!” 小精灵问道:“有什么?” 苏庭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道:“你娘的树叶。” 小精灵顿时欢呼一声,飞过去把树叶抱在怀里,但又疑惑道:“你要我娘的树叶干什么?” “呃……” 苏庭当时是觉得,这巨树之中,竟能孕育出一尊树神,必然不凡,所以取些许树叶,跟红衣女子确认一下这巨树的品种来历。 但这种话倒也不能明说,总不能跟小精灵说,我要拿你娘的树叶去研究……这一定会被她的风刀,劈成猪头的。 他想了想,认真说道:“我敬仰你娘。” 一刹之间,这里静了一下! 旋即劲风呼啸,无数风刀,劈头盖脸扑了过来。 “臭不要脸的!我劈死你!” “等会儿……听我解释……” 苏庭惊叫出声。 …… 于此同时。 妖虎洞府之中。 杀机凛冽! 二重天的修道人,三重天的修道人,甚至到了后头,杀机正浓时,还有数位上人赶至。 四方争夺,死伤甚多,尤其是上人出手,几乎威压全场。 好在场中上人不止一位,足有数位之多,互相忌惮,局势才有掌控。 “诸位道友互相打了半天,可没有谁想到,这妖虎洞府,原来是个空壳罢?” “这妖虎本就没有什么藏宝,他们这些人道行太低,哪里知道?咱们不远千里而来,所求的无非就是龙虎玄丹。” “龙虎玄丹?”一个老道士沉吟道:“适才我听他们所说,龙虎玄丹,被一个少年吞服了?” “不错,这少年得了龙虎玄丹,在我们之前,已经走了。” “如此说来,可须赶上去,将他拿下?”另一位中年道人问道。 “诛杀柳氏五剑,震慑场中众人,他的本事不是寻常凝法之辈可比……既然龙虎玄丹已被他吞服,机缘落定于他,再去寻他麻烦,只是树立一个未来的大敌罢了。” 老道士沉吟着摇头,道:“听他所言,乃是雷部真传,从这一路来的印记上看,约莫是元丰山弟子,咱们得罪不起。” 他声音才落,却另有一位上人,冷声笑道:“不过,白堪山之中的上人,除了那几位方向差错,尚未赶来的,另外可还有一位道友,我记得他走在咱们前头,但现下却没有进入洞府,看来是先前碰上了那少年人,有心气难平。” “这位道友,据说一向胆大包天。”一位中年道士摇头道:“眼下看来,哪怕是元丰山的身份,都压不住他。” “现在怎么办……” “我们……” 老道士声音还未落下,忽然面色微变,看向了来路。 只见前头,忽然走来一个道人,貌若中年,气态沉凝。 虽在上人境,却已是此境巅峰,凭借这等道行,足以横压众人。 满场寂静,只有他脚步沉稳,徐徐而来。 “这位道兄,从何而来?” 老道士面色微变,施了一礼,恭敬问道。 那中年道人回了一礼,微笑道:“司天监!” 一瞬之间,妖虎洞府之中,寂静无声。 百七七章 清点收获,回返苏家 半柱香后。 苏庭带着小精灵,一路奔出了白堪山。 “咱们出来了,你的敛息之术,学得如何了?” 苏庭说道:“咱们在山中留下了踪迹,离开白堪山之后,须得要收敛气息,才不会被人追索而来。” “勉强可以施展得来。”小精灵点头道。 “你这个天赋,也算勉强……可以了。” 苏庭点点头,神色古怪,悄悄打量着小精灵。 这小家伙对于道术的天赋,似乎高得可怕,这敛息之术,居然不过半柱香,就摸索到了门槛。 当然,这也少不了苏某人一番指点,他心中暗自赞赏,当真是教导有方,堪为名师之称。 “只不过……”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你有敛息之术,那么之前说得那么严重,就是骗我的?” 苏庭顿时不忿,喝道:“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骗你?我要是骗你,就让雷劈了刚才那个元丰山来的老者!” 小精灵一时没有察觉端倪,半信半疑。 一大一小,两人迅速逃离白堪山。 在山外时,苏庭寻到了那匹白马,实则心中倒是十分惊讶。 他本以为这马儿要么被山中猛兽吃了,要么就已跑了,甚至是被来到白堪山的修道人气牵走了,未想这马儿居然还在。 “赶紧上马,咱们走快些,免得被人追上了。” 声音才落,忽然之间,他面色微变,回望一眼,看向了白堪山。 只见山间云雾蒸腾,声势响动,威势凛凛。 隐约之间,仿佛连山河都在颤动,似乎都要倒转。 “这是怎么回事?”小精灵惧怕道。 “有大人物来了!”苏庭惊道:“这厮道行比先前那青衣人,高了不止多少,能够影响山河大势,能够现出风雨天象,纵然不是阳神真人,也必然是上人当中,上等的一列。” “你打不过么?” “废话,这等人物,我最多只能跟他斗上三五百个回合,只怕就要落败。” “那还不快走。” “驾!” 一骑绝尘,远离白堪山。 …… 这一路奔逃,约有半个时辰。 这匹白马算是宝马,脚程也快,跑得颇远。 “差不多够远了罢?” 苏庭吐出口气,道:“要有阳神真人来了,咱们就算逃出坎凌,甚至逃到千里之外,怕都躲不过去,但这个范围,上人之内,应该是找不到咱们了……毕竟咱们也是收敛了气息的。” 小精灵坐在他的肩上,只不过出了白堪山,用了敛息之术,眼下便不甚显眼。 “话说,我们在外头了,你还能再变作一只鸟儿么?”苏庭偏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个模样,太显眼了些。” “本来是随时都可变化,但被你砍了一刀,还须重来……”说着,小精灵恼道:“可麻烦了。” “麻烦也没办法。”苏庭难得正经,道:“还是得伪装一下。” “行吧……” 小精灵略感无奈,开始运转变化之术。 然而苏庭却沉吟着道:“你说我这次在白堪山,得了好大一笔造化,更是名震四方,诛杀了血散人,诛杀了一个阵师,还诛杀了威名显赫的柳氏五剑,刚才还灭了一尊上人……如此战绩,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要是传出去,必定名震四方,你说我要不要取个名号?” 小精灵忙着运转变化之术,随口便道:“应该。” 苏庭点了点头,开始认真考虑。 但考虑了一路,苏庭也没考虑出自己适合的名号。 毕竟过于出色,寻常的名号,也配不上自己。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与幻化成青鸟的小精灵,逐渐临近了坎凌。 而苏庭也不再思索自身暂时的名号,毕竟也不急于一时,便转而清点起此番收获。 “龙虎玄丹一枚,价值无量。” “上人法器一件,法衣一件,价值连城。” “妖虎储藏诸般药材,数量甚多,年份不浅,价值极高。” “然后是血散人的一柄剑,柳氏五剑的四柄剑,老道士的拂尘柄,以及他们身上的些许杂乱玩意儿,包括我未必用得上的法术典籍,算是可以。” 苏庭盘算一番,又看向小精灵,心中暗道:“但更重要的是,我又拐了一个神胎精灵,加上她手中风珠,价值不可估量。” 这一行来,虽然凶险,但还算满意。 除了这些到手的物事,他本身也得益不少。 如今已是凝就法意的三重天修道人,并且凝就的是天威道意,非是寻常五行法意可比,本领堪敌四重天上人。 而识海之中,填了一位上人的阴神,愈发稳固,并且补益苏庭本身魂魄,让他魂魄壮大,几乎到了可以尝试凝就阴神的地步。 只不过,他对于上人境的境界感悟还不足够,己身刚刚突破三重天,法力的积累,也还不足,因此还须巩固根基,不得急切。 总体而言,还算满意。 而他也对自身如今的飞剑造诣,也算满意。 原本是二重天的道行,是飞剑小成的造诣,经过他多日修炼,也就只是让神刀化作刀光,绕身而飞,不过三五步的范围,至多在十丈步折返……碍于二重天的道行,不够深厚,哪怕他修行纯熟,造诣精深,最多不超过二十步范围。 然而如今道行踏破,已经可以在二十步内,如臂使指,而五十步内,可以杀人并折返归来……最多之时,可以射及百步之外。 至于威能,远胜任何暗器,更要胜过了所谓的强弓劲弩。 “还须努力。” 苏庭暗道:“什么时候,能够百步之内,如臂使指,护身周全,这飞剑就算炼成了……到了那时,三百步内,还能杀人之后,折返回来。” “若我能继续当作本命飞剑来修行,到了真人级数,甚至便能有传说之中,千里杀人的本事。” “只不过,我要炼的不是本命飞剑,而是斩仙飞刀。” “等到了飞剑炼成之后,后面的步骤,就跟本命飞剑的炼制之法,截然不同,分作两种道路了。” 他这般想着,而白马奔跑,已经看到了坎凌大河。 …… 一路回了坎凌,苏庭将白马交给苏家门房,也没多说,扛着包袱,领着肩上的小青鸟儿,直奔自己所住的地方。 这一次去,也有好些天,表姐不知多么担忧。 然而他还未临近暂住的院落,便见院前站着一个老者。 这老者十分眼熟! “小友……”这老者微笑道:“回来得倒是早。” “艹!” 苏庭倒吸口气,又惊又怒。 元丰山来的老者! 那个该遭雷劈的老货! 小精灵惊叫一声,道:“臭不要脸的!呆着干什么?咱们还不快逃?” 百七八章 元丰山父女! 院落之前。 清风徐徐。 老者面带微笑,十分和善。 然而苏庭却是浑身寒意,只觉得这老货的笑容之中,不怀好意,笑里藏刀。 小精灵催促道:“还不快跑?” 苏庭神色冰冷,将她拨开,抛到了身后。 老者对她没有多少恶意。 但这老者坑的是自己。 这元丰山来的老鬼,高深莫测,根本逃不掉。 反正也逃不掉,任由对方拿捏,根本不是苏某人的作风。 “老家伙!” 苏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神刀便斩了过去,喝道:“你敢坑我,今天苏老爷跟你拼了!” “你干什么?” 一声清冷低喝,骤然响起。 老者侧了侧身子,笑着避过了这一刀。 刀光一闪,落回苏庭手中。 苏庭听见这声音,忽地松了口气,却看向院内,怒道:“干什么?你这什么印记,坑了我一路,险些让苏某人栽在了白堪山里头。” 闻言,内中静了一下,旋即一个声音,质问道:“怎么回事?” 这红衣女子的质问,显然是冲着那元丰山的老者。 听到这一声,苏庭心中略微定了些。 尽管与这红衣女子接触几日,勉强对她性情有几分了解,但她毕竟跟这老者都是元丰山的同门,苏庭看似底气十足,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但眼下,至少从这一句质问看来,这红衣女子倒并没有直接偏向那老者,还能有几分主持公道的念头。 “这个……” 老者微微一笑,正要说话。 然而苏庭却不等他开口,已是嘿了声,道:“这位前辈可厉害得很,被你元丰山印记吸引而来,向我问明了一切之后,自称是结个善缘,把龙虎玄丹留还与我,可他偏偏临走之际,借刀杀人,竟然把龙虎玄丹一事,遍传白堪山,让我以一己之力,抵挡白堪山所有修道人!” 说着,苏庭愈发恼怒,拂袖道:“若不是我天赋绝顶,临阵突破,凝就法意,拥有了绝顶的本事,接连诛杀几十位上人,击退一位阳神真人,就此狠狠杀出一条血路来,在又如何能够活命归来?” 小精灵听到接连诛杀几十位上人并击退一位阳神真人时,不禁伸出小翅膀,捂住了脸。 而院中也静了半晌。 “他说的是真的么?”红衣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可能?”老者怒道:“这混账小子,满口胡言!整个白堪山的上人,都不过十来人,至于阳神真人,影子都没见到……他哪里找几十位上人来杀?何况,就凭他这点本事,阳神真人来了,逃都逃不掉,还有脸说击退一位真人?” “苏某人从不说大话!”苏庭冷哼了声,拂袖道:“我也不跟你多说,你只应她,又没有坑我?” “没有。”老者咳了声,道:“老夫见你是个杰出的苗子,但缺少磨练,不忍你这有才之士,因缺乏磨练,今后泯然于众人,故而给你准备了些磨刀石而已。” 这番赞赏,苏庭虽然十分受用,但也没有被他蒙骗,嘿然道:“磨刀石?难道不是借刀杀人?他们倒不像是磨刀石,像是钝刀!” 老者看了院子里一眼,摆手道:“老夫是什么人物,还能说假话?老夫早已看出,你资质,道行虽然浅薄,但却能敌三重天之辈,故而给你准备了磨刀石而已……其实老夫都没有告知于山中的上人,就是给你留了退路。”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苏庭,说道:“你扪心自问,区区几个堪堪凝法的,能杀得掉你么?” “当然不能!” 苏庭道:“我天纵奇才,虽在二重天,本领可不低于凝法之辈,又怎么可能被三重天的修道人所杀?” 老者点头道:“所以说嘛,这就对了。” 苏庭正要点头,忽然觉得不对……怎么好像这老货是抓着自己“厚脸皮”的点,忽悠自己? “呸!给我找了几个凝法修道人,试图借刀杀人,这事你也算认了罢?” “少年人,老夫是出了名的心善,怎么可能害你?” “你……”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居然遇上了个脸皮能与自己并肩的高手? 老者看了他一眼,却没多理会,只是看向院落之内,低声道:“闺女,你信为父的,可不要信这混账小子的。” “闺女?” 苏庭倒吸口气。 这老货居然是那红衣女子的父亲? 也即是说,这老家伙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先前那一番对答解释,其实就是对他女儿解释的。 老者对这院落之中,解释了两遍,未听得回应,不禁叹了口气,又见苏庭满面不可置信,怒道:“看什么看?老夫如此清朗中正,我那闺女也是如此仙气,莫非不像么?” 苏庭昧着良心道:“非常相像。” 顿了一下,他凑近前去,问道:“你家隔壁的邻居,是不是姓王?” 老者也未有修得如佛门“他心通”之类的道家法门,自然也听不出苏庭言外之意,正要继续开口,却听内中传来声音。 “你们一起进来说话。” 声音清冷,平静淡然。 ……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互相哼了一声。 进了院子之中,苏庭扫了一眼,不见表姐,于是看向了那一卷画。 画上的红衣女子,目光微转,落在苏庭身上,道:“我立过誓言,必定护她周全,只要我还没有烟消云散,她就不会有事……眼下她只在里屋小憩,但咱们的话,她最好不要听得太多,所以我让她睡熟了些。” 苏庭朝着里屋看去,目光微凝,感知放开,察觉表姐状况,便点了点头。 然而那老者却惊讶道:“闺女,你居然立了誓言,拼命去保护人家?这怎么能行?你自幼在咱们山中,便是众星捧月,乃是真正的宝贝女儿,怎能立下这样的誓言?” 苏庭看了他一眼,呵呵了一声。 画卷上的红衣女子,目光看向这老者,只是淡淡道:“闲话少说,你只与我说,他所言可有虚假?” 老者却没有什么辩解,只是低声道:“为父只是见这少年,与你有所牵扯,稍微有点儿心思罢了。” 说着,老者悄然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叹道:“虽然心知你眼高于顶,又见惯了人杰俊彦,必定看不上他,但流落在这尘世之间多年,或许与这少年相处太久,有什么不必要的说法……所以想要探一探他的虚实,看一看他的本事,仅此而已。” “如若我本事不足,便是在白堪山中,连尸体都凉了?” 苏庭嘿了一声,冷笑道:“那现在看来,我活下来了,算是通过了你的考验,以后跟你闺女有什么说法,你也不阻止了?” 老者惊道:“绝对不成!” 苏庭指着他,喝道:“露陷了罢!我通过了所谓考验,依然不成!这就代表,你压根没有考验,只想把我置于死地!” 老者怒道:“老夫真要弄死你,一只手指便把你捏死了……你可知老夫是什么身份?你对老夫不敬,可是要生不如死的!若不是顾忌着我闺女,老夫早一指头捏死你了!” 苏庭看向红衣女子,点头道:“看见了吧?要不是顾忌着你,他还犯不着借刀杀人,直接便出手了。” 说着,苏庭往前走去,道:“我这一次,被你这印记可坑得惨了,先引来你爹,险些害死了我,后来又碰了个上人,碍于所谓元丰山的身份,想要将我灭口。” “是我考虑欠妥。” 画卷上一阵阴风垂落。 老者面色微变,忙是施展法力,遮蔽这方院落,使得院内,变成了暗色。 红衣女子阴神显化,朝着苏庭施了一礼,道:“此次前去山中,是我教你去,也是我让你陷于险境,是我的疏忽。” 老者面色难看,瞪了苏庭一眼。 苏庭回瞪一眼,却也不惧他的威势,只是看了红衣女子一眼,叹息了声,道:“苏某人一向自觉智谋高远,算无遗策,从不会被人算计,今次算是栽了,也好在我本事高,逃出生天。若不是我本事高,将那几个家伙逐一反杀,最后还灭了一个上人,那可真要被你这印记坑得死透了!” 他这一句话,发自内心的感叹,没有夸大与虚假。 场中父女,都不是常人,便是听出了差别。 先前苏庭自称诛杀数十位上人,击退一位阳神真人,这父女都没有当真,但此时则都为之惊讶。 红衣女子目光微凝,道:“你当真凭着这点儿道行,杀了一位上人?” 元丰山老者脸色微变,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异色。 苏庭受到质疑,哼了声,道:“苏某人的本事,你不也清楚么?我二重天时,三重天凝法修道人,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三重天时,自然可比上人!” “话不能这么比。” 那老者沉声道:“三重天与四重天之间,虽然只是隔了一个境界,然而其中差距,却是寻常修道人与上人之间的差别,乃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境地。” “你二重天时,本领高妙,能敌三重天凝法之辈,按道理说,当你凝法之后,也只是在三重天之中位列上游,本领属于顶尖,但不应该超出三重天的范畴,匹敌上人!” 他看向苏庭,道:“你没说实话!” 老者目光微凝,再不是看着一个弱小不堪的蝼蚁,而仿佛看着一块璞玉,带着几分赞赏。 百七九章 凝就天意,惭愧惭愧 在道行高深的人物眼中,三重天以下的修道人,依然在凡人的范畴当中,没有超脱人身的限制之上,哪怕是三重天凝法之辈,也只是与武道三重天的大宗师相当。 然而到了上人境,便已是超脱了人身限制之上,号称人上之人,无论是身躯体魄,还是阴神魂魄,都与三重天的修道人,截然不同,有着天壤之别。 这就是两个不同的层次,两个不同的天地。 “你没说实话!” 老者看着苏庭,这般说来。 苏庭顿时怒道:“胡说八道!苏某人从来不说大话!” 他伸手一抛,便是两件物事,一件乃是圆盘法器,一件则是青色法衣。 “两件法器,足可为证!” 他冷笑了声,道:“据苏某所知,寻常上人,甚至连法器都没有,这两件法器级别的物事,足可证明,苏某人诛杀的这位上人,还不是寻常上人可比。” 话毕,他又十分不满,拂袖道:“苏某人为人一向朴实,说话一向诚信,不曾掺假,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老者看了那两件法器一眼,眼神中略有停顿。 以这老者的道行,以这老者的出身,自然看不上区区两件法器,然而白堪山那位上人,能够拥有两件法器,足见底蕴不差。 这般说来,这个苏庭,似乎比想象中,更出色一些。 “我所言的实话,不是你言语有假。” 老者缓缓道:“你有些话,含糊其辞,未有说得清楚。” 苏庭心中一凛,却没有回话。 红衣女子也平静说道:“在我道门圣地元丰山之中,门内弟子俱是天赋不凡的苗子,而所学亦是仙家传承,有着长辈指点,有着宗门栽培,门内诸般天材地宝,应有尽有……” 停顿了一下,红衣女子看向苏庭,说道:“可是能够修成这样本事的,也仍是寥寥无几。” 苏庭嘿了声,道:“这就代表苏某人,比你道门圣地的弟子,显然更为出色了。” 红衣女子没有否认,点头道:“作为一个散学修道人,你有这个本事,确实是十分出色。但是,你凭什么会比道门圣地的弟子,更为出色?” 苏庭挥手道:“苏某人凭什么不能比道门圣地的弟子出色?” 红衣女子闻言,反倒是沉默下来。 老者却忽然开口,说道:“他所学功法,十分不凡,天赋也还可以,斗法意识及本领,还有卑鄙无耻的性情,都要比他自身的道行更高一层,这可以算是优势,但这并不是他能够以此诛杀上人的底气……依为父看来,这小子在三重天的凝法,一定比常人更为不凡。” 苏庭目光稍凝,心中凛然。 不愧是出自于道门圣地的老者,道行高深莫测,眼界见识也是渊博难测,竟然一眼看出了关隘所在……好在陆压传承不至于被他看透。 虽然那青衣上人是被他识海中斩仙葫芦所灭,但实际上,在外争斗之时,苏庭展现出来的斗法本事,也不逊色于这位上人。 “法意之中,你凝成了哪一道?” 红衣女子平静道:“按道理说,你该是在五行之中,属火。” 老者悠悠道:“他身上确实有炽烈炎热之态,先前出手,真气上也有此类的特性……但老夫阅人无数,能够看得出来,这厮凝成的火意,极为古怪,似火非火。” 红衣女子轻蹙眉宇,道:“三火为焱,是为仙火,莫非他凝成的是这个?” 老者看向苏庭,淡淡道:“你说呢?” 他目光沉静,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苏庭叹了一声,无奈道:“也罢,我明说了……说来惭愧,苏某凝就的不是五行之中的某一种法意,而是超脱五行之外,雷霆天威之意,乃是道意。” 场中静了下来。 尽管父女二人,早有所料。 但亲耳听闻苏庭所言,仍然不禁为之一震。 当世之中,修行人凝成法意,都难逃五行之内,包括这父女二人之内,俱是如此。而超脱五行之外的,就算将两大道门祖庭以及各方修行圣地都计算在当中,也都是凤毛麟角。 凝就五行法意的,并不代表潜力有限。 但凝就五行之外的,都可堪称出类拔萃,潜力无穷。 这一个少年,竟然超脱五行之外? “雷火相生,一般凝成的法意,五行属火。但是,也有雷中生机,蕴藏乙木的。” 老者沉声道:“只不过,雷属天威,以此成就天意的,并不是没有先例。” 他看向苏庭,道:“凝就天意的三重天修行者,能敌上人境,倒也不算过于匪夷所思了。” 苏庭摸着脸,叹了声,道:“惭愧惭愧。” 老者胡须都搐动了一下,这混账小子未免太过浮夸了些,都已凝成天意,超脱五行之外,还能惭愧个什么? 红衣女子与苏庭接触也有多日,对他的性情算是了解,倒是没有过多想法,只是对于苏庭凝成道意一事,仍有些许震撼。 她知晓凝法之时,有天意及人意之说,但元丰山之中,却不曾有过此例,连同她己身在内,天赋极高,也未有凝成天意。 然而这个少年,才去了白堪山一趟,区区三两天光景,便修成了她也不曾凝成的天意? 此前一番接触,她虽然也知这少年确实不俗,但也不曾想过,他竟是有着这样的底蕴,这样的运道,这样的本事。 她目光一扫,看向了那老者。 老者略微沉默,却没有多说。 这样的苗子,着实出色。 可惜,不是元丰山的弟子。 …… 苏庭将自己修成天意一事道出,掩盖了陆压传承的所在,心中松了口气。 这两位出身不凡,道行不低的人物,此时都对自己十分惊讶。 尽管这让自身沉浸其中,算是十分陶醉,但他也知晓什么是轻重缓急,当即便话锋一转,转到了另外一头。 “话说回来,你只是凭着印记便来到了这里?” 苏庭看向老者,说道:“既然见了印记便可,那么你去妖虎洞府寻我,让我给你演示一遍,却是为何?” 老者没好气地道:“这是我元丰山的隐秘。” 红衣女子略微沉吟,旋即说道:“其实那印记,是我元丰山的秘传文字,独有本门之人才能明白意思……但我传给你的印记,十分繁复,只是因为,你掌中印记,乃是上百个字体,重叠在一起。” 苏庭闻言,顿时恍然。 上百个字体,叠加在一起,自然是复杂到了极点。 比如他用一支笔,在纸张的同一个位置上,写下上百个文字,最后也就只是一团黑色墨迹而已。 “所以老头儿让我演示一遍,其实就是在看我演示的过程,其中展露出来的一笔一划,解析出每一个文字?”苏庭这般问道。 “正是如此。”老者应道。 “元丰山的法门,倒也真是令人惊讶。”苏庭这般说来。 百八零章 凶画传说 院落当中。 气氛一度显得沉寂。 “闺女……” 老者叹了声,道:“当年为父差错,致使你遭此劫数,也不知你这些时日,过得如何?” 说着,他斜视苏庭一眼,眼中略带深意。 这是父女两人的私事,作为一个外人,此刻也该识趣,就此退下了。 然而苏庭宛若不觉,只是看着那红衣女子的虚影。 红衣女子也未避讳,只低声道:“当年这画卷被炼成法宝,我肉身消亡,阴神遁入画卷之中,避免被地府阴差捉拿。” “多年以来,兜兜转转,流落多人之手,我在前些年醒来,那时,这画卷几经易手,到了一个恶人手里,我见他作恶多端,便趁夜杀了他,汲取血气,补益自身。” “后来画卷接连落在两个书生手里,他们不算恶类,我便未有杀人,也不显化,只是,再到后来,他们两个书生,俱都穷困潦倒,又把画送了出去。” “此后,也流经几人手中,但都未过多久,便转手出去,接着又落在个修行人手里,他三重天的道行,无意间察觉我的变化,便试图将我炼化,让我显化阴神就此杀了。” 说到这里,红衣女子静静看了苏庭一眼。 苏庭瞬间明白,这红衣女子所言的修道人,正是前次两人对峙之时,她所言的三重天修道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红衣女子生前绝非寻常上人可比,哪怕只存留阴神,没有了肉身为依凭,仍然可以轻易抹杀凝法之辈。 倒是那老者,习以为常,没有意外,只是问道:“后来呢?” 红衣女子略有犹疑,过了片刻,才道:“后来那修道人死了,道观破灭,画卷流传到一个富家员外手中,这厮恶心猥琐,试图亵渎画卷,我便顺手杀了。” 她淡淡说来,语气平静,仿佛说着不相干的事情。 苏庭则听得眼神明亮,尤其是那个恶心猥琐的员外,试图亵渎画卷的举动,让他心中浮想联翩。 “然后再到后来……” 苏庭问道:“接连几个主人,要么穷困潦倒,要么直接便死透了,于是这画像,也就有了所谓凶物的名称?” 红衣女子神色冰冷,没有回话。 老者恼怒道:“什么叫主人?说人话!” 他恶狠狠看了苏庭一眼,若不是顾忌着自家女儿,他就是不用动手,仅仅凭借自身道行,源自于上层修行人的威压,都能把这厮压得趴下。 “咳咳,口误。” 苏庭咳了两声,讪讪说道。 这般说着,他看了看那空白画卷,想起这虚影附在画像之时,确实栩栩如生,又美得惊人,除了苏某人这样心志坚定的,怕也少有不动歪心思的。 这种事情在上辈子,倒也听得多了,不足为奇,其实放在他前世所在的风气,也算罪不至死的。可偏偏这个世道,依然还是讲究道德礼仪,看得比性命还重,更重要的是,那画卷里的美人儿却是个上人的阴神,他也就死有余辜了。 “再到后来……” 红衣女子平静道:“画卷被送上了一座寺庙,被当作凶物镇压起来,但实际上,寺庙中的禅师,修为不高,镇不住我,可是内中佛像倒是厉害,我不好争锋,便藏了起来。” “直到前些时日,有个书生花了大价钱,将这所谓凶物,从寺庙里买了出来,试图用来害他性命,我这才重见天日。” 说到这里,红衣女子饶是心境再如何平淡,也不由得感叹了声。 老者神色阴沉,道:“是哪家的寺庙?回头为父便拆了这家寺庙,杀了他们这群秃驴……” 红衣女子微微摇头,说道:“怪不得他们,你乃道门之中有名的人物,若当真要对佛门寺庙出手,必要引动道佛两家的事端。” 老者挥手道:“这点儿风波,为父还受得住。” 红衣女子说道:“我不需要你去拆人家寺庙泄愤。” 老者闻言,仿佛泄了气,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 倒是苏庭,在旁听得清楚,心中暗暗骇然,这老头儿看似仙风道骨,但涉及其女儿一事,便十分激动冷冽,也算是心狠手辣。 “也罢,你既然不追究了,为父也不去生事。” 老者看向这女子,叹道:“只是,你既然早已醒来,为何到如今才有消息传开,否则咱们父女,早已团聚了。” 红衣女子微微摇头,道:“我仅存阴神,未成阳神,而咱们元丰山的秘传文字,乃是道门正统,作为一个阴灵,难以施展开来……此次是借了里头那位姑娘体内的寒气,得以显化罢了。” 老者闻言,这才释然,道:“为父还以为,你仍然生我气。” 红衣女子没有回话,神色平淡。 苏庭心中倒是升起了许多念头,显然这父女二人,当年关系不算和睦,如今父女重逢,或许才显得格外珍惜。 “既然咱们父女团聚,你便随为父,回元丰山去罢。” 老者满是感慨,道:“毕竟是道门圣地,咱们寻求上界祖师,兴许能使你死而复生……再是不济,也能让你转为鬼仙之道。” 红衣女子静了一下,看向苏庭,又看向里屋,微微摇头,道:“我答应过,要替那姑娘汲取寒气,缓解苦痛,眼下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自幼以来,从不食言。” “这……” 老者神色略有犹疑,却也清楚自家女儿的倔强,终究叹了口气,道:“也罢。” 声音才落,不知怎地,老者心头陡然一凛。 他目光一转,看向苏庭,眼神之中,充满了警惕之色。 自家闺女,有承诺在先,要缓解里头那姑娘的苦痛,便暂时留下,以她重诺的性子,倒也正常。 但是为何闺女在说话之前,要先看这少年一眼? “为什么要多看一眼?” 老者脸色变幻不定,又惊又怕,又是恼怒。 这少年也无什么高贵典雅之气,举止也不优雅,满口胡言乱语不说,行为又是卑鄙无耻,比起那些各大门派的杰出俊彦,就好似一个市井中的小人物,怎么能比那些修养极高的大户子弟? 自家闺女,见惯了世间不知多少人杰俊彦,怎么可能看上这个无门无派还如此卑鄙无耻的散学少年? 正是有着这样的想法,自己在白堪山时,才只是顺手坑了这少年一把,而不是直接出手把这少年弄死。 但现在看来,莫非自家闺女在人世兜兜转转,眼界就此变了,不再眼高于顶,便与这少年,开始日久生情? “糟了!” 老者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在白堪山时,直接伸手把他按死。 可眼下闺女就在眼前,而且也已知道自己在白堪山的举动,后面若是再出手把这少年弄死,自家闺女一定能够猜透。 她自幼便是心善,到时又不知该怎么怪罪自己。 父女关系才刚好转,怎好为了这个少年,再度交恶? 但这样发展下去,万一自家女儿,当真与这少年出现有什么不必要的事情,那便是悔之莫及。 “那个……苏小友……” 老者迟疑了下,然后看着苏庭,露出微笑,尽量表现得和善了些,道:“先前的误会,咱们出去聊聊,只当老夫给你赔罪了?” 百八一章 招揽苏庭,治愈寒鼎 院中。 这老者与苏庭,一老一少,先后从屋里出来。 红衣女子倒没有跟随,她知道自家父亲此时此刻,既然是要与苏庭单独谈话,显然便有意是避着自己。 但无论是她,还是思绪一向跳脱的苏庭,都万万猜不到,仅仅是因为先前红衣女子多看了苏庭一眼,便让老人心中浮现出万千思绪,无穷念头,混乱到了极点。 仅仅因为她多看了苏庭一眼,这老者甚至连自己以后无法控制事态发展,从而认命之后,过些年自家那外孙女儿该在哪儿拜师,也都想好了。 但此时还没有到认命的时候! “那个……” 老者停顿了一下,露出些许笑容,说道:“白堪山一事,小友莫要误会,其实老夫当真便是欣赏你,因此才替你寻了些磨刀石。你莫要在意过程,咱们只重结果,照如今看来,你在压力之下,踏破了三重天的境地,并且得以凝成天意,世间少有,堪称凤毛麟角,岂非就是老夫这一番助力?” 小精灵在旁听着,这般想想,似乎有些道理。 但苏庭却是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我能凝成天意,还须谢你?” 老者点头道:“这是应当的,不过老夫倒也不要你一声谢,只是想让你明白老夫一片苦心而已。” 他看着苏庭,语重心长地道:“老夫见你如此出色,但你却低调内敛,故而推你一把,不忍你继续藏私,才逼出了你一身潜力,着实是煞费苦心。”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你本意是要逼死我,只是没有料到我如此惊才绝艳,临阵突破,斩尽一切阻碍。” 老者挥手道:“怎么可能?我真要杀你,随手便按死了你,更何况,我当时也没与那些上人提起,便是怕你应付不来……但实际上,你也应付得来,早知如此,我倒该通知于上人了。” “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么?” 苏庭嘿了声,道:“我看您老是觉得区区一个二重天修行人,随手准备几个三重天境界的钝刀,足以杀我了罢?” 说到这里,苏庭凑近前去,道:“哪怕杀不了,也能逼我吞服龙虎玄丹,活生生撑死?” 老者面色变了一变,略感惊讶。 苏庭低笑道:“您老见我没有被龙虎玄丹撑死,是否十分讶异?” 老者拂袖道:“怎么可能?老夫见龙虎玄丹,是个宝贝,这才留于你的,你不要不识好歹……” 停了一下,老者叹了声,道:“也罢,今日老夫算是个给你服个软,是我做事欠妥。” 听见这话,苏庭反倒心头凛然,暗自警惕。 这老头儿道行太高,身份也高,就算碍于红衣女子,不至于对苏某人下杀手,但也绝不可能委屈他自己,竟是道歉服软? “你的天赋,比老夫想象中,高得许多。” 老者沉声说道:“元丰山之中,当代弟子里,能与你相比的,确实不多,其实在当下,老夫倒是在想着是否将你收入元丰山之内的……” “哦?” 苏庭眉宇一挑,心中暗暗盘算,这老头儿原来是看见苏某人惊才绝艳,故而想要招揽于我,但我苏某人身具陆压道君传承,并有这方天地的雷部真传,何须拜入他元丰山之内,当个徒子徒孙? “嘿……” 苏庭冷笑道:“苏某人可无意拜入你元丰山门下。” “非也非也。”老者摇头说道:“你已有师承,且自行凝成天意,我元丰山能够再传你的,已是不多,老夫倒也不是强求你入我山门,只不过……你今后在外行走,可用元丰山之名。” 他这般说来,语气平淡。 后头这句话,在常人耳中,或许是没头没脑。 但是苏庭倒也明白了这老者的意思。 例如道门两大祖庭,守正道门,正仙道门。 世间的所有道士,几乎都自称是道门祖庭的弟子。 但这可不是说,世间所有道士全是出自于这两家道门的山门之内,而是世间道士把这两脉道门,尊为自家的传承源流。 正如同当今的道祖,哪怕是佛门之内的禅师,不属道门,可提及至此,也都要敬称一声祖师。 “老头儿,你要我今后当个道士,并认你元丰山为源流?” “老夫之意,正是如此!” “凭什么?” 苏庭嘿然道:“世间道门中人,各方门派,乃至散学修士,都将道门两大祖庭之一,视作源流……虽然你元丰山贵为道门圣地之一,想来也不乏道士将你元丰山视作源流,但我不认也就罢了,要认何不去认这两家?” “因为老夫许你的,乃是等同于外门长老的地位。” 老者缓缓说道:“我元丰山也常招揽一些无门无派,却道行不低的真人之辈,许以外门长老之名。而你虽然道行不高,可潜力极高,未来若不夭折,也算前景远大,老夫在元丰山中,也有些许地位,可以为你破例。” “嘿,就一个口头承诺,便要将我这等惊才绝艳,绝无仅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潜力无穷的天才,纳入你元丰山中?” 苏庭笑道:“这就是您老的赔罪,未免太没有诚意了些?” 老者叹了声,道:“世间无数修行人,不知多少散学无门之人,想要我元丰山一个名头,你倒是看得轻……也罢,老夫还可许你不少好处,作为外门长老,每年门中会赐你许多好处,但也相应的,需要你为宗门出力。” 停顿一下,老者说道:“念在你道行浅薄,我会酌情将宗门交与你的事情,消减层次,不会过于艰难。” “慢着慢着……”苏庭抬手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还给我任务?” “你若不答应,也没办法了……”老者叹了声,道:“原本还念着,入我元丰山,也算自己人,可以给里头那姑娘的寒鼎身,找一个治疗的方法,但既然你是不愿,老夫也不强求。” “等会儿……” 苏庭脸色阴晴不定,道:“你知道寒鼎身?” 老者平静道:“老夫比你更早从白堪山过来,但却没能跟自家闺女叙说心中苦闷,就是因为你那表姐体内的寒气,突然侵袭上来,我闺女急着替她汲取寒气,没有空闲与老夫谈话。事后,虽然老夫这闺女未有提及,但老夫是何等人物,如何认不出发作在眼前的寒鼎身?”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道:“你能治么?” 老者说道:“老夫不能治,但有人能治。” 苏庭目光稍凝,心中念头纷乱。 从落越郡来到坎凌,所求的是列元火木,而这列元火木并不能根治寒鼎之身,只是稍减寒气罢了。 如今这红衣女子在旁,可以汲取寒气,其实也就相当于列元火木的效用。 但这都只是暂时消去寒气,而不能从根本之上解决寒鼎之身。 他本以为要解决寒鼎之身,还须等自己得了列元火木,再周游天下,历尽一番艰辛,才能寻得方法。 但却未有想到,这个老者竟然会有治疗寒鼎身的方法? 可细想之下,倒也释然,这老者道行高深,出身不凡,且岁数甚高,阅历必然也不浅薄,能识寒鼎身,能知如何根治寒鼎身,不算多么稀奇。 “昔年老夫曾与浣花阁,有些交情。” 老者缓缓说道:“浣花阁的祖师,也是传自于道祖,底蕴深沉,历经数千年光景……浣花阁中,都是女子,数千年间,不知有多少奇异体质,自有相应之法。” 苏庭目光微凝,道:“据传寒鼎之身,曾有修行之例?” 老者点头道:“这便是浣花阁的女弟子,只是她后来出现差错,被一邪道中人,用以入药,后来这邪道中人,也被挫骨扬灰……但浣花阁中,既然能让一人修行,也就能让第二个寒鼎身,踏上此路。” 说到这里,老者眼神之中,满是深意,朝着苏庭看去,悠悠说道:“只不过,交情归交情,浣花阁毕竟也是道门圣地,收徒之严厉谨慎,比我元丰山尤甚。” “老夫若是随意推举一人,自然难入浣花阁,但若此女的家眷乃是元丰山的弟子,那么也不算外人,可算知根知底,老夫还有信心,能让她治愈寒鼎身。” “当然,只是治愈寒鼎身,可要让她拜师浣花阁,却是希望渺茫。” 言语落下,老者看向苏庭,淡淡道:“如此,你考虑好了么?” 他语气平淡,神色古怪,似乎有一种全在掌握之中的味道,瞧你这后生晚辈,如何逃得老夫手掌心? 苏庭倒没有理会这老者的目光,只是沉吟道:“若当真可以治愈寒鼎身,我可以当你元丰山的长老,而你在白堪山坑我的事情,我也就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老者忽然错愕。 难道这小子还在记仇? 念在自家闺女的份上,自己都不计较了,也没想杀他了,但这小子还想计较? 这难道不是早就一笔勾销了么? “呵呵。” 苏庭笑了一声,语气难明。 然而身边的小精灵,却要对苏庭的性情,更有几分了解。 这个少年,在白堪山被坑了一回,以他的性情,必然是记仇在心底。 只是眼下碍于道行太低,远不是对手,只能借势红衣女子这边,才避免被老者所杀。 此事苏庭不再提起,但却不代表苏庭就当真放下了这段恩怨。 他早已记仇心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眼下是以卵击石。 今后可是未必。 苏某人何等人杰,日后必定后来居上,道行定要压过这老头儿。 哪怕念在红衣女子的份上,不把这老头直接整死,少说也要把他弄残! 苏庭心中暗道:“只要能治愈表姐,苏某人也就算大度一些,今后饶这老头一命好了。” 老者心中则是松了口气,暗道:“煞费苦心,总算把他骗进来了,接下来就是辈分问题了,我那闺女,一向守规矩,尊辈分……我把他弄低一辈,也就是了。” 这般想着,他也不免叹了口气。 堂堂大真人,要放下架子,给这么个尚未凝成阴神的后辈,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 分明心里总想拍死他,却还得用心招揽于他。 为人父母者,当真是为儿女操碎心了。 有大事,断更一段时间 全文阅读无弹窗_中网文学 大体说一下事情 那天晚上,家里出了大事,雨天路滑,一个意外,使我失去了一个亲人,我的长兄,手足至亲。 初步事情勉强解决,后续还有个两个大麻烦,并且,今后对我一生,也必有长期的影响。 今天,我已经不算太忙了,但我脑袋全是空白,写不动了。 为了写这本书,开书之前,我改变了生活习惯,人也开朗了许多。 但以后,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心境,去写这样欢快的主角。 我知道近段时间,给大家带来不便。 我家人对我说,人要有责任心,我要有个交代,而书也要写完。 所以,无论后续怎么样,我会收拾心情,继续写的。 但这段时间,我想静一些,抱歉。 百八二章 结拜! 想法初步达成,老者略感满意,看着苏庭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虚假得不能再虚假的善意,笑道:“这些年间,我元丰山之内,也常招揽散学修士,作为供奉,尊为外门长老,而苏小友潜力极高,虽非阳神真人,但若不夭折,想来也有望成就。” “什么叫有望成就?” 苏庭闻言,顿生不满,道:“苏某人日后必成阳神真人,呸,说什么成就阳神真人,我便是得道成仙,也不过早晚而已。” 老者眼角抽搐了下,旋即恢复原状,只是呵呵一笑,说道:“但毕竟眼下没有这个道行么,虽然老夫念你前景,破例许你这个身份,但想要服众,还须得今后靠你自己的本事。” “这点苏某人自然明白,凡事总得靠真本事才成。” 苏庭说了这么一句,略微偏头,看向这老者,说道:“但是你跟我这么说话,又是什么意思,想要克扣我的俸禄?” 老者怔了下,满是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元丰山又不是俗世朝堂,有什么俸禄之说?只不过,老夫既然招你进来,自然会给你应有的地位身份及待遇,只是要你在意些许事情,毕竟树大招风,你道行不足,却站在了这个位置,难免有些事情……” 苏庭挥了挥手,道:“什么事情都不重要……只要你真能让我表姐病愈,咱们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老者半晌无言,旋即想起什么,顿时笑道:“话说回来,你如今也算我元丰山外门长老,总是在我面前自称晚辈,也是不妥,不如咱们平辈论交?” 苏庭呆了片刻,道:“你说什么?” 老者神色一正,说道:“实不相瞒,老夫与你,堪称一见如故,虽然有些误会,但心中已是引为知己,真乃忘年之交。照老夫看来,你无须客气,也不必自称晚辈,就与老夫同辈相称,以兄弟相称。” 苏庭懵了半晌。 什么玩意儿? 兄弟相称? 这老头儿先前总想坑死自己,如今碍于他女儿,不好动手……若说是表面上和好,暗地里对自己咬牙切齿,倒也情有可原。 但一个回头,就要与自己兄弟相称? 虽然苏某人天纵奇才,非同凡响,日后前景无穷,但苏某人也有自知之明,现在终究还是个弱鸡。而这老头儿怎么说也是元丰山的大人物,堂堂阳神真人,跟一个凝法的后辈同辈相称,这便是自降身份了。 但这老头儿凭什么要自降身份? 莫非他当真看出了苏某人一身无穷潜力,为之折服,并且害怕苏某人日后报复,于是才有这样的举动,主动示好? 苏庭仔细想了想,不论怎么说,眼下自己道行还浅,有这么一尊大人物当靠山,倒还不错。 他故作沉吟,然后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委屈一些,当你兄长……” 声音才落,他便见眼前这老头儿面色变了又变,心中略慌,顿时咳了一声,道:“口误口误,日后咱们兄弟相称,你年纪较大,就当兄长是了。” 老者这般听来,才算满意,微微点头。 “就只是这样么?”然而就在这时,小精灵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庭偏头看了过去,略感疑惑。 “不是要斩鸡头,喝黄酒,拜天地,才成八拜之交么?”小精灵坐在风珠上,一双小脚丫轻晃,双手撑在风珠上。 “斩鸡头?喝黄酒?拜天地?” 苏庭半晌无言,说道:“你说的什么玩意儿?你自生来就在山里,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而那老者,面色也稍微变了变,眼角抽搐一下,没有开口,似乎觉得有些羞耻,仿佛不大情愿。 “老黄羊说的呀。”小精灵认真说道:“听说这样才是真正结拜了兄弟的。” “你……” 苏庭咳了一声,正要说话,然而老者已然开口。 “何须麻烦?”老人挥手道:“我二人乃忘年之交,不拘泥于什么礼数,互相结交,何须繁琐?” “正是。”苏庭赞赏道。 “那也该有个仪式嘛,我给你们念一遍,你们当着天地拜一拜,也就算了……”说着,小精灵还不等两人有所反应,便开始念道:“来了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苏庭看了老者一眼,但见对方鬓发如霜,老迈沧桑,心中陡然一凛,忙是伸出手指,点住小精灵的嘴。 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怎么行? 苏庭心中略慌,看向老者,道:“话说回来,您老贵庚?” 老者仰面望天,叹息道:“如今已有三百余岁了,自身道行,也不过如此,尚未得道成仙,其实按道理来说,老夫这个境界的修行人,寿元也几乎到头了。” 苏庭面色微变,想起自己制止及时,才松了口气,瞪了小精灵一眼,又看向这老者,道:“大哥,咱们兄弟,记挂在心,其实不必拘泥于礼数,不必重视于仪式。” 老者露出微笑,点头道:“如此也是,咱们不必有多少繁琐俗礼。” 苏庭微笑道:“如此正是,只是不知大哥名讳?” 老者笑道:“老夫在外也算有些名气,只因当年服下一枚天庭所赐的延寿神果,凭空得获三千年寿元,故而人称信天翁。其实老夫天赋只算寻常,一般来说,有生之年,也只是阳神真人,但有此寿元,余下两千多年寿数,也足以我去追索仙道了。” 苏庭怔了半晌,旋即他倒吸口气,转头看向小精灵,神色认真,道:“还等什么,速速准备,鸡头,黄酒,燃香!” 小精灵错愕道:“不是说不拘泥于礼数么?” 苏庭怒道:“我苏某人是何等人物,日后前景无穷,我大哥也是元丰山的高人,堂堂阳神真人,都是当今世间的杰出之辈,今日我与大哥结拜,怎能如此潦草?” 他伸手一挥,拂袖道:“礼仪规矩,八拜之交,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任何一个步骤,都不能缺少!” 语气郑重,掷地有声! 百八三章 满是套路的礼尚往来 天色正好。 烧过的黄纸,灰烬随风而飘。 两人相对而立。 苏庭露出笑意,略感满意。 老者神色略有茫然,也不知道糊里糊涂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所谓二人兄弟相称,本就是一个称呼,如何就成了结拜的交情? “大哥!” 苏庭哈哈一笑,拍了拍老者的肩膀。 老者无奈地点点头,回了一声。 “老二。” 轻飘飘一句称呼,落在苏庭耳中,如同惊雷! 老二? 苏庭呆了半晌。 他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过了片刻,才见他脸色一垮,道:“大哥,你家里还有兄弟么?我就算排个老三,也都认了……” 老者不知他为何对老二这个称呼如此抵触,心中纳闷,但也说道:“为兄自幼拜入元丰山,本就是孤身一人而已,到了今日,也才只有个女儿。” 说着,他不禁问道:“老二,你对……” 苏庭顿时咳了一声,道:“大哥,咱们这就见外了,叫我老弟,我觉得更亲近一些。” 老者点头道:“二弟。” 苏庭只觉得这称呼十分别扭,但二弟好过老二,也就垂头丧气认下了。 只是才刚低头认下这个称呼,便看见了老者腰间的一个葫芦。 那葫芦色泽略青,像是玉质,尽管不显光泽,似是古朴残旧,但苏庭心中一跳,显然此非凡物。 苏庭顿时眼睛一亮,抬起头来,说道:“大哥,你我兄弟结交,你为兄,我为弟,理当有宝物赠送。” 声音才落,未等老者回应,苏庭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正色道:“此乃小弟心爱之物,今日赠于兄长,且作心意。” 老者心觉茫然,但东西却已被苏庭塞入手中。 老者怔怔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一柄剑。 而这柄剑,似乎十分眼熟。 这似乎是在妖虎洞府之中,那血散人的佩剑? 记得血散人死后,此剑应是被苏庭所获。 这一柄剑,放在红尘俗世之间,堪称神兵利器,然而在道行高深的修行人眼中,连法器都算不上,更谈不上宝贝。 “大哥,此乃小弟心爱之物,佩带多年,朝夕相处,早有感情,今日与大哥结拜,以此相赠,日后大哥若是思念小弟,只须见得此物,便如见我面。” 苏庭神色认真,语气沉重。 老者张了张口,饶是以他三百余年的阅历,也仍然有些回应不过来。 苏庭吐出口气,道:“大哥收下此物,必定也会赠送小弟宝贝,但小弟心知大哥身份极高,道行极高,宝贝必定不俗,故而不敢让大哥厚赐。” 老者眼神愈发茫然,心中更是纳闷,自己何时想过要赠送这混账小子宝贝了? 苏庭还没等他开口,便又继续道:“小弟不忍大哥破费,也就不要什么宝贝,只是见大哥腰间这个葫芦,样式如此残旧,只是随身携带,也未有妥善保存,显然不是什么贵重物事,那就随手要了此物吧……” 声音才落,他手已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在老者腰间一捞,手中收回,顿时便是一个葫芦。 这葫芦似是玉质,然而入手沉重,仿佛金石,可却触感暖和,而不冰冷,更显奇异。 苏庭心中一喜,更是断定这是个宝贝。 少说是个法器,甚至是个法宝。 “你……” “大哥,不要客气。” 苏庭将葫芦绑在腰间,伸出手挡在老者面前,说道:“我知道你过意不去,铁定是想收回这个不值钱的葫芦,要换个值钱玩意儿给老弟,但老弟更是过意不去,只须这个葫芦在手,也就是了。” 老者恍恍惚惚,数百年间自身也堪称老奸巨猾,如何被这个少年耍得团团转? 小精灵更是目瞪口呆,先是看看苏庭,又是看看老者,稚嫩的面容上充满了错愕,眼神之中也满是惊奇,心中不禁暗自念道:“我跟着这个苏庭,看来也不是坏事,虽然没能学得什么仙家妙法,但也算学了一些本事。日后与人打交道,我还能用上,嗯,总算学到本事了,学习了,学习了……” 老者回过神来,神色怪异,在苏庭脸上看了半晌,心中也算明白,这个混账小子是看向了自家的葫芦,并且是铁了心要堵住自己的嘴,绝不让自己开口提及这葫芦是什么宝贝,更不会让自己开口向他讨要。 活了三百多年,这样的厚颜无耻之辈,倒也是头一遭见得。 这厮如此卑鄙无耻,全无半点杰出修道人的风度,究竟是怎么骗着自家女儿的? 但话说回来,或许正是如此卑鄙无耻,他才能满口胡言乱语,把自家女儿哄骗了? “二弟……” 老者深吸口气,露出和蔼笑意,拍了拍苏庭肩膀,道:“既然你喜欢这个葫芦,为兄也不跟你多说了。” 苏庭闻言,反倒是心觉古怪,莫非这老头儿如此轻易就把葫芦送给自己了? 难不成元丰山之人,都富有到了极点? 难不成这老者一向是慷慨成性,十分败家,所以才跟他女儿闹得十分不快,失散多年依然不显亲近? 但无论怎么说,葫芦总算得手了。 “二弟啊,咱们这边算是定下了,日后就算是同辈了。” 老者似乎有些松了口气,拉着苏庭的胳膊,往房里走去。 苏庭想要挣脱,却发现这老者手上用力,仿佛枷锁,任由他动用了法力,都挣脱不开,显然这老者是要强行把他拉进房屋里头。 …… 进了房中。 红衣女子已是重归画卷之内。 见得一老一少,牵着手进入房中,显得十分亲近,画卷上的红衣女子,显得十分错愕。 “二弟啊。” 老者拉着苏庭,来到红衣女子面前,说道:“来来来,见过你大侄女儿。” 苏庭脑袋略有空白。 什么玩意儿? 大侄女儿? 他还未有回过神来,便觉一阵寒意。 画卷上的红衣女子,眼神冰冷,似有寒意。 苏庭不禁颤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觉得手中一空,葫芦已经消失不见。 而老者手中拿着一个葫芦,抛入了画卷之内。 刹那之间,画卷之上,多了一个葫芦。 “二弟啊,你也算是当叔叔的,就随手拿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当个见面礼吧。” 老者转头看向苏庭,笑吟吟道。 苏庭口干舌燥,指了指老者,竟不知如何开口。 套路! 全特么是套路! 这老头儿的套路,竟然玩得比苏某人还要高明? 百八四章 落宝金钱苏某人 房中一时寂静。 画卷之上,似乎画着一个女子,身着红衣,气态清冷,栩栩如生。而在这红衣女子的身边,还画着一个葫芦,仿佛实物。 此时,红衣女子精致的面容上,满是冰冷神色,眼中满是寒意,令人心中微颤。 苏庭暗觉不对,正要说话,便听了一声冷哼。 “大侄女儿?” 红衣女子冷冷看着苏庭,道:“要我称你一声叔叔么?” 苏庭迟疑道:“按照辈分来说,这个称呼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咱俩谁跟谁,生死之交,不必论什么辈分了。” 红衣女子呵呵冷笑了一声。 然而那老者脸色却是变了又变,对生死之交这四个字,极为上心。 瞬息之间,老人阳神运转,心中念头转动无数,把这四个字蕴藏的含义,来来回回解析了千八百遍。 “不行。” 老者正色说道:“我元丰山最重辈分,纲常伦理如何能够混乱?这称呼绝不能免……” 红衣女子偏头瞧了瞧自家老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顺手一挥,画卷上的葫芦,顿时抛出画卷之外,砸向了苏庭脑袋。 “谁稀罕他的见面礼?” 伴随着声音,葫芦已然砸了过来。 苏庭不惊反喜,暗道一声造化。 须得知晓,苏某人最近都快堪称落宝金钱了,但凡砸在自家脑袋上的,那就是铁板钉钉,就全是自家造化…… 先前这葫芦被老者摸走,当作了给大侄女儿的见面礼,其实现在想来,就是忘了在自己脑袋上砸一砸,要是早砸过一回,铁定就跑不掉了。 但现在砸在自家脑袋上,这葫芦还不是苏某人的? 他暗下决心,待会把龙虎玄丹之类的宝贝,尽数取出,全往脑袋上砸一回! 然而就在苏庭准备忍着额头剧痛的时候。 旁边忽然深处一只手掌来。 手掌枯槁,皱纹遍布,宛如树皮。 但就是这样一只手掌,将葫芦挡在了苏庭面前。 “闺女,怎能用东西砸你叔叔?” 老者微笑道:“该有些礼数才成。” 苏庭免了被砸,没有挨这一下,心中恼怒,但面上却还显得十分热情,凑近前来,笑道:“礼数不礼数的,倒也不怎么重要,只不过,既然这见面礼,大侄女儿……” 他声音才落,便觉画卷之上的女子目光愈发森冷,心头当即一寒,改口说道:“既然她不收这见面礼,那么……” 老者将葫芦收在了怀里,淡淡说道:“没事,后辈闹些脾气嘛,我当父亲的,代收就是了。” 苏庭看着这老家伙,心中略有挫败,暗道:“这老家伙,真是老奸巨猾,真是卑鄙无耻,生生就把我的葫芦给据为己有。” …… 一番商议,事情也算定下。 苏庭唤醒了表姐,与表姐明说此事。 关于寒鼎之身,关于浣花阁之类,他也大致上讲述了一遍。 “这老人是一位修行有成的高人,他识得一个宗门,能根治寒鼎身的症状,甚至……” 顿了一下,苏庭认真说道:“姐若是能够把握得住机会,此去便不仅仅是治病,而是能够踏上我脚下的这一条道路……” 苏悦颦十分聪慧,顿时便是明白,轻声道:“修炼成仙的道路?” 苏庭点头道:“不错,人生在世,难免生老病死,无论是谁,无论聪慧还是愚鲁,无论富庶还是贫穷,无论是高贵还是低贱,无论是皇帝还是乞丐,无论在世间有多少成就,无论在世间有多少痕迹,过些年也终究是一捧灰尘,渐渐被世间淡忘……” 他看向表姐,正色道:“只有我辈中人,修炼成仙,方能永世长存。” 苏悦颦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许惶然,道:“我这一去,只是治病,但是要怎样才能把握住你说的机会?” 苏庭左右看了一眼,道:“其实对于那些大宗派的规矩,我也不甚明白,但是那画卷上的红衣女子,十分清楚……这一路去,向她请教,以她的性情,不会藏私的。” 苏悦颦闻言,稍微松一口气,但却听出了言外之意,脸上露出惊色,问道:“小庭,你不跟我一起去么?” 苏庭叹了口气,道:“他们父女二人,带你前往浣花阁,我不适合前往……尤其是浣花阁那地方,那老者身份极高,也都不能入内,我也一样,不能入浣花阁,或许那红衣女子,可以跟你前往。” 说到这里,他见表姐神色略有茫然和慌张,安慰道:“我知道咱们姐弟相依为命,极少分开,要你独自一人跟外人去治病,心中难免慌乱,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 他叹了一声,道:“我这里没有可以给你治病的方法,也没有适合你修行的法门。哪怕咱们姐弟日后朝夕相对,相依为命,至多也不过数十年而已,但若是此去修行有成,今后寿元无穷,才是长久。” 苏悦颦微微咬着下唇,脸色苍白。 两人相依为命已有多年,如今骤然要各自分开,难免让人感到心悸。 但她也知道,苏庭说得确实是有道理。 甚至在这之前,她也曾往这一方面想过。 苏庭已入仙道,她仍然还是凡人。 仙凡有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困扰着她。 如今苏庭说出了另一条道路,但她却心中复杂,悸动而惶然。 苏庭也略感不舍,但眼下别无他法,也只能叹息一声,说道:“姐,你也不要担忧,他们父女二人,都不是凡人,本领极高,身份也高,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对你不利……” 其实原本在苏庭心底,也在担忧,表姐此去,是否会被当作药材,拿去炼丹,但心中一转,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尽管自己身具非凡机缘,且天赋极高,日后前景无穷,但潜力终究是潜力,尚未成为自己依仗的实力……眼下以老者的本事,要杀他也不过翻掌之间,要抢表姐去炼丹,同样是翻掌之间,不至于如此大费周折。 更何况,用寒鼎之身炼制出来的丹药,也还未必比得上自己手中的残缺版龙虎玄丹。 老头儿既然把龙虎玄丹都弃了,也看不上这所谓寒鼎丹药。 百八五章 所谓机缘 翌日。 清晨。 老者站在门前,仰面望天。 东边霞光照落下来,绚烂美丽。 他心中略有感叹,稍觉忧伤。 如今把那名为苏悦颦的小姑娘带走,自家女儿也便随着一同上路,不必跟在那苏庭身边,总让自己提心吊胆了。 “要是早跟为父走,我这把老骨头,又何至于屈尊下贵,找一个后辈小子当同辈兄弟?” 老者怅然叹息,心中满是郁闷。 忽然之间,他偏头看去,只见苏庭领着行李,徐徐而出。 两人对视一眼。 空气仿佛静下。 目光略有凝滞。 老者收回目光,看向天空,仿佛不曾见他。 苏庭心中暗恨,心道:“这老家伙夺我宝贝,太过可恨,苏某人记下了,早晚得把我的宝贝拿回来。” 想起自家葫芦被这老者取走,还亏了一把好剑,总共就丢了两件宝贝,这般想想,他心中似乎堵了一般。 昨晚上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几乎没怎么吃晚餐,总共也才吃了三碗饭。 苏庭怀恨在心,将行李放在了门前。 就在这时,房中又传来了声音。 “苏庭。” 红衣女子说道:“你且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苏庭闻言,便即应道:“好。” 老者面色变了变,心中慌忙,暗道:“糟了,临行之前还要叙旧,莫非当真早已暗生情愫?不成,老夫得跟着一起去,有着我这长辈,他们说话就不敢太过分,也就不会有什么依依不舍……” 他心中宽慰自己,低低念道:“不论是不是暗生情愫,还是仅有萌芽,老夫这次添了一个辈分的阻隔,又先拆散他们,不给见面的机会,迟早也就淡忘了。” 才这般想着,老者匆忙入内。 入了房中,只见苏庭站在画卷之前,虽然还未开口,但似乎有一种接下来便要与自家闺女“言谈甚欢”的样子。 “闺女……” 老者忙是叫了一声,把气氛打破。 红衣女子淡淡道:“我与叔叔说话,你着急什么?” 老者顿时脸黑了一下。 苏庭觉得那红衣女子说到“叔叔”二字时,仿佛也瞥了自己一眼,好像充满冷笑,让他心头不禁有些慌忙。 红衣女子收回目光,看向老者,平静说道:“不久之后,有一场机缘,正适合他,我本想过些时日,再与他说,但如今咱们将要离开,与他分别……” 说着,红衣女子笑意之中,略显古怪,道:“你作为兄长的,不与他说,我这当侄女儿的,总也不能瞒他。” “机缘?” 苏庭眼前一亮,但目光又看向了老者,显得十分不善。 这个混账老头儿,还说是结拜兄弟呢,未免太不厚道了。 老者咳了一声,脸色稍微僵硬,只说道:“近来咱们父女重逢,过于欢喜,一时忘了嘛,但这事本就该我来说,那便由我来说……” 声音落下,还不等苏庭有所反应,他便拉着苏庭,出了房外。 不能再给这个苏庭半点跟自己闺女相处的机会! 哪怕不是单独相处! 哪怕不是谈论私情! 但绝不能给他们眉来眼去的机会! 任何迹象,都要杜绝于萌芽之前! …… 房外。 “二弟。” 老者对于之前的事情,没有半点在意,只是说道:“其实在京城,还有一桩机缘,我本想要与你详说,未想是被那丫头先提了一句。” 苏庭呵呵一声,没有回答。 老者仿佛没有察觉他的态度,只是徐徐说道:“你的龙虎玄丹,乃是半成的效用,但依然是世间难得的至宝,可是你知道该如何使用么?” 苏庭皱眉道:“大哥知晓?” 老者平静道:“这龙虎玄丹,非同寻常,尽管老夫不知葛正轩那后辈,如何弃了这丹药,但这丹药确实是世间少有……但如今丹药只是半成,所以不能以常理而论。” 说到这里,老者看向苏庭,说道:“未曾凝就阳神的人物,吞服此丹,势必无法炼化,但这丹药,却不会如完整的龙虎玄丹一样,把多余的药效流散出去,而是因为残缺,会积存在体内,将人活生生撑死,爆体而亡。” 苏庭闻言,倒吸口气,心中暗暗庆幸。 原本他确实是要服下龙虎玄丹,借此踏破三重天的境界,哪怕消化不了,流散出去,但那时情况危急,也是别无他法。 好在是自家识海之中的葫芦在当时示警,否则便当真是危险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这老者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复杂,心中再次浮现起些许念头,暗暗记恨心头,等苏某人后来居上,道行高过了这老头之后,就算不整死他,就算不弄残他,也得套个麻袋,把这老头儿揍上一顿。 老者却未察觉苏庭心中所想,只是继续说道:“想要修复这龙虎玄丹,放眼当今人世之间,除了正仙道的丹道高人,再也无人可以将龙虎玄丹变得完整。但就算是正仙道的丹道高人出手,要将这半成的龙虎玄丹,变得完整无缺,其实却还要比重新炼制一枚龙虎玄丹,更为不易……” 苏庭闻言,反而讶然道:“修复龙虎玄丹,反而比炼制一个龙虎玄丹,更为艰难?” 老者嘿了一声,道:“废话……把你换成个医师,给你一个四肢全断的婴儿,让你治好,难不难?” 声音才落,未等苏庭回话,他就抚着胡须,淡淡道:“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是让这残废婴儿断肢重生来得容易,还是重新生一个孩子容易?” “……” 苏庭张了张口,竟不知如何作答。 这老不羞的,用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不知道苏某人脸皮儿薄么,险些让我闹了个大红脸。 他这般想着,可却是眼睛一亮。 “大哥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老者答得干脆利落,甚至理直气壮,半点也不觉得有失颜面。 “那大哥的意思是?”苏庭迟疑道。 “京城里头……”话说一半,老者目光稍微瞥了瞥苏庭。 “京城里头,有修复龙虎玄丹的办法?”苏庭心中顿时激动万分。 “唔……”老者沉声道:“没有。” “你……”苏庭脸色僵在了那里,心中仿佛有一万头马儿在奔腾,险些飙出了脏话。 “虽然没有修复龙虎玄丹的办法,但京城之内,有人懂得一门法诀,可以帮你将龙虎玄丹之中的药效,逐一提出,供你炼化。”老者说道。 “此为何人?”苏庭眼前一亮。 “当朝国师!”老者应道。 “当朝国师?”苏庭说道:“大哥与他有交情,可以让他帮我?到时候我去一趟,报上大哥名字,这件事情上,就能打个商量?” “交情是有。”老者点头道:“早年之时,我俩尚未修成阴神,在外游历,争夺宝物时,互砍了一剑。” “……”苏庭呆了一下。 “二弟,你也不要担心,到时候报了老夫名字,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可以打个商量的……”老者劝慰道:“再不济,也能把你打成一滩烂泥。” “我……”苏庭强行把那句脏话咽了下去,深吸口气,道:“那您老人家说这些话,有个什么用?” “当然有用。”老者淡淡道:“你去京城,自然不是仗着老夫的名头去攀交情的,所谓的机缘……该你自己去争取。” “如何争取?” “不久之后,京城有一场盛会,主要是号召大周境内,年轻一辈修道人,且是散学修士,赐予机缘。而你年纪尚浅,未足四十,如今身份也还是散学之人,倒可以参与这一场盛会,争取些好处……” “盛会?”苏庭微微皱眉。 “不错,这是当朝司天监的盛会,乃是国师为主导。”老者说道:“至于这场盛会的背后,你可知晓是谁?” “是谁?” “当今道门祖庭之一。” “正仙道?”苏庭顿时答道。 “正仙道的人,就只会打坐修行,闲着就开炉炼丹,哪有空闲理会这种事。”老者翻了个白眼,冷笑了声。 “守正道门?”苏庭总算醒悟过来。 “正是。” 老者说道:“当朝国师,就是守正道门当代掌教的师弟。” 苏庭对于这位国师,听过不少回,但还是头一遭听到这国师的来历,顿时一怔,。 老者目光微凝,似乎有些寒冷,说道:“守正道门,自千年以来,最喜干涉人间之事,所以才有弟子入了俗世朝堂,当了国师,更举办了所谓的盛会。” 他似乎察觉自身有些失态,回神过来,看向苏庭,道:“但对你而言,这是一场难得的机缘。” 苏庭皱眉道:“如何成为机缘?” 老者说道:“盛会之上,夺得前十,能让国师赐法,只要不属于守正道门的不传之秘,便可得传……而老夫曾听红儿说过,你身怀完整传承,也是雷部真传,想来国师身上,除了那些不传之秘,你也看不上。” 苏庭心中明悟,道:“大哥让我取国师的法门,就是提取龙虎玄丹药力的?” 老者点头道:“是的。” 苏庭挠了挠头,无言道:“这就是所谓的机缘?” 如此大费周折,就是为了得到能够炼化龙虎玄丹的法门? 这还不如让天赋绝顶的苏某人,就地闭关修行几日,只要努力勤奋一些,也不见得比不上龙虎玄丹带来的助益。 “当然不止。” 老者缓缓说道:“前三之列,各赐一葫丹药,对于散学修士而言,至关重要。就算是对你而言,也是极为重要,甚至比龙虎玄丹,更为重要……” 他看向苏庭,道:“这也关系到你日后的前景。” 闻言,苏庭目光顿时凝住。 百八六章 葫芦! 盛会? 前三? 赐下丹药? 涉及未来的前景? 苏庭目光微凝,心中念头闪过无数。 “大哥此言何意?” “此乃名为固元丹,如同其名,乃是巩固根基之用。” “哈?” 苏庭一脸茫然,然后眼神渐渐变得古怪。 然而老者还不知道,依然徐徐说道:“似你散学修士,与我道门圣地所出的宗门弟子不同,初时未经名师教导,后来徒自摸索,在修行路上,难免有所差错……而我道门圣地,长辈俱是学识渊博,道行高深之辈,所教所传,尽是宗门千年钻研的心血,从无差错。” 他看向苏庭,平静道:“你虽然凝就道意,极为不凡,但难免早时会有差错,而这一炉丹药,能弥补你前期的不足,这般想想,可有心动?” 心动你闺女啊! 苏庭险些骂出声来,心头暗道:“苏某人根基稳固,要个屁的丹药?” 先前这老头儿谈及未来前景时,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涉及什么当今世道的规则还是迷信,但听闻是巩固根基的用处,心中便是好生无言。 苏某人修行的是雷部真传,而所学的陆压传承,尽管没有名师教导,只能自行摸索,但他脑海之中的葫芦,却如同指路明灯,但凡他在修行上,有一丝偏差,陆压传承就会出现变化。 正是因此,苏庭一路行来,顺风顺水,从无半点差错。 所以,这所谓巩固根基的丹药,对他而言,其实也不过是一剂补药罢了。 “不对,这老头连续两次,怎么都像是耍我?” 苏庭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正想开口,但老者却又再度出声。 “此次前三,会得巩固根基的丹药,而你凝就道意,潜力极高,若是能够夺得盛会魁首,那么这一炉丹药……” “品质更为上等?还是另外的仙丹妙药?”苏庭问道。 “前三位所赐下的丹药……”老者看了苏庭一眼,道:“品质并无不同。” “……”苏庭心中总觉得这老头儿有意戏耍自己,不禁暗骂一声。 “但是……” “又但是什么?”苏庭眼角略微抽搐了下。 “但是名次不同,这盛装丹药的,也会有不同。” “嘿,那什么丹药,我都看不上,苏某人还要那盛装丹药的玩意儿干什么?” “盛装丹药的,不见得就比丹药差了罢?” “什么意思?” “历代以来,像你这样,有眼不识真宝的,数不胜数。”老者忽然抚须笑道:“国师赐下的是丹药,但实际上,盛装丹药的物事,才是真正的宝贝,只是,这多次盛会以来,极少人意识到这点,通常是迫不及待服下丹药,便将葫芦留下。” “哦?”苏庭讶然道:“葫芦?宝贝?” “不错。”老者看他一眼,笑意吟吟地道:“老夫见你对葫芦这玩意儿,似乎情有独钟,总惦记着我怀里这葫芦,但是我与你说,前三的葫芦,便不逊色于我腰间这个,而盛会之首,那个葫芦,更是不凡,材质上等,品质更高,哪怕未经高人炼制,都足能堪比上等法器,几近法宝。” “这个……” 苏庭眼神微亮,心中念头急转。 眼下自身道行已到三重天,而飞剑的造诣,日渐增长,不久之后,便足以有百步杀人的本领,堪称大成。 到了那一步,寻常飞剑或许是炼就本命飞剑,到了阳神境界,甚至千里杀人。 可苏庭求得不是飞剑,而是斩仙飞刀! 这斩仙飞刀,须得以容器盛装。 若有品质上等的葫芦,自然最好。 他之所以惦记着这老头儿的葫芦,便是念着斩仙飞刀的下一步炼制法门。 眼下老者指路出来,不禁让他心中念头纷乱。 才刚瞌睡,就来枕头? 总觉得这事好像不大简单? “你也别老想着,好像什么玩意儿都是你的。” 老者忽然说道:“你这想法,得改改了……且不说你是否真能斩获魁首,就算你侥幸走运,得了盛会魁首,可那葫芦,能不能到手,也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哦?” 苏庭眉宇一挑,道:“从何说起?” 老者说道:“历代以来,不少人得赐丹药,服下之后,将葫芦留下,这其中则分作两种人。” 苏庭问道:“哪两种人?” 老者平静道:“第一种是蠢货,根本看不出葫芦的价值,眼神只盯着那丹药,得了丹药之后,心满意足,根本没有理会葫芦。” 苏庭听到这里,不禁想起了“买椟还珠”的故事,正要说话,却见老者眼神古怪,盯着自己。 这眼神中好生怪异,怎么好像是说,自己若是未有经过他的提醒,铁定就成了这种蠢货? 靠,这混账老头,老眼昏花,显然还是没有领略到苏某人的聪慧之处。 “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人,稍微聪明一些,想要把葫芦带走,但却带不走。” “哦?”苏庭讶然道:“不是说葫芦是赐下的么?” “赐下的是丹药,至于葫芦,得看你的本事。” “什么本事?”苏庭问道。 “葫芦之上,有一种奇异的阵法,你将阵法解开,才能将葫芦收为己用。” “这是什么道理?” “老夫也不知道。” 说道这里,老者眼神似乎变得十分飘忽,语气低沉,道:“老夫甚至不知道,这守正道门所谓的盛会,究竟怀着怎样的想法,其中是有什么目的……” 听到这儿,苏庭心中不禁一凛。 “但你也不必担忧。”老者看他一眼,缓缓说道:“这场盛会,国师有什么目的,老夫不知。但是,老夫知道,至少对你们这些年轻人而言,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当真?” “老夫骗你作甚?” “这倒也是。” 苏庭心中沉吟,不管国师抱着怎样的想法,但至少这次盛会,不好错过。 提取龙虎玄丹药力的法门,苏庭并不放在眼里。 所谓巩固根基的丹药,苏庭也同样不放在眼里。 但是这个未经炼制,就堪比上等法器的宝贝,倒是当真要争夺一番。 百八七 爱别离 言谈已毕。 离别在即。 姐弟二人俱都十分不舍。 生离死别,难免痛苦。 好在姐弟二人,只是分隔两地,而非生死之别,阴阳之隔,今次分开,但总有相见之时。 但离别终究难免苦痛。 “小庭。” 苏悦颦轻声道:“天气开始转凉了,你多添些衣衫,日后煮饭洗衣,也须仔细,姐不在身边,你凡事小心,而且……” 苏庭听在耳中,心中忽觉涩然。 自穿越以来,从醒来的第一眼,所见的便是表姐。 前面多日,卧病在床,尽都由表姐照料。 后来饮下符水,触动陆压传承,身子开始恢复,姐弟二人才是真正相依为命。 直到今时今日,骤然离别,难免不舍。 对于苏庭而言,尚且如此,何况苏悦颦? 尽管多年来,苏庭卧病在床,但毕竟是家中男子,在这个世道,男子便是家中的主心骨……而在苏悦颦心中,苏庭便是心中的支柱。 这些年来,相依为命,骤然分别,心中念头,复杂难言。 尤其是没有准备的离别,最是难舍。 从昨日听闻老者提及浣花阁至今,也不过一夜光景,从未有想过离别的姐弟二人,便要面临分别的滋味。 “买的新衣服,不要弄脏了,不容易洗。” “吃的东西,不要过于辛辣,改清淡些。” “以后你独身一人,银两也不必过于节省了。” 苏悦颦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苏庭深吸口气,暗叹一声。 这些繁杂琐事,其实对于他修行人而言,根本不足一提,只是此刻听来,心中总有些发堵。 从落越郡来到坎凌,他为的是求取列元火木,要给表姐压制寒气。在得了列元火木之后,苏庭本是想要带上表姐,周游天下,寻找治病之法。 但连他也不曾想过“离别”二字。 只是昨夜听闻老者提及浣花阁,才骤然意识到,姐弟二人,要真正分别了。 “暂时分别,是为将来。” 苏庭深吸口气,看向苏悦颦,认真说道:“若治不得寒鼎身,若踏不上修行路,难免生离死别,那是永远的离别……而如今的分别,只是暂时,只要把握住机会,寿元绵长,日后何愁不能长久?” 这一番话,他先前曾与表姐说过,感触不深。 然而到了真正离别的时候,竟是让他自己都心中十分难受。 苏悦颦微微点头,情绪不高,轻叹了声,抹了下眼角,拭去了泪水。 苏庭叹息一声。 自踏上修行路以来,堪称是心想事成,极少受挫,但实际上,仍有许多事情,是他也无能为力的。 …… 院中,一架车辇,悬停当中,离地半尺。 这车辇十分精致,饰物也颇喜人,但却未显神光,显然也是光芒内敛的宝贝。 而那画卷则挂在车辇之上,展了开来。 这画上的红衣女子,见着离别的场面,神色恍惚,低声念道:“世间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这便是爱别离?” 她轻叹口气,看向苏悦颦,心中稍有怜惜。 苏庭毕竟是修行人,也极有主见,哪怕今后孤身一人,闯荡天下,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但苏悦颦不同,她性子柔弱,将苏庭视为依仗,在全无准备之下,将与苏庭离别,心中仿佛失了支柱,难免惶然不安。 更何况,苏悦颦没有苏庭的一身道行,也不曾见过世面,尽管性情聪慧,可毕竟见识太浅,没有底气。 “入了浣花阁,我随她半月。” 红衣女子看向老者,平静道:“半月之后,等她熟悉了浣花阁,你再接我回元丰山。” 老者闻言,露出些许为难之色,低声道:“咱们把这姑娘送去浣花阁之后,自有浣花阁的人替她压制寒气,也不需要你来帮助,既然如此,你就随为父先行回山吧。” 红衣女子淡淡道:“既然打算做好人,总不能做一半,到了浣花阁,我要陪伴她半月时日。这事我下了决定,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声,让你半月后再来接我,并不是与你商量。” 老者稍显颓然,说道:“知道了。” 哪怕他道行高深,哪怕他位高权重,哪怕他能搅弄风云,甚至也能呼风唤雨,但在自家闺女面前,从来都是如此无力。 这般念着,他偏头看向了苏庭,心中咬牙切齿。 铁定是自家闺女见了这两人依依不舍的模样,心中吃醋,才又改了念头。 这个混账小子! …… 天气清爽。 蓝天白云。 老者乃是修成阳神的真人,法力高深,道行非凡,不过伸手一挥,顿时风云滚滚。 这座车辇,腾空而起! 苏庭站在地上,仰面望天,心情沉闷。 而在车辇上,苏悦颦低下头来,眼睛红润,泪水晶莹,轻捂着口。 苏庭叹了一声,略有沉默。 顿了片刻,他深吸口气,运起真气,喝道:“姐,你这一去,治好寒鼎身,更要把握机会,得以修行,日后修行有成,你我姐弟必能相见……” 苏庭的声音,在凝法之后的真气包裹当中,传上高空,响彻八方。 车辇之上,苏庭声音传入当中。 红衣女子闻言,眼神略有柔和。 老者似也颇为赞赏,冲着红衣女子,意有所指地道:“这少年看似无赖,看似无耻,看似浮夸不实,其实也是个重情重义的。” 红衣女子没有听出他言外之意,只是点头道:“这些时日,他的性情,我倒也了解一二,但无论他在外头是怎样奸猾狡诈,对于他这姐姐,倒是真心的。” 苏悦颦微微探头,看向下方。 眼睛所见,云雾朦胧,已是看不见下方的坎凌苏家,更看不见苏庭的身影。 然而声音,却还在苏庭真气包裹之下,传上了空中。 “过些时日,等我道行高些,炼成宝物,便去浣花阁找你。” 苏庭声音传来,令人心中安宁了许多。 苏悦颦微微点头,轻轻抿着唇,轻声道:“好。” 一声轻语,柔弱无比,在高空之中,立时散开。 然而,红衣女子目光微凝,伸手一挥。 阴神顿时散出一缕,裹住这声音,落下了云端。 身在地上的苏庭,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柔弱轻语,心中顿时安定许多。 “早日修行有成,才能把表姐接回来。” 苏庭这般想着。 然而这时,院外忽地卷起一阵风。 小精灵驾驭着风珠,匆匆忙忙飞进来,小脸蛋上满是惊色。 百八八 司天监的道士 “你这么匆忙作什么?” “我方才偷偷飘出去玩儿,好像感应到一个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你在山里,才见过几个人?”苏庭略有纳闷,问道:“哪个熟悉的气息?” “就是咱们离开白堪山之前,那个显露出来的气息。” “那个气息?”苏庭怔了一下,然后想到什么,忽地惊叫出声,骇然道:“那个影响山河大势,引动风云变化的气息?” “没错,就是他!”小精灵说道:“虽然他没有展露威势,但他先前走过这家人的门口,那气息十分明显……好在我用你传我的法门,收敛了气息,不然铁定被他发现了。” “这厮莫非为了龙虎玄丹,从白堪山追过来了?” 苏庭略感心惊,抬头望天,只见车辇早已不见踪影,不知飞到了哪儿去。 飞得也忒快了些! 怎么就不能慢些? 要是那老头儿还在,扯一扯阳神真人的虎皮,怎么说都能镇住那位人物,现在凭他苏某人,想要镇住那位能够影响山河,搅弄风云的人物,还稍微差了那么小小的一点儿。 “不一定是来找咱们的。”小精灵低声道:“他只是经过这里,也没有来找你,更何况,咱们一直藏得好,他不该能找到咱们的才对。” “这倒也是……”苏庭低声道:“我在白堪山里,四处留下元丰山的印记,他们必然都误以为我是元丰山的弟子,不至于来对付我,多半是来这儿办事的,咱们低调些,不要露脸,明天就离开坎凌,去往京城。” …… 县衙。 丁业一身官毒,显得气态沉凝,但他神色之间,却是严肃凛然,颇为凝重。 在他眼前,则有一个道人,微微作稽,施礼道:“贫道云迹,于司天监任职。” 丁业低头看了一眼,目光微凝。 司天监,灵台郎,官至从七品。 按道理说,他这坎凌县令,乃是正五品,比对方官职要高。 但他早年曾入京城,心知司天监的官职,不能以品阶而论。 这个道人,真正依仗的,绝不是他的官职,而是他的本事。 “道长客气了。” 丁业将令牌送回,施礼道:“敢问道长从京城而来,可有何事?” 那道士微微一笑,道:“事情倒是不少,还在这坎凌遇上了一场乱象,不过倒也被贫道平息了下来。” 丁业低声道:“可是白堪山中异象?” 道士点头道:“正是白堪山,但丁大人也无须担忧,事情我已记下,到时上报司天监,倒没有你的罪责。” 丁业闻言,松了口气。 道士笑了一声,却又问道:“听闻前段时日,坎凌之中,出了命案?” 丁业顿时一凛,脑海中忽然闪过坎凌苏家之内溺死的二人。 道士徐徐说道:“不久之前,落越郡有个捕头,辞了官职,去了京城,与一位官员,提及落越郡的一些事情……后来事情传到了司天监的耳中。” 丁业皱眉道:“什么事?” 道士缓缓说道:“落越郡接连发生命案,先是有个王家公子,被捕快莫名砍杀,那捕快临刑前还喊着石人妖怪,然后有个孙家的家主,无端端暴毙身亡,再有一个唐家公子,一个王家老爷,溺水而亡。” 顿了一下,道士看向丁业,说道:“听闻坎凌也溺死了两个,跟落越郡那边,十分相似。” 丁业瞳孔忽地一凝,心中念头急转。 事情经过这道士说来,显然便不是寻常的命案,早已被列入了司天监之中。 这是修行人的本事! 落越郡有人溺死,而坎凌也有人溺死! 苏庭正是来自于落越郡,到了坎凌这里! 这其中的关联,丁业早已知晓,但从未想过,竟然引动了司天监来人。 “丁大人对于此事,是如何判定的?” “落水溺亡,纯属意外。” “当真如此?”道士微笑道。 “不然道长以为如何?”丁业这般问道。 “既然如此,也就罢了。” 道士微微摆手,未有多言,告辞而去。 见道士离去,丁业不禁松了口气。 丁业不知这位道人有多高的本领,比之于苏庭,又是孰高孰低,但他心中明白,无论是这道人,还是苏庭,对他而言,都是一样。 两者都不是凡人。 两者都是可以轻取凡人性命的修行人。 两者都是不可招惹的人物。 但是,苏庭一介白身,肆无忌惮,然而这个道士,乃是朝廷的官员,司天监的灵台郎,绝不敢违背律法行事,毕竟自己也是朝廷官员,品阶犹在对方之上。 对于丁业而言,苏庭比之于这道士,更为可怕。 …… 坎凌苏家。 “用你的风珠,帮忙收拾东西,我去找坎凌老家主,跟他退了之前的一笔交易,换成银两……另外,不许欺负这些个小家伙,今后我缺钱了,还用得着它们的。” 听到苏庭这番话,小精灵朝旁边瞟了一眼,看向那五只小怪,露出嫌恶之色。 尽管她是神胎所生,但毕竟女儿心性,对于蛇鼠之流,便有些不喜。 要不是苏庭百般阻挠,她早就一道风刃,把这五只小怪都劈了。 “把东西收拾好了,你就在这儿等我。” “你要快点儿,那个道士都追到坎凌来了,万一被他找上了……”小精灵想起来,咽了咽口水,满面惊惧,说道:“龙虎玄丹被抢了不要紧,你被他打死了也不要紧,但就怕他把我吃了。” 苏庭撇了撇嘴,道:“咱们一路从白堪山过来,都是隐匿气息的,他怎么会找上我们?更何况,他要真是冲着咱们来的,有本事能够沿着痕迹追索过来,那之前你见到他时,咱们就被他抓了,还有闲心在这儿收拾东西?” 小精灵闻言,沉吟道:“这么说也对。” 苏庭说道:“而且当时我四处打下了元丰山的记号,山中的人多半都当我是元丰山的弟子,谁还敢追上来杀人夺宝?” 小精灵觉得很有道理,顿时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 苏庭嘿了一声,道:“行了,你收拾东西吧,有苏某人保护你,别说他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就算真是来找咱们的,我苏某人天纵奇才,也能把他揍得跪地喊叔叔。”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正要说话时,目光陡然僵住,张大了口,伸出细嫩的小指儿,指了指门口。 “又怎么了?” 苏庭随着她指向,偏过头去。 只见院门之前,有个道士,静静站着。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住了。 半晌沉寂。 卧槽! 苏庭脸色变了变,只觉身子也僵硬了些。 小精灵怒视他一眼,低声骂道:“你这乌鸦嘴从白堪山到现在,百试百灵,怎么不缝起来?” 那道士神色冷淡,往前一步,风云滚滚。 气息压迫,如山如海。 小精灵闷哼一声,抱着风珠坠落在地。 苏庭只觉身上压力沉重,然而眼中之中,露出狞色。 绝不能坐以待毙! 正当此时,忽然气息全消! 那道士站在原处,脸色惊疑不定。 正在苏庭和小精灵面面相觑之时。 道士忽然躬身施礼,恭敬道了一声。 “贫道云迹,拜见师叔。” “……” 苏庭懵了半晌。 小精灵目瞪口呆。 百八九章 师叔! “贫道云迹,拜见师叔。” 那道士躬身施礼,十分恭敬。 苏庭和小精灵对视一眼,仍有些难以反应过来。 小精灵心中不禁想起苏庭先前的那一句话。 “别说他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就算真是来找咱们的,我苏某人天纵奇才,也能把他揍得跪地喊叔叔。” 这乌鸦嘴从来是说好的不灵,说坏的却是贼灵,但这次居然也中了一次好的? …… 院中一时寂静。 苏庭反应过来,当即负手而立,伸手虚抬,道:“平身。” 见苏庭一瞬之间就代入师叔的角色,小精灵顿时翻了个白眼。 那道士起身来,阴神在院中一扫,目光愈发凝重。 在这个院落之中,似乎残存着一股极为沉凝浑厚的气息,并且炽烈无匹,令人感到惊惧。 这是阳神的气息! 云迹神色愈发凝重。 他在上人当中,已属上层,阴神臻至巅峰。 也唯有阳神,才能让他感到如此心悸。 而且,他也能察觉,这位阳神真人,离去不久。 他深吸口气,目光稍转,落在苏庭腰间。 这个少年,似乎道行浅薄,然而他腰间挂着的令牌,是元丰山的令牌,古字的辈分,比他尤高一辈。 这样的令牌,是夺不去的。 这也不可能是前头那位阳神真人遗落下来的。 这就是那少年拥有的! “云迹?” 苏庭问道:“你是哪家弟子?” 那道士低声道:“晚辈云迹,千机门弟子,今于司天监任职。” 苏庭略微挑眉,道:“千机门?” 关于这个宗派,他偶然听红衣女子提起过。 千机门也是上千年的道派,以守正道门为源流祖庭,在中土之内也算声名显赫。 但让苏庭更觉意外的是,这个道士居然是来自于司天监的? “你从司天监来,可有何事?”苏庭问道。 “晚辈从京城来,至落越郡,到坎凌县,途经白堪山,才刚平复了白堪山的风波。” “哦?” 白堪山时,苏庭便感应到了此人的气息,倒也不怎么意外,只是听闻这道人经过落越郡,不禁略感错愕,问道:“你到落越郡,有何贵干?” 道人顿时沉默了下,眼神古怪,看了苏庭一眼,说道:“其实晚辈此次从司天监出来,便是为师叔而来。” 苏庭怔了下,旋即沉吟道:“你来认亲?” 小精灵噗地一声,险些笑出声来。 道人脸色怪异,只低声道:“落越郡之事,有人传到了京城,入了司天监之中,弟子奉命查探,得知有修道人施法杀人。” 苏庭微微皱眉,不禁喝道:“当真是好大的胆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司天监治下,太平盛世,居然还有这等胡作非为之辈?” 说着,苏庭又叹了一声,道:“苏某人一向正直,嫉恶如仇,最恨不尊律法之人,原本该是帮你一起捉拿行凶之人的,但师叔我这边还有要事,将要与人商谈,立即便要回返元丰山,过些时日,咱们再来叙旧,现在你去办事罢。”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这道士的肩膀,叮嘱道:“此事你要用心一些,早日处理,我先走了。” 小精灵见状,心中顿时明白,那个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司天监治下的太平盛世里,胡作非为的行凶之辈,就是这个苏庭。 呼地一声! 疾风卷起,将行李收拢! 小精灵驾驭着风珠,随时准备跟着苏庭逃离。 “师叔……” 然而那道士,满面无奈,只是说道:“晚辈查过了,施法之人,名为苏庭,已从落越郡来到坎凌。” 苏庭惊讶到了极点,道:“此人居然与我同名?” 云迹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叹了一声,道:“师叔心知肚明。” 苏庭摇头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略微感慨,看着云迹,认真说道:“苏某人一向奉公守法,无论是落越郡的方庆大人,还是坎凌的丁业大人,都对我这安分守己的性子十分赞赏的,未想居然有与我同名之人,却如此肆意妄为。” 云迹道人错愕至极,一时竟是难以反应过来。 至于小精灵,也是十分错愕,心中不停念着:“学习了,学习了,长见识了……” 过了半晌,云迹才算醒悟过来,苦笑道:“这一次晚辈前来寻找苏庭,并非是治他的罪,师叔不必如此。” 苏庭闻言,讶然道:“你不是来问罪的?” 云迹点头道:“若是肆意用法杀人,自然是要问罪,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毕竟我辈修行人,真要面对寻常人的威胁时,总也要自保的。” 苏庭闻言,深有同感,笑道:“这就是了嘛,咱们又不是弱势群体,好不容易踏上修行路,反而比一般人还要畏首畏尾,算是什么回事?” 云迹叹道:“可也不能随意杀人的。” 苏庭顿时住口不言,生怕被这厮套出什么话来。 云迹说道:“其实这一次晚辈前来,本是要给苏庭此人一个身份的。” 苏庭皱眉道:“身份?” 云迹点头说道:“朝廷管的是俗世一切,而司天监则是管修道人。在这世上,不乏有人踏上修行路,绝大多数都将在我司天监记名,但也总有一些疏漏的。” 他看向苏庭,缓缓说道:“像是各方宗门道派,门中长老弟子,都在司天监有所记名,但是散学修士,便显得十分散乱,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又有哪个人踏上了修行之路,想要统计,也是不易。” 苏庭心中稍有明悟。 登记造册,有了名册,也就便于理事。 大周朝廷之内的修道人,司天监便有监察的责任。 这一次云迹来寻自己,并非问罪,而是登记名册? 苏庭倒也明白,对于司天监而言,将世间修行人登记在册,日后无论是做什么事情,都要简单许多。 “散学修士,不识规矩,其实绝大多数人间显法之事,多是出自于这一类人。” 云迹深深看了苏庭一眼,说道:“师叔多次施法,好在没有人前显法,引起乱象,否则便当真有些麻烦。” 苏庭咳了一声,只当没有听见。 云迹叹了一声,道:“原本此次是想要记下苏庭的名字,并使他知悉大周之内的规矩,避免再有什么差错,引起民间秩序崩乱,但现在看来,没有散学修士苏庭,只有元丰山的长老。” 他略微施礼,道:“既然如此,也就简单了些。” 他原本听闻落越郡之事,也只当苏庭是个偶然踏足修行路的散学修士。 但如今相逢,这苏庭竟是元丰山的古字辈长老。 尽管苏庭面貌年轻,气息低浅,但是修道人的年纪着实不能用相貌来衡量,至于道行深浅……倘如这位元丰山古字辈的师叔,已入阳神境界,那么收敛一些气息,倒也不是难事。 甚至,方才残留的阳神气息,是否出自于眼前这位少年,也犹未可知。 在云迹心中,也只把这个苏庭,当作是元丰山古字辈的师叔,下山历练的身份罢了。 “若只是苏庭,晚辈此次只须让他知悉大周境内的规矩,再将他姓名及气息记下便可。” 云迹低声道:“但既然如此,便不必记了,白堪山一事均已落定,晚辈这便回司天监去。” 说完之后,他躬身一礼,转身便走,腾起云光,顿时远去。 苏庭见他离去,稍微松一口气,但想起什么,忙是叫道:“慢着……你要去京城,师叔也要一起去,咱们一起上路,让我借个风儿……” 声音传开,远远传去。 云迹道人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旋即速度提升,去得更快,瞬息消失在天际。 苏庭看得颇为愕然,道:“这厮都修成阴神了,听力居然还这么差,没听见我的话?” 小精灵斜斜瞥了他一眼,呵呵两声,语意难明。 苏庭收回目光,似是想起什么,叹了声,道:“真是个可怜人,早年铁定是个耳聋的,修行之后,哪怕修成阴神,已是能听言语,可耳力也差了许多。” “就是可惜了,我还没试过腾云驾雾的味道,原本还想跟他借个风儿,体验一番的。” “算了,咱们还是走陆路好了。” …… 风云刹那远去。 云迹道人松了口气。 短短片刻接触,他在这位元丰山的师叔面前,便浑身难受……若是此去京城,被这位师叔缠上了,只怕他连修道的心境都要崩塌。 “本以为是个散学修士,未想居然是元丰山的长老?” 就算是云迹道人乃是阴神成就的人物,也万万想不到,所谓元丰山的长老,不过是昨日才有的称号。 昨日之前,苏庭依然还只是个散学修士。 在元丰山老者赐下一面令牌后,苏庭摇身一变,就已是元丰山的人物。 以凝法的道行,成为元丰山古字辈的长老,对于云迹道人而言,堪称是无法想象。 正是因此,他也不曾疑过苏庭身份,只当苏庭是元丰山古字辈长老下山历练罢了。 “没想到接了个棘手的事情。” 云迹暗叹一声,心道:“照此看来,在元丰山得了龙虎玄丹的,其实就是这位师叔?甚至在元丰山炼丹的,不会也是这位师叔罢?” 百九零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 云迹道人离去后。 苏庭与小精灵收拾好行李,搬上了那双驾马车。 接着苏庭便径直去往苏家老家主那儿,至于小精灵,则化身青鸟,将风珠收起,藏入了马车之中,也是守着这驾马车。 若是苏家之内有什么心思深沉的,又或是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势必就要遭殃了。 …… 书房当中。 “你有急用?” 老家主略有为难,道:“京城那边,正在着手准备,将要取得列元火木。”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也就是说,还没取来这列元火木?” 老家主叹了声,道:“也过不了多久的。” 苏庭摇头道:“那我不要了。” 老家主闻言,不禁一怔。 苏庭叹道:“苏家行事,效率太慢,耽误了我,现在我不要这列元火木了,你把银两兑换给我……” 老家主怔了半晌,才道:“你不要列元火木?” 苏庭点头道:“我现在改主意了,只是要钱。” “死要钱?” 老家主闻言,皱眉说道:“你若是一开始就要钱财,老夫倒是应允了你,免去了许多麻烦,但那时你要列元火木,为此,我苏家在京城之中,上下打点许多,也耗了不少情面,才开始能取得列元火木,你这半途而废,未免太过……” 话未说尽,但老家主意思已是极为明朗。 饶是苏庭脸皮甚厚,却也觉得这生意有些不大地道,但如今表姐前往浣花阁,将要根治这寒鼎之身,再无须列元火木,不如换作钱财。 前次其实有了那红衣女子汲取寒气,已然替代了列元火木的功效,只是那红衣女子不知能帮表姐多久,后来又出了白堪山龙虎异象之事,让苏庭无暇跟老家主提及此事。 现在既然列元火木已经无用,自然不必再要。 “也罢。” 苏庭叹了一声,道:“在京城打点的银两,花费的人力物力,甚至你苏家耗费的人情,全记在我苏某人帐下,换算过来,我吃亏一些,拿少些银两就是了。” 老家主略微沉吟,思索不语。 苏庭说道:“现在列元火木我用不上了,其实我这人一向心软,如果你苏家已经开始取得列元火木,那我也就收着了。但既然眼下没有列元火木,那么事情就到此为止,此前苏家的付出,全由我苏庭承担,如此还不成么?” 老家主深深看他一眼,道:“可以。” 苏庭略有心疼,暗道:“苏某人好不容易大气了一次,未想代价如此沉痛,心中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在羊毛出在羊身上。” 正当苏庭想要辞行离去,但还未开口,便听这位老家主问道:“你这便要走了?” 苏庭点头道:“今日上路。” 老家主问道:“回返落越郡?” 苏庭摇头道:“去往京城。” 老家主闻言,沉吟道:“京城?苏家在那边,还有些门道,倒是可以……” 苏庭略微抬手,似笑非笑地道:“不必,苏某人独身一人闯荡天下,也不用借你苏家的威势。” 老家主微微皱眉,他本有些事情,要托苏庭去做,但被他这般堵住,却是不好再多说话,只是转而说道:“都是苏家后人,何分你我?你若愿意,我这便将你重新列入族谱之内,仍是我苏家嫡系之人。” “免了。” 苏庭摆了摆手,嘿然一笑,却不多说。 这老家主显然是看出了我苏某人神采风流,睿智渊深,本领高远,所以想要招揽自己,但就是元丰山拉拢自己,都是看着表姐的颜面,才勉强接了个名义上的外门长老,何况区区一个俗世家族? 虽说都是苏氏族人,但也隔了这么些代人,跟陌路人其实没有差别。 “告辞了。” 苏庭略微施礼,毕竟岁数差距摆在这儿,他以晚辈对长辈的礼数,施了一礼,方才离去。 看着苏庭远去,苏家老家主一言不发。 这位老家主,多年经历,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他看出苏庭眼神中的意味,显然知道事不可为,也没有纠缠于此事,只是叹息一声。 苏家后辈之中,死了一个出色的苏立。 苏立多半是死于苏庭之手。 苏庭比之于苏立,更为出色,甚至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本领。 这少年若能归回主家,今后必是苏家的一大臂助,甚至成为支柱,但这个少年,显然看不上苏家。 老家主心中略有黯然。 “那玉牌之事,怕也不必再去追寻了。” 他看向门口,心中隐约有些明悟。 倘如这个苏庭,乃是修行之人,那么玉牌之后蕴藏的秘密,怕是已经被他所取。 若是换了别人,得了秘密之后,要再用玉牌来换取好处,怕也还做不出来,可这个少年的心性,未必做不来。 这一次苏家是亏了好大一笔银两。 但却容不得赖账。 “本是同根生,可惜不能为本家所用。” “可惜了。” …… 离了坎凌苏家。 马车之中,已然是多了一箱珍宝,黄金翡翠,还有一沓银票。 毕竟银两太多,占了地方,苏庭便换作了这些黄金玉石之类,再换了些许银票。 “黄金白玉,换成银两,能把我这车都堆满。” “哈哈,咱们真是发财了。” “早些时候要是有这么些钱,咱们姐弟也不用整日惦记着柴米油盐。” 说着,苏庭怔了下,才叹了声,心中稍显沉闷,旋即望向天空,低声道:“我要是上辈子有这么一笔钱财,简直是亿万富豪,还学个屁的古语,也犯不着被葫芦砸死了。” 他本想转移自己的念头,但未想心情愈发沉重,不禁怒上心头,提起马鞭,甩了一记。 啪一声响! 烈马吃痛,奔跑得快了许多。 “你干什么?” 小精灵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惊叫道:“吓了我一跳。” 苏庭面不改色地道:“人生苦短,我得节省时间,走得快些。” 小精灵不疑有他,只是问道:“现在就去官道上,走京城的路么?” 苏庭说道:“不去官道,但要抓你去见官。” 小精灵怒道:“抓我见官干什么?” 苏庭嘿然道:“别以为我在马车外就不知道,你在诱拐那条小白蛇,让它当你坐骑……你个人贩子,不,你个蛇贩子!” 小精灵讪讪道:“我只是见它比外头那条蛇可爱些,跟它说说话而已。” 这话才落,马车忽然慢了下来。 然后马车停下。 小精灵悄悄朝着马车外看了一眼。 外头赫然是坎凌的县衙! “苏庭!” 小精灵惊道:“你还真要抓我见官么?”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见官个屁,这位县太爷与我有旧,我要跟他辞行,他这种官场中人,非常懂得道理,铁定是要送我临别礼物的。” “你这个……” 小精灵点头道:“学习了,学习了。” 原来是来厚着脸皮伸手讨要礼物的。 以后自个儿要是有着跟苏庭分开的时候,离去之前,也得先找苏庭一回。 百九一章 不甘为奴 县衙之内。 丁业看着前来的少年,神色复杂。 原先虽然因为母亲的关系,对这少年多加注意,后来经历诗会之事,他也高看这少年一眼,但却不曾想过,这个少年竟然如此不凡。 “前些时日,司天监有位道人,前来寻你。”丁业说道。 “我知道了。”苏庭也不隐瞒,据实说道:“他是我远房师侄,特地从京城前来拜访于我,在拜见过我之后,就回京城去了。” “远房师侄?” 丁业觉得这个称呼十分怪异,但细细打量了苏庭一眼,倒也没有多少,只是心中略有庆幸。 这个苏庭的辈分,竟然要比那司天监的中年道人,来得高些。 好在当时他心中有所考虑,没有直接卖了苏庭,否则,只怕苏庭此来,便是兴师问罪了。 两方都是不可招惹的人物,但苏庭显然更不能招惹。 “此次苏某人将要离开坎凌,去往京城。” 苏庭微笑道:“这一次来,是向丁大人辞行。” 丁业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不止是辞行罢?” 苏庭也没有什么赧然神色,坦然说道:“确实还有另外一桩事情。” 丁业略微抬手,道:“但说无妨。” 苏庭平静道:“我见丁大人手下,有个年轻家丁,人也聪慧,行事稳重,可惜是为奴籍,未免可惜,不若放他自由身?” 丁业混迹官场多年,能执掌坎凌一地,自然也是聪明人,当即便明白了许多,道:“丁言确实是有本事的,也是有野心的,算是我的得力臂助,凡事交由于他,我都可放心……你这是要我自断一臂么?” 苏庭笑道:“丁大人以为如何?” 丁业叹了声,道:“再是得力的臂助,既然不能同心,丁某也不能再将他当作心腹看待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苏庭一眼,道:“他确实是有能力的人,可惜过于聪明,不能安分守己,这点我早已知晓,只是未有想到,他居然能请动你来相助。” 苏庭笑道:“苏某人其实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此次白堪山,得益不小,倒也不好食言而肥了。” 丁业平静道:“既然你来开口,也就罢了。” 苏庭拱手笑道:“多谢。” 丁业微微抬手,道:“慢走。” …… 丁府门前。 丁言深吸口气,回望一眼。 自幼生长在丁家,但凡丁业的府邸,仿佛就是他的囚笼。 如今脱去囚笼,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无束缚了。 丁言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少年,双膝跪地,叩首道:“多谢先生。” 苏庭略微抬手,道:“起来罢。” 他看着这个年轻家丁,稍作打量。 当今世道,尊卑有序,几乎不可逾越。 丁家之内,家丁过百,便是聪明人也有不少,但唯有此人,倍受器重,仍然不愿安于现状,要脱离奴籍。 以当世的风气而言,这种心思就类似于造反了。 丁言起身来,回望一眼,低声道:“丁家待我不薄,日后小人得有所成,必有回报。” 苏庭只是笑了一声,语意难明。 丁言朝着苏庭,躬身说道:“丁言脱出丁家,在先生眼里,或许是没有尊卑,心有反意,但实际上,尽挂丁言有心脱离奴籍,但至少在丁家办事之时,一向是尽心尽力。实不相瞒,丁家待我也是不薄,只是……” 他语气低沉,道:“下人终究是下人,我有再大的本领,依然是替丁家办事,而不能替自己办事。” 苏庭平静道:“我能明白。” 苏庭毕竟是从另一方世界来的,他的思想跟这方天地之中的人,都极为不同,堪称离经叛道。 其实丁言脱离奴籍的举动,已经是离经叛道,但在苏庭眼里,也就是这样而已,只不过让苏庭有些讶然的,这个丁言出身于丁家,出自于这方天地,也有这样不甘的心思,倒让人高看一眼。 丁言见苏庭并无异色,心中稍有感叹。 “站得高,但目力所限,未必看得远。” 丁言苦笑道:“可站在井里,目力再好,也看不远。” 苏庭略微点头,道:“看来你跟着丁业,倒也读过几年书,懂得些道理。” 丁言叹了声,道:“我见过许多聪明人,身份不高,但却不乏聪明才智,可这样的人,没有相应的身份,都只能在市井里,计较一二两银子的得失。我不愿这样,时常在想,若有自由身,多少能耐,都能尽显出来……如今得益于先生,总算得偿所愿。” 说到这里,他躬身下拜,道:“先生之恩,不亚于再生之德。” 苏庭似笑非笑,道:“免了,咱们不过一场交易,我此次在白堪山得益,顺口替你提了一句,两不相欠。” 丁言苦笑道:“于先生而言,不过一句话罢了,但对于丁言而言,是一生一世的改变,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消这样的恩情。” 苏庭深深看他一眼,似乎觉得有些看轻了此人。 “先生身份非凡,或许不明白在小人心中,脱去奴籍,是何等重要。” “先生是仙,世间是人,但我等是奴,连人也算不得。” “我等这些奴才,地位低下,终究是人下之人,故而羡慕权贵中人,其实就像是世间俗人,一心一意,想要求取修仙炼道。” 丁言说道:“小人见过朝堂上的名流权贵,也见过市井中的底层之人。” “其实市井之人,未必就比朝堂之人来得愚钝,或许他们更为聪明,但他们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们的聪明才智,只能计较市井间的一二两银子。” “而朝堂之上的人,他们的智慧,未必多高,但地位权柄所在,发号施令之下,则是涉及无数人的生死,影响数以亿万计的财富。” “例如小人,哪怕再有本事,再大的想法,终究是给丁家效力。” “但是如今,小人有多少本事,便都是自己的本事。” 丁言一番话说来,充满感慨。 苏庭不曾为奴,本以为自己刚刚穿越时,境况窘迫,已是世间底层的人,但却不曾意识到,这更底层的这一列,听他一番话,略有所悟。 “早年丁家有我一位好友,也是家丁下人,乃是丁家二爷外出,为二爷挡了一箭,死后二爷也颇伤感,但事后也就淡忘了,仍不是真正丁家人死时那般悲伤。” “而后来我在京城,也听闻过许多事情,有下人跟随主家外出,遇险之后,主家死去,下人侥幸脱生,但却保护不力,还须给主家陪葬。” “甚至,前些时日的天章阁学士刘大人,曾有一桩旧事。” 丁言语气十分沉重,满是感叹悲哀。 “何事?”苏庭问道。 “据传刘大人家中,有一幅画,但有位武道大宗师,看上了这画。” 丁言低声道:“若不将画奉上,刘家之内,鸡犬不宁,纵然是一品大学士,也难防武道大宗师。刘大人有心赐画,但画上有皇上御笔,若是将画奉上,便是对皇上不敬……所以,他任由那武道大宗师,取走了画。” 苏庭微微皱眉,未有接话。 丁言继续道来。 “这大宗师取画时,打死了拦路的一个家丁,但放过了另外一个家丁。” “可为了严整家法,这个逃过生天的家丁,护卫不力,必须杖杀。” “所以,无论这几个家丁,是否去拦武道大宗师,都是会死……拦了路,武道大宗师会杀他们,不拦路,刘大人要杀他们。” 丁言说道:“这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的地位。” 苏庭低声道:“类似的故事,似乎很耳熟?” 丁言苦笑道:“确实是有先例的,听闻八百年前,梁帝寝宫,被月妃闯入,而护卫之人,护卫不力,论罪斩杀……后来又有阻拦月妃的,被月妃下人打死几个,不了了之,甚至,余下几个,后来因月妃不喜,被梁帝杀了泄怒。” “下人终究是下人。” “命不值钱。” “我不当下人。” “不敢为奴,不甘一世所为,尽为主家作了嫁衣。” 丁言这般说来,语气沉重。 苏庭摸了摸下巴,思索不语。 这人有此想法,日后怕也不会安于现状,如今也算是有些能力,日后兴许能成大器。 但前提是不要夭折。 经历至今,苏庭自然明白,人有旦夕祸福。 人生中充满了意外,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有明天。 比如苏立,比如何云方,谁都认为他们未来无可限量,出身大族,才学非凡,一个极可能掌控家族,一个极可能京城为官。 但谁又想到,他们在招惹了苏庭之后,也就死于一夜之间,断送了大好前程。 “听你一席话,感悟不少。” 苏庭点头说道:“不过,无论对你来说,这有多么重要,可对于我而言,也只是一句话而已。” 丁言闻言,面色变了又变,道:“其实小人……” 苏庭挥手道:“你我无缘,我不收徒。” 他声音平淡,嘴角似有笑容,似笑而又非笑。 丁言看他一眼,略微咬牙,心中却是无奈。 修行之辈,最讲缘法。 话已至此,足见对方确实没有收徒之念。 果然是无缘。 丁言深深一礼,辞别离去。 百九二章 我还是当仙人好了 苏庭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微凝,却未开口。 先前丁言一席话,是要引起他的同情心,也是想要说明苏庭对他恩情厚重。 尽管不是他施恩于自己,而是自己施恩于他。 但是,这就有了牵扯。 有了牵扯,才有缘法。 才有拜师的借口。 所以苏庭从一开始,便划清了界限。 “你为什么不要他?” 小精灵的声音从车内传来,问道:“你不觉得你也该要个下人服侍么?” “下人服侍?” 苏庭冷笑道:“那我也找个侍女,找个男的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是你,也比一个奴才好得多。” 小精灵点头道:“这倒也是。” 声音才落,她总觉得这句话十分古怪。 但细想下来,苏庭好像是在夸她。 “是夸我没错呀。” 小精灵满心疑惑,心头暗暗觉得古怪,不禁想道:“但我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很不舒服?” …… 双驾马车,渐渐远去,上了官道。 苏庭驾马而行,回望一眼。 车厢里没有了表姐,不免让他心头有些空落。 他想了想,随口说道:“陪我聊聊天吧?” 小精灵问道:“你要聊什么?” 苏庭低声道:“无所谓,比如思念之情,比如思乡之情,比如修行疑难,都可以的……” 小精灵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我有个问题。” 苏庭道:“说来听听。” 小精灵说道:“那个丁言,你为什么不收他?我刚才看过了,他资质好像不错。” 苏庭嘿了声,道:“我收他干什么?我自己都还没修炼成仙,哪里有闲心收个徒弟?” “更何况,人家收徒是为了传承延续下去,可我还年轻,寿元还长,而且这个丁言岁数比我还大,传承个屁……” “其实你说得也不错,他资质确实不浅,行事也稳重,就算不收作徒弟,但放在身边,也是个能当使唤的得力助手。” 说到这里,苏庭沉声道:“但我不喜欢他。” 小精灵问道:“为什么?” 苏庭说道:“其实我也颇为欣赏他,也同样能理解他,但我更是知晓,这人并不适合为我所用,或者可以说,他不适合为任何人所用。” “这个丁言,只能为自己所用。” “我要是收徒,绝对是收个麻烦回来,而且这徒弟还不能真心待我,要来干什么?” 苏庭看向小精灵,问道:“明白了吗?” 小精灵点点头,道:“学习了,学习了……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些个学问?” 苏庭深有同感,道:“这些事情里头,学问大着呢,其实你跟着苏某人,能学得好多学问,我知识渊博,学问很高的。” 小精灵瞟了他一眼,低下头逗弄着那条细如发丝的小白蛇儿。 …… 南方。 天穹之上。 云雾朦胧,风儿未动,仿佛静谧。 倏地一道光芒,刹那而过。 云雾溃散。 这是一座车,去得极快。 老者掏出一面令牌,正要作些什么动作,心头却是一跳,回身望去,只见一个红衣虚影,立在身后,他不动声色收回令牌,堆起笑容,道:“闺女儿。” 红衣女子淡淡道:“先前你想要干什么?” 老者摇头道:“没有干什么。” 红衣女子一言不发,静静望着老者。 老者受不住她的目光,才无奈道:“是司天监的人,发了个消息,传至元丰山……” 红衣女子蹙眉道:“有关苏庭?” 老者点头道:“正是,据说是苏庭得了龙虎玄丹一事,几乎传开,被司天监压住,但司天监的道人,不忍他有所藏私,想要把消息公开,再压下他元丰山的身份,给他一点儿磨练。” 红衣女子平静道:“是你的主意吧?” 老者讪讪道:“这不是还没发出去么?而且老夫也不想害他,还准备交代司天监,多加注意,修成阳神的不准出手,以大欺小。” 红衣女子吐出口气,道:“世人看重钱财,修道人看重机缘,利益动人心,确实难免。只不过,若是如此,会害了不少人命,而且这个少年,十分古怪,或许不必咱们来操心他的磨练……” 老者讶然道:“为什么?” 红衣女子平静道:“以他的性子,到了京城,怕也少不了惹事的。” …… 官道上。 苏庭忽然觉得鼻端稍痒,打了个喷嚏,心觉古怪,自己修炼有成,寒暑不侵,这是怎么回事? 他满是茫然,摇了摇头,心头又想起那个丁言。 “话说这个丁言给我的观感,似乎有些不对,怎么忽然觉得,这厮像是许多故事里的主人公?” 故事里常有,比如某家奴仆,面貌普通,心中机灵,得知某个行走在世的仙人,于是费尽心力,苦思冥想,请求仙人相助,最终脱出奴籍,成为自由身。 此后,这奴仆纵横朝堂,纵横商场,而厉害的,还能踏上修行路,纵横修道界,修成大法力,从而秒天秒地秒空气? 至于那位相助于他的仙人,也往往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高深莫测,厉害无比,倍受敬重,天上地下,举世无双…… 苏庭微微沉吟,暗道:“苦命的主角不好当,我还是当仙人好了。” 他这般念着,回望一眼。 身后的车内,小精灵依然在忽悠着那小蛇儿,想要把小蛇儿收为坐骑。 小蛇儿对苏庭十分亲近,这小精灵却想要诱拐了去,这让苏庭不禁恼怒,但想起这小精灵已经被自己拐来了,顿时便又释然了。 “你听话嘛……”小精灵扇动薄翅,睁着眼眸,用真诚柔嫩的声音,轻声哄骗道:“我可是神胎哦,你跟着我,可比跟着这个苏庭,更有前景的呢。” 小白蛇摆了摆手尾巴,没有理会她。 小精灵也不气馁,继续努力。 其实外头的五只小怪当中,也有条蛇,并且对小精灵十分恭敬,但她却十分不喜,反倒是眼前这条蛇儿,长得十分可爱,让她十分喜欢,只是有些不大听话。 苏庭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感慨。 长得可爱,就是真理。 至于外头那条蛇,天生就是罪犯。 百九三章 难道将要出师不利? 吼! 半道上忽地跳出一只斑斓大虎,目光残暴,龇牙咧嘴,显得凶威凛然。 尽管这虎还未开灵,尚未修行,但凶威之盛,足以让寻常精怪都瑟瑟发抖。 两匹马儿惊慌无比,藏在马车下的五只小怪,也同样惊惧到了极点。 苏庭目光微凝,静静看着眼前。 场面仿佛静下,似乎一幅画卷。 一头庞然大虎,拦路半道。 一辆双驾马车,未敢动弹。 车上的少年,仿佛呆了一般。 轰地一声! 风从虎! 老虎怒吼一声,扑了上来,带起一阵疾风。 苏庭神色不改,随手一挥! 咻地一声! 刀光一闪,一瞬而过! 那凶猛恶虎陡然扑倒在地,砸起一片尘埃。 艳红的鲜血,从老虎身下弥漫开来,犹带着几分热气。 苏庭跳下马来,抽出一把剑来,朝着老虎走去。 小精灵问道:“你要干什么?” 苏庭头也不回,说道:“虎皮是个好东西,铺在马车里,还能取暖,而且听说虎骨能泡酒,虎肉也不错,更重要的是虎尾和虎鞭,听说很补……” 小精灵微微一颤,道:“杀就杀了,你还把人家分尸,未免太狠了些?” 苏庭怒道:“我要是没有本事,就被它活生生咬开,一片一片吃下去了……再说,昨天我抓了条鱼,切成鱼片烤着吃,你怎么不说狠?” 小精灵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苏庭把这虎分尸,逐一分开,忽然心中一跳,暗道不对劲。 “这次来京城,路上怎么这么多事?” “想我从落越郡到坎凌,一路上也是风平浪静。” “就算是普通人来到京城,在这太平盛世里,也没这么多事儿啊……何况我是修行人,一般有点儿眼力的,都被我王霸之气震跑了,至于妖魔鬼怪,压根不敢近身。” “可这一路来,劫匪也有,修行人也有,精怪野兽也有,拦路的倒是不少。” “要不是来的都是些小虾米,没什么大人物,我还当龙虎玄丹一事传出去了,引来不少事端。” 苏庭心中总觉得有些古怪,他回望一眼,看了看车厢里,心中暗道:“而且,我若是带上表姐,有人见色起意,出现争端,也就罢了,可我现在带着只鸟,哪来这么多事?” 他摸了摸下巴,心道:“难道我从坎凌来到京城,这次盛会将要出师不利?” …… 收拾了这只老虎。 苏庭上了马车,运用沾染了法意的真气,帮两匹马安定下来,才让它们开始上路。 至于小精灵,费力将虎皮上的血腥气去了,铺在车内,坐在上边,觉得十分舒服,也颇是暖和,颇是满意。 “小丫头,我有点儿事情,觉得应该与你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小精灵头也不抬,逗弄着小白蛇儿。 “考虑到你这小丫头,其实是神胎,指不定京城里有人能认出你来,到时候对你不利,而我虽然厉害非凡,可要参加盛会,只怕顾不得你。” “这是什么意思?”小精灵抬起头来,道:“你要赶走了我啊?那我要不要跟你辞行?” “辞行个什么?”苏庭怒道:“我的意思是,这次为了你的安危,咱们就不入京了。” “不入京?为什么?” “主要是为了你,但实际上,其实入京也不好玩,也就是在众人面前,出一出风头,在盛会上再是威风,也免不了是跟人家打生打死而已。” 苏庭正色说道:“像我苏某人,一向低调内敛,也不喜欢人前显摆,从来是淡泊名利,虽然一旦上场,这盛会魁首铁定要入我手,但是我也不想太出风头,加上担忧你的安危,苦思冥想之下,也觉得这次入京不妥。” “可你不是对那个魁首的奖励,势在必得么?” “那个葫芦铁定是我的,但我觉得咱们不必按部就班,去京城参与盛会,再跟人家打生打死,才能取得葫芦,可以换个方式。” “这又是什么学问?”小精灵讶然道。 “这个叫做杀人夺宝。”苏庭认真解答,道:“虽然我还没试过,但或许可以试试这种方式。盛会咱们不参加,但咱们埋伏起来,等那盛会魁首拿着葫芦出来了,我把他放倒,抢了东西就跑。” “不是叫杀人夺宝么?为什么不杀人?”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苏庭怒道:“叫法是这个叫法,但杀不杀人,还得看情况,你不知道我一向心地善良么?” “你好像怕了?”小精灵迟疑道。 “怕?苏某人会怕?我怕什么?”苏庭震怒道:“胡说八道!” “你怕在京城里,打不过人家,所以想要偷袭人家?” “放屁!苏某人何等人物?我功法至高,传承不凡,凝就天意,以三重天道行在元丰山得获阳神真人才有的长老待遇!” 苏庭哈哈一笑,不屑道:“莫说一群散修,就算放眼当今各大圣地,放眼道门二山之中,当代之内,论起魁首,舍我其谁?” 小精灵点头道:“那好,咱们入京吧。” …… 南方。 天穹之上。 车辇之中。 红衣女子仍是虚影,但已凝实不少,她与苏悦颦聊了几句,安抚了这姑娘的惶然心绪,旋即取过自家父亲的令牌,运动法力,传出了一条消息。 恰好就在这时,老者从外头进来。 “闺女,你这是作甚么?” “在外多年,想念师兄,顺手借你的令牌,与他报了个平安。” “你也太急了些,再过不久,咱们就回元丰山了,跟那猴崽子说什么?” “也就稍微叙旧,另外,我也随口提了声,说您老认了个兄弟,正去往京城。据说师兄有几个弟子,就在京城修行,探听各方风云,正好可以照看这位师叔。” “你……” 老者面色变了又变。 所谓结拜兄弟,他何曾有放在心上,只不过是给自己闺女设立一个辈分的障碍,避免跟那混账小子发展出什么来。 招揽苏庭这潜力极高的少年,赐予他元丰山外门长老的身份,倒是不假,但至于所谓兄弟关系,他压根就没有当真,更没有想过把这层关系公开。 现在自家闺女将此事传开…… 他张了张口,手指微颤。 与一个后辈小子结拜兄弟,这传了出去,在同辈老友以及仇敌面前,岂非颜面扫地? 百九四章 拜见老二爷! 遥遥望去。 这座城池,矗立于天地之间,城墙高耸,两侧延绵,仿佛望之不尽。 京城所在,乃大周最为繁华之地。 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进城出城,人流车马,也都颇为热闹,把守也是十分严密。 而就在不远处,人群后方,但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车厢宽敞,华丽大气。 这车赫然是双马拉车,一棕一白,乍看之下,仿佛黑白两色,显得十分不凡。 双驾马车,乃士子出行。 其实苏庭不是士子身份,只能算是一介白身,没有资格用双驾马车,但倒也没有谁来查他的资格。 但这也并非守城将士过于疏忽,只是京城向来规矩森严,极少有谁胆敢逾越身份,用双驾马车的几乎也都只是士子。 且对于守城将士而言,若是查了,便容易得罪对方,与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此,苏庭只是在查验一番后,便入了京城。 所谓查验,不过是掀了一下车帘,便放下了。 这敷衍了事,也算给他一个方便。 至于那些寻常百姓,便是连背上筐里的番薯,都被掰了开来。 …… 踏过城门,走入城内,仿佛通过一条宽阔的隧道,竟然足有数丈,可见这京城的城墙又是何等厚实。 京城之内,繁华无比。 两侧店铺林立,街头摊贩摆设,人来人往,车马流通,声音吵杂,显得热闹无比。 “不愧是京城,好生繁华。” 苏庭笑道:“无论是落越郡还是坎凌,都远远不能相比……难怪那些个深山老林里修行的人物,来到红尘俗世之间,都要把持不住道心,沉沦红尘俗世之内。” 小精灵哼了声,道:“难道你就能把持得住道心了?” 苏庭哈哈笑道:“我见过比京城繁华的地方,里头有着更好玩的事情,比这京城更令人放不下,但我也已经放下了……” 小精灵不屑道:“又吹牛了?” 这回,苏庭倒是少见地沉默下来,没有解释,只是略微一叹,过了片刻,才道:“过了这次盛会,我就离开京城去,这京城虽然繁华,毕竟红尘俗世,留不住我这世外神仙。” …… 就在苏庭踏入城内之时。 先前查验苏庭马车的那位将士,来到城墙上,低声道:“已放他去。” 前面是一位道士,貌若花甲,神色肃然,手中捧着一面镜子,色泽古朴,照应着城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其中人群,显化在镜中,各有不同。 其中不乏有人光芒湛然。 那是修行人。 “先前那少年,十分古怪。” 老道皱眉道:“无论修行中人,还是妖魔鬼怪,但凡在这宝鉴之内,都会显露出不同来……但先前那个少年,却没有多少变化,仿佛只是个凡人。” 适才那将士低声道:“难道他不是凡人?” 老道沉吟道:“宝鉴之中,倒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他的两匹马儿,都是几乎成了精怪的,而且在他车下,藏着五头精怪……车中也有一股凶威煞气,像是虎威,其中还有一股气息,氤氲难测。” 这小将沉吟道:“先前掀开车帘,确实见得一张虎皮,还有一只青鸟。” 老道低声道:“青鸟?” 他沉吟不语,良久,才道:“这少年不同于常人,先盯着他。” 将士微微点头,道:“我这就吩咐下去。” 老道神色严肃,目光微凝。 或许这少年当真是凡人,只是身边聚敛了不少宝贝,又聚集了些精怪。 精怪缠身,也不知是福气,还是晦气。 但也或许,这少年深不可测,越过了宝鉴所能检测的范畴。 甚至是这少年学得什么秘术,宝鉴都无法勘破。 “前面一种倒也罢了,若是后面两种,那么这少年就太过不凡了。” 老道低声道:“我镇守城门十三年,除正仙道的葛正轩之外,也就只有这个少年了。” 正当他这么感叹之时,便见宝鉴之中,又显现出了好些个修行中人的气息。 而就在这时,先前那个将士,也已经折返回来。 但在这将士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道士。 老道转过头来,微微皱眉,道:“你是元丰山的?” 年轻道士微微施礼,道:“正是。” 老道问道:“你来干什么?” 这年轻道士微笑道:“只是知会师叔一声,先前那少年,确实是修行人。” 老道闻言,反倒眉宇一挑,道:“这与你们,有何干系?” 年轻道士笑道:“自然是有关系,所以才有晚辈前来,让师叔撤去监察这少年的眼线,免得浪费精力……” 老道缓缓说道:“老夫的职责,是监察所有入城的修行人,并且鉴别身份,由司天监接引。” 年轻道士微笑道:“晚辈这次来,正是接引这少年的,明日他便会亲去司天监,师叔不必太过费心费力了。” 老道沉吟道:“他是什么人?” 年轻道士沉吟着道:“不管怎么说,现在他还是个年轻人,也是个散学修士,参与这次盛会,倒还是有资格的。” 老道深深看了他一眼,未有开口。 …… 苏庭与小精灵,驾着马车,在城中游走。 这座京城,十分热闹,也十分广阔。 “白天已是这般热闹,不知夜晚如何?” “是否也如我前世那般,灯火通明,夜如白昼?” 苏庭微微闭目,心中闪过一幕幕场景,灯红酒绿,热闹繁华。 过得片刻,他微微睁眼,道:“咱们找个地方落脚,天色也快暗了,正好看看夜里的京城,是不是比白天还要热闹?我想这地方如此繁华,兴许每个夜晚,都要比坎凌的庙会更为热闹……” 小精灵听得十分向往,但却又问道:“你不是要参加盛会,争夺魁首么?咱们现在应该先探查这场盛会情况才是。” 苏庭笑道:“不急,司天监就在那儿,亮出修行人的身份,自然就有资格了……还是正事要紧,找个地方休息,今夜游玩一番。” 声音才落,他忽然顿住,目光微凝,看向一旁。 道路一侧,站着个年轻道士,眉目清俊,面带微笑。 苏庭见状,神色凝重。 这道士的修为,高深莫测,至少已是上人。 而更重要的是,这道士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注视着自己。 这道士正是为自己而来! 苏庭心念一动,神刀蓄势待发,沉声喝道:“哪里来的道士?” 那年轻道士上前来,躬身一礼道:“元丰山后辈弟子余仁,拜见老二爷。” 老二爷? 苏庭闻言,先是一呆,旋即沉寂半晌。 良久,才见他眼角抽搐了下,深吸口气,咬着牙道:“就特么不能换个称呼么?” 百九五章 你们要帮我作弊? 年轻道士闻言,稍微一怔,不明何意。 苏庭恼怒道:“你师父是谁?” 年轻道士低声道:“家师云许,师承元丰山中,信天翁一脉。” 苏庭沉吟道:“这么说来,我兄信天翁,是你师祖,我也就是你师叔祖。” 年轻道士稍有迟疑,道:“门中与师祖同辈的长老,均为师叔祖,但各有名号,而您……” 话虽未尽,但语意已然明朗,苏庭毕竟不是元丰山的师叔祖,而是师祖的结拜兄弟,终究是要区分开来的。 “我怎么了?我就不能称师叔祖么?”苏庭面带怒色,最后才拂袖道:“大不了叫我叔爷,这什么老二爷的称呼,谁教你的,觉得好听么?” 年轻道士仔细想了想,倒觉得十分顺耳,也算好听,但不知为何这位长辈对于这个称呼,何以如此抵触,倒也不愿触他的霉头,只是低声道:“余仁明白了。” 苏庭这才满意,说道:“你怎么知晓我来京城?此次来是特地接待我么?” 年轻道士躬身说道:“二老爷前往京城,是师祖与师尊所言,经恩师吩咐,弟子在城门等侯已有两日。” 苏庭听得二老爷的称呼,也觉得别扭,仿佛总有人说自己“二”,但却也总比老二好得多。 “嘿,我这大哥还是比较照顾我的嘛。” 苏庭看向年轻道士,说道:“那正好了,我要寻个落脚的地方,那就去你的住处罢。” 年轻道士施了一礼,在前领路。 —— 京城乃是大周朝廷的中心。 这里的风起云涌,牵扯着整个天地的走向。 即便是各大仙宗道派,也不能视而不见。 因此这京城,便成了各大宗派后辈弟子在红尘历练的地方,实则也是成为宗门在京城的眼线。 “红尘历练,出世入世。” 苏庭看向余仁,笑道:“你可曾被这繁华京都,迷花了眼?” 余仁应道:“弟子深知红尘俗世,牵扯道心,故而入世以来,多在道观之中,不敢外出。” 苏庭闻言,心中微动,但却没有继续开口,毕竟初次见面,交浅言深,未免鲁莽。 而在余仁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道观。 这座道观,显得颇为冷清,倒没有什么鼎盛香火。 “观中的师兄,多在修行,少数几个出门在外。” 余仁这般笑着,也察觉出苏庭神色间的异处,又道:“观中诸位师兄,与我一样,都喜欢安静,不喜吵闹,所以,倒也不想其他道观寺庙那般,有什么信徒香客。” 苏庭笑道:“京城之中,寸土寸金,你们占了这么个地方,不用来做生意本就浪费了,现在建了个道观,却连信徒都拒之门外,岂不是要饿死?” 余仁说道:“能够在京城当中有这么一座宽阔位置,对于常人来说,自是不易,但是对于元丰山来说,便是轻而易举。至于吃饭的问题,我们都已辟谷了,并且山门之中,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派来一位入世弟子,轮换另一位弟子回山,而在此期间,也会带来不少灵丹妙药,助益修行。” 苏庭点头道:“这倒也不错。” 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弟子来换班,而且还带了补给。并且,这样一来,那新来的弟子,带来了所谓的“礼物”,还不会被人排斥,照小精灵的话来说,这其中倒也不少学问嘛。 正当苏庭这般想着,余仁却又说出了让他心花怒放的一句话。 “二老爷如今也是本门的外门长老,门中按例也会赐予修行之物,您在京城这段日子,会随着入世弟子,送到这观中。” “你再说一遍?” “嗯?”余仁呆了下。 “刚才的话,你重复一遍。”苏庭欢喜道。 “……” 余仁不知何意,便又重复了一遍。 苏庭听得十分高兴,暗道:“原来今后苏某人也算是端着铁饭碗的了?” —— “二老爷随我来。” 余仁在前带路。 苏庭将马车停在前头,旋即招手,将小精灵幻化的青鸟,招到身边,站在肩上。 “等会儿……” 苏庭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你不先给二爷找个地方落脚,好让我放置些行李,稍微休息一番,现在就带我去哪儿?” 余仁心觉无言,说道:“您身为修行中人,难道赶路还累么?” 苏庭仿佛看着个蠢货,道:“千里迢迢赶到京城,能不累么?” 余仁咳了声,道:“其实入京的修行人,都有司天监接引,但您算是例外,我拦住了司天监,先将您领来道观之中,但是您要参与这场盛会,却还是要以散学修士的身份,进入司天监去住的。” 苏庭摸着下巴,恍然道:“原来如此,但这也不错,在大周境内,司天监对于修行人而言,几乎如同头顶上的利剑……我倒也想看看,这司天监之内,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余仁微笑道:“您会见到的,但先将您接来道观,也是恩师的意思。” 苏庭问道:“什么意思?” “您的身份,尚未公开,并未在元丰山真正记名,更何况,您本身也并非出自于元丰山,所学的也不是元丰山的功法道术,这次来到京城,便先按下身份,依然是以散学修士的身份,去参与盛会。” 说到这里,余仁笑道:“只不过,您毕竟是元丰山的外门长老,更是师祖的兄弟,总要有些优势。” 苏庭眼前一亮,喜道:“你们要帮我作弊?” 余仁神色一滞,满是古怪,旋即咳了声,才低声道:“元丰山乃是道门圣地,行事公正,绝不作此事。” 苏庭闻言,稍觉遗憾,但手上一挥,正色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元丰山行事风格,与我苏某人一样光明正大,这也是我愿意成为元丰山外门长老的原因。” 话说完毕,他忽然探过来,悄声道:“但你说的优势,又是什么?” 余仁正色说道:“正是要跟二老爷细说,关于司天监此次盛会考验的方式,以及诸般要点。” 苏庭顿时一怔,脑海中也有些茫然,难道这是考试之前抓重点? 百九六 京城云涌 京城盛会,经由司天监发起。 在寻常修道人眼中,司天监背后是大周朝廷,但苏庭已经知晓,司天监的背后,乃是道门二山之一的守正道门。 关于司天监盛会,寻常散学修士,或许清楚的不多。 但是元丰山作为道门圣地之一,在京城中也有一处道观,所知甚多。 “寻常散学修士,能知京城盛会之事,赶来京城参与此次盛会,已是难得,但知晓内中详细的,着实不多。” 余仁说道:“当然,不乏有些散学修士,曾经参与过盛会,如今年龄还未到限,仍能参与,他们算是稍有几分经验……此外,也不乏一些老修行,提携后辈,告知一些盛会上的诸般事项,但司天监的盛会,也时常变动。” 他看向苏庭,笑着说道:“但对于元丰山而言,要知晓这些变动,倒也不难。” 苏庭略有恍然,道:“这么说来,比起他人来,我的优势便是已然知晓司天监的盛会内容,考核事项?” 这不是考前先看过题目了么? 倒真是个不错的优势。 只不过,这盛会难道不是擂台比武,打出个胜负来么? 余仁似乎看出苏庭的疑惑,顿时笑道:“司天监的盛会,若只是便成了俗世武林中的擂台比武,岂非太过无趣了些?更何况,修行人的手段,千般万种,倘如局限于小小一片台上,总有许多人施展不出本事,未免过于不公了些。” 苏庭点头道:“这倒也是。” 说着,他打量了余仁一眼,笑道:“看你道行颇高,但年纪却不算大,可越过了这盛会的年龄界限?” 余仁微微摇头,说道:“弟子还差两年,才越过这个年龄限制,但弟子乃是元丰山弟子,并非散学修士,是不能参与司天监此次盛会的。” 苏庭闻言,说道:“可惜了。” 余仁笑道:“倒也不可惜,弟子若能参与盛会,那么其他师兄也能参与,本也就夺不得魁首的。” 苏庭微微点头,说道:“这倒也是,有二爷我来参与,你们也只是去见见世面的。” —— 司天监。 国师居所。 “此事如何?” “仙法已经传下,然而本门年轻一辈,尚无得此缘法之人。” “世间修行人无数,尤其是散学修士,尽管旁门左道甚多,但也不乏奇思妙想之辈,将这一次缘法,投入盛会当中,寻得有缘人。” “弟子明白。” —— 城门之上。 老道士捧着宝鉴,目光沉静,审视来往之人,寻出其中修行中人。 这许多修行人,都将有司天监之人接引。 忽然之间,这老道目光一挑。 只见在城门前头,来了一人,身着白衣,气态飘然,在他身侧靠后,还有两个仆从,极是恭敬。 “哦?” 老道眉宇一挑。 这白衣青年,是个修行人。 但这并不稀奇,近几日不少修行中人,来到京城。 只是令人感到稀奇的是,这白衣青年身后的两名仆从,赫然也是修行中人,道行甚至不浅。 “能折服同辈修行人,此人倒真是令人感到意外。” 老道这般念着,目光落在那白衣青年的折扇之上,偏头吩咐道:“杜?查一查此人是谁,看此人是否早已记录在册。” “是。” —— “云迹师兄,有何吩咐?” “国师有令,将此番所有修行人的身份来历,尽数归列在册。” “是,贫道这便去办。” “不要有所疏漏,我司天监要想监察天下修行人,便须得先将天下修行人,统计在册,方能治理,把持秩序。” 云迹道人沉吟道:“近来修行之辈入京,尤其是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未必懂得规矩,要严加防范,必要之时,允许杀鸡儆猴。” 那道人心中一凛,低声应是。 —— 从道观之中出来。 苏庭颇有意气风发之态。 司天监的套路,总算摸清楚了。 “二老爷。” 余仁施了一礼,道:“弟子便送到这里了,毕竟您的身份,依然是散修。” 苏庭摆手道:“我知道了,这就往司天监去,看看这司天监的风景。” 余仁伸手一点,在苏庭腰间令牌上,点下一滴血,才道:“弟子在令牌上,留下自身血气,只要在京城之内,二老爷便可借助令牌,通过血气,向弟子传讯……无论二老爷在京城遇上什么事情,都可运用此令牌,弟子必尽心尽力,处置妥当。” 闻言,苏庭满意道:“很好,我有事就找你,不会客气的。” 就在这时,余仁忽然一顿,手中一翻,似乎有光芒闪烁,他脸色微沉,手中一捏,当即光芒消散。 苏庭见他面色有异,心中疑惑,但他也有自知之明,毕竟不是元丰山的弟子,倒也不好打听。 可余仁倒是看向苏庭,说道:“此次盛会里头,年轻一辈的散修里,有些名声的,有些本事的,几乎都与二老爷说过了,但未想还添了一个。” 苏庭眉宇一挑,道:“如何添了一个?” 余仁说道:“此人来自于偏远地方,以往也未在司天监记名,但近来有些名声,可也并不响亮,但适才不久入京时,被守城老道看见,将他接引到了司天监。” 他看着苏庭,皱眉道:“经弟子在司天监的好友传来消息,此人名声虽然不大,但道行却不浅薄,至少凝就了阴神,身边还有两个仆从,均为修行人……如今司天监给他的评定,是有望第一。” 苏庭嘿了声,道:“修成阴神的上人?倒是添了个对手啊?” 余仁点头道:“如今看来,确是如此,而且,此人近来才有名声,咱们尚不知他的底细,不似其他人那般清楚,须得稍加注意。” 苏庭说道:“我会重视一些,你有什么消息再通知我。” 余仁点了点头,送走了苏庭。 —— 离了道观。 苏庭驾着马车,去往司天监。 只是途中,却又停了下来。 苏庭认真思索,说道:“其实我认为,咱们不用参加盛会,等那个夺了盛会魁首的出来了,敲他一记闷棍,抢了葫芦就跑。” 小精灵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怯场了么?” 苏庭怒道:“放屁!要是怕了,我还想敲他闷棍?虽然以我的本事,压根不必敲闷棍,正面打出个盛会第一,也是洒洒水的小事情,只不过我喜欢节省些气力。” 小精灵呵呵两声,正要继续嘲笑两声。 忽然之间,前头忽然跌出一人,跌到了街道中间。 苏庭眼疾手快,当即一拉缰绳,两匹马儿也是聪灵,几近精怪,顿时停下。 “干什么?”苏庭皱眉喝道:“不要命了?” “哈哈哈,他要不要命,并不重要……”路旁忽有一个声音,哈哈大笑道:“重要的是,你这两匹马,少爷看中了,开个价罢。” 百九七章 你爹来了也得哭 苏庭眉宇一挑,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街道一侧,人群之中,有一青年男子,身着长衫,十分华丽,手执折扇,腰束玉带,颇有风姿。 这男子目光从苏庭面上扫过,落在拉车的两匹马上,摇头叹道:“两匹好马,堪称宝驹,竟用以拉车,简直暴殄天物。” 苏庭嘿然笑道:“暴殄天物与否,也都是二老爷……咳,你家苏老爷的事儿,与你何干?” 这青年男子闻言,反倒觉得十分有趣,看着苏庭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庭怒极而笑,道:“我特么管你是谁,你没事拦爷爷的路,吃饱了撑的?” 青年男子脸色沉了下来。 他身后的下人纷纷上前。 “哪里来的小子,有眼不识,不知我们公子是谁?” “惹着了我们公子,教你好看!” “不知死活!” …… 不单是这些下人,便是周边围观的百姓,也有几分叹息,似是为这个外来的少年,感到遗憾。 苏庭见状,心中便已明白,眼前这个青年男子在京城中显然不是第一次胡作非为,而且身份地位极高,就连普通百姓,也都识得此人。 小精灵低声道:“先前那个跌出来的,好像就是被这个人随手推出来的。” 苏庭斜了一眼,道:“先前这厮开口后,我便看清了,大概这混账玩意儿为了拦住咱们的马车,随手推了个人出来……那孬货也不敢多说,跑进了人群里,正看热闹呢。” 小精灵低声道:“那怎么办?看起来这家伙不好对付?” 苏庭嘿了一声,道:“不好对付,也是看是谁来对付。” 而就在此时,那个青年男子,来到了马车前端,伸手抚着那匹白马,眼神愈发欢喜。 苏庭坐在马车上,俯视下来。 那青年男子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本公子驯养出来的马儿,在京城中向来有名,赛马极少有败,本以为我的马儿已经出色到了极点,未有想到,你这些马儿,更是不差。这种宝驹,落在你这乡下来的小子手中,太可惜了,倘如经我调教,简直难以想象。” 他伸手抚着马头,平静道:“开个价吧。” 苏庭嘿嘿一笑,说道:“就怕你要不起。” 青年男子冷笑道:“你若是敢漫天要价,本公子把你沉在护城河里。” 苏庭摆了摆手,说道:“得,我胆儿小,只当怕你了……这么说吧,你要是能把这两匹马带走,免费送你。” 青年男子脸色一喜,道:“当真?” 苏庭点头道:“苏某人一言九鼎,从不说假话。” 车厢里的小精灵听了这话,险些从风珠上掉下来。 青年男子信以为真,顿时伸手抚着马头,便想借着驯马的本领。 然而那两匹马儿,忽地显得烦躁不堪,四处甩动。 苏庭心中暗笑,面带揶揄。 青年男子脸色已是不甚好看,低声喝道:“你们这两头畜生,不知我是何人,跟着我来,保你们成为闻名天下的宝马,总比跟着这个乡下小子拉车来得好。” 声音未落,当头一匹白马,陡然长嘶,人立而起,前蹄便踏落了下来。 “大胆!” 青年男子脸色霎时苍白,躲避不及。 倘如被马蹄奋力踏中,可是有性命之危的。 就在这时,身侧忽然探出一双手掌,将马蹄拨开。 那马身子一侧,马蹄踏在了地上。 而在青年男子身边,多了一个中年大汉,身材魁梧,只是脸色红润,气息粗壮,显然先前拨开马蹄,也费力不少。 “梁叔。” 青年男子心有余悸。 苏庭险些笑出声来。 小精灵幻化的青鸟,也是颇感无言。 这青年男子喜爱好马,本也不是什么恶事,但偏偏强取豪夺惯了,夺到苏庭身上来了。 须知,这两匹马儿,本就是上等骏马,尤其是那匹白马,更是不俗,而后来经过苏庭真气屡屡温养,虽未直接点化,但也获益良多,几乎通灵,几近精怪。 这两匹马,如今也已聪慧,心知在苏庭身边,得益不小,也与五只小怪一样,不愿离开。 若是苏庭做主,要将两匹马儿送人,也就罢了,但要让这两匹马儿心甘情愿随他人离开,却是不易。 先前那白马人立而起,可是有着将这男子直接踏死的念头的。 “得,你与我的马儿无缘,滚开吧。” 苏庭挥手道:“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把握不住,让开罢。” 青年男子脸色变了变,沉声说道:“这两匹马我要定了!” 苏庭沉声道:“你能带走就给你,你带不走,就乖乖让开,苏某人陪你玩这么一会儿,只是我心善,不愿动手,莫当我不敢动手。” 青年男子阴沉道:“我父亲乃是大将军石年迹,你可知晓得罪了我的后果?” 苏庭据实答道:“不知。” 这位石公子面色骤变。 苏庭嘿然道:“好狗不挡道,真要拦我的道,你爹来了也得哭。” 石公子脸色阴沉,道:“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 未等苏庭说话,适才那中年大汉,已是往前一步,伸手朝着苏庭抓来。 “小子!给我下来!” 这一掌孔武有力,宛如铁钳一般拿了过来。 然而苏庭神色平淡,随手一挥。 衣袖拂动,轻柔无比。 啪一声响! 中年大汉陡然倒退,捂着小臂,露出骇色,额上已满是冷汗,手骨已然折断。 “内劲有成,算是个人物,可惜只能当个走狗。” 苏庭斜了他一眼,露出嗤笑之色。 其实在成就上人之前,修行人在正面争斗中,尤其是肉身体魄的较力中,多半是逊色于千锤百炼的习武中人。 可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苏庭已然凝就法意,且是道意,凝练了法意的真气,日夜洗炼肉身,已非是寻常修道人的体魄可比,体魄之强盛,比之于武道大宗师,也不逊色。 而这个大汉,固然也算强悍,可终究不是武道大宗师。 “你……” 那中年大汉面色变了变,道:“武道大宗师?” 苏庭摊手道:“你要这么说,也不算太错。” 中年大汉面色骤变,看向青年男子,似乎想要劝说一番……毕竟武道大宗师,当真不好招惹。 青年男子显然也看出了端倪,正要开口。 忽然之间,街道尽头,十分吵杂。 远远可见,一队兵马,军列齐整,披盔戴甲,腰配长刀,正朝这里奔跑过来。 “京城巡防?” 青年男子露出喜色,原本萌生的退意,也尽数消去。 武道大宗师又如何,不过一人之力,真能以一敌百不成? 他看向苏庭,狞笑道:“小子,你完了。” 百九八章 杀机凛然! 京城之中,有一支兵马,担任巡防之职,守护京城秩序。 而这一支兵马,便是掌握在大将军石年迹的手里。 “小子!” 石公子冷笑出声,道:“双拳难敌四手,任你本领再高,可否以一敌百?” 以一敌百,而这上百敌手,可不是寻常百姓。 眼前队列足足数十人,尽都是军中精锐,披盔戴甲,刀刃锋利,训练有素,也能配合得当,其中还不乏武学造诣深厚的人物,不少可以搬运气血,甚至有数位已成内劲。 本领再高,又能如何? 石公子看向那两匹白马,仿佛看着囊中之物。 “慢来。” 断了小臂的中年汉子,赶忙上前,低声道:“不要鲁莽。” 武道大宗师,在武学造诣上,已然登顶,号称千军万马之中,能取敌将之首级,来去自如,无可抵挡。 尽管传言或许夸大,尽管他也不曾见识过武道大宗师。 但武道登顶,在他这样的习武之人眼中,本就是如神话般的人物。 从猜测这少年是武道大宗师后,这中年汉子便失了与之为敌的心气,一心只有退却。 哪怕眼前有近百的精兵,可他也不认为,这便真能将一位武道大宗师围杀于此。 更何况,退一步说,即便真能围杀这样一位人物,这些精兵又要折损几人? 为了两匹马儿,这也未免太过不智! “你踢到铁板了。”中年人咬牙道:“不能胡来。” “胡来?”石公子寒声道:“今天这两匹宝马,他便是送我了,我也须得将他手脚打断,方能泄去心头之恨。” 苏庭斜着眼睛看他,心中略感无奈。 眼前数十上百名精兵,着实十分不凡,就算真是武道大宗师前来,也要忌惮,可也仅是稍微忌惮些许,却不见得会落败。 而苏某人的本事,如今可要比武道大宗师厉害得多,就这数十人,倒还真放不倒他。 只不过,苏某人一向低调做人,甚至都想饶过对方一回了,但这些纨绔子弟,为何总要欺负老实人? “摆明了不知死活啊。” 苏庭叹了一声。 …… 元丰道观之中。 余仁陡然睁眼,目光一凝,皱眉道:“二老爷出事了。” 他正要起身,前往那地方所在,去相助苏庭。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个年轻道士走入观中,笑着摇头,道:“不妨事。” 这个道士,赫然是在城门上,劝说司天监老道的那个元丰山道士。 余仁见他,忙是一礼,道了声师兄。 这年长些的师兄,看向苏庭所在方向,笑道:“上百精兵,放在八百年前,天庭未定之时,天机混乱,军中杀意与天机相合,威能无穷,甚至可以冲杀修成了阴神的上人,至于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在军中杀意下,都要法意溃散。” 余仁闻言,倒也松了口气,道:“如今终究不是八百年前的天机混乱之时。” 这师兄笑着道:“不错,如今军中杀意,跟当年不同,对于修道人而言,不再是那般令人闻风丧胆……更何况,听闻这位二老爷,乃是凝就天意,堪称奇杰,哪怕放在八百年前,上百精兵也都冲不散他的法意。” 余仁听出了师兄的意思,讶然道:“师兄之意,是不必出手?可这上百精兵,对于武道大宗师,都要造成威胁,而三重天修道人,正面迎敌,可还没有武道大宗师那般厉害。” 这位师兄笑着点头,说道:“若真有武道大宗师陷入这上百精兵合围之中,也未必真有性命之忧。至于咱们这位二老爷,不是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可比,他的本领比之于武道大宗师,其实厉害得多,甚至不会逊色于修成阴神的上人……” 余仁沉吟道:“可即便他有本事,但眼下有些麻烦,咱们这些做晚辈的若是袖手旁观,可不大好罢?” 师兄笑道:“眼下局势不同,二老爷是想要以散学修士的身份去参与盛会,最好不要太多牵扯。先前把他接进来,将司天监盛会的内中详细述说与他知晓,已经是破例了。” 余仁皱眉道:“那么……” 师兄笑道:“司天监把守整个大周朝廷的秩序,倘如在京城之内,自家老巢当中,还有修道人能如此轻易掀起风浪,大开杀戒,未免太可笑了些。” …… 近百精兵,军列齐整。 他们一言不发,肃然凛冽。 这些精兵,一身盔甲沉黑,腰间佩带钢刀。 尽管未有开口,但却有一股凛然之态。 这是军威! 无论是两匹马儿,还是五只小怪,都显得烦躁不安,惶然失措。 哪怕是身为神胎的小精灵,也有些坐立难安之态。 只有苏庭,显得十分冷静。 “军威?” “如虎威一般的威势?” “倒也真是令人沉闷。” 传闻放在八百年前,军中杀意与天机合并时,军中之人甚至根本无需动手,只是这一阵军威,就足以让寻常修道人闻风丧胆,为之乏力。 但如今在苏庭看来,也只是气氛稍微严肃沉寂一些。 “周大哥!” 那石公子看向领军之人,叫道:“此人极为张狂,竟在京城寻衅,不仅想要杀我,更打伤了梁叔,你速速将他拿下!” 周姓统领目光沉凝,看向了那中年汉子,见得对方捂着小臂,显然已是断折,目光眉宇一寒。 中年汉子心中一叹,只是低声道:“当心,他极可能是武道大宗师。” 周姓统领瞳孔陡然一缩。 “武道大宗师?” 周姓统领沉凝道:“我内劲有成,已有八年,至今没有摸到那个门槛,今日倒想仗着我这上百精兵,掂量一下武道大宗师的斤两。” 前头听闻武道大宗师称呼的将士,面面相觑。 真要应付一位武道大宗师,不知拼尽了他们这数十上百人,能否将对方留下? 但无论是否可以留下,至少前头的这些人,多半是无法活命了。 他们也是人,也有父母妻儿,并非纯粹的兵刃,心生怯意。 只是军令如山。 在周姓统领的授意之下,军阵渐成。 街道上的百姓不断退远。 “真是训练有素的一批精锐,可惜还是成了私军。” “区区一个纨绔子弟的两句话,不过为了两匹马而引起的口舌之争,就能让这些历经千锤百炼的精锐,不问事情来由,不问是非善恶,立即前来赴死,还将要为此丧命。” “地位高低,果然不同,难怪丁言费尽心力地想要脱离奴籍,成为自由之身。” 苏庭心有十分感慨,但下手可是不满,手中一结,法印凝成。 这一瞬间,上百精兵钢刀出鞘,寒光闪耀,整条街道都森寒无比。 但在这一刹那,苏庭脚下一踏,陡然来到了那石公子的背后。 不待石公子及众人反应过来,他一脚踏出,真气运转,踢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啪的一声! 石公子脊骨断裂,人也往前飞了出去。 “苏爷爷大开杀戒之前,先杀你个罪魁祸首!” 苏庭骂道:“贱货,我这次好不容易能平心静气,非得逼我动手!” 他看向围杀过来的诸位将士,神色凛然,法术凝在手上,便要迸发开来。 然而这时,他陡然觉得背上一沉。 轰然震响! 有一股气息,如山岳压落。 威压厚重,震慑八方。 “住手!” 一个声音,沉声喝道。 百九九章 司天监来人 “住手!” 一声沉喝。 苏庭只觉心中一滞。 而那近百精兵,也尽数停下。 苏庭目光稍沉,显得凝重,哪怕深陷重围,周边近百精兵刀刃相向,他也仍是视若等闲,但仅仅是这一道声音,便让他神色一变。 但那道声音,只是震住了场面,便消散无踪,也不见人影。 直到这时,忽有数人匆匆赶来,闯过百姓人群,闯入了军阵之中,来到了苏庭之前。 “你们……” 那周统领脸色剧变,露出骇然神色。 来的是几个道士,从手脚举动及体魄面相来看,并没有习武之人锤炼过的迹象。 但就是这样几个道士,竟是轻易穿过了近百精兵的森严军阵? “退下。” 领头那道士,神色冷淡,目光看向苏庭,说道:“修行中人,不可轻易在人前显法,扰乱俗世秩序,大周之内,此乃铁律,京城之中,尤是如此,你这少年,倒真不手软。”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总不能任人宰割罢。” 这道士深深看了苏庭一眼,旋即看向周统领,说道:“他要跟我走,你们退回去。” 周统领寒声道:“凭什么?你又是哪家的道士,竟敢包庇这行凶犯人?” 道士缓缓道:“司天监。” 周统领脸色微变。 若单论品阶,他自身的官职,便不会低于司天监的首正大人,至于石将军更是官居一品……但司天监的所在,却不能用朝廷上的官阶来衡量。 “司天监又如何?” 石公子咬着牙,狰狞道:“周统领,他想杀我,你若不能将他拿下,怎么见我父亲?” 姓梁的中年汉子,正搀扶着石公子,另一只手,不断运起内劲,在石公子身上穴位接连打落,激起血气,游走其身,试图接续断裂的脊骨及经脉。 石公子冷汗涔涔,剧痛袭身,浑身不断颤抖,他看着苏庭,眼神中满是仇恨。 苏庭略感无奈,说道:“看你的眼神,好不甘心,要不然把这群道士当成围观的,咱们再继续?” 那道士闻言,回身斜了他一眼,才近前去,伸手一拂,法力在石公子身上转了一层,消去对方疼痛,同时也是探查对方伤势。 探知过后,这道士脸色稍沉,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似乎觉得这少年出手太狠了些。 脊骨断裂,毁去半身。 正杀人容易救人难。 尽管出手伤人的那个少年,还只是三重天的道行。 但这伤势之重,除非是阳神真人出手替他接续,否则,这位石公子下半生只能躺在床上了。 “事情到此为止。” 道士看了那周统领一眼,又凑近前去,对这位石公子说道:“这人确实不是京城人士,也并非什么权臣后辈,但是他的本领及身份地位,在我们眼中不会低于你的父亲。既然此事是你挑起来的,你吃了亏也只好自己认,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 石公子咬着牙,道:“你胡说什么?就凭你司天监的人,想要保下这凶人?就算你们首正大人来了,也没这个能耐。” 道士笑了几声,意味难明,只说道:“年轻人自幼受宠,无忧无虑,享尽富贵,因而不识天高地厚,也还未见得这京城的深浅,只识得几分粗浅皮毛,贫道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要知道,莫说是你,就算你父亲来了,也奈何不了他。” 说完之后,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回去养伤,虽说好是好不了,但好生疗养,免得日后刮风下雨,疼痛得生不如死。” 石公子闻言,愈发气急,只觉脑袋都为之空白,他还要说话,然而那周统领上前来,搀扶住他,摇了摇头。 “此事我会报知于石将军。” 周统领神色冷淡,语气沉凝,不知是威胁还是怎样。 道士仿佛听不出言外之意,只是点头说道:“这也应当,毕竟他儿子成了残废,当老子的确实该要知道,只不过他作为一品大员,也能知许多事情秘辛。你也放心,此次带他这半条命的儿子回去,他知道深浅,不会降罪于你。” …… 不过片刻,众精兵归列齐整,护住石公子离开此地。 而外层百姓也被驱散,心中犹是难以置信,一向肆意妄为的石家公子,今次被人所伤,而那人居然还在重兵之下,被人保住了。 这真是难以置信,莫非那少年还是皇亲国戚不成? “就这样了?” 苏庭看向那道士,稍显意外。 那道士冷笑了声,道:“莫非你还想将这位石公子顺手宰了不成?” 苏庭沉吟道:“苏某人一向不喜杀人,只不过有人撞在手上,屡屡犯我,能杀也就杀了。据我所知,虽然司天监严禁人前显法,也禁止修行人肆意杀戮,但这种被人挑衅而杀人的,倒也不算犯戒吧?” 那道士深深看他一眼,说道:“话是这么说,但若真是染了人命,对你也是不利。更何况,他石家奈何不了修道人,而你这三重天的修道人,也不见得能应付得了朝廷命官。” 苏庭讶然道:“从何说起?” 道士平静道:“朝廷命官,一品大员,又执掌生杀大权,放在数百年前,天机混乱之际,这样的人物,就算是神仙下界,也不好轻易打杀。而如今虽说已是太平盛世,但毕竟是朝廷大员,权柄甚大,这个位置堪称是朝堂支柱之一,而朝局的动向,牵扯着百姓众生的运势,你若跟他扯上恩怨,对你十分不利。” 说到这里,道士看了苏庭一眼,微微笑道:“若是你杀了他,当朝国师会亲自追杀你。”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我只是想杀他儿子罢了,现在只是废了他,也罢……只当我大度些,就这么过去好了。” 道士略有无奈,说道:“贫道余乐,在司天监任职,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苏庭摊手道:“苏庭,落越郡来,为盛会而至。” …… 司天监。 云迹道人仔细吩咐了一番,待诸事吩咐妥当,才道:“将余乐寻来。” 然而旁边那人却低声应道:“适才京城之中,有不识规矩的修道人,与城中兵马起了冲突,险些于闹市施法,余乐师兄及时赶往,平息此事。” 云迹道人皱眉道:“不识规矩的修道人?” 适才那人应道:“大约是前来京城,参与盛会的散学修士,不大懂得规矩,但不知为何,入城之时,不曾有人接引,现在余乐师兄将人接引回来了。” 云迹道人哼了一声,道:“修道人进城,未有接引,那老家伙是干什么吃的?” 他骂了一声,而那人显然职位稍低,道行也浅,不敢应答,两边都不敢得罪。 平了些心气,才听云迹问道:“余乐回来了之后,立即让他来见。” 二百章 鱼龙池 司天监。 这三个字,对于大周境内的修行人而言,便是如同常人视之官府一般,颇有威慑力。 苏庭随着余乐,来到司天监。 这里临近皇宫,但却归列在皇宫之外。 这里十分广阔,走过前头一片空地,临近司天监的大门。 大门上两侧,各有一头石狮,匍匐在地,双眸微闭。 “嗯?” 苏庭眉宇一挑。 余乐道人平静道:“这两头狮子,色泽近石,但仍是活物,乃是国师豢养的两头大妖,吹一口气,便足以将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灭去。” 他语气之中,稍有些许打击的意味。 苏庭仿佛没有听出他言外之意,只是略有感慨,说道:“原来这么厉害,这么说来,你这上人的道行,也远远比不过这两个看门的?” 余乐道人脸色一滞,仿佛被人刺了一剑,不甚好看。 两头石狮陡然一震,目光齐齐看向苏庭,气势凛然,逼迫过来。 苏庭凝就的是道意,不至于在气势之下,被冲散法意,至于作用在精神上的威压,只是识海中那葫芦稍微一转,便消去了。 因此在这两头大妖的威压之下,苏庭神态依然,仿若不觉。 余乐道人心中暗自骇然。 世间修道人无数,哪怕散学修士,也当真不可小觑。 而那两头石狮,倒也没有什么举动,依旧闭上双目,仿佛不曾显露过气势。 “走罢。” …… 入了司天监。 满目景色,十分怡人。 苏庭说道:“传说中司天监能人无数,有专于修行的、有专于斗法的、有专于炼丹的、有专于符文阵法,风水秘术的、又有专于观星象,测命数,勘地势,见运道的……想来这司天监内外的风水,也是有高人布置的了。” 余乐听他赞赏,面上露出笑意,道:“不错,于司天监中布置风水的,不是旁人,正是家师。” 苏庭笑问道:“你师父是谁?” 余乐应道:“家师乃是司天监云迹道人。” 苏庭闻言,怔了半晌。 余乐见他神色有异,不禁问道:“你认得我师父?” 苏庭咳了一声,道:“听过大名。” 余乐仿佛有些得意,笑着说道:“家师道行高深,于司天监中担任重职,声名确实不小。” 苏庭点头道:“这倒也是。” 他神色古怪,在余乐面上扫了几次。 这小王八蛋,仗着是上人的道行,司天监的身份,在苏爷爷面前,不是抖威风,就是显摆打击。 等你回去见了你师父之后,下次见我苏某人,多半还得叫爷爷。 …… “这里是司天监中央。” “这池塘乃是家师亲自所设,方圆九步,深达十三尺,引地下之水,结合周边风水布置。” “池中鲤鱼三千五百九十六尾,每逢喂食,鲤鱼浮出水面,大片光彩,十分美丽。” “你若有缘法,兴许能从其中得出什么感悟,当年贫道便是从中得悟,成就阴神。” 余乐道人领路而来,稍微介绍了一番。 苏庭闻言,朝着那池塘看了几眼,心中愈发感到惊异。 这池塘之中,竟然还能使人感悟,得成上人? “云迹道人的布置,真是令人感到惊奇。” 苏庭这般念了一声,又不禁问道:“何以池中鲤鱼有三千五百九十六尾?” 余乐笑着说道:“当年池中建成,先帝放下一尾鲤鱼,国师放下一尾鲤鱼,家师放下一尾鲤鱼,加上各方大人物,总共十三尾鲤鱼,繁衍至今,有三千五百九十六。” 苏庭呵呵笑了两声,心中暗想,这司天监未免太闲,这池中多少条鲤鱼,还整天计算多少? 余乐似乎看出他的意思,说道:“你可听过一句话?” 苏庭问道:“什么话?” 余乐说道:“池鱼满三千六百,得一蛟。” 苏庭闻言,目光陡然一凝。 池鱼满三千六百? 得一蛟龙? “其实鱼儿繁衍,只须一条鲤鱼,腹中鱼卵就数不胜数。” 余乐道人说道:“但是繁衍至八年前,就有三千五百九十六尾,可偏偏这些年来,一尾鲤鱼也添不得,数量不多也不减。” 苏庭心中愈发疑惑,看向余乐,说道:“为何?” 余乐说道:“这些鲤鱼,不是凡类,乃是龙鱼,外力不可干涉,只能借助风水,借助运势,让它们自行繁衍,如若满了三千六百,那么也就到了可以诞生蛟龙的时机。” 他看向苏庭,沉吟道:“这种时机,千载难逢,如能得遇,必定获益无穷。” 说完之后,不待苏庭有所感慨,便听这道人笑着道:“是我多说了。” 苏庭摸着下巴,一言不发。 余乐道人吐出口气,说道:“其实接引外来修行人的道人,都会跟来人稍微解释司天监的一些东西,但他们地位不如我高,不如我这样,知道许多秘辛,我一个不慎,告诉你的太多了。” “只不过,这也无妨,告诉了你,反正你也没机会看见那一幕,倒是让你心中向往,却无可奈何,满是遗憾,当真抱歉了。” 尽管是在道歉,但却没有半点诚意。 苏庭斜着眼睛看他,心中愤愤不已,这孙子铁定是故意的,被自己怼了两回,总想找回场子。 又走了一段道路。 经过一片园林。 “前方就是你的居所。” 余乐道人停下脚步,看着苏庭,说道:“那里居所甚多,都是前来京城参与盛会的修行人,我领你挑个住所,回头你再牵回马车,从后方绕过来,将行李安放好。这几日间,就安稳修行,等侯盛会开始。” 苏庭点头道:“很好。” 余乐道人领着苏庭,继续往前。 入了这片居所。 眼前所见,房屋甚多。 人群也是不少,尽都是修行中人,衣着也颇古怪,有道人打扮、有僧人打扮、有儒生打扮、也有富家公子打扮、有衣着华丽的、也有衣衫破旧的。 奇装异服,男女老少,尽都不少。 见得有司天监之人,领着个少年进来,反应各有不同。 有人仿若未觉,有人视而不见,有人扫过一眼便不理会,也有人仔细打量,更有人死死盯着,仿佛看着什么大敌。 “你的住所,就在前头。” 二零一章 石将军,杜公子 这里可算是司天监的后院。 这里的房屋,数量极多,最初时约莫便是为了大量建造起来,便也谈不上多么精致华丽,仅是能遮风避日,让来客有一个居所而已。 但鉴于周边尽是修行人,房屋内外倒也都有阵法的痕迹,能隔绝外人窥探。 苏庭打量了一番,这些房屋已有些许年月,并非近日建成,想是历代盛会遗留下来的。 但比起其余人等,自己入住的这一间,倒有些特异。 房屋之中,格局稍有不同,风格略具韵味。 “看来上一次盛会时,住在这里的那位修道人,算是个闲得蛋疼……” 苏庭咳了一声,怎么说自己也算得了少许好处,住得舒服些,也就改了个说法,道:“也算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尽管只是暂居此处,依然花费了些许精力,把这居所改造了一回。” 小精灵瞟了他一眼,没有太多理会,只是对这房中稍作打量,还算满意。 房外还围了一层空地,也是方便,正好停放马车。 “把行李搬下来了。” 苏庭着手准备,其实真正贵重的物事,都是苏庭随身携带,好生安放,至于车上,多是黄金珠宝,衣服杂物等等。 “收拾好了,今晚上咱们看看这京城之内,究竟有多繁华。” —— 石府。 石将军身居高位,执掌兵权,乃是发号施令之辈,早已不是当年须得冲锋陷阵的士卒,但他依然没有放下一身武艺,每日锤炼,未曾间断。 但今日石将军倒是破天荒地没有练武,而是往后院去了。 后院有一位公子,带着两名仆从,在石府住了一夜。 石将军迎接这位公子时,极为恭敬,可见这是贵客,但府中众人也不曾想到,将军竟是如此重视。 “杜公子。” 石将军来到后院,便见那院中石椅上,坐着一位白衣青年,清逸不凡,而两侧各有一位仆从,侍立在旁。 但就是这两名仆从,也颇有昂然姿态,常人似乎只看了一眼,便会心生敬畏。 “石将军一大早便起身了?”杜公子看了过来,面带微笑。 “平日时正在练武,疏动筋骨,今日贵客在府,自是不敢携带,石某正要向公子请安,却怕扰了公子晨时的修行。”石将军躬身一礼。 “晨曦起时,便是我收功之时。”杜公子说了一声,又道:“石将军平日练武,今日怎么又懈怠了?” “公子在府,石某怎敢怠慢,更何况,卖弄这粗浅武艺,在公子这等神仙中人眼中,未免太过可笑了些。”石将军这般说道,稍有自嘲。 “将军自谦了。” 杜公子微微一笑,却没有多加否认。 石将军也未有什么情绪,只是笑道:“对了,此时是到用餐时,公子可要尝一尝京城的特色?” 杜公子还未答话,身后的一人便笑着道:“将军客气,只是我家公子修行有成,早已辟谷,不食人间烟火了。” 石将军闻言,愈发恭敬,道:“是石某疏忽了。” 杜公子微微摆手,笑道:“不妨事,虽说已能辟谷,但也不是要禁口舌的,世间美食若不能尝,倒也是憾事。” 石将军闻言,喜道:“石某这就吩咐下去。” —— 待石将军离去。 只听杜公子身后左侧的男子笑道:“公子,这人看似一个莽夫,但从昨日到现在,倒也算细心了。” 杜公子淡淡道:“若只是一个莽夫,他也当不得朝中大员。” 另一个仆从问道:“公子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杜公子笑了声,说道:“早年他部下的将士在山道驰马,将我撞落山崖,而我运道极好,从中得了前人的传承,踏上修行的道路。后来,我准备报仇之时,正逢这石将军遇险,我顺手显露手段,救了他一回,事后他便将我当作神仙般看待,至于那他将我撞落山崖的将士,也顺手斩了。” 两位仆从闻言,恍然道:“原来如此,但有一点,他倒也没有认错,公子着实便是神仙般的人物,日后前程远大,必能真正得道成仙。” 杜公子闻言,神色淡然,只是眼神中掠过一抹光泽,旋即消去,才听他道:“其实我能得遇机缘,也算他那将士的一分功劳,如今也算记在他的身上了,那次救他一回,权且当作还了这功劳。尽管因果消了,但他这将军,还算不错,对我也算恭敬,便也高看了他一眼。” 说着,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摆,说道:“尝过京城的美食,也是该回司天监的住处了。” —— “将军。” 才出院门,便见老管事匆匆跑来,神色间十分慌乱焦急。 “怎么?”石将军略微抬手,沉声:“何事如此慌忙?” “周统领将公子送回来了。”管事低声道。 “这混账小子,又惹了什么事情,让周统领把他送回来?”石将军微微皱眉。 “公子他……”那管事脸色苍白,迟疑了下,凑近前去,低声道:“公子被人重伤。” “你说什么?” 石将军目光一凝,刹那之间,杀机显露。 这一瞬间,他与先前温和带笑的姿态,全然不同。 刹那之间,他背脊挺直,俯视下来,躯体仿佛高大了许多,目光森然,杀机凛冽。 习武之人的血气,沾染性命的煞气,尽数迸发开来。 “谁动的手?” 石将军寒声道:“这混账小子,又招惹了谁?京城之中,但凡不可招惹的达官显贵,他都记在心底,如何还有此事?” 管事低声道:“听闻是外来之人。” 石将军脸色变了变,才道:“让周统领把人带过来。” 这管事迟疑了下,道:“还有梁仲,他似乎受了伤,是要一起进来,还是送去养伤?” 石将军皱眉道:“护卫不力,自当军法处置。” 说着,石将军稍微挥手,道:“你不要露杀机,借个养伤的说法,将他哄到后方,待我见过周统领,再来处置他。” 管事心中一凛,道:“小人明白。” 石将军顿了一下,又道:“再派一人,请大夫过来。” 管事应了声是,抬头看去,欲言又止。 公子的伤势,他不敢提起。 只能将军亲自去看。 二零二章 买买买! 石府上下,一片沉寂。 大堂之中,石将军神色凛然,眼神冰冷。 他自幼习武,从军多年,手中沾血无数,见过各种伤势,不过稍探一番,便知自家这混账小子,已是彻底废了,哪怕性命能保,下半生也只能在床上躺着。 “好狠的手段。” 石将军缓缓说道:“他衣内穿着一层宝甲,能挡刀剑,能消劲力,但对方一脚,仍然透过宝甲,碎了脊骨,触及脏腑,倒也是好本事。” 这宝甲乃是皇上所赐,在他官封一品时,一同赏赐下来的。 近年来他极少外出,加上武艺日渐深厚,自觉已无须宝甲,但这儿子却时常惹是生非,尽管在京城之内,又有护卫随身,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危,但难保碰上了什么不开眼的,因此才将宝甲赐予此子。 未想当真遇上了个不开眼的,但却是能够透过宝甲,将人重伤,立时残废。 “此人一脚,本意是直接将人踢死,好在被宝甲挡住,尽管废了,却也勉强留了一命。” 石将军站起身来,道:“便是我亲自出手,都没有这样的本事,此人武艺之高,只怕内劲大成,甚至到了武道大宗师的层次。” 周统领低声道:“梁仲与他交手,一个照面,就断了臂骨,直言此人是武道大宗师。” 石将军目光一凝,心中微沉,道:“这混账小子,如何招惹了武道大宗师?” 周统领说道:“据说是见了对方拉车的马儿,心生喜意,想要买来,只是对方不愿,恶言相向,故而公子动怒。” 石将军看了昏迷过去的儿子,叹了口气,道:“先让大夫过来,给他治伤,免他疼痛。” 说了这句之后,他才缓缓往前走来,问道:“武道大宗师,能以一敌百,千军万马之中,也能来去自如,不易应付。” “侠以武犯禁,作为武道大宗师,神威不可轻犯。” “这混账玩意儿便是招惹了其他朝中大臣,也不至于招来这等大祸,偏偏招惹了这等在武林中堪称神话的人物。” “但无论如何,将我独子伤成这样,也不能善罢甘休了。” 他看向周统领,问道:“当时你可有尝试留下那武道大宗师?” 周统领微微低头,说道:“属下本想率军冲杀,心想任他武道大宗师也敌不住,但出手之时,司天监来人,保下了他。” 石将军目光一凝,道:“司天监?” 周统领点头道:“司天监。” 石将军眼神之中,阴晴不定。 若有司天监插手,那么此人的身份,便十分可疑了。 当真是武道大宗师,还是跟杜公子一样的人物? “此人是何模样?” “形如少年,面相稚嫩,似乎不大,但气态沉凝,似乎武道造诣极高。” “未必是武道造诣。” 石将军脸色变了又变,朝着后院看去,心中念头转动。 周统领见他出神,不禁低声道:“将军这是……” 石将军原本满心怒意,但到了此时,也消了许多,说道:“此事不能怪你,此人若是武道大宗师,你我兵权在握,千军万马齐发,也不见得压不下他,但若是司天监要保下的人,莫说是你,便是我也应付不来。” 周统领不禁一愕,想起了司天监那道人的话,神色奇异。 石将军挥手道:“此事我自有主张。” —— 京城。 入夜。 繁华街道,灯火通明。 夜间的京城,即便是在平日之间,也仍是比坎凌落越等地方的庙会节日等等时候,都更要热闹许多。 两侧的店铺,街边的摊贩,热络的声音。 吃喝玩乐,衣着饰物等等玩意儿,数不胜数。 “还真是不错。” 苏庭心中略感满意,毕竟他前世经历过的热闹繁华,不逊色于眼前的京城,倒也没有乡下小子进城的惊叹,只是十分新鲜。 倒是那小精灵,虽说也并非懵懂无知,但所知所学,从来只是在山中精怪妖物以及过往修道人的耳中,听得人世间的诸般异事,却从未真正经历过。 今日得见京城繁华,更为兴奋的,反倒是这个小精灵。 “买买买!” “那个拨浪鼓!” “那个糖葫芦!” “那个胭脂水粉……” 小精灵化作青鸟,站在苏庭肩头,喋喋不休。 苏庭脸黑成炭,怒道:“一颗糖葫芦,比你脑袋还大,你吃得下么?胭脂水粉,就你那小脸蛋,那胭脂水粉拍下去,全身都是粉……别乱花钱,苏某人的血汗钱,绝不能胡乱花费。” “呸!” 小精灵冷笑道:“什么血汗钱?你什么时候去赚钱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五只精怪全是偷鸡摸狗的玩意儿,你以前肯定是养来偷东西的!而且你在坎凌,临走时还坑了一大笔钱财,现在可是巨富,车里全都是金银珠宝,我又不是不知道……”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苏某人赚钱又不是搬砖,自然是做大生意赚来的,哪里会坑蒙拐骗了?这些血汗钱,虽然没有我的血汗,但也是得来不易的。” 小精灵怒道:“给不给钱?你那一车金银珠宝,买下整条街的玩意儿都绰绰有余,取几锭银两怎么了?” 苏庭坚定摇头,贯彻一毛不拔的真理。 所谓忆苦思甜,尽管如今已经家财万贯,依然要谨记当年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时候。 “苏庭!”小精灵怒道:“给钱!” “不……”苏庭顿了一下,犹豫道:“好吧,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必须写欠条!” “你……”小精灵闻言大怒,但看着满街道的稀奇玩意儿,犹豫了半晌,才道:“写就写。” “成交。” 苏庭奸计得逞,心中暗爽。 这小家伙尽管被自己拐来了,但忠心不稳,老想着脱离苏某人的掌控,得让她写欠条,才能长久替苏某人办事。 只不过,苏庭有些犹疑,不知这算不算是雇佣童工? 不知这大周朝廷之中,可有律法是不许雇佣童工的? —— 石府。 石将军躬身一礼,叹道:“公子勿怪,只因石某那不成器的儿子,招惹了修行中人,已至伤残,唯恐对方不愿罢休,待会儿还须往司天监,向那位高人赔罪,着实是怠慢了。” 杜公子似笑非笑,说道:“石将军是想借我之手,报复此人?” 二零三章 全是蝼蚁,何分高低 杜公子道行甚高,才思敏捷,也是智慧高深之人。 石将军虽也是颇有城府的官场中人,但心中所思所虑,又怎能瞒得过他? 只是,便是杜公子身后的两位修行人,也未有想到,公子如此直白,一语道破对方心意,直接挑明了开来。 “公子切莫误会。” 石将军面色微变,低声道:“石某绝无此意。” 杜公子笑着说道:“我本觉得,此人出手伤人,手段太狠,且仍是不愿善罢甘休,试图继续加害,着实过分得紧,便也有心替石将军教训此人,出一口恶心。但既然将军无意于此,那也便是罢了。” 石将军闻言,忙是拜倒,道:“是石某糊涂,杜公子侠义仁心,枉石某相识多年,依然未能看得清明,真是惭愧。” 杜公子只是微笑,未有应话。 倒是身后男子笑着说道:“我家公子,自是神仙般的人物,深不可测,怎是凡夫俗子可以揣度得清楚,这也怪不得你。” 这话之中,意味难明,似褒似贬。 石将军却未理会,只是躬身一礼。 杜公子挥了挥手,说道:“你寻个画师,找个见过那人的,叫画师将他画像画出来,交与我手……既然那人是司天监保下来的,多半就是修行人,我待会儿去司天监,大约能见着他。” 石将军拜了一礼,匆忙离去。 待得这将军离去之后,杜公子左后方的男子,才低声道:“公子为何要帮他?既然是司天监保下来的修行人,可比他凡夫俗子不好应付。” 杜公子微微挥手,说道:“这凡夫俗子,毕竟也是朝中一品大员,堪称朝廷支柱,至于那修行人,敢在京城对巡防军出手,也是个不识规矩的,多半只是个偶然间听闻盛会而来的散学修士,见识浅薄,道行必也不高……就连那个未曾修行的石公子都没能杀掉,能有几分本事?” 说到这里,杜公子哑然失笑,说道:“于我而言,凡夫俗子是蝼蚁一般,而道行浅薄的修道人,又与蝼蚁何异?” 他身后两个修行人,面色俱都微有变化。 杜公子仿若未觉,只是说道:“反正都是蝼蚁,但姓石的这凡夫俗子,还有一层朝廷大员的身份,又对我不乏恭敬,也就应了他心中所求。便当作养只蝼蚁来当宠物,给他颗糖儿吃,让他欢喜欢喜。” 说到这里,他才稍微侧头,看向左侧的仆从,笑着说道:“等石年迹画了对方的画像,你去探探虚实,也就是了。” 那人闻言,忙是低头,应了声是。 —— 夜里的京城,灯火亮如白昼。 苏庭领着小精灵,在这繁华街道上游走,见识着以往不曾见过的景象,也颇有趣。 “可惜没能带表姐来。” 苏庭暗叹一声,心道:“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场面,尽管她性子安静,但偶尔凑凑热闹,想来心中也是欢喜的。” 倒是小精灵,欢喜到了极点。 若不是苏庭压着,只怕她得意忘形,把青鸟幻象都散去,以本身去玩耍了。 “那个那个……那个也要买,我要买十串。” “好。” 苏庭在纸上又记了一笔。 小糖人十串。 每一个呼吸,涨三分利。 他收了笔,看了懵懂无知的小精灵一眼,心中暗道:“照这个利息来算,等你睡一觉起来,就滚了不知道多少倍了,白纸黑字,容不得你抵赖……以后让你一辈子给苏某人端茶递水,打工还债。” 正当黑心苏庭这般想着时,却听小精灵惊叫一声。 “快走快走,那边真是好恶心。” 小精灵满是嫌弃,翅膀遮住身子,厌恶道:“怎么会有蛇长成这样,跟可爱的小白蛇完全不同。” 苏庭闻言,眼神一转,随之看去,心中忽然一跳。 只见前方街道角落,是个瘦小男子,蹲在角落,眼前放着一个笼子,隐约从缝隙中可以见得,那笼子之中,似是许多条蛇,色彩斑斓,却不显艳丽,而是显得十分渗人。 “这些蛇……” 苏庭似乎察觉什么,上前一步,又运起真气,细看此人。 那男子是个未经修行的普通人,平凡无奇。 但这一笼子的蛇,甚至是这个笼子,可都不寻常。 苏庭皱着眉头,往前走去。 小精灵惊叫道:“让你不要去,你偏要过去干什么?” 苏庭没有理会,径直来到那笼子之前。 角落那男子似是察觉了动静,抬起头来,看着那少年,问道:“你要买蛇么?” 苏庭微笑道:“买蛇有什么用?” 男子打量了他一眼,没有即刻回话,过了半晌,挥手道:“不买就别问,别来消遣我。” 小精灵闻言,不知怎地,感到十分开心。 苏庭倒也不怒,只是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买?” 男子说道:“买蛇的人,自有买蛇的用处,无论是入药还是煮食,自都是识货的人,又何必问我?眼下看来,你年纪轻轻,来了便问我买蛇有什么用处,显然是不识货的,只是觉得有趣才来问我,多半也是不买的,我也懒得费唇舌,给你解释清楚。” 苏庭嘿然说道:“你这话倒也颇有道理,只不过你这样说话,可不像是个生意人。” 男子心有不耐,挥手道:“我本就不是做生意的。” 苏庭笑道:“但也不是捕蛇的吧?至少这一笼子蛇,必定不是你捕捉的。” 男子脸色微变,甚是古怪,看着苏庭,问道:“你怎么知道?” 问了这一声,男子心中惴惴,难不成这一笼子蛇本是这个少年的? “知不知道,也不重要。” 苏庭提起那笼子蛇,问道:“你这笼子蛇,该怎么卖?” 男子稍觉错愕,难不成这少年当真想买? 这般想着,男子对先前态度略有后悔,而此时也稍显热络,凑近前来,说道:“三两银子。” 苏庭嘿了一声,放了下来,说道:“虽然说少爷家财万贯,但也不是个任人敲的。这些条蛇不是你养的,全是野外得来的,何况,我看你更像是捡来甚至偷来的……这都是无本的生意,给你一两银子,你便高兴得很,开口便是三两银子,你也真是个不识好歹的。” 男子见状,忙是说道:“一两银子,卖了!” 二零四章 收获蛊蛇,暗中谁人 一两银子,卖了。 小精灵忽然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苏庭未想这厮居然这般懂得“打蛇随棍上”的道理,便定了一两银子。 “嘿,你这厮倒也是个人才。” 苏庭拍了拍衣摆,道:“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但我得问问,你这笼子从哪里偷来的?” 男子脸色微变,怒道:“少年人,你胡说什么?谁偷的了?” 苏庭摆手道:“胡说不胡说,是另一回事,万一我这蛇带回家养了,人家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男子忙是说道:“绝不可能,这是我在山中砍柴时捡的,当时荒无人烟,深山老林的,又没有什么印记,捕蛇的人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怎么可能找上门来?” “原来如此。” 苏庭心中略有恍然,随手一抛,便是一两银子。 那男子捡起银子,无比欢喜,心中只觉是大赚一笔。 十几条蛇,且是人家捕捉好了,扔在野外的蛇,随手捡回来,便卖了一两银子。 这就好比捡了一两银子。 对于寻常贫苦人家而言,着实是难得。 苏庭待他离去,便提起这一笼子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小精灵嫌恶道:“花费银子买这么些玩意儿,你好恶心。”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你懂什么?这些条蛇可不简单。” 小精灵怒道:“哪里不简单了,不仅难看,还没有小白蛇来得厉害。” 苏庭微微摇头,道:“小丫头见识太浅,却不知道,小白蛇乃是蛊卵诞生出来的,天生便是蛊蛇。而这些条蛇,也是蛊卵诞生出来的,豢养在这笼子里,正要等待时机,再争一回生死,孕育出更为强盛的蛊蛇来。” 他提起手中的笼子,说道:“你仔细看看,这个笼子看似简单,实则材料不差,便是用柳氏五剑的佩剑来斩,多半都是剑折,而不是这笼子损坏……再看上面的纹路,乃是高人炼制的阵纹,品阶极高。” 小精灵听他一番说来,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 “我是不是运气好得爆棚?” 苏庭哈哈笑道:“据我猜测,炼蛊的高人,出现了什么变故,遗失了这笼子和其中的蛊蛇,却被先前那厮无意得到,随手拿到城里,试图卖个高价。”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结果被你一两银子糊弄了。” 苏庭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对他而言,捡了个笼子,换了一两银子,便是十分开心了。更何况,对他这凡夫俗子而言,一个不慎,死得连渣也不剩,我这是救了他,也是救他身边的人。” 小精灵撇了撇嘴,看了看那些色彩斑斓的恶心蛊蛇,心中总是难以相信。 不过在街上逛了逛,苏庭便能得到一笼子蛊蛇? 不谈蛊蛇,这笼子似乎便十分上等。 这未免太难以置信了些。 “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苏庭认真严肃地说道:“这里是京城,而且近来修道人甚多,可他们都窝在司天监修行,偏偏就我苏某人喜欢游戏人间,而且偏偏就这个家伙藏在角落,没有被其他人在路上看见……这天生就是苏某人的机缘。” 小精灵冷笑道:“刚才那厮不也是捡了这笼子蛇?机缘结果落你手上了……照我看来,你这笼子蛇的机缘,指不定是别人的呢。” “乌鸦嘴。” 苏庭嘿了一声,道:“身材短,头发短,见识也短,苏某人的机缘,谁能夺走?” 他看向天空,略有感慨。 以往的故事里,经常听闻类似的传言。 某主人公,走到路上,被铁片刺伤了脚,兴许那铁片便是神兵利器。 某主人公,走在街道上,摔了一跤,兴许就摔进了宝藏窟里。 某主人公,走在山道上,随手拔根草嚼了嚼,也许就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株天材地宝。 某主人公,被人砸了一记板砖,结果板砖上沾了血,就此认了主,便发现那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翻天印。 今日苏某人主角光环迸发,走在路上,随便看见个卖蛇的,卖的就是一个法器级别的笼子,一笼子堪比精怪的蛊蛇。 “果然是主角光环。” 苏庭摸了摸脸颊,甚是满意。 小精灵见他一脸得意,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却见苏庭目光微凝,抬起了手来。 小精灵顿时会意,住口不语,只是用眼神示意。 “暗处里有个傻缺在窥探咱们。”苏庭真气束成一线,传入小精灵耳中。 “是不是刚才咱们买多了,被人盯上了?”小精灵悄声问道。 “盯上咱们身上金银的,只是凡人,但来的是修行人,不是冲着财物来的。” “修行人?”小精灵讶然道:“你又得罪谁了?那人多厉害?我用不用先逃命,你先顶上去?” “不用逃了,来的这傻缺才是三重天道行,但他已至此境界巅峰,仗着积累深厚,以为能暗中窥探于我。” 苏庭冷笑了声,道:“只是他没有想过,我苏某人功法不凡,且际遇不凡,他在我眼前就跟掩耳盗铃似的。” 小精灵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苏庭说道:“来者不善,但他没有动手,是顾忌着京城闹市之中,不可显法,咱们先回去,容后再说。” 小精灵问道:“那就这样?” 苏庭嘿然道:“我是想这样,但人家可不会想要这样,找到机会就会动手……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苏某人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就算是个上人来了,也打得他喊救命。” 声音才落,忽然眼前一暗。 果然不出所料。 才刚到巷道中,便有阵法的痕迹,隔绝了此中的动静。 “看来是陷阱。”小精灵思索良久,说道:“对方有备而来。” “废话!”苏庭骂了一声。 “我觉得你这笼子蛇的机缘,估计得归人家了。” “这也得看对方有几分本事。” 苏庭拍了拍一旁的墙壁,说道:“这些阵法是刚刻上去的,而且造诣粗浅,差得可怜,也只能用来隔绝动静,不能用来困杀我们……” 言语落下,他伸手一挥。 暗夜之中,一道森然光泽,蓦然闪过。 咻地一声! 暗处里闷哼一声,跌出一个人影。 二零五章 火行力士 黑暗之中,刀光一闪。 苏庭伸手一收,神刀入手。 而前方暗色当中,跌出一人,神色凝重。 这是个中年人,已然凝法,道行在三重天里,也属上层,而他的积累,也几乎到了巅峰,正是因此,才如此轻视苏庭。 只是他也未有想到,苏庭竟是能够察觉他的窥探。 “是我大意了。” 中年人皱眉说道:“未想你竟有这般本事,能伤得了我。” 他略微偏头,看着肩头的伤口,衣服裂开,鲜血弥漫,从伤口处,能见皮肉外翻,甚至能见森森骨骼,骨头似也有被切开的一个缺口。 若不是及时避开,那么先前被切开的,必然便是他的脖颈的经脉。 “大意?” 苏庭摸着下巴,笑道:“斗法之间,让你大意,就足以要你的命了。” 中年人闻言,稍微沉默,才点头说道:“你说得是,能让我看轻你,也是你的本事。” 言语落下,只见此人往前一迈,气态迸发,手中陡然多了一张灵符,贴在了身上,气息愈发强盛。 “小子,我的来意,本只是断你一手一脚,如今你伤了我,我便要你的命。” 这人脚下一踏,双手一按,顿时便是一条火光。 苏庭眉宇微挑,并指成剑,划了过去。 天雷剑指,一划而过。 那火光消散无踪。 中年人面色微变。 苏庭神色淡然。 “倒真有几分本事。”中年人神色渐有凝重。 “可不只是几分。”苏庭应了一声,又问道:“话说回来,你我无冤无仇,杀我作甚么?不,你最开始想断我手脚……我近来倒是打废了一个,你莫不是那位石公子的下人?” 中年人闻言,面露怒色,喝道:“小子,你辱我也便罢了,胆敢辱我家公子!” 小精灵神色稍有茫然,凑近苏庭耳边,问道:“为什么你们说话,总是暗藏深意,我怎么听不出你辱骂人家公子?”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我怎么知道?这厮脑袋不大灵光……” 中年人寒声道:“莫说那石家小子,便是他爹石年迹,在我家公子面前,也是蝼蚁一般的人物,你将我家公子,比作那石家小子,便是辱我公子。” “哦?” 苏庭倒没有理会太多,只是从中听出了几分意思,道:“确实是为石家公子而来?是你家公子的授意?” 中年男子没有再多说话,脚下一踏,顿时足下生火,涌了上来。 他双手结印,往前一拍。 火势滚滚,汹涌如浪潮。 “艹!” “话没说完就开打,没礼貌的混账玩意儿!” 苏庭露出怒色,也不使法门,随手取出五行甲,便抛了出去。 五行甲宛如明珠,化作一道流光,投入火焰当中。 刹那之间,火焰凝滞。 旋即一声闷响。 火焰一收一放。 面前已是站着一尊火焰巨人,丈许来高,炽烈无比。 哪怕隔了丈许,也仍是热浪扑面而来,炎热难当。 世间万物,尽在五行之中,而五行甲能以五行显化。 这还是苏庭首次借火焰施展出火行力士来。 小精灵见状,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而那中年男子,更是露出震骇之色,他如何能够想象,自己借助公子所赐灵符,尽力施展出来的道术,竟是为对方所用? “去!” 随着苏庭一声沉喝。 火行力士蓦然往前,一拳砸落了下去。 炽烈的火焰,灼热的温度,强悍的力道,将周边空气都烧灼,将视线也扭曲。 一拳尚未临近,中年男子便觉皮肤焦灼,头发仿佛都要燃烧了起来。 这男子心中骇然,有心要退。 然而周身空气凝滞,炽热无比,竟如泥潭一般,深陷其中。 嘭地一声闷响! 以火焰凝成的一拳,几乎将男子整个身子,笼罩当中。 这男子挨了一拳,浑身冒火,砸飞了出去。 “就你他娘的牛逼是吧?” 苏庭骂道:“还给人家出头,还他娘的偷窥我,打不死你!” 声音才落,前头那冒火的躯体,真气运转,竟是收了火焰,咳了几声,身子搐动,竟是当真未死。 “还真是打不死?” 小精灵忽然觉得,这是苏庭的乌鸦嘴又起作用了。 “还真耐死。” 苏庭嘿嘿一笑,尽管这中年男子已是三重天巅峰,但在他火行力士的一拳之下,本也该是活不下来的。 但这厮正面挨了一拳,竟是能侥幸残存性命,倒也真是让人惊讶。 “犯贱!” “一拳打死了不就算了,非得再受一拳。” “免费再送你一拳!” 苏庭声音未落,火行力士再度往前,仍是一拳轰打下去。 然而这次,那中年男子身上,忽地闪烁光泽,有一层淡黄色的光华,闪耀出来。 嘭一声响! 火行力士一拳轰打下来! 那光华颤了一颤,迸出裂纹,旋即裂纹合并,全无痕迹。 “咦?” 苏庭看得明白,那赫然是一件护身法器。 这护身法器自行施展,竟能抵御得住火行力士? 这让苏庭略感惊异,但细看之下,倒也并非全无损伤。 火行力士之下,火焰炽烈,劲力强悍,那光华也被打裂了一瞬,尽管瞬息恢复,但已是黯淡了许多。 想来只须再打个三四拳,就足以将这护身法器的光芒彻底打灭,连同那法器一并打碎。 但苏庭却是稍微伸手,让火行力士退了一步。 这样的法器,用蛮力轰打,将之打碎,未免可惜了。 “用拳头打一块布,怎比得剪刀锋利?” 苏庭手中一挥,当即便有一道刀光。 刀光森然,一划而过。 那淡黄色的光芒,从中裂开,旋即消散。 原本以为能够幸免于难的中年男子,露出惊骇之色。 苏庭伸手一招,神刀便要从上往下,将这中年人钉死在地上。 然而这时,中年人身上,蓦地传出一个声音。 “住手!” 声音冰寒,语气冷淡,带着吩咐的语气。 苏庭顿了一顿,然后招手,神刀收回手中。 “算你识相。” 那声音这般说道。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很多人都这么说。” 声音才落,火行力士忽然上前,伸手拍了下去,将那中年人捞在手中。 火焰升腾,这中年人惨叫出声,仿佛身在火海。 “你他娘说住手,苏某人就得住手,你算什么玩意儿?” “你就是他家那王八蛋公子是吧?” “本想给这混账一个痛快,现在苏爷爷改主意了,我要把他烤熟,给你当夜宵!” “马勒戈壁!” 二零六章 给我个面子 惨叫之声,凄厉无比。 火行力士将那修行人握在掌中,使之置身火海。 尽管此人三重天巅峰的道行,真气十分浑厚,且其法意也是凝成五行之中的火焰,可在火海之中,却也坚持不住。 “住手!” 杜公子的声音,充满了震怒之意。 苏庭伸手一握。 火行力士蓦然一握。 轰然震响! 活生生一个人,顿时断成了几截焦炭,落地化作灰烬。 “你敢!”杜公子声音愠怒。 “都烧成灰了,怎么不敢?”苏庭应了一声,接着,他似乎反应过来,诚恳地道了声歉,内疚地道:“抱歉了哈,我一时不慎,火候太大,把他烧成灰了,你的夜宵没有了……是不是没得吃,心里头不太开心,那你现在过来打我呀。” 小精灵两个翅膀收缩,抱住自己,低下头去,不看苏庭。 而那灰烬之中,还有些许物事,尚未损毁,其中一个光芒绽放,仍有声音传出。 “苏庭!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苏爷爷等着你!” 苏庭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将这物事毁去。 忽然之间,街道尽头,匆忙奔出一个人影,大声道:“师兄,公子说此人本领不似表面这般浅薄,须得小心,命我前来助你。” 那人才进来,便看见苏庭,不禁一怔。 他呆了半晌,旋即看见那火焰巨人脚下,一地灰烬,而灰烬之中,有着许多物事,十分熟悉,均是师兄最为喜爱的物事。 “师兄……” 这青年呆了一下。 苏庭搓了搓手,道:“又来一个,这回你放心,我给你掌握一下火候。” 还不待苏庭出手,忽然之间,那杜公子声音立时传来。 “速退!” 声音凌厉,充满呵斥之意。 那青年人反应过来,脸色阵青阵红,杀气凛冽,一股心气涌上,便要施法报仇。 然而杜公子再次喝道:“滚回来!” 这一声颇有当头棒喝的效果。 青年人顿时清醒过来,露出骇色,转身便逃。 师兄都被对方所杀,自身本领可比师兄还逊色一筹的。 “想逃?” 苏庭伸手一挥。 刀光一闪。 青年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苏庭手中一握,神刀再度入手,旋即往前走去。 而火行力士,伴随在侧,尽管热浪滚滚,但却不伤苏庭。 “饶他性命!” 杜公子沉声道:“此事是我管教无妨,他师兄弟二人鲁莽,冲撞了你,既然你已杀了一个,没必要再杀一个。” 苏庭笑着说道:“他们虽然都是修行人,但都是你的下人,都是奉命行事,你才是主谋,怎么现在轮到你说,倒像是他们擅自出手?” 杜公子沉默一下,说道:“是我的命令,他们不过奉命行事,何必为难他们?” 苏庭笑道:“分明是他们想要为难我,怎么成了我为难他们?既然先前他们要杀我,现在我杀他们,自然也是天经地义……至于你这混账,先前既然能够看着他们出手,如今也应该看着我来杀人,才算公道嘛。” 说着,苏庭又哑然失笑,摇头道:“你既然没有制止你下人行凶,也就不要制止我来杀人,心里要有点儿数,懂么?” 杜公子沉声道:“只当给我一个面子。” 苏庭认真思索,旋即笑道:“给你个面子?我猜得不错,你果然没有脸。” 杜公子声音沉寂了下来,寒声道:“不过一桩小事,已有人被你所杀,也算赎罪,你当真要死咬着不放,与我不死不休么?” 苏庭舔了舔下唇,低声道:“杀我只算小事?这样的小事,也就只能让我死咬着不放了。” 杜公子说道:“此次是我估算错误,本以为你是蝼蚁一般弱小的修行人,随手抹杀也无足轻重,但既然你本领高深,非比寻常修道人,不是蝼蚁般弱小,那么此事也就算了……石年迹伤子之仇,到此为止,你杀我一个仆从,也到此为止,只要你饶过眼下这个,我可以饶你性命。” 苏庭闻言,由衷感激道:“真是谢谢了。” 言语落下,他伸手一指。 火行力士忽然扑了上去,抱住那青年人,扑倒在地,滚了两滚。 旋即苏庭伸手一招,火行力士忽然消散,化作一颗明珠,归回手中。 而原地已经没有了那个青年人,只剩一地的灰烬。 “可我不想就这么算了啊。”苏庭感慨道。 “好个苏庭,算你狠毒。”杜公子应道。 “彼此彼此。”苏庭笑道。 “苏庭,盛会之上,我会让你一点好处也得不到,待盛会之后,我要你的命!” “别等盛会之后了,你要是有空,现在就来赴死嘛。” 苏庭砸吧砸吧嘴,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才是主谋,他们不过是些小虾米,倒没什么味道的。” 那边再也没有回音。 杜公子沉寂了下来。 苏庭道了声无趣,将那传音的物件,随手捏碎,抛在地上。 他倒不忙着走,绕着这街道,来回走了好几趟。 —— “苏庭,你还不走,是要干什么?” 小精灵见他来回走动,却也不愿离开,不禁问道。 苏庭仔细看着两侧的纹路,随口应道:“等那个家伙过来送死呗。” 小精灵顿时惊道:“人家可是上人。” 苏庭看也不看她,盯着那些纹路,口中说道:“那又怎样,又不是没有杀过。” 小精灵恼怒道:“你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我要立即回去,你就留在这里等着吧。” 声音才落,她就要展翅高飞。 苏庭忽然伸手将她拦下,笑道:“开玩笑的,这家伙死了两个仆从而已,才不会亲自来这里。” 小精灵问道:“为什么?” 苏庭哈哈笑道:“听他说话,我就知道,这种人把其他人的性命当作蝼蚁一般,两个仆从的性命,不足以让他来这里……如果我在这里设下阵法或者陷阱,他就是前来踏入陷阱,这种人自负得很,也谨慎怕死得很,十有八九不会来的。” 小精灵闻言,稍微有些明悟,又问道:“那你现在是?” 苏庭说道:“我是在研究他留下的粗浅阵纹而已。” 小精灵问道:“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苏庭说道:“这个阵纹,可以隔绝感知,跟司天监那些居所周边的纹路,略有不同,我得多学一些。” 说到这里,他眼神中略有期待,说道:“日后要在京城杀人,先布个阵法,别让司天监的道士察觉到了,事后这火行力士,便是毁尸灭迹的绝好帮手。” 小精灵惊骇道:“你怎么还想杀人?” “废话,你当刚才那家伙,不说话了,就是揭过这一层了?” 苏庭冷笑道:“他铁定是要跟咱们算账的,而且,就算他要揭过此事,我还不答应呢。” 小精灵连忙摆手,道:“别,不是咱们,是你!” 二零七章 炼蛊! 司天监。 居所之内。 苏庭学得了那阵法,便回了住所。 他先命五只小怪,守在周边,照看马车,而自己则是与小精灵入了房中,取过那一笼子蛇,放在了房子中间。 “苏庭,你又要干什么了?” “这里头的蛇,都是蛊蛇,比精怪更胜,更要凶厉,而将它们放在一处,你知道是什么用处么?”苏庭笑道。 “什么用处?”小精灵疑惑道。 “最粗浅的蛊虫,是用秘药吸引,用法门引导,将毒虫之物,投入器皿当中,互相残杀,最后存留下来的一头,食尽其他毒虫,脱胎换骨,能成蛊虫。”苏庭拍了拍笼子,笑意吟吟。 “你的意思是,这些蛇要互相残杀?”小精灵惊道。 “不错,而且它们本就是蛊蛇,互相残杀过后,余下的那一条,势必更为厉害,甚至堪比妖物,可敌上人。”苏庭眼神中,仿佛要冒出光来。 “哈?”小精灵呆了半晌,道:“你跟我上街逛了逛,花了一两银子,就买回来一个能敌上人的帮手?” “只是运气好些嘛,何足挂齿……这种事情,其实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以后遇得多了,就见怪不怪了,着实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哈。” 苏庭神色如常,语气谦逊,说道:“更何况,真要养出来,也不见得容易,要是全死透了,或者仅剩的一只,打得残了,又或是怎样了,自然也就失败了。” 说着,他提起那个笼子,笑着说道:“不过这个玩意儿,是件法器,用处不小,用来养蛊,比其他器皿,好了不知多少,也能抵御得住那许多条蛊虫的互相残杀,不至于崩坏。” 小精灵听得有些恍惚,呐呐道:“这么厉害?” 苏庭笑道:“当然,我猜这一笼子蛇的主人,必是精通蛊道的高手,其本身道行,多半也是修成阴神的上人,并且在上人之中,也属上层,只怕是红衣的层次。” 小精灵知道,苏庭所说的红衣,便是那个画卷上的红衣女子。 苏庭说道:“不知道那个蛊道高人,为何将这笼子蛊蛇遗落山间,但我方才用雷法洗炼了残存的痕迹,眼下这都归我苏某人了。” 他摸着下巴,满面得意,笑道:“待我炼制一番,炼就一条蛊蛇,便又多了一个帮手,加上我堪敌上人的本领,加上能正面跟上人轰打的五行甲……啧啧啧,那个所谓修成阴神的上人公子,就算再来两个,我也能把他揍得找不着北。” 小精灵看着那些色彩斑斓,艳丽却又渗人的蛊蛇,不禁有些畏惧,毕竟小女孩儿心性,总有些抵触。 “你这就要炼蛊了么?” “再准备一下,也差不多了。” “那我先走了,你慢慢来。”小精灵说道。 “也行。” 苏庭随口应了声,总感觉得将这蛊蛇养出来后,接着降服蛊蛇,也是不易,不禁摇了摇头。 想到这里,他吐出口气,看向外头五只小怪,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说道:“那个贪生怕死的货色,都成了精怪了,让它进到笼子里,干掉其他蛊蛇,能更进一步,它死活不敢进去。” 先前回来,苏庭便想将五只小怪之中的蛇,投入笼子当中,去跟其他蛊蛇争斗,更进一步。 但这条蛇,尽管成了精怪,却仍然惧怕蛊蛇的凶威,畏畏缩缩,死也不从。 毕竟精怪是修行而成的,但蛊蛇则是从厮杀中脱颖而出的,论起生死之争,两者之间着实有着不小的差距。 其实就连苏庭,也认为这条蛇精投入笼子当中,存活的机会并不大,只是这条蛇精毕竟是他亲自养成,若是那从笼子中脱颖而出,堪敌上人的蛊蛇,与他苏某人亲近一些,那么操纵起来,也会简单许多,不必另外降服。 他叹了一声,看向小精灵风珠旁边的那条小白蛇,目光古怪。 小精灵惊叫一声,抱住玉珠般的蛇头,怒道:“你干什么?它这么可爱,还这么小,你想让它去跟那些凶神恶煞的蛊蛇争斗不成?” 苏庭回过神来,咳了两声,说道:“我就看两眼而已,这小家伙刚出生不久,虽说是从蛊卵孵化出来的,但比起笼子里那几条蛇,确实太嫩了些。” 说着,苏庭真气运转,雷光闪烁,拍在了笼子当中。 笼子蓦然一颤,忽然之间,笼子间的空隙,不断合拢,似乎要开始封闭,变成一个瓮。 而从空隙之间,能见其中的蛊蛇,忽然变得无比烦躁,旋即凶厉无匹,立时开始争斗。 许多条蛊蛇,纠缠在一起,互相厮杀。 蛊蛇的凶威,凛凛传开。 便是之前拦路的老虎,似乎都没有这样的威势及杀机。 苏庭露出讶色,显然这蛊蛇的凶厉之气,比他想象当中,还要更盛一筹。 小精灵更是看得十分心惊,暗道:“这些条蛇,简直是穷凶极恶,难怪就连外头那条长得磕碜的蛇,也都不敢进去。我这小白蛇胆子更小,怎么敢进去?更何况,就算它进去了,怕是一个照面,就连骨头都不剩了……苏庭这个家伙,居然想把我的坐骑拿去送死,太坏了……” 才这般想着,只见前方的笼子,缝隙合拢,已不能见内中的场景。 只有上方的一个口子,还在合拢当中。 然而就在这时。 咻地一声! 被风珠微风托在空中的小白蛇,蛇头对向苏庭,目光盯了他一瞬,旋即摆尾,投向了那笼子当中。 小白蛇投入其中。 养蛊的器皿,骤然合拢。 苏庭呆了一下。 小精灵怔了半晌。 “苏庭!” 小精灵怒斥道:“你敢把我的坐骑送到里头去送死?” 苏庭举起手来,说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它自己进去的。” 小精灵大声道:“你骗谁呢?这小白蛇胆子比我还小,怎么敢进去?铁定是你,暗中命它进去的,它出生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你,最听你的话,你别抵赖……” 苏庭只觉自己十分冤枉,说道:“我哪里知道它胆子这么大,忽然就投进去了。” 说着,苏庭深吸口气,说道:“不过放心,也不见得它就会死了,毕竟它也算是蛊蛇,如果真是十死无生,就算我让它去赴死,它也不会前去的。” 小精灵听了这话,大怒道:“果然是你让它去的。” 苏庭无奈道:“你的理解能力,简直满分……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它已经进去了,安心等一下吧,它作为蛊蛇,有自己的底气,敢主动进去,未必就死定了。” 小精灵闻言,才稍微松一口气,问道:“那它有多少希望可以活着出来?” 苏庭认真盘算了一下,说道:“希望不小。” 小精灵眼前一亮,说道:“真的?” 苏庭点头道:“真的。” 小精灵道:“那是多少希望?” 苏庭安慰道:“不至于是百中无一,肯定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二零八章 真是一个不安分的老怪物! 司天监中。 “苏庭?” 云迹道人不禁叫了一声,神色怪异,极为吃惊。 余乐却更吃惊,在他心中,自家恩师道行高深,临近阳神境界,修持多年以来,心境沉稳,颇有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稳重。 然而以恩师这等沉稳心性,听闻苏庭二字,却仿佛听见了什么骇然的事情,竟是如此失态,着实是前所未有。 “苏庭?苏庭?” 云迹道人脸色变了又变,但想起什么,又念道:“兴许是同名,让我想多了。” 这般一想,心中稍微轻松了些,旋即看向余乐,带着几分期待,道:“你将那苏庭的相貌,描述一番。” 余乐据实描述,沉吟道:“貌若少年,五官端正,清秀俊朗,但眉宇间总有几分懒散,言语颇有几分无赖,但浮夸之余,似有几分看不透的味道。” 说着,他似乎觉得言语难以描述清楚,便运用法力,在眼前虚空之间,勾勒出一幅画卷,而画卷上的少年,赫然便是苏庭。 只是画卷上的苏庭,比真正的苏庭,要稍显不同,嬉皮笑脸,笑得仿佛让人想要在上面捶上一拳……这跟真正的苏庭略有不同,但这却是余乐心目中的苏庭。 “果然是他……” 云迹道人只觉得心中一滞。 原本听闻余乐所述,便八成断定是他,未想勾勒出来的,果然是这位来自于元丰山的师叔。 堂堂元丰山古字辈的长老,怎么来了京城,参与这场盛会? 须知这场盛会,只容得散学修士,并是年轻一辈。 这位元丰山长老,来凑什么热闹? 难不成游历人间,觉得盛会有趣,便来凑凑热闹,搅扰一场? 这可不成! 云迹道人脸色极为难看。 这位师叔未免太不知轻重了些。 “师尊……”余乐迟疑着问道:“您认得这个苏庭?” “认得。”云迹道人笑得有些古怪,稍显僵硬,说道:“此次我离京去,便是为了寻这苏庭,但寻到了他,才知这少年极为不凡。” “哦?”余乐露出讶色,尽管他也觉得苏庭十分不凡,但却也没有想到,就连恩师这样的人物,都对这个三重天的修行人,如此看重。 “此人看似三重天,但却渊深莫测,极可能乃是阳神真人隐匿身份。” “什么?阳神真人?” “当日为师见他,发觉他腰间有着身份玉牌,正是元丰山古字辈的长老,若论起辈分,为师也须得唤他一声师叔。” “这……”余乐脑海中冒出那少年的模样,却也万万想不到,这个少年竟是元丰山的长老,对于自己而言,乃是祖辈般的人物。 “师尊,这怎么可能?” 余乐说道:“他怎么看也是性子飞扬跳脱的少年,且道行浅薄,半分也不像是修行多年的阳神真人。” 云迹道人皱眉道:“人不可貌相,堂堂阳神真人,若有心隐匿本身,便连为师都看不出来,何况是你?再者说了,他既然游戏人间,扮作少年,又有谁看得出来?” 余乐仍不死心,问道:“您不会看错?或者是说,那玉牌根本不是他的?甚至他只是以三重天的道行,以苏庭的身份,获得了元丰山长老的身份?” 云迹道人略感无奈,说道:“年轻人见识太浅,想法未免太过于天马行空了些……” 他指着东南方向,说道:“元丰山乃是道门圣地,玉牌绝不会遗落于他人手中,必是苏庭拥有无疑。至于这玉牌象征的身份,便是元丰山的长老,但凡这个级数的人物,无论是元丰山弟子晋升而来的,还是外界所招的供奉,少说都须阳神真人的道行,数百年来,也不曾听过有三重天的修道人,担任道门圣地的长老一职。” 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自嘲,说道:“就连咱们山门之中,寻常上人也都当不得长老的职位,何况是道门圣地?” 余乐听他一番话来,心中惭愧,低声道:“是弟子心境乱了。” 这年轻道士不能想象,那个少年竟是阳神真人,竟是祖辈一般的人物。 这么说来,先前自己在他面前一番作态,岂非如同后辈小子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一般? 这般想想,余乐心中颇是郁闷。 云迹吐出口气,说道:“无论如何,元丰山的长老,堂堂阳神真人,化名苏庭,扮作三重天的散学修士,混入这盛会当中,太不合规矩。” 他沉吟着说道:“此事你代我禀报国师,我另外修书一封,去往元丰山,今夜再亲自去寻这位师叔,好好商谈一番。” 说着,云迹道人心中满是疲累。 近些时日本就十分繁忙,这位师叔竟然还来京城凑了热闹。 若不是先一步被余乐发现,只怕到时要出大乱。 想到这里,云迹道人更是心慌。 这位苏师叔来了京城,便打废了朝中一品大员的公子,还险些要屠杀巡防军的将士,简直仗着高深道行,不把规矩放在心上。 真是一个不安分的老怪物! …… 散修居所当中。 苏庭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鼻子,如今道行高深,寒暑不侵,但也不知怎么就打了个喷嚏,多半是稍微紧张了些。 他未有过于在意,目光依然紧紧盯着那个炼蛊的瓮,神色严肃,一言不发。 小精灵充满了紧张的念头,也是紧紧盯着那个瓮,生怕小白蛇死在里头。 内中都是蛊蛇,厮杀之下,动静必然不小,然而这个器皿,乃是法器品阶,将其中动静全数裹在当中,未曾发出。 但根据时候推算,互相残杀也该到了尾声。 胜者多半也该开始吞食败者的血肉。 “你说小白蛇能成么?” “应该……也许……大概……可以的。” “嗯?” “没事,可以的。” “真的?” “真的。”苏庭应了一声,心中念着,暗道:“反正话是这么说,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希望这小家伙能活下来。” 才这般想着,忽然那瓮颤了一颤。 “成了!” 苏庭心中略喜。 而小精灵则满是紧张。 苏庭正要上前,把这法器恢复成笼子模样。 然而小精灵忽地叫道:“等会儿!” 二零九章 蛊蛇! 苏庭停住动作,问道:“怎么了?” 小精灵深呼吸了两下,说道:“你让我平复一下心情。” 苏庭翻了个白眼,随手一拍,那法器上头,顿时散开一个孔洞。 小精怪身子僵硬,紧张得无以复加。 苏庭也略有期待。 过了片刻,便听嘶嘶声响,一个蛇头探了出来。 这个蛇头,大若鹅卵,通体赤红,眼神森冷,正是之前许多条蛊蛇之中的一条。 苏庭早有预料,心中叹了口气。 小精灵则是尖叫一声,愤怒道:“我要杀了你!” 苏庭忙是阻拦,道:“慢着慢着……” 小精灵不由分说,便是一刀风刃,朝着那蛊蛇劈了过去。 苏庭还来不及阻拦,便见那个蛇头,便被风刃斩了下来。 ——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而小精灵看向了苏庭,眼神中满是危险的味道,仿佛跃跃欲试,要顺手也给苏庭一道风刃。 苏庭反应过来,忽地惨叫一声,欲哭无泪,道:“完了完了,我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凶悍蛊蛇,还没发威就嗝屁了?” 他只觉满腔心血付之东流,好生心疼,但忽然又觉得古怪,道:“这蛊蛇应该堪敌上人才是,怎么一道风刃就给切了?这个蛊蛇怎么菜得跟注水的一样?” 正这般想着,便从瓮中窜出一条白影,一瞬而出,将那落地的红色蛇头,一口吞入其中,旋即转了过来,眸光温和。 小精灵怔了一下,旋即欢呼一声,飞了过去。 苏庭心中一凛,将小精灵拿住。 小精灵怒道:“你又要干什么?” 苏庭皱眉道:“等一会儿。” 他仔细看着那条小白蛇儿。 这条小白蛇儿,从一开始,便是植入丁家老夫人体内,汲取血性而生,后来接触了苏庭真气,得以孵化,成为蛊蛇。 尽管作为蛊蛇,却是细如丝线,白如玉石,颇有人畜无害的味道。 而如今一番厮杀,将许多条凶猛的蛊蛇,尽数杀绝,并且吞食殆尽,按道理说,这一番杀戮之后,必有杀气残存,凶威凛凛,但这蛊蛇依然还是这般人畜无害。 那就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蛊虫经过一番杀戮,此时刚出器皿,仍是凶恶的。” 苏庭低声道:“这小白蛇生来不同,善于隐藏,表面或许看不出来杀气,但不见得它已经把凶意平复下去了,你先等会儿,等它凶意消了。” 小精灵挣脱了他,哼道:“它才不会伤害我呢。” 声音才落,这小精灵便飞了过去。 小白蛇略微低头。 旋即小精灵便坐在了小白蛇身上。 两个小小的家伙,落在苏挺眼中,恍惚之间,仿佛一个小仙女儿,坐在了一条白龙的身上。 “这家伙食尽了内中蛊蛇,居然没有被其中凶意所影响,依然如旧?” 苏庭心中暗暗吃惊,对于这条小白蛇,有了几分惊异。 但好在这小白蛇并不凶恶,似乎也已经被小精灵所降服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小白蛇成为蛊王,要比其他蛊蛇来得好,至少苏庭驯服起来,简单了许多。 只是不知这条小白蛇,经过这一场恶斗之后,脱胎换骨,成为蛊王,究竟有多高的本事? 苏庭摸摸下巴,心道:“苏某人得好生修行一番,早日踏破人身界限,成为人上之人,凝就阴神法力……想这条蛇儿,才刚孵化不久,便成了蛊王,堪敌上人的品阶,简直人不如蛇,今后不可再懒散了,苏某人纵有旷世之姿,也须两分汗水,才能成事。” 才这般想着,还不等苏庭要探明这小白蛇的本事,便听外头传来声音。 “苏师叔可在?” 那声音恭敬道:“弟子云迹,前来拜见。” 苏庭打消了让小白蛇演练本事的念头,看向外头,嘿了一声,低声道:“果然还是来了。” —— “师叔。” 见了苏庭,云迹道人躬身施礼,道:“前次一别,未想师叔也入京城,倒是巧了。” 苏庭呵呵两声,说道:“倒也还真是巧,原本师叔我是想借你的风,同来京城,只是你耳朵不大好使,没听见师叔的话。” 云迹道人脸色略有僵硬,但也只好认下了这耳朵不好使的事儿,只咳了一声,看向苏庭,说道:“前次听闻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接引了师叔前来司天监,才知他错认师叔身份,当作了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着实失礼。” 言语落下,云迹道人再是一礼,说道:“今日师侄亲来赔罪,也恰好有些闲暇,可以陪师叔在京城里逛逛,或者师叔来京城的本意是如何,也不要耽搁了。再者说,以您的身份,在司天监中,也让人颇觉压力。” 这话听得十分悦耳,但苏庭却也同样听得出来,云迹道人话中有话。 倘如真是元丰山的长老起了兴趣要来参与盛会,但在云迹道人这番话后,多半是抹不开脸面,借坡下驴,离了司天监,但苏庭摸着良心,扪心自问,自己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年轻人,也确实是个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凭什么要离司天监? “我的本意?” 苏庭满脸认真,说道:“我就是来参与这场盛会的。” 云迹道人脸色不甚好看,苦笑道:“您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道行?您这参与盛会,以大欺小不说,搅乱了司天监的规矩,可也不好的。” 苏庭闻言,摊手说道:“我道行虽高,对你而言,深不可测,但毕竟年纪轻轻,身份也都符合,如何不能参与盛会?” 云迹道人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令牌上面,眼神中含义十分明显。 苏庭摸了摸令牌,旋即收起,收在怀里,藏了起来,然后看向云迹道人,目光坦然。 云迹叹了一声,说道:“师叔,您要是这么无赖,指不得待会儿国师出面,那便不大好看了。” 苏庭纳闷道:“国师出面又怎样?道祖来了我也不怕,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年轻人。” 云迹愈发无奈,正要说话时,忽然之间,便听一声呼喊。 正是他那弟子余乐,匆匆而来。 “怎么回事?” 云迹喝道:“长辈在此,何以如此慌忙?” 余乐低声道:“是元丰山那边,有了回应。” 言语落下,他双手奉上了一张灵符。 云迹接过灵符,有意避开苏庭,但这灵符来自于元丰山,而苏庭也是元丰山长老,在对方面前避开,未免有些不妥。 这般念头,一闪而过,他也就没有过多理会,只将那灵符展开,随手焚灭。 灵符化作光泽,显化出一篇文字。 云迹阴神一转,便扫了一遍,接着,便呆了半晌。 二一零章 身份暴露 灵符一张。 其中蕴藏之意甚多。 关于苏庭,元丰山中,查无此人。 这让云迹呆了半晌。 此人若非元丰山长老,如何能有这张令牌? 须知,这令牌之中,确实蕴藏着苏庭的痕迹,乃是无法冒认的,也是不会丢失的。 云迹道人怔了一下,才发觉这灵符之后,仍有后续。 据元丰山细查,得知天翁老人,招揽一位年轻后辈,旷世人杰,破例招为元丰山外门古字辈长老。 只因后辈年少,道行浅薄,未足阳神境,未能堪当此任,难免引起门中不满,故而仍属隐秘,未得公布。 后面则是天翁老人亲传弟子的手笔,以私人的口吻,叮嘱云迹道人,不得泄露此事,隐含几分威胁。 之所以在灵符中,据实言明此事,一是给司天监有个交代,二来也是证实苏庭身份,避免被当做冒认元丰山长老的狡诈之徒,第三,也是表明苏庭本身,确有资格参与盛会,免得阻挠了他的一场机缘。 尽管此事向司天监讲明,但也仅限于司天监高层知晓,不代表可以公之于众。 “师……” 云迹道人看着苏庭,又看看他腰间的令牌,这师叔二字原本已叫得顺口,此时却有些难以启齿。 原本他也只当苏庭是元丰山的长老,尽管看似少年模样,尽管仿若三重天浅薄道行,但这也只是一位数百岁积累的阳神真人,游历世间的伪装。 但如今知晓真相,他堂堂六重天的上人,面对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面对这个未足上人境的后辈,真要口称师叔,便着实有些难以启齿了。 “师……师……师叔……” 云迹道人师了好几声,才咬牙定了这个称呼,毕竟元丰山的辈分摆在那儿,也确实不是虚假。 而且,能够让元丰山破例,将这个未足上人境的少年,招为长老,足见这少年必是前程远大,潜力无穷。 否则元丰山这道门圣地,门中杰出弟子无数,又怎会看得上寻常三重天的修行人? 这般想来,云迹道人却也觉得这一声师叔,也并非是那么难叫出口了。 他才这般想着,便见眼前的苏庭负手而立,坦然受了这个称呼,淡然道:“嗯,师叔正听着呢,师侄有话但请说来,你苏师叔的耳力要比你好使许多。” 云迹道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忽然又紊乱了些,看着这个年岁不足二十,道行未凝阴神的少年,神色显得十分复杂。 “师……师叔……” 云迹道人深吸口气,说道:“您的来历,灵符之中,尽数道来,弟子已经知晓来龙去脉。但是,尽管您确实是有资格参与盛会,可那是之前的事了,眼下您的身份,确实是元丰山长老,再不是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真要参与盛会,还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苏庭闻言,眉头一挑,道:“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让我参加盛会了?” 云迹道人苦笑了声,说道:“盛会乃是国师为主,此事须得请示过国师,方能定夺。” 苏庭略感无奈,摆手道:“放简单些嘛,走走后门也是可以的,再不济苏某人用个化名,不跟元丰山长老苏大仙人的名字重合,自然也就是了。” 云迹道人只是苦笑,不知如何作答,但听闻此事,倒也想起另外一回事,说道:“说到名字一事,是余乐有些疏忽了……按道理说,进了司天监的散学修士,都要先登记在册,但他不是专门接引的道人,而是当时机缘凑巧前去平定乱局,故而忽略了此事。” 说着,云迹道人叹了一声,说道:“弟子先去请示国师,倘如您真能参与盛会,那么弟子便会派人,前来寻师叔,记个名字。” 苏庭闻言,稍觉满意,点头道:“甚好。” 言语落下,苏庭似乎觉得空话有些单调,便伸出手去,在云迹道人肩膀上拍了拍,带着几分赞赏,带着几分满意,带着些许长辈对后辈的嘉许。 云迹道人脸颊抽搐了一下,匆忙施了一礼,道:“话说回来,弟子执掌司天监一应杂事,着实繁忙,须得先走一步了。” 苏庭错愕道:“你先前不是说有着闲暇,可以陪我逛逛的么?” 云迹道人咳了一声,道:“先前确有些许闲暇,但弟子与师叔言谈甚欢,过了这许久,也到了该要办事的时候了。” 苏庭闻言,恍然道:“原来是你我言谈甚欢,忘了时日过得飞快,那你去忙吧。” 云迹道人如释重负,仿佛逃走一般,匆忙而退。 余乐跟随在后,便要退去。 然而这时,苏庭忽然唤道:“等会儿。” 云迹道人仿佛不曾听见,坐实了自家耳力差的事实,匆忙离开了这里。 而余乐这年轻道士,只好停了下来,神色僵硬,回身看来,道:“您有什么吩咐么?” 此前两人也有一番交集,但余乐自恃司天监中人,道行也已是上人境,对于苏庭,总有几分师兄看着师弟的意味。 然而如今知晓了苏庭身份,心中着实惴惴。 适才灵符中蕴藏的消息,他是看不清楚的。 但他却知道,恩师发往元丰山的信件,得了回复,确认这个少年,乃是元丰山的长老,古字辈的高人。 这一层身份与辈分,便让他有些惶然不安了。 “倒没什么吩咐。” 苏庭笑着说道:“不过,你苏叔祖我,对于你师父建的鱼龙池,颇有兴趣,明天你领我去再去逛逛?” 他在“你苏叔祖我”这几个字眼时,语气忽然沉重了不少。 余乐脸色古怪,点了点头,道:“弟子明白。” —— 云迹道人飞快离开,却听苏庭留下了余乐,不禁为这弟子感到凄凉。 “话说回来,余乐这小子,我一向认为他想法过于跳脱,不切实际,未想今日居然让他猜对了。” “这个苏庭,居然当真是个少年后辈,成了元丰山的长老?” “数百年来,这只怕还是首例,也怪不得贫道无法猜想到这一层。” 云迹道人低低笑了几声,只是显得有些勉强。 二一一章 苏庭响亮的名号 云迹道人师徒离去之后。 苏庭露出沉吟之色,旋即回返房中。 “好险,果然修炼了这么些年的,没一个是善类。” “元丰山说查无此人,云迹道人必定以为我是冒充的,几乎生出杀意,好在后面是证实了我的身份,不然云迹道人这厮,多半想要欺师灭祖,对我出手。” “不过好在这事过去了,现在还得仔细想想,苏某人在盛会之上必定大放异彩,究竟要用什么名号,才能衬托出我的无限光辉。” 他微微皱眉,细心思索。 正入了房中。 小精灵正抱着那小白蛇儿,仔细查看这小白蛇儿是不是受了伤,见苏庭进来,还哼了一声。 苏庭暂时也消了要演示小白蛇本领的念头,只是沉思不语。 小精灵看他这般沉重模样,不禁问道:“怎么回事?莫非那个云迹道人,跟你说了什么?” 苏庭神色凝重,说道:“云迹道人确实跟我说了一些很严重的事情,我现在还很苦恼。” 小精灵讶然道:“什么事情让你如此苦恼?” 苏庭沉声说道:“我现在是元丰山的长老,尽管确实是年轻人,也是自己修行,未有宗门教导,可是身份摆在那儿,真要让我参与盛会,只有换个名号。” 说到这里,他神色凝重到了极点,仿佛经历生死抉择,苦思冥想,沉凝道:“但我至今仍然没有想好,在这世间,究竟有什么名号,可以显露出我苏某人的不凡之处。” 小精灵忽然沉默了下来,**着小白蛇,强忍着要给苏庭一记风刃的念头。 苏庭未有察觉她的变化,只是沉声说道:“前次在白堪山回来,我便在想自己的名号,可惜当时没有想好,事后居然也忽略了这事,这种低级错误,简直不能容忍……” 他来回踱步,过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看向小精灵,蓦地拍掌笑道:“对了,我前次在白堪山中,强悍无比,厉害无比,必定已是名震四方,后来在妖虎洞府之前,更是震慑全场,让诸多修行人,心生畏惧,让我大步离开,不如我就叫‘震全场’道人?” 小精灵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回应。 而苏庭还未等她回话,又再次沉吟道:“不过我修行雷法正统,不如还叫雷霆道君?” 还没等小精灵否决,他又纠结道:“可是,我觉得无敌道士、夺命儒生的称号也不错。” “而且,我觉得苏神君、苏神刀、苏无敌、苏神剑这一类称呼,似乎也都不错的样子……” 苏庭摸着下巴,认真思索。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苏神刀不好,但苏神贱倒也不错。” 苏庭皱眉道:“苏神剑?虽然我是用飞剑之法炼刀,但并不符合剑仙的真谛,也是不妥。” 小精灵咕哝道:“苏乌鸦嘴也好,苏不要脸更好。” 苏庭回过神来,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精灵满是无辜,睁大了小眼睛,摇头说道:“我没说什么呀。” 顿了一下,她想起什么,看向苏庭,道:“我看你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都几乎算是反着应验了,不如叫苏反派。” “这个名字……” 苏庭没有恼怒,而是认真考虑,道:“这个名字,邪魅狷狂,霸气动人,要是我在当年中二时期,铁定就用上了。只是,如今苏某人成熟稳重,低调内敛,庄严大气,不适合这个称号。” 他摇了摇头,稍显可惜,略感遗憾。 “那就叫苏傻道人吧。” 小精灵冷笑道。 “肃杀道人?” 苏庭沉吟片刻,点头道:“这个倒还不错,还真是适合我,显得肃杀冷冽,与我风格几乎等同。” “你……”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见他十分满意,便不忍心拆穿,告诉真相,免得伤了他的欢喜之心。 “那就叫肃杀道人好了,等司天监来人,就报这个称呼。” 苏庭稍觉满意。 —— 肃杀道人! 这个称号,还没等上片刻,就被苏庭发觉了端倪。 “肃杀?” 苏庭心中念叨着:“肃杀?肃杀?苏傻?” 他呆了一下,旋即看向小精灵,怒道:“肃杀你爷爷啊!” 小精灵见他反应过来,满面无辜,只是应道:“可以啊,那个叫葛正轩的道人说了,我娘是经过一位大神通者的点化,严格来说,那大神通者就是我爷爷了……你要能找得到他,我不介意你出手杀他的,只要你杀得过他。” “苏某人没事造什么杀孽?” 苏庭哼了一声,一巴掌拍下来,将她拍得七荤八素。 “你敢打我?” 小精灵怒骂一声,卷起一阵风,打得他头发全散。 苏庭摸了摸凌乱的头发,大怒道:“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再伤我头发,休怪我手下无情!” 小精灵驾驭风珠,哼道:“再欺负我,我让你满面开花!” —— 纠结了一夜。 苏庭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翌日清晨,他仍然还未想好自家的名号。 只是这时,余乐已经来访。 “师叔祖。” 余乐道人躬身施了一礼。 他的师父云迹道人,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因为这是元丰山中的交代,只有司天监高层才能知晓,不能外传。 更何况,他的师父也知道,对于一个年纪比自己更小,道行比自己还低的少年,要唤上一声师叔,都已经十分艰难,何况师叔祖? 与其让余乐心中难堪,不如蒙在鼓里,也是好事。 因此余乐道人这一声师叔祖,倒也叫得十分顺口。 只是苏庭脸色不甚好看。 余乐心中略有惶然,低声说道:“师叔祖可有心事?” 苏庭叹了声,说道:“你是来登记名册的么?可我名号还未想好,不然再等两日罢?” 余乐错愕道:“不是师叔祖说,今日要弟子领您去鱼龙池走走的么?” 苏庭眼前一亮,松了口气,心情稍有欢喜,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可以可以,咱们现在就走……” —— 在苏庭和余乐离去小半个时辰后。 有一个道装打扮的少年,匆匆而来,临近门前,低声道:“道友可在住所当中?” 内中有小精灵、小白蛇、以及五只小怪、两匹马儿,苏庭这当家的却是不在。 “书上说了,长辈不在家,小辈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小精灵正这般想着。 而外头那声音又道:“小道是司天监迎客道人,因前次道友入住,余乐师兄疏忽,未经登记,故而前来登记名册。” 小精灵闻言,忽然亮了下,脆生生说道:“我家大人不在,不过我可以把他名号告诉你,你登记了便好。” 那少年道士,听闻内里是个清灵稚嫩的小姑娘,倒也没有疑心,只当是内里修行人的后辈,便笑道:“那便多谢姑娘,免小道多跑一趟。” 二一二章 盛会将起 时日飞快。 转眼已有半月过去。 苏庭还在纠结着各种霸气的名号,但好在还没懈怠修行,道行进境也算不差。 只是让他感到纳闷的是,司天监并没有来登记名号。 “莫非是觉得苏某人作为元丰山的长老,不给我参与盛会?” “但不至于啊,这个身份本来就是个虚的,又没有让我道行突飞猛进,让我归入元丰山,司天监上层人物,不会老眼昏花吧?” “云迹道人说要上禀国师,既然能坐到国师的位置,不会是蠢货,应该会给我一个机会,不然就是得罪了我这个让元丰山破例招为长老的天纵奇才。” “但为什么还没来登记名号,也太慢了些。” 苏庭满心疑惑,十分纳闷,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找云迹道人问个清楚。 但小精灵又劝说了一番,道:“人家既然没有赶走咱们,多半就是默认了咱们住在这里,既然如此,也就认为你有这个资格了……指不定是认为你没有必要换个名号,用苏庭的大名,也是可以的。” 苏庭闻言,深有同感,说道:“哪怕日后外人皆知,我苏某人乃是元丰山长老,但我在此之前,也还是个散学修士,还是个年轻之辈,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也就不用化名了。” 他点了点头,拍了拍小精灵,笑道:“还是你聪明,那咱们就等着吧。” —— 过了几日。 司天监的筹备,也已经到了尾声。 苏庭外出走走,只觉各方修行人,都有些气氛沉凝。 有些人抱团取暖,似乎要结成一个小团体。 有些人则是自恃本领,独来独往。 也有一些,因各种原因,主要是道行较低,故而被人嫌弃,无奈只能孤身一人的。 但是让苏庭略有纳闷的是,凭他这样的道行,尽管低调内敛,扮猪吃老虎,但表面上也是个凝法的修行人,可却偏偏没有人来招揽他,甚至疏远他。 苏庭心中疑惑,过了两天,才是知晓。 有一位修成阴神的上人,放出话来,要在盛会之中,让居住在南苑八栋的那个修行人,一无所获。 而这位上人,虽是年轻一辈,但道行深沉,在上人境中也是有名的人物,来京城之前,便收服了数位修行人为仆从。 此次在司天监中,他也得了一批追随之人,尽管这些追随之人各有心思,只为盛会而暂时合作,但也是以他为首。 而这位上人,众人皆称杜公子。 “杜公子?” 苏庭冷笑了声,低声道:“看看是谁在盛会之中,一无所获?” 他道行虽然低于对方,但诸般机缘在身,本领可不见得低了。 天翁老人将苏庭招为元丰山长老,可不仅仅是因为女儿的缘故,更是因为苏庭确实有这个前景。 真要招揽一个平庸之辈作为外门长老,莫说是天翁老人,就算是元丰山的当代掌教,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 毕竟道门圣地,终究是道门圣地。 “追随杜公子?” “这群目光短浅的货色,早晚让你们一起哭了。” 苏庭略微偏头,看向肩上的小精灵,说道:“咱们回去,筹备一下。” —— 又过了几日。 盛会总算到了开始的时候。 大周朝廷土地广袤,但对于修行人而言,要来到京城参与盛会,倒也不用耗时太久。 并且,这场盛会,在一年之前,便传出了消息。 如今在修道人当中,消息可算传遍了大周境内,只有些许偏僻地方,深山老林,未有知晓。 但真要将年轻一辈的修行人全数聚敛,也过于荒诞。 有些人或许是听不到消息。 有些人或许是事情缠身。 有些人或许是淡漠名利。 有些人或是高傲无比。 各种原因,难以尽数,但也总有许多没有前来京城的人物。 司天监也没有想要把大周朝廷内的年轻修道人一个不漏地全数聚齐,因此盛会便也到了开始的时候。 “这才对嘛,总不能让我们空等。” 苏庭听闻这个消息,不禁笑道:“总有人不来,总有人赶不及前来,我们这些先来的,却要不断地等侯……这太不公平,此时开启盛会,正是时候。” 他站起身来,抖抖精神。 近些时候,他没有借用龙虎玄丹来修行。 但他却在司天监当中,服尽了人形何首乌,连同在白堪山中,妖虎储藏的那些药材,尽数用上了。 各种补药入体,被他雷霆真气,炼为元气,增益自身。 短短时日,他的真气,已经到了三重天的巅峰。 只须再进一步,他已经凝过法意的真气,就可以化为法力。 “勉强算是一日千里。” 苏庭心中赞道:“这个修行的进境,还算满意。” 小精灵看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撇了撇嘴,打击道:“听说这次盛会,虽然是年轻一辈的,没有阳神真人,但上人境的人物,好像也是不少。” 苏庭嘿嘿笑道:“这些家伙,自幼修行,如今才是上人境,苏某人说出来吓你一跳,我修行也没几年,就已将近了凝就阴神的境地。而且,我的本领,你也知晓,此次要是夺不到盛会魁首,我苏某人简直无颜面对落越郡父老……” 他说到这里,神色认真,道:“苏某人在此立下决心,若此次得不到魁首,就让天雷劈了北苑那位杜公子!” 小精灵呵呵冷笑出声来。 “不废话了,收拾一下,出门去了,你看我发型不乱吧,你用风给我梳得顺畅一些。” “我才不要,我的风珠可不是给你当梳子的。” “嘿,你个没良心的小家伙,我的白蛇还让你抓去当了坐骑呢!” —— 随着二者拌嘴。 司天监中的外来修行人,已然聚齐。 小精灵幻化成了一只青鸟,站在苏庭肩上。 说来也厉害,这小精灵从葛正轩处所学的幻化之术,极为上等,就连苏庭都勘破不透,甚至是将近阳神境界的云迹道人,都没有发现端倪。 “到了。” 苏庭来到众人聚齐之处。 忽然觉得一道炽烈之感,仿佛火焰灼烧。 他眉宇微皱,扫了过去,只见人群之中,有一个白衣青年,静静看着这边,神色冷淡。 苏庭不曾见过眼前这个人。 但苏庭知道这个人是谁。 杜公子! 二一三 盛会开始 大周朝廷之内,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多已聚齐在此,尽管不是尽数来此,但也过了大半,人数众多。 苏庭道行仅在三重天,显得低调内敛,不甚显眼。 但杜公子还是一眼看见了他。 苏庭回望过去,露出笑意。 杜公子一言不发,只是眼神中,逐渐冰冷,寒色渐露。 苏庭嘿了一声,伸手在脖颈上虚虚一划,作了个杀头的手势。 杜公子脸色愈发冷淡,却没有再理会苏庭,转头看去,目光看向了前方。 倒是杜公子身边的几个仆从,俱都对苏庭怒目而视。 “看什么看?” 苏庭咕哝道:“也算在修行道路上,登堂入室的人物,好好的修行人不去当,非要当个下人,真是犯贱……还没有丁言那个凡夫俗子来得有心气。” 他声音不高,也并未运使真气,在这人群之中,也传不甚远。 但在场众人,俱是修行人,有人听得见,有人看得见,有人也察觉得来。 这些围绕在杜公子身边的人,本就看着苏庭,如何不知苏庭在念着什么? 当下这一块的地方,气氛变得紧绷。 苏庭摊了摊手,略感无奈。 杜公子皱眉看了过来,旋即收回视线,对着身边几人,沉声喝道:“司天监当中,你们还想动手不成?” 这几人听得公子吩咐,才消了气息,只是看向苏庭的目光,则愈发不善。 苏庭拍了拍衣摆,吐出口气,低语道:“苏某人向来大气,不跟这些小人物一般见识,只当蝼蚁也就是了。” “欺人太甚!” 众人大怒,其中有一个中年男子,咬牙启齿,道:“我一定要灭了他!” —— 小精灵幻化的青鸟,站在苏庭肩上。 感应到周边许多不善气息,这小精灵不禁有些无奈。 “苏反派,你怎么到哪里都要惹事?” “哪里是我惹事,分明是事情找上了我。” “虽然是事情找上了你,但你要是不杀那人,跟这杜公子握手言和,也就是了,大不了给人家赔罪,你也去当人家仆从嘛。” “呸!说什么话呢,人家要杀我,我还得放了人家,跟人家求和?” 苏庭冷笑道:“姓石的纨绔没事找我麻烦,这杜公子没事就想给人家出头,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杀我,我还得主动求和,这不是怕了他了?至于当仆从,他就算是给我当下人,我还嫌弃他呢……” 小精灵哀叹道:“那你这回完了,那个杜公子本身就是上人,他身边的仆从,基本上道行都不比你低,且人数还多,你要怎么跟人家斗?盛会之内还罢了,出了京城,当心人家要你的命。” “该怎么斗就怎么斗呗。”苏庭近来道行又高几分,眼神之中,竟是跃跃欲试,低声说道:“上人又不是没杀过,至于甘当仆从的这几个蝼蚁,就算来得再多,又有什么关系?” “有句话可是叫做蚁多咬死象哦。” “大象咬得死,神象可不一定。” 苏庭跟她拌嘴了一会儿,看向前头,说道:“回头再跟你说来,前头司天监来人了,嘿……还是个熟人。” —— 此次国师没有现身。 但主事的赫然是云迹道人。 尽管云迹道人未足阳神境界,但是在场的散学修士,俱都是年轻一辈,修成阴神的上人也相对较少,凭借这云迹道人六重天的本事,统御盛会之事,倒也绰绰有余。 “贫道云迹,于司天监中,任灵台郎之职。” 云迹道人目光扫过众人,在苏庭身上稍作停留,又扫了过去,悠悠说道:“诸位来到京城,时日长短不一,有人今日才来,也有人等侯半年有余,但如今大周之内,年轻一辈修行人,大多已经来此,再是耽搁下去,也是不妥。贫道心知诸位时日宝贵,司天监也已筹备完善,今日便是盛会开始之日。” 话到这里,忽然有人说道:“云迹道长,我家师兄前日斩妖除魔,受了伤势,路上赶得慢些,明日便到,能否给他一个机会?” 云迹道人目光落去,看向那人,平静道:“司天监筹备一年,该来的也已来了,真要赶不及的,或是近来才听得消息的,那也只是缺失缘法……这缘分运气之说,在我辈之中,也是极为重要的。” 他看向众人,笑着说道:“以此说来,今日能站在这里的诸位,也都是有缘法的,想来运气不会低了,希望诸位都能在此次盛会之中,有所得益。”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是让人舒心了不少。 苏庭看向小精灵,笑道:“这厮倒也懂得说话,难怪司天监把他放出来执掌此次盛会。” 小精灵嗤笑道:“你跟他打了这么些个交道,这才知道?” 苏庭笑而不语。 而在这时,上方的云迹道人,再度开口,说道:“司天监虽有多次盛会,然而此次,贫道是首次执掌盛会之事,生恐有疏忽之处,但凡大小事情,还望诸位多加配合,莫要生事。” 众人闻言,心中俱是一凛。 司天监对于修行人而言,就好比凡尘百姓眼中的官府。 在司天监中生事,后果如何,不言而喻。 被逐出司天监,革去盛会资格,还算小事,就怕性命不保。 近一段时日来,司天监中,汇聚了各方修行人,不乏出现冲突的,不乏互有恩怨的,也有桀骜不驯的,可说是鱼龙混杂,但事情倒也不算多,只因为司天监的震慑,着实让人安分了不少。 而这一次,云迹道人开口,显然威胁之意更甚许多。 “好了。” 云迹道人说道:“此次盛会,比以往又有些许不同,我这里已经将诸位的名号,登记在册,各有令牌一道,乃是护身之物,避免在盛会之中,让诸位性命受损。” “眼下,便按诸位先来后到的排序,上前来领。” 随着云迹道人略微挥手,便有许多令牌,传到各个司天监弟子手里。 而这些司天监的弟子,也按照住所的区域,各自发放。 尽管人数众多,且鱼龙混杂,但场面丝毫不乱。 —— “秦守!” “夏留!” “吴尺!” “五月道人!” “东繁僧人!” 一个又一个名字,念了出来。 不知怎地,苏庭总觉得前头这些个名字,略有古怪。 等了半晌,也没念到苏庭的大名。 但他也知道,按照先来后到的排序,那么自己多半在最后一列。 较早来的一批人,甚至都在半年以上,自是先一步叫到了名号。 才这般想着,忽然便有一个声音,唤道:“肃杀道人!” 苏庭怔了一下。 小精灵也略微一呆,似乎满面茫然。 直到有一个神色冷淡的青年道士,上前领了令牌,苏庭才缓了过来,松了口气。 至于小精灵反应过来,更是面色古怪到了极点。 二一四章 居住在南苑八栋的大牛道人 “还以为叫我呢。” 苏庭长舒一口气,看向肩上的小精灵,笑道:“倒是我想多了,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称呼,就只有咱们俩知道,又没有司天监的人来登记,怎么可能登记了这个名字?” 小精灵略微低头,一言不发。 苏庭未有察觉她的变化,只是笑道:“更何况,咱们来得晚,名字可没这么快叫到了的。” 小精灵咕哝道:“也不见得,你身份比较高,兴许人家给你的特例,免你等久了,便把你的名字放在前头。” 苏庭闻言,摸着下巴,点头说道:“这倒也是,我这师侄儿能被司天监派来管理盛会之事,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给我这当长辈的一点儿特权,倒也正常。”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说道:“要什么特权?苏某人一向光明正大,不喜欢走后门的事情,只是也不知道他把我的名字排前了多少位,只要百位之内,等个小半时辰,当师叔的倒也不会迁怒于他。” 小精灵呵呵冷笑了声,没有应话。 —— 而在前方。 北苑的杜公子负手而立。 他身边已有不少人被叫到了名字。 这些人是之前便已来到司天监的,有一部分是早已被他收服,先派来京城,探明这次盛会大小事情;另有一部分,则是在他来了京城之后,被他高深道行,强盛本领所折服;还有一小部分,则是被他强行压迫,收在身边的。 但他本身,来到京城,也不算久。 实际上,他比苏庭还要晚一步来到京城。 “五月道人。” “肃杀道人。” “秦守。” “东繁僧人。” 杜公子将这些名字,记在了心里。 在南苑之中,出色之辈,亦是不少,但真正被他看在眼里,视作威胁的,便只有这寥寥几人。 至于那个杀了他两个仆从的,道行不过三重天,仗着一尊能够显化火焰力士的宝贝,才能逞凶,本身道行低浅,不足为虑。 但那一尊宝贝,确实需要在意,而且也让他心中十分惦记。 “你们几人,靠近一些,认清一些,在盛会之中,尽量把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子,折在最初时候,等他失了盛会资格,出了京城,再截杀了他。” “是的,公子。” “对了,南苑这边,你们对于五月道人、肃杀道人、秦守、东繁道人这几个,要多加注意,如果斗不过,尽量收集他们血液或毛发。” 说到这里,杜公子又把东苑、西苑、北苑这三个区域中,那些个被他视作威胁的名字,都尽数念了一遍,才道:“见着他们,尽量要躲,躲不过了便放弃你们盛会的资格,拼命伤了他们,夺得他们的血液毛发之类,事后交与我手。” 身边仆从,心中俱都凛然。 他们知晓,杜公子的本领,不仅是道行高深,也不仅是本领强盛,更是有着神秘莫测的咒术,能无声无息,让人死于非命。 顿了一下,杜公子看向苏庭,皱眉说道:“此人道行不高,但有一尊宝贝,你们遇上了他,也须当心……他那尊宝贝,便连我也看不透。” 这般想着,杜公子心中将苏庭放在了不易应付的位置,说道:“如果斗不过他,尽量取他的血液或者毛发。” 说着,杜公子顿了下,说道:“他叫什么名字?” 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那个少年人,极少外出,而且在杜公子放出话来之后,他便被孤立了,也少有人与他有什么交集。 至于杜公子,从一开始便将他当做将死之人,压根没有在意过这少年的名字。 只是如今想来,那少年身怀至宝,真要杀他,也有些费力。 若实在费力,便运用咒术,也就是了。 “你们近前去,细听司天监报的名字,将此人姓名记在心底。” “是,公子。” 众人应了一声。 杜公子略微点头,又问道:“号牌都领到了罢?” 身后一人答道:“基本领到了,北苑这边人数少些,剩下未领令牌的人,不足二十,想来也该到公子。” 才这般说着,便听上面司天监的道人,叫了一个名字。 “杜恒!” —— 南苑。 苏庭听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过去,绝大多数已经领到了令牌,但也还没到他苏某人。 他脸色不由得有些黑了,低声骂道:“这个云迹道人,本以为是个识相的,没想到是这样不上道,连师叔也不巴结,让师叔等了这么久,简直目无尊长。” 而小精灵低下头,仿佛在逗弄着小白蛇儿,时不时抬头看向上方报出名字的司天监道人,又时不时看向苏庭,眼神之中,仿佛有着几分期待。 苏庭拍了拍衣摆,稍觉恼怒,又看向那个肃杀道人。 那个道人,神色冷淡,气态沉凝,也是个修成了阴神的上人,其气息森冷,隐含杀意,似乎染了不少人命。 “倒也符合肃杀道人的称呼,只不过经过那小丫头坑我之后,这个道号总觉得有些傻。” 苏庭这般想着,怒视身边小精灵一眼。 小精灵面色茫然。 不是还没叫到么? 怎么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这般想着,小精灵心怯少许,缩了缩身子。 “朱温!” “大牛道人!” 一个又一个名字念了过去。 苏庭不禁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奇葩,笑道:“朱温?猪瘟?这厮的名字真是有趣……至于那个大牛道人,总感觉得是不伦不类。” 说着,苏庭看向小精灵,笑道:“我觉得这位大牛道人,多半是个樵夫,上山砍柴时,无意间得了山中修行人羽化之后的传承,又或者是个农夫,下地干活时,挖到了前人的遗留,从而踏上修行之路。” 说到这里,苏庭略微摇头,道:“只不过,能够就此修行上来,怎么说也是个识字的,怎么就不改个名字?他这个名字,后面还加了个道人的称呼,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还不如叫做牛神王、牛魔王什么的,还比大牛道人这个称呼好听得多。” 小精灵面色古怪,却没有开口。 而就在这时,上面司天监的弟子,再度念道:“大牛道人!” 场中众人,面面相觑。 无人上前,领取令牌。 “大牛道人何在?” 那司天监弟子皱眉道:“临近盛会,莫不是还出了司天监之外?大牛道人,若再不来领牌,过时不候!” 他翻了一下名册,又抬起头来,运气真气,喝道:“居住于南苑八栋的大牛道人,可来了否?” 这一道声音,经由真气,传了出去,直接传到了南苑居所之中。 —— 南苑八栋之中。 五只小怪纷纷抬头,又各自相觑,露出错愕之色。 两匹成精的马儿,互相对视,满面茫然。 先前那声音是传到了这里。 但这里没有叫做大牛的。 这里只有两匹马儿。 —— 人群之内。 苏庭笑道:“这位大牛道人居然没有出现,我还真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倒也如此有趣。” 小精灵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身子略微颤动,仿佛强忍着什么。 “居住在南苑八栋的大牛道人!” 那司天监弟子又唤了一声,见无人应答,便翻了过去,念了下一个名字。 而苏庭似乎想到什么,蓦然一震,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等会儿?南苑?八栋?” 苏庭印象之中,余乐道人令他前去入住时,便说过这座八栋的院落,前一位修行人住在这里,喜爱享受,特地布置过的。 南苑八栋,不是苏某人住的地方么? 苏庭咽了咽口水,口干舌燥。 这特么怎么回事? 二一五章 大牛道人苏庭! 南苑八栋? 大牛道人? 苏庭反应过来,这不正是自己居住的地方? 但大牛道人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 既然司天监没有询问自家的名号,那么多半就是用了苏庭二字。 眼下如何又出现了个大牛道人? 莫非云迹自作主张,随便给自己立了个名号,而且还没通知自己? 这厮欺师灭祖,简直不能忍! “大牛道人……大牛道人……” 苏庭脸黑如炭,口中喃喃自语。 在他肩膀上,小精灵好心提醒道:“南苑八栋,是咱们住的那一座,这大牛道人就是你,你再不应他,就过时不候了……你看那个报名字的道士,都报其他人的名字了。” “过时不候?爱过不过!” 苏庭怒道:“我才不要这么挫的名号,大不了我不参加盛会了,在京城外头埋伏打闷棍,把盛会第一的那混蛋劫了。既然云迹道人给了这么挫的名号,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打闷棍……” 说着,苏庭就想回到住所,待会儿再找云迹道人理论。 要么换个名字,走个后门,再参与盛会。 要么苏某人在京城外打个闷棍。 但脚下才要迈步,他便停了下来,偏头看向肩膀上的小精灵,眼神闪烁不定。 按道理说,司天监就算不能明确用他苏庭的名号,但也总该知会一声,不至于自作主张,给他一个大牛道人的名字。 除非,司天监有人来记名,结果有人报了个大牛道人的名号? “小丫头,咱们不管这些了,我问你个事儿。” “有什么事?” “这个蠢萌蠢萌的傻名字,是不是你给我起的?” “这怎么可能?”小精灵睁大了眼睛,无辜地道。 “老实交代,为什么要给苏某人起这么个傻大个一样的名号?” “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呀。” “果然是你!一诈就出来了!”苏庭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放在正仙道,是要被拿去炼丹的?” “我又没有去过正仙道,哪里会知道这个呀?”小精灵眨了眨眼睛。 “回头我拿你去正仙道换宝贝,你就知道了。” 苏庭咬牙启齿,伸手便要把小精灵抓住。 然而小精灵展翅飞了起来,脆生生说道:“我家大牛道人就在这儿,快把令牌送过来。” 苏庭手才探出一半,便僵了下来。 周边许多目光,纷纷落在了这位大牛道人的身上。 “大牛道人?” 这个十分古怪的称呼,让人略感错愕。 尤其是这少年,眉清目秀,衣着华丽,半点也跟这个称呼搭不上边,不免让人感到异样。 有人忍俊不禁,甚至笑出声来。 苏庭怒视对方,又扫了过去,却对上了许多人的古怪目光。 卧槽! 不活了! —— 杜公子才将令牌挂在腰间,便发觉南苑那边,似乎有些异样的气氛。 “大牛道人?” 杜恒不知是笑还是怎地,摇头道:“这个名字,果然是个乡野小子,想是侥幸得了宝贝,并得以修行,只可惜见识太浅,在京城之中胡作非为,也不识高低,得罪了我。” 说到这里,他偏头吩咐道:“将这个名号,刻在我的木简上。” 那个仆从应了声是,又迟疑道:“我总觉得,这个名号与他十分不符,显得另类,是否会是他心生趣味,起的化名?” 杜恒冷笑了声,说道:“你还不懂我的妙术,化名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下了这个名字,那么,他就必定要中我的妙术!” 说着,杜恒又道:“妙术不可轻用,若能在盛会中将他打落,出城再去杀他,自是最好,你们须得尽力。” 身后几个仆从,纷纷应是。 —— 云迹道人震慑全场,也有些许心神,系在苏庭这边,对于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师叔,也有几分关注。 此时听闻这个名字,不禁也有些惊愕。 尽管与苏庭没有太多交集,但云迹道人也看得出来,这位苏师叔年少气盛,性子也十分飞扬跳脱。 倘如这是个所谓的“无敌神剑”之类的称呼,倒不让人意外,但是这个大牛道人,不免有些让他心觉古怪。 “余乐,这是怎么回事?” “回师尊,听闻是有位师弟前去记名时,师叔祖报的化名,便是大牛道人。” “以他的性子,怎么会用这样的名字?” “这边不知晓了,毕竟师叔祖这样的人物,难以揣度,兴许只是他那住所之中,蛇虫鼠鸟马儿俱有,独独缺了牛,也是有可能的。” “……” 云迹道人哑然失笑,道:“这倒也是,毕竟他性子着实过于跳脱,不易揣摩,由他去罢。” —— 苏庭怔怔接过了令牌,坐实了大牛道人的名号。 他心灰意冷,喃喃低语道:“大牛道人……我特么还不如叫牛魔王呢……” 小精灵凑近前来,好心劝慰道:“没事,反正你道行浅得很,又不起眼,以后没有人记得你是大牛道人的。想来你要等个千八百年,你成名了,那时候也就看淡名利了。” 苏庭怒道:“放屁!苏某人天纵奇才,这次要名震京城的,被你坑了一把,我怎好再出风头?看我回去就拿你去正仙道换宝贝!” 小精灵怯怯道:“以后你展露姓名也是元丰山长老苏庭,哪有这么严重?再不济,得了盛会魁首,当众宣布你的真名,不就是了?” 苏庭闻言,眼前一亮,道:“这也是个办法。” 他心气稍微消了一些,又摸着下巴,说道:“都说扮猪吃老虎,但这次扮成牛,倒也不差。” 光是大牛道人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便在无形之间,让人看低了一筹,使人轻视了两分。 这也算是个优势。 在无法更改的现实中,找到些许让自己心安的因素,苏庭总算平静了一些,稍微瞥了这小精灵一眼,心中又盘算着能用她来换多少宝贝。 而就在这时,令牌发放,已然接近尾声。 云迹道人再上高台,准备说话。 众人不由得静了下来。 便是苏庭,神色也为之一正,目光微凝。 二一六章 盛会开始! “盛会于今日始!” “诸位牢记,身上令牌,至关重要,能保性命,也代表着你们在这场盛会的资格。” “或许场中不少人,对于此次司天监的盛会,还存留在如凡俗武林之中,擂台比武的范畴之内……” 云迹道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扫了过去,笑道:“甚至有些本领较高,但却不善于正面争斗的修行人,为此而自弃机会,尽管知晓京城盛会,但也无意再来京城。” 他说的这些,倒也不是少数。 便是苏庭,在经元丰山在京城这处道观的指点之前,也以为这所谓盛会,是如同擂台比武一般的方式。 但实际上,苏庭倒也不惧这样的方式,甚至可以说,如果这次盛会的范围,是局限在擂台之上,那么他的诸般本领,如神刀,如五行甲,便都会有不小的优势。 但司天监显然也顾虑到了这点。 据传在第二次盛会之后,便不曾再用擂台比武的方式。 —— “诸位之中,有道行高深,本领霸道,擅长正面斗法的。” “但也有擅长隐匿,擅长刺杀的,甚至暗中咒杀下毒的。” “不仅如此,贫道想来,在你们之中,大约也有智慧高妙,城府深沉,能运筹帷幄的。” “你们虽然都是大周之内的年轻一辈修行人,但各怀传承,千般万种,数不胜数,都是天骄一般的人物,俱是能人异士。” 云迹道人缓缓说道:“如若将你们局限在擂台之上,局限在方寸之间,那么也只对这些擅长正面斗法的道友,十分有利,而其他人的本事,则难以发挥出来……若是如此,便失了司天监举办盛会的初衷,所以,诸位倒也不必担心,此次的擂台,十分广阔,竞争也足够激烈,足以让诸位一展所长!” 他这一番话来,听得众人心中颇是激荡。 而就在这时,忽有一人问道:“贫道自修行以来,从不留手,但凡出手,便是杀招,如若我在盛会之中杀人,司天监又当如何?” 苏庭随着声音看去,只见这人赫然便是先前见到的肃杀道人。 还未等云迹回话,又有一人怯弱道:“我只是前来见见世面,总不至于真有杀身之祸罢?司天监的这面令牌,当真护得住我周全么?” 这两人的问话,也正好是在场众人心中疑惑的事情。 有人仗着自己本领高强,收不住手容易杀人。 有人则自觉保命本事稍浅,生恐性命不保。 而云迹道人似乎早有所料,平静说道:“诸位不必担心,你们手中的令牌,乃是出自于当朝国师,一位修成了阳神的真人。这些令牌,尽是国师开炉亲制,由我司天监春官正、夏官正、中官正、秋官正,冬官正,等五位阳神真人合力施法,便是以贫道的本领,都难以在照面之间将令牌防护攻破。” 说到这里,云迹道人也觉言语略有狂妄,笑着说道:“或许在场之中,也有本领不逊色于贫道的天纵奇才,可以尽力打破令牌,但真要一瞬之间,打破令牌,便须得有阳神真人的手段。” 这话让众人俱都松一口气。 云迹道人继续说道:“如若你们有性命之危,令牌必会护身,而令牌一旦护身,你们也将离开,失了盛会的资格,倒也不会出现被人接连攻打,直至攻破令牌防护的场面。” 说着,他挥手笑道:“司天监掌控大周朝廷秩序,既然胆敢举办盛会,便自有能耐,可以保得诸位周全,否则,若是连性命都不保,后来的修行人,不能信任我司天监,如何将盛会一次又一次举办下去?” 他这般话,倒也令人十分安心。 苏庭心中点头,暗道:“话是这么个道理,但真要出了什么事,多半还是被司天监压下来的……我还须注意一些,凡事小命要紧。” —— 国师住所。 余乐奉云迹之命,赶来此处,但却未有惊扰,只在门前等侯。 因为余乐心中明白,以他这点道行,踏足这院落之前,便已被国师知晓。 若国师想要见他,自会开口让他入内,但眼下国师未有开口,自然便是另有事情。 余乐站在门口,隐约还能听见内中的声音。 国师的声音,沉稳厚重。 而另外一位,声音苍老,赫然是五官正之一,位列中官正的那一位师伯。 “倒也是风平浪静,省了不少功夫。” 这是国师的声音,语气似乎显得有些平淡。 而紧接着,中官正便缓缓说道:“这是自然,有其他四人镇守京城四周,阳神以下也不敢来犯京城,那便是与送死无疑了。至于阳神以上……就算是魔道中人,也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换这些个道行浅薄如蝼蚁一般的后辈小子。” 余乐听到这里,大约猜得到他们的意思。 似乎大周之内,有些很不安分的修行人,且道行高深,想要闯入京城,搅闹盛会,甚至屠杀盛会之人? 但此时风平浪静,显然那些修行人也不会前来送死。 毕竟这里是大周年轻一辈修行人聚集之处,倘如当真出现了什么变故,便是国师本人都受不住来自于守正道门的问责。 甚至事情过大,或许会引动如今还存于守正道门当中的地仙人物。 所以,也正如中官正所说,就算是魔道中人,但道行高深之辈,也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道行浅薄的后辈小子。 “既然如此,便可以空出手来了。” 国师缓缓说道:“余乐就在外头,想来云迹也准备要开始了,你取这山河图,交给他好了,我还须照看这个宝贝,便不出去了。” 中官正语气肃然,道:“知道了。” 说着,余乐便听见这个苍老的声音,仿佛也充满了感慨与复杂的意味,徐徐道:“也不知是哪个幸运小子,能得了这宝贝。” 国师缓缓说道:“你也试过了,你没有这个命,那便看看年轻一辈修行人中,有多少个能够帮得上我守正道门的了。” 二一七章 隐身的老者,礼貌的小伙 “话已至此,等侯片刻,诸位可平复心绪,或是静心修行,以保状态圆满兴盛,避免颓丧不佳。” 云迹道人挥手说道:“待诸位平复下来,便送诸位入试炼之地。” 他这一番话说来,让众人静心。 但这一刻,倒也没有多少人静得下心来。 反而是不少人思绪涌动,也有较为熟悉之人,相互攀谈,或是寻求合作。 “我敢打赌,肯定是云迹道人没有准备好。”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这货看似给人平静的时候,实则是在等后面布置妥善。” 小精灵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庭说道:“猜的,他就是这么不靠谱,连师叔都忘了巴结。”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再不靠谱,还不是把你们都忽悠下来了?这就是人家的本事,否则怎么掌控大局办大事?” 苏庭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话,其实这种拌嘴的方式,也未尝不是一种平复心绪的办法。 才这般说着,他眼神一瞥,便见余乐跟随在一位老者身后,入了场中。 这老者不甚起眼,仿佛平平无奇,场中众多修行人,也没有谁能注意得到他,但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老人,在这许多修行人之中,穿行过来。 这些修行人没有发现他,但偏偏又没有给他造成阻碍。 例如前头那人,拦在了老者前路,他正与身边之人谈话,随手挥了挥,往后走了一步,负手而立,侃侃而谈。 而他退了一步,老者便从他原先的位置,走了过来。 但这两个修行人,竟没有发现从眼前经过的老人。 “这老头厉害了。” 苏庭倒吸口气,若不是一开始先看见了余乐,他必然也忽略了这个老者,但有了余乐作为参照,加上他心神先前注意在这老者身上,倒也看得明白。 但即便心神注意在老者身上,可有时恍惚一下,仿佛也没有见到老人的身影。 “司天监之中,果然卧虎藏龙。” 苏庭这般想着,目光不禁扫了过去。 只见杜恒、肃杀道人、秦守等等几位道行高深的人物,目光也若有若无朝着老者看去。 苏庭大约盘算了下,场中修行之辈,人数众多,但真正发觉了这老者的,加上苏某人,似乎也才寥寥几人而已,大约不超过两掌之术。 须知,这其中可也不乏修成了阴神的上人,依然没有发现场中多了一个老人。 这老人的本领,当真是高深莫测。 至少,云迹道人办不到这种程度。 而在云迹道人之上,便是修成了阳神的真人。 眼前这位老者,不大可能会是神仙下界,但极有可能便是阳神真人,甚至在阳神之中,也是积累深厚的一列。 莫非是当朝国师? 传闻当朝国师,乃是守正道门的真传弟子,与当代掌教同辈,在阳神真人当中,也属非凡的人物。 但国师显露在外的面相,似乎不是老者。 苏庭沉吟道:“难道是个骚包,其实是个老头儿,但在外人面前,总喜欢扮作年轻人?” 小精灵听他低声嘟囔,问道:“你说谁是骚包?” 苏庭随口应道:“当朝国师。” 说着,他又指着前头,问道:“余乐前面有个人,你看见了么?” 小精灵扫了过去,点头道:“有个老头儿。” 苏庭略有惊讶,哪怕是他,若没有在老人进来前先见过他,注意了他,也不可能在随口一句提醒下,就能察觉那老头儿。 讶然过后,旋即恍然,苏庭点头道:“你是神眼,确实不能比。” —— 云迹道人负手而立,静静等候。 过了片刻,见余乐进来,松了口气。 待余乐近前,他正要问话,却顿了一下,朝着一旁拜了一礼,道:“见过师兄。” 声音才落,便见旁边一个老者显化出来,含笑道:“你道行又高了。” 云迹道人笑道:“师兄过奖了。” 老者抚须道:“我这道行又高了一层,这次进来,便先瞒你,潜行到你身侧……你看众多修行人当中,我没有特地瞒住他们,也才寥寥几人能察觉我的到来,但你受我特别关照,还能察觉到我,可见你阴神造诣高了一层,有生之年,阳神有望。” 云迹道人在上人当中,年纪不大,还有许多年的寿元。 老者这一句有生之年,阳神有望,实则是十分漫长的一段时日。 但云迹道人闻言,颇是欢喜,笑道:“也是余乐前来,我将心神放在余乐周边,才发觉了端倪,否则也是发现不了的。” 老者微笑道:“这也抹不去你的本事,换作寻常上人,我站在他面前,任他去寻,他也不见得发觉得了我。” 云迹道人受他赞扬,心中欢喜,但面上倒也矜持,笑道:“本是让余乐去请山河图,未想是师兄送了过来。” 老者说道:“山河图是至宝,尽管在司天监中,也不能大意,而我恰好就在国师那里,便送来了。” 说着,他将山河图,递与云迹道人,又问道:“咱们那位师叔呢?” 云迹道人目光一扫,落在了苏庭的身上。 老者目光落去,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少年人,年纪不大,有三重天的道行,但尚未凝就阴神,其实在散学修士之中,三重天的道行,也算是位列上游的一批,只是比起那些凝就阴神的上人,似乎便不好比较。 尤其是道门各大宗派之内,真正的年轻俊彦,也有许多,在上人之中,都跻身顶层了。 如此比较,这位师叔,似乎太不起眼了些。 但这样不起眼的这位师叔,却是场中千百人之内,寥寥几个发觉了自己踪迹的年轻人之一。 其余几人,都是上人。 唯有这位师叔,还未凝就阴神。 未成阴神,便发觉了他。 这便有些古怪了。 难怪元丰山破例,收为外门长老,以阳神真人的待遇而视之,果然有不凡之处,但谁都知道,能够让元丰山如此重视的少年,绝不止于这一点儿出色的地方。 老者目光微凝,旋即法术施展。 —— 苏庭正与小精灵说话,忽然只觉,便觉古怪。 他偏头看去,只见云迹和余乐站在上头,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一瞬之间,苏庭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恍然之间,似乎灵光一闪。 脑海之中,葫芦陡然一颤,似乎察觉有人试图影响识海,但葫芦镇守灵台,万邪不侵。 苏庭眼神一个恍惚,便见台上多了一个老者。 老者正看着苏庭。 苏庭怔了一下。 接着,出于礼貌,他含笑点头。 —— “果然发现我了。” 老者心中微惊,略有沉凝。 虽是三重天的道行,但却比许多上人,都更要令人惊异。 这还只是在感知方面,不知其余方面,又有哪般不凡? 老者心生好奇,但还未等他再有什么试探,便见那位师叔含笑点头。 老者怔了一下。 只听那少年口中微动,轻声低语,道:“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向师叔见礼,只好行注目礼,也算你有心了,比云迹要上道得多,当师叔的记着了。” 老者闻言,忽地怔了半晌。 而那少年依然看着这边,眼睛之中的意味,十分赞赏,仿佛在说……小伙子,你有礼貌哦。 二一八章 山河图! 苏庭心中甚是满意。 这个老头儿道行比云迹高,辈分虽是同辈,但年纪也比云迹高,但要比云迹礼貌得多。 像是这个云迹道人,从盛会开始以来,便仿佛没有见到自己,简直欺师灭祖。 还是这个老头儿比较踏实。 不知道这老头儿,是不是一起来监管此次盛会的? 才这般想着,苏庭便见老者跟云迹说了几句话,匆匆离去,不禁略有遗憾。 —— 云迹道人也颇无言。 余乐则是十分意外,不知为何,师伯才将山河图交与师父,看了那位师叔祖一眼,便脸色黑了一些,匆匆离去,颇有逃命的意味,失了堂堂阳神真人的气度。 “师伯他……” “没什么,不必理会,他只是方才有些心情不大好。” “为何心情不好?” “不要多问。” 云迹道人目光扫过苏庭,迅速收回,生怕被苏庭发觉。 —— “那老者是谁?” “应是司天监的高人,但从先前的礼节来看,不是当朝国师,多半是我师侄儿辈,要比云迹上道,可惜只是来送东西的,不是来监管盛会的。” “你怎么看出他上道的?” “他先前很有礼貌,冲我行礼,你自幼在山中,不大懂事,不理解也正常。” “……” 小精灵略感茫然,觉得这一次似乎错失了学习的机会,仿佛有什么知识,出于大意,没有学到,不禁感到失落。 而苏庭的目光,则是看向了云迹道人手中画卷。 那是先前老者送过来的画卷。 从元丰山道观那里,苏庭心中已知,这一次的盛会,便以画卷为主。 而这画卷,也极为不凡,乃是从守正道门之中请出来的。 才这般想着,便见云迹道人伸手一按,气息拂过,众皆察觉,无不沉寂。 吵闹的声音,一瞬之间,落针可闻。 “想来过了这片刻,诸位也该静心了。” 云迹道人笑道:“有人等不及了,有人还未准备好,但你们也该真正各展手段了。” 言语落下,还未等各位修行人有所应答及反应,他将画卷一抛,顿时笼罩四方,仿佛遮蔽天穹。 但遮蔽了天空,这里依然没有阴暗下来,反而显得更为清明。 只见天空之上,不再是蓝天白云,而都是青山绿水。 众位修行人,都是散学修士,多是三重天之内的修行人,只有少数一部分,乃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但这些人,碍于道行浅薄,碍于出身低微,碍于阅历所限,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画卷一抛,天空便是另外一番场景。 “自成一界。” 苏庭低语道:“小千世界……这是一方小天地……” 画卷之中,另成天地。 这是守正道门的至宝。 苏庭身怀陆压传承,尽管许多常识,因两方天地的不同,两方修行体系的不同,许多细微之处,也难免不同。 但是关于眼前的这一幕,倒也没有太多差别。 能够内中成就一方天地的宝贝,必是至宝。 这样的宝物,要承载一方天地,势必材料极高,再上等的法宝,都无法成就一界……这是仙宝! 能够将一方天地,炼入画卷之中,那位炼宝的人物,在仙家之中,也不是泛泛之辈。 “都说搬山填海,但能搬一方天地都搬入画卷当中,这样的造诣,啧啧啧,一般仙家都做不来。” 苏庭看着那画卷,眼神中略感炽热。 只可惜道行还低,抢不来这样的宝贝。 “等什么时候能够有强抢的本事了……” 苏庭眼神一眯,嘿嘿冷笑,低声道:“那我就……不用抢了,兴许便可以尝试炼制了。” 他这般感叹,收回目光,看向众人。 绝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这样的场景之中,惊奇无比,但却又不知这是怎样的手段。 只有较为少数的一部分人,兴许是有过听闻,兴许是传承中有过描述,似乎明白这是怎样的手段。 例如那位杜恒公子,便朝着周边之人,稍微解释了一番,体现出自己学识渊博,令人又惊叹了一番。 苏庭未有听见他的声音,但却看得到他解释的意思,低声骂了声骚包。 而在台上,云迹道人静等片刻,待众人都感受过司天监带来的惊叹场面之后,才出声说道:“画卷当中,自成一界,大地广袤,足以让场中修行人,各施手段,不受束缚。” “许多人认为这次盛会,乃是擂台比武,贫道先前否认过,但实际上,说是擂台比武,也并非全错,只是这个擂台,乃是一方广袤天地,足以让诸位一展所长,不必局限在方寸之间。” “这次擂台的方式,比往年稍有不同。” “诸位细听。” —— 这方天地之中,有着许多精怪妖物。 这些精怪妖物,有些是内中自行繁衍的。 但绝大多数,是来自于大周朝廷之中,四处为祸的精怪妖物。 这是守正道门弟子,游历天下时,捕捉而来的……其中也不乏是司天监之人,镇守大周朝廷,捉拿妖物回来的,只是也都送入了其中。 当然,画卷之中,稀罕的妖物精怪倒也不多,真正有妖仙神兽血脉的,大多已被守正道门或司天监收服。 就算真有留在画卷当中的稀罕神物,也都是凶性太盛,无法收服的;又或是杀戮太多,有伤天和,碍于因果缠身,不敢收为己用的。 此次盛会,不是互相争斗,而是猎杀其中精怪妖物。 “这其中多是为祸四方的妖怪。” 云迹道人说道:“多年积累,数量不少,你们这一次的排序,便是谁人猎杀的妖怪数量更多,而且谁人猎杀的妖怪,道行更高……但是,其中天地繁衍出来的精怪妖物,只当是其中天生地养的生灵,一旦杀错这些生灵,便以十倍妖怪的数量,抵消减去。” 这番话出来,众人面面相觑。 只能杀凶类,不能杀善类? 如何分辨善类与凶类? 众人相顾无言。 苏庭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别人不知道,元丰山知道。 而他正是元丰山的长老。 所以他也知道。 二一九章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话已至此,该明白的,诸位也已明白。” 云迹道人伸手一挥,说道:“诸位切勿抵挡,这便送你等入内,此后便各凭本事。” 他声音落下,便有大风滚滚,场景视线,朦胧不堪。 云迹道人本领高深,已有腾云驾雾的本事,足以搅弄风雨。 众人未有抵挡,任他施为。 当即大风吹拂,人皆升起,升至天穹,入画卷之内。 不过转眼功夫,眼前的人山人海,立时消散一空,吵杂之音尽去,空荡寂静。 眼前空旷,一览无遗。 刹那间的变化,极大的落差,让余乐似乎都恍惚了一下。 云迹道人深吸口气,接着,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压力更甚,他朝着国师居所处,躬身一礼,道:“初步已成,只待他众人各凭本事,争夺造化。” —— 恍惚之间,乾坤倒卷,斗转星移。 苏庭从半空落地,但周边却没有了其他人。 在云迹将众人送入画卷之时,那大风本就是飘散的,将众人分开,散落在各处。 但苏庭早有准备,将小精灵以及小白蛇,都用真气束缚在身边,故而没有散开。 “这就是画卷中的世界么?” “是啊,自成一界,跟外界没有多少不同,一样有青山绿水,一样是空气清新,也一样是有着飞禽走兽,诸般生灵。” “真是奇妙啊。” “自是奇妙的,但更奇妙的,是那位能够将一方天地,炼入画卷之中的仙家,这可是比搬山填海,还要更高了许多层次的手段。” “那现在,咱们要开始猎杀诸般猎物么?” “杀什么猎物?” 苏庭摆了摆手,说道:“虽然苏某人一手神刀,杀戮起来,比什么道术都要来得凶悍凌厉,迅速凶猛,也足以将这方天地之内的精怪妖物杀个来回。但是这种按部就班,蠢蠢办事的方式,不适合如今的苏某人。” 小精灵恍然道:“你要走捷径?” 苏庭怒道:“什么叫捷径?说好听些,这个叫做动脑子,正是谋定而后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呸,后面这个不算!” 他这般说着,同时又把感知放开,遍及周边各处,搜寻合适的地界。 只是这一放开感知不要紧,却是发现了三两个修行人,也落在周边的山头上,其中一个性子急切的,甚至寻到了一头凶猛的精怪,正在恶斗,但却处于下风。 但苏庭见得明白,这人虽然处于下风,但却稳守不败,也是个有本事的,而且真气绵长,大约再支撑片刻,那精怪后力不继,他便得胜了。 “打得好艰苦。” 苏庭啧啧摇头。 小精灵也察觉了这里的动静,问道:“你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不是要等人家打得差不多了,将这个人跟那头精怪,一起收拾了?” 苏庭咳了声,道:“这个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说着,他挥了挥手,说道:“但事有例外,如果眼前这厮是杜恒,我铁定阴死他,但既然这位道友打得如此艰难困苦,我就不欺负人家了。” 小精灵静静看着他,神色之中,略显古怪,问道:“你是不是打不过人家?” 苏庭怒道:“放屁!我真要动手,这个残血的修道人,加上个没血的精怪,不就是一刀的事儿?我不过是省力一些罢了……一个一个打,得多麻烦,咱们先养精蓄锐,到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便是一劳永逸,难道不好么?”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省力一些?一劳永逸?” 苏庭咳了一声,悄悄朝天上看了一眼,拍了拍衣衫,道:“我什么都没说,咱们找个地方落脚,我要好生积累,尝试踏破上人境。” 小精灵错愕道:“你这么快?” 白堪山时,苏庭才刚凝法,成就三重天,如今便已至三重天巅峰,可以尝试踏破上人境,凝就阴神,炼就法力了? 这也太快了些? 苏庭见她如此惊讶,微微一笑,谦逊道:“也不算快,才刚达到我心中预期而已。” —— 司天监中。 天穹上挂着的这一幕,浩大无匹,其中各方人物,诸般行为举止,尽数展现眼前。 而这一场盛会之中,年轻一辈杰出俊彦,数量不少。 但在司天监眼中,这里头最为显眼的,莫过于苏庭。 尽管道行低微,但却是元丰山的长老。 以三重天的道行,有阳神真人的待遇,有古字辈的辈分。 这就足以让司天监刮目相看。 不仅是云迹道人,也不仅是中官正,就连当朝国师,也对他颇多注意。 其实摒弃这一层身份,苏庭并不是里头道行最高的,也不是最为耀眼的,但偏偏这一层身份,让谁都不能忽视他。 因为司天监之中,哪怕阳神真人,也都知晓,苏庭的潜力,十有八九,便是这大周朝廷年轻一辈中,最深不可测的。 “怪了。” 身为中官正的老者,露出愕然之色,低语道:“各方修行人,俱在想方设法,不是猎杀凶兽,便是拉帮结派,但这位元丰山的年轻长老,是要干什么?” 画卷中的苏庭,正在寻找地方,仿佛要开始长久的闭关。 中官正见得这一幕,饶是他道行高深,年岁颇大,也有多年阅历,但心中难免疑惑,也略有茫然。 不仅是他,司天监中,许多关注着这位元丰山外门长老的人物,俱都感到迷茫,不知其意。 跟苏庭接触过的余乐,也有相似的迷茫。 或许只有一个云迹道人,才勉强明白了一些。 “难怪能够成为元丰山的长老,修行的天赋是一回事,斗法的本领是一回事,这个如此卑鄙无耻,奸猾狡诈的作风,只怕也是元丰山看重的一点。” 云迹道人心中有着这样的感慨。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如苏庭这般的祸害,想来修行路上,却也不易夭折。 当他潜力无穷,又不容易夭折,那么日后多半得以成长起来,成为货真价实的元丰山长老。 这便是元丰山看重的原因之一? 云迹道人脸色变了变,终是叹了声。 二二零章 画卷之中,苏庭之念 这是一处僻静之所。 这里风水甚好,利于修行。 这里原先有一头精怪,十分凶悍,几乎成妖,堪比上人,但被苏庭随手打发了。 正因为这一头精怪,所有周边三五里地,都无其他精怪,也不会招来各方修行人。 尽管此处利于修行,但前来参与盛会的修行人,除却苏庭之外,几乎没有人是能在这方天地之中,安心修行的。 “任他们打生打死,唯我勘破虚妄,安然修行。” 苏庭发出这么一声感叹,尽管所学乃是道门雷部真传,但却颇有一种得道高僧的韵味,为此,他心中对自己赞了一声。 于是他又再度嚼了一口人形何首乌,闭目静神,开始修行。 —— 而在外界。 见得一只青色鸟儿,展翅高飞,俯视八方。 而鸟儿身下,似乎带着一颗白色鸟蛋,可细看之下,又仿佛是一颗珠子,紧贴在鸟腹之处。 鸟爪之下,则是一条白色细蛇,通体洁白,宛如玉质。 一只青鸟,在空中飞翔,并抓住了一条白蛇。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捕食。 或许贴着鸟腹的白卵,显得有些怪异,但在修道人眼中,也不算多么稀奇的事情。 这只青鸟,正是小精灵幻化而成,至于腹下的白卵,便是风珠,而它爪下的便是小白蛇。 此时苏庭正在闭关,而小精灵正在替他打探各方消息,避免等苏庭出关之后,两眼一抹黑,不明局势。 当时苏庭在吩咐之时,小精灵是恼怒到了极点,只当这满肚子坏水的苏庭,要将她当作探路的。 但苏庭解释一番,略微吹捧一番,倒也让她觉得苏庭所言不差。 “苏庭说的是,好不容易说了一次实话。” 小精灵想起苏庭之前的那一番话,依然是深有同感,十分满意。 —— “小丫头,你本就是天生地养的精灵,生来便有双翅,本身能飞,而风珠也能带你飞起,那么这些年轻一辈的修行人,就不好抓到你。” “只有云迹道人这一层次的人物,才能腾云驾雾,但他能飞上天,也不见得抓得住你这么聪明伶俐的人物,对罢?” “更何况,这些修行人,要猎杀的是曾经为祸大周朝廷境内的凶猛妖怪,而你长得这么好看,显然不是那些凶恶妖怪……那些人见到了你,只要你适当运用我传与你的敛息法门,收敛气息,想来那些个蠢货,也只把你当作是从这里生长起来的生灵,不会轻易对你动手,毕竟那可是要抵消十倍成绩的,杀错了得赔十倍,他们得多心疼?” “更何况,你这么厉害,还有能够跟上人匹敌的坐骑小白蛇,除了苏某人,又有谁能打得过你?” “要不是你身份特殊,生而神胎,只怕都可以尝试跟苏某来争夺这盛会魁首。” “其实我苏某人也颇是庆幸,没有与你成为对手。” “但想来你也不甘寂寞,今日就让你出去,一展风采,把周边情况,尽数探明回来,让我惊叹惊叹?” —— 就是这么一番话,让小精灵心花怒放。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苏庭太不要脸,明明不如自己,还非得死要面子强撑着跟自己这神胎相提并论。 “要是我作为修行人,你大牛道人才争不过我呢。” 小精灵心中暗道:“而且,什么叫杀错了得赔十倍?我是神胎出生,谁能赔得起?更何况,这盛会里头,谁又能杀得了我?” 她这般想着,又模仿苏庭往日的作态,略微仰头,哼了一声。 她才这般想着,便咦了一声,看向了下方。 下方似乎又有动静。 “那个家伙,不是肃杀道人么?” 小精灵略感惊讶,细看之下,只见那肃杀道人浑身冰寒,满是杀机,所过之处,杀戮不休。 而在肃杀道人腰间的令牌上,已经缠绕着二十三缕不同的气息。 这便象征着,肃杀道人诛杀了二十三头妖怪。 而其中一缕,十分强盛。 这气息的主人,多半是成了妖的。 也即是说,肃杀道人在此之前,诛杀了一尊妖物! 小精灵心中微惊,暗道:“这么厉害?连妖物都被他诛杀过了?” 她这般想着,爪下抓紧了些。 小白蛇吃痛,略微挣扎。 小精灵低下头,轻声道:“你能打得过他么?” 小白蛇细细打量下方那人,旋即蛇信吞吐,微微摇首。 小精灵倒也在意料之中,尽管这小白蛇从一众蛊蛇当中杀了出来,脱胎换骨,本领不凡,已经能够堪敌上人,但成了妖物的异类,本就是与上人相当的层次。 肃杀道人诛杀了一尊妖物,相当于诛杀了一位上人。 小白蛇堪敌上人,堪比妖物,但也仅限于此,根本斗不过这能够诛杀妖物的肃杀道人。 “既然打不过,那咱们快走。” 小精灵这般说了一声,便要振翅离去。 忽地,她心中微寒,仿佛有一道冷冽的剑锋,指着自己。 在下方山林之间,肃杀道人诛杀了一头精怪之后,似乎察觉有目光窥探,抬头看去,只见蓝天白云,仿佛无物。 但修行人的目光,比鹰隼还要锐利。 肃杀道人当即看见天空之上,有一只青鸟,抓着一条白蛇,飞过天空。 那青鸟气息寻常,而且长相倒也不差,不像是凶兽之流。 主要是飞得太高,也不易拿下。 肃杀道人未有受得影响,收回目光,不再理会,奔向了另外一处。 —— 小精灵松了口气,提着小白蛇,四处飞舞,观看各方动静。 她看见了杜恒。 她也看见了其他修成阴神的上人。 这许多上人,几乎都独当一面,四处杀戮。 但也有如杜恒一样的人,收拢各方人物,合力行事。 其中不单单都是上人,也有一些,道行未足上人境,但依然凝聚了起来,凭借人数众多,便拥有了能够让上人都为之忌惮的本领。 各方的格局,也都在改变。 不少原本不起眼的人物,展现了自己独特的本领,成为耀眼的一方。 而山中的猎物,也随着时候推进,正逐渐地减少。 在这其中,也不乏有人被“猎物”所灭,激发了令牌保命,退出了这画卷之中。 在此期间,也有许多人,为了诛杀精怪,互起冲突,斗法激烈,败的一方得令牌护持,得以不死,但也被送出了画卷之外。 这样的场面,不断发生。 画卷之中,愈发混乱。 而苏庭还在闭关当中。 在这气氛紧绷,争夺剧烈的盛会之中,苏庭似乎成了唯一一个得以清静的人物。 而小精灵看见了争斗之中的一个细节,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来大牛道人是抱着这个坏主意?” 二二一章 局势变化 画卷之中,自称一界,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这偏僻山中,洞穴之内,便见一少年盘膝而坐,闭目修行,呼吸绵长,光芒隐现,恍惚之间,也似有雷声轰隆,低沉而厚重。 过得片刻,才见少年睁开眼睛,闪过一缕蓝白光泽,足见其道行深沉,已至虚室生电的境地。 放在凡尘之中,这样的人物,几乎便如神仙一般。 “可惜,还差了半步。” 苏庭暗道:“只须迈过这半步,我便能将三魂七魄,凝为阴神,而我的真气也足以凝就法力……若有了这样的底蕴,加上我斗法的本事,在这方天地之中,足以打出一条横幅,上书便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如今凝法乃是凝就天意,但毕竟还是三重天的道行,比之于上人的积累,确实是不同的层次。 他还是魂魄。 而上人已成阴神。 他仍修行真气。 可上人已凝就法力。 修行人,人上人,这便是两个层次。 苏庭凭借自己凝就天意的底蕴,加上斗法的诸般本事,不会逊色于这山中的其他上人,但是毕竟底蕴不足。 而若是他踏破了上人境,阴神凝就,法力化成,那么凭借他凝就的天意,凭借他斗法的本事,在这盛会诸多年轻人物当中,确实难逢敌手。 只是他距离成就上人,终究还差了那少许火候,仅仅半步。 “仅仅半步,便是天壤之别。” 苏庭吐出口气,悠悠说道:“只不过,我手中还有两大助力,哪怕是以此时此刻的道行,也已足够了。” 他这般想着,收拾整理了一番,待整理妥当,便静等小精灵归来,隔了不久,他在这枯燥的洞穴之中,便有些不耐。 又过了小半个是时辰,正当苏庭要外出之时。 忽地,他似有察觉,抬头看去。 只见茫茫天空上,云霄之间,忽有一道青光落下,迅速临近。 那是一只青鸟,腹部贴着一颗白珠,爪下抓着一条白蛇儿。 “回来了?” 苏庭笑道:“正好,你探了多少消息?” 小精灵瞥他一眼,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苏庭没有发怒,只是略微摇头,叹道:“看来是本领太浅,没敢去探查,也没查出什么,说不出口,只好恶言相向,其实你也不必如此,苏某人还是理解你的。” 小精灵闻言,大怒道:“谁说我没有探查到东西了?我只是不告诉你!” 苏庭笑道:“嘴硬也正常,我也理解。” 小精灵怒道:“你还不信我?那你仔细听着,我这就给你讲个清清楚楚,让你知道,这个画卷里的天地中,没有我探查不到的。” 苏庭仿若未闻,似乎没有多大情绪,随手一挥,浑不在意,悠悠道:“洗耳恭听。” 欺骗了小姑娘的苏庭,拍了拍衣摆,神色淡然,只在心中念了一句。 任你小丫头学了多少本事,终究还是我苏某人技高一筹。 想要出师,还早着呢! —— 小精灵细细说来。 不可否认在这方天地之中,她确实有着极大的优势。 因为她能展翅高飞,俯视众人,而这里的修行人,都是大周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都还未有到了可以腾云驾雾的地步。 因此,小精灵便没有了多少危险。 加上她幻化青鸟,收敛气息,倒也显得平凡无奇,又有小白蛇这堪比上人的蛊蛇护持,安危无须顾虑。 在这样的底气下,她四处窥探,几乎探遍了这附近的各种变化。 “其实猎杀了这里的精怪妖物之后,便会有一缕气息,缠绕在你的令牌之上,杀得越多,积累越多,而杀的精怪妖物越是厉害,气息便越是沉重。” “在这当中,还有几个例外,比如那个东繁僧人,似乎不愿杀戮,但他可以镇压精怪妖物,并且讲法降服,依然有气息归入令牌之中。” “还有几个,可以降服精怪妖物为己用,但是降服起来,比杀戮,要来得麻烦,不甚起眼……但我见他们收服的精怪妖物越来越多,后面本领只怕也越来越高。” “但现在比较严重的还有一件事情。” 小精灵说到这里,神秘兮兮地道:“但我不告诉你。” 苏庭嘿嘿笑道:“你探知了一件严重的事情,但不知道这事情究竟,所以只能说得含糊其辞?” “放屁!” 小精灵学着苏庭的口吻,怒骂道:“我怎么可能查不出来?这严重事情,便是这方天地之中的猎物,正在不断减少,甚至有不少人开始错杀这天地之间繁衍的生灵……眼见这方天地之中的精怪妖物,就快要被赶尽杀绝了。” 苏庭故作讶然,说道:“赶尽杀绝?杀绝了之后,便是凭借令牌上积累的气息高低,来判定此次盛会的名次么?” 小精灵哼道:“哪有这般简单?之前有些人在相互争夺猎物之时,大打出手,不断争斗,但许多人在争斗的时候,发现当自己胜过对方,几乎诛杀对方之后,对方的令牌便会保命,将之送走,而在此期间,败者的令牌,其中的气息,会溢散出来……只要你处置得当,就可以收入自己的令牌之中,相当于你夺取了对方的战绩。” 苏庭摸了摸下巴,低声道:“斗到了现在,果然有人发觉了这一点。” 关于这点,苏庭早已知晓,所以他没有按部就班,从一开始就去不断猎杀凶兽。 这样的方式,须得千辛万苦,接连杀戮几十头精怪妖物,打得精疲力尽,怎比一次洗劫来得痛快? 但如今苏庭只要寻得一个战绩不差的,将之击败,就可以将对方千辛万苦杀来的战绩,据为己有,正是一劳永逸。 只须击败一个,便胜过诛杀许多精怪妖物。 何其简单也? 正是因此,到了这个时候,这方天地之中,多半也该有腥风血雨了。 若不是有令牌护身,不知要死多少修行人。 “这种方法倒是不错。” 苏庭啧啧道:“这次盛会,要比我想象中来得精彩许多。” 二二二章 各方格局 “击败了一个,让对方退出盛会之外,失去资格,便少了一个争夺名次,争夺猎物的对手。” 苏庭笑着说道:“而夺取了对方的成绩,更是比费心费力去杀各种精怪妖物,厉害得多。” 小精灵点头道:“就是这样,只不过,成绩越是高的人,自然也越是厉害,不容易打……已经有很多人看不清形势,想要拦路打劫,反而被人打败了。” 苏庭摸着下巴,低声道:“这他娘的都快变成大混战了。” 可想而知,这一场恶斗下来,虽然众多修行人有令牌护身,都不至于身死道消,但争斗之后,难免各有心气。 兴许以后大周境内,这一代的年轻修道人,都互有恩怨,各自看不顺眼,只怕还有许多摩擦,不少争端。 对于掌控秩序的司天监而言,这种趋势的发展,几乎便是作茧自缚,也不知道司天监有没有想到这一层? 还是说,司天监是将各方修行人,集合在此,以养蛊的方式,互相争斗,决出魁首,便如同诞生的蛊虫? 这是涉及司天监的隐秘。 便是元丰山道观之中,都没有细究的细节。 不知是没有去研究,还是可以忽略了过去。 “想来斗到现在,不少人被打出去了,也不少人打出了名堂。” 苏庭看向小精灵,笑呵呵道:“你这点儿,探明白了没有?” 小精灵得意道:“当然探明白了,但这一点儿,我偏不告诉你,反正我已经证明了我在这天地之中的本事。” 苏庭砸吧砸吧嘴,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虽然苏某人肯定是可以取胜的,但要有些详细的消息,才能胜得轻松……你要知道,这次盛会魁首,是有不少奖励的,只要你尽力相助,那么此次得益,我可以分你一些,最多分你一半,最少便要全数扣下,一根毛都不给,就全都看你表现了。” 小精灵脸色变了变,仔细思索,心中沉吟。 苏庭似笑非笑,说道:“说不说?” 小精灵想起自己还欠着苏庭好大一笔钱财,正愁着没钱还账,眼下只要给苏庭透露些消息,事后分得些许奖励,便能还清欠账了。 反正这些消息已经探来了,跟苏庭说不说,似乎也无关紧要。 她这般想着,说道:“成交,但你不能骗我。” 苏庭举起手来,认真严肃说道:“我要是骗你,就让云迹在池边散步时,直接摔进鱼龙池!我要是骗你,就让杜恒那个家伙被雷劈成焦炭!我要是骗你,就让葛正轩以后炼出来的仙丹,全都让我吃了,还都能吃撑了!” 他语速极快,语气沉重。 小精灵许多细节听得不大清楚,但也知道,苏庭发了毒誓,而且还发了不止一个,并且牵连十分广泛。 她想了想,然后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 在这段时日之中,各方格局确实改变不小。 例如原先备受瞩目,十分耀眼,有望争夺盛会魁首的肃杀道人。 这一位足以诛杀妖物,本领高深,能够竞逐当代年轻俊杰第一人的道人,在第二天时,就被人打出去了。 而击败肃杀道人的,不是任何一位上人,而是一群凝法的道人。 “据传这些个修道人,道行不高,未足上人境,自觉难以与上人匹敌,于是便合作抱团。” 小精灵说道:“为首的那个叫做朱温,道行也是三重天,但这个人似乎颇有智慧,将其他修行人聚在一起,隐约以他为首。这一次击败了肃杀道人,得益最大的就是他!” 苏庭目光微凝,说道:“此人道行不高,但却能够收拢各方修道人,他的本事,不在于斗法本领的高低,而在于统御的能力。” 若是在擂台比武,这个朱温自然不会是上人对手。 但在这里,各展本事,朱温聚集许多修道人,便将一个足能追逐当代第一人的肃杀道人,给提前揍出去了。 这也是一种本事! “这个肃杀道人其实很厉害的,就是跟名字一样,也是个苏傻。” 小精灵也颇有遗憾,说道:“他两天杀了三头妖怪,在这一次之中,就属他杀得最多,杀得最猛,结果杀得太狠,自己也累得太过,才被人围攻,败了之后,战绩都散给了众人。” 苏庭嘿然笑了一声,没有多说,只笑道:“一个被人寄予厚望的肃杀道人,被人直接整出去了,而一个原本不起眼的朱温,如今却成了足以让人忌惮的一方。但这仅是一方,还有其他各方呢?” 小精灵说道:“有东繁僧人,本就是佛法高深,又用佛法降服了一批精怪成为护法,也是独占一方的。” “有那个秦守公子,道行高深,本领厉害,虽然独来独往,但却也几乎相当于肃杀道人的本事,但他没有肃杀道人那么鲁莽,没有不断杀戮,未有让自己陷入疲累之中……所以他依然还在。” “有个五月道士,精通隐匿之法,善于偷袭暗杀,他本身初在上人境,跟其他上人争斗起来,其实他不是人家的对手,所以,他一击不中,就即逃远,但逃命的本事也高,那杜恒都留不住他。” “这五月道士,虽然本事不算顶尖,但暗杀起来,好生阴险,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栽在他的手上,甚至有三个是凝成了阴神的上人,也都被他暗中刺杀……” 小精灵仔细想了想,又道:“眼下他的战绩,多半排在第二。” 苏庭闻言,不禁问道:“那排在第一的是谁?” 小精灵应道:“就是那个跟你不好的杜恒。” 苏庭嘿了一声,道:“怎么是他?” 小精灵应道:“这个杜恒的本事,也是跟秦守还有肃杀道人相当的,都是最厉害的那一列,但他没有肃杀道人那么孤傲,他手下招揽了一批人,其中还有几个上人为他办事,加上他自己的本事……如今是这盛会之中,势力最大,势头最猛的。” “势头最猛?只能说,暂时是这样。”苏庭低声笑道:“就是他手下这批人,对他有多少忠心?这次的成绩,总不至于全都落在他的手中,总也需要分匀几分给这些人的,而这些人之中,除了他早就收服的几个仆从,其他的也都是心怀鬼胎,互相算计的,没有那么稳妥。” 说着,苏庭看向小精灵,问道:“就他们这几方,比较显眼么?” 小精灵点头道:“比较显眼的,暂时就是他们,至于另外的,有两个是体魄强盛的,有一个是操纵蛊虫的,有三个精通符法的,有两个运用阵法的,还有四个人,不仅能施展道术,还是练了武功的……只不过他们都还比不上的前面这些人来得厉害。” 苏庭沉吟道:“并不排除他们还在藏私,或者还在蓄势,当然,多半还有一些,至今没有出手,正在等待时机,一鸣惊人的高人。” 说到这里,他略微昂首挺胸,看了小精灵一眼。 小精灵没有体悟出苏庭的意思,只是思索着道:“说来也是,可能还有些人,比较无耻,想着后面埋伏,夺取成绩,所以开始还不显露,想要那个什么……叫做扮猪吃老虎的?”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只觉得心口有些疼痛。 二二三章 各凭本事 “当苏某人闭关出来之后,眼下的各方格局,便须得再度改变了。” 苏庭拍了拍衣摆,看向天空,顿生深沉之色。 小精灵仔细看了看他,再想起先前苏庭的这一番话,心中大约明白了一些。 眼前的大牛道人苏庭,好像就是他先前口中所说的那个想要一鸣惊人的无耻高人? 她正这般想着,而苏庭则是发出一声感慨,悠悠说道:“待会儿,前面那几个,就有人得换成是苏某人了,哈哈哈……” 悠然的语气,到了最后,禁不住笑声,变得十分狂妄。 笑得久了些,苏庭有些口干舌燥,才舒一口气。 “低调低调。” 他心中想道:“这里可是画卷之中,指不定许多人目光都盯着这边,大庭广众之下,还须注意言行举止,不能有失风度。” —— 司天监中。 云迹道人忽地叹了口气。 余乐低声道:“师叔祖先前一直没有出手,如今各方人物,令牌之中的精气储藏,师叔祖名次在底,眼下看来,他是不愿直接诛杀精怪妖物,按部就班行事,而是要洗劫各方?” 云迹道人早已想到这一层,听得余乐说来,只是叹了口气,才道:“你这才明白?” 余乐闻言,低声说道:“师叔祖早知此次盛会,是可以洗劫他人的?” 云迹道人徐徐说道:“看他如此姿态,势必早已知晓,毕竟他是元丰山的外门长老,尽管他本身不是元丰山弟子,未经元丰山教导,确实是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但这一层身份,还是给了他许多便利,有了许多人没有的优势,否则,他怎敢如此大意?” 此时此刻出关,山中精怪都几乎被人杀尽了,哪怕他将余下的所有精怪妖物,一网打尽,也比不得那个杜恒。 若不是苏庭提前知晓,洗劫他人可以增益自身令牌精气,夺取他人成绩,那么苏庭就算是再有本事,又如何敢这般大意? 余乐迟疑道:“这样……不大合规矩罢?” 云迹摇头道:“哪里有什么规矩?” 说着,他略微抬手,说道:“除了这一层身份,除了知晓一些消息,他本身确实是个散学修士,没有半点元丰山的功法痕迹,没有道术痕迹,没有元丰山长辈的指点,勉强算是个货真价实的,只是在身份上掺了些水。” —— 中官正大人,才刚要踏足国师居所,便见画卷之中有了变化。 那位元丰山的少年师叔,在此时出关而来,而且不慌不忙,似乎成竹在胸。 见了苏庭这一番态势,他如何看不出来,苏庭从一开始,便是想要洗劫各方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鹬蚌相争,不乏上人境的人物,而他这渔翁,仅仅三重天的道行,就不怕翻了船,被溺死在这里?” “这位师叔年纪太小,但胆子不小,也不知底蕴究竟多少,能让他如此胆大包天?” 中官正笑了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是十分有趣,低声道:“元丰山的长老,能让人这般生趣,看来也是底蕴不浅。” 说着,他看向前方,问道:“国师大人怎么看?” 内中先是静了一下,旋即才有一个沉稳声音,缓缓说道:“只要能胜,就是他的本事。” 中官正闻言,便即明白国师之意,不禁莞尔一笑。 苏庭的根本,也是一位散学修士。 到了如今,他凭借散人之身,能够成为元丰山的长老,能够从元丰山得到关于盛会的内中详细,这便是异于常人的地方,也就是苏庭的本事之一。 这盛会之中,各凭本事。 苏庭能够先一步得到盛会的内中详细消息,是他的本事。 苏庭若是能够后来居上,夺得魁首,那也是他的本事。 前期藏私,后期洗劫,只要能成事,便算有智慧,也算是有本领。 但前提是不要翻船。 若是翻了船,那智慧便显得可笑,那本领也就显得地位。 “各凭本事。” 中官正笑道:“看你有几分本事。” 若是在擂台之上,方寸之间,那么就只有正面争斗的人物可以取胜,如肃杀道人之流,绝不会轻易落败。 而如今各方人物,能各施手段,尽展自家本事,格局便是不同。 如肃杀道人,固然本领高深,但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一味猛攻,有勇无谋,终究被踢了出来。 如秦守公子,也是本领高深,但却能够收敛自身,加以自保,便以独身之力,成了不可忽视的一人。 再如东繁僧人,本身本领不算太高,但却可以用佛法降服各方精怪妖物,随着盛会逐渐推进,他的“本领”也逐渐强盛,隐约成了一方强大势力。 再如五月道士,精通暗杀,来无影,去无踪,暗中偷袭,以弱胜强。 但最令人刮目相看的,还是朱温散人,此人道行不过三重天,却能集众者之力,将本次盛会最强大的人物之一的肃杀道人,踢出了外头。 道行高深,本领厉害,是一种本事。而降服妖物为己用,也是一种本事。精通暗杀,暗中出手,以弱胜强,也是一种本事。而如朱温这等,本领虽不高,但却能动用人心,同样也是一种本事。 各凭本事,并没有太大的局限。 只要苏庭能胜,就是本事。 “可惜不大乐观。” 中官正低声道:“眼下盛会最耀眼的,还是那个跟苏师叔交恶的杜恒,此人虽是散学修士出身,但是所学似乎也是不差,而且,他不仅一身道行沉厚,属于此次盛会之中最顶尖的一列,更是有着朱温一样的手腕,可以收拢人心。” 他这般说着,看向内中,笑着问道:“国师以为如何?” 内中似有沉吟,过了片刻,才有国师声音传来,缓缓说道:“杜恒此人,本领高,城府深,精于斗法,又善于心计,他道行高深,又收拢人心,得以两者兼备,着实十分出色。” 中官正听他话里有话,不禁问道:“国师言外之意,似乎不认为他能得魁首?” 国师缓缓说道:“这个苏庭,道行仅在三重天,若不是元丰山的身份,我也不会过多在意,但现在看来,元丰山能够选得上他,势必有什么原因,不会是庸才……但是,就算没有苏庭横空出世,杜恒也依然不能成为魁首。” 中官正讶然道:“这又为何?” 国师平静道:“在此次盛会之中,深藏不露的,还不仅一个苏庭……出风头的不少,但是暗中观望的,也是不少,眼下杜恒风头最盛,但这把火烧得太旺,容易烧得枯竭,未必烧得长久。” 中官正似有所思,稍微点头,说道:“树大招风,越到后头,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国师缓缓说道:“继续再看,眼下各方人物,手段渐露,但这宝贝,似乎还无动静。” 中官正闻言,神色凝重。 二二四章 送上门的菜,元丰山的意 画卷当中。 苏庭走出洞穴之外。 小精灵问道:“咱们现在找谁去?” 苏庭随口应道:“杜恒。” 小精灵似乎听得不甚清楚,问道:“什么?” 苏庭偏头道:“找他不好么?” 小精灵忙是点头,应道:“当然不好,他可是眼下风头最盛的,自身本领是最高的一列,还收服了好些个厉害的人,这天底下最不好招惹的就是他。” “再不好惹,苏小爷都惹得起。”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不过现在确实有点儿早,所谓树大招风,这家伙的根基,并不算稳固,只怕不少个暗中藏私,想要扮猪吃老虎的,正盯着他这只老虎。” 说着,苏庭笑道:“这个纸老虎,别看他势头凶猛,身边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心怀鬼胎,找到机会就会反噬他……咱们现在动手,确实早了,等到最后,自然有人盯着他。” 小精灵问道:“那现在咱们干什么?” 苏庭笑了两声,说道:“现在?” 他指着前头,微微笑道:“前面便有一个盯上了我的蠢货,而且似乎令牌积蓄的精气,多得有些能让人流口水,只要将他打趴下,就算比不得杜恒,但名次也不会低了。” 他语气平淡,声音悠然。 而在前头不远处,似乎有了些许动静。 隐约能见那片场景,忽然扭曲了一下。 一个道人身影,一闪而逝。 正是精于刺杀的五月道人! 他见苏庭一语道破自身藏匿之处,心知这个看似三重天的人物,感知敏锐,不甚寻常。 虽然自身乃是上人,道行高于对方,但也不想节外生枝。 最主要的是,这个少年,身上的令牌,没有半丝精气积蓄。 一个穷鬼,不值得浪费气力。 “想走?”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等的就是你!” 只见前方百余丈,土地忽地拱起。 一个土石圆球,离地而出。 嘭! 那石球炸开,中间一尊土石力士,撑开石球而出,朝着身侧砸了过去。 轰然一声! 刚刚临近此处的五月道人,硬生生被砸落在地。 原本无形无相的虚空,顿时显化出一个道人身影,嘴角带血,脸色阴沉。 “果然古怪。” 五月道人抹去血迹,只觉气血翻涌,心中暗自后悔。 原本见到这个少年,便觉得古怪。 盛会到了如今,已近尾声。 但这个少年的令牌,没有半点积蓄,没有杀精怪妖物。 要么这少年本领低微,杀不了精怪妖物,毕竟才仅三重天的道行。 但这少年没有被人踢出去,或许是胆小怕事,躲藏了起来。 五月道人杀他一回,本就只是一时兴起,毕竟这个少年的令牌,没有半点积蓄。 但未有想到,这个一时兴起,似乎招惹了不好惹的。 “能看破我的隐匿之法,算你厉害。” 五月道人面色微变,沉声道:“但我的本事,不仅如此,你终究还只是个三重天的散学修士而已。” 苏庭听了这话,似乎觉得有些古怪。 他偏过头,跟小精灵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类似的话,在白堪山听过。 当时白堪山的那个青衣上人,说完这句话,阴神侵入了苏庭的脑海之中。 然后被苏庭所灭。 然后被小精灵用风劈成了个猪头。 难道这家伙要直接送菜? “这菜送得比外卖还方便。” 苏庭念头一闪而过。 然后便有一缕阴森的气息,渗入了泥丸宫之内。 苏庭顿时僵住不动。 小精灵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菜自己跳进了盘子里! —— 京城。 道观。 这里是元丰山在京城建立的道观,算是这座道门圣地,在红尘浊世之中的眼线所在,用以观察朝局动荡,推测天下走向。 余仁看向司天监方向,皱眉说道:“盛会开始了很长一段时日,按道理说,应当已近尾声了,不知二老爷在此次盛会之中,有何展现?” 余仁身边,还有位师兄,刚刚出关不久,也在不久之前,才知晓了门中这位二老爷的嫡系。 他名为余禁,道行临近六重天,几近腾云驾雾的本事,听了余仁这话,只是微微一笑,手中一扬,似乎是一道符纸。 余仁见自己才刚提及二老爷,师兄便扬起这符纸,顿时心中略有明朗,问道:“师兄知晓司天监此时动静?” 余禁略微点头,说道:“不错,我刚刚从司天监之中,得了些消息。” 余仁问道:“有二老爷的消息?他在其中,又是如何?” 余禁没有回答,只是笑问道:“你似乎对于咱们这位二老爷,十分上心?难道你不觉得别扭?他年纪比咱们小,道行比咱们低,偏偏就是咱们的师叔祖一辈?” 余仁皱眉道:“辈分就是辈分,哪有什么别扭?他是咱们的师叔祖,那么就是师叔祖,尽管以往不是咱们门中之人,但如今也是门中的长老,他在司天监之中的一举一动,咱们都应关心,他若能得胜,也算咱们元丰山有些脸面。” 余禁哈哈笑道:“哪有什么脸面?招了一个三重天的散学修士为长老,门中至今觉得羞耻,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还隐瞒消息,可见是咱们山门之中,也有不少祖辈,认为这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余仁喝道:“师兄慎言!” 余禁哈哈一笑,将那符纸一扬,笑道:“师弟可知内中写的是什么?” 余仁皱眉道:“什么?难不成是咱们师叔祖,已经被踢出来了?” 余禁微微摇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略有嘲讽,说道:“被踢出来了,倒不至于,但是他的名次,却是最后一个……据说他从进了画卷之中,就找了个地方,把自己埋了起来,一个精怪也没动,令牌之中,没有半点积累。” 余仁闻言,露出思索之意,过了半晌,才问道:“师兄当真觉得,二老爷这是怕了?” 余禁听他语气古怪,笑着道:“难道不是?他本领低微,有自知之明,所以藏个地方,想要决到最后,侥幸残存,虽然没有令牌的精气积累,但人在其中,毕竟也有个名额。” 余仁微微摇头,说道:“或许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他不将那些精怪妖物,视作猎物,而是将其他修道人,当作了他的猎物。” 余禁闻言,脸色阴晴不定,但似乎想到什么,嘲讽道:“就凭他三重天的道行?须得知晓,内中就是修成阴神的上人,也都不少。” 余仁淡淡道:“这场盛会,并不是道行高深,就能够取胜的。更何况,就算是擂台比武,咱们二老爷也不见得会败。” 余禁笑道:“你以为这个野道士,辈分忽然拔高,就一定是个能人?” 说着,他摇头说道:“我探查过了,咱们师祖当时是有难言之隐,才认下了这么个同辈的师弟。” “难言之隐?” 余仁说道:“他年纪比你我小,道行比你我低,身份忽然比你我高,辈分更是高不可攀……所以你不服?” 余禁平静道:“不止我一人不服,虽然门中规矩森严,辈分不可逾越,但他终究是外来之人,年纪太小,资历太浅,本领太低,不能服众。” 余仁淡淡说道:“难言之隐?你当真以为,师祖认下了二老爷,全都是这个难言之隐?” 余禁问道:“不然呢?” 余仁缓缓说道:“咱们师祖,德高望重,地位极高,但是这元丰山,仍然不是咱们师祖一手掌控的……要招一个后辈作为长老,须得经过掌教许可,诸位长老认定,才能成事。” 余禁冷笑道:“如今门中没有公布他的身份,自然便是门中不认。” 余仁摇头道:“门中不公布,或许另有隐情,或许只是保护二老爷,但是咱们师祖能够未经掌教许可,未经长老认定,直接便许了一个外门长老的身份,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余禁心中隐约察觉什么,道:“代表什么?” 余仁缓缓说道:“代表师祖足够看重二老爷,认为他虽然是三重天的道行,十来岁的后辈,依然可以让门中掌教及长老,认可他的身份……师祖胆敢先斩后奏,不怕掌教发怒,不怕诸位长老非议,便是他有足够的信心,二老爷有着足以让人服气的地方。” 余禁微微皱眉,道:“全是你一人之言罢了。” 余仁正要说话之时。 忽然之间,余禁手中符纸,似乎燃烧了起来。 两人见状,面面相觑。 余禁将符纸灰烬一扬,洒在空中。 两人见了符纸内容,神色各异。 余禁脸色变幻,心中思绪起伏,似乎有些变化。 余仁吐出口气,道:“果然如此。” 眨眼功夫。 没有任何名次的苏庭。 击败了精于暗杀的五月道人,夺取了对方的成绩,替代了对方的名次。 这是五月道人出手刺杀以来,第三次失手。 但却是第一次落败。 余仁问道:“师兄觉得如何?” 余禁面色变了变,旋即应道:“五月道人,精于暗杀,但本领才仅四重天,于我而言,不过翻掌杀之,有何能耐?” 余仁微笑道:“但师兄有六重天的本事,而二老爷出手,凭的是三重天的道行。” 余禁眉宇微挑,道:“我的道行比他高,就是我的本事。” 余仁缓缓道:“你的潜力,远不如他。” 余禁顿时沉默下来,只是过了片刻,又应道:“前提是他不要夭折。” 余仁笑了声,说道:“这是命数,除了道门的祖师,天庭的帝君,地府的阴天子,谁又能知晓命数的事情?但门中如此看重,那么二老爷,肯定是会让你更加意外的。” 余禁顿时沉默不语。 尽管不愿承认。 但他心中的不服,仿佛消减了些许。 二二五章 灭阴神! 画卷当中。 小精灵幻化的青鸟,站在苏庭肩上,抱着小白蛇,轻哼着小曲儿。 而苏庭双目无神,瞳孔涣散。 在他对面,五月道人双目微闭,手中掐印。 “怎么跟他打不好,偏偏要用上人的阴神来欺负他的三魂七魄?” 小精灵看着小白蛇,叮嘱道:“以后不要随便欺负人,兴许就成送菜的了……” 她声音才落,便见苏庭双眼睁开,神采奕奕。 “这次获益不小。” 苏庭砸吧砸吧嘴,道:“这道菜也算大补,要不是苏某人注重根基,只怕就得他阴神之力,直接冲破上人境了。” 他看向前头的五月道人,忽然笑出声来。 其实上人的道行,应付寻常的修行人,多数只要挥手便可镇压。 但少数三重天的修行人,道行虽然逊色一筹,可斗法的本领却未必逊色于上人,或者说十分难缠,因此,对于上人而言,这样难缠的人物,便只好动用阴神,从魂魄上来灭杀。 只是苏庭则过于特殊。 他虽只是三重天的道行,却拥有可以灭杀阴神的手段。 于是这位五月道人,实则便算是送菜上门。 “这个令牌……” 苏庭嘿然一笑,正要出手,轰开对方的令牌,激发令牌的特性,将五月道人送出画卷,将内中积蓄的精气,尽数发散出来。 然而还未动手,便见那令牌,陡然破碎,四分五裂。 内中精气,尽数溢散。 苏庭略感错愕。 令牌破碎? 不是说令牌激发了之后,将人送走,也就算取胜了么? 他心中满是疑惑,然而却也没有过多想法,连忙出手,将溢散的精气,尽数收拢起来,聚敛在自身的令牌之上。 忙活了一阵,他才将溢散的精气,收入了自身的令牌。 “这个五月道人,虽然势单力孤,但却精于暗杀,且都是刺杀那些名次较高的人物,积累起来,倒也真是不少。” 苏庭啧啧道:“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便是苏某人了。” 他看向小精灵,又不禁吹嘘道:“要不是为了体验这盛会的过程,苏某人现在还仍是继续闭关,等待盛会到了尾声,直接击败魁首,一劳永逸……现在为了体验,才如此麻烦一个一个击败他们,也算是一种乐趣。” 小精灵呵呵笑了两声,语意难明。 苏庭还要说话,忽然怔了一下。 小精灵问道:“怎么了?” 苏庭指着前头,错愕道:“不是说令牌激发之后,就会把人送出画卷之外的么?怎么这五月道人,还在这里?” 小精灵看了过来,也是茫然。 —— 司天监中。 画卷中的场景,似乎有些僵滞。 余乐倒是未有察觉什么。 只是云迹道人,心中忽地有些不安,看着内中破碎的令牌,看着那静静不动的五月道人,不禁有些惶然。 纵然是六重天的人物,阴神顶峰的高人,但他依然有些心寒。 这代表着什么? 他并不清楚。 但他十分不安。 —— 于此同时。 国师居所当中。 这位中官正大人微微笑道:“看来是胜负已分。” 说着,他略微摆手,也稍有感慨,说道:“精于刺杀,便先精于隐匿,这个五月道人的路数其实与我也十分相似。” 中官正看着画卷之中的年轻道人,眼神中略有赞赏,也有几分惋惜。 这个五月道人,道行虽然只是初在上人境,但连五重天的上人都难以防范,被他刺杀了去,被踢出了画卷之外。 五月道人堪称是展现了以弱胜强的典范。 但这位苏师叔,居然把这个典范,彻底推翻了去。 五月道人向来是以弱胜强。 而苏师叔这三重天的道行,居然也是以弱胜强。 想来这位五月道人,一向能刺杀道行高于己身的人物,只怕就连道行与自己相近的上人,都不会看得太重,他又怎会想到,会被道行低于自己的人物所击败? “不愧是元丰山的长老,只不过他是如何得胜的?” 中官正皱眉道:“这个本事,倒还真是难以揣度,他轻而易举便胜过了五月道人?” 然而这时,国师忽然说道:“他们两个以阴神和魂魄交锋,苏庭得胜了,而且……” 说到这里,国师的声音,蓦然顿住,没有继续开口。 中官正闻言有异,讶然道:“国师发现什么?” 国师沉寂了片刻,才道:“先前令牌激发了,但没能护住那个道人……这位元丰山的苏长老,把人家的阴神,连同我的令牌,一起灭掉了。” 中官正呆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国师所说,究竟代表着什么。 “国师之意,是这五月道人,在盛会之中,被人灭了阴神?” “不错,这位苏师叔用的手段,我也看不透,我的令牌也挡不住。” “这……”中官正惊道:“他怎么有这样的本事?” “一举击破令牌,哪怕云迹道人都办不到,少说也须阳神真人的手段。”国师沉声道:“但这还是被苏庭灭去了……他先前施展的本领,并不逊色于阳神真人出手。” “怎么可能?他不过三重天的本事而已,先前也没见他有什么变化。” “变化不在表象,全在他的识海当中。”国师皱眉道:“只怕以你我的本事,侵入他的识海,都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他表面只有三重天的道行,但是内中所藏,深不可测,能让元丰山招为长老,果然是有许多出人意料的地方。” “那现在怎么办?”中官正来不及为了这位元丰山苏长老的本事而惊叹,便先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禁问道:“如果放任他这般下去,岂非一个一个都要死在他的手上?” “不会。”国师沉声道:“我这就施法,将画卷封锁,阴神不能出窍,便不会有人再去送死。” “那五月道人呢?”中官正低声道:“咱们举办盛会,承诺不会有人伤亡,如今有人阴神泯灭,又当如何?” “此事若是被人用来作了文章,那么谁又敢来司天监参与盛会?” “尤其是这五月道人,本身带着罪孽,杀戮甚多,他本就对司天监避之而唯恐不及,只因司天监有所承诺,不予追究,故而才能聚敛许多如他一样的修行人来。” “倘如此事被人做了文章,被当作是我司天监,借机诛杀‘妖道’,那么下一次盛会,只怕便不会这么热闹了。” 中官正这般说来,朝着国师所在看去。 国师低声道:“此事我自有主张,而且,这事本也不甚重要。” 中官正错愕道:“那国师所说,何事重要?” 国师笑了声,没有回话。 二二六章 陷阱! 画卷之中。 “古怪。” 苏庭低声道:“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我击败了他,那么令牌就会把他送出画卷之外?怎么现在他还在这里?难不成他有什么本事,能够涅槃重生,我现在不算击败了他?” 这般想着,苏庭还想出手,直接把这五月道人再打一遍。 然而还未出手,又觉得不对。 分明是令牌已经聚敛了对方所获的精气,替代了对方的成绩。 那么这次,就算胜了才对。 “算了,反正得胜了。” 苏庭随手一挥,顿时狂风席卷,将这道人推到了旁边,又斩断了几株树木,遮掩了这道人的身子,避免周边凶禽猛兽过来,把五月道人直接吃了。 他做了这些,才摸了摸自己的令牌,稍觉满意。 小精灵问道:“现在去找杜恒?” 苏庭嘿嘿说道:“错了,不是找杜恒,是要找能够笑到最后的那个人……他或许是杜恒,或许不是。” 小精灵问道:“怎么回事?” 苏庭说道:“既然可以夺取他人成绩,那么杜恒势必就是树大招风的,不少目光盯着他,明里暗里,包括身边的人,都正盯住他……而他杜恒未必保得住自己。” 说着,苏庭双手搓了搓,兴奋道:“如果杜恒守住了,那么就揍杜恒。如果杜恒守不住,那就揍击败杜恒的。” 小精灵错愕道:“为什么要揍那个打败了杜恒的,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这种事情自然是随机应变,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认知是哪个蠢货教你的?” 小精灵眨了眨双眼,静静看着苏庭。 苏庭怔了下,似乎想起以前,那时候应该,大概,好像,是有提过这么一点儿……他脸色了变了变,咳了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成绩,只要夺了杜恒令牌中的精气,加上我如今令牌中的精气,叠加起来,那便是盛会魁首!” 他看着小精灵,略显得意,道:“苏某人之前说的一劳永逸,就是如此。” 小精灵问道:“那如果你得了杜恒的令牌,结果被其他隐在后边的人给揍了呢?你的令牌精气被人夺取了,你是不是也直接被踢出去了?” 苏庭脸色难看,咬牙切齿道:“能不能好好聊天?” 小精灵满面无辜。 “那现在咱们去哪儿?” “再找一个,让我体悟一下这盛会的快感,待到那时,我大约也该有所领悟了。” “直接找杜恒?” “不,我要找禽兽!” “你是说那个秦守公子?” “就是他了!”苏庭嘿然笑道:“这个家伙道行虽然高,但却是独来独往,没有东繁僧人那样降服诸般精怪妖物,也没有杜恒那样仆从众多……本领虽高,但毕竟单独一个,更容易应付。” “你打得过人家么?” “拭目以待!” —— 西山。 秦守独身一人,行走在这山林之间。 他道行已入五重天,能动地势,能移水流,能改山川,能转河道。 这样的道行,在此次盛会之中,乃是最高的一列,而他又是几乎临近六重天的道行,故而是最顶尖的人物。 他向来孤傲,虽然有人愿意追随,但也心生不屑,仍是独来独往。 尽管独身一人,但是他令牌之中积蓄的精气,却是沉厚得可怕。 毕竟如杜恒那样的,还需要将所获精气,匀出几分给身边招来的那些修行人。 但他却只有一人。 只须一人,即可纵横无敌! 他在这片天地之中,杀戮甚多。 许多猎物,精怪妖物,都殒命于他手中。 而到了近来,则是有许多修道人,被他夺了令牌中的精气。 他心中知晓,到了这个程度,便不是要按部就班去诛杀精怪妖物,来积蓄令牌中的精气,而是要将各方修行人击败,夺取对方令牌中所有的精气。 如五月道人,只须将这个四重天的上人击败,就相当于诛杀了十来尊妖物,百余头精怪。 “五月道人。” 秦守神色冷冽。 这个五月道人,道行不高,但出手时,凌厉果决,不好应付。 更让人咬牙启齿的是,这五月道人,来无影,去无踪。 之前甚至有不少五重天的上人,被他一剑刺杀,退出了这盛会之外。 而只有两次失手。 一次是刺杀杜恒,被杜恒击退,但却全身而退。 第二则是刺杀他秦某人,也就此退去。 秦守至今心中震怒,暗自念道:“只要找到了你,秦某势必将你斩落……区区四重天道行,胆敢轻视于我,前来刺杀,我没能将你留下,着实耻辱。” 他这般念着,往前走去。 他想要对付五月道人。 但五月道人踪影难寻。 故而他往前去,是往杜恒的方向。 谁都知晓,眼下杜恒是盛会第一。 只要击败了他,就可以替代他的名次,并且加上自己原有的令牌精气,便会推得更高。 秦守抱着这样的念头,前行二十余里,期间遭遇了两位上人,五位凝法修道人,三位仅是二重天的道行。 但无一例外,尽数被他击败,夺了精气。 他继续前行,又过三十余里。 而在这里,秦守停了下来。 他眉宇一挑,看向了侧边。 那里是个矮丘。 轰! 忽然之间,山丘破碎,土石飞溅,八方洒落。 秦守瞳孔一缩。 而在山丘之后,只见一尊巨人,通体以水凝成,狂猛霸道,凶狠绝伦,正在攻打一个少年人。 那少年显得十分狼狈,不断后退。 而后退的方向,赫然是朝着秦守这边。 嘭一声响! 水人举拳打来。 少年以道术抵挡。 然而道术蓦然散开。 少年受不住巨力,被抛了过来。 然而秦守没有去接,而是手中一凝,法术凝成,抬了起来。 只要少年直接抛了过来,那么他就用道术砸在这少年头上,夺取了这少年令牌精气。 但那少年似乎察觉什么,忽然在半空转折,平稳落地。 而在此时,那水人力士,再度奔了过来。 轰然震响! 水人一拳,滚滚震荡,水声轰隆如奔腾江河,声势无匹。 而少年双手一按,道术凝成,仿佛一道雷光,迎了上去。 眼见水人的一拳,跟少年的道术,就要在这顷刻之间碰撞,分出胜负。 秦守在一瞬之间,心中便断定这少年抵挡不住水人,势必被水人击败。 然而念头才这般闪过。 忽地,水人一拳侧转! 瞬间,少年道术转向! 秦守立在原地。 在眨眼之间。 水人一拳临近身前! 少年道术紧随而来! “陷阱!” 秦守瞳孔一缩,怒喝道:“卑鄙!” 二二七章 秦守公子,残血的瘦骆驼 轰然震响! 水人力士陡然一拳轰打了过来。 秦守公子固然道行高深,然而此时仓促应对,只是勉强将法力发出,甚至未来得及施展道术。 只见他法力才出,便被那水人一拳轰破。 这一拳骤然打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之间,秦守公子,身上光彩绽放。 正是他的护身法衣,起了效用。 但尽管有法器护身,可水人力士,一拳能崩山丘,虽然经过他法力消减,但仍然威势强悍,击打在他的身上,使他不禁气血翻涌,法力动荡。 刹那之间,体迈内乱。 这本是轻伤,静养两日即可恢复。 然而在这个时候,这一点儿轻伤,却是让他经脉动荡,真气难平。 于是苏庭这一道天雷剑指,便击穿了他的法衣,直指心脉。 “找死!” 秦守怒喝一声,咬破舌尖,泄去体内纷乱之气,此举不亚于自损道行。 然而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 不过瞬息之间,体内动乱之气尚未泄尽,只泄去两分,他便恢复了两分。 于是脚下一踏。 山河倒转! 树木偏移! 然而天雷剑指,乃是雷光。 雷光之迅疾,难以避开。 尽管秦守移换了地势,但仍然被天雷剑指的雷光,擦身而过,伤及全身,愈发僵滞。 但好在命在旦夕的危局,被偷袭的局面,已是就此解去。 “可惜。” 苏庭暗道:“多好的局面,本是一击毙命,直接可以穿破他心脉得胜……令牌感应到这点,便会激发,从而救他一命,我也取胜了。未想这修成了五重天的人物,还有这般移换地势的本领,倒是差了一些。” 他看向这位秦守公子,也不免略有佩服。 对方可以在一瞬之间,当机立断,自损道行,又能够及时移换地势,避开要害,反应可谓是如石火电光一般。 天雷剑指,即是雷光,却也被他险险避开。 其中时机,其实只是一瞬! 只要迟疑一瞬,他便败了。 但这秦守公子,在苏庭偷袭之下,仍然夺回这一瞬之间,从而死中求生。 “不愧是盛会之中,道行最顶尖的人物之一。” 苏庭嘿嘿笑道:“如此险局,也拉不下你,算你厉害。” 秦守阴沉道:“你是何人?” 苏庭哈哈一笑,正要应话。 然而秦守眉宇一挑,道:“是你?” 苏庭怔了下,道:“你认得我?” 难不成这厮也是苏某人的徒子徒孙一辈,大水冲了龙王庙? 秦守沉声道:“那个大牛道人?” 苏庭如遭雷击,仿佛受了对方十七八次道术攻打,脸颊抽搐不已,咬牙切齿道:“找死!待会儿我先拔了你的牙,再把你提出这是盛会之外。” “就凭你区区三重天的道行,不知死活!” “苏爷爷道行仅在三重天,但你也接过我的道术了,感觉如何?” “可比上人施法,但那又如何?” 秦守喘息不定,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即便被你偷袭,但存留的一半本领,打杀寻常上人,绰绰有余。” 其实先前两人对话期间,他便是在暗中审视自身。 在这照面之间,他受得偷袭,受了伤势,且自损道行,一身本领竟然存留不足一半。 一半本事,要争夺这盛会魁首,希望渺茫。 但是要将这个无耻的大牛道人击败,却是不难。 即便真是堪比上人,但毕竟是三重天的修道人,更何况以他眼下的本事,寻常上人也仍然可以轻易击败。 “能将我拉下魁首的位置,算你的本事。” 秦守公子往前迈了一步。 轰隆震响,此起彼伏。 周边百余步,山势起伏,水流卷动。 —— 司天监中。 余乐看得目瞪口呆。 实际上这个秦守公子的本事,犹在他这司天监道人之上。 但在苏师叔祖的手段之下,这位秦守公子,便这般轻易受挫,道行折损不说,伤势也中,眼下能够施展出来的本领,只怕一半也不足。 而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这位苏师叔祖展现出来的道行,没有超过上人境。 “师叔祖必定是阳神以上的道行,才有这样斗法的意识。” 余乐低声道:“他老人家这是为了公平,因此只想着用三重天的道行,在盛会中闯出来?” 云迹道人脸色古怪,怔怔点头,却不知如何作答。 这位苏师叔,本身就是三重天而已。 只是三重天的道行,能展现出上人境的本事,着实让人感到惊骇。 但更重要的是,这位师叔,善用本领,竟然有胆量去伏击一位五重天的上人? 而且这位上人,还当真吃了大亏。 只是,秦守此刻存留的本事,仍然要比苏庭更胜。 那么这位师叔,还当如何取胜? “难道真能以三重天的本事,击败五重天的人物?” 云迹脸色奇异,心中想法纷乱。 —— 国师府上。 沉默无言。 过了片刻,才听中官正说道:“果然厉害,斗法本领,远不是他自身道行所在层次的修行人可比的,而他善用计谋,卑鄙无耻,这一场偷袭,便是一般上人,只怕也要栽了。” 国师平静道:“谈不上所谓的高深计谋,但胜在实用,能让元丰山招为外门长老,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中官正笑着道:“只是,就算他偷袭得手,可眼下这位秦守公子,仍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般上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而这位苏师叔可不是上人。” 说着,中官正抚须含笑,莞尔道:“何况,他虽然占了上风,可先前一记天雷剑指,只怕也是用尽全力的……此时消耗太甚,就怕偷袭不成,反被人家折了。” 国师沉默了一下,才道:“不会。” 中官正讶然道:“为何?” 国师平淡道:“他太镇定了,自信到了极点。” 中官正沉默下来。 —— 而在此时。 苏庭看着周边地势变化,又看了看这位秦守公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苏庭嘿然笑道:“那三匹马撞不撞得死你这残血的瘦骆驼?” 声音才落,忽地一声震响。 风声滚滚,飞沙走石。 一道白影蓦然而出。 二二八章 禽兽道兄,你这瘦骆驼,要被淘汰了! 那白影蓦然而出。 初时只是一条细线,然而掀起狂风,飞沙走石,隐约之间,似乎见得白影壮大。 过得片刻,便见那朦胧尘风之间,探出一个头颅,通体洁白,布满鳞片,赫然是一个蛇头,蛇信吞吐,眼眸森冷。 这是一条蛊蛇! 这条蛊蛇,有着妖蛇的本事! 论起本领,堪比上人! “帮手?” 秦守脸色骤变。 一个苏庭,凝法道行,却堪比上人。 一尊水人,威势无匹,犹盛上人。 这一条白蛇,竟然也有着上人境的本事。 倘如在片刻之前,全盛之时,以他的道行,莫说三个上人,就算是再来三个,也不过尔尔,然而眼下伤势不浅,且道行折损,面对这样的局面,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须知,他有几道法术,在全盛之时,才勉强可以施展,如今道行折损,根本施展不来。 这就失去了最强的手段。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苏庭脚下踏步,手中结出印诀,朝前方点去,喝道:“把这头骆驼给我往死里揍!” —— 国师居所之中。 中官正摸着胡须,嘿然笑道:“果然是还有底气的,倒也颇有些层出不穷的味道,只不过,他这有些不合规矩罢?” 国师淡然道:“如何不合规矩?” 中官正说道:“前一个水人,算是他宝物在身,后一个白蛇,便算是帮手了。” 国师缓缓说道:“帮手又如何?能供他驱使,自是他的本事,你看杜恒,再看朱温,包括东繁僧人,不都是招来帮手么?其实那个水人,也一样是帮手。” 中官正笑着说道:“照这么说,若是有人得了长辈的赐予,甚至有道行高深的护卫,便可以来司天监比拼自家底蕴,岂非成了各拼法宝,炫耀自家财富底蕴?” 国师说道:“所以盛会上都是独来独往的散学修士,没有什么强大的靠山,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长辈赐予的法宝及仆从可言,一切的本事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就算是个帮手,也是他自己的本事。” 中官正闻言,稍稍沉吟,似乎明白什么。 国师说道:“你卡在这一层太久了些,连思绪都有些不畅,如果你什么时候可以勘破诸般事情,那么距离你成就大真人的境界,也不远了。” 中官正闻言,神色蓦然一正。 国师徐徐说道:“仔细看他,你若能看破这苏庭表象之下的几分东西,你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勘破虚妄的地步,也就到了更进一步的时机了。” 中官正肃然道:“我明白了。” 国师没有应话,仍在看着那个葫芦,心中默念咒言。 —— 画卷当中。 白蛇当前而来,携带狂风,卷起沙石,朦胧不堪。 它蓦然扫尾,仿佛可以扫灭四方,威势煌煌,强悍无匹。 “破!” 秦守公子将手中道术一按,便把那蛊蛇甩来的尾部,横推出去。 顷刻之间,白蛇尾部鳞片破碎,鲜血横流。 不远处的小精灵不禁惊叫了出声。 而秦守公子击退了白蛇,却没有停手,他修行至此,也经过不少次斗法,再非新手,心性也是狠辣,立时再次上前,道术横压,便要击破这白蛇头颅,将之灭杀。 轰地声响! 然而这时,水行力士奔了上来,举拳锤落。 秦守公子立时后退,心生不甘。 以他眼下的本事,就算有所折损,但依然可以轻易打杀寻常上人,可偏偏对方足足三个,互相策应。 就如此时,他要打杀这白蛇,却被水人所阻。 三方齐来,让他不禁束手束脚。 他一退再退,心中念头转动。 这尊水人,太过强势,而且水能聚散流动,尽管先前被他道术击破,但转瞬之间又凝成恢复。 将之击破,不是办法。 只好动用阵法,将之困住! 念头思及至此,没有半点犹豫,便见秦守公子结出法印,要施困阵。 只是此时那水人力士攻打过来,中途忽地散开,竟是仿佛发现他要将力士囚困一样,提前散成了水流,朝着秦守公子“泼”了过来。 这不是泼,而是“裹”。 “他想将我裹在水人之内?” 秦守心中一惊,但眼神一瞥,却见得一颗明珠,阴神念转,顿时寻得生机。 这水人并非凭空而生! 这水人也非道术凝成! 这水人是法宝所化! 这水人体内的明珠,即是根源所在! 只要摘得这颗明珠,那么这水人势必消散,甚至为自身所用! 他阴神念头转过,身子不自觉先欺近了三分。 眼见便要主动“投怀送抱”,进入那水人力士体内。 但在这刹那间,属于修道人趋吉避凶的预感,蓦然震动。 他似乎忽略了什么? 那个大牛道人本身何在? 秦守公子才这般想着。 便见那水人之后,一个人影,若隐若现,双手捏印,打了过来! 那个印诀,赫然是打出了一道雷光! 雷光落在了水人力士的身上! 这尊水人没有被雷光破碎,反而沾染了雷光! 水能传导雷电! 刹那光景,这水人通体泛出蓝白光泽,绽放雷霆,化作了一尊雷霆水人! “糟糕!” 秦守公子面色大变,止住前进之势,停下了“投怀送抱”,迅速后退! 然而此时反应,已有些缓慢。 那水人虽未能将他裹在当中,但却一拳正中打落! 轰地一声! 秦守公子只觉有一座山丘砸在了自己的身上,并且充斥着无穷雷霆,顷刻间遍及全身! 刹那光景,仿佛脏腑移位,似乎经脉断绝。 嘭! 这位秦守公子,如同离弦之箭,倏忽穿破空中,撞碎了一座山丘,埋在了土石之下。 “这都打不死?” 苏庭不免感到惊奇,暗自咂舌。 如果这样的手段,可以打死秦守公子,那么先前令牌势必激发,从而救下人来。 但现在令牌没有激发,也没有破碎,也就代表着,先前的诸般攻势,还不足以要了秦守公子的性命。 道行高深的上人,果然不好杀! 带着这样的念头,苏庭无奈使出底牌! 他手上一挥,顿时乌光一闪,透入那堆土石之内,直指土石掩埋下的秦守公子。 “禽兽道兄,你这瘦骆驼,要被淘汰了!” 二二九章 得胜! “该死!” “大牛道人!” “我要灭了你!” 秦守遭受重创,撞碎了一座山丘,被掩埋在土石之下。 水人的拳掌,这一次未有被他法力阻拦,而是尽数砸落下来。 这一拳沉重无匹。 而重要的是,其中蕴藏着雷霆之威。 雷霆遍布全身,伤及内外。 这一次便是重伤濒死。 若非他道行着实沉厚,便当真是要败在此术。 可眼下也颇是颓丧,虚弱到了极点。 此时的他,几乎难以动弹。 眼下想要取胜,唯有一法,便是阴神出体,渗入对方识海之中,伤及对方魂魄。 但他念头转动,阴神运转,却不知怎地,外界的虚空,仿佛凝滞到了极点,阴神无法出体。 “怎么可能?” 秦守心中骇然到了极点。 何以他在此时,竟然连阴神出体,都无法办到? 纵然伤重至极,但他也不至于如此萎靡。 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便觉一股锐气临近。 他心生骇然,便要立时运转地势,逃离此处,只是伤重到了这个地步,终究反应不及。 一缕锐气,直透心脉。 秦守心寒无比。 生与死的恐惧,笼罩在心头。 直到这时,身上的令牌,蓦然绽放光芒。 —— “禽兽道兄,你这瘦骆驼,要被淘汰了!” 随着这一道声音! 咻地一声! 于刹那之间。 漆黑刀光,透入土石当中。 然后土石之内,便有光芒绽放。 那是属于令牌激发的神光! 接着便有无数精气,溢散各方。 “成了!” 苏庭哈哈一笑,将自身令牌抛出,聚敛四散八方的精气,收入自身令牌之内。 而土石之下的秦守公子,已被令牌护住,传出了这方天地之外。 他收回令牌,看向那一堆土石,心中略有感慨。 这个秦守,可比那位五月道人难杀得多。 五月道人善于刺杀,连五重天的修道人都栽在了他的手里,但当你勘破他的踪迹之后,他也只是一个初成阴神的上人而已。可是这位秦守公子,可是货真价实的顶尖人物,大周年轻一辈里,他的道行属于最为顶层,单凭修为,只有寥寥数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当然,这也是因为五月道人阴神出体,被他轻易斩灭的缘故。 而不知为何,秦守直到落败,也没有阴神出体,也是古怪。 “五重天的道行,着实是十分厉害。” 苏庭暗道:“虽说我自身这边,足有两个堪比上人的战力相助,三方合围,占了优势,但这样深厚的道行,我要是没有先跟力士演戏,趁其不备重伤了他,却还不一定能胜……” 他正是这般想着,而在不远处的小精灵,却惊呼着飞了过来。 这小精灵虽是神胎,但毕竟还是年幼,仍是弱小,故而只在不远处观战,不敢临近,此时见得尘埃落定,才匆匆飞来,充满了关切的味道。 苏庭见她如此紧张关怀,不禁心中一暖,满是感动。 “我的坐骑啊……” 小精灵飞了过来,扑在白蛇身上,看着这白蛇逐渐缩小,原本晶莹无暇的蛇身,尾部已经残破,鳞甲破碎,皮肉开裂,鲜血横流。 这小精灵看见这般模样,心疼得直流眼泪,忙是问道:“你没事吧?疼不疼?严不严重?” 小白蛇微微摆首,蛇信吞吐,眸子当中,略有柔和,头颅轻轻在小精灵身上蹭了蹭。 苏庭捂着心口,喘息着道:“我有事,心很疼,非常严重。” 小精灵仿若未觉,只是把小白蛇来回看了好几遍,叮嘱道:“以后不要这么拼命了,不能总是被大牛道人当成刀子来使,伤成这个模样,怎么是好?下次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你实在打不过了,便躲在后边,让大牛冲在前头,要实在不是对手,让大牛给你垫后,咱们先跑……” “你够了哈!” 苏庭怒道:“把我的宠物拐去当坐骑就算了,还乱教东西,还让我当主人的去垫后当炮灰?你再废话,当心我把你卖去正仙道!” —— 司天监中。 云迹道人神色肃然,一言不发。 而余乐似乎明白什么,说道:“苏师叔祖,果然不凡。” 云迹道人偏过头来,问道:“你如何看得不凡?” 余乐应道:“虽说苏师叔祖,手段层出不穷,但他其实只展露了三重天的道行,只是他却能以三重天的道行,施展出四重天的威能。” 云迹闻言,微微怔然,似乎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 苏庭是个三重天道行的后辈,苏庭是元丰山古字辈的师叔。 两个在他印象中,无法重合的身份,都出现在同一人的身上。 于是他总觉得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 但此时被余乐道破,他似乎才觉得,这位师叔的本事,是超出了自身道行的范畴之外了。 “想来师叔祖是道行高深无比,于是对各种道术的施展,有着极为深刻的理解,才有这般惊人的展现。” 余乐这般思索道。 他一直认为,苏庭是元丰山的长老,本身必是一位阳神真人,道行高深,只是以三重天道行展现出来而已。 但云迹却知道,苏庭从来就不是什么阳神真人,本就是一个凝法境界的散学修士。 但这样一个修士,当真对于各种道术的施展,有着不凡之处,能展露出超出自身道行所限的范畴? 这才是元丰山看重的地方? 云迹心中恍惚,隐约察觉什么,似乎有些松动。 而此时,余乐又沉吟着说来。 “师叔祖以三重天道行,展露四重天本事。” “又借来两个帮手,一尊是五行力士,一条是白色蛊蛇,但都只在四重天的范畴。” 余乐目光闪烁,微微一亮,道:“实际上,他是以三个上人,击败了一个五重天的人物。” 云迹闻言,浑身一震。 余乐语气稍微激动,说道:“以弱胜强,以低的境界,胜过更高的境界,并非不能……如师叔祖一般,自身不过三重天的道行,竟能胜过五重天的上人。他这是在尝试什么新的斗法方式?还是说,他是在教导我们这些后辈?” 二三零章 盛会魁首 画卷当中。 苏庭手中令牌抛了抛,稍微显得不甚满意,叹道:“原先是想要一劳永逸,未想现在出手两次,却也没能获得盛会魁首,真是失败……” 小精灵正在关心着那小白蛇的伤势,听闻苏庭这般说话,不禁翻了个白眼,呵呵冷笑了声。 在她眼中,苏庭语气之中,看似不满,实则是得意到了极点。 “只不过,这两个倒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都是眼下盛会当中,排行在前十位的人物。” 苏庭啧啧说道:“两人的战绩,都尽数聚在苏某人身上,合而为一,想来也能挤入前三的行列了。” 闭关多日,一朝出关,连斗两人。 两场取胜,直接挤入盛会前三之列。 这样的战绩,着实足以自傲。 哪怕他现在再次闭关不出,不再参与后续争斗,任由后面的人去争斗,去惨烈厮杀,去不断积累令牌的精气……可他凭借这令牌中此时的沉厚积蓄,就算到了后面的排名,他站不住前三,可前十之列,也必是稳妥的。 小精灵看了看他,心知这个苏庭,十分胆大,从一开始便是冲着盛会魁首的位置去的。 “你才三重天,人家都五重天了,而且你就只有我和小白蛇两个帮手,加上一个法宝,怎么都那个杜恒?” 小精灵问道:“那个杜恒,自己就跟秦守一样厉害,还跟着好多个人帮他。” 她说到这里,用充满了怀疑的目光,在苏庭身上来回扫动,满是不能信任。 先前偷袭一个秦守,后来都打得那般艰难。 而杜恒早跟苏庭交恶,自然是不容易再故技重施的。 若要正面打斗,就算不谈杜恒手下的那群爪牙,单凭杜恒自身,就不好胜过,还能怎么打? “要不然咱们现在找个地方藏起来?” “放屁,苏某人可不当缩头乌龟。” “但就凭三重天的道行?”小精灵悄声道:“我都数过了,这盛会里头,五重天的人物就那少数几个,但寻常上人,都足足有数十人之多,而三重天的修行人,足足数百,你也就只是几百人里头的一个……你这个胆子有点儿大?” “苏某人一向胆大包天。”苏庭凑近前来,咬着牙道:“要是我把你吃了,别说一个杜恒,就算是国师,我都能把他按在地上。” “你……” 小精灵忽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打击苏庭,生怕被苏庭吃掉。 她暗暗叹了口气,摸了摸小白蛇,低声道:“没办法,姐姐没能说服这个家伙藏起来,那后面他要是再去打架,你得躲远一点儿,不要太尽力……他有令牌护身,不会死翘翘的,但咱们没有令牌护身,很容易就死翘翘了。” 苏庭闻言大怒,正要教训一番,忽然察觉有异,看向不远处。 只见前方三百余步远,山的边缘走出了三两人,看向这边,略感错愕。 他们显然是被先前斗法的动静引动过来的,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思。 兴许是觉得两位高人争斗,或许两败俱伤,他们能够渔翁得利。 “这几个家伙……” 苏庭看着十分眼熟,愕然道:“杜恒的狗爪子?” 而那几人也看见了苏庭,同样认出了他来。 “大牛道人?” “你还敢出言不逊?” “两位道友,一起将他拿下!” “好!” —— 国师居所。 中官正啧啧了两声,道:“看见他被人围攻,不知怎地,我心中竟是十分畅快。” 国师没有回应。 中官正看了几眼,觉得国师大约也跟自己是相似的念头,于是沉默不语,就是默认,只是碍于国师身份,碍于元丰山长老,不好明言。 “理解理解。” 中官正笑着说道:“只不过这几个家伙,能胜得过他么?先前他虽然胜过了秦守,但毕竟先是偷袭,而且现在恶斗过后,难免虚弱,只怕要被这几个家伙,猎杀在这里。” 国师平淡道:“他能用诡计败了秦守,也就有其他的方法,能胜这几个家伙。” 中官正问道:“国师似乎对他信心越来越高?” 国师缓缓道:“算是这样。” 中官正问道:“这是为何?” 国师说道:“他或许会能以三重天的道行,成为盛会的魁首。” 中官正笑道:“虽然他斗法意识极为不凡,施展出来的本事,几乎超出了他所在境界的范畴,但毕竟道行所限,终究是有个限度的。” “苏庭若是上人,哪怕只在四重天,或许这位年轻师叔的不凡之处,还能让我抱有几分希望,但现在又怎样期盼他胜?” “杜恒是五重天的本事,正面争斗也能击败苏庭,何况杜恒手下颇多,优势极大。” “我觉得苏庭能以三重天的道行,凭借孤身一人,保住前十的位置,便无愧于他所获的元丰山长老身份了。” 中官正这般说着,抚须含笑。 国师淡淡道:“他能不能胜,并不重要。” 中官正先是一怔,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惊骇道:“难不成……” 国师微微闭眼,说道:“就在苏庭两次出手时,我寻到了想要寻找的东西,此次盛会举办的真正目的,也找到源头了……这一回,足以跟恩师交代了。” —— 京城。 元丰山道观之中。 这师兄弟几人,面面相觑。 原本苏师叔祖的事情,倒也没有几个人在意,毕竟元丰山的修行,多是清静,少有好奇。 但余仁和余禁这里的动静,也引出了几位从门外归来,或是刚刚闭关出来的同门。 眼看着自家这位名不副实的师叔祖,以三重天的道行,在上人遍地的盛会之中,崭露头角,绽放光芒,不禁让他们有些复杂。 当看见师叔祖从垫底的一名,升到前十,挤入前三。 这些个后辈弟子,虽然没有什么“与有荣焉”的味道,但也稍有几分认可,毕竟没有丢了元丰山的名声。 尽管师叔祖身份还未公开,但司天监中,知晓师叔祖的,已是不少。 “前三。” 余仁暗道:“只要能安稳一些,此时退去,后面任人去斗,兴许末了,还能保住前十。但师叔祖似乎不是这么安稳的人物……” 才这般想着,又听余禁沉声道:“盛会之中,都是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比我们这些弟子还要不如,便是我去,也必得魁首。师叔祖毕竟是师叔祖,若连他们也胜不过,又怎能让我们这些徒子徒孙心悦诚服?” 他言外之意,便是说这盛会魁首,并不难得。 得了盛会魁首,未必让弟子心悦诚服,但不得盛会魁首,必然不能让众弟子心服。 他这番话出来,几个同门,倒也颇有同感。 只有余仁淡淡道:“诸位师兄可曾想过,我们若在三重天,能得魁首么?师叔祖若有我们的道行,咱们能与之相提并论么?” 一瞬之间,众皆无言。 二三一章 闭关 杜恒手下,聚敛不少修行人,其中多有下三天的修行人,但也有几位上人环绕在侧。 杜恒本身道行便是此次盛会最顶尖的人物。 而他又有朱温的手腕,可以聚敛众人,并且因为道行高深,收拢各方修行人,还比朱温更为简单,更有威慑之力。 这次盛会当中,如秦守之流,正是耀眼的星光,而如朱温之辈,也是难易忽略的人物。 但杜恒的身上,仿佛都有这两人的优势。 因此在眼下看来,他的盛会第一名次,仍是稳妥的。 只是这些个手下,倒是参差不齐,例如苏庭此次遇上的,便是歪瓜裂枣。 “居然没把苏庭打死?” 小精灵心中略感失望,本以为苏庭跟秦守打了一场,也是消耗极重,对方数人之多,应该可以把苏庭痛扁一顿。 未想苏庭积累着实不浅,雷部真传又是十分霸道,这几个家伙居然反被苏庭打成了狗,被令牌送出了画卷之外,成了苏庭的垫脚石。 这未免太可惜了些。 不过也在这几人身上,获知了杜恒此时确切的位置。 苏庭一直说要去找杜恒。 但此前一直不知杜恒何在。 眼下终于寻得杜恒消息。 小精灵脑海里不断闪烁着苏庭找到杜恒,自寻死路,被对方痛打十七八遍的场面。 —— “卧槽!” “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快要爆了!” 苏庭捂着肚子,神色焦急,充满了迫切。 小精灵仍是青鸟模样,坐在风珠之上,逗弄着小白蛇儿,看着苏庭这般模样,恍惚间还以为他吃错东西了。 “你还好么?” 小精灵关切道:“不是说修行到了这个地步,几近辟谷,消去三急了么?” 苏庭怒道:“谁跟你说我要整那玩意儿?我这是积累太过沉厚,快要压制不住了。想我苏某人,虽然修行日浅,却无奈如此出色,短短时日,已是这般沉厚底蕴,本想再要继续压制,可惜压制不住,再不成上人境,便要境界溃散了。” 他说到这里,充满了无奈,充满了萧索,充满了叹息,充满了遗憾,道:“原想以三重天的道行,夺得盛会魁首,没想到苏某人出色到了这般地步,连自身都未有预料,眼下就要踏破上人境,凝就阴神,从而法力浩荡了,真是非我所愿……” 小精灵捂着脸儿,不想见他。 于此同时,画卷之外。 司天监中。 云迹闭目不言。 余乐只觉心中古怪。 国师和中官正,相顾无言,终是叹了一声。 这个祸害,简直没脸没皮了。 身在画卷之中的苏庭,却还不知外头众人对他付费不已,他仍是背负双手,仰面望天,怅然叹息。 “盛会中的诸位,苏某本想跟你们好生争斗一番,未想此次突破,后面就只能碾压你们,真是无趣,真是可惜,真是让人无奈……” 他语气深沉,神情到位,将高处不胜寒的姿态,以及心中想要藏私而不能藏私的遗憾,表现得淋漓尽致。 小精灵呵呵道:“听说踏破上人境,魂魄凝就阴神,真气化成法力,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要是你这次突破不成,反而走火入魔,这么死翘翘了,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令牌还能不能护住你的性命?” 苏庭伸手便要将她抓下来弹屁股。 小精灵及时躲开,怒道:“上面可还有人呢,大庭广众之下,还要不要脸了?” 苏庭脸都黑了,哼道:“回去再收拾你,现在你飞上天去,给我找个安全些的地方,我要闭关一场,出来之后,再大杀四方。” 小精灵冷笑道:“铁定是觉得现在打不过人家,心里头怕了,才要尝试突破,我怕你还没突破,便先走火入魔,死翘翘了。” “少说废话,赶紧找地方,我快憋不住了……你别想着坑我,要是那地方不安全,苏某人以我元丰山长老的名义发誓,回头一定把你拿去正仙道炼丹!” —— 小精灵飞上高空,俯瞰大地。 这是她得天独厚的本事。 除了修为到云迹道人这样的层次,寻常上人也无法能够达到腾云驾雾的地步。 在这盛会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有云迹道人的本事。 或许在各方大宗门之内,确实有年轻一辈,不逊色于云迹道人,但这些散学修士,最顶尖的也只如杜恒、秦守、肃杀道人、东繁僧人一列,还不足以飞天遁地。 小精灵飞在高空,立于不败之地,俯视下方,肆意观察各方人物,可以探测周边地势。 不过短短半柱香光景,她便寻得了一个合适的地界,于是降了下来,给苏庭指路。 “这个地方,地势风水,不算太好,但也不差。”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比我先前闭关的地方,稍微差了一些,但也不能怪你,毕竟你见识太浅,不是风水阵势,看不出优劣好坏,我能理解……可惜不能折返回去,就只好在这里闭关修行,踏破上人境了。” 他看着小精灵,说道:“你要记下这方地势,这是苏某人成就上人的地方,日后必是名声响亮……虽然是在画卷之中,但这样的地势,必定名留仙史。” 说完之后,他也没再多说,便在小精灵充满鄙夷的目光之中,打出了一个洞穴,身藏其中,盘膝坐定,静心呼吸吐纳,渐渐运转体内真气。 他要专心突破,不好分神。 因此五行甲此时也不能分心施展,不能用以护法。 眼下便只是把护法的职责,交到了那小白蛇的身上。 至于那小精灵,虽然也在护法,但她太过幼小,本领不足,其实也就是个凑数的。 —— 洞穴之中。 苏庭神色肃然,没有了在外头的吊儿郎当。 踏破上人境,其实对他而言,也非易事。 故而他心中也是凝重。 只是这样的凝重,只能沉在自家心底,而不会展现在外人面前。 他微微闭目,心中默念。 “杜恒!此人有五重天的道行!” “我以三重天的本事,与之正面争斗,能够自保,便是难得了。” “真要胜他,还须我修为更进一步。” “以我的积累,以我的传承,以我的诸般宝物,只要踏破上人境,能够顺利一些,那么取胜必是不难。” “只是踏破上人境,怕也不甚容易。” 二三二章 死要面子成上人! 洞穴之中。 苏庭盘膝而坐,呼吸绵长。 他神色端正,严肃凛冽,满是凝重。 虽说他积累确实充足,无论是自身真气的积累,还是魂魄的壮大,都已到了可以尝试突破上人境的地步。 但真正踏破上人境,绝非易事。 不知多少修道人,都被阻拦在这一个境界的门前。 这些修道人,也多是积累足够,一次又一次去踏破这个门槛。 但能够踏破此境的,仍是百中无一。 有些人穷尽一生精力,仍不能踏破这个枷锁,直至老去,直至寿尽,不甘闭目。 有些人强行突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上人境!阴神!法力!” 苏庭心中默念,心中也知其中的差别! 这是两个层次! 前者仍然是人。 后者已超出了人的范畴。 一个修成真气,一个则是把真气凝成法力。 一个还是魂魄,一个却已是神魂。 不谈是天壤之别,实则也差不多了。 这好比是蛇与蛟的差别。 此时的苏庭,便是鱼龙池中的鱼,在化身蛟龙的门槛之外徘徊。 “真是不易啊。” 苏庭这般念着。 实际上,他虽然积累充足,已是许多修道人,穷尽毕生精力,都无法达到的境地,可他其实还是个年轻人。 他道行虽厚,但修行日浅。 更何况,踏破上人境,不仅仅是积累深浅,更有冥冥之中,其余的变化。 —— 司天监中。 余乐还显得略有茫然,他一直认为苏庭是阳神真人,只是压制自身的本事,要用三重天的道行,夺得盛会魁首。 难道压制不住,只好用上人境的道行,去争夺盛会魁首? 但从眼前看来,怎么这位苏师叔,似乎颇有自己当初要尝试突破上人境之时的几分味道,似有几分彷徨,似有几分忐忑? “师尊……” “不要说话,细细观看。”云迹道人皱眉道:“他在踏破上人境的关口,但其中法意,似乎有些不同……如果当真是如我所想,那么你此次观他踏破上人境,不亚于观看鱼龙池中,鱼龙显化之兆。” “是。”余乐心中一凛,应了一声,不禁暗道:“果然这位师叔祖,是在为我们这些后辈,展露不一样的修行?还是说他老人家,在尝试与他以往修行,不同的方法?” —— 国师居所当中。 两位阳神有成的真人,各自沉默不语。 中官正低声道:“仓促之间,他能踏破上人境否?” 国师沉吟道:“不知,便是以我如今的道行,能勘破一切虚妄,也仍无法勘破他的虚实。” 中官正吐出口气,道:“果然是深不可测,区区三重天的道行,竟然连你我都看不透他,不怪元丰山如此看重。只不过,他若是突破不了,走火入魔,咱们的令牌,保得住他性命么?” 国师微微摇头,说道:“按道理说,可以保住,但是他不能用道理来衡量,我也不知……” 中官正苦笑道:“他若死在这里,怎么跟元丰山交代?尤其是你,守正道门的弟子,跟元丰山向来不合,倒也有坑杀这位元丰山外门长老的嫌疑,何况这位外门长老,似乎比你我想象中,更要深不可测。” 国师平静道:“元丰山中,比你我都看得清明……至于这个苏庭,他能否踏破上人境,其实我也没底。” 中官正皱眉道:“为何?” 国师淡然道:“凝就阴神,不是他真气积累足够便可,也不是他魂魄积累足够便可,而需要一缕意念……缺了这一缕意念,真气再是壮大,也是乱气,聚不成法力,魂魄再是强悍,也仍是一盘散沙,凝不成金石般的阴神。” 顿了一下,国师说道:“我看不出他的意念。” —— 画卷之中。 洞穴之内。 苏庭静心修行。 真气不断运转,雷声沉闷。 修行人! 人上人! 这个门槛层次,阻拦了无数诚心修行之人,阻拦无数积累深厚之人。 许多人到了生死的尽头,也仍无法踏破,甚至无法积累到足以去尝试突破上人境的深厚底蕴。 而苏庭年岁尚浅,修行不长,但却已经到了可以尝试的地步。 但尝试只是尝试,却未必能够踏破。 他心中明白,但他心中也不甘。 “积累已足,如何踏不破上人境?” “上人境都入不得,何以谈得道成仙?” “没有勇气,没有心气,何以谈及勇猛精进?” 此前苏庭凝就法意,成就三重天修道人,借了龙虎玄丹之气,分属阴阳,性同水火,而虎又为西方庚金,主死,而龙则属东方乙木,主生! 阴阳水火,生死之意。 加上雷法,凝成天意! 他连天意都已凝成,自不能以常理而论。 “若不成上人,何以击败杜恒,出一口气?” “不出这口气,苏某人如何大放异彩?” “我这元丰山长老,铁定被许多人关注着,无论是司天监还是元丰山,都在盯着我,若不能大放异彩,岂非笑掉大牙?” 苏庭睁开眼睛,骂道:“呸!” 一口浊气,自体内吐出。 红尘浊气,出体而去。 内中真气,不断凝结。 识海之中,三魂七魄,聚敛在红葫芦周边,似在凝结。 刹那之间,便有气息,冲霄而上。 —— 洞穴之外。 小精灵跟小白蛇,俱感错愕。 “这就成了?” “他居然没有走火入魔?” “他上次在白堪山修成三重天,到现在才过了几个月?” “听说好多老道士,修行一辈子,都没有踏破这个境界的?” 小精灵张了张口,思绪略感空白。 尽管她对苏庭十分不屑,但也明白,苏庭在修行上的天赋,着实出色到了极点。 —— 司天监中。 云迹道人喃喃道:“怎么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余乐倒没有觉得什么异处,在他心中,苏庭本就是阳神真人,如今只是尝试用另一种修行方法而已。 只是他此时还看不出苏庭的方法。 鱼化蛟龙的场面就在眼前。 他竟是有些观看不透,领悟不多,不禁心中略感挫败。 —— 国师居所。 中官正只觉口干舌燥。 国师沉默不语。 “国师当年踏破上人境,尝试了几回,闭关了多久?” “吾师为驻世地仙,我受恩师提点,于第二次闭关,方凝就阴神,闭关一年三个月零十七天。” “他花了多久?” “一次闭关,半柱香。” “那国师看出他的意念了么?他是以什么样的意念,把魂魄凝成阴神,把真气凝成法力的?” “……” 国师微微闭目,阳神运转。 他已是大真人,勘破诸般虚妄。 但他依然看不透苏庭。 只是他借着画卷的至宝,似乎从那上人的气息中,察觉到了什么。 过了半响,他才睁开双眼,眼神之中,充满了难言的味道。 中官正见状,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国师沉默半晌,旋即应道:“死要面子。” 中官正忽然呆了下,一时品味不出国师言中深意。 国师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般说来,也不甚清晰,只是思索了下,却也仍然说不出口来。 他修行多年,师从地仙,也不曾听说过,有谁以这样儿戏的意念,竟能凝就阴神,凝成法力,从而借此踏破上人境。 这个苏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二三三章 真气凝法力,魂魄化阴神 苏庭背负双手,双目紧闭。 他略微仰首,心神沉在体内。 此时此刻,体内流转的已不是真气,而是法力。 浑厚的法力,沉凝无比,雷声沉闷,宛如一道又一道雷光,在经脉中游走,散入四肢百骸,再有归入丹田之内。 这便是法力! 这便是真气凝成的法力! 这是上人与寻常修道人的差别之一! 同样的一门道术,相当的造诣深浅,他之前以真气施展,威势也是不浅,然而如今以法力施展,威能之盛,足足有数倍之高。 但法力还是其次,真正让他感到玄妙的,是识海之中的阴神。 “阴神……”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以往他对阴神,也算略有了解,无论是修行上,还是其他上人以阴神侵入自身识海前后,都让他对于阴神,有着比其他修道人更为深刻的了解。 但真正修成了阴神,才知其中变化。 人身之内,三魂七魄,胎光、爽灵、幽精,及吞贼、尸狗、除秽、臭肺、雀阴、非毒、伏矢,各司其职,故有人身内外的诸般变化,以及生老病死,喜怒哀乐。 然而修成阴神之后,他的三魂七魄,凝合为一,化作一体,不分彼此,仍象征着人身的一切变化,但却更为强盛,不再孱弱。 到了这一步,阴神壮大到了一定的地步,甚至可以离体而出,周游四方,甚至侵至他人识海,灭杀他人魂魄。 “阴神初成,还显孱弱,只能在夜间出游,不能在白日显化,否则会被烈阳所伤。” 苏庭心道:“传闻阳神真人,能够白日出游,甚至可以彻底离了肉身,仍能存活……不乏有阳神真人,生前功德加身,寿尽之后,得享神位。” 他这般念着,对于阳神真人,也颇向往。 但实际上,修成阴神,已是有着许多不凡之处。 传闻修成了阴神的上人,死后进入地府,若能愿意,还可成为阴冥鬼差,在阴司供职,但若不愿在阴司当差,只想投胎转世……那么凭借阴神的积累,哪怕经过轮回洗净一切,但下一世仍是天资聪慧之人。 所以世间有不少神童,生来便比他人聪慧,生来便是悟性极高,甚至踏上修行之路后,一帆风顺,进境惊人。 这也是上一世修行的福报。 只是对于苏庭而言,这所谓下辈子的福报,并不重要。 “苏某人是要在这一世,真正得道成仙的人物,可不想死后再去投胎。” 他拍了拍衣衫,走出洞穴之外,阴神感知放开,扫视各方,感应着周边的变化。 他在三重天时,凭借之前的积累,感应周边,就不亚于上人之辈。 如今成就上人,积累极高,阴神凝成,他的感知范围,已是极为广泛,并且极为细致,便连百丈之外的一只蚂蚁,都瞒不过他阴神的察觉。 只是这样细致的感应,须得他主动去放开感知,方能察觉。 若是寻常时候,也只能察觉周边的动静。 “这比监控还厉害,只不过就算是上人,也没有精力每时每刻都盯着监控……”他心中略感遗憾,于是收回感知,只放在周边十步。 十步之内,可以察觉许多动静,哪怕只是风吹草动。 哪怕是比五月道人还要善于隐匿的人物,都瞒不过他。 —— “你……” 小精灵咽了咽口水,似乎颇有难以置信的味道,“你这就是上人了?” 苏庭拍了拍衣衫,神色淡然,缓缓说道:“区区上人境,如何阻得了苏某人?” 小精灵想要给他翻个白眼,但却觉得苏庭仿佛在说实话,毕竟他踏破上人境,着实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寻常修行人,费尽一生精力,连登堂入室都不易,要成上人,也是难之有难,不知多少人止步于此,含恨终身,甚至强行踏破,而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但偏偏苏庭之前凝就法意,还未过多久,竟已积累足够,甚至在第一次闭关尝试突破,便真正成功了。 阴神,法力,人上之人。 这些个字眼,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都十分遥远。 但在苏庭这里,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如此轻而易举。 “可惜了。” 苏庭略有几分感慨,道:“不能以三重天的境界,夺得盛会魁首,必是我一生的遗憾,如今踏破上人境,碾压众人,谈何快感?” 他仰首叹道:“试想一下,当我把杜恒踏在脚下时,将会缺少多少乐趣……如此想想,简直味如嚼蜡,了无生趣。” 小精灵见他如此意兴萧索,不禁好心劝慰道:“不会的,其实你这次去,肯定要被杜恒压着打,不会味如嚼蜡,会尝到苦果的,不用担心。” 苏庭语气一滞,脸色不甚好看。 小精灵又好心地道:“我再给你找找,杜恒在哪边?你现在是不是就要去了?” 苏庭脸色变了变,说道;“还不成,我现在道行突飞猛进,道术施展起来,威能强盛,收不住手……威能过于强盛,还未适应,我诸般道术接连施展,便配合不当,还须好生磨练一番。” 说着,他似乎觉得这么说来,有些示弱的味道,便又咳了一声,说道:“其实我主要是怕收不住手,直接把他打成渣渣,不能慢慢来虐他,失了乐趣。” 小精灵冷笑道:“那你是不是又要闭关去了?” 苏庭斜了她一眼,道:“你给我找找杜恒那几个狗腿子……我记得有几个胸无大志的家伙,投靠了他,且道行也不低。” 虽说上人之辈,都是杰出人物,而且在年轻一辈中,也不乏傲气。 但是在这盛会之中,也有些人,心有自知之明,自觉本领不足夺得魁首,便投在杜恒身边,分得些许益处。 只是这些人当中,也并非都是如此。 不乏还有一些,虚以委蛇,心怀鬼胎之辈。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刚好在可以练手的范畴。 四重天的上人,与苏庭道行相仿。 “正好磨练一下。” 苏庭暗道:“磨炼得圆融一些,那么就当真去寻杜恒了……真要细算起来,盛会至今,时候也过大半,将到尾声了。” 二三四章 五行甲的顶端 画卷当中。 蓝天白云之下。 初成阴神的苏庭,正大杀四方,连战三场,尽数得胜。 争斗之中,他并非一味猛打,而是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将自身道术,逐一施展开来,以作磨练。 他尝试着如天雷剑指等道术的施展,也尝试着自身其他各种本领的威能。 例如他的神刀,如今已是到了方圆三百步,都能如臂使指,操纵由心的地步。 也即是说,身周三百步之内,不过一念之间,即可杀人。 只是让苏庭有些感到遗憾的是五行甲。 五行甲从他修行之初,便在手中,向来是他有力的臂助。 并且,随着他道行增长,五行甲施展出来的力士使者,也是愈发强盛,甚至到了可以匹敌上人的地步。 原以为如今修成阴神,自身已是上人,法力施展之下,这五行甲显化出来的威能,至少也要比他之前真气施展时,要强盛得许多。 甚至在他原本想法当中,五行力士的本领,应当能与五重天的上人正面匹敌。 但现在施展开来,五行力士的威能确实强盛了许多,但仿佛到了顶端……哪怕苏庭法力再是强盛,但五行甲当中承载的法力,展露的威能,似乎也局限到了这里,没有达到五重天的层次。 “品阶的原因么?” 苏庭这般念着。 对于上人而言,法器极为重要。 因为法器可以承载得住自身的法力,而寻常神兵利器,终究有限……若是强行灌注法力,只能让这兵器崩碎,无法承载。 而对于阳神真人而言,只有法宝的层次,才能对自身有用。 这就如同一个封闭的木桶,只能承载这一桶水。 无论往其中灌注多少水流,木桶也只能承载一桶水,若是超过了这个限制,便只能崩灭。 苏庭此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五行甲的品阶,只到这一步,已不能承载更多的法力,施展不出更为强盛的威能……甚至,如果是真人级数的人物,强行施展开来,只怕连五行甲都要崩灭。 苏庭心中满是遗憾,但也觉得不该如此。 “五行甲之中,记载的是雷部真传,仙家级数的功法,而炼制的手法,极为玄妙,绝不仅仅局限在这个层次。” 苏庭暗道:“传闻正仙道之中的祖师,随手一扫,撒豆成兵,每一个都堪比仙家的级数,无比强盛……我这就算比不得仙家,但也不该仅仅如此。” 他心中想道:“五行甲必然也分品阶,但我这个五行甲,品阶绝对不低,必是我忽略了什么。” 如今的苏庭,再非昔日的苏庭。 他已是上人,也修成阴神。 他此前也翻阅过不少典籍,与那红衣女子也有过多次讨教,就算谈不上阅历深厚,但也有着自身的几分见解。 这个五行甲,绝不仅仅局限于此。 必定还有什么原因。 只是现在,盛会当中,倒也没有太多空闲可以细究此事。 “还是盛会之后再说。” 苏庭眉头一挑,徐徐道:“现在我磨砺得差不多了,就算五行甲没有变得更为强盛,就算小白蛇也仍然如旧,但我自身却不是昨日可比了。” —— 国师居所。 中官正说道:“他手中那个明珠,是正仙道的仙豆罢?” 国师点头说道:“正是此物。” 中官正说道:“看来他十分依仗此物,只是仙豆品阶也分上下,他手中这个,想来是个寻常的,不能再进一步,倒也可惜了。只不过,正仙道的五行甲,从来是不会外流,如何落在他的手上?” 国师缓缓说道:“你看错了。” 中官正错愕道:“怎么看错了?” 国师说道:“这五行甲材质不凡,绝不是寻常的品阶,只是有所限制而已,而且这样的五行甲,能够落在他的手上,自然是有原因……只是我也十分好奇,这个元丰山的长老,如何能得正仙道这等级数的五行甲?” 中官正一时之间,似乎听得不甚明白。 而国师也没有替他解惑的意思,只是说道:“这个少年让人看不透的地方,越来越多了……总觉得一层又一层,深不可测。” 中官正怔了下,旋即抚须,笑道:“他确实颇有些看不透的味道,无论是身份还是本事,又或是潜藏的许多东西,都让我感到十分迷茫,只不过,或许国师和我都想多了。” 国师问道:“如何想多了?” 中官正语气沉凝,说道:“其实,他的根本面目,也只是一个飞扬跳脱的少年而已。” 国师沉默了下来,说道:“也许如你所说,只不过,这个少年,已经是盛会之中,最根本的一人,此次盛会,为的就是他,他万不能有失……” 中官正问道:“如果他得不到魁首的位置呢?” 国师背负双手,说道:“他是不是魁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盛会最根本的宝物,未必是会落在魁首的手中……但一定是要先经过他的手。” 中官正细细品味这句话,片刻后才明白过来,恍然道:“原来一向公正无私的国师大人,也是徇私枉法,肆意践踏规矩的人物?” 国师平淡道:“盛会开始之前,我们便明确表示过了,盛会之中,一切的解释,及最终的决定,都在司天监的手中。而且,这些个后辈,根本察觉不到,司天监在其中做过的手脚。” 说着,国师目光微凝,道:“而且,我更好奇,这个少年身上如何会有这么多看不透的地方,并且还能与我手中这个宝贝,命格相合?” 中官正朝着他怀中扫了一眼,悠悠说道:“兴许这个问题,得问你的师父。” 国师微微闭目,道:“在这位元丰山长老踏破上人境之后,我便将他的一切消息,尽数禀报宗门,只是不知为何,恩师此时还未回我消息。” 中官正心中感到怪异,不禁心中念道:“难道那位驻世地仙,都有看不透的地方?” 国师察觉了他心中所念,缓缓说道:“吾师天资之高,冠绝千年,只因与天地争锋,方舍弃天纵之资……放眼这三界六道,无穷生灵,没有几个,能让他老人家也观之不透的,而苏庭此人,绝不在其中。” 二三五章 得势的苏反派 画卷当中。 杜恒微微闭目,感知放开,搜寻四方。 他也心知,尽管此时看似势大,但也树大招风。 更何况,他招揽过来的这些人物,也不见得都是自愧不如,从而安心替他办事,也不乏心怀鬼胎之辈。 而且,他借着这些修道人为耳目,又借众人之势,击败了许多位五重天的上人。 只是有些遗憾的是,从中所获的令牌精气,并不能全数归于自身,而须得分给身边这许多出过力的。 这也算是无奈之举,若没有这些人为助力,单凭他己身的本事,或许可以争锋第一,但不知要多么艰难。 他虽然是当今大周散学修士里,道行最高的一列人,但却并非唯一一人,与他道行相当的,也有数人之多。 若没有借助身边这些人的本领,他想要击败这些强敌,就算能够得手,也不知要费多少气力,更何况这盛会之中,深谋远虑之辈亦是不少,抱着渔翁得利这种念头的,比比皆是。 例如肃杀道人,本领不逊色于他,却也早早被他人击败,连个前列的名次,都难以取得。 这便是杜恒竭力招揽各方修行人的原因。 他纵有本事,但也惧怕他人联手合围,因此,他便聚众之力,合围那些位足以威胁到自己的对手。 尽管需要把精气分给众人,但他此时仍然也是稳坐在第一的名次上。 “若没有分去精气,凭我此番得益,只怕前十之列,其余九人加起来,令牌中的精气积累,才能比我更高。” 杜恒心中念了声可惜。 毕竟这是关乎到今后长远的名声,离了盛会之外,他依然还是大周年轻一辈里的杰出俊彦,名声极为重要。 否则,他倒也想要卸磨杀驴,将身边这些修道人令牌中的精气,尽数夺来。 但现在碍于此限制,只好无奈放下,不能主动出手。 也正因此,他对于后面即将到来的风雨,其实也略有期待。 盛会将入尾声。 许多潜藏的危机,都将临近。 许多暗处的渔翁,都将现身。 他要保住这个位置,便要大开杀戒。 他有自信保住这个魁首的位置,但也不由得十分凝重,心中也难免有几分隐忧。 毕竟盛会之中,人数众多,不乏有本事的人物。 “只要能保住这个位置,那么其他人都将是我的垫脚石。” 杜恒目光扫过,念道:“身边这些人,必然也有不甘的人物,待到那时,分给他们的精气,也可收归回来。” 他此时心中复杂,既是不想身边之人发难,从而造成威胁。 但忌惮之余,却又想要这些人出手,让自己有一个借口,将他们令牌之中的精气,收归己用。 “时候愈发临近,也该稍作布置一番。” 杜恒这般念着。 —— 与此同时。 东边三十里外。 苏庭背负双手,在山中行走,闲庭信步。 在这山中,如今因盛会临近尾声,故而剩余之人,无不谨慎。 其实苏庭之前也算谨慎,只是踏破上人境之后,便无所畏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生怕没有人发现了他。 “居然没有人冲我出手?” 苏庭走了好远一段路,不禁纳闷道:“我这么大摇大摆,居然没有人出来打我?” 他摸了摸腰间的令牌,按道理说,这令牌上面继续的精气,也算十分沉厚,不算穷鬼了,为何反而没有引人出来? 莫不是踏破上人境之后,王霸之气再度强盛了几分,把各方敌手都吓得不敢现身了? 小精灵见他一脸茫然,嗤笑道:“人家又不是傻子,你这么有恃无恐,大摇大摆,腰间令牌积蓄还这么沉厚,走到现在都没被人打劫,怎么可能是寻常之辈?那些个道行低微的,不敢找你麻烦,那些个道行高深的,则另有算计,盛会不到尾声,怎么会轻易出手?” 苏庭眉头一挑,说道:“你怎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聪明了?莫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踏破阴神之后,聪慧绝伦,悟性绝顶,因此对你也有许多影响?” 小精灵呸了一声,抱住小白蛇,正要说话。 忽然之间,便见苏庭脸色一凝。 小精灵心中略慌,问道:“怎么回事?” 苏庭目光闪烁不定,说道:“前头有一批人,朝着这边过来了,他们道行不如我,感知不如我,因此我能察觉他们,他们却还未察觉到我。” 小精灵顿时欢喜道:“是杜恒终于要来打你了么?” 苏庭微微皱眉,说道:“只怕不是杜恒……但除却杜恒之外,也有一人,是集众者之力,在这盛会之中,占得一席的。” 小精灵顿时恍然,说道:“是那个朱温?” 苏庭微微闭目,低声道:“应该是他。” 说着,他又睁开双眼,朝着小精灵看去。 小精灵会意,领着小白蛇作为护卫,飞天而去,朝着远方去探。 —— 过了片刻。 小精灵飞了回来。 苏庭问道:“如何?” 小精灵点头道:“确实是他,只不过……” 苏庭听她语气古怪,讶然问道:“怎么?你还发现了什么?” 小精灵指着那边,说道:“我从空中看到,朱温那些人往西的方向,远处还有一批人,只怕就是杜恒的人。” 苏庭摸着下巴,问道:“他们都察觉了对方?” 小精灵略微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似乎他们都用上了什么法门,让自己的人不大显眼。” 苏庭稍稍点头,说道:“确实有些隐秘,也就是我,才能轻易发觉。” 他说着,看向小精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他们没有发觉,但咱们可以帮他们一把。” 小精灵呆了下,旋即明白苏庭的意思,叫道:“你也太坏了。” 苏庭笑道:“他们迟早也要斗上一场,而且盛会临近尾声,我只是让他们提前遭遇而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来杜恒的身边,甚至朱温的身边,都藏了不少黄雀。” 说到这里,苏庭背负双手,呵呵一笑,说道:“可惜在这些黄雀儿,怎么知道,苏某人才是猎人,什么螳螂,什么婵儿,什么黄雀,都将落在我的笼子里。” 说着,他拍拍腰间的令牌,禁不住笑出声来,笑得十分畅快及猖狂。 落在小精灵眼里,这俨然便是一个得势的反派角色。 “每一只黄雀,都把自己当成是个猎人。” 小精灵好心提醒道:“你可能会是只黄雀的,而且还显得比较肥。” 苏庭怒道:“滚!带着我的宝贝,赶紧滚过去做好事,帮他们互相认识一下,不然我连炼丹都省了,直接把你就地红烧!” 二三六章 把大牛道人的鸟给我射下来 苍茫大地上。 这一片土地,经过了一场恶斗。 诸般法术的洗礼,各种神兵利器甚至是法器的威能,在此尽数展露。 这里原有的山水,原有的草木,只剩一片荒芜。 “杜恒!” 朱温微微闭目,说道:“杜恒以及他手下的人物,在此围猎了一位五重天的妖物,造成山水移位。” 他相貌普通,气态平常。 但就是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青年,凭借他仅仅三重天的道行,在这盛会当中,占得一席,甚至围猎了五重天巅峰的肃杀道人。 他徐徐吐出口气,说道:“围猎这妖物,已经过去很长时候,但是这里残留的气息,不可小觑,足见他杜恒身边围绕的人物,除却他自身之外,不乏三重天的道行,甚至是有四重天的上人。” 这般说来,他身侧也有一个少年,语气略有敬重,问道:“咱们该当如何?” 朱温沉吟说道:“先探查一番,看杜恒去向何方,暂且避他……这次盛会之中,咱们先求稳妥。” 那少年低声道:“盛会的时候,快要收尾了,难不成要怕了他?” 朱温平淡道:“说怕他也好,不怕他也是……现在避其锋芒,是极好的选择。” 他看着这少年,目光又朝着后方扫过,说道:“我知道咱们围猎了数位上人,其中不乏如肃杀道人这样,在盛会开始之前,被视为最可能夺得魁首的人物,因此诸位心气甚高,但咱们要看清楚形势。” “虽然咱们围猎了不少上人,但杜恒这一批人,也是集众者之力,并且整体而言,道行都比我等更甚。” “虽说咱们也有本事,未必惧怕杜恒那一批人,但咱们确实势弱,两相争斗,就算侥幸得胜,也只能是作为隐藏暗处之人的一块肉。” “眼下最是稳妥的,先是保住咱们现在积累的精气,再徐徐图之。” “正如诸位所想,盛会已到尾声,所以,大战也必然在即。” “眼下所有人的目光,绝大多数,都盯在杜恒那里,他便是最后风波的中央,咱们现在迎上去,十分不智,远离了杜恒,才可以稳妥度过,保住现在的得益。” “而若是战到最后,只要寻得机会,咱们未必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无论是杜恒,还是暗处之人,都将成为咱们的垫脚石。” 朱温的声音,温和淡然,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气态。 他道行不高,但却能降服众人,并且比杜恒那边,显得更为凝聚,自有他的一番本领。 这一番本领,不是修炼的积累,不是道行的深浅,而是他心中的算计。 而算计的根源,便在于“人心”。 众人面面相觑。 尽管有些性子急躁之人,着实有些按捺不下,但这段时候以来,朱温在众人心中,也着实是有了极高的地位。 于是倒也全都任由朱温安排。 —— 苏庭就在不远处。 他善于隐匿,有敛息之术,但却又感知极为不凡。 所以朱温等人,发现不了他,而他却在不远处窃听此事。 “不对啊。” 苏庭抬起头来,作了个手势。 天空之上,带着五行甲飞上云层的小精灵,不禁听了下来,心中也十分不耐,这个苏庭又要想什么鬼点子? 苏庭摸着下巴,暗道:“这个朱温似乎谨慎得过分,不过说来也对,这个家伙道行这么浅,反而成了这批人的首领,足见他确有过人之处,能够驾驭众人,也不可能是个鲁莽的蠢货……照这么说来,我就算让小精灵闹出点儿动静来,也不见得可以把他的人,引到杜恒那边过去。” 他这般想着,心中一动,打了个手势。 小精灵对他的手势不甚明白,但也知道,暂时停下,绕了个方向,才落了下来。 苏庭渐渐退开,寻得了小精灵。 “干什么呀?我都快要动手了!” 小精灵愤愤道:“我才第一次要坑害别人,多兴奋的时候,你又干什么?” 苏庭见状,心中略有成就感,一个天真懵懂无知,略带小腹黑的家伙,终于在苏老师的教导下,懂得坑害别人的快感了。 “不要急嘛。” 苏庭安抚道:“我觉得朱温这边没有挑战性,不如去撩拨杜恒那边,那个家伙自负得紧,而且手下的人也不可一世,可能引过来之后,出手更狠。” 小精灵恍然道:“这是要换个方向去害人?” 苏庭欣慰点头,道:“你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不对……这不是害人,这是帮人,他们迟早要打,咱们是帮他们圆了想法。” 小精灵这般说着,然后又略有忧虑,说道:“听说杜恒那边的人都比较厉害,万一可以把我打下来呢?” “不会,他们又没有六重天的人物。” 苏庭肯定地说道:“杜恒又不是我,怎么可能在这盛会之中,成功得以突破?没有六重天的本事,谁也杀不掉你……更何况,你飞高一些,人家就算有点儿手段,也难以直接伤及在云层中的你。” 小精灵还有几分考虑,但苏庭又安抚道:“你把我的宝贝放下去,到时候人家都看着我的宝贝,哪里会去理会你这小身板儿,直接就把你忽略了。” 小精灵闻言,倒也有着几分道理,然后应了一声,便提着五行甲,振翅高飞,直接越过了朱温这边,朝着杜恒所在的方向而去。 —— 四十余里处。 杜恒看似平静,实则仍在等侯。 而在他身边,一众修行人里,也颇有惶然不安的人物。 真正是投靠杜恒,死心塌地的,只有寥寥几人。 其余的人,就算不是心怀鬼胎,也仅是自觉道行不足以站得更高,才跟在杜恒身边沾光,分得些许汤水的。 但他们都不是蠢货。 树大招风。 盛会越近尾声。 气氛便越是紧绷。 “嗯?” 杜恒心中忽生不安,旋即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上,一只青鸟,在云层中翱翔。 那青鸟似乎十分寻常,像是这山中自行繁衍的生灵。 但杜恒总觉几分眼熟。 他微微皱眉,忽然想到什么。 然后他看向众人,问道:“谁人能以道术,攻伐百丈之外的?” 声音才落,便有一人说道:“我习飞剑之术,但造诣浅薄,未足百丈,但我除飞剑之外,善使弓箭,正有一柄神弓,乃是法器,二百丈之内,便是凝就法意之人,都要身死道消。” 杜恒点头道:“很好。” 说着,他指向天空,说道:“把大牛道人的鸟,给我射下来!” 二三七章 从天而降的巨人! 蔚蓝天空。 云层之内。 小精灵幻化成为一只青鸟,借助风珠,将小白蛇一并携带而来,俯视下方。 她正盘算着从哪一个方位下手,然而这时,便见下方那个杜恒,朝上一指。 “这是……” 小精灵呆了一下,心中已觉不妙。 果然,随着杜恒手上一指。 在他身侧,一人取出弓箭来。 那人运起法力,气息鼎盛,足见道行也是不浅,而他张弓搭箭,顿时便有锐气冲霄。 小精灵蓦然惊叫一声! 这次盛会里头,居然还有一个携带弓箭的? 苏庭那个乌鸦嘴,果然不能信任! 咻! 一声锐响! 但见那箭矢,泛着森然光泽,穿破天穹,直指小精灵而来。 她身在高空,那箭矢从地上射来,原也是十分遥远的距离,加上高空罡风呼啸,箭矢容易偏移。 按道理说,这并不难避开! 然而这箭矢之上,依附法力,锐利无匹,几乎如同飞剑一般。 高空中的罡风,完全没能偏移箭矢的轨迹。 而她正要逃离,却发现周边凝滞。 那箭矢的锐气,直指于她! 这箭矢是法器! 那神弓也是法器! 射箭之人,乃是上人! 这一箭发出,便是寻常三重天的修行人,都难以躲避过去! “完了完了……死了死了……” 小精灵脑海中忽地一阵空白,只有临近生死的恐惧。 只是这时,在她身侧,陡然迸发出一股强盛气息。 这一股气息,阴冷而森然,凛冽而凶残,怒吼一声,将小精灵围了起来。 这赫然是一条白蛇,通体洁白,宛如玉质,双眸冷冽,隐有血光。 这一箭刹那而至! 箭尖刺在白蛇鳞甲之上! 高空罡风吹拂! 箭矢化作齑粉! 白蛇鳞甲之上,仅有些许浅浅痕迹! —— 大地之上。 杜恒目光一凝。 那一箭射上天穹,威势凌厉,便是大牛道人亲至,以他三重天的道行,也不见得可以接得下来。 眼见便要将大牛道人的鸟儿射杀下来,未想那青鸟身侧却有一条被白云遮掩的白蛇,摇头摇尾,瞬息涨大,将那青鸟护住。 “哦?” 杜恒收回目光,看了下来。 那位发箭的上人,神色难看,低声道:“这一箭之威,公子也已见得,除却上人之外,无法抵挡,只是眼下看来,天空那条白蛇,怕是妖物,堪比上人。” 杜恒应了一声,心中暗道:“这个大牛道人,倒也真有几分底气,除却那一尊巨人宝物之外,居然还能有堪比上人的白蛇助阵,难怪他底气十足,胆敢与我交恶。只不过,那巨人宝物也罢,这白蛇妖物也罢,终究也局限在四重天之内,而他这大牛道人,本身道行却连上人境都不知,还不知晓上人当中,也有上下之别,妄想借两个四重天道行的外力,便想胜得过我,当真不知死活!” 心中这般念着,他看向适才那上人,问道:“你也是修成阴神,凝就法力的人物,再有这一柄神弓,七支神箭,都是法器的级数,射杀不了一条小妖么?” 那上人闻言,脸色变了变,似乎被他激起了心气。 毕竟都是年轻一辈,又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即便此时暂且依附在对方身侧,但难免也有几分血气及傲气。 听闻杜恒一番话来,这上人目光沉凝,说道:“我尽力施展,上人都射杀得来,何况一条蛇妖?” 相较之于修成阴神的上人,其实寻常妖物,还容易杀得几分。 毕竟上人修炼至此,多有道术神通相随。 而寻常妖物,除非自身血脉不凡,或者也有师承,或又是另有机遇,否则,绝大多数是的妖物,都徒自摸索,哪怕得以修行,甚至分心于斗法的本领,但凭借它自身揣摩出来的妖术,也比不得修道人传承的法术。 “待我再发一箭!” —— 高空之上。 小精灵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白蛇涨大,粗如臂膀,长达丈许,将小精灵护在周边,借着风珠,腾飞在此,俯视下方,露出了震怒之色。 “别!” 小精灵看见下方那人,再次张弓搭箭,连忙叫道:“咱们快跑!” 白蛇眼神中,眸光冷冽,显然怒气未消,想要报复,但听闻小精灵吩咐,却也不敢违逆,便护着她,摇头摆尾而去。 而就在这时,小精灵才想起正事,连忙把苏庭交于她的五行甲取出,裹上了苏庭用法力绘制的灵符,投入了下方! —— “该死!” 那上人才刚运起法力,便见那白蛇护着青鸟,躲入云层之中,就此逃去。 他虽然可以蓄势发箭,甚至可杀上人,但是高空之上,那白蛇又竭力要逃,着实不好发箭。 他心中虽然不甘,但也只好收回箭矢,看向杜恒的目光,也略有几分惭愧。 杜恒却没有多加理会,只是眼神一凝,似乎眯起。 “天上似乎坠下了什么东西?” 杜恒喃喃自语,他眼力极好,分明看见那白蛇离去之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高空中坠下,倏忽而落。 他法力运起,立时看去。 只见空中一个物事,坠落下来! 那物事看不真切,但外层裹着一层符纸,附着强盛的气息。 这符纸说来也怪,只是用来裹着内中物事,但从高空以极快的速度坠下,任由罡风凛冽,几乎都要生出火光,但既没有燃烧起来,也没有被吹开了去。 轰! 一声巨响! 那灵符裹着内中物事,坠落了下来! 大地似乎都为之震颤,掀起漫天尘埃! 杜恒心中忽觉不安,也觉古怪,那个从天而降的物事,似乎还没有拳头来得大,如何落地之后,掀起这样的动静? 他心中略有疑惑,正要吩咐身边之人前去探查,忽然之间,前方尘埃袅袅,蓦然一声震响!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土地之下,一跃而起,凶悍绝伦! 这巨人才刚落地,尚未看清面貌,便是一阵横扫! 当前多位,道行不过二三重,也都是能够施展法术的人物,在凡尘俗世间,也都是活神仙一般的存在! 然而巨人横扫过后,便是无数光芒闪烁! 那是令牌发出的护身光芒! 二三八章 驱虎吞狼 大地之上! 尘埃弥漫! 然而在尘埃之中,忽有一尊巨人身影,横扫四方! 不过恍惚间的功夫,便有许多光芒闪烁出来! 那是令牌护身的光芒! 当令牌护身,那么其中的精气,便会散发出来,而令牌的持有之人,也将被令牌送走,成为了他人的垫脚石。 眼下这些光芒闪烁,便代表着许多个年轻修行者,黯然离去。 但好在这盛会之中,败了不代表死去。 “是这尊宝贝!” 杜恒心中一震,眼神亮起。 这便是大牛道人的最大依仗,那一尊堪敌上人的宝贝。 这宝贝前次化作火人,此刻化身出来,落地之后,竟是聚敛了土地上的岩石尘土,变成了一尊土人! 而化身土人之后,仿佛被前次火人更为强盛。 那许多个年轻修行人,都有二三重天的本事,但都被一挥而败。 若不是令牌护身,那么此时,只怕便是满地的残肢断臂,鲜血浸染。 这宝贝的厉害之处,似乎比他所想的,更为不凡。 以大牛道人三重天的道行,便能运用得如此凶悍,倘如归自己所有,又当如何? “拿下!” 杜恒伸手一挥,喝道:“不要硬拼,各施道术,暂且困住!” 他声音未落,便有距离那土石力士较为临近的上人,手中发出迸发出来,朝着那巨人笼罩而去! 然而巨人仿若未觉,迎了上来! 这道术威势甚高,只是在土石力士之下,竟轻易崩灭。 而那位施法的上人,闷哼一声,连忙退后,生怕被力士近身,从而被一拳打灭。 “果然,这宝贝的威能,似乎比上次显化的更为厉害,莫非前次这大牛道人没有尽力?” 杜恒心中不惊反喜,原本觉得这些个手下,都是废物,此时倒也将这些不满的意思,尽数抛之脑后,连忙迎了上去,亲自出手! 但在这时,那土石力士,只是瞥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轰隆声响! 每一步落下,土地都颤了一颤! 每一步踏出,声音都沉闷如雷! 杜恒正要追去,忽然察觉什么,连忙停下脚步,生怕落入陷阱。 尽管以他的道行,以他的本事,加上这些个手下,在这方天地之中,也不必惧怕什么陷阱,但他一向谨慎,倒也不愿追去。 只是这时,适才那位被土石力士吓退的上人,顿时叫了声好,道:“公子威武,那巨人见之而逃,不若追去,将之擒下?” 杜恒脸色不甚好看,心知这上人先前丢了脸面,所以此时吹捧了自己一声,又不愿放那巨人离去。 此时杜恒心中也察觉了几分不对,但他目光扫过,只见众人俱都神色愤怒,群情汹涌。 说来也是,他们这一批人,以杜恒为首,以几位上人为根基,加上这许多人物,势力庞大,在这方天地之中,可谓是横扫八方,便是那些个五重天的人物,都被围猎了不少。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闯了过来,足足“打杀”了十余人之多,轻易离去。 这个颜面若不讨回,只怕众人之间,便不甚融洽了。 杜恒心中不愿去追,但此时见得众人态势,若是不讨回这个“公道”,也不利于他这领袖的地位。 “一群蠢货,谁知前头是不是什么陷阱?” 杜恒这般念了声,但旋即细想,倒也不足为虑。 他们这一批人,实力最强,任由什么陷阱,也都能以力破去。 更何况,就凭那个三重天的大牛道人,能布下什么陷阱? 此去追索,能将那尊宝贝得手,便是最好。至于那大牛道人,也正好把他从这盛会的末尾时,剔除出去,避免被这大牛道人侥幸得了好处。 “追!” —— 数十里外。 小白蛇跟小精灵借助风珠,穿云破雾,寻到了苏庭。 这才落下,小精灵便是咻咻咻地一阵风刃,朝着苏庭脑袋上劈了过来。 “干什么?” 苏庭如今道行更进一步,法力随手而来,甚至没有动用道术,便将这些足以断金切玉的风刃,随手压了下来,轻描淡写道:“我在这儿运筹帷幄,指点江山,驱虎吞狼,正享受着呢,不要打扰我。” 小精灵大怒道:“还指点江山?你刚才差点翻了船,把我害死了……你个乌鸦嘴,说什么除了六重天的修道人,谁都奈何不了我,刚才我差点就被人射杀了。” 苏庭讪讪道:“这不是没事嘛?有着白蛇助你,不会出事的,更何况,你可是神胎,天命之子,怎么可能会死?” 小精灵仔细想了想,这也有着几分道理。 苏庭看她似乎还想继续发难,连忙又道:“等会儿,你看你刚才丢下去的五行甲,现在发威了,把杜恒的人整掉了千八百个,现在正引着他们来找朱温……” 小精灵心中欢喜到了极点,也没有去在意苏庭所说的千八百个战绩,只是不断念叨着:“我终于也成功坑害了别人……我终于也成功坑害了别人……” 说着,她又担忧自己的战绩不大喜人,烦恼道:“杜恒道行高,而且手下的人,道行也高,我怕朱温他们不是对手,一个照面就被打光了。” 苏庭笑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朱温毕竟道行有限,招揽的人物也局限在三重天之下,想来这也是他有意压制,否则,招来一个上人,反客为主,他反而成了跟班……只是后来觉得不对,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三重天以下,但却接连围猎了许多上人,其中五重天之辈,便有几人之多。” 小精灵问道:“这里有什么不妥么?” 苏庭说道:“五重天的人物,可以移换山水,或可以改变地势,或改变天时等等类似的法门,人数多寡,已不算重要,但接连得手,必有依仗。” 他目光沉凝,说道:“朱温谨慎,不愿正面遭遇杜恒,但不见得比杜恒这边逊色太多。而杜恒本人,或许谨慎,但他手下的人,都是道行较高,集众者之力,难免心有傲气,也就无所畏惧,所以他们追了过来……” 说着,苏庭摸着下巴,啧啧道:“这一次我帮了他们一把,正面争斗,由不得朱温再躲了。” 小精灵兴奋道:“那咱们可以近一些去看么?” 苏庭略有考虑,看向小精灵,心中也有几分理解。 毕竟是她自己燃放起来的烟火,心中激动一些,想要看得仔细一些,自然是人之常情。 苏庭考虑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倒也可以。” 在他心里,也未必没有跟小精灵一样的心思。 他心中想道:“隐在暗处搅弄风云,感觉也真爽,难怪那些个老家伙,整天要捣鼓什么权谋之术……” 二三九章 碰撞! “天气晴朗,风平浪静。” 朱温心中这般念着,也在盘算着如何在后续得益。 其实眼下的成就,已是不错。 凭他三重天的道行,占得这一席之位,若是在后面没有出现变故,他稳妥度过,那么也算是功成名就。 但人总有野心。 他也略微想着,是真正要避过后面这一场大风波,还是要静等时机,待风波末尾,再冒险前去收尾。 他这般想着,目光扫过众人。 身周这些人,道行都还浅薄,比不得杜恒身侧的那些位。 这也是他有意为之,毕竟自身道行仅仅如此,若是招来上人,未必能受自己差遣。 “杜恒的道行,比我高得许多,而他招揽的那些修行人,也比我招揽的修行人,更厉害许多。” 朱温心中暗道:“只不过,越是厉害,便越是自负,或许杜恒才智不逊色于我,但他身边的人,势必无所畏惧。这可以算是杜恒那边的破绽,这也是我取胜的关键,但究竟如何,还须真正计划一番……” 他才这般想着,忽然心中一凛。 他蓦然转身,看向了那边天际。 滚滚声响,此起彼伏,有锐利之声,有沉闷之音,有高昂之语,有震怒之言。 当头一尊巨人,无比凶猛,横冲直撞,朝着这边而来,杀机凛冽。 而在巨人身后,带领着一批修行人,且道行高深,紧随其后。 “这是……” 来不及计划的朱温,怔了一下,旋即便倒吸口气,露出骇然之色。 杜恒来了! 杜恒率领的一批修行人,居然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形之下,便往这边来了! —— “驱虎吞狼?” 余乐道人感慨说道:“师叔祖果然本领高深,就算自封修为,也是深不可测,这样的本事,学习了……学习了……” 云迹心中忽然一滞,总有许多不安。 他似乎发现,自己这位一心修行,心如赤子的徒弟,好像朝着一个不好的方向在学习。 “咳咳,徒儿,咱们修道之人,理应心求长生,必是要安心修行,心无旁骛,并且……” 云迹语重心长,试图用真理,将刚刚走进歧途的徒弟,拉回正道上。 —— 国师居所。 国师叹了一声,道:“好好一个盛会,有了他这么个家伙,简直乱成一锅粥。” 中官正深有同感,说道:“以后司天监再有什么事情,就算要邀请元丰山那边出面的,也必要注明,苏庭除外。” 国师没有应话,看向那画卷之中的场面,略感无奈。 但不可否认,这两位修行人,心中对此,不免也有着几分赞赏。 能把所谓的阴谋诡计,用在修行人斗法的层面上,也着实是个难得的。 —— “打!” “揍!” “对!就是这么揍!” 小精灵躲在边上,看得无比激动,热血沸腾。 苏庭也觉得十分爽快,砸吧砸吧嘴,道:“这个朱温,也算十分聪明的,居然没跑,就地反击。” 小精灵闻言,问道:“为什么不跑?” 苏庭哈哈笑道:“杜恒本是冲着我来的,但碰上了朱温,就算不是把我当成和朱温一伙的,也势必有心将朱温这一批人灭去……而朱温心里明白,自己身边这批人,道行低些,跑不过人家,反而这一逃命,士气大落,只能跟丧家之犬一样,被人撵着跑,逐个逐个被灭去,而且无法再组织反击。” 他看着朱温,赞赏道:“这厮看出来了,所以就地反击。” 小精灵担忧道:“但看他好像撑不久了。” 苏庭略微摇头,说道:“朱温很有本事,不信你看。” 小精灵细看一下,确实看出几分门道,不禁惊讶道:“这是为什么?” 苏庭沉声道:“阵法。” —— 轰轰隆隆!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有雷声,有火光,有水流,有锐气,各种本领,各自施展,其中又有各方修行人的嘶吼呐喊。 场面十分混乱,其中令牌的光芒,时而闪烁,象征着有人被“杀”,退出了这盛会之外。 “这个朱温,是哪家的传承?” 杜恒瞳孔微缩,心中略有凝重。 他早已听过朱温的名头,但不甚在意。 实际上,他与朱温在这盛会里头,算是同一类人,都是借助他人之力,聚众而强。 但朱温道行浅薄,招揽的人物,道行也不会太高,这便是朱温最弱势的地方。 因此,杜恒倒也没有把他看得太重,只是稍微放在心上罢了。 这次追杀那巨人而来,未想碰上朱温,也是意外之喜。 原以为一场碰撞,势必如同摧枯拉朽,将朱温等人,尽数灭去。 但斗了片刻,竟然颇有平分秋色的味道。 可他杜恒麾下这批人,分明是道行远胜对方,如何斗了个平分秋色? “阵法?” 杜恒心中,隐有不安,似是失算了什么。 但他终究没有犹豫,一步往前迈出。 轰隆声响! 地势滚荡! 土石移位! 阵法顿时收到了冲击! —— 朱温面色微变。 他道行虽低,然而统御人心的本事,倒是不浅,加上这一套阵法演练,让身边这些人,足以围猎上人。 但他心里明白,围猎寻常上人,或许不难,但是围猎五重天之辈的上人,却也是伤筋动骨。 而当这五重天的上人,还有着许多帮手之时,他便有些招架不住。 “杜恒果然厉害,不单是招揽的修道人厉害,他自身的本领,就不大好对付。” 朱温心中暗觉不妙,他本就不想正面去斗杜恒这批人。 未想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无端端碰上了杜恒这批人,猝不及防,连计策都未有谋划出来,便如此突兀遭遇。 如此突然,让他这一向谋而后动的人物,没有了谋划,便也没有了胜算。 “我身边这些人,毕竟道行低些,虽说凭借阵法而本领大增,暂时来看是平分秋色,但长久之后,真气必定不如对方法力来得浑厚,只怕拖延下去,便是要败。” “不过盛会已到尾声,这一场争斗,人数众多,动静太大,后面必然有人赶来。” “后面来人,或是聪明,必是要潜藏在后,渔翁得利,但我须得将这些个想要当渔翁的逼出来,才有几分胜算。” “杜恒想来也明白这一点。” 朱温心头念头转动,思绪万千。 二四零章 古之传承! 画卷之中。 眼前场面十分激烈。 道术横空,兵器来往,伴随修行人怒喝之声,又有令牌激发之状。 场面十分混乱。 苏庭和小精灵凭借敛息之术,隐在不远处,俯视下方,看得津津有味。 至于五行力士,在最开始引战之后,便开始往外围躲去,打灭了几个注意着自身的修行人,便消无声息,藏在了土地当中。 “这个朱温,比我想象中厉害咧。”小精灵夸赞道。 “确实十分厉害,也十分谨慎,还十分聪明,不过杜恒也不比他差,都算是能把持人心的一类,有统御大局的本事。”苏庭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赞赏,点头道:“这也是司天监认可的一种本事,所以盛会的类型,不是简单的擂台比武,就是要展露出修行人这一方面的本事。” “你有点儿奇怪?”小精灵语气之中,十分古怪。 “怎么奇怪了?”苏庭问道。 “你平常不会夸赞别人的。”小精灵偏着头道。 “这不是就事论事嘛,他们两人确实不错,值得夸奖。”苏庭这般说了一句,然后停顿了下,才笑着说道:“当然,苏某人把他们两边,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厉害之处,自是不言而喻。” 他笑音平淡,语气温和,稍微颔首。 “果然……”小精灵心中腹诽道:“这才是他。” “不过也打不长了。”苏庭吐出口气,道:“阵法固然玄妙,但差距终究太大。” 在苏庭眼中,阵法就是一道又一道的轨迹。 这些轨迹,也可以说是一种施法的方式,让朱温身边的修行人,尽展本事。 就好似许多块精铁,经由阵法排布,阻成了一柄利剑的形态。 但无奈杜恒那边,都是百炼精钢,哪怕散乱,但质地坚硬,朱温这柄精铁组成的剑刃,迟早要被砸碎。 毕竟朱温的阵法,也是威能有限。 “据传当年的那三位娘娘,凭六百将士,摆出黄河阵,堪当百万之师,可抵神仙之威,相较之下,朱温这里,确实是天壤之别了。” —— 国师居所当中。 “这个朱温据传是偶得传承,他的传承,应当是得了八百年前,效力于梁国的修道人。” 国师沉吟说道:“八百年前,凡尘将士,聚众之力,能敌修道人。” 中官正亦是明白,点头说道:“只不过,八百年前,乃是天地初定的时候,秩序未定,众仙齐定,那些凡尘将士也是沾染天地运势的,军中杀机,融合天地之意,堪比天地的杀机,修道人也抵御不得……只有五重天之上的修道人,可以改变地势,才能影响军中阵容,但也有限。” 国师平淡道:“当年北方的神灵,甚至堪比仙家,都是在凡尘数十万大军之下,被领头的武道大宗师,斩灭了神躯。” “只可惜,可时代不一样了。” 中官正吐出口气,道:“朱温的传承,放在八百年前,举足轻重,但如今的时代,仙凡有别,再没有那天地的玄机,便不一样了……哪怕百万大军,在神仙眼中,也不过尔尔。” 国师淡淡道:“尽管不如当年,但阵法之威,确实不差,当他用在了修道人的身上,着实能起到奇效……这应当是当年梁国大将军的六千白甲,破去蜀地数十万大军的阵势,只不过他只得了三分残缺的传承,没能尽得其中真妙。” 中官正摇头道:“尽得其中真妙又如何?如今又不是当年,就算给他完整阵势,就算给他六万大军,也不过如此……只是他用修道人结阵,才显得不凡。” 国师看了他一眼,道:“还不明白?” 中官正问道:“明白什么?” 国师说道:“这是适用于凡尘将士的军阵,但历经这些年的流传,朱温这一脉的前人,做出改变,能借修道人结阵,才是难得!须知,天庭的军阵,也是由此脱胎而来!只不过,从朱温的过往来看,他必是缺少了练兵之法!” 中官正心头凛然,道:“那么……” 国师知他心意,摇头道:“局势发展下去,若不思变,朱温还是要败。” 就算把这许多条小蛇儿,凝成一股绳,发挥出堪比蛟龙的本事。 但面对许多条蛟龙,终究要败! —— 画卷之中。 苏庭嘘了一声,低声道:“又有动静了。” 小精灵见状,连忙噤声。 如今盛会几近落幕,最后的乱斗,必将到来。 只是苏庭提前把这场乱斗展现了出来! 从他打算让杜恒和朱温这两批人碰撞的时候,心中便已明白,这一场争斗,人数众多,动静极大,势必引来各方人物,成为最后一场恶斗。 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还不知是谁,能成为黄雀身后,真正的猎人! 苏庭心中默念:“无须质疑,必是苏某人无疑!” —— 而在前方。 朱温心中十分慌乱。 实则杜恒也不放心,他也明白,这场争斗过于浩大,势必引出各方人物,所以他想要速战速决,不能再度拖延下去,迟必生变。 但朱温下定决心要拖延下去,阵势改变,以守为重。 只不过,朱温在这里仍是吃着亏,因为他道行太低,根本不知道“援兵”何时到来,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他逼出“援兵”的时机。 只是他也知道,再拖延下去,自己的阵势便要垮了,就算把隐藏在暗处的“看客”逼出来成了搅乱局势的“援兵”,面对垮塌的阵势,也无能为力。 “不能再等了!” 朱温才这般想着! 忽然之间,边缘之处! 忽有人暴起发难! 那是一个道人,精于隐匿,善于刺杀,几乎是相当于五月道人的本事! 但他刺杀的,不是朱温,不是杜恒,而是他身后的人物! 这是两位试图成为渔翁的上人,临近战场之时,恰好照面,故而这道人一方,先发制人! 也就在片刻之间,局面再度乱了三分。 接着便也有自觉不好躲藏的,主动现身出来! 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能够沉得住气,立志要成为最后出场的苏庭! 苏庭神色凝重,心中牢记着一条定律。 根据故事里说的,往往最后出场收拾残局,力挽狂澜,收割残血的,才是主角! 二四一章 少年朱温 八方云动,齐聚于此。 即便有些人尚未到来,但绝大多数有能耐的人,几乎都临近于此。 他们有许多已经现身,也有许多仍深藏暗处。 但不可否认,这里愈发混乱了。 朱温从败局之中,看到了乱象,从乱象之中,看出了生机。 他眼神明亮,心中念头急转。 按道理说,他斗不过杜恒,而他的人,也斗不过杜恒的人。 但眼下如此混乱,形势则又不同。 他要防备第三方来人,杜恒也同样要防备第三方来人。 但是朱温可以尝试着,将这些人裹挟着,碰上杜恒的人。 就像山上的洪水,汹涌而来,中间的尘沙泥土也随之而去,身不由己,仍有水流裹挟着,不断往下。 “我若早些定局,身边这些人,必定心生畏惧,前者怯弱不前,后者兔死狐悲,真是不攻自破。” “如今有了外人,把这些外人推到前面,他们便会尽力施为,而第三方来人,则成了被我们推上去,却又难以脱身的傀儡,消耗了杜恒的人物。” “只是,就怕这些来人之中,有着能破我阵势的人物。” 朱温心中不断盘算,有着万千念头。 他想过许多稳妥方法。 但此刻十分紧急,却也由不得他再另想他法。 “罢了,且拼搏一场!” —— 隐藏在暗处的苏庭,看得暗暗吃惊。 这个朱温也算厉害,区区三重天,能把持人心,聚敛众人,还有这样应变的本事。 适才现身的这一些人,不是朱温的人,但在混战当中,却被朱温融入阵势之内,推上了前头。 “如果他们是朱温的人,只怕,朱温反而还做不到这样的场面。” “正因为不是朱温的人,所以他手下这些人,倒是竭尽全力,没有顾忌。” “这个家伙聪明得很,传承的是排兵布阵的法门,倒也真是令人感到惊讶。” “果然万千修行人,千奇百怪,本领各异,想来也有许多法门,是道门圣地都感到惊奇的。” “也许司天监举办盛会,除却要将大周修行人登记造册之外,也是为了知晓这天下修行人的各种奇异本领。” 苏庭隐约有些恍然。 而小精灵看得十分激动,几乎就要忘形,呐喊叫好。 苏庭忙是把她拉了下来,说道:“危险着呢……你先躲远些,小白蛇不能护你,得来当我的帮手,你自己护着自己。” 小精灵不情不愿,应了声好。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按道理说,再过片刻,绝大多数人都要现身了,只能下少数几个能忍的……但也绝不会如我这般能忍,想来盛会已至尾声,你要提早准备,最好在外头编个花环,我必要摘得桂冠。” —— 国师居所。 中官正赞赏道:“这个朱温,是个人才,或许在修道的天赋上,逊色于杜恒等人,但驾驭人心,统御众人,本领不差。倘如能够考察一番心性,得我等认可,也可破例,招入司天监中,日后我司天监便又有一位智囊般的人物。” 国师平淡道:“确实是个人才。” 在这盛会之中,称得上本事的,未必只是道行的高低,未必只是斗法本领的强弱。 如朱温这等,以谋算计,实则也算杰出之辈。 中官正看了他一眼,道:“国师觉得如何?” 国师问道:“你又觉得如何?” 中官正沉吟道:“此子虽然年少,但仍是可造之材,若加以辅导,未必不能如当年葛相一般的智者。” 国师摇了摇头,说道:“他永远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 中官正略感惊讶,道:“为何?” 国师说道:“因为朱温有血气!” 说着,不待中官正回话,国师便道:“我曾受天庭册封,彼时得见仙官,此人也是八百年前的人物,但在暗处搅弄风云,名声不如葛相,可其本事,未必逊色于葛相。当时我与他有过接触,后来家师说过,此人堪称算无遗策,他这样的人,步步为营,绝无失算,绝不冒险,绝不拼搏,甚至身死道消的下场,也是他算计的最终成果。” 中官正不识此人,只是略感惊讶,又道:“也不见得,朱温毕竟年少热血,再有几年,也就不一样了。” 国师摇头道:“年少热血,到了年长之时,血也冷不下来,但如那白氏仙官,如葛氏相爷,或许从年少之际,便没有什么妇人之仁,他们运筹帷幄,杀人而不见血,动念而杀众人,比朱温的层次,高得太多了。” 中官正笑道:“但有勇气去拼搏,未必是坏事。” 国师沉声道:“坏事。” 他伸手一指,道:“朱温必败无疑,就算他敌得过杜恒,也守不住暗处的人,更何况,他赌的这一把,也已经输了。” 中官正抬头看去,蓦然一惊。 朱温命身边众人变阵,从而将第三方来人,裹挟而去。 但这些上人当中,竟有二人,能破阵法! —— 朱温的阵法。 蓦然溃散! “这厮完了。” 苏庭目光微眯,看着那个人群中央的少年。 那个少年,双目闭起,神色安宁,口中似乎吐出口气,稍显遗憾,满是叹息,但也已经认命。 当阵势尽数崩散,以他三重天的道行,在此不过蝼蚁一般。 但他倒没有什么怨天尤人的神态,只是稍显失落,便已认命。 毕竟这也不是生死之争,令牌护身,性命能保。 而在那边,杜恒露出喜色,他身边的人,横扫了过去,而他本身,直指朱温,只是一记道术,便将这个少年,轰出了数十丈,让他身上的令牌,闪烁了起来,旋即消失。 若不是令牌,朱温也已经身死道消。 “总算解决了他。” 杜恒松了一口气,但紧接而来的,是更为沉重的局势。 各方人物,陆续到来,这里已是最后的战场。 当朱温败了,看着杜恒的人,正在横扫剩余的修道人,暗处也有许多人按捺不住了。 若是等杜恒收拾了残局,那么情况愈发不妙。 只能是剩下的人,再度联手,先败杜恒,再各凭手段,互相争夺。 有着这样的念头,暗处里有许多人,陆陆续续跳了出来。 而在东边,也跃出了一个壮硕身影,昂然咆哮。 这是一头巨熊,高达丈许,雄壮非常,力大无穷,竟是有上人之威,踏足场中,横扫八方。 见着这头熊妖,苏庭心中一喜,心道:“又来了只大个的,小精灵之前说的那些个名次靠前的,基本到齐了!” 此时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各方散人,有心联合,来抵御杜恒等人,但却又害怕被人背后捅刀,束手束脚。 反而是这头巨熊凶悍到了极点,无所顾忌。 二四二章 被偷袭的苏庭! 杜恒目光凝重,他同时力敌两位上人,都是五重天的高人,僵持不下。 但他也尚有余力,见得那巨熊反而无所顾忌,凶悍无匹,把自己的这些人,打得七零八落,心中略慌。 此时他名次最高,令牌精气最盛。 树大招风,利益熏心,他虽然本领最是顶尖,但众人合力,也未必拿不下他。 所以身边这些个助力,着实不能忽视。 杜恒深吸口气,震退两人,得了空闲,立时朝着稍远处那两位早先投靠自己的上人,低沉喝道:“两位先弃对手,合力斩了这头熊妖。” 这一声落下,他的对手,便又合力缠了上来。 而适才那两人,算是杜恒依仗的心腹,对视一眼,弃了对手,朝着熊妖扑去。 熊妖怒吼一声,迎了上去,以一敌二。 但饶是熊妖凶猛,天赋异禀,可上人的道术,层出不穷,又是两人配合,也将它压得喘不过气。 两人各分东西,两侧攻伐。 东边那上人把道术轰了出去。 熊妖强行抵御下来,尚未喘一口气。 而西边那位上人,便是一道火光,扑了过来。 眼见这熊妖就要被道术打倒! 然而这时,侧方忽然又扑出了一头巨熊,将那火光拍在了土地上,尘埃袅袅,烧灼的味道,弥漫开来。 又有一头巨熊? 两位上人,俱都倒吸口气! 杜恒也不由得心中一惊。 其余修行人,也都不免忌惮。 隐在暗处的苏庭,啧啧称奇,看着左边那巨熊,通体深棕色,右边那巨熊,通体棕黄色,似乎还都是公熊。 “东繁僧人!” 杜恒低喝一声! 西边远处,尘埃四起。 有一头老虎,有一头野猪,有一头豹子,从三个方向,现身出来。 而西边那里,有一个年轻和尚,徐徐而来,双手合十,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小僧倒来得不迟。” 见着这个和尚,场面一时有些沉寂。 东繁僧人,独身一人。 但他却用佛法,降服了这五头妖物,收为己用,比之于朱温,更要让人感到沉重。 单凭东繁僧人这一方,或许便可以跟杜恒匹敌。 其他散人,本想合力击败杜恒等人,再各凭本事,如今又来了一方不可忽视的“势力”,局势再是变化,各自心思都有盘算。 —— “咦?” 苏庭露出讶色,朝着那两头熊看了看,又朝着那和尚的光头看了看,低声说道:“这个组合好生眼熟,怎么一时想不起来……” 这般想着,他摇了摇头,道:“想不起来就算了,你采完花了没有,赶紧飞上天去,给我编花环。” “差不多采完了。” 小精灵恋恋不舍看着场中的乱象,想起自己是这场混战的功臣,不禁满是自豪感,一边采着花儿,一边看着那边斗法的精彩场面。 “采完了赶紧上天!” “等会儿再说嘛。” “快点儿走,东繁僧人已经来了,其他人不足道哉,暗处里的人也几乎都出来了,我这就要作为主角现身了,免得牵连到你,光芒耀眼,亮瞎了你。” “好吧……” 小精灵恋恋不舍,飞上天穹。 —— 而就在场中。 争斗再起! 杜恒受到围攻。 东繁僧人却也没有那般轻松写意,也受到各方忌惮及打击。 如今这各方的人物,虽说都是年轻一辈,但也都是聪慧之辈,他们能留到这个时候,便不是蠢货,不单是自身道行较高,且思虑也较周全。 “都来了么?” 杜恒目光微凝,沉声道:“以为杜某当真只是这样的本事么?” 他似乎察觉时机将近,当即气息迸发,竟是更上一层,隐隐约约,仿佛要踏破了更高的层次。 但这个层次,仍不是临阵可以踏破的。 他没有踏破六重天。 但他在五重天中,已经到了极致。 他之前本领仍有收敛,还有藏私。 而此时此刻,自觉时机已到,蓦然迸发开来! 当头一个上人,挨了他一记道术,便即令牌迸发光芒,随之消失。 一记道术,败去一位上人! 刹那之间,众人皆惊! 杜恒冷声说道:“早知你们当中,有许多试图等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人物,但我等的就是你们……” 他气息滚荡,隐约有横扫四方的味道。 便是连东繁僧人,神色之间,也有前所未有的凝重。 而就在这时,咻地一声响动! 一道漆黑光芒,从暗处而来,瞬息而至,凛冽无匹! 杜恒身上陡然闪烁光芒,那不是令牌的光华,而是护身法器在闪烁! 但听着一声锐响! 护身法器陡然迸裂! 而杜恒闷哼一声,竟也遭受重创。 他踉跄几步,脸色苍白,回望过去。 只见在他身后百步处,一个淡黄衣衫的少年,笑意吟吟,双手抱胸,笑道:“好久不见。” 杜恒面色骤变,怒道:“大牛道人!” 就是这个大牛道人,用那一尊巨人,引动了自己这方,碰撞了朱温等人。 还没有多少准备,这次盛会,就展开了最后的争夺! 全是这个大牛道人! 如今他竟然还藏在暗处,此时才出手偷袭。 “你还真能忍!” 杜恒咬牙切齿,道:“三重天的道行,居然至今还能留在这儿,你那护身的宝贝,果然厉害……不对,你踏破上人境了?” 说到这里,杜恒露出骇然之色。 在这盛会之中,人人都在尽力争夺精气,争夺名次,争夺机缘。 谁还有闲心,居然闭关修行? 而且短短时日,这个大牛道人,竟然在这画卷的天地之中,在这混乱的盛会之内,真的踏破了上人境? 其他人在苏庭现身之后,目光也纷纷落在了这个大牛道人的身上。 就算是东繁僧人,也对他先前偷袭杜恒的这一下,感到了威胁,心中凛然,神色凝重。 “哈哈哈。” 苏庭大笑一声,只觉万众瞩目的感觉,十分舒爽。 他往前迈了一步,指向众人,说道:“什么大牛道人,你们这群垫脚石,好生听着,本座乃是苏……” 他声音未落,陡然一滞,只觉脑后生风。 他正要躲避,却发现周边凝滞! 啪地一声! 虚空中探出一只手! 手中一个漆黑砖头! 这个砖头,砸在了苏大牛的后脑处! 苏大牛一声没吭,便扑倒在地,脸栽在泥土里。 二四三章 苏庭凉了! 场面一时沉寂。 适才一刀偷袭杜恒,意气风发的少年,视众人为无物,俯视八方,指点山河。 然而话说一半,这少年便被人在后头拍了一记石砖,直接栽到泥土里,一动不动。 而在原本少年站立的后方,渐渐显露一人,赫然是个道人身影,面貌也还年轻,神色冷漠,手中紧握那黑色石砖,目光冷冽。 “这人……” 众者心中微凛。 无论是杜恒,还是东繁僧人,俱感惊讶。 因为这年轻道人,显然已是五重天的修为,但在这次盛会开始以来,便不曾出手,几乎销声匿迹,几乎让人遗忘了他。 当他现身之后,仿佛才有人想起了他。 这人的隐匿之法,不逊色于五月道人,而他的道行,更比五月道人,还高几分。 这年轻道人目光扫过,终究落在苏庭身上,眉宇一挑。 他本以为要藏到最后,一击而中,将盛会魁首的位置就此夺来,便是一步登天。 但他也略有耳闻,此人击败了五月道人,看破了五月道人的隐匿之法,也未必不能勘破自己的隐匿法门。 而最重要的是,先前这大牛道人偷袭杜恒的手段,扪心自问,他也无法抵御。 与其如此,不如先一步出手,拿下大牛道人。 至于其他人,倒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嗯?” 年轻道人正要再度隐去,忽然心中觉得古怪。 他没有多想,顺手又是一记板砖,拍在了苏大牛的后脑上。 苏大牛的脑袋沉入了泥土里边,浑身动也不动,只有鲜血弥漫出来,染红了尘土,而生机渐消,显然已是死透了。 在场众人,虽说都是年轻一辈,但修行日久,也是见过人命的,倒也没有不适。 只是场面略有僵滞。 但还未等人反应过来。 轰地震响! 新的争斗,再度迸发。 因为偷袭了大牛道人的这个年轻道士,又要再度隐去。 众人心知,这个年轻道士,隐匿的本领太过高明,若被他隐去,便如时刻悬着一柄利剑。 众人心知不能任他离去,立时便朝他出手。 争斗的场面,再度显得十分混乱。 而曾经在一个瞬间力压全场的大牛道人,依然扑在地上,动也不动。 —— “这是怎么回事?” 小精灵飞在天空上,目瞪口呆。 她看见苏庭从暗地里出手,把意气风发的杜恒重伤,正要力压全场,又被人从暗地里拍了一个板砖,然后就扑倒下去了。 现在苏庭动也不动,显然情况十分不妙。 苏庭闪亮登场,结果居然翻船了? 苏庭以为他是最后出场的主角,充当了渔翁的角色,实际上还有没出场的真正猎人,把苏庭当作了黄雀? 最后出场的才是主角,结果苏大牛不是最后出场的? “完了完了,翻了翻了……” 她拍了拍小白蛇儿,忙是说道:“快些潜下去看看,按道理说,有令牌在那儿,他不会被打死的……” 小白蛇儿也略有紧张,寻了个方向,潜入下方。 它也得传苏庭的隐匿之法,暗藏一方,潜入其中,加上本体微小,不甚显眼,比之于先前偷袭苏庭的那人,更要藏得深些。 它潜到苏庭身侧,在苏庭身上来回游走。 过了半晌,它才算探查明白,但又不死心,再度探查,仍没有探出这具躯体的半点生机,于是无奈离去。 离了混乱的边缘。 小精灵降落下来,将它带上天穹。 “怎么样了?” 小精灵虽然乐意看见苏庭遭人拍黑砖,但也不想苏庭出事,神色之中也满是忧虑。 那小白蛇摇了摇头,摆了摆尾,作了个意思,意思便是:凉了。 小精灵怔了半晌。 苏庭凉了? —— 余乐道人半晌沉寂,无法置信。 云迹道人目瞪口呆,愕然良久。 一时之间,这师徒二人,竟是错愕到了极点。 这位元丰山外门长老,才出场没过一句话的工夫,便让人一砖头撂倒了? “怪事。” 云迹道人尽管觉得痛快,但觉得这位元丰山长老也倒得太快了些。 —— 国师居所当中,也是一片沉默。 中官正吐出口气,道:“此次盛会开局以来,唯有眼前一幕,令人心生畅快。” 国师冷笑了声,说道:“历代盛会以来,若凭本事,苏庭或许还难当魁首,可若是论起卑鄙无耻的本事,堪当第一。” 说着,国师挥手道:“下去准备罢,此次盛会之首,必是苏庭无疑。” 中官正摇头说道:“这不公平,无论他是不是盛会第一,其实国师都内定了第一。” 国师平淡道:“你说得是,无论他能否夺得魁首,他都是第一。但是,这一次,他能凭本事夺得第一,不信你看……” 中官正嘿然道:“他不是被人拍倒了么?” 国师缓缓说道:“但他还能反败为胜。” 说到这里,国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也许元丰山看上他的,不是天资,而是无耻,若论这一点,你这老家伙,也一样不如他。” —— 轰! 杜恒竭力出手! 道术搬动,地势偏移! 原本栽在地上,似乎死透了的苏庭,便被掩埋在尘土之下。 而土地之上,混战依然,惨烈无比。 在这正面争斗的情况下,没有阵法的诸般限制,便是浑水摸鱼,也是不易,如今场中几乎都是上人。 除却上人之外,其他修道人,要么都被灭去,要么则是逃出了这混战之外,保全自身。 眼前这些位上人,也都不是什么寻常货色。 这一方山脉,几乎都被打塌! 金木水火土,雷霆风霜,各种气息,无处不在。 大地焦黑,又布满冰霜。 草木枯萎,又再度抽芽。 幸而是令牌护身,否则也必是满地尸首,触目惊心。 但饶是如此,没有尸首遍地,没有血流成河,也依然是满目疮痍。 就连身在云层之上的小精灵,都感到十分骇然。 哪怕强悍如杜恒,都已经遍体鳞伤,脸色苍白。 惨烈的争斗,终于到了末尾。 盛会将要结束。 而争斗也将要结束。 盛会的魁首,必在这些人当中! 二四四章 啦啦啦,我是最后的大赢家! 场中残存的,都是上人,且无不消耗极重,满身伤势。 杜恒原本极占威势,奈何先被苏庭偷袭重伤,全盛之时的本领,仅能发挥三五成,便也成了弱势,只好跟他手下这五位上人联合起来,才勉强得以抵御各方。 而东繁僧人,他佛法高深,又有五头妖物随身,也是十分厉害,但也同样因此,遭受各方压制,眼下虽然自身伤势不重,但他的这些个帮手,除了两头妖熊之外,其余几头,尽都被打杀当场,死得透了。毕竟司天监的令牌,也只是护住东繁僧人,不能护住这些本就作为猎物的妖类。 至于其他各方,也都是上人,比如偷袭苏庭的那位年轻道士,也比如围攻杜恒的数位五重天上人,也有几位联合在一起的四重天人物。 但另有一位,道行也在四重天巅峰,却能与杜恒正面争斗,足见斗法本领不凡。 这样的阵势,比起先前浩荡的混战而言,已是显得微弱。 毕竟绝大部分人,已被剔除了出去。 而剩下的这些人,虽然道行都是高深,但也都是遍体鳞伤,消耗极重。 斗到了这个时候,已是极为沉重。 好在这并不是生死之争,能有令牌护体。 “该死!” 杜恒咬了咬牙。 若不是苏庭,他还能再藏一手,那么眼下这些人,单凭他一人之手,便可横扫过去。 可惜苏庭重伤了他,原本可以勉强施展的法门,也施展不来。 眼下虽然咒术厉害,但也只能使出一次,面对这许多强敌,也不知先灭哪个。 至于东繁僧人,盘膝而坐,佛法沉凝,身侧两尊妖熊护卫,仍然平淡无波,似乎无悲无喜。 而先前把苏庭拍倒的年轻道士,早已收了板砖,手中一柄法剑,目光沉凝。 原本按照他的念想,是等到最后时刻,一步登天。 但大牛道人出现之后,他便心中十分不安。 若不灭大牛道人,必定先被大牛道人发觉,反而躲不过他的那一记刀光。 尽管此时已不占优势,但这年轻道士,依然没有后悔。 在他心里,大牛道人,比杜恒更为令人不安。 好在已经先把他灭去。 眼下争夺魁首,各凭本事,谁也不能取巧了! —— 云层之上。 小精灵看向白蛇,问道:“以你的本事,能不能把下面那些个残血的,全都收了?” 小白蛇摇了摇头,示意不能。 它是从法器中厮杀出来的蛊蛇,虽说十分凶悍,堪比妖物,但也只能与四重天的妖物相比。而下面这些个上人,不仅数量甚多,境界也都比它高了一层。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几个残血的,又怎么可能收得掉? 但它这般回应之后,却又想起苏庭来。 苏庭道行虽然也在四重天,但斗法的本领,十分厉害,不可用常理论道。 如果苏庭放在此时才现身,是否可以收尽眼前这些人的令牌精气? 只是可惜,苏庭过于急躁,提早出现,被人一拍砖拍倒,而且死得凉透了。 “那可能还得再等等。” 小精灵念着道,心中隐约也明白了一些。 —— 司天监中。 余乐道人看着这片残局,忆起先前的场面,越是想越是古怪。 苏师叔祖那样的人物,堂堂元丰山长老,堂堂阳神真人,纵然自封修为,但不可能会被偷袭的。 相较之于画卷之中的那些人,他没有参与其中的混战,身为局外人,心境不同,也不急迫,只是阴神运转,想起当时的场面,便沉吟不语。 云迹道人比他更快醒悟过来,脸色古怪到了极点,也难看到了极点,好生复杂。 而在国师居所当中。 中官正沉默了良久,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能继续埋着?” 国师叹了口气,说道:“为人谨慎嘛。” 他摆了摆手,显得无奈。 说好听了是谨慎,说不好听些,这货或许是胆小,只求稳妥。 中官正苦笑道:“这次盛会,简直是司天监有史以来,最乱的一回。” 国师沉默不语,深有同感。 —— 画卷天地当中。 杜恒往后使了个眼色。 身后左侧这人,才是他真正的心腹。 至于其他四个,都是来到京城,才招揽过来的上人,各怀心思,不可尽信。 初步看来,他依然是实力最盛的一方,毕竟东繁僧人那边也只剩下两头妖熊,但实际上,他也知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防备这背后捅刀的,更是束手束脚。 “诸位……” 杜恒忽然开口,说道:“我等诸位上人,在此斗得难分难解,到了最后,只能决出一个盛会之首,但是外头那些个寻常修道人,反而捡了余下的名次……不如,先灭外围,我等再决胜负?” 那怀中揣着板砖的年轻道人,神色闪烁,点头道:“很好。” 另有两人,神色意动。 唯有东繁僧人,笑着说道:“在这期间,杜公子可以借机恢复,这位深藏不漏的道友也能再度隐在虚空,但小僧本领稍低,靠的是这些个妖物相助,可是在此时候,这天地之中的妖物,都被诸位猎杀,小僧可没有其他妖物再来降服了。” 他点明了自己的弱势,但也点明了其他人的优势。 尤其是杜恒,本领最高,倘如恢复过来,几近无敌。 至于那年轻道人,隐在虚空中,难测虚实,也是极为难缠。 众位上人,心中为之一凛,气氛再度变得紧绷。 “还打不打了?”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恼怒的声音传来,喝道:“一群王八蛋,不服就干,怕个屁啊?你们再不打完,盛会就过了,苏爷爷也要闷死在底下了。” 这个声音,无比突兀,从土地之下传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惊愕。 但杜恒先是反应过来,惊道:“大牛道人?” 那年轻道士,也是蓦然一惊。 先前的大牛道人,分明是先被他一记板砖撂倒,而且死得不能再死,如何死而复生? “糟糕!他想要作为最后的渔翁!” 杜恒心中凛然,沉喝一声,运起本领,便要将土地之下,声音源头处,用土石夹死,再用道术轰杀! 然而他才动手,其他人也已随之出手。 轰隆隆震响! 苏庭声音传来的地方,立时便塌陷下去,接着又被道术轮番轰了十七八遍。 杜恒松一口气,自觉便是自己全盛之时,藏身在此,面对这样的攻势,不死也要重伤,何况刚刚突破上人境的大牛道人? “哈哈哈……啦啦啦……我是最后的大赢家……” 一个贱兮兮的声音,高昂地唱了出来,恍惚之间,能让人脑海中冒出一个扭腰摆动的婀娜身影。 “你们继续啊,你们来打我呀!” 二四五章 天空一声巨响,苏某闪亮登场 “哈哈哈……啦啦啦……我是最后的大赢家……” “你们继续啊,你们来打我呀!” 土地之下的声音,悠悠传来,有恃无恐。 众人目光沉凝,再度出手! 那声音传开的源头之处,又被道术轮番轰了十七八遍。 “不对。” 杜恒等人心中凛然。 而那年轻道人,则心思沉凝,愈发古怪,微微闭目,忆起先前变化。 按道理说,挨了他一记板砖,那大牛道人必是危及性命,从当时来看,大牛道人身上,也着实没有了生机。 但他恍惚觉得古怪,只因被人打断,自顾不暇,未有细察。 如今想来,这是盛会当中,有令牌护身,如若大牛道人危及性命,那么令牌激发,也就溢散精气,并将大牛道人送走,可那时大牛道人如何还在? 他当时心中已觉古怪,但不明究竟,只是随手又拍了一记板砖,补了一下,而这一下,众目睽睽当中,所有人也见得,他一板砖几乎把大牛道人头也打裂了。 只是,即便如此,但那时心中古怪的念头,也尚未消去,可忽然之间,便有人朝他出手,于是混战再起。 众人都身在局中,身在乱象之中,不得分心,便也忽略了什么。 现在看来,大牛道人的令牌,没有激发! 但是以他的本事,板砖实打实砸在脑袋上,便是六重天的上人,也不能承受,更何况大牛道人? 除非,那根本不是大牛道人? “不是那大牛道人?” 年轻道士目光凝重。 被他偷袭的,不是大牛道人,那么大牛道人在哪儿? 年轻道士退了数步,心中沉凝,想起了朝他出手,引动后续乱局的那人……那人出手之后,便不见踪影,似乎是个三重天的道行,逃出了这战局之外? 他恍惚之间,似乎明悟什么,叫道:“他本体不在地下!” 声音才刚传出去,众人方自错愕。 忽然一道乌光,从他侧边袭来! 乌光凌厉,瞬息而至! 年轻道士此时正要隐入虚空! 这一刀穿破虚空! 年轻道士闷哼一声,跌了出来。 声从地下来,刀从西方至。 随之一道雷霆,伴随而至,劈中了一位上人。 “天空一声闷响!苏某闪亮登场!” —— 司天监中一阵寂静。 余乐不在局中,看得清明,只道一声厉害。 云迹脸色难看,只觉这次统领盛会之事,多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家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失败。 中官正看到现在,还算平静,毕竟早有所料。 国师平淡道:“虽然有些得意忘形,好在也算思虑周全了些。” 当时苏庭被那道士一砖拍倒,生机尽消。 其实那时,人人都觉古怪,也正因此,那道士顺手又补了一记,随后便有人出手,引发混战,让众人都陷入其中,并且又把苏庭“尸首”掩埋住了,仿佛消失。 所谓当局者迷,又自顾不暇,绝大多数人,都是寻求自保,无力分心。但国师自是看得明白,最先出手的那人,才是苏庭。 由此看来,从一开始,苏庭便有考虑。 中官正笑道:“若是朱温还在,兴许能分出些许心思,去思索那点儿古怪的地方。” 国师微微摇头,说道:“那么苏庭最先刺杀的,便会是朱温……而且,先前那些人中,也不见得是没有发觉端倪的。” 中官正恍然道:“元丰山提早给他透了风?不仅仅是关于盛会的事情,更有各方修道人的消息?” 国师平静道:“元丰山没有闲心统计这些散学修士,这份消息是从司天监里头传出去的,你代我去查一回。” —— “我就说嘛,这家伙怎么可能凉了?” 小精灵在高空之上,把小白蛇锤了一下,说道:“以后放聪明点儿,不要被这家伙瞒骗过去了。” 苏庭有着敛息之术,论起隐匿的本领,比起那个手执板砖的年轻道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苏庭还从她这里学了幻化之术,那可是正仙道的秘传之法,是葛正轩传授于她的。 在她最开始错愕之后,便反应了过来。 被拍倒的绝不是苏庭,也绝不可能是装死……那一记板砖下来,势大力沉,后来补了那一记,众目睽睽之下,更是凶悍,苏庭未有反抗,任由一板砖砸在脑后,就算是铜皮铁骨也被砸死了。 而且,以苏庭这么怕死的性子,就算真有本事抵挡得住,也绝不可能这么冒险。 那个“苏庭”,必是五行甲所化,而且经过苏庭用幻化之术伪装过。而他本人伪装成其他人物,引发混战之后,便藏在那些三重天修道人中,逃离了这里。 现在又悄然折返回来,足见其卑鄙无耻之处。 “难怪这些天总缠着我学幻化之术,还假装大方把龙虎玄丹借我闻了好几回,原来还是满肚子坏水。” —— 而在下方,众人目光看去。 只见那少年身着淡黄衣衫,显得富丽堂皇,却又不显俗气,并且还有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得他衣衫猎猎,发丝飘扬。 而在地上,还有声音继续传来:“你们来打我呀……”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总感觉跟假唱被拆穿了一样,忙是断了法力,止了声音,但又觉风略微大了些,心中盘算,差不多也行了。 “出场给个印象差不多了,再吹下去,我法力得消耗许多。” 他不得以把风停了下来,旋即往前一步,踏在那年轻道士身上,笑道:“最后出场的,才是主角……你以为你才是最后出场的?错了,苏某人才是最后出场的,先前那不过是我一具化身而已,哈哈哈……” 他笑出声来,随手一记道术,便将先前被他雷法打中的上人,又补了一记,危及性命,致使令牌激发,精气溢散。 “南无阿弥陀佛。” 东繁僧人见状,双手合十,道:“难怪我等那时心觉古怪,但却道不出其中究竟,原来是你死后,未有令牌激发,真气溢散,但又有人忍耐不住出手,乱象纷呈,无暇理会。在小僧所学,倒也曾见过这样的法门,唤作惑心术,道友似乎用得有些浅薄。” 苏庭怒道:“狗屁惑心术?而且,你说的什么造诣有些浅薄,还不是让苏大公子把你坑了把?光头强你等着,待会儿我先揍你……” 话说一半,苏庭忽然觉得胯下生风。 正是被他神刀所伤,被他踏在脚下的年轻道士,又举起了黑砖,朝着苏庭裤裆拍了过来! 二四六章 苏氏大牛道人! “混账东西!” “如此歹毒,简直该杀!” 苏庭勃然大怒,神刀刹那落下。 神刀迅如雷光,比这年轻道士的板砖,更快得许多。 一刹之间,便几乎洞穿道士脑袋,而那道士身上令牌迸发,护住了他,只容得他露出不甘之色。 眼见令牌光芒将他护住,便要带着他消失,苏庭手疾眼快,蓦地将他手中板砖夺了过来。 咻地一声! 年轻道士眼中犹带错愕,便消失了去。 众皆寂静,愕然良久! “好东西呀。” 苏庭拿着这板砖,只觉沉重无比,几乎如同托着一座山丘,但好在他如今修行已成,乃是上人,法力浑厚,才托举得起来。 这板砖不知是何材质炼成,如此沉重,一砖拍下去,任你铜皮铁骨,都要碎成八瓣。 难怪这年轻道士如此笃定,自己挨了他的板砖,是必死无疑,甚至没有多想。 苏庭喜出望外,看向众人,仿佛一头饿狼,看着遍地绵阳,哈哈大笑,道:“来罢!” 轰然震响! 大地掀开! 一尊巨人跃了起来! 这赫然是先前扮作苏庭的五行甲! 如今恢复原状,并且聚敛了底下的土石,凝聚躯体,化作了力士,横扫四方! 眼下的这些位上人,要么自身本领高强,要么互相联合,都算十分厉害,只可惜恶斗至今,本领十不存一,虽非油尽灯枯,但也消耗见底。 五行甲扑了出去,如同虎入羊群! 而在天空之上,蓦地坠下一条白蛇,迎风涨大,如蛟龙一般,摇头摆尾,瞬息而至,恍惚之间,似是神龙下界! 轰地声响! 苏庭往前迈步,天雷剑指迸发出去! 而神刀绕身而飞,乌光闪烁,凛冽森寒。 自他踏破了上人境之后,阴神操纵神刀,愈发是如臂使指,但凡身周三百步,任意施为。 刹那之间,苏庭大杀四方,威不可挡! “光头强!” 苏庭一跃而至,来到东繁僧人身前,刀光将那两头熊穿了个通透,而他手执板砖,便朝着那硕大光亮的头颅,狠狠拍了下去。 嘭! 东繁僧人身上迸出金光,刹那抵住板砖。 然而这板砖着实沉重,堪比山丘,当即把金光砸得不断颤动。 这看得上面的小精灵十分惊讶,暗道:“那板砖是个好东西呀,居然砸得那和尚花枝乱颤……” 而东繁僧人也不曾想过,这板砖如此厉害,露出惊色,正要再度抵御,却发觉法力不济。 咻地一声! 刀光折返! 金光崩灭! 这一刀刺在东繁僧人后心! 而板砖也一瞬落下,拍在光头顶上! 倏忽令牌激发,精气溢散! 苏庭甚至没有去理会这些精气,转头大杀四方! 小精灵在云层上大叫道:“杀人得捡宝!做生意得收钱!你在干什么?” 苏庭没有理会,直扑眼前那五重天上人。 杀得爽了,谁特么还管这些精气? 杀完再说! —— 眼见苏庭凶猛如狼,虽是四重天的道行,但却比杜恒全盛之时,犹盛三分。 那个残血的五重天上人,一个照面的功夫,便被苏庭一记神刀打灭。 而苏庭头也不回,直扑那个四重天的上人。 这个四重天上人,也是斗法本领极高,在适才争斗之时,只孤身一人,便堪敌五重天的人物。 但在此时消耗极重,面对苏庭,也有如同面对虎狼一般的惊悸。 “全盛之时,你也不是我对手,何况此时?” 苏庭一道雷法过去,一记板砖砸落,一记神刀临至。 那上人闷哼一声,便被被令牌送走,精气溢散。 苏庭没有理会,转向再斗。 “你们替我抵住他!” 杜恒目光沉凝,说道:“我来施法,咒杀于他!” 在他身前,一位上人,沉声应是。 另外几人则略有迟疑,但终究迟疑点头。 前方的苏庭,仿佛不知,仍在四处厮杀。 而杜恒取出灵符,上书名字:苏氏大牛道人! —— 余乐见状,倒也没有什么忧虑,心知苏师叔祖这不过是化名,而且他本身乃是阳神真人,怎么可能被人咒杀了去? 云迹目光微凝,稍有凝重。 他跟余乐不同,知道苏庭深浅,并非阳神真人。 更何况,他也看出了杜恒施展的咒术。 名称的虚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你认可这个名字,那么这个名字,便是你的称呼。 正如同有人叫你一声外号,但你仍然转过头来,哪怕心中不喜,实则也已是认可了这个名号。 但此刻云迹心中担忧的是,关于咒术,不属寻常法术,非是神兵利器,令牌能否抵御得住? —— “国师看出什么了?” “这咒术非是我道门正统,乃是方外术士之流,今观其路数,十分古怪。” 国师心中沉吟,想起了传闻之中那位梦生居士,但却又不能断定,也就没有说出来。 “国师如此看重这方咒术,那咱们的令牌,抵得住这咒术么?” “类似于咒术之流,在以往盛会,曾经出现,因我疏忽,从而有人彻底被杀,今次我已改良令牌,应当可以抵御得住。” 国师沉吟片刻,道:“只不过,这咒术似乎比我想象中更为不凡,我令牌能护他性命,他却未必抵挡得住,只怕这回,这元丰山的年轻长老,真要翻了船。” 中官正眉头微挑,笑道:“哦?他本名可不是大牛道人?” 国师摇头道:“但这个名字,是他亲自向司天监报备的,也是他认可的名字,是不是化名,并不重要了。” 中官正拍掌笑道:“翻船了好,翻船了好。” 从他笑声来听,这句话着实是发自于内心。 —— “苏氏!大牛道人!” 杜恒躬身拜道:“恭请归天!” 一声落下,声震八方! 场中蓦然寂静! 嘭! 苏庭一板砖拍倒了眼前这个上人。 他转过头来,看了杜恒片刻。 然后苏庭眨了眨眼睛,才恍然大悟。 杜恒这是在施展咒杀之术? “跟苏爷爷玩咒术,你这是孔夫子眼前卖弄三字经,关二爷面前耍青龙偃月刀!” 苏庭脸色难看,手执板砖,神刀在前开路,直扑杜恒而去! 杜恒脸色大变,惊退数步! 苏庭瞬息临近! “去你大爷的大牛道人!” “你娘的才是大牛道人!”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再过二十分钟,就是新的一年了。 2017一去不复返,2018即将到来。 原本这下半年,是我比较开心的一年,书写得顺畅,成绩也算可以,按一贯的做法,这个时候我会跟大家交代,我已经再度满十六岁了,顺便道一声新年快乐。 其实这句话,我总觉得是口头上的空话,但又很好听,很顺耳。 但是现在才发现,这一句话,真是十分难得。 我们即将迎来2018,辞去2017,来到新的时代。 但也有人,永远留在了2017,留在了过去,没有了未来。 仔细想想,我们能走到2018,对于那些留在2017的人而言,就是幸运。 幸运的我们,新的一年,要过得更好。 嗯,下一章得明年才更新了 二四七章 天下无敌,何等寂寞 苏庭咬牙切齿,手执板砖,猛扑过来,如狼似虎,凶狂无比。 杜恒心中略慌,不禁后退。 “速速将他拦住!” “我再来施法!” 杜恒面色微变,实则此次施法过后,已无余力。 但直面苏庭,他心知必败无疑,只能用手下这些人,前去抵御。 毕竟苏庭大杀四方,时至此时,多半也消耗极大。 再有几位上人与之斗法,兴许会再削弱几分。 听得杜恒所言,确有两人朝前而去,力敌苏庭。 一人是他早已收服的仆从,算是十分得力,也算意料之中。 然而另外一人,则是在京城则投靠于他的,本以为不可尽信,此时看来,倒也尽心尽力……当然,这也因为此人自觉不能得到盛会魁首,而又想要今后跟随杜恒,此时便要表一表心意,毕竟也死不了。 只是其余几人,俱都散开。 杜恒心中震怒,也无可奈何。 而前面两人,在苏庭横扫之下,也不过片刻之间,便被他打灭了了去,令牌激发,精气四散。 “杜公子!” 苏庭哈哈大笑,手执板砖,逼近过来,十分得意忘形,俨然是个得势的反派角色。 杜恒脸色变了变,便要说话。 苏庭抬起手来,说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我心心相印,我知道你要求饶,但你知道我不会饶你。” “我知道你心底一定很苦,那石家肯定也不放在你眼里,但你偏偏为了这么个凡尘家,得罪了我这未来的仙家。” “如今被我截在这盛会之外,肯定是有苦说不出。” “其实说来说去,也是你屁事多,没事多管闲事,招惹我干什么?为了个石家的废材公子,值得么?” “而且……” 咻一声! 忽有一道箭矢,从远方而来! 这一道箭矢,正中杜恒后心! 杜恒脸色一滞,令牌迸发! 苏庭怔了一下,旋即心头大怒,喝骂道:“他娘的,我话还没说完呢!哪个混账把他干掉了?” 他朝着箭矢来处看去,只见百步之外,先前逃去的那个上人,朝着苏庭施礼致意。 此人正是依附在杜恒身边的修行人,而且本也是心怀鬼胎,原来就想要在最后阴杜恒一把,尝试夺得盛会魁首。 如今自知没有希望,反而先灭了杜恒,向苏庭示好。 “示好?” 苏庭怒道:“示你大爷!老子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在这王八蛋面前出口气,好好说道说道,我容易么我?你一箭就给他射掉了,我找谁嘚瑟去?” “兔崽子!你还敢跑?” “别跑!看我一板砖呼死你!” —— 好好一场盛会,出现了苏庭之后,全无半点庄严肃穆之态。 余乐还好,云迹则脸色难看,叹了又叹,心中悲苦。 国师与中官正,相顾无言。 而实际上,盯着这画卷之上的,又何止是他们? 司天监上下,许多修行人,甚至那几位修成阳神,驻守京城四方的,都分神注视着内中场景。 只不过,经此一场,苏氏大牛道人,盛会魁首之位,也算是稳妥了。 —— “总算打完了。” 小精灵在云层上观战许久,直到此时,才降了下来。 临近前来,她才发现,看似轻描淡写的苏庭,脸色也略显苍白,气息稍显虚弱,呼吸也稍微频繁了些。 苏庭在凝法境界就能胜过寻常上人,如今踏破上人之后,确实本领大增,十分厉害。 但场中这许多位上人,都不是寻常上人可比,尽管消耗极大,但人数不少,将他们一网打尽,实则也不容易。 就算是苏庭,要出场之前,都先要在地底下的五行力士,扮作他的声音,引动众人,再施展道术,再消耗许多,才敢真正现身。 “精气正四处溢散,不能久等了。” 苏庭正色道:“你取我令牌,将这周边的精气,尽数收取了。” 小精灵忙是点头,取过令牌,四处收取精气去了。 过了半天,她把这各方精气,全数收齐,回返苏庭身边,将令牌交还给了苏庭。 而苏庭此时,也初步运功圆满,虽非全盛之时,但以他此时的本领,横扫这方天地,也是轻而易举。 但见苏庭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感慨道:“天下无敌,何等寂寞……” 小精灵:“……” 身在外界的国师等司天监众人,无不为之沉默。 而就在这时,小精灵想起一事,连忙又道:“对了,外头还有好多人,咱们要不要赶尽杀绝,全都给收了?” 苏庭微微摇头,皱着眉头,教训道:“你呀,要知道凡事须留三分余地,咱们现在令牌中的精气,已是远远超过了剩下那些人的总和,必是魁首无疑,何必赶尽杀绝?我们心怀仁善,务必留得几分善心。” 这么说着,苏庭悄悄抬头看了看,见天上没有动静,才松了口气。 而小精灵听他这么一说,也沉吟着点头,似乎觉得颇有道理。 就在这时,小白蛇忽然游到身边,对小精灵眨了眨眼睛。 小精灵怔了一下,然后看向苏庭,问道:“你那尊力士呢?”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说道:“人家也有自由,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小精灵忽然展翅高飞,飞到云层上,俯视下来。 只见远处,一尊土石巨人,凶猛无匹,大杀四方,横扫无敌。 而那些个未足上人境的修道人,甚至一个照面都敌不过,便被这巨人扫灭,令牌精气溢散。 至于自己先前交给苏庭的令牌,不知何时,已经顶在那巨人力士的头顶上,正汲取精气。 小精灵蓦然大怒,心道:“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又是这么虚伪,表里不一,三心二意,四分五裂……” —— 国师居所。 国师闭着眼睛,问道:“盛会还有多久?” 中官正笑道:“还有一个多时辰,才算结束。” 国师吐出口气,道:“让他把人全杀尽了,独留他一个,成什么样子?这岂非成了养蛊?你去寻云迹,这次盛会,到此为止了。” 中官正哈哈笑道:“原来你这么看重他,却连你也看不过去了?” 国师没有回话,只是心中腹诽,暗骂道:“这个混账,太不识相,太过分了。” 二四八章 盛会结束 只见画卷当中,苏庭尽展风采,杀戮无穷。 云迹道人看得脸颊抽搐,心头悲苦难言,只觉这次盛会,真是前所未有的失败。 而就在这时,却忽然见中官正前来,道:“盛会到此结束,我来取这宝物回去。” 云迹道人闻言,不知怎地,松了口气,仿佛从煎熬之中解脱出来,连忙施法。 —— “杀呀!” “揍呀!” “我们才是最后的大赢家!” 小精灵兴奋得不断挥拳,脸颊儿也涨红了。 苏庭瞥了她一眼,因为幻术的缘故,只见得这头青鸟飞在空中,但翅膀却在胡乱挥舞,不禁心中无言,只好出声劝道:“淡定些,淡定些,咱们是有风度的人,须知外头还有许多人盯着这画卷里的场景呢,不能失态,不能失态。” 小精灵闻言,点了点头,才有几分收敛。 而苏庭将神刀收回,手中依然拿着个板砖,看着前头五行力士,正不断开路,不断杀戮。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盛会结束之前,这画卷当中,多半只剩我一人而已,这可是历代盛会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场面,苏某人的惊才绝艳,必将名留仙史。” 苏庭这般想着,心中十分满意。 其他人并不知晓,盛会结束的确切时候,只能大致推测。 但苏庭从元丰山道观那里,则已知晓得十分清楚。 如今还有一个时辰左右,足以让他操纵土石力士,将这附近的修行人,都搜个遍。 他心中颇是期待。 然而就在这时,身上令牌,忽然光芒闪烁。 “咦?” 苏庭惊道:“这是干什么?” —— 令牌光芒闪烁。 一瞬之间,斗转星移。 苏庭脚下一空,几乎跌了一跤,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脚步,却发现周边已经是截然不同。 这里已经不是画卷当中的深山老林。 这里是一处空旷的地界。 这里似乎已经不是画卷之内? “把我送出来了?” 苏庭纳闷道:“时间还没到咧,我又没有被人偷袭,怎么可能就出来了?难道是杜恒的咒杀之术,这时才起了效果?可不对呀,我乃是陆压的传承,论起咒杀之术,比他杜恒高明了不知多少,他怎么可能把我给咒了?” 他这般想着,心中着实是十分纳闷。 这一次,他还未将其他人全数杀尽,便被送出了这画卷天地之外,想起适才的场面,心中犹是恋恋不舍。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声音,开口说道:“按道理说,盛会结束,你们都被送出画卷之外,是该送到同一处地方的,但我怕你落在盛会众人眼前,被那数以百计的上人,活生生打死,这才把你送来这里。” 苏庭怔了下,说道:“你是谁?” 那声音沉闷而威严,道:“本座是为守正道门弟子,今受册封,为大周朝廷,当代国师。” 苏庭心中微惊,暗道:“国师都出来了?” 他先是一惊,旋即是喜,想来是自己如此出色的表现,连国师都不由得心中佩服,亲自来见。 只是,也不知道这国师辈分是多高,想来最高也是跟自己同辈,要不然就也是个师侄儿,但毕竟是国师,传说中也是阳神真人,想来不会是余字辈的徒孙。 —— 国师居所之内。 国师微微闭目,传音过去,问道:“如何了?” 中官正应道:“五月道人果然是被斩了阴神,性命已去,但他身死之事,万不能传开,我正分神化念,以一缕阳神,渗入其识海之中,将这道人之身,暂且作为分身,操纵着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其余杂事,只能事后再说。” 国师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但是此次盛会,经苏庭搅乱,名次便不能以常理而论,待会儿你我细细商讨,重定排名。” 中官正应了声是,旋即消了声音,想来是尽心竭力,去给苏庭收尾去了。 —— 京城。 元丰山道观。 当消息传来,众人也都心思复杂。 按道理说,元丰山的长老,古字辈的师叔祖,在大周朝廷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之中夺得第一,自是再寻常不过,甚至是有些掉了身份。 但从另一方角度而言,他们也都知道,这位师叔祖,实则就是一个年轻人,一个道行浅薄的年轻人,而且本身也是一个散学修士。 或许换一个角度来说,是他们元丰山,把大周朝廷当代散学修士中最出色的那人,收入了山中,应了个长老的名字。 “果然厉害。” 余禁沉默良久,终究是道出了这么一声。 而余仁只是笑了声,正要说话,却觉得古怪,取过余禁手中的符纸,看了一眼,怔了半晌,呐呐道:“咱们二老爷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余禁沉重点头,说道:“确实有些过分了。” 从符纸中的消息来看,二老爷已经得了这盛会的魁首,结果按捺不住,还追着那些个未足上人境的小辈,追杀了一路,几乎挑了个干净。 这次盛会,似乎提早结束,多半也与此有关。 —— 而在司天监中。 “国师?” 苏庭问道:“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内中沉默了一下,才道:“本座先前正在静心,现在差不多了,你进来罢。” 国师心中明白,若不提前静心,等苏庭进来,多半要怒极攻心。 而苏庭并不明白,倒是十分高兴,独自来见国师,果然是盛会魁首的待遇。 小精灵和小白蛇,分别站在他一边肩膀上。 小精灵有些害怕,问道:“听说这个国师,可不是普通的阳神真人,可以勘破虚妄,我这点儿幻术,多半瞒不过他,到时候万一他要拿我炼丹,那该怎么办?” 苏庭摇头说道:“不会的,毕竟是堂堂国师,怎么可能把你强抢了去?更何况,我乃是元丰山长老,他总要给我个面子,再其次,我还是盛会魁首,日后前途无量,他可看重我呢……” 小精灵这般听来,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内中国师声音,略感惊讶,道:“这是个神胎?倒真是个炼药的好材料。” 小精灵浑身一颤,吓得脸色发白。 二四九章 赐药! 国师居所。 苏庭踏足其中,只见内中端坐一人。 那人一身宽阔长衫,盘膝而坐,目光沉凝,看了过来。 苏庭只觉对方眼中幽深,宛如深渊,又沉凝实质,不可揣度,如有星辰日月所在。 “你近前来。” 国师蓦然开口,声音沉闷而又显威严。 苏庭上前一步,才看清国师面貌。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相貌堂堂,蓄有须发,脸色严肃,气态威严,颇有凛然威势。 苏庭不自觉挺直了腰杆,心中比较一番,旋即凭着良心在心中想道:“国师长得倒不错,但还是我帅他许多。” 国师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点头说道:“元丰山与我守正道门,同在中土道门,位列上等门派之列,可并肩而坐,你与本座同辈,本座痴长几岁,道行稍高一筹,便唤你一声师弟罢。” 苏庭虽早有所料,也是略感遗憾,心中叹道:“果然是与我同辈,不是我的师侄,也不是我的徒孙辈,可惜了……” 心中虽然遗憾,但面上却未表露,他看向国师,哈哈笑道:“原来国师与我乃是同辈,国师真是荣幸至极。” 这是一句客套话,按道理说,再寻常不过。 但国师只觉这句话显得十分别扭,回过神来,才发现苏庭口中荣幸至极的对象,并不是苏庭自己,而是他这个“国师”? “你……” 国师只觉心头一滞,才无奈叹道:“你知道我为何让你单独见我么?” 苏庭纳闷道:“不是怕我跟那些人一起,他们一拥而上,然后我控制不住,全把他们弄死了么?” 国师说道:“虽然意思有些相反,但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但重要的是,你这盛会魁首,有些过于……” 他语气阴沉难明,似有古怪,似乎想要说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之类的话语。 苏庭见状,不禁恼怒,挥袖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司天监还能不认账?” 不待国师回话,苏庭又道:“我虽然有着一层身份,但本身可是根正苗红的散学修士,祖上三五百代全是普通老百姓!” “而且,这次盛会,我大放异彩,所有人全让我干掉了,这要是能把我盛会魁首的名额都割除了,还有王法,不,还有仙法么?” “盛会之中,除我之外,余下都是三重天的道人,难道是要立他们不成?” “这回要是司天监不认,回头我守在外头套麻袋拍砖头,我看这些三重天的修道人,哪个挨得住苏某人一板砖!” 他越说越畅快,手里越来越痒,总想着国师翻脸不认人,然后他顺手往国师脸上拍一板砖,接着在京城外埋伏那位名不正言不顺的盛会魁首。 但仔细想想,自己暂时还是潜龙于渊,道行积累还不足够,也就不好出手,只好无奈作罢。 小精灵更是一脸崇拜,未想苏庭这次居然如此霸道,面对大周国师,堂堂阳神真人,却也是这般放肆,简直厉害到了极点。 国师脸颊抽搐了下,知道苏庭仗着元丰山长老的身份有恃无恐,不禁摇了摇头,才道:“盛会魁首,我司天监自是认下,只是赐予盛会魁首的宝物,就在这里。” 苏庭眼前亮了起来,宛如夜间的灯火,双手搓了搓,颇有紧张。 “国师师兄,那我的宝贝咧?” —— 而在外头。 各方修道人,齐聚一处,但是却也缺少了几人。 如杜恒,如朱温,如东繁僧人,如那偷袭过苏庭的年轻道士,俱都不在这儿。 细细数来,加上苏庭,大约有十人之多。 众人也不乏聪慧之辈,当即明白了什么。 有人叹息,有人遗憾,有人愤怒,有人不甘,也有人心服口服。 至于云迹道人,正在施法,收回那山河图,无暇理会。 而中官正,分神化念,入于五月道人识海,暂时替代,此外,他本身也未闲着,而是在接见此次盛会之中较为出色的一人。 杜恒! —— “此次你虽被人所‘杀’,令牌激发,精气溢散,退出了山河图之外,一无所获,但碍于此次盛会,比以往不同,故而网开一面,名次重排。” 中官正看着眼前的男子,平淡道:“你可知晓了?” 杜恒心中大喜,躬身施礼,道:“晚辈明白。” 中官正点了点头,实际上他颇为欣赏杜恒。 这个年轻后辈,不仅本身道行,就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而且他懂得收拢众人,也懂得驾驭众人。 此次若非苏庭横空出世,这个杜恒,也有极大的机会,能取得此次盛会的魁首。 而苏庭横空出世,因在元丰山道观,提早知晓此次盛会的消息,所以才造出了这个局面。 眼下盛会当中,除苏庭之外,剩下的那些个后辈,几乎都是不堪入目,真要选作盛会前十,也太名不副实。 因此才有重定名次的说法。 “你的表现,老夫俱都看在眼里,也算出色,暂且名列第二,但具体名次,仍要以国师之意为准。”中官正这般说来。 “多谢前辈看重。”杜恒喜出望外,他本以为被踢出了局外,已成莫大遗憾,未想还有这等惊喜。 “这是属于你的。”中官正抛出一物,不是凡物,正是一个葫芦,色泽淡青,宛如木质。 “这是……”杜恒又惊又喜。 “固元丹,可替你打牢根基。”中官正说道:“似你这般散学修士,独自摸索,没有名师指点,难免会有疏漏之处,想来你如今道行稍高一层,已经发现了修炼之初所犯的错?” “正是。”杜恒躬身说道:“晚辈如今修成阴神,才知当时见识太浅,修行出现疏漏,修成阴神已是难得,要修成阳神,只怕境界太高,根基不固,反而倾塌,从而走火入魔,身死道消……如今有心弥补,但却也没有弥补之法。” “这固元丹,正是你的弥补之法。”中官正平静道:“但是这固元丹,乃是守正道门的秘传,你就此炼化,不得带出。” “是。”杜恒忙是躬身。 二五零章 买椟还珠 除却杜恒之外,如朱温,如东繁僧人,如那板砖的原来主人等,都被赐下了固元丹。 对于固元丹,苏庭并不甚看重,毕竟他本身得了陆压的传承,虽然不具功法,但却也有着许多各方面的传承,最重要的是,那葫芦可以纠错,给他指向了最正确的一条道路。 至于他所学功法,则是雷部真传,直指仙道,无比完整,更是不必多言。 但这一些人,毕竟没有苏庭的缘法。 尽管他们在大周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当中,已经是佼佼者,但也终究有着许多疏漏,远不如宗门弟子来得圆满。 他们之中,有些人所学功法残缺不全,有些人则是自己见识浅薄,理解功法出错,从而踏错半步,也有些人,因为各种外在的原因,造成了难以弥补的遗憾。 散学修士,得了功法,无前人指点,徒自摸索,就算没有大错,难免也有细节上的疏忽。 积少成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便是这个道理。 如今修成阴神,已知不妥,日后修炼阳神,便是如履薄冰。 而若要得道成仙,更是须得根基圆满,否则,便毫无希望。 如今的固元丹,便是他们弥补的希望。 “固元丹乃是守正道门秘传,避免携带出去,任人钻研其中炼制之法,所以,你们最好便在这里吞服炼化。” 司天监道人看向朱温,说道:“再其次,司天监盛会的赏赐,并不算什么秘密,你们若不吞服,离了京城,也容易被人截杀……以往司天监盛会,曾有这样的例子,故而近几次来,便强令众人,当场吞服,不得存留一颗。” 朱温神色凛然,说道:“晚辈明白。” 其实众人当中,以他的根基,算是较为稳固。 因为他的传承,还算完整。 只是没有明师教导,确有几分细节上的疏忽。 —— 众人各自获得宝物。 经过一番炼化,根基稳固,俱都心满意足。 —— 东繁僧人留下葫芦,站起身来,竖掌躬身,施礼道:“多谢前辈,小僧着实获益无穷。” 司天监道人若有若无地扫了那葫芦一眼,点头道:“你可以出去了,众人就在外头,盛会结束,云迹道人将有话说,你可细听。” 东繁僧人双手合十,道:“小僧明白。” 说着,他推门而去,将葫芦留在原处。 司天监这道人收起了葫芦,微微摇头,笑着道:“只当固元丹是至宝,却忽略了这更大的机缘。” —— 年轻道人得了固元丹,也颇有几分欢喜,只是想着自家那宝贝为大牛道人所夺,心中郁闷,不禁问道:“前辈,我那宝贝,在争斗之中,被人所夺,可能取回?” 那道人笑着说道:“应当可以的,这本不是强取豪夺之争。” 年轻道人松了口气,道:“多谢前辈。” 说着,他看了葫芦一眼,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但按道理说,对方赐下一葫芦丹药,若是带走,自然便连葫芦一起带走。 而现在服下了丹药,这空葫芦本该是还给司天监,也算一种礼数。 只不过这年轻道人一向心黑手狠,如今板砖失去,心中不平,也不舍得这葫芦,便将葫芦收起,往外踏出。 道人哈哈一笑,指着他怀里,说道:“固元丹是赐予你的,但这葫芦……你要带走,未尝不可,但要看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 年轻道人错愕道:“这葫芦不是一并赐予的?” 道人微笑道:“如果你能将之炼化,便是赐予你的。” 年轻道人闻言,略有沉吟,点头道:“晚辈明白了。” —— 朱温服下丹药,感触颇多。 他看着那葫芦,心中知晓,此乃宝物。 他此前已得高人指点,心中明白许多,当即取过宝物,着手炼化。 司天监的道人,微微含笑,心中暗道:“是个聪明人。” —— 杜恒修行完毕。 他看向中官正,双手将葫芦奉上,道:“晚辈修行已成。” 他这一手,也颇有几分想法。 这葫芦不知是否宝物。 但如今司天监赐下的丹药已经服下,这个空葫芦也不知能不能带走。 若是携带离开,难免留下一个贪便宜的印象,不利于今后在大周的行走。 眼下将葫芦奉上,也是一个心眼。 倘如这葫芦本就是该赐下的,那么此时双手奉上,这位和蔼的老者,也不会收回,而是就此赐下,反而还能让自己留下个好印象。 中官正含笑点头,将葫芦收下,道:“你可以出去了。” 杜恒忙是施了一礼,心中却也庆幸,果然不是赐给自己的葫芦,好在没有直接带走,否则印象便不好了。 —— 与此同时。 在国师居所里头。 苏庭接过了国师手中的葫芦,只见这是个红葫芦,晶莹如玉,入手似木,沉甸甸的,倒也漂亮。 他哈哈一笑,心中满意,收回怀中,施礼道:“如此,苏某告辞。” 国师闻言,不禁怔了一下。 这厮怎么不按规矩来? 而此时苏庭转身离开,已到门口。 “停下。” 国师喝道:“这固元丹乃是我守正道门的秘传,无数人盯着它,你这出门去,是要等着被人劫杀不成?还是说,你要拿我守正道门的固元丹,回返元丰山,让元丰山破解此丹炼制之法?” 苏庭纳闷道:“哪来这么多讲究?” 国师松一口气,旋即又道:“你还是就地服下吧,本座替你护法,尽数吞服,你我都能放心。”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虽然我本身是散学修士,但我不用吞服固元丹,是药三分毒,还给你了。” 他说完之后,直接把固元丹倒在了手上,还了回去,又把葫芦揣到怀里,摆手道:“再见!” “回来!” 国师恼怒道:“买椟还珠?你就是冲着葫芦来的?” 苏庭讶然道:“你发现了?” 国师冷笑道:“我修成阳神,道行高至八重天,勘破诸般虚妄,你也想瞒我?更何况,就凭你这作风,恨不得拿了葫芦逃走,生怕被我拦下,就是三岁小儿,都看得出来。” 说着,他伸手一挥,前边门户关闭,房中暗了下来。 “带走这葫芦可以,先把它炼化!” 二五一章 炼化葫芦! 国师居所当中。 空气一阵寂静。 苏庭盘膝而坐,双手交叠在丹田位置,将葫芦放在手上。 他的法力,霸道刚正,炽烈无比,今已化成法力,便如雷霆一般,在葫芦之上,不断流转。 “果然不是普通的宝物。” 苏庭心中微惊,暗道古怪。 这个葫芦,有一种古怪的韵味,竟然可以抵消他的雷霆法力。 须知他所学功法,乃是雷部正统,道门直指仙境的至高妙法之一。 按道理说,就算真是一件法宝级数的宝贝,也该有些许炼化的迹象。 但现在苏庭的法力,仿佛流入大海,不见半点变化,这番炼化究竟是否有用,他心中也没有底气,十有八九,是作了无用功。 “连我都无法炼化,历代以来,多少人是无法炼化的?” 他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个炼化这个葫芦,应当是有不小的讲究。 “这个葫芦如此古怪,而国师的姿态,似乎也有些异样,只怕是关系着什么?” 苏庭这般想着,但也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葫芦。 这个葫芦,越是不凡,那么他便越是想要得到手中。 “寻常炼化的方式,不能奏效,那么便要换一种方式了。” “苏某人为了这葫芦,不远万里而来,就不信真是无用了。” 苏庭咬了咬牙,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旋即消去,心无旁骛,专心炼化。 而在他的识海当中,阴神显化,亦是盘膝而坐。 阴神显化的苏庭,双手之上,正托着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 这个姿态,与他本身托举那红玉葫芦的姿态,完全相同。 “既然雷霆之法,不能炼化,那么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便是最后炼化的希望。” 苏庭暗道:“国师亲自召我,亲自将这葫芦交与我手,而我又是盛会魁首,按照那元丰山老大哥的说法,这个葫芦必定与其他葫芦有所不同。” —— 场中略显沉寂。 但时而有雷霆之声。 国师神色淡然,偶尔扫过苏庭,偶尔看向小精灵儿。 小精灵儿瑟瑟发抖,只觉得这国师不怀好意,想起对方先前所说的“炼药”,更是害怕。 “你似乎怕我?” 国师嘴角露出微笑,忽然开口。 小精灵吓了一跳,退了好几步,呐呐道:“哪……哪有?” 国师只觉这个小家伙十分可爱,尤其是在画卷当中,一直跟苏庭拌嘴,偶尔堵得苏庭恼怒不堪,此时想想,愈发畅快,当即微笑招手,道:“那你过来。” 小精灵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要……” 国师略有错愕,旋即哑然失笑,道:“你不要担心,我炼药造诣不高,不会把你抓过来炼药的,免得糟蹋了这大好的材料,反而遭受天谴。” 说着,国师自顾自念道:“其实像你这样的神胎,钟天地之灵秀,伤害了你,不是好事。” 听到这里,小精灵松了口气。 而国师又略带遗憾,道:“除非我有葛正轩的炼药造诣,才能把你炼成一炉大药。相较之下,大药之不凡,便是天谴,也算值得了。可惜我要有葛正轩的炼丹造诣,还须多年……” 听到这里,小精灵又退了好些步,躲在小白蛇后边,吓得不敢露头,这个混账国师,还是想着抓她去炼药。 “你这神胎倒也胆小,说了我造诣不足,炼不好药的。” 国师微微摇头,又看着这个神胎此时展露出来的青鸟幻象,说道:“只是,我也颇为奇怪,苏庭分明是元丰山长老,但他既有正仙道的五行甲,又有正仙道的幻化之术,还传给了你,怎么看都像是正仙道的人才对。” 他本是能看破虚实的人物,只是苏庭身上,太多令人看不透的地方,也是个异类。 但他也不以为意,在这世上,就算是神仙,也有许多看不破的东西。 只是这时,小精灵听了他说话,顿时大怒,道:“什么叫他传授给我?那幻化之术,是我传授给他的。” 国师讶然道:“还有这回事?” 他正要再问,忽然语气一滞,目光一凝,脸上的神情,也沉重了下来。 —— “哈哈哈。” “这世上还有我炼化不了的宝贝?” “此宝合该是我所有!” 苏庭哈哈大笑,畅快无比,收了葫芦,站起身来,心中暗道:“我这以飞剑之法炼成的神刀,如今总算有了承载的宝贝,想来我这斩仙飞刀再过不久,便可现于世间了。” 他这般想着,愈发快意,又笑了两声。 笑完之后,他才发现,国师就在眼前,看着自己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怪异。 苏庭也不理会,只是施礼说道:“多谢国师了,此次得此宝贝,心中满足。” 国师点头道:“如此甚好,另外,我还想要你的……” 苏庭听到这里,心中一凛,忙是出口,道:“国师,我忽然记起一事。” 他打断了国师的话,心中松了口气。 从来只有苏某人讨要宝贝,哪轮得到国师反过来要的? 这话口不能让他开了。 “据我兄长天翁所说,夺得盛会魁首,能获国师指点,传授一法。” 苏庭笑着道:“我正想跟国师说这事来着……” 国师笑着说道:“这是小事,只是,我所传之法,不能是本门秘传,但除却这秘传之法外,司天监内的库藏,其法门品阶,也是有限。” 苏庭摆手说道:“不妨事,不妨事,聊胜于无嘛,只要有些好处,我也不挑食的。” 国师略感无言,他也看出了苏庭所学十分不凡,而且如今是元丰山长老,就算秘传之法不可得,但秘传之外的仙法,也未必不能学得,却也仍然惦记这浅显法术? 他吐出口气,说道:“你要的法术,只要不是司天监的秘传,我也便答应了,但此事容后再说,我有话与你说……” 苏庭面色微变,正要说话。 国师伸手一拂,把法力断了他的声音,才从容说道:“你小子从我这里得了这么些好处,总也得让我这国师,回山有个满意的交代,总想着有进无出,当心撑死你。” 二五二章 龙雀散身诀 一山还有一山高。 这国师居然用蛮力阻我。 简直臭不要脸。 苏庭心中十分郁闷。 “我也不要你什么宝贝。” 国师淡然说道:“你炼化了这个葫芦,我要你将炼化的手段传于我,以及,你蕴藏着法力的一缕精血。” 苏庭心中一凛,总觉得其中必有古怪。 炼化葫芦的法门? 蕴藏自身法力的一缕精血? 怎么看都是围绕着这个葫芦的。 而这个葫芦,如今已归了苏某人,国师也没有讨回去的意思。 那么国师所求,是要什么? 苏庭忽地想起了他那结拜大哥说的话。 司天监的谋划,守正道门在背后的作为,似乎并不简单……这场盛会,并不单单只是吸引各方散学修士,从而登记造册,便于管理,而必然有着更深层的想法。 这个想法,此次与苏某人炼化的手段,甚至蕴藏自身法力的一缕精血,有着什么关联? “不好……” 苏庭也不拐弯抹角,摇头说道:“炼化的手段还好说,但我蕴藏法力的一缕精血,便非同寻常了,被你守正道门拿了去,万一拿去作法,岂非是把命门交到你们的手里?” 国师无奈道:“就凭你这么点儿本事,杀你何须如此麻烦?” 苏庭闻言,便不高兴,道:“我现在是潜龙于渊,总有龙飞九天的时候,而且我还是元丰山的长老,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怕我未来的成长?而且,你们这拐弯抹角,拿我精血,好歹让我放心才是……你实话与我说,要我精血干什么?” 国师深深看他一眼,问道:“你真要知道?” 苏庭觉得他口气不对,顿时迟疑道:“元丰山那边,知不知道?” 国师缓缓说道:“放眼世间,除却本门之外,唯有天知。” 苏庭摸了摸下巴,不免犹疑,这就不好了……守正道门这么隐秘的事情,连元丰山都不知道,万一让自己知道了,岂非要灭口? 好奇心果然能害死猫。 这事不知道为好。 “那就……不要知道了。” 苏庭挥手道:“既然如此,有缘再见。” 国师伸手一点,法力把他裹住,平淡道:“你跑不掉,少玩这点儿把戏,我能答应你,此事绝不害你……你若不信,我以阳神起誓,如若守正道门以此有对你不利的举动,我必受阳神反噬,焚烧殒灭。” 苏庭闻言,略有心惊,这国师未免太狠了些,但真要他不明不白,交出一缕精血,也真是不能放心。 “我答应你,绝不会对你不利。” 国师沉声说道:“我也不怕与你明说,我守正道门,借司天监的手,立下这场盛会,为的就是此时!若不是顾忌你元丰山长老的身份,我早把你抓起来拷问,现在我与你说个明白,你若不应我,便在我这里住下,直到你可以赢我,离开这里……” 苏庭嘴角一扯,说道:“这么不讲道理?” 国师点头,正色道:“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苏庭垂头丧气,道:“那我就得交出去这滴血?” 国师点头道:“正是……你也在这盛会之中,获益不少,一滴精血,对你修为的损伤,万中无一,不是什么大事。” 苏庭抬起头来,皱眉说道:“我好歹是元丰山的长老,虽然我自己没有太大的荣誉感,但元丰山若是知晓,本门长老被人勒索抽血,怎么也说不过去,你也得给我个交代……” 国师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气得发笑,道:“你个贪得无厌的小子,盛会上得了这么写好处,还不满足?” 苏庭摸了摸脸,一脸严肃,说道:“这并不是我不满足,而是要给元丰山一个交代,想我堂堂元丰山长老,古字辈的祖师爷,失了一缕精血,好歹还能说是换了宝贝回来的。” 国师恼怒道:“你怀中的葫芦……” 苏庭严肃道:“这是盛会魁首的奖励,还是我本身炼化得来的。” 国师脸黑如炭,说道:“你要什么?” 苏庭说道:“我要龙雀散身诀。” 龙雀散身诀,正是天翁老人所说的法门,可以用在龙虎玄丹上面。 国师微微皱眉,道:“此乃守正道门之内的法诀,但不再秘传之列,以我的身份,传与你不是难事,只要你能起誓,不将此法外传。” 苏庭闻言,爽快道:“我答应了。” 国师松一口气,旋即手中一点,将这龙雀散身诀,落在一纸灵符之上,交与苏庭,叮嘱道:“你细细观阅一遍,它会自行焚化。” 苏庭闻言,将符纸取过,细看下去。 才见了第一行,便见这符纸燃烧起来,将第一行字烧着了。 他心中一急,忙是看了下去。 他越是看下去,那火焰也越是烧下去。 待得苏庭看完,火焰正好烧到了末尾,烧到了手指。 苏庭放手,余下一点符纸,化作灰烬,散落下去。 “怎么样?记得了?” “记得了。” 苏庭稍有感叹,道:“国师好手段。” 国师不以为意,只是道:“可以把精血给我了罢?” 苏庭错愕道:“你还没说好要用什么来换我精血的。” 国师险些法力逆转,吐出血来,强忍着一掌拍死这混账的念头,咬牙切齿道:“你先前不是观阅了我的龙雀散身诀?” 苏庭说道:“盛会魁首,你本该赐我法门的,但精血是另外一回事……” 国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虽说盛会魁首,确实能得他指点,并赐下法门,但这龙雀散身诀,介于可传与不可传的边界之中……说是能传,却也是守正道门独有的法诀,说不能传,也不是什么至高仙家道术。 单是,仅凭盛会魁首的奖励,却也不可能让他拿出这龙雀散身诀。 这个苏庭,居然把他这阳神真人戏耍了一回? 果然心急则乱,还是太过于重视那精血了。 “也罢……” 国师沉声道:“这一点我也认了,但你要用什么,来换精血?” 苏庭说道:“这个我得仔细想想……” 国师怒道:“想多久?” 苏庭诚实道:“这个也说不准。” 国师深吸口气,道:“也罢,历代盛会以来,你这厮算是最贪得无厌的,我也不与你多说,便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苏庭反而略感惊讶,道:“国师知道什么能让我满意?” 其实在苏庭心底,着实也想不到,如今还有什么能让他满意的。 毕竟神刀炼成,葫芦到手,龙虎玄丹也可使用,自身功法道术俱都不缺,着实是人生赢家,十分圆满。 但国师居然这般笃定,这个所谓的满意答复,他苏某人就一定会应下? “五行甲!” 国师把手一指,指向他怀中,语气沉凝。 苏庭神色一震,道:“当真?” 国师肃然道:“本座开口,从无虚言。” 二五三章 力士、天兵、神将 五行甲,于苏庭修行之初,便得此物,更从中获得了雷部正统的修行法门,而五行甲所化的五行力士,勇猛强悍,也是苏庭的一大臂助。 今次他踏破上人境,却发觉五行甲已到了一个界限,仿佛到了顶点,无法更为强盛。 随着苏庭道行再高,本领仅限于寻常上人界限内的五行甲,便难有大用。 这让苏庭心中颇为失落。 如今国师点破此处,显然有着解决之法。 “看得出来,你对这正仙道的宝物,颇为倚重。” 国师缓缓道:“但是此物界限在此,想来你也十分惋惜,但我能助你将此物更上一层。” 苏庭眉宇一挑,道:“国师知晓其中诀窍?” 这五行甲,出自于数百年前建造雷神庙的道人手中,内中藏着一部直指仙道的功法,显然非同寻常。 而苏庭如今眼界不凡,也知这五行甲材质极为不凡。 眼下在他手中,堪与五行甲材质相比的,除却神刀之外,便是适才所获的葫芦。 而这样的材质,若是经由阳神真人炼化,就算不入法宝之列,至少也是上等法器。而那个能够把一部仙法藏入其中的道人,又是何等人物? 且不说这仙法被他随手藏匿,单说他历经数百年,还有残存法力在五行甲之中,其道行便是高深莫测,绝非上人可比。 可是这五行甲,如今显露出来的威能,却还名不副实。 故而在当时踏破上人境之后,苏庭心中便有猜测,这五行甲必是另藏关隘。 此时见国师模样,他心中愈发笃定,此前所想,必是无误。 “撒豆成兵,乃是正仙道的不传之秘。” 国师说道:“正仙道的仙豆,世人尊称为五行甲,但却不知这仙豆,还分几个层次。” 苏庭神色一正,问道:“这层次是如何划分?” 国师应道:“据我所知,正仙道中的五行甲,分作力士、天兵、神将三个层次。” 苏庭低声念道:“力士、天兵、神将,三个层次?” 国师点头说道:“哪怕是当今正仙道的掌教,又或者是号称千年奇才的葛正轩,施展出来的五行甲,也还在神将的层次之内。而只有正仙道当今的祖师道玄仙翁施展的撒豆成兵,不局限在这三个层次之内。” 苏庭眉宇一挑,脑海中闪过些许念头。 正仙道掌教,千年奇才葛正轩,正仙道祖师道玄仙翁,不局限于三个层次之内的五行甲。 他暗暗记在心里,旋即问道:“依国师所见,我这五行甲,该是何等层次?” 国师平淡道:“这五行甲层次不低,而力士的未能,你已发挥到了极致,只须再上一层,便是天兵。” 说着,国师伸手一抬,往前摊开。 苏庭会意,将五行甲奉上。 “五行甲材质不同,炼制造诣不同,层次自然也不同,而根据施展之人的道行高深,所能展现出来的威力,也是不同。” 国师缓缓说道:“你施展出来的五行甲,只在力士的层次,但实际上,这个五行甲,材质不凡,炼制造诣不凡,当属神将之列。” 苏庭闻言,又惊又喜,道:“神将级数的五行甲?比法宝更为珍贵?” 国师点头说道:“从材质来看,从炼制的手法来看,这比我手中的天兵甲,胜过许多。” 苏庭喜不自胜,但却又听出了国师言中含义,问道:“国师手中也有五行甲?” 国师笑而不语,只是另一只手,翻了开来,又是一颗明珠,光华璀璨,十分不凡。 “这是正仙道一位好友赐我的五行甲,材质有限,造诣有限,只在天兵层次之中,于我而言,也当不得大用了。” “当不得大用?”苏庭眼前一亮,打蛇随棍上,腆着脸道:“如此,便跟我手中这五行甲,配个一对?” “你……”国师脸黑了一层,闷声道:“这是我好友相赠,不能给你,但我可以给你施展天兵甲的法门。” “好吧。” 苏庭心中遗憾,但能够把自己的五行甲施展到更高一层,也是喜事,当即又问道:“听国师说来,我这五行甲倒是不必重新回炉炼制,只是我不懂得真正施展的手法?” “不错。”国师缓缓说道:“撒豆成兵的法门,乃是正仙道秘传,其炼制不易,其材料难寻,而其施展的法门,也是隐秘。” “寻常力士,只须灌注法力,即可施展开来,但这天兵神将,便须得有正仙道独有的法子。” “甚至于每一个五行甲的法门,都有些许差异,但以我如今的道行,加上对手中的天兵甲,知之甚深,故而可以弥补其中差异,寻出真正施展的法子。” “待我推演出来,赐法于你,你的五行甲,便不再局限于力士的层次,随着你道行越高,五行天兵的威能也便越盛,直至到了阳神境界,触及神将甲的层次。” 随着国师这般说来,苏庭倒也明白了。 本以为国师是能借正仙道的手,打开自家五行甲内中的潜力,甚至是回炉重造,但此时看来,自家这五行甲极为不凡,只须国师传下运使天兵甲的法门即可。 自家这宝贝,不仅仅是天兵甲,而是神将级数的五行甲,只能施展天兵层次,着实委屈了。 苏庭这般想来,对于那神将的施展法门,倒是十分向往,不禁朝着国师说道:“国师如此英俊潇洒,智慧深沉,又有八重天道行,身具勘破虚妄的本事,想来若能用心一些,推演出神将级数的运使法门,也不难罢?” “你说什么?” 国师被他气了半天,忽然听闻苏庭语气大改,一番夸赞,马屁连天,不禁呆了半晌。 苏庭深吸口气,强忍着良心不安,要再拍一次马屁,却见国师回过神来,挥了挥手。 “不必说了。” 国师摇头说道:“能够帮你推演天兵甲,乃是我有一道法门的缘故,至于神将甲,更为复杂,非是外人所能知晓的。你真要施展这神将甲,只能由正仙道传你……但是我也与你明说,正仙道从来没有把神将甲运使法门外传的先例,最多也只是天兵甲。” 苏庭闻言,垂头丧气,难免遗憾。 国师又道:“不仅如此,历代以来,正仙道不容许神将级数的仙豆外传出去,我修道数百年,只见过三两人能获正仙道的五行甲,但除我之外,都是力士甲,从无一人是能获神将甲的,你这小子,算是第一个……” 苏庭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得天独厚,自是不凡。” 国师悠悠说道:“据我所知,正仙道有着规矩,流落在外的神将甲,但凡遇见,必要收回。” “我艹!” 苏庭吓了一跳,道:“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二五四章 或为信物也? “如何没有这种说法?” 国师缓缓说道:“正仙道的秘传,本不应外传,只是立宗数千年光景,难免外泄,故而才有力士外传,而天兵多是外赐……至于神将,乃是撒豆成兵之术的上层,自是应当杜绝外传。” 他看向苏庭,说道:“当然,你也不必多么顾忌,只要你这五行甲来历正当,便不会有性命之危。” 来历正当? 五行甲存于雷神庙。 而雷神庙是那道人建造。 如果那道人是正仙道的人,那么来历便是正当。 倘如那道人是从正仙道弟子那里夺来的,来历也就不正了。 苏庭停顿了一下,问道:“如果来历不正,会怎么样?” 国师说道:“一般人自是死无葬身之地。” 顿了一下,他看见苏庭神色紧张,不禁劝慰道:“放心,你作为元丰山长老,会留你一个全尸。” “艹!” 苏庭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时无言。 国师笑了一声,不以为意,也没有认为这东西当真是苏庭强取豪夺而来的。 神将甲非同寻常,就算是正仙道当中,能够炼制神将甲的,也都是阳神级数的人物,而且十分珍贵,不会轻易赐下。 以苏庭这点儿道行,怎么也不可能夺来。 然而苏庭心中惴惴,却是在想,万一那道人是从正仙道弟子那里夺来的,心知惹祸上身,才藏在雷神庙的,岂非要糟? “别胡思乱想了。” 国师笑着说道:“正仙道也并非是不讲理的,如果你这五行甲是无意中得来的,那么交还正仙道,可以获得正仙道的丰厚赏赐。” 苏庭心中盘算,也舍不得这五行甲。 国师又道:“当然,我见你这五行甲,炼制的手法,其中的材质,都十分不凡,不知为何流落在外,兴许还有一种可能。” 苏庭惊问道:“什么可能?” 国师说道:“信物。” 苏庭怔了一下。 国师平静道:“倘如是信物,凭借炼制手法来看,此人高深莫测,在正仙道必非寻常,那么手执此物前往正仙道,所获的好处,必是难以言喻。” 说着,国师叮嘱道:“日后你若碰上正仙道弟子,对方要收回神将甲,不要与之争斗,尽数依他。若是你能一直保着五行甲,直至安稳修成阳神,到了那时,这五行甲于你用处不大,你便只有前往正仙道了。” 苏庭心中明白国师之意。 到了那时,自身修成阳神,五行甲的天兵层次,也临近顶峰,随着道行增长,天兵用处渐小。 想要施展出神将甲,只有前往正仙道。 就算正仙道不会外传神将甲施展的法门,但也能以这宝贝,换取正仙道的宝贝。 倘如这是信物,那么便会有更大的好处。 “信物?” 苏庭心中盘算。 建造雷神庙的道人,倘如真是正仙道的弟子,那么这五行甲多半就真是信物了。 不知信物代表的是什么? 只是,无论代表的是什么,眼下苏庭什么也都不缺,也不必用五行甲去冒险。 如国师所言,此后修成阳神,再去正仙道走走,而且到了那个时候,自身道行高深,说话也有底气。 —— 半晌过后。 “行了。” 国师睁开双眼,目光之中,略有疲惫。 正仙道的秘传,非同寻常。 尽管他有了一个天兵甲作为参考,尽管他已是八重天的道行,有着勘破虚实的本领,但依然费力不少。 阳神运转,推演无数次,才推到了正确法门,弥补了差异。 国师迅速将法门记下,落在符纸上,递与苏庭。 苏庭双手接过,细细观看,而符纸渐渐燃烧。 待苏庭看完,符纸已成灰烬。 “如何?” 国师问道。 “真是玄奇。” 苏庭笑了一声,旋即将自身炼化葫芦的方法,告知国师,又运使法力,裹住一缕血液,凝成精血,挤出食指,滴落玉瓶之中。 国师收了玉瓶,记下了炼化葫芦的方法,也算满意,点了点头。 苏庭心中暗笑,他炼化那葫芦的真正手段,是源自于脑海当中的葫芦,并不是他炼宝的手法……国师得了这手法,多半是无用的。 只能寄望苏庭的精血,能够有用了。 “行了,你要的都已得手,我要的也已得手,懒得与你多说。” 国师挥手道:“你出去罢,盛会结束,云迹道人还有话说。” 苏庭见他挥手如同赶人一般,恼怒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简直不讲道义。” 国师脸颊抽搐,刚刚推演完毕,正值疲惫,被他这么一气,只觉脑顶门儿生疼。 更可气的是,不远处那个小精灵儿,还对苏庭表示深表赞同。 “你们……” 国师挥手道:“赶紧走。” 苏庭斜了他一眼,将先前倒出去的固元丹又收拢在手,旋即转身。 “等会儿……” 国师骂道:“你个兔崽子,不是说不要这固元丹的么?”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我改变主意了。” 先前急着拿葫芦回家,就怕被国师拦下来当考验,更怕考验不过,把葫芦留下,苦做无用功,还丢人现眼,所以他为了离开,就是倒了固元丹也在所不惜。 既然已经被国师拦下,这固元丹不要白不要,外边那么多散学修士将之视为至宝,大不了换些法器。 “这是我正仙道秘传的丹药。” 国师沉声道:“你不能带走。” 苏庭哼了声,当糖豆一般扔进嘴里嚼了嚼,留下了两颗。 他又一颗喂给了小白蛇,毕竟这小白蛇儿炼蛊而成,根基难免虚浮。 接着一颗给小精灵,虽然她是神胎,修行与常人不同,更没有根基疏漏的说法,但这也算是试试味道。 小精灵觉得这玩意儿经过好多人的手,还被苏庭倒出来放在桌上,不禁略带嫌弃,用风扫了一遍,几乎把丹丸刮了一层,才觉满意,便抱着这个足有她脑袋大的丹丸,啃了好几口,含糊着道:“味道还不错,可惜你不会炼丹,不然可以当糖豆吃。” 苏庭也有些遗憾,说道:“可惜不会炼丹,而且我也本想带两颗给松老和青平尝尝味道,可惜不给带走。” 国师脸黑如炭,这固元丹乃是守正道门独有,被无数散学修士视为至宝,结果被这两个货色当作了糖豆,简直暴殄天物。 “行了,出去罢。” 国师语气疲惫,“云迹道人将要与你们总结一番,你可去细听,或有得益,但要记得,稍微遮掩,最好带个面具,此时怕有不少人想要把你活活打死。” 说到这里,国师心中叹了声,若不是顾忌元丰山,其实他也想要一掌把这厮拍到京城外去,眼不见为净。 想自身数百年修行,沉稳如湖泊的心境,今次被这厮搅得乱七八糟,何其凄凉? “这厮简直太能气人了。” 二五五章 养蛊之法,心气之盛 离了国师居所。 苏庭前往原来众人聚集之处。 此时众人多数聚齐,而云迹道人尚未登台。 当苏庭来后,无数目光,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上至五重天巅峰的人物,下至初入修行门槛的修道人,看向苏庭的目光,俱都十分复杂,其中大多是充满了敌意的目光。 这大周年轻一辈,几乎都在这里。 而这里的修道人,也绝大多数目光落在了苏庭的身上,满怀敌意。 这样的压力,就算是小白蛇这从杀戮中崛起的凶残蛊虫,都瑟瑟发抖,心生恐惧。便是小精灵这尊神胎,也感到不甚自在。 苏庭在这万众瞩目之下,没有以往那种暗爽,只觉得是好生别扭,只好朝着那些个熟面孔打了个招呼,道:“各位手下……咳咳,各位道友,今日天气不错。” 他险些便说出了“手下败将”四字,好在及时改回,避免再招惹更大的众怒,心中暗自想道:“苏某人向来低调,而且与人为善,从不嚣张狂妄,以自谦为准则,不要跟他们坏了我的形象。” 然而他在大周年轻一辈修行人的眼中,早已没有什么良好形象可言。 尤其是先前“手下”二字,足以让人想到他后面想要接的是什么字眼。 众者无不恼怒,脸色难看,性情鲁莽的,早已出声喝骂。 “这个无耻混账!” “卑鄙无耻!暗中偷袭!” “得了盛会魁首,还要赶尽杀绝,简直没有人性!” “心狠手辣,满腹坏水,真是几近如魔!” 群情汹涌,众人愤恨。 若非是在司天监,碍于这司天监的规矩,只怕早已群起而攻之。 其中如五月道人,如杜恒公子等一类人,恨意最深,咬牙切齿。 “干什么?干什么?” 苏庭恼怒道:“别给脸不要脸,我能在里头一个一个揍你们,在外头也不见得揍不动了!现在是在司天监,谁都不好动手,出了司天监,看你们人还齐不齐?回头我一个一个敲你们闷棍,看你们谁挡得住苏某人的板砖?” 他抬起手中黑板砖,嘿嘿冷笑威胁。 这么一番威胁,倒也有些用处。 至少有过半人收敛了回去。 毕竟苏庭确实展露出了十分不凡的手段,对于他们而言,不好招惹。 但剩下的一半人,要么性情耿直,不受威胁,要么自恃本领,只觉得在内中因为大意而败。 只有那个年轻道士,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板砖,脸色不甚好看,直到想起司天监答应过他,能将宝贝还来,才松了口气。 虽说场面还是十分混乱,但云迹道人此时却已现身,正从不远处走来。 众人俱都静了下来。 苏庭摸了摸脸,暗骂道:“这群家伙真不识相,明知我是盛会魁首,大周当代第一人,还不速来巴结,居然还敢骂我……我得把他们都记下,日后一个一个收拾回去。” 而小精灵则是往后缩了缩,朝着小白蛇说道:“国师说得是,本应该稍加掩饰的,这么大摇大摆出来,简直人人喊打。要不是这里是司天监,恐怕就要发生惨案了……” 这般想着,他心中实则也对司天监盛会,产生了许多不满,同时也有了几分疑惑。 —— 而在此时。 国师居所当中。 中官正已经归来,并已见得适才的场景,沉吟说道:“此次盛会的方式,比起以往,似乎有些弊端。” 国师没有应话,只是眉宇微皱。 中官正叹道:“这次盛会的方式,似乎导致了修行人之间,不少人产生了不睦,这大周年轻一辈的修行人,在盛会之中,多有些许恩怨纠葛……日后在外行走相逢,只怕会有争斗,不利于大周,也不利于我司天监。” 国师缓缓说道:“若有争斗,便如以往那般,根据律法而为,也就是了,当囚当罚或当杀,无须手软。” 中官正苦笑道:“盛会本身是为了召集各方人物,登记造册,便于管理,如此一来,经盛会之事,反而互结冤仇,岂非有违初衷?” 国师说道:“我的初衷,只为了这葫芦的归处,寻得办法而已。至于其他的方面,又何必多虑?他们不过散学修士,无门无派,成就大多有限,只须登记造册,多加注意,也就是了……” 说着,他语气似有几分古怪,道:“而且,这一次盛会的改变,本就源自于养蛊的手法,只是可惜,被苏庭搅了,反而只养出了他一个。” 中官正大约明白国师的意思,沉吟道:“这一次,其他人几乎都成了垫脚石,成就了他一人?” 国师平静道:“今后的事情,除却道祖之外,无人能知,但从眼前来看,苏庭是最后的赢家,也是从厮杀中生出的最后一只蛊虫。” 说到这里,国师说道:“你看出了苏庭的变化没有?” 中官正略微摇头,旋即沉吟,问道:“我暂时看不出来,但是否我看出来了,也就到了可以勘破虚实的境地?” 国师点头道:“大约是这个样子。” 中官正微微闭目,片刻过后,摇头道:“我火候还不足,仍须继续修行,此生能否踏破八重天,犹未可知。” 他吐出口气,拱手道:“请国师解惑。” 国师缓缓道:“经此一场,其他人不乏遭受挫败,也有人心生不甘,但却并不认败,可独独一个苏庭,得胜之后,心中之念,已凌云霄。” “国师说的是心念?” “正是。” 国师说道:“一场养蛊的手段,养出了苏庭此时的心境,虽然他的道行还不是众人之首,但他的气势,已压过了众人。” 中官正摇头道:“我还看不出来什么变化,他从一开始便是藐视众人,如今还是这样,哪有什么区别?” 国师摇头说道:“先前他自视甚高,毕竟不曾压住众人,加上本身道行稍低,这一点儿傲气多是空的,如今他依然如此骄傲,却已有了盛会魁首的身份,曾压过了众人,有了依凭,才竖立了真正的心中之念。” 他指着前头,说道:“你看,他面对众人,凛然无惧,在他心中,实则只如同看着一群手下败将,只凭这样的心气,无论放在哪里,都足以令人看重。” 中官正顿时沉默不言。 修行之人,心境至关重要,心气亦是至关重要。 空有本领,而无心气,处处自认不如,那么便办不成大事,也登不得高峰。 若空有心气,而无相应本领,那便是狂妄自大,迟早受挫。 此时的苏庭,在他眼中,还是狂妄,但不可否认,苏庭压过了众人,乃是盛会的魁首,这一份心气,有着依凭,而非空谈。 “心气至关重要,但今后的道路,也至关重要。” 国师说道:“一个心性平庸的人,有了傲视他人的资本,久而久之,也能养出几分心气。而一个心气强盛之人,若无足够的本领,到了最终,难免还是要被这世道,磨平了棱角,归于平庸,泯然众人。” 他看着中官正,说道:“不单是修行人,便是这朝堂之上,市井之间,凡尘俗世,也是一样。” 中官正闻言,若有所悟。 国师收回了目光,心中只是叹道:“可惜一场盛会,本想养出几个人才,能收入司天监中,未有想到,却独独只帮他元丰山,养出了一个充满凌云之气的长老。” 二五六章 心有不服,奈何生不逢时 轻风吹拂,萧瑟生冷。 云迹道人站在高台,俯视下方,看着这大周年轻一代的散学修士,心中充满了感慨,说道:“此次盛会……” 他语气一滞,心中似乎被刺了一剑,蓦地生疼,旋即深吸口气,继续道:“总算圆满落下。” 说完之后,他满含深意地看了苏庭一眼。 小精灵见状,凑近苏庭耳边,道:“他好像话中有话咧。” 苏庭微微点头,含笑道:“看出来了,这次我得盛会魁首,把剩下的人尽数扫平,提早落幕,圆满至极,他心中感激,却又不好当面致谢,只好目光示意。” 说着,苏庭感慨道:“之前总觉得这师侄儿很不上道,现在看来,实则也是个尊师重道的,就是表现得不大明显,总喜欢藏在心底。” 小精灵问道:“是这样么?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儿古怪?” 苏庭肯定道:“我不会看错的。” 小精灵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而在上头,云迹道人收回了目光,扫向众人,道:“此次盛会,诸位可还有什么要与我说?” “晚辈肖某,心有不服!”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声音,大声喝道。 场面骤然寂静下来。 众人目光朝着声音源头而去。 便见那是个四重天的上人。 而这个人,苏庭倒也十分熟悉,正是在杜恒之前,便被他正面轰杀的那个四重天修道人。 苏庭对这人没有太多了解,而实际上,在当时混战之前,这人也确实不甚显眼,藏得颇深,甚至于杜恒这等心思深沉之辈,此前也没有过于重视这位肖某人。 这年轻人,道行仅在四重天,似乎不大显眼,可他传承十分不凡,自身斗法的本领也十分强盛,能力敌五重天的修道人而不显败迹,在当时混战之中,十分显眼。 此时正是这肖某开口,神色冷冽,满是不甘。 云迹道人倒没有意外,也认得这人姓名,笑着道:“肖柏井,你如何不服?” 肖柏井沉声说道:“此次盛会,以猎杀而论,而又准许自相残杀,相互掠夺,这样的手法,虽说能让我等各自尽出手段,终究是道行高深的人物占了便宜。” 云迹道人笑道:“道行高的占了便宜?你的意思是,不该如此?” 肖柏井说道:“世间弱肉强食,道行高深者,俯视众生,本也寻常,但这一次盛会,乃是决出杰出后辈……在场当中,都是年轻一辈,有人修行较晚,有人厚积薄发,眼下道行高的,日后未必成就更高,而我们的潜力,未必低了人家。” 闻言,不少人为之沉默,但也有许多人,出声附和。 对此,苏庭也深有同感,只有一点,不甚赞同。 道行高深的就占便宜? 苏某人道行也不算最高,还不是占了最大的便宜? 他摸了摸下巴,心中颇为得意。 “不谈他人,我肖某所学,绝不逊色于任何人,自认天赋之高,也不低于他人,只因得遇机缘时,年已十三,至今修行十八年,相较之于杜恒、东繁僧人等人,算得是修行日浅,不免吃亏。” 肖柏井看着云迹道人,语气沉凝,略有不甘,亦有自负。 云迹道人笑着说道:“这一点儿,倒也不错,你修行日浅,从而道行比之于他们,稍低一些……但是,现在的你,不如他们,确是事实。” 说到这里,云迹道人语气一沉,道:“潜力之所以是潜力,是还未发掘出来!而他们比起你来,已经发掘了许多潜力,走在了你的前头,这是他们的运势,也是他们的本事。” 肖柏井沉声道:“我修行未过二十年,只须再过些年,我也未必不能踏破五重天,甚至后来居上。” “但盛会举办于今日,便是你的缘法浅薄了。” 云迹道人缓缓说道:“修行人注重缘法,你能踏上修行路,比凡人幸运,是你的缘法,但不代表世间芸芸众生,天资都比你差” “芸芸众生,从来不缺资质上等的人,但难得的是,他们没有这修行的缘法。” “你能修行,是你的缘法。” “而杜恒等人,修行比你更早,是他们的缘法。” “在今年得遇盛会,他们占了优势,也是他们的缘法。” “你已是上人,而其他人甚至还有许多刚刚才踏足二重天的人物,他们的未来,也不见得比你逊色,但此时你胜过他们,俯视他们,你不也仍是自觉理所应当?” 云迹道人看着他,说道:“世间不是只为你一人而已。” 肖柏井脸色变幻,道:“再给我几年光景……” 云迹道人打断了他,道:“那么,又会有另一批潜力不逊色于你,但却还未得以成长的后辈出现。” 肖柏井面色一变。 苏庭也沉默了下来。 盛会之中,众人无不沉寂。 云迹道人这一番话,令人深思。 场面一时寂静,众人多在沉思,思索这司天监道人话中深意。 云迹道人等了片刻,见众人多有领悟,才有继续说道:“到时候,那些个后辈,也跟你一样,自信再有几年光景,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他猛地一挥手,道:“在这世间,生不逢时者,数不胜数,如我云迹道人,天赋不见得胜过你们,但眼下道行之高,凌驾于诸位之上,这便是我的缘法!” “八百年前,天地初定,神位空悬,哪怕凡人也有成神之望,也是他们的缘法,而我等生不逢时,又能如何?” 这一番话来,众皆沉默,仿佛为之折服。 —— 国师居所中。 国师眉宇一挑,看向中官正,道:“难怪你会向我荐他为此次盛会主事之人。” 中官正笑道:“云迹确实不差,若非那位苏师叔搅局,他主事的盛会,想来会圆满落幕。” 国师没有接话,只是说道:“看得分明,是个可造之材,只是不知能否将阴神还阳……这一步至关重要,如若他能踏破此境,凭他的心性见知,比你更有希望踏破八重天的境地。” 中官正也不恼怒,笑着道:“确实如此。” 二五七章 天才与强者的区别 “诸位之中,如肖柏井一般念头的,势必不少,但你们都要记住,司天监的盛会,不会一直为某一个人而停留,除非你的分量,足以撼动司天监。” 云迹道人徐徐说来。 苏庭沉吟不语。 小精灵问道:“这是不是就叫做时不我待?” 苏庭严肃道:“没错。” 而在上方,云迹道人挥袖而谈,语气沉重,心中颇为满意,肆意言谈。 “古往今来,天下间的轨迹,从来不是围着天才后辈来转动,而是围着强者在转动。” “或许你自觉天纵奇才,未来不逊色于任何强者,但你要知道,你潜力再高,终究只是潜力,而非实力!” “天才终究会夭折,强者才能把握一切!” 云迹道人说到这里,才徐徐吐出口气。 而就在这时,东方道了声好。 这一声似是苍老,然而中气十足。 众人四下看去,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云迹道人微微皱眉,他看向了东边城门方向。 而东边方向,老者声音继续传来。 “老夫道行在六重天巅峰,至今多年,而气血衰败,法力减弱,此生无望成就阳神。” “虽说老夫走到了尽头,没有你们的无穷未来,潜力远不如你们这些后辈。” “然而,你们在这世间也只是后辈,在司天监中,一句话的分量也没有,而老夫道行高过你们,无论在哪里,地位都会比你们更重。” “老夫未来不如你们,但此时此刻,真要动手,足以将你们尽数杀绝。” “老夫比你们早生百年,比你们早修行百年,这就是优势,懂了否?” 老者声音直至此时,方是渐消,显然一番指点,已是话毕。 众人颇有深思,而云迹道人脸色不甚好看。 上一任盛会便是那老家伙主事,侃侃而谈,几乎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说了足足三个时辰。 这一次盛会,便是一直与自已争夺盛会主事,最终中官正力荐之下,还是他云迹道人主事。 未想这老家伙上次盛会后,余兴依然没消,记挂着其中滋味,此时竟然越界,抢了自己的风头? 这老家伙话中虽然一直强调潜力不如这些后辈,但却也一直在提醒这些后辈,他这老前辈,本领之高深,足以将众人视作蝼蚁。 云迹道人脸色铁青,不禁心中恼怒,暗骂了声,却也只好接话,道:“先前我司天监这位年已将死的前辈所言极是,你们不要自觉潜力高深,便目中无人。” “在这修行路上,劫难重重,或为他人所杀,或因修行踏错,或因心障缠身,总有许多阻碍,你们虽然年轻,但也未必能走到这位前辈的境界。” “并且,在你们之中,有些人略感自卑,觉得传承低浅,前路坎坷,成就有限。也有一批人,骄傲到了极点……” 说到这里,云迹道人若有若无看了苏庭一眼,才收回目光,继续道:“你们自觉得道成仙,也不过未来板上钉钉之事,但你们可曾想过,你们未必活得到那个时候?” 苏庭感受到云迹道人的目光,本以为是在说自己,但细想之下,自己向来谦逊低调,修行路上勤勤恳恳,云迹道人若是不瞎,便不可能是在说自己。 大约是云迹道人所说那个骄傲到极点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让自己稍加注意。 小精灵凑近他耳边,道:“苏庭,他好像说你呢?” 苏庭摇头道:“不可能,我如此谦逊低调,怎么可能说我?更何况,我是他师叔,他敢说我,那便是欺师灭祖,不会这样的……” —— “天才有潜力,但却非实力。” 国师也深有感慨,道:“再是天纵奇才,也并非不会夭折,数百年间,我已见得太多了……云迹道人能够看得如此分明,以往是我这当国师的,忽略了司天监中的这些个能人。” 中官正没有接话,显然也有几分感触。 “除了无所不知的道祖,统领三界的帝君,以及执掌轮回的阴天子,世间便没有谁知道,今天的你我,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你说得是,这世间总有意外,运气不好了,吃个馒头也能噎死。” “哈哈哈,国师莫要忘了,咱们道行至此,早已辟谷,何至于被五谷杂粮噎死?” “噎死是不至于,但指不定明日就有个魔头忽然疯癫,不要了性命,直接杀入了京城,且本领高深,直接把你我这堂堂阳神真人,都送入九幽阴冥之下。” “国师真是幽默,现在风平浪静,哪来的魔头?” “幽默?” 国师悠悠道:“而听闻北域荒凉之地,魔宗内斗不休,那个道行在我之上的老友,快要被逼疯了,指不定明天就杀入中土来了。” “而且,西方来了个和尚,今天又进宫求见皇帝,老想夺我这国师之位。” —— 一番谈话后,众人各自回到居所。 今夜将有国师现身,送得众人一程。 而苏庭回了居所,匆匆收拾,便想直接去元丰山道观走一趟,不像其他人那样热切地想要远远瞧这大周国师一眼。 但苏庭还没离开居所,门前就有了一人拦路。 “余乐?” 苏庭纳闷道:“你想干啥?” 余乐躬身一礼,恭敬道:“弟子恭喜师叔祖得此盛会魁首,或许师叔祖并不放在心上,但此次以三四重天的道行,争得魁首之位,着实让弟子受益匪浅。” 他一直当苏庭隐匿自身道行,自封本领,去争夺盛会魁首,也有为后辈演示本领的念头,故而心中十分尊敬。 苏庭却心中十分纳闷,不知他这受益匪浅的意思,从何而来,但也知晓余乐正在亏赞自己,心中颇是满意,点了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深长地道:“孺子可教也,不枉师叔祖一番苦心。” 余乐愈发感激,深深施礼,才道:“国师有请。” 苏庭身子一僵,心中升起不详预感,他讪讪一笑,呐呐道:“国师才刚跟我分开,怎么又想我了?” 二五八章 巨石!神位! 国师居所当中。 苏庭再一次来,心生不安。 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问题了? 自己交给国师的方法以及精血,对于国师无用? 他正这般想着,却发现国师不在房中,而是在院落当中。 院中有个火炉,内中火焰熊熊,使得院中热浪腾腾。 而国师绕着火炉而行,连走七步,衣衫鼓荡,脚步如雷。 轰地一声! 炉盖崩开! 气焰滔滔! 而国师伸手一捞,便从火焰中取出一物,收入怀中。 旋即火炉气息渐消。 “来了?” 国师站定,衣衫渐平,风也停歇。 苏庭感慨道:“国师本领果然不凡。” 其实单是步罡踏斗,罡风鼓荡的场面,苏庭也能做到,但是国师一举一动,浑然天成,沉凝无匹,就算山崩下来,也阻碍不了他这一番动作,到了这般地步,便令人叹服了。 国师受他一声称赞,不甚自在,道了声:“雕虫小技耳。” 对于八重天的人物而言,这确实是雕虫小技。 而对于寻常人而言,则也看不出玄虚,只是觉得十分不凡而已。 就算苏庭施展开来,在凡人眼中,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但国师当年就是凭借这步罡踏斗的手段,在皇宫中绕大鼎走了一遭,被先帝视为在世神仙,尊为了国师。 —— “今日我唤你来……” 国师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苏庭心中惶惶,略有不安。 国师停顿下来,道:“你似乎心境不稳?” 八重天的人物,可以勘破虚妄,寻常修道人的心思甚至都瞒不过他。但苏庭是个例外,尚未踏破上人境时,便让国师颇有难以看透的味道。 因此,国师此刻也仅是看出苏庭心中慌忙,却看不出苏庭心中所想。 苏庭被他一惊,呐呐道:“哪有什么事情?我不过是在想云迹道人那一番话,着实颇有道理,我纵然是天纵奇才,旷古绝今,但毕竟也只是潜力,尚未发展起来,故而心中思虑甚多。” “……” 国师沉默了下,然后才道:“我找你来,是有些事,与你细说,你也不必胡思乱想,我不过是为你手中那个板砖而来罢了。” 苏庭错愕道:“为了板砖?” 国师点头说道:“司天监盛会,可不是让你们养出强取豪夺的习惯,你从人家手里夺来的法器,须得还给人家……对方已多次与我司天监谈及此事,而我司天监也要交还这法器才是。” 苏庭摇了摇头,说道:“落在苏某人的手,我用得这么称手,哪有那么容易讨回去?而且,这次盛会最可恨的就是他,比杜恒还可恶,没事就偷袭,要么背后打,要么从裤裆下打,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这小子竟然用“卑鄙无耻”四字去形容他人?国师脸颊抽搐了下,脸色古怪,却没有接话。 “想要讨回去也好,就让他自己来夺。” 苏庭恼怒道。 国师沉默了下,旋即问道:“你想要用什么来换?” 闻言,苏庭笑道:“还是咱们国师上道,不愧是司天监的首领,大周境内修行人眼中最敬畏也最可恨的人物。” 说着,他嘿嘿上前,说道:“我知道这个板砖不寻常,沉重如山丘,实际上它就是一座山丘,炼成这么一块石砖,着实不易,只要国师送我些东西,我只要开心了,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也愿意归还。” 国师皱眉道:“你要什么东西?我虽贵为国师,但归我调用的,并非无穷无尽,你若过分了,我也难说。” 苏庭笑着道:“不会不会,我自小便不懂得什么是狮子大开口,只须得十万斤精铁即可。” 精铁! 而非寻常铜铁! 这是由寻常铜铁,历经上百次锻造而得,用以制造刀剑,几乎便是神兵利器。 这十万斤的精铁,真要论来,比之于百万斤铜铁,尤为珍贵。 闻言,国师脸也黑了,道:“你这厮……” 苏庭嘿然道:“这板砖毕竟是法器,若是在京城找某个大将军,把这个卖给他当传家之宝,想来他也愿意来换。” 国师沉声说道:“眼界不同,自也不同。” 在世人眼里,这等法器乃是神仙宝贝,自是价值无量。 但放在修行人眼中,则又不同。 人要饿死时,一碗饭的重量,更胜于万两金。 价值只是相对而言。 “国师难道连这十万斤精铁也拿不下?” 苏庭摸了摸脸颊,旋即叹了声,无奈道:“既然如此,便算给国师一个面子好了,只当国师欠我一个人情。” 国师气急而笑,道:“我的人情,怎是这些玩意儿可比的?你且等着,三日之后,我给你筹备。” 说着,国师伸手道:“将那法器给我。” 苏庭应了声好,正要把板砖交出去。 就在这时,小精灵在他背后露头,叫了声:“欠条儿……” 国师身子一僵,脸色铁青。 苏庭满面无辜,道:“这不是我说的,我自然是信得过国师的。” 说完之后,他回望一眼,跟小精灵换了个眼色,略带赞赏。 国师叹了口气,取出符纸,划了一道,递了过去,道:“三日后用这符纸来换。” 苏庭收了符纸,递过了板砖,笑道:“好咧。” 国师无奈摇头,道:“三日之后,我另有事情交代给你,事先说好,这事没有酬劳,乃是你作为盛会前三,应有的责任。” 苏庭纳闷道:“责任?” 他听了这个词儿,心中觉得古怪,是不是弃了这十万斤精铁,离开京城为好? —— 待得苏庭离去。 中官正才从暗中出来,松了口气,生怕碰上苏庭。 国师将板砖递过去,道:“交还那后生罢。” 中官正取过这板砖,笑道:“给那后生讨回这东西,倒让我们国师被敲了一笔。” 国师无奈道:“这毕竟不是寻常少年,总不能直接夺过来,只好任他去敲了……只不过,这板砖经过我手,倒也让我大约猜测出那年轻小道士的来历了。” 中官正讶然道:“这板砖有什么说法么?” 国师缓缓道:“此术名为巨石,也是千年前的法门了,我守正道门之中,尚有记载,但外界则已少见。” 中官正说道:“这道法门,我也听过,传闻雷部的一尊大神,便有一块雷石,雷霆缠绕,重如山岳,强悍无匹。” 国师点头道:“现今雷部之首,是我门中的祖师,但我曾听恩师提过,当年封神之时,这个位置便是你口中那位大神应有的神位,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神位移换。” 他这般念着,想起恩师早年所言之事,心头不禁沉重了几分。 二五九章 元丰道观,绘制雷符 见过了国师,苏庭便离了司天监。 其他人还在等候今夜面见国师。 但苏庭却不大想要见他,骑着自家的马车,前往了元丰山在京城的道观。 还未临近道观,苏庭远远便见道观前头,两侧站着好些个修行人,多是上人之辈,只有少数才只是二三重天的道行。 “恭迎二老爷。” 余仁当头一拜。 其余人纷纷随之拜礼。 这一礼多有心诚,少有虚假。 哪怕六重天的人物,也对盛会魁首的这位外门长老,心生敬服。 毕竟盛会之中,聚集的大周当代修行人里,不乏是有五重天巅峰的人物……虽说苏庭道行浅薄,但他能够从中获得魁首,占得首位,便足以让人心生敬服。 哪怕如余禁这般,也不由得心悦诚服。 “好好好,都是好后生。” 苏庭心中十分高兴,难得大方了一回,从马车里那箱金银珠宝里头,取出了十来锭金子,分于众人。 “来来来,你们都拿着,二老爷今儿个高兴,又没带红包,这些金子就当见面礼了。” 众位元丰山弟子,面面相觑,心中古怪,却也都伸手出来,怔怔接过金子,只是心中犹自茫然。 他们都是修行人,心中看重的是能够增长修为的天材地宝。 他们在世人眼中,也着实堪称神仙中人,这些金银之物,不说是视之如粪土,却也相差不远。 实际上,如元丰山中,精通炼药的长老弟子,也有一种手段,足能点石成金。 这金银之物,堪称用之不尽。 只是天材地宝,才是修行人眼中的宝贝。 但二老爷今日每人送一锭金子,这莫非有什么讲究? “别客气别客气,礼虽贵重,也仅能聊表心意。” 苏庭送出了这些金子,心中稍有几分心疼,放在以前,这十几锭金子都能保他们姐弟二人好些年吃喝不愁了。 但想想身后那一车的金银珠宝,再想想如今自己也是上人境的高手,心中勉强是安稳了下来。 他看向小精灵,悄声道:“看见了没有,我在这元丰山中,身份高,地位重,这些个后辈多么恭敬,远远就结队来迎了。” 小精灵纳闷道:“上次也没见他们这么热情啊,除了那个余仁,也没见其他人理你。” 苏庭嘿然道:“这是当然,以前这长老空有虚名,他们心有不服,现在名副其实,心悦诚服……说到底还是我凭借真本事夺得盛会魁首,让他们刮目相看。” —— 入了道观之中。 此次前来,这些个后辈,着实是热情了许多。 大周朝廷年轻一辈的魁首,对于他们这些元丰山弟子而言,或许看得还较轻。 毕竟他们有着完整的传承,诸般功法,万千道术,俱都十分不凡,而门中天材地宝甚多,且有着历代以来不断钻研的教导方法,且教授指点的长辈,从上人到真人,甚至也有半仙之辈,教授后辈。 这样的背景,也确实让他们有傲视寻常散学修士的底气。 如果苏庭是六重天的道行,修为力压众人,夺得魁首,反而他们会看得轻了几分……可偏偏苏庭连五重天的道行都未有达到,却几乎将内中对手,尽数扫杀。 这样的手段,就算是元丰山中,能在五重天之内,办到这一步的,也寥寥无几。 这位二老爷,在此次盛会中,展示了他的本领,也展示了他的潜力。 此时这些余字辈的后辈,不是敬畏此时的苏庭,而是敬畏今后极有可能成就阳神真人的师叔祖! 对此,苏庭心知肚明,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众人如此恭敬,教他心中颇为畅快。 “接风洗尘?今夜宴会?可以可以,菜色如何?” “什么?素菜?” “这是不是元丰山里头,洞天福地当中,用灵水浇灌,用妖王作花肥,用仙土作栽培,从而养出来的仙品大白菜?” “你说的啥?从京城里买的?” “等会儿,二老爷我想起来了,今夜还有些事情,下次再说,下次再说。” “你给我安排个房间,给我准备一枝符笔,朱砂,符纸。” “另外我还有件事,我那两匹马价值不菲,马车里还有不少金银珠宝,你们派个修成阴神的上人过去守夜,免得被哪个小毛贼偷了……再等会儿,派两个上人过去,要是派一个,我怕他监守自盗。” “没什么吩咐了,就这样好了,对了,那大白菜可以先准备点儿,我这只鸟儿不吃虫,喜欢吃大白菜。” —— 余仁呐呐应话,离开了房间,此时仍是满面茫然,犹自回不过神来。 而苏庭见余仁离开,而小精灵和小白蛇被他打发去吃大白菜,房中就自己一人,才神色渐渐严肃下来,没有了往日的吊儿郎当。 他站起身来,微微闭目,取出八十一张符纸,色泽淡黄,旋即又取出笔墨,墨水当中,已然混合朱砂。 朱砂属阳,益于雷火。 法力运转,注入符笔之上。 道观之中多有上人,也不乏懂得绘符的人物,符笔自然不少,其中也不乏法器级数的。 苏庭毕竟乃是师叔祖一辈的人物,且如今也受得众人心中认可,故而这一枝符笔,也在法器级数。 “果然得心应手。” 苏庭心中满意,将符笔一按,沾染朱砂墨水,接连画符。 他对于阵法,一知半解。 而阵法与符法,有许多相通之处。 他如今的符法造诣,已不算低,尤其是踏足上人境之后,阴神凝成,对于符文的效用,一笔一划勾勒所产生的变化,已然知晓得十分清晰。 故而他接连画符,九九八十一张符纸,俱是雷符,威能强盛。 “我以法力画符,比以往着实强盛得多。” “而且这枝符笔,也颇顺手,让我绘符顺畅,竟也增添威能一二分。” “八十一张符纸,封住四面八方,且贴上符纸的位置,如符纸纹路的走向,交相辉映,如同一张巨大的雷符。” “这样的手段,也算一种另类的阵法了。” “仅仅用以护法,大约是够了,用以遮掩他人窥探,想来也足够了。” 他这般念着,神色凝重了两分。 二六零章 炼制斩仙飞刀! 道观当中。 居所之内。 符纸封住了四面八方,并交相呼应,以符纹的轨迹而张贴。 这雷符以苏庭法力绘画,经符笔书写,借朱砂显迹,在上人境中,威能已是不浅。 就算是云迹道人亲来,也不能一瞬之间破门而入,更不能窥探其中。 除非是国师这样的人物在窥探。 但国师这样的人物,若有窥探之意,那么苏庭脑海中关于陆压的传承,必有响应,故而此时也算稳妥。 “余字辈的那些个家伙,不敢轻易打扰我。” “而这道观毕竟是元丰山的地方,也是在京城之内,司天监治下,也不会有什么外敌来攻。” “算是个难得的闭关之所。” 苏庭稍觉满意,他之所以在盛会之后,立时离开司天监,来到这道观之中,自然不是他对元丰山有多么深厚的归属感,也不是他对司天监有多么不满。 而是因为,他得了葫芦之后,心中早已急切难耐。 自凝就道意之后,他以飞剑之法温养的神刀,便近乎大成。 时至今日,修成阴神,凝就法力,他的道路,与剑仙再不一样。 寻常修行人,到了这一步,或竭力打磨此剑,力求锋芒,或收入体内,渐渐融于己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本命飞剑,走向剑仙之道。 而苏庭虽然借助这炼制飞剑的法门,但从一开始便是在炼刀。 刀已大成,他的道路,与剑仙再不相同。 神刀须得有载体。 而载体落在了盛会魁首所应有的这个葫芦当中。 苏庭不知道这个葫芦来历如何。 但他知道这个葫芦,极为不凡,因为他看不透这葫芦的材质。 单论材质,在苏庭见过的诸般法器之中,无一可比。 唯有神刀,以及五行甲,才能与之相比,但这三者都是一样,都是无法用法器或者法宝去衡量,难以看透虚实来历。 “跟我称兄道弟的那老家伙说过,这个葫芦经过高人炼制,必成法宝级数,就算不加以炼制,单凭这材质非凡,其玄妙之处,也可堪比上等法器。” “如此葫芦,这般不凡,用以盛装我这神刀,也算足够。” “这便不至于因为承载不住,被这神刀锋锐,伤得千疮百孔,功亏一篑。” 苏庭深吸口气,心中略微紧张。 毕竟他接下来要动手炼制的,或许将是自己今后修行道路上,最为依仗的宝贝。 而且,他也可算是第一个运用这种方法,炼制斩仙飞刀的。 因为陆压生来便非凡人,乃是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自诞生于世,便有大法力加身。 斩仙飞刀乃是以神铁修炼,采日月精华,夺天地秀气,颠倒五行,至工夫圆满时,如同黄芽白雪,即是飞刀。 而要采日月精华,夺天地秀气,并颠倒五行,用于这神刀之上,也只有陆压这样的大法力方能施为,别说是苏庭这么点儿道行,就算是苏庭修成了阳神的真人,多半也力不从心。 但陆压不知是在尝试一种新的法门,还是为后来传承者着想,故而运用了这样的炼制手法。 这一种特殊手法,也算得是为苏庭这般道行由浅而深的修道后辈所准备的。 “希望不要废了我这无数心血。” 苏庭微微闭目,心中这般念着。 毕竟陆压是个在传承之中,连修行功法都没有准备的人物。 这早已在苏庭心中立下了不靠谱的印象。 —— 静室当中。 苏庭盘膝而坐,神色肃然,双目微闭,心神沉入识海当中。 识海当中,阴神也已显化,变作一个身形虚幻的苏庭,双手交叠捧于小腹,而掌心正有一个红色葫芦,光芒闪烁,氤氲莫名。 内中的传承,关于斩仙飞刀的一切记载,不断浮现,与阴神交会。 过了半晌,苏庭蓦然睁眼,取过葫芦,放置身前,用法力运转,悬于半空……接着,他又取过神刀,放在葫芦口上。 这个葫芦,材质不凡,晶莹如玉,而触之似木,通体红润,仿佛还在生长,生机勃勃。 至于神刀,仅两指来宽,约七寸来长,通体漆黑,看似寻常,实则锋芒内敛,不显于外。 “落!” 苏庭紧紧咬牙,缓缓操纵神刀,试图落入葫芦当中。 只是,神刀固然仅是两指来宽,未足七寸之长。 但葫芦口却是更为狭小,不够宽阔。 若是强行压下神刀,兴许神刀锋芒,便将这葫芦口切开。 他不敢强行施为,只运用内中记载的法门,不断炼化神刀,以雷霆法力,不断冲刷。 时候一点一滴过去。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三个时辰。 五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 一天。 两天。 三天。 —— 时日过得极快。 余仁等人曾前来求见苏庭,但却被那雷符所阻。 他们心知二老爷在闭关当中,而且必是极为隐秘,故而闭关之前,甚至没有与他们明说。 因此这些时日,他们没有来寻苏庭,生恐打扰了二老爷的修行。 倒是余仁心细,知晓苏庭在盛会之上,才刚突破上人境,此时修行,倘如是稳固阴神倒也罢了,万一是急功近利,生怕出现什么差错,故而寻来三位师兄,与自己护在院落四方,时刻护法,避免外人来扰,也避免二老爷修行之上有什么差错,可以及时援手。 只是他们心中颇为不解,甚至不满的是,二老爷来到了元丰山的道观,为何还如此谨慎,布下阵法来修行? 而且这一场闭关,既然如此长久,不与他们说明,自然也会被他们察觉。 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 而实际上。 苏庭此时心中更是恼怒到了极致。 陆压传承果然不大靠谱。 只说将修炼至大成的飞刀,锤炼十二个时辰,就足以落入葫芦当中。 可偏偏他锤炼了三天三夜,几乎筋疲力尽,也没能把神刀锤炼到可以化入葫芦的地步。 “三天三夜,也没有半点可以变化的迹象,怎么像是在做无用功?” “再这么下去,我得耗尽法力,开始伤及根基了。” “难道就这么收手?” 苏庭心中不甘,暗道:“我已炼制三天三夜,难不成要就此放弃,徒作无用功?但继续炼下去,我法力不济,必定伤及根基。” 说到底来,他终究还是初入此境,堪堪踏破四重天,才刚修成阴神,凝就法力。 但真要论起来,他所学乃是雷部真传,又是凝就道意,且根基打得牢固,自身法力之浑厚,尤胜杜恒这等五重天巅峰的上人。 一般上人,如此源源不断消耗法力,兴许三五个时辰便将力竭,不仅是法力耗竭,更是阴神疲惫不堪。 而苏庭已然炼制三天三夜,未有停歇,此刻才有心力不济的迹象。 这本是他足以自傲的底蕴。 然而此时他心中却充满了挫败之意。 正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 忽然之间,神刀蓦地一颤! 刀化神光,仿佛从铁质,化成了一缕气息。 一瞬之间,神刀落下。 从葫芦口中,落入了葫芦之内。 “成了!” 苏庭心中大喜! 二六一章 初步得成!静候飞刀! 炼刀至化,方能化入葫芦当中。 此时此刻,历经三天三夜,总算功成。 “苍天不负苦心人呐……” 苏庭仰面望天,泪盈满眶。 按道理说,锤炼十二个时辰,即可达成。 而寻常上人,这样消耗法力,三五个时辰多半就要耗竭,苏庭自恃法力深厚,故而有恃无恐。 但他未曾想到,这次锤炼足足花费了三天三夜,几乎让他这修行仙法,凝就道意,根基稳固无暇的人物,都几乎法力耗竭,阴神疲累。 “太他娘的刺激了。” 先前他满心挫败,就要为之放弃,未想在放弃的前一刹那,终于炼就功成,这才体会到了其中的艰难困苦,达成之后的巨大欢喜。 此时想想,多半不是陆压传承里头有坑,而是这神刀太过于不凡,并且是不凡至极,到了难以用常理衡量的地步,让苏庭花费了这无数苦功。 但神刀总算落入了葫芦当中。 只是,这还并未功成圆满。 将神刀落入葫芦当中,只是炼化神刀的第一步。 而接下来的这一步,是要炼化葫芦。 这个葫芦也十分不凡,苏庭要将之炼化,绝非易事。 “待我吃些东西补补,继续再来。” 他连忙取出了早已准备的人形何首乌,直接大口嚼食,也不管这是不是暴殄天物。 吃完了这人形何首乌,他只觉腹中热流升起,导入丹田。 但他还不满意,取过了龙虎玄丹,借用龙雀散身诀,从龙虎玄丹之上,散出了些许药效,汲取入体。 接着,他才沉思闭目,炼化药效。 神霄雷府天威法卷! 雷部真传,威势霸道,炼化药效起来,显得无比强悍,仿佛硬生生据为己有一般,将这药效化作了雷霆一般的法力。 —— 苏庭尚在修行当中,准备继续炼化葫芦。 而外头已经颇有惊讶。 余仁等人,本以为这不是二老爷的洞府,且他老人家性情使然,不会闭关太久,未有想到,足足数日光景,也没有现身的迹象。 此外,司天监那边,云迹道人多次亲来传话,请二老爷前往司天监,完成作为盛会魁首应有的责任。 但二老爷仍然是沉默无声。 这让众人心中想法颇多。 而二老爷豢养的青鸟,最近则不断地念叨。 “这个家伙一向是胆小怕事的。” “他在里头肯定没有闭关,一定是在躲事儿,生怕被司天监叫去办事。” 小精灵不断念叨着这些话儿,恼怒的是苏庭没有把她一起藏起来,让她一个人在外头担惊受怕。 小白蛇听她不停念叨,道观里的人也都听得这话,个个神色古怪,白蛇心中不禁惴惴,生怕苏庭出来之后,发现被人败坏了名声,把它也一并处置了。 最近它似乎听到风声,说苏庭不喜欢素菜,喜欢荤的。 这些时日,道观里头的这些道人,也在考虑苏庭的口味。 小白蛇无意间听见那个叫余仁的跟他师兄说过,说二老爷不像是个有心豢养宠物的,养了一只鸟儿和一条白蛇,或许是喜欢鸟肉和蛇羹。 —— 居所当中。 苏庭法力已然恢复,但阴神消耗太重,犹是疲惫,须得休养。 他倒也不急,心神沉入识海,阴神捧着葫芦,便在温养当中。 又过了半日,才算恢复完成。 法力充盈,阴神气盛。 此时的苏庭,恢复到了全盛之时。 他神色凝重,取过葫芦,开始真正炼化。 这一步炼化,跟在国师居所那里,并不相同。 在国师眼前,他炼化葫芦,只是初步炼化,可以运用此物,收为己有,不会如那搬砖一样,被人夺去后,便被他人轻易使用。 但此时的炼化,这是要跟先前炼化神刀一样,炼到得心应手的地步,才算圆满。 到了那时,葫芦内外,俱都是苏某人的气息,而神刀之上也都是苏某人的痕迹,两者都尽数炼化,葫芦不会压制神刀,而神刀锋锐也不会伤及葫芦。 直到这时,葫芦才能真正承载内中的神刀。 “不会又是三天三夜罢?” 苏庭抱着这样的想法,深吸口气,继续炼化。 这是水磨的功夫,走不了捷径,取不了巧。 时候仍是一点一滴过去。 葫芦确实如他之前所想,难以炼化。 这一次来,苏庭足足花费两天两夜,才算炼化圆满,直至如臂使指,对着葫芦有了几分得心应手的味道。 “好好好。” 苏庭心中虽然觉得枯燥且烦闷,而且疲累不堪,但完成之后,心中喜悦万分。 陆压传承之中的记载称,用飞剑炼成的宝刀,要彻底炼化,须得十二个时辰。而那葫芦作为载体,材质必定不低,须得炼化三个时辰以上。 这其中颇有含义,也即是说,能够堪当载体的葫芦,势必材质不凡,炼化起来,不低于三个时辰。换一句话说,三个时辰之内便被炼化,其材质也当不得斩仙葫芦的载体。 而如今这葫芦炼化了两天两夜。 至于神刀,则是三天三夜。 炼化越是艰难,便越是代表材质不凡。 或许今后的斩仙葫芦,要比传承之中记述的,更胜一筹……至少在材质上,已经超出了许多。 “虽然不知前生时候,那传说之中的斩仙葫芦,是何等材质……但我这葫芦与神刀,其材质都远远超过了记载里头所要求的材质,比标准材质,要高出了许多倍,正是高配版。” 苏庭心中甚是满意,微微闭目,感受其中变化。 然后,他呆了一下,略感错愕。 要使斩仙飞刀得成,须得神刀与葫芦相合,不分彼此,从而化灵。 要做到这一步,须得耗费许多功夫。 但苏庭如今已成阴神,可以勉强运用。 只是真要让神刀与葫芦相合,须得这两种宝物,继续磨合。 按道理说,须得七七四十九日。 但如今神刀材质不凡,锐气太盛,而葫芦也材质不凡,内中沉重……单是炼化便比预料之中,耗费了许多时日,那么这磨合的时日,须得多久? 苏庭苦笑道:“果然是好事多磨。” 炼制斩仙飞刀的期间,他甚至连这神刀都不可动用,算是失了一大臂助。 这就如同修炼闭口禅,修得功成,方能施展,期间若是开口,即是破功,从而功亏一篑。 不过好在这斩仙飞刀的“闭口禅”,时日还能在接受范围当中。 想来最多也就一年半载,不会太长。 比起真正闭口禅,数十年不开口,总好多了。 更何况,传说中那些炼宝的阳神真人,要炼就一尊法宝,耗时数年,乃至于数十上百年,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了比较,才算满意了几分。 “总算大功告成,只待时日一到,我在这世间,便可以横着走了。” 苏庭心中满意,起身来将那些雷符逐一揭下,笑道:“可以出关了。” 二六二章 二老爷忘了件事! 这次闭关,足足耗费了七八天的光景。 炼制神刀,使他法力耗竭,阴神疲惫。 而勉强恢复之后,要炼制葫芦,又再度消耗法力至枯竭的地步,阴神疲累到临近界限。 接连两次消耗,若非他所学不凡,根基稳固,也着实吃不消。 但现在反倒是得了益处,使他法力更为强盛,阴神更是凝实,一身修为,隐约是涨了一线。 其实这种修行方法,并不可取。 没有把自身法力和阴神,压榨到极限,便起不到这样锤炼的作用。而若是压榨到极限,一个不慎,容易伤及自身根基,也容易被外敌趁虚而入,招致杀身之祸。 苏庭今次只是要炼就斩仙飞刀,才如此拼搏,但获益确实不小。 就算这七天七夜当中,他是专心致志地修行,道行的进益,也不会比这次更高。 “不错不错。” 苏庭揭下了雷符,打开了房门,走出了外头。 待看见外头的场景,不禁略感错愕。 只见四位元丰山弟子,立在前头,见苏庭现身,松了口气,施礼道:“恭喜二老爷出关,道行更进一步。” 苏庭闻言,欢喜道:“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诸位元丰山弟子,包括余仁在内,实则道行都比苏庭更高,岁数也不见得比苏庭年幼,听得二老爷这般回话,俱都心中古怪。 虽说是有一层身份相隔,但这话怎么听来都十分别扭。 只有余仁先一步回过神来,道:“谢老二爷夸赞。” 苏庭略微满意,冲他点头,旋即目光一瞥,落在了那小精灵和小白蛇身上,微笑道:“此次闭关,我本以为几个时辰便罢了,未有想到,居然耗费了数日之久。” 实际上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那雷符作为阵法封门,便是他谨慎起见,要稳妥一些罢了。未有想到,神刀和葫芦材质都是这般不凡,让他苏某人炼化了这么些天。 好在他确实是法力深厚,远胜他人,才能坚持下来,勉强功成。 “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就好。” 小精灵这般念了两声,语气古怪。 小白蛇儿演技稍差,躲躲闪闪。 苏庭见状,心中纳闷,摸着下巴,道:“就这么短短几天,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 小精灵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小白蛇忙是摇头摆尾,翻了个肚皮出来,然后尾巴摇呀摇,示意自己是条母蛇。 苏庭嘿然道:“没有?那你们怎么有点儿古怪?” 他正要进一步问话,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声音。 “司天监云迹,来请苏师叔。” 这声音沉厚,传入道观之中。 听闻这话,场中都静了一下。 “司天监?” 苏庭神色露出犹疑之色,心里不大愿意见他。 因为这一去,多半就是国师所言,要他履行作为盛会前几名的责任。 苏某人不就是参加个盛会,没事去担什么责任? 就算是当了元丰山的外门长老,也没见元丰山强行说要他履行什么狗屁责任。 他心中盘算着,反正又没签合同,大不了跑路,离开京城也就是了。 不过想起自己用板砖换来的十万精铁,还拿捏在国师手里,不禁垂头丧气。 “说好的三天,我这都闭关七八天了,说不定那所谓的责任,早有人帮我担了。” 苏庭这般想着,心情好了不少,旋即出声应道:“师侄儿,你在外头等着,师叔我洗漱洗漱,沐浴更衣,吃碗饭,泡壶茶,忙完了再出来接见你。” —— 道观之外。 云迹道人出声之后,有元丰山道人前来接见。 这已是他第三次前来。 这道人依然跟先前一样,推托说是二老爷正在闭关修行。 云迹道人总觉得这位苏师叔是跟国师达成了什么共识,如今反悔,因此避而不见。 才这般想着,正要回去复命,便听得内中传来苏庭声音。 “师侄儿,你在外头等着,师叔我洗漱洗漱,沐浴更衣,吃碗饭,泡壶茶,忙完了再出来接见你。” 云迹道人呆了半晌。 苏师叔这忙的都是什么要紧事儿? —— “余仁,我这一去,你今后要照顾好众位师兄弟,也要照顾我那两匹马儿,还有那几只小精怪,万一我没回来,那里头的金银财宝,你们几兄弟各自分了……” 苏庭抓着余仁的手,情真意切,发自内心地感慨。 余仁受他感染,心中黯然,道:“二老爷,有什么事情,咱们元丰山或许可以解决,不必独自面对。” 苏庭闻言,眼睛一亮。 小精灵却纳闷道:“你这是要交代后事么?这次去见国师,人家也没说让你去送死呀……” 苏庭神色不甚好看,怒道:“我二老爷的,交代一下门中后辈,关你什么事?” 说着,他看向余仁,终究是欲言又止,叹息一声,牵着小精灵走了。 —— “余仁师兄。” 直到苏庭走后,其他几位被情绪所感染的道人,才醒悟过来,其中一人忽然惊叫道:“我的符笔……” 余仁怔了下,道:“二老爷没有还给你么?” 那道人忙是摇头,说道:“你把我的符笔借给了二老爷,他出关之后,你也在这儿,他什么时候还给我了?” 说着,这道人便要往前追去,把符笔索要回来。 “慢着。” 余仁苦笑道:“二老爷多半是忘了,但咱们当后辈的,找长辈讨要东西,未免也太失了礼数,还是等二老爷回来,等他自己想起来了,主动归还好了。” 那道人这才退回,无奈道:“这符笔可是法器,我身上总共也才两件法器,如今还仰仗着这符笔绘制灵符呢。” —— “你没事这么深情干什么?” 小精灵看向苏庭,疑惑道:“你压根就不是送死的,没事交代什么遗言?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还是你想要转移他们注意力,掩盖什么事情?” 苏庭怒道:“我当二老爷的,交代门中后辈,怎么了?” 见小精灵还要回话,他忙是拉了过来,低声道:“有什么话,等咱们去了司天监再说。” 二六三章 作为盛会魁首的责任! 司天监中,国师居所。 “你倒是清闲,闭关七八天,道行还涨了两分。” 国师正在修行,听得苏庭前来,方是停下了,打量了苏庭一眼,见这个家伙气色不错,道行隐隐涨了少许,看来倒真是闭关用功,而不是闭门不出,躲避责任。 苏庭呵呵笑道:“我初成阴神,法力凝聚,堪堪踏破此境,总要稍微巩固一番,不好过于疏忽。毕竟这一层境界,乃是越过人身界限,成为人上之人,再非凡俗修行者,如同鲤鱼化蛟龙的一步。” 这话说来倒也不错,毕竟踏破上人境,已经脱出了人身的界限,与普通凡人相比,算是另一个层次的生灵了,也算是踏足了另外一番天地。 然而这话听在国师耳中,略感古怪,似笑非笑地道:“你要不解释,我倒也信了,你这么一解释,反倒是画蛇添足。不过你也不必担忧,我既然没有主动去探查你的闭关之处,也就不会理会你这次闭关究竟是为了什么。” 偌大一个京城,算得是繁华无尽,城池广袤。 然而对于国师这等人物而言,只须阳神外放,便可察知京城的许多事情。 哪怕这里国运昌隆,且元丰山道观非是寻常地方,但国师近乎人仙之境,真要专注于某一处地方,察知其中事情,也绝非难事。 苏庭此事,他没有主动运用阳神探知,也是碍于苏庭的身份,没有逾越修道人的本分。 “哈哈哈,国师果然识趣。” 苏庭被他道破心思,也不恼怒,只是笑道:“原本我只是稍微闭关两日罢了,未有想到这次闭关,心有所悟,一个沉浸其中,就过了这么些天,果然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其实我这些天,也记挂着国师所说的事情,这不刚一出关,便急急忙忙来寻国师……” 说着,他近前来,略带期待地问道:“过了时限,国师不会把这责任交给了他人罢?这我可不喜欢,我这人一向是有责任便要担起来……” “呵呵……” 国师扫了他一眼,察觉出他眼神中的期待之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没事,我给你留着,就等着你能喜欢。” 苏庭闻言,暗叹一声。 都说过时不候,这都过了好些天了,有事就不能找个人随便代劳么?司天监这些官家机构,就是这么死板,一点儿也不懂变通。 —— “历代盛会,前十之列,可算是半个司天监的人。” 国师看向苏庭,说道:“当然,这并非让你们进入司天监,只是给这些个散学修士一个机会罢了,而对于你这位元丰山外门长老而言,想来也看不上司天监的小职位儿。” 苏庭问道:“那么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去办事了?” 国师平静道:“以后去不去自然随你,但这一次,你不能推。” 苏庭叹了口气,也算认命,问道:“这次是什么事情?” 国师缓缓道:“杀人。” 苏庭怔了一下。 “杀人?” “不错。” “这倒怪了,司天监在大周修行人眼中,就好比平民百姓眼中的官府……你们严禁修行人自相残杀,严禁修行人在大周境内触犯律法,现在居然想让我去杀人?” 苏庭嘿然笑了声,道:“你们的本身就有执法的权力,而且高人甚多,上人也有,真人也有,想要杀人,也不必压在我这么个初成上人境的后辈身上罢?”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国师缓缓说道:“这一次让你去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当然,并不是让你去送死。让你杀的人,并不是什么道行深厚的老魔头,而是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你多半也都眼熟。” 苏庭讶然道:“难不成是这一次参与盛会的?” 国师点头道:“正是。” 苏庭问道:“如此,司天监何不在盛会之中,把他们拿下?” 国师笑了一声,往前走去,走出门外,来到院落,方是止步,负手而立,悠悠说道:“细水长流,怎好竭泽而渔?” 苏庭闻言,心中便已明白,国师意有所指,指的是下一次盛会,下下次盛会。 “我司天监的盛会,是要聚敛天下之中,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一来便于登记造册,日后便于管理,二来可以将这些修行人的诸般讯息,各种本领,俱都记下,日后若有需要,调出记载,便有迹可循,有法可依,便是降服也能简单一些。” 国师这般说来。 但苏庭听出他话中仍有未尽之言。 想来是盛会魁首所获的葫芦,还潜藏着什么隐秘。 但这隐秘,元丰山都不知晓,只是略有猜测,守正道门命司天监举办盛会,暗中另有想法,绝不仅是表面上那点儿念头。 “每逢盛会,聚来天下散修,其中便不乏犯罪作恶之辈。” 国师说道:“他们有些本身就是恶类,偶然得遇机缘,修得法门,故而为所欲为。但也有一些,骤然修行有成,自觉凌驾众生,行事张狂,无有顾忌,便容易触犯大周律法……这些人当中,有些已被通缉,有些则未有通缉,但司天监也都查知了他们的罪责。” “正如你所言,司天监对于修行人而言,便如官府,既然知晓这些罪恶之辈,便有责任让他们伏法。” “只是,盛会就是盛会,以后还要举办,不能做得太明白。” “否则,下一次盛会,便有许多人,不敢来了,那便没什么趣味了。” 国师微微一笑,看向苏庭,道:“需要借刀杀人。” 苏庭摸着下巴,一时没有回话。 司天监这次盛会,让个各方修道人互相争斗,难免生出摩擦,便算是埋下原因? 事后出现杀戮,就算当真传了出去,便也只当是双方在盛会之中有所冲突,有了个原因,不会让人怀疑到司天监的头上。 “如果,大周年轻一辈里,本领最高的这几人……就是罪犯呢?” 苏庭忽然问道:“总不至于让我们自己杀自己?” 国师淡然道:“固元丹的秘方,是本门独有,内中添多一种剧毒,谁又能发觉?而且,毒发之日,在三月之后,两年之内,而毒发之前,没有征兆,谁又能猜得到是司天监的手段?” 他看向苏庭,笑着道:“毕竟不是每个罪犯都会成为盛会前列的人物,所以死的不一定是盛会前十的人物,并不算显眼……历代以来,也就只有两个夺得盛会魁首的,毒发身亡而已。” 他笑意吟吟,不怀好意。 苏庭脸色僵了一下,难看至极,而在心中,仿佛奔腾过一万匹高头大马。 二六四章 国师想要提了裤子不认账? “你要谨记。” 国师说道:“你们作为大周年轻一代中,除却仙宗道派之外,最为出色的年轻俊彦,日后行事,务必要有自知之明。今日让你们去杀这些穷凶极恶之辈,便是让你们心中有所警惕,日后不要落到了如他们一样的下场,被我司天监所灭……” 苏庭闻言,顿时不满,说道:“这话你跟那几个说过了就成,咱们都是自家人,同辈的兄弟,你跟我说这些场面话干什么?我在落越郡可都是奉公守法的,方庆一直对我十分夸赞,当地雷神庙的庙祝松老将我视如己出,后来去了坎凌,坎凌县令还经常接见我,夸我安分守己,没有为非作歹,你不该跟我说这些场面话的。” 国师呵呵笑了一声,道:“自从落越郡那个捕头来到了京城,经过朝中官员,上禀司天监后,我司天监里就有你的名字,云迹道人亲去探访……你那点儿破事,谁不知道?若不是念着你出手情有可原,我就算不能杀你,也得把你绑起来,去元丰山问罪。” 苏庭翻了个白眼。 小精灵就躲在后头,听得心花怒放,几乎就要拍手称快。 “行了,我好歹也算是半个官家的人了,过去的事提它干什么?” 苏庭看了过来,问道:“这次让我杀谁?” 国师说道:“原本给你准备了好些个,但你既然闭关了一段时间,就给你换了两个。” 苏庭心中欢喜,暗道:“果然躲了一躲,是有好处的,杀人都能杀少两个,我苏某人一向就不是好斗的人。” 国师缓缓说道:“鉴于你在闭关修行,想来道行会高两分,原本给你准备的三个上人,以及五个凝法修士,让我撤下了,现在给你留了两个上人。” 苏庭听得高兴,笑道:“多谢师兄,还是师兄顾念兄弟之情。” 国师听了十分受用,旋即说道:“之前三个上人,都在四重天的道行,现在两个,则都是五重天的本领。” “好好好……” 苏庭随口应了两声,然后怔了下,骂道:“好个屁啊!我才四重天的道行,你让我去找人家五重天道行的恶类斗法?而且一次还两个?你当这是好事成双啊?” 国师深以为然,点头道:“除恶即是行善,这是两桩大善事。” 说着,不待苏庭再次开口,他拍了拍苏庭的肩头,道:“你既然是盛会魁首,总该担起责任,而且你的本事,大家都有目共睹,不会输给五重天的人物。” “不会输也不代表稳赢好吧?” 苏庭恼怒道:“在盛会上面,我有恃无恐,还不是仗着死不了?这次可真是要打生打死的!苏某人就算本领再大,也绝不冒险!” 这话倒不是为了讨价还价故意说的,而是他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 如非必要,绝不冒险。 就算冒险,也在死不了的前提下。 盛会归盛会,总归是死不了。 但这次是生死之争,谁知道人家还有没有保命的本事,压箱底的令牌? 最最重要的是,他刚刚炼制斩仙飞刀,将神刀沉入葫芦当中,正在温养的期间,不能运使神刀,否则功亏一篑。 失了神刀,几乎等同于失了一臂。 “不去?” “不去!” “你看看第一个人是谁?” “不看!” “他叫杜恒。” “嗯?”苏庭眉头挑了一挑,然后嘿了声,道:“杜恒又怎么样?他虽然与我不合,但屡次交锋,受挫的全是他,又不是我,只要他现在不来找死,我也就不去找他麻烦了。” “可他一直想要找你的麻烦。”国师说道:“此次盛会,成就了他的名声,毕竟是年轻一辈最为出色的人物之一,道行最高,风度不凡,折服了不少人,名声比你更好……他领着手下几个上人,在京城之后,准备伏杀于你,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你在京城待了这么些天,无奈退去。” “还想伏杀我?”苏庭嘿然一笑。 “他不仅想要伏杀你,而且想要咒杀你。”国师说道:“他如今名声不小,在年轻一辈中,颇有声望,已放出话来,要寻你来时的踪迹,沿着你的根底,寻到你的老家,知晓你的姓名,再动用咒术,将你咒杀。” “果然是够狠。”苏庭冷笑了声,看向国师,说道:“你说服我了。” “你杀了杜恒之后,另外一个自然也不在话下。”国师缓缓说道:“只不过,你闭关太久,多了几日时候,他们离开京城已经远了,现在只有大致的位置,等你赶到了,他们又不知去了哪方……所以,现在我给你一道令牌,象征你盛会魁首的身份,可以从司天监在各地的眼目中,得知他们的消息。” 说着,国师随手丢了一面令牌过来。 令牌是木质,并不算珍贵,只是烙印了国师的法力,故而显得不凡。 苏庭心中吐槽了一下,才把这令牌收起,到了如今他也明白,虽说那元丰山长老的令牌十分不凡,但像是云迹道人那样可以认出来的,倒是不多。 这也是因为云迹道人修行上百年时日,阅历不浅,加上出身道门,才能认出这道门圣地象征的令牌。 “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我要动身前往守正道门。” 国师看向苏庭,道:“这两个人,你尽快杀了,不要让他们再次作恶,你要是放任他们,那么下一次作恶的罪责,便要你记在你的身上。” 苏庭无奈道:“这不是无赖嘛?” 国师笑了声,又道:“等你什么时候道行深厚,胜过了我,便可以更改我司天监的规则……至于现在,好好听话吧。” 说着,国师又道:“这两人如今的所在,以及这次盛会当中收集他们的消息,无论是本领还是来历,都颇为详尽,也包括了他们作恶的事情,你仔细翻看一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苏庭有气无力地应道:“知道了……” 说完这话,他发现国师似乎便要动身离开,心中一急,道:“停下!不要耍赖!我的十万精铁还没付账!吩咐了事情就想走,你这是完事了之后,提了裤子不认账么?” 二六五章 仿造番天印! 国师终究是国师。 司天监之首,执掌大周朝廷秩序的人物。 堂堂八重天巅峰的道行。 区区十万斤精铁,又不是十万斤灵丹妙药,稍微动用几分在朝堂上的权势,倒也不在话下。 只是这十万斤精铁,比苏庭想的要小了些。 原本以为十万斤精铁,体积巨大如山。 但实际上,这些精铁,本就是千锤百炼,内中沉密,本身就极为沉重,十万斤精铁,并没有苏庭现象中那么巨大,但也并不小。 “好好好。” 苏庭嘿然道:“也算满意。” 小精灵疑惑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十万斤精铁,就算你扛回去,也是费力……而且,你要带着这十万斤精铁,马车都要压塌了。” 苏庭看了她一眼,道:“我自有妙处,不然没事拿十万精铁压着我自己干什么?” 小精灵问道:“什么妙处?” 苏庭说道:“我用什么东西换来了这精铁?” 小精灵说道:“板砖。” 苏庭点头道:“那个板砖,本体该是一座山丘,被炼成一块板砖,但依然沉重,如山丘一般,被它砸了一下,就如同被山撞了一回。若不是苏某人厉害,换一个上人,指不定一个板砖,脑袋都敲碎了。” 他看向小精灵,说道:“但我之所以愿意把板砖交出去,是因为我还看不上那板砖的材质。” 小精灵恍然道:“你要用这精铁,炼成一块板砖?” 苏庭哈哈笑道:“聪明!想我十万精铁,炼成一块板砖,势大力沉,凶悍无匹,看我麻袋一套,背后一块板砖砸了过去,除非他是阳神真人,否则,就算是六重天上人,也得一板砖把他砸成死狗!” 他这般想着,愈发高兴,十分欢喜。 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才仅一万三千五百斤,他苏某人这就十万斤精铁,想想就激动……只不过,如意金箍棒那是定海神珍铁,属于神铁之流,真要跟他这凡铁还是不好比较。 “那你有炼制的法门么?难道你把那板砖上的法门都吃透了?” “那法门太过粗浅,我看它干什么?苏某人腹中自有无穷妙法!” 苏庭笑了两声,搓了搓手,颇是激动,心中想道:“就算我那斩仙葫芦还未炼成,但是这板砖炼成了,杜恒也挨不了一下。” 要把十万精铁炼成一块板砖,自然是不容易的。 尤其是这些精铁,本身就是经历过工匠的千锤百炼,随便拿出一块,锻造成刀剑,便是神兵利器。 材质越好,炼制便也越难。 只不过苏庭倒没有太多顾虑。 他的雷霆法力,十分霸道,而且比起寻常上人,着实浑厚无匹,也有炼制的把握。 至于炼制的法门,倒也不是什么玄妙无穷的不传之秘,但是依然有人用这个法门,炼制出了名震天下的法宝。 番天印! 这一尊法宝,在他前生传说当中,名传千古。 这一尊法宝,堪称是这一道法门的绝顶造诣。 这是得证混元大罗金仙的玉清元始天尊,以半截不周山为材料,运用滔天法力,炼制而成。 眼下苏庭手中这十万斤精铁都是凡铁,比不得神铁,也比不得神山,碍于自家道行的原因,自然不能跟番天印相提并论。 但是在上人境中,有了此宝,足以纵横。 “十万精铁,以我现在的道行,勉强也就这样了。” 苏庭盘算着道:“要是再重一些,别说炼化起来费力,就算施展起来,我也是吃不消的。” —— 番天印的炼制法门,虽然在陆压传承之中,并没有被列在前列,但也比那年轻道士手中那块板砖的炼制法门,高了不知多少个层次。 “若有大法力在身,凭借此法,可以截下一段神山,缩于掌中,大小由心,但重量不减,只须放出,便可以将对手砸成肉酱,堪称是触之即死。” 苏庭双手捏印,法力运转,雷霆法力显得十分霸道炽烈,不断打在精铁之上。 他要给巨石构建脉络,按照法门中记载轨迹,打入法力,如同经脉走向一般。 到时候运使起来,就可举重若轻,轻如羽毛。 而当彻底炼化之后,可以缩纳于掌中,小如方印,但放出去后,可大如房屋,轰打八方,无不攻克。 这还是苏庭如今修成了法力,才能这般容易施为。 倘如他还是凝法的道行,凭借真气,便没有这般容易,替精铁开拓脉络,只能借用朱砂等物,渗入石中,替代法力,作为经络,其中要经过水磨火炼等诸般法门,才能勉强使朱砂等物渗透其中,成为脉络。 而这样的手法,虽然看似方便,但要渗入石中,更不容易,也是每日坚持不懈,长久之后,方能得成。 初次之外,修行之余,呼吸吐纳,真气运转,则都要落在这石上,久而久之,才会产生联系,有如臂使指之感。 这样的方法,多久才能奏效,也还须看道行深浅。 道行稍高者,如三重天凝法之辈,或是三五年,或是十年八载,即可得成。而如二重天的修为,兴许便要半个甲子,三五十年的光景了。至于一重天的道行,初入门槛,真气只能在体内运转,延年益寿,自然更不必说了。 而如苏庭这般,法力炼化,则是最为直接,也最为霸道,凭借自身道行强行炼化,根本无需取巧。 只须此法炼成,十万精铁落在手中,重量万中存一,也才是十来斤罢了,而在外人手中,依然是原本的重量,万分沉重。 至于轰打过去,十万斤的重量,足以把一个上人都砸成肉酱。 —— “你整天在这儿炼精铁,什么时候动身去杀人呀?” 小精灵百无聊赖,道:“你之前不是说很快的么?” 苏庭满头大汗,法力运转,雷光闪烁,咬着牙道:“估计朝堂上那些家伙,发现这些精铁是国师要的,所以给手下匠人的吩咐便十分严苛,使得这些精铁,比我想象中的,质量更好。” “都说百炼精铁,足足锤炼百次,方是精铁,但这群丧心病狂的禽兽至少让铁匠把精铁锤炼了三五百次。” “眼下我要把法力渗透进去,耗费的精神及法力,几乎翻了倍。” 材质越好,重量越重,便越是难以炼制。 当然这倒也并非坏事。 否则苏庭随便找个山头炼制就是了,也不用跟国师讨要精铁。 试想一番,好不容易把十万斤山丘炼成了一块法印,结果砸了出去,被人家一件法器打成了碎石,岂非是欲哭无泪? 但苏庭如今炼制的法印,百炼精铁算是足够了。 如果遇上可以将他“百炼精铁法印”都打碎的人物,那么就算是锤炼三五百次的精铁法印,也同样是抵挡不住的。 二六六章 在世地仙!道门紫莲! 数日之后。 国师已经回返守正道门。 如今是中官正暂代其职,统领司天监之事。 至于苏庭这边,中官正没有理会,仿佛是忘了他这位师叔,甚至也没有想过来见这位师叔。 若在以往,苏庭倒也还要念叨几声,表示不满,但现在他一心都在这十万精铁上面,已经没有闲心去胡思乱想。 倒是云迹道人,受得国师临行之前的叮嘱,来国师的院落处寻苏庭好几遍,每一次都是带来杜恒那两人的踪迹。 只是每一次苏庭都没有动身。 而到了下一次,这两个人又从消息上的地方离开了,只得再来给苏庭报信,避免苏庭不告而别,去那儿杀人,却扑了个空。 这一次云迹道人再来,依然见苏师叔在炼制宝贝。 “师叔还未炼好宝贝么?” “还没,你不要打扰我。” “师叔……”云迹道人前几次倒是听话,转身便走,也生怕跟苏庭说多了话,但这一次,着实不好再拖,只得低声道:“您前次已经闭关数日,要杀的人远离了京城,如今您在继续拖延下去,只恐到了那个时候,国师归来,见您还未动身,怕是动怒。” “动怒就动怒呗,我又不是推卸责任,只是先缓一缓。” “杜恒行事谨慎,但手段凌厉,而另外那个僧人,则是十分凶残,肆意杀人。师叔再等下去,云迹怕他们又惹出什么事端。” “惹出事端,不正好可以让司天监出手?你们要是不出手,我再去杀人。” “师叔……”云迹苦笑道:“还须多久?” “三天之内,必能炼成。” 苏庭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道:“炼不成这块法印,你就是把法剑架在我肩膀上,我也不去跟五重天的人拼命。” 说来也是苏庭道行初入此境,要是过些时候,他踏破了五重天,一天之内,兴许就可以炼制功成了。 当然,要是有五重天的道行,也不必等这法印,直接便去碾压杜恒了。 “师叔这也过于谨慎了吧?” “事关小命,能不谨慎么?” 实际上,苏庭虽是四重天道行,虽然也暂时不能动用神刀,但以他的底蕴,真要斗法起来,确实是能压过五重天的人物。 哪怕杜恒五重天巅峰,甚至已经借助固元丹补足了自身的缺陷,但怕也不是苏庭的对手。 但苏庭向来,毕竟是涉及性命的事情,还是谨慎一些,稳妥一些,如此为好。 要是炼好了法印,斩仙飞刀也完成了,别说一个杜恒,就是十个,也是小菜一碟。 “话说回来,杜恒这次也算得了名次,你们给他的固元丹,下毒了没有?” “师叔这话,问得有些让人不好回答。”云迹神色显得古怪。 “那就是下毒了嘛,拐弯抹角的。” 苏庭纳闷道:“让我费心费力去杀一个将死之人,你们也真够用心的,就为了让我亲手杀他,免得日后毒发,有心人怀疑司天监?” “师叔慎言。”云迹这般说道。 “你才肾炎。”苏庭呸了一声,道:“你们司天监给我下毒了没有?” “没有。”云迹神色肃然,对于这一句话,不敢迟疑。 “行了。” 苏庭脑海之中,有着葫芦示警,自然知道没有中毒,只是近两日来稍微枯燥,所以跟云迹说笑了两句。 “先盯着杜恒,这两个混账里,我要先杀他。” 苏庭挥手道:“行了,三天之后,你再来找我。” 云迹道人略微躬身,施礼道:“是。” 话毕之后,方自退下。 院中再度响起雷声。 光芒闪烁。 雷霆震荡。 —— 守正道门。 山清水秀,灵气充盈。 但见满山仙雾灵气,有仙鹤起舞,有鸾鸟高飞,又有仙鹿疾走,老猿吐气。 这里是中土道门的祖庭之一。 这里也是中土最为强盛的仙宗道派。 传闻守正道门的创派祖师,乃是得证混元大罗金仙的道祖人物,然而已然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但守正道门,依然是中土道门的祖庭所在。 天下之间,无穷修道人,但凡以道门羽士自居者,均以守正道门,正仙道,元丰山等三处圣地为荣。 未认此三处为源头,即是无门无派,野道士而已。 “不知何时,才能卸下国师的职责,回返山门,安心修行。” 国师叹息一声,登山而来。 守山弟子认得国师,无不躬身施礼拜见。 国师手上虚抬,道:“掌教师兄何在?” 守山弟子躬身道:“回师叔祖,掌教真人统理宗门上下,近日才刚理毕,方能得空修行,大约要闭关半月,但掌教真人留下话来,若有要事,可以通知他老人家,提前出关。” 国师微微皱眉,他在司天监也是如此,十分忙碌,想要得空修行,也都不易,耽搁了道行进益。 如今掌教师兄好不容易得空修行,要将之唤醒,着实有些不忍。 但事涉本门气运,这样的事情,却也不能绕过了这位门中掌教。 国师吐出口气,道:“事情并不紧急,他不在场也没有多少关系,但他毕竟是掌教真人,此事颇为重要,你还是去通知他提前出关好了。记着,让掌教师兄,来祖师闭关之处寻我。” 那守山弟子应了声是,朝后山而去。 国师随他入山,但却往另外一个方向腾飞过去。 那个方向,是守正道门的中央。 那里有座莲池! 那里有座茅屋。 那里是守正道门最为重要的地方,也居住着守正道门最为重要的人物。 那是他的授业恩师。 那是一位,早已得道成仙的人物,且得道之后,未入天庭,仅受册封,却仍驻守当世,守护山门,成为在世的地仙。 国师神色一振,先是落地,才徒步前行,临近茅屋,躬身下拜,朗声道:“弟子归来,求见恩师。” “好。” 内中传来声音,淡然平静,道:“事情如何了?” 国师面带喜色,道:“弟子不辱使命,已为葫芦寻得主人,而此人炼化葫芦的手法,以及他蕴藏法力的精血,弟子已然携带归来。” 地仙轻叹口气,道:“很好。” 国师听了这两个字,饶是修成了阳神,饶是数百年心境沉稳,依然禁不住心中激动,躬身道:“谢恩师赞赏。” 言语落下,他看向了莲池之中。 池中水清,清澈至极。 然而清水之中,竟是养出莲花。 莲花呈紫色,仙气氤氲,玄妙莫测。 此为仙莲,亦为道门气运之象征! 历经八百年繁衍,八八六十四,仅六十四朵而已! 至于葫芦,便是借仙莲之气,栽种而成,借此寻得命格相合之人! 二六七章 法印炼成!两尊凶徒! 司天监中。 经过数日炼化,这十万精铁,已被苏庭炼成一块法印,凶威绝伦,比之于先前那板砖,厉害了许多倍。 并且,这块法印,可大可小。 大时,宛如房屋,沉重如山,坚硬胜钢。 小时,轻如鸿毛,宛如……门板。 “这画风不对呀。” 苏庭脸色略黑,但以他如今的道行,最多也只能炼制到这个地步,只能随着他道行日渐增长,逐一炼化,才能越来越小,任意由心。 虽说如今背在身上,也不显得沉重。 但这么一大块精铁背在身后,未免太招摇了些。 想他苏某人,原先的念头,是要将这十万精铁,炼成一块法印,掌握在手掌之内,一抛出去,迎风涨大,如山压落……当然,偶尔拿出来从背后敲两次闷砖,也无不可。 可如今这一块法印,不免比心目中最初的想法,要大了几分,大概有几十倍的那几分…… 话说回来,要不是这精铁质量太好,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尴尬。 “国师是不是故意坑我?” 苏庭心中暗道:“我要百炼精铁,他给我锻造了三五百次的精铁……这厮不像是这么服务周到的人物,照我看来,要不是朝堂上那群家伙给工匠下了严令,那么就是国师亲自下令,真是太狠毒了。” 他心中愤愤,但自觉已经不能再把这法印炼得更小,也就停下了这一场用功,收拾了一番,接过了云迹道人送来的消息。 这是关于那两位五重天上人如今的踪迹。 —— 杜恒,生于大周东边,家境寻常,既不贫穷,也非富户,自幼读书,有意经科考之道,进入朝堂。 然而,他偶得修行之法,也因读书识字,逐一解析其中字义,从而开始踏足修行之道。 此人天赋甚高,短短时日,修成二重天道行,自恃本领,故而欺压各方,收敛巨财,暗中以法术杀人,夺其财富,共计一百七十二人,皆为商贾富户,亦都无冤无仇。 此后,凭借钱财及本领,强买贫家美貌少女,借此与官匪勾结,黑白两道,皆有来往,于十二县之内,一手遮天,人称杜恒公子。 至其修至上人境后,眼界放开,与各方修道人有所来往,知晓司天监所在,方自收敛。 司天监查实其事,特令诛之,并着手拔除十二县中官匪勾结之患。 —— “这货这么狠毒?” 苏庭摸了摸脸,暗道:“本以为苏某人已经足够心狠手辣,在落越郡先是跟方庆搭上关系,在坎凌县也是混得风生水起,没想到这位杜恒公子比我还猛……比我心狠手辣不说,黑白两道通吃,一手遮天,十二县中,以他为霸主,简直枭雄之姿,难怪他能在盛会之中,还招了这么许多手下?” 这么一番感慨,苏庭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苏某人出手,任由你再是城府深沉,本领高深,运筹帷幄,厉害无穷,也终究难逃法网。” 这般念着,他又朝着下面看去。 下面这一位,是另一个被司天监列入死刑犯的人物。 这个人物苏庭也认得,只是有些过于意外。 竟是一个和尚! 看似眉目和善的东繁僧人! 在苏庭印象中,道家人物随性而为,心求修行,或有良善正气,但也有些心生偏向,所以走入歧途的。 但是佛门教义,以导人向善,度化众生为主,故而多是慈眉善目,那东繁僧人虽说是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但功法所指,多有教义,所以大周境内的散学僧众,即便是独来独往的苦行僧,也少见恶僧。 至于东繁僧人,其实相貌清秀,看着也颇顺眼,但未有想到,这个家伙是伪善。 不过在司天监的记载中,此人连伪善也谈不上。 司天监之中的称呼则是:鬼僧! —— 在这次盛会之中,东繁僧人善于驾驭精怪妖物,凭借几头妖物,也成了最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 而且事后司天监如实排布,东繁僧人也在前十之列。 但在这上面记载当中,东繁僧人显露在外的,并不仅仅是驾驭精怪妖物,且能驾驭阴灵鬼物。 人死则归入地府,凭生前功过,经六道轮回。 但东繁僧人驾驭阴灵鬼物,已是违逆天机。 上面记载,东繁僧人原在一座山中寺庙,内中僧人俱无法力,也无功法,均是凡人出家,避世皈依,只是念佛诵经而已。 二十余年前,东繁僧人尚是年少,在离寺化缘期间,偶得僧人舍利,从中得获佛法,并修行有成。 此后,他借佛法降服妖物,也度化阴灵鬼物,初时名声甚好,也将周边百里精怪妖物收服,度化了阴灵鬼物,使得这百里范围,风平浪静。 但正是因为风平浪静,少有人来消灾解厄,他心有不足,便驱使鬼怪,为祸八方。 鬼物祸乱八方,常有横死暴毙之人,直到信众来求,东繁僧人方是出手,降服恶鬼……然而降服一方,又放出鬼怪,祸乱他方。 长此以往,东繁僧人名声渐高,且寺庙香火鼎盛,而他自身凭借鬼怪害人,又将被害之人,化作鬼物,收在身边,以供驱使。 —— “这家伙比杜恒还要狠毒?” 苏庭脸色愈发难看,有些心惊。 杜恒虽说是仗着本领,成为十二县的主人,一手遮天,变得无法无天,也常有作恶,但也不至于无端端害人。 这东繁僧人则是驱使鬼物害人,再亲自去降服鬼物,走了个过场,骗了无数信众,并将人化作鬼物,作为驱使,更为可恶。 但细想回来,其实这两人都是一样,无关他们的出身,只是自觉地位高于世人,便把持不住本性。 他们骤得本领,凌驾于世人之上,自以为成就仙佛,便将世人作为蝼蚁,没有拘束,随性而为,甚至也没有了善恶的分别。 正如常人踩死蚂蚁,也不会自觉作恶。 在苏庭修行之初,松老时常叮嘱,不能迷失了本性。 尽管苏庭每当修行有成,得意无比,但也不曾真正忘却松老的叮嘱,忽视心中的善恶。 而这两位,显然已经踏出了那一步,不辨善恶,故而行事起来,难免穷凶极恶。 或许如今司天监的存在,让他们有所收敛,但早年的作为,早年的心性,已不能根除,只是收敛,而无意改变。 二六八章 离京!杀杜恒! 比较过这两人的事迹。 苏庭此刻,更想要杀的,则是那鬼僧! 只是他扫了一眼,比较了一番,眼下容易杀的,却还是杜恒。 其实论起道行,杜恒比鬼僧要高出一线。 但这鬼僧善用佛法,降服精怪妖物,并驱使阴灵鬼物,加上他本身佛法早已高深,也是五重天的境界,便不可忽视。 至于杜恒,虽说在盛会之中,本领高深,且收服不少人物,风头最盛,但实际上,盛会结束之后,真正投入他手下的,也不过一位上人罢了……至于其他修道人,是早已被他折服的人物。 这些人自觉修行艰难,难以更进一步,见杜恒愿意招揽人手,又见他本领高深,未来前途无量,故而有心跟随于他,或许受得指点,或许有心求得杜恒赐法。 而其他在盛会之中投于杜恒的,多是心怀鬼胎,或是自觉道行不足,要借杜恒之势。但他们实则也跟肖柏井一样,不认为自己今后也会弱于他人,只是借一时之势而已,所以盛会之后,也便离开了。 “如果杜恒回了他的十二县,不谈凡尘俗世之中那些官匪的束缚,单是他在十二县之中收下的八位上人,三十余位修道人,以及十六个徒弟,便要比那鬼僧更为势力庞大,本领高深。” 苏庭摸着下巴,沉吟道:“现在他为了找到我的根底,顺着我来的踪迹,在去往落越郡的路上,也就带上了三位上人而已……仅仅三个,比起鬼僧的帮手,确实少了。” 他看着手中的纸张,上面记着,杜恒如今身在景秀县。 “景秀县啊。” —— 离了司天监,前往元丰山在京城的道观途中。 “苏庭……” 小精灵欲言又止,也看了那些消息,虽说她并非人类,但离山之后,跟随苏庭行走人世,时而也将自己当作了人,知晓那两人的作为,心中同样是极为不喜。 但她也知道,那两人极为厉害,至少要比在盛会之中,还要厉害。 毕竟东繁僧人没有将自己收服的精怪妖物带进画卷世界当中,而是在画卷之中,收服妖物为用……而在这外界相遇,他真正豢养的精怪妖物,以及那些阴灵鬼物,至少也比那画卷当中的精怪,更为厉害。 至于杜恒,道行比苏庭更高,而且在盛会之中,先被苏庭偷袭,又经过一番恶斗消耗,才被苏庭最后解决掉了,却并不代表,他本领逊色。 实际上,小精灵知道,杜恒受了重伤,还有许多手段,没有来得及施展开来。 而且,苏庭这次的盛会魁首,颇为取巧,并不是以自身实力,实打实打出来的,正面与这两位全盛时期的五重天上人斗法,而且他们还有这么多帮手,不见得就打赢了。 她心思纷乱,心中惴惴。 “有话直说嘛。”苏庭炼就法印,心情甚好。 “咱们该不会是去送菜的吧?”小精灵悄声道。 “……” 苏庭脸也僵了一下,看了过去,不仅小精灵一脸害怕,那小白蛇也深有赞同,不禁恼怒不已。 “什么叫送菜的?” 苏庭怒道:“想我苏某人,诸般妙法在身,功法直指仙道,且法力霸道绝伦,并凝就天意,五行兼并,在三重天时就不怕他,如今修成上人,有何惧之?” 小精灵这般想着,倒也不错,但心中还是没底。 苏庭见状,为了打气,鼓舞道:“而且我这次出来,获益不少,比起在盛会初时突破,修为更强了一筹,并且我的五行甲已经可以化成天兵力士,凶悍无比,今日又炼成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宝印’,他杜恒就算是修成了六重天,也都死定了。” 小精灵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道:“要不然你找到杜恒之前,我和小白蛇先领着马车,离得远些,免得被你们波及到了?而且,反正你这么厉害,小白蛇也不用去涉险了嘛?” 小白蛇连忙点头,以示赞同。 苏庭脸色难看,呐呐道:“总也应该让它历练历练。” 这般念着,苏庭觉得这小白蛇近来也靠不住,关键时刻极可能落荒而逃,把他丢在原地,不禁有些沉思。 陆压传承之中,有一道化虹之术,修至大成,身如虹光,一瞬而走。 这是逃命的绝好本事。 以往苏庭修为浅薄,修炼不成。 如今修成上人,勉强可以尝试。 就算没能修得身化虹光的地步,但只要初得入门,速度也绝对不慢,在上人境中,逃命起来,也是稳妥。 待会儿去道观驾马离开,前往景秀县的路上,还得仔细修炼好这一道身法。 “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 回到了道观之中。 道观里的上人,也都是修成阴神,当有人临近,且没有收敛气息,便都知晓。 又如前日一般,诸位上人恭迎师叔祖。 苏庭好生高兴,牵来了两匹马儿,又从马车里取出了金子,一人一锭,分发下去,然后又恋恋不舍,表示离开京城。 “二老爷……” 余仁正要说话。 “什么都不用说了。”苏庭神色沉重,叹息道:“二老爷知道你的心意,尊师重道,是个好孩子。” 余仁怔了下,怔怔点头。 而另外一个道人,忙是说道:“二老爷,我要绘符,正需要……” 苏庭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心了有心了,二老爷自身便能绘画雷符,威能强盛,不必你的护身符了……” 这道人还要说话。 苏庭从怀中掏出一堆雷符,塞进他的怀里,说道:“这是二老爷费尽心力绘画而成的雷符,威力之盛,惊天地泣鬼神,你就拿着吧,不要跟我客气,也让你知道,二老爷确实是有灵符护身的,不用你来操心。” 道人呆呆看着怀中的雷符。 苏庭跃上马车,挥了挥手,道:“诸位徒孙儿,二老爷这就走了,不比相送,也不必担忧二老爷的安危,你们好生修行,今后二老爷会给你们写信的。” 声音才落,还没等众位道人回过神来,他驾马而去,拐了个角,见不着了。 余仁呆了半晌。 余禁吐出口气,转身回了道观。 剩下那个道人,口中喃喃道:“我的符笔……” 二六九章 来自于二老爷的指点 道观门前。 那道人怔怔半晌。 “我的符笔……” 他喃喃念了一声,看向余仁,似乎想说什么。 余仁低声道:“想来二老爷又是忘了。” 这道人苦笑道:“你说二老爷不是看上了我这符笔,想要昧下了罢?” 余仁忙是摇头,说道:“不敢胡说,作为晚辈,怎敢诋毁长辈?二老爷何等身份,也是这大周年轻一辈的绝代人物,便是法宝在前,也打动不了他,何况一枝符笔?你莫要多想,下次二老爷记起了,必定还你。” 说完这话,再想起二老爷的行事作风,以及适才的举动,他心中也颇忐忑,觉得刚才说出口的话,着实不大可信。 这道人笑得僵硬,勉强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风儿,沿着土地,吹拂而来。 这风中带着古怪,非是正统之意,也无人族气息。 “大胆!” 余仁面色一变,手中一按,便有雷霆显化,口中喝道:“何方妖孽,胆敢在贫道门前放肆?” 他声音才落,却看清了那股异风,连忙收了法术。 只见那异风之内,赫然是五只精怪,正是二老爷马车下藏着的五只精怪。 这五只精怪,观中道人,无不知晓,但知道是二老爷带来的精怪,也就无人出手灭杀。 “你们这五只精怪,不随二老爷同去,为何归来?” 余仁这般问了一声。 而就在这时,五只精怪托举着两封书信,临近面前。 一封递到了余仁面前。 一封则递到了那符笔主人的面前。 “二老爷命你们送来的?”余仁问道。 五只小怪,俱都点头,旋即对视一眼,气息结合,一并离去,快若疾风,贴着地面,迅速离开。 “这……” 那道人看了过来,跟余仁面面相觑。 二老爷临行前,说今后会给他们写信。 这个今后,未免来得太快了些? 有什么话,为何不能当面说清? “二老爷非是常人,必有深意。” 余仁这般说来,那道人也怔怔点头。 两人各有一封书信。 而那道人手中的书信,赫然是写着:元丰山外门长老苏庭,暂借徒孙符笔一支,此为借据。 而这信纸后边,又有一张,写得颇多。 徒孙儿,这符笔二老爷用着顺手,现在急着离开京城,就先记在我的账上,你可以回山,先跟宗门禀报,宗门必定会还你一支更好的符笔。不要担心,你家二老爷好歹也是长老,宗门给我发支符笔,总也是应当的,就记你账上好了。 这道人看着手中两张书信,尤其是那张借条,一脸错愕。 他自幼生在元丰山,本就是个世外之人,何曾见过这样的语句?何曾见过这样的借据? “收着吧。” 余仁笑道:“二老爷说得有理,你将这借据交与宗门,门中定然会还你一枝符笔的。只是二老爷这话不好当面说,想来是作为长辈,羞于启齿。” 他哑然失笑,旋即看向手中的这一张书信,忽地面色微变,目光凝重。 —— 余仁徒孙儿,念在你对二老爷着实礼敬,真心相待,故而指点你一句。 你从元丰山中这修行的圣地里,来到这满是尘埃的红尘俗世,只为入世。 宗门使你入世,你却窝在道观之中,藏在角落之内,只是闭门修行,而不敢外出历练,生怕被凡尘所扰。 如此一来,与你在元丰山中修行闭关,唯一的不同之处,或许就在于,这里的修行环境,比起元丰山,差得太多。 你这种举动,反而落在下乘。 不经历过这红尘俗世,怎么才能超脱出去? 日后你就算期满回山,今后一旦再入世间,再来经历红尘俗事,也难免沉沦进来。 你本就在元丰山,世外之人,但何以要来入世? 你要记着,入世之所以入世,就是要勘破了尘世,才能真正出世。 这一场入世的历练,其实在你这种做法下,形同于无。 此时的你,跟你在山中修行的那些同门,并无不同,没有了入世应有的效用,在这浊世之中,反而不如他们。 —— “二老爷……” 余仁面色变了又变,旋即朝着苏庭离去方向,诚心诚意地躬身拜下,道:“多谢二老爷指点。” 他此时恍惚之间,想起了初到京城,与他初见时的苏庭。 当时提起入世之言,二老爷似乎欲言又止。 想来是二老爷与自己并不熟悉,虽是同门,但仍有戒心,不愿指点,也不好交浅言深,也恐怕忠言逆耳。 如今一番相处,他见自己为人尚可,才尽数道来。 这一番话,竟是如同当头棒喝。 “二老爷看似吊儿郎当,行事没有章法,实则心中凡事都看得透彻,只是不喜束缚,从而放浪形骸罢了。” 余仁长长吐出口气,看向苏庭离去的方向,目光与之前再不相同。 除却对于身份的敬畏之外,更有一层对于苏庭本人的敬畏。 凡事俱都看得透彻。 不受世间礼法束缚,言谈举止俱不受礼仪所限。 这是另一种超脱凡尘的形式。 “实为真人也。” 余仁直起身子,心中总算明白,为何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道行比自己还浅的少年,成为了元丰山的长老,成为了自己的师叔祖。 果然不同寻常。 —— 城门处。 “回来了?” 苏庭抛了抛符笔,笑了两声,收在怀里,看向那五只小怪,道:“都送到了没有?” 五只小怪纷纷点头。 小精灵说道:“你给他们写了什么?” 苏庭认真说道:“我自觉悟性奇高,本领非凡,眼界超脱三界六道之外,看出了他们修行的不足,故而随手指点一番,给他们指出一条通往神仙之境的坦途大道。”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道观里那些个道人,哪个年纪不比你大?哪个修为不比你深厚?你指点他们,不怕笑掉大牙?” 苏庭恼怒道:“怎么可能?我为了这几句话,可是在国师住所里头,搜了好几个时辰,看了好多书,才能书写出来的?我花了这么多心思,说了一堆我自己都不懂的话,我敢打赌,余仁小子铁定把我当成了高深莫测的高人!” 小精灵嗤笑了声。 “不信?” “不信!” “打个赌!要是你输了,你欠我的账翻倍,要是我输了,你在京城这次花的银两,就一笔勾销。” “好呀。” 随着马车里的拌嘴声音。 双驾马车,越走越远,朝着城门而去。 “怎么辨别输赢?” “下次见了余仁,你就能看出来了。” “真的?” “真的,下次见了余仁,他对我第一句话,铁定是多谢二老爷指点,要没有这句话,就当我输。” “成交!” 二七零章 景秀县! 景秀县。 近些时日,县里境内,热闹非凡。 河神诞辰,庆典已至。 即便是在景秀县之外讨生活的人,也都纷纷归乡返家,杀猪宰羊,祭祀河神。 这样的庆典,祭神之举,在大周境内,颇为常见。 这样的庆典,诸般布置,礼数周全,但也是耗费巨资,而这笔钱财,便都是从县中百姓身上,征收而来。 除却征收之外,县中百姓,自家准备杀猪宰羊,美酒佳肴,并有香火蜡烛,等等物事,也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尽管这十分热闹,场面也是十分令人惊叹,但对于许多贫家百姓而言,这都是极大的负担,往往都是杀一头猪,几家人各分一部位,用以祭神。 只有富贵之家,方能显得十分阔绰。 “倒真是热闹。” 杜恒负手而立,看着这人山人海,看着河流转动,目光之中,淡然无比,他虽在人群之中,但自觉已非世人。 这便颇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听说朝中那些文官,屡屡上奏,都认为大周境内,各方地处,都有祭神之举,每每祭神,耗资巨大,劳民伤财。” 杜恒笑着说道:“其实这也不错,百姓自家都不好过,为了祭神,或是四处借得钱财,或是砸锅卖铁,才有祭神的资本,原就不是一件好事。” 在他身后,一个修成了阴神的上人,低声笑道:“公子如今道行高深,日后阳神有望,本领之高,尤胜神祇,日后十二县中,诸般神祇,都可推翻,立公子神像,聚敛香火,据说也益于修行。” 杜恒略微摇头,说道:“虽说尘世之间,少见天神显灵,但我辈修士,到了修成上人的境地,也非是那下三天的修行者,该知道九天之上,确有神灵……若是推翻他们的神庙,难免恶了诸神,于我不利。” 顿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什么,又笑着说道:“只不过,当我修成阳神之后,便是在世的神灵,即便面对天上诸神,也可不惧了,待到那时,咱们那十二县百姓,尽都尊我为神,其实也无不可。” 在他身后,三位上人,无不含笑点头。 —— 景秀县外。 一辆双驾马车,沿着官道,徐徐而来。 这两匹马儿,俱是精怪,尽都显得无比神骏,昂然气态。 那棕马原是稍次一筹,但成就精怪之后,也渐渐变得棕黑,气态更甚,渐渐与白马相近。 而白马本就是一等一的骏马宝驹,成精之后,愈发不凡。 双马拉车,平稳无比。 如今距离景秀县,只有二三里地,但景秀县的热闹气息,吵杂声音,隐约也传到此处,对于修行之辈而言,倒也显得无比清楚。 “哇……” 小精灵飞上高空,遥遥看去,见得那人山人海,见得那张红结彩,惊叹道:“真是热闹呢。” 苏庭笑道:“这是自然,大周境内,祭神之举,百姓无不诚心。” 说到这里,他不免想起前生之时的所见,他游遍大好山河,见过各地习俗,勘查历代文字,知晓不少故事,也知晓各地的风俗。 五千年文化传承,百姓对于神仙之说,笃信无疑,各地祭神之举,无不耗资巨大,而就算到了他所在的时代,神仙鬼怪之说都被斥之为封建迷信,但是各地的习俗,仍然存在,每逢祭神,必是浩大盛典,斥资极巨。 如今的景秀县,对于苏庭而言,便相当于他前身时的古代时期。 随着马车渐渐临近,几乎进入了景秀县。 声音越发清晰。 内中吹锣打鼓。 又有无数人声吵杂。 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演胸口碎大石,也有人演猴戏,还有人演戏剧。 另外有一批人,刚刚从庙中迎了神像过来。 而在人群之外,边缘所在,还有不少摊贩,摆着各种物事,吃喝的,玩耍的,应有尽有。 “这个地方,好像比京城还要热闹咧。” “这不好相比。”苏庭略微摇头,说道:“京城是天天那般热闹,而这里是提前准备数月之久,直到如今河神诞辰,才有这寥寥几日的热闹。” “哦……”小精灵说道:“那咱们以后就冲着这些有庆典的地方去玩好不好?” “好个屁。”苏庭道:“咱们是来杀人的,不是来玩乐的,你赶紧飞上天,仔细看看,杜恒那混账玩意儿在哪个位置?这里人太多,气息太杂,而且神像摆在这儿,人人叩拜,产生香火愿力,我阴神不好外显,也不好放出感知。” 小精灵哦了一声,朝着场中那些热闹的地方,瞧了几眼。 “待会儿再看。” 苏庭催促道:“你要仔细看看,这混账玩意儿,不会又没事在这儿作威作福,杀人放火吧?国师那傻缺可是说过了,要是杜恒再犯事,都要记在我的账上。” 说完之后,苏庭心中也颇凝重。 杜恒作恶,属于孽账,这跟那符笔的小账,可是不能比的。 “快点儿去。” 苏庭跳下马车,往上面一指。 小精灵恋恋不舍,飞上高天,俯视下来,忽然发现比在人群之中,还要好看,于是又朝着那些个热闹地方多看了几眼,过了片刻,发现地上的苏庭,脸色黑了,才连忙仔细寻找。 杜恒等人,是外来之人,跟本地人格格不入,加上他们几人,气态不凡,且衣着饰物,俱都不俗,颇有鹤立鸡群之态,倒也不难辨认。 小精灵扫了一眼,生怕被杜恒发觉,连忙降了下来。 “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他在咱们东南方向。” “他在干什么?” “他在酒楼的二楼上,好像包了一层楼,在喝酒看戏。” “这混账玩意儿还真享受,我一路赶来,风餐露宿,真不平衡。” “现在怎么办?咱们去偷袭他么?” “偷袭个屁啊!”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他又不是藏在人群中,包了一层楼,空空旷旷,怎么偷袭?难道要我驱使那些不满的酒客上去?” 小精灵眼睛一亮,道:“这是个好方法。” 苏庭呵呵两声,道:“到时候斗法起来,波及无辜,国师那傻缺从守正道门回来,非得砍我不可。而且……” 他指了指自己背后的一大块黑布,道:“背着这门板一样的精铁,你让我怎么偷袭?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宝印’,要是个板砖大的还能拍黑砖,现在只能拍门板。” 小精灵纳闷道:“那怎么办?他们在明,咱们在暗,这优势用不上了?” 苏庭嘿然道:“本来就没指望这明里暗里的,上次我在盛会之中,略施手段,本领还没被世人认可!这次你要看着,苏某人一定凭真本事,把这王八蛋砸成傻狗!” 说完之后,他朝着东南方向走了过去,招呼道:“咱们去找杜恒那家伙喝酒,看我温酒砸杜恒!” 走了半晌,苏庭忽然发现小精灵没有跟来,忙是回头看去。 只见小精灵驾着马车,带着五只小怪,绕到了人群的另一个方向,看热闹去了。 “你先去跟他喝酒,我们在这边儿看戏,待会儿打起来,我们还能藏在人群里,不会被你波及。”小精灵远远喊道。 “……” 苏庭心里跑过一万匹高头大马。 不过回想过来,倒也确实如此,万一斗起来,小精灵逃也逃不及,而且这一次争斗,自身一人足矣。 他才这般想着,便见身前多了一道人影,高过了旁人一截,仿佛铁塔。 周边众人,纷纷退开,似有惧怕。 “大牛道人,我家公子有请。” 这是杜恒身边的一位上人。 苏庭笑道:“杜恒果然看见我了。” 说完之后,他看向那边酒楼的二层楼,看见了目光朝向这里的杜恒。 顿了一下,苏庭抬起手来,旋即四指回收,独留中指,伸出在外。 “你爷爷才是大牛道人!” 二七一章 猫戏耗子,对牛弹琴 景秀县中。 下方人潮汹涌,声音吵杂。 盛典浩大,精彩诸事,数不胜数。 而在这距离神像较近,且角度最好的酒楼之上,正是这杜恒公子所在。 这酒楼是观看此次盛会最好的地方,然而掌柜被一锭金子耀了眼,教这外来的公子哥,包下了这酒楼的二层。 而下面无数酒客,十分不忿,有人失望而去,有人仍是吵闹。 “真是聒噪。” 一位上人皱眉,语带恼怒,“公子,可要将这些凡人教训一番?” “不必了。” 杜恒笑道:“若在咱们十二县,那么这二三十号人,早便拉去沉江了,但这毕竟不是咱们那边,不要多生事端。其实听着这些吵杂声音,如见人生百态,也颇有感慨,但楼下这些人的声音,确实影响了那庆典上的热闹,也罢……” 说完之后,杜恒随手一挥,布了层法力,便隔绝了楼下的声音,只留酒楼之外的声音。 那盛典之中的诸般吵杂之声,或是敲锣打鼓,或是吆喝贩卖,人声鼎沸,各具形态。 过了片刻,两个人一前一后,踏上了二层楼。 一个是铁塔般的汉子,上人境的道行。 一个则是让杜恒心中记挂,心心念念,杀意极盛的大牛道人。 —— “啧啧啧,倒真会享受嘛。” 苏庭也没客气,走到近前来。 其余两位上人,隐隐拦住了他。 “让他过来。” 杜恒略微挥手。 两个上人对视一眼,方自退开,任由苏庭近前。 杜恒静静看着来人,心中的杀机,涌动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杀机,第一次如此想要杀死一个人。 但他终究没有即刻出手。 这里不是出手的地方。 而他也不想让这大牛道人,死得太过于痛快。 “坐。” 杜恒终究还是保持了风度,作了个请势。 苏庭来到了桌案边上,朝着不远处的人群扫了一眼,又看见桌上美酒佳肴,砸吧砸吧嘴,拿起个烧鸭腿,便啃了一口,含糊道:“味道不错,这家酒楼倒是还行,就是死要钱,下面一群人正在吵闹。” 杜恒看了他一眼,才应了声:“这烧鸭是我从别处带来的,不是这家酒楼的。” 苏庭嗯了一声,也不知听是没听,又把骨头随手扔了,拿起个糕点,往嘴里送,取过个杯子,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茶水也不错,极为上等,想来也是这杜恒送来的。 杜恒眼中闪过一丝不喜,但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临行之前,不口断头喝酒么?” 苏庭又倒了杯茶,道:“上次喝酒被人害了,进了回监牢,还被天上的星官,见了我的样貌,心生嫉妒,对我不喜,所以我便滴酒不沾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嘛。” 杜恒脸颊抽搐了一下。 他身后三位上人,面色古怪,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这次喝酒,你应该不会进监牢。” 杜恒吐出口气,缓缓说道:“或许要进阴冥地府了。” 苏庭摊了摊手,笑着道:“你倒是挺有自信,只是你好像忘了些事情,我可要提醒你,在盛会之中,我才是名列第一的,而你是被我从画卷中亲自打出来的。放在这外界,再这么一打,便可以把你打入地府。” 杜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道:“盛会一事,着实耻辱,但你也不是凭真本事,不过搅弄了些手段而已,而这一次,凭这本事,你不见得能够活命了。” 苏庭把茶杯放下,挑了一下,才挑出一个鹧鸪蛋,剥开了壳,一口送进嘴里,才说道:“谁要躲还不一定呢。” 他这般说着,心中还想着那小精灵临阵脱逃,活该没有这些玩意儿吃。 “你倒真有自信。” 杜恒忽然平静了下来,沉声说道:“你初入四重天,初成阴神,修成法力,纵然是有不凡之处,能敌五重天上人,但如今你可看清形势没有?” 说完之后,杜恒往身后一指,道:“我们这边可有四个上人,而我已是五重天巅峰,并且服下了固元丹,根基稳固,比之前本领更胜一筹……并且,这不是在盛会当中,下狠手起来,我也没有顾忌,而你更是没能如盛会所在时那样,先一步偷袭到我,也更没有其他人替你把我削弱……” 他看着苏庭,缓缓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你成了猎人。但这一次,你不是藏在后面的猎人,只是我眼前的蝼蚁……正面争斗之下,你就是想要死得痛快些,都不容易。” 苏庭摸了摸脸,问道:“我是不是还得做出个好害怕的神色?” 杜恒喝了口酒,淡然道:“随你。” 苏庭摊手道:“可惜了,苏某人胆大包天,就不懂得什么是害怕。” “死到临头,也仍要逞口舌之利,倒像是你的作风。” 杜恒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我本以为你已是在我之前离京,回了老家落越郡,所以我在京城埋伏数日,也等不到你。因此,我便沿着你来时的痕迹,追索到了坎凌,知晓你是落越郡人士,也知道你本名唤作苏庭。” 苏庭嘿然道:“你倒是有心了,比认亲还上心。” 杜恒没有接话,只是说道:“我到了坎凌,知晓了你的姓名,可你不在坎凌,我便一路追索过来,本要去落越郡,但这景秀县正值河神诞辰,庆典浩大,便留下观看。却未有想到,你居然在我身后,来到了景秀县。” 说完以后,他微微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庭没有回他,还是喝茶,心中却愤愤不平,暗骂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放屁呢你个傻缺……老子为了追上来,领着两匹成精的马,足足赶了两天的路,连口水都没喝,还有脸说全不费功夫?” 这般想着,苏庭冲他呵呵笑了两声,以表态度。 杜恒缓缓说道:“其实我在盛会之前,就想要杀你,但实际上,就算在盛会之中杀不了你,也只当你是条漏网之鱼,不会放在心上。但未有想过,你在盛会之上,给我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让我这到手的盛会魁首,成了空谈,所以,盛会结束之后,我心中的杀意,前所未有地强烈,恨不得直接杀掉你……” 苏庭露出害怕的神色,道:“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杜恒微微摇头,说道:“我不会轻易杀死你,否则我早就动手了。” 说完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 此物赫然是个人偶,而人偶面相竟与苏庭一般无二,而人偶下方,却还刻着姓名,赫然是苏庭二字。 “如果要杀你,我早就在坎凌作法咒杀于你,但我当时是强行压下了满腹杀机,没有杀你。” 杜恒深吸口气,露出感叹之色,道:“因为你是我有生以来,最想要杀死的人物,所以我不能让你死得太简单……因此我一路去往落越郡,想要去你的来处,寻到了你,再慢慢杀死你。” 说着,杜恒似有几分古怪的笑意,道:“当然,如果你没有回到老家,我也没有精力再去四处搜寻你的痕迹,只能运用这咒术,将你咒杀了。” 苏庭闻言,啧啧道:“看来是我运道好,在你咒杀我之前,来到了你的面前。” 杜恒笑道:“你的运气好?你未免太狂妄自大了些!” 苏庭认真说道:“我一直以来,自信无比,但绝不会超过这个范畴,成为自大。” 杜恒说道:“但你在我眼中,便是自大到了极点。” 他缓缓起身,看着苏庭,沉声道:“我本以为你在景秀县见了我,会立即转身,落荒而逃,但你居然随我的仆从,一同来见,倒是让我高看你一眼。只不过,在这里你本该瑟瑟发抖,心中惧怕,才是正确的,但你却似乎淡然自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可知道,这种故作姿态的举止,自以为高深,但在我眼中,你这是掩盖心中的惧意,比起那台上演戏的角色,你的演技,着实拙劣到了极点,也让我看低了你一筹。” 苏庭摸了摸脸,问道:“那我是不是现在应该瑟瑟发抖,害怕得赶紧跳窗逃命?” 杜恒举过酒杯,说道:“如若你在演戏,那么便太过于拙劣,而你若是当真不惧,那就是太认不清形势了,如此愚蠢之徒,把你当做我的对手,着实是我的耻辱。但不论怎么样,你活不了,也同样逃不了。” 苏庭没有回话,只是低下头,心中盘算着怎么扳回场子。 这个王八蛋太特么能装了,居然说把苏某人当对手,都是耻辱? 这二货的狂妄自大,简直登峰造极,确实比苏某更高一筹。 这一次,苏庭难得承认挫败,逊色于人家一筹,甘拜下风。 而杜恒背负双手,踱步前行,看向前方,说道:“其实我领你上来,要你看清形势,在我四位上人包围之下,你必死无疑……我没有即刻杀你,而是跟你闲聊几句,是要你深深体会着,这刀悬在头上,将落而未落,将死而未死的恐惧,但现在看来,你没有意识到这种恐惧,倒是我对牛弹琴了。” 他转身过来,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费时费力了。” 苏庭眼睛一亮,高兴道:“终于要动手了?” 饶是杜恒再是心境平稳,看见苏庭这般模样,也不由得脸色铁青。 而他身后三位上人,也神色各异。 真是个不怕死的? “苏庭。” 杜恒忽然开口。 苏庭才刚咬了个烧鹅腿,含糊道:“哈?你又叫我?爷在这儿呢。” 杜恒身后三个上人,纷纷震怒。 而杜恒对于临死之人,则没有动怒,只是指着下方台上演戏的角色,缓缓道:“你可知道,台上演的那个角色是谁么?” “是谁?” “八百年前,蜀国大将军,姜柏鉴。” “哦?”苏庭眉宇微挑。 “史书上评,此人文不出众,武不压敌,计谋均是平平无奇,然而志向甚高,急功近利,终至蜀国覆灭。” 杜恒看着苏庭,缓缓道:“历代史官所记,文人大儒所论,世间百姓言谈,评价其人,是为……庸才!” 二七二章 过往的旧人,今昔的你我 八百年前,大周尚在西方,国力弱小,仍在暗中积蓄,声名不显。 而中土大地,则有二国争斗,南方为梁国,北方是蜀国。 除此之外,蜀国以北,草原部落,收拢八百部族,建成一国,隐约有南下之势。 所以八百年前,有三方争夺天下的局势。 而被夹在中间的蜀国,乃是三方之中,最为弱势,其统领兵权之人,名唤姜柏鉴。 史书有记,此人文不出众,武不压敌,计谋均是平平无奇,然而志向甚高,急功近利,终至蜀国覆灭,是为庸才。 “庸才!” 杜恒看向苏庭,淡然道:“在我眼中,此人与你,一般无二。” “姜柏鉴?” 苏庭怔了下,旋即笑道:“过奖过奖。” 杜恒眉宇一挑,没有开口。 苏庭笑了两声,说道:“我前段时日,在这附近的剑阁,得知那是蜀国一位大人物陨落之地,故而因此,也读过几部史书,认得这个姜柏鉴。” 说到这里,苏庭也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说道:“在我认来,此人名声不高,史书所评,亦是庸才。实则,常人所见,不见得为实,照我看来,此人本事奇高。” 杜恒嗤笑道:“你能将一个庸才,视作奇才,难怪对自视极高,倒也不愧是一丘之貉。” 苏庭背负双手,他前生精研文字,对于历史颇为熟悉,对于这方天地的前朝旧事,也有一番独到的看法。 “百年前的那些位名将,无论陈芝云,无论郭仲堪,他们是所谓的军神或是武圣,又有哪个真正压过了姜柏鉴?” 苏庭缓缓说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他故意收敛,让许多人轻视了他,但那些人几乎都落在了败势……” 他说到这里,深深看了杜恒一眼。 两人针锋相对,意有所指。 攻心? 那三位上人对视一眼,隐约明白什么。 苏庭似乎处于弱势,要在言语之上,压过公子一筹,气势得益。 而公子占据上风,则想要从内而外,摧毁苏庭,先摧毁其心,一言一行,都压住苏庭,使之哑口无言,心生挫败,最后再以高深道行,强盛本领,力压苏庭。 无论是本事,还是言谈,公子都要彻底摧毁他? “你说我是姜柏鉴,倒也不错。” 苏庭喝了杯茶,笑着说道:“如果我是姜柏鉴,那么你一定是蜀国之中,那志大才疏,不堪大用,却想要夺权的严宇。” 说着,他把酒杯端起,递到了杜恒面前,道:“古往今来,有句老话,酒如严宇。” 严宇此人,可用而不可重用。 酒水之物,可饮而不可多饮。 “你这嘴皮子,倒真是利索。” 杜恒没有再多说,也算是不愿在言语上,跟苏庭争锋,只是看着下方的戏台,徐徐说道:“换戏了……没有了姜柏鉴,也没有了什么严宇。” 苏庭暗骂一声,这二货说不过苏某人,这就耍赖了,这就跟下棋下不过自己,结果说棋盘要换了,简直卑鄙无耻? “换就换吧。” 苏庭问道:“接下来演什么?” 他心中想着,等这回新戏出来,再练练嘴皮子,说得这货怀疑人生。 杜恒淡淡道:“演的是你刚才说过的人,梁国的名将,八百年前,公认统兵能耐为首的人物。” 苏庭闻言,便也明白。 台上演的该是梁国名将陈芝云,书生出身,却善于练兵,曾以数千兵马,击溃数十万大军,名震八方,然而史书上记载,此人到了后来,功高盖主,并且心有逆意,试图谋反,被梁国的皇帝诛杀了。 只是后来,蜀国灭了,梁国灭了,北方草原也灭了,什么名将,什么军神,什么能人异士,都在大周的浩荡铁蹄之下,在天地滚滚的气运之中,消逝殆尽。 “是一场好戏。”苏庭感慨道。 “可是他们的戏,已经过去八百年了,他们都不在了。” 杜恒吐出口气,透过窗户,看向天空,徐徐说道:“这是一个新的时代!” 说完之后,他将酒杯摔碎在地上,沉声道:“而这一代人里,大周朝廷年轻一辈的修行人,名义上是你,实际上是我。” 苏庭摇头道:“名义上是我,实际上也是我。” “闲话少说!” 杜恒略微挥手,道:“你既然如此愚蠢,根本意识不到局势之不利,也意识不到恐惧的味道,那么我也懒得猫戏耗子。” 他走近苏庭面前,语气沉凝,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仿佛克制不住沸腾的鲜血,克制不住汹涌的杀机。 “苏庭,其实到了现在,我也等不及了。” “我要杀你!” “我要与你决出这个时代最出色的第一人,决出当代真正的新秀魁首!” “以你之血,洗刷耻辱!” “以你人头,正我之名!” “苏庭,你觉如何?” 杜恒眼中神采奕奕,如有光泽,而他的声音,仿佛也在强行抑制着什么,那是一种,难言的情绪。 “我觉如何?” 苏庭直视对方的眼睛,心中生出一抹怒意。 眼前这个傻缺,居然想要跟老子抢着当主角? 这绝不能忍! “来!” 苏庭咬牙切齿道:“这就动手!” 杜恒深吸口气,气息鼓荡,几乎压抑不住。 “公子。” 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个上人,低声劝道:“场合不对。” 杜恒这才清醒过来,吐出口气,看着苏庭,皱眉道:“这里人多,而且此地正值祭神之举,想来司天监的耳目,也在此处。若是波及开来,场中人山人海,近万百姓,十有八九都要死去,司天监势必问罪,你敢不敢跟我换个地方,斗个生死?” 这话正合苏庭心意,点头说道:“很好!” 杜恒缓缓道:“你要选哪个地方,作为你的埋骨之所?” 苏庭指着前方,说道:“剑阁!那是八百年前,一位大人物的陨落之地,是块埋骨的好地方。” 说着,苏庭似乎充满感慨,道:“这回让你赚大了,买块坟地本来就价钱不低,要埋在这种好地方,更不用说,这铁定价值不菲的。” 二七三章 元灵擒拿手 剑山! 剑阁已然倾塌! 但这里仍有几分残存的韵味,历经数百年,却仍未磨灭,只是细微至极,反而道行越低,越难察觉,道行越高,越是惊叹。 前次苏庭悟得剑意,离开此地,并未察觉什么。 如今修成阴神,故地重游,反而察觉到了那若有若无的凌厉锋锐之意。 “八百年过去,仍有几分韵味。” 杜恒徐徐走来,吐出口气,道:“此乃昔日蜀国大真人古见渊陨落之所,不愧是临近半仙级数的人物。” 自修行之后,原先许多神仙传说,不少市井传言,他也不免有些上心。 尽管道行仍在上人境,并未接触到那个层次,但隐约也能察知几分端倪。 而这个古见渊,他也曾打听过几遍。 传闻其人乃是八百年前,蜀国一尊大真人,号称人仙之下,剑出无敌,最终是被人围杀而死,似乎出手的人物当中,还有半仙级数的九重天人物。 而古见渊死后,列为斗部正神,东斗星官。 “可惜了,我这法印没能炼成板砖一般大小,否则就在他们身后,真是拍砖的大好机会。” 苏庭走在后头,背负双手,缓缓而行,心中有些遗憾。 作为主角,绝不能给对手背后偷袭的机会。 作为最后的赢家,通常需要最后出场。 所以他走在了最后。 只是杜恒等人,虽然走在前头,实则气息也定在苏庭身上,使他无法动身离开。 至于苏庭,跃跃欲动,是想从背后偷袭,怎奈何杜恒这混账走在最前端,而另外三个上人,走在他的背后,并且都对苏庭十分警惕。 —— 来到了剑山之上,曾经剑阁的所在。 “你还算有些胆量。” 杜恒转过身来,徐徐说道:“只可惜认不清形势,不知死到临头,还当真随我前来,你这便如同是去赶赴那黄泉路……其实对你而言,不识高低,心无恐惧,反倒是个福气,不会临死之前,还胆颤心惊。” 话说之后,他一步往前,气息滚滚,喝道:“受死吧!” 苏庭抬起手来,道:“等会儿!” 杜恒沉声道:“你要求饶不成?” 苏庭嘿然笑道:“虽说我一人之力,杀你四个上人,绝非难事,但你既然是说,要决出这个时代的主角,那么是否要公平一些?” 杜恒神色冷淡,道:“我本就是要亲手杀你,没有让他们出手的意思。” 苏庭摇头道:“但是他们在这里替你助阵,气息若有若无,时不时盯着我,我又得顾忌他们是不是出手,自然不一样的。” 杜恒道:“你想如何?” 苏庭挥手道:“要是你稍微吃亏一些,那么就退开千步,我先热身一番,把他们三人杀了,用人头暖暖我的手。但我觉得,我不占你的便宜,也就不热身了,我吃亏一些,你让他们下山,咱们在此单打独斗!” 那三人闻言,无不震怒,纷纷气息鼓荡,便要出手。 杜恒挥手道:“停下!” 他看着苏庭,沉声说道:“他们三人,道行也都不算浅薄,合力起来,只怕你死在他们手上。我让他们下山,你与我在此决战!” 苏庭点头道:“很好,当我让你了。” 杜恒嗤笑出声,挥手道:“下去!” 这三人纷纷叫道:“公子莫要大意。” 杜恒面色一冷,道:“你们真当本公子不是他的对手么?” 三人闻言,不敢多说,只得沿着原路退下。 苏庭摊了摊手,吐出口气。 杜恒平静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要我独自与你争斗,少了三个对手,多一分逃命的机会,但对于我而言,杀你易如反掌,自然也就不用他们来动手。当然,不可否认,你确有几分本事,他们三人合力,倘如过于大意,或许也会折在你手上,我如今虽说积累雄厚,但三位上人,也足以动摇我在十二县的根基,不能用他们冒险,只好我亲来杀你!” 话音落下,他目光一凛,双手一拍,顿时一条光华,昂然而出,化作一只巨掌,神威凛然! “什么?” 苏庭目光一凛,心中蓦然一震。 “元灵擒拿手!” 杜恒怒喝一声,含恨出手! 这一掌乃是他最为强盛的本领之一! 这一掌本是他在盛会之上,横扫八方的底气! 然而苏庭偷袭之后,他重伤而退,施展不出这一掌来! 盛会之上,之所以不能力压众人,之所以败于苏庭,全是因为受了偷袭,重伤在身,无力施法! 如今他要以这一道法术,轰杀苏庭,一雪前耻! “死吧!” 这巨掌色泽泛青,威势无匹,横扫了过来! 这一掌之势,纵然是一座山丘,都要尽数扫灭! “破!” 苏庭往前一迈,手指一并,往前点去。 蓦然一声雷响! 顿时便听雷光一道,瞬破虚空,刹那穿透! 那青色巨掌,中间倏地被洞穿! 苏庭身子一跃,从那洞破之处,穿了过去! 而这一掌仍然往后方轰打过去,打在断崖之上! 轰隆炸响! 断崖顿时塌了半边,岩壁破碎,碎石溅射,宛如箭矢,飞出数千步。 但见落石无数,尘埃四起。 “臭不要脸,暗中蓄势,居然偷袭我?” 苏庭喝道:“谁怕谁!” 他把手往后一按,就要运使背后的法印,将之轰打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杜恒往前迈步,气息尽显,半山抖动。 五重天的人物,已能操纵外界之势,或是风雨,或是天象,或是地势,或是浪涛等等。 而杜恒能移换地势,在盛会之中,便有这般展现出来! 轰隆隆响动! 这座剑山,颤动不已,似乎地势将有移换,将苏庭围在中间! 然而剑山只是颤动,但却没有地势移换。 “哈哈哈!” 苏庭指着他笑道:“你当我选剑山,仅仅是为了避开景秀县人群所在?我虽然自信,但不自负,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也是你这点儿道行,就想要移山倒海的地方么?” 杜恒脸色难看,这才想起。 此处是东斗星官古见渊的陨落之地。 曾有半仙在此布阵,又有高人在此设立剑阁,非同寻常。 而苏庭比他知道得更多。 不久之前,曾有正仙道葛正轩亲自此处,留下剑意,留下气息。 这里的地势,极为不凡。 除非阳神真人亲至,否则也撼动不了这山中地势。 二七四章 踏破云霄! 剑山颤动! 山石滚滚抖落! 但却没有地势更改,起伏变化的场景! 这却仿佛地震一般,可却只是颤了几颤,仅仅如此而已。 雷声大,雨点儿小。 杜恒脸色难看,也没有再尝试移换地势。 苏庭笑着说道:“不能借用地势,不能引动风水,不能成就阵法,是否如同断你一臂?其实这才公平,毕竟我道行比你低了一筹,但我也愿意吃亏些,杜公子要是不服,再换个地方怎么样?” 杜恒咬着牙,沉声说道:“让你一臂又如何?” 他自恃道行远胜苏庭,本就如同蛟龙看着草蛇,就算不用蛟龙的爪牙,也能缠死这条卑微的草蛇。 他蓦然一踏,眼神如生利剑,又是一掌拍了过来! 这一掌生出光泽,迎风涨大,顿时化作巨掌,方圆三丈许,足能拍碎一座山丘! “来!” 苏庭将五行甲一抛,落地滚动! 轰隆隆声响! 五行甲落地沾了土石,滚作一个土石圆球,且越滚越大。 地上裂出一条沟壑,初时细浅,越到前方,越是宽阔,越是深沉,触目惊心! 而地上的土石,经过五行甲沾染,坚不可摧! 这数丈圆球,滚了过去! 这一掌拍在了土石巨球之上! 轰地声响,大地都仿佛颤动不已! 杜恒神色阴沉,法力滚滚,那一掌蓦然握住,似乎要将这石球彻底捏碎! “开!” 苏庭喝了一声! 嘭地炸响! 那石球蓦然炸响,碎石飞溅八方,锐利如同弩箭,迸射千步之远! 元灵擒拿手,一瞬之间,便是千疮百孔! 杜恒伸手一拍,将眼前激射而来的七八个石子,尽数拍成了尘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因为此时此刻,从石球之上,诞生了一个土石巨人,高达五丈许,如塔楼一般高,壮硕无匹。 巨人身躯,以土石凝成,而更为惊人的是,这些土石经过五行甲的变化,坚不可摧,堪比神铁,色泽灰中泛着银光,如同天兵下界! 也正是这巨人撑开了石球,才致使石球崩碎。 而此时此刻,这土石巨人,又随之轰开了那青色手掌,使得这法力凝成的一掌,尽数消散。 “难怪你有些底气。” 杜恒深吸口气,道:“原来你对这宝贝的操纵,更为出色了。” 这宝贝他早已盯在眼里,后来也是这宝贝,引导他的人,撞上了朱温的人,从而改变了盛会的走向。 实际上,从一开始,他曾经认为苏庭微不足道,只有这尊宝贝才是最大的依仗。 但其实这尊宝贝,似乎潜能有限,施展出来的威能,也并未让他感到威胁。 可此时再见得这一尊宝贝,威能之盛,已是天壤之别! “苏某底气之深,也是你能看透的?” 苏庭冷笑出声,操纵这尊天兵,朝着杜恒轰打过去! 他从国师手中,得了天兵运使之法,再度施展开来,早已踏破了力士的局限,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他道行越高,五行甲威能越盛! 眼见威势滚滚,强盛无比。 纵然杜恒已是五重天的巅峰,也难以正面与之匹敌! 这便是正仙道的秘传,撒豆成兵的玄妙之处! “破!” 杜恒未有直面锋芒,接连退步,法力施展,抵御这尊天兵,神色越来越冷! 而苏庭在天兵之后,不断逼近,手中接连施法! 天雷剑指,接连发出! 早些时候,天雷剑指如同鸡肋,威力虽高,但施展不易,且消耗极大,如今修成法力,再来施展雷法,已是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杜恒在顷刻之间,似乎隐约有些颓势,但却不显败势。 “可惜了。” 苏庭心中暗叹。 可惜神刀如今沉入葫芦当中,去炼这斩仙飞刀,不能轻易动用,否则前功尽弃。 如若不然,天兵强攻之下,天雷剑指作为辅助,加上这一柄神刀,看他杜恒还怎么抵挡得住这迅如疾光,锐利无匹的神刀? —— “诛杀大牛道人,本也就是一个照面的工夫而已,公子怎么还没下来?” “无须担忧,那苏庭不过是初成阴神,纵然有些不凡,比你我更为厉害,难道还能是公子的对手?” “说来也是,如今公子道行更甚一筹,比之于在盛会之中,更为不凡,真要杀人,不过瞬息之间,只怕现在是猫戏耗子。” “这倒也没错,我从未见过公子有如此强烈的杀机,从未见过公子对一个人如此上心,竟是沿着痕迹,追索根底,甚至不愿动用咒术,而是要亲自虐杀。” “正是要虐杀,否则早已结束了,你们可有发现,适才整座山都颤动了一下,显然是公子要借用地势,灭杀此人,但看这山中,却没有地势的变化,只怕是公子不愿以五重天的本事,压过对方一筹,而是要用真本事,从而正名。” “说来正是,公子在盛会之中,被此人偷袭,平白丢了盛会魁首之名,难免想要正面跟对方争斗,有着将此人灭杀当场的念头。” “其实这又何必?公子道行高过了他,本就是代表着比他出色。” “这么说也对,只要公子将一身本事,尽数展开,这大牛道人,如何挡得住公子?” “公子的傲气与尊严,其实你我能懂的?” “这倒也是,否则公子也不会让我们退下。” 三人这番言谈过后,互相对视一眼,不知怎地,竟然对那大牛道人,生出了几分同情之意。 显然公子没有想要让大牛道人死得痛快! 公子的手段,一向是狠辣到了极点,足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纵然是上人境的人物,但要遭公子虐杀,其中的痛苦,怕也让人不忍直视。 —— 轰地一声! 天兵一拳,砸在了地上! 土地崩开,陷下一个巨坑! 杜恒退开百步,脸色铁青,咬着牙道:“苏庭,你惹怒我了!” 苏庭一道天雷剑指,点了过去,方自笑道:“你不是一直在发怒么?” 天兵一跃而起,直追杜恒。 杜恒神色越来越冷,他一退再退,法力布下一道又一道屏障。 天兵一往无前,法力屏障被它一拳又一拳,尽数打散。 杜恒呼吸绵长,忽然气息一滞,止步不退。 似乎有一股气息,在他体内,流转许久,蓄势已久,此时此刻,水到渠成。 “杜某一直压制本身,保持在盛会之中的本事,跟你比较一番,当时盛会之中,你若不用诡计,谁会取胜!” 杜恒沉声道:“但你既然动用这等宝物,杜某也只能让你见识一番,杜某真正的本事!” 言语落下,他一步往前。 脚步停下,未有落地。 而另一只脚,却离地而起,往前迈去。 他一脚悬空,一脚却又踏起。 他双脚皆已离地。 眼前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阶梯。 直通云霄! 二七五章 苏大牛!你给本公子停下! 顷刻之间,风声呼啸。 转瞬而已,雾气朦胧。 六重天境地,堪能腾云驾雾, 但见云雾升腾,杜恒脚踏虚空,转眼之间,登天而上,俯视下来。 “我在盛会之中,以五重天巅峰的道行,败于你手,今日本想以这般道行,将你诛杀,证实当日我在盛会之中,也不会逊色于你。” “但你既然不讲道理,动用这等至宝,也休怪我踏破此境,恃强凌弱。” “当然,你不过区区四重天道行,我以五重天道行压你,本就以强欺弱,如今再高一层,也没有多少相干了。” “如云迹道人所说,我道行比你高深,这也是一种本事。” 杜恒语气沉凝,压抑着难言的激动,沉声说道:“苏庭,你要记得,当代之中,除却那些仙宗弟子外,我是第一个踏破六重天的……这就是我的本事!” “死于我手,乃是你的荣幸!” —— 山下。 三位上人,听得风声,察觉雾霭,各自对视一眼。 “公子终于忍不住了?” “也是,想来已将此人虐得残废,正要杀他。” “杀了也便罢了,临阵突破却是怎么回事?” “废话!公子以五重天本领虐打此人,便是要从根本上摧毁此人信心,也是要为自己在盛会之上大意落败而正名,如今到了尾声,公子自是显露出当代第一人的本领,六重天的道行,彻底摧毁这个自负的少年,让他明白,公子真正的本领。” “还是叶先生眼光独到。” —— 景秀县上。 这场盛会,将有数日。 而今日盛会初开,自是最为热闹。 小精灵驾着马车,四处行走,观看热闹,时而也遇上些许心怀不轨之人,看见两匹马儿拉着这辆马车,上面只有一鸟一蛇,有些不良心思,但也都被这神胎打发了。 游玩过后,小精灵才看向那酒楼处,讶然道:“这么快就走啦?” 小白蛇儿略微点头,蛇信吞吐,嘶嘶作响。 小精灵低声道:“看来苏庭是害怕波及无辜,所以跟那杜恒,找个僻静的地方,真正约战去了……不过咱们没有跟着去给他助阵,会不会有些不大厚道?” 小白蛇儿认真点头,表示不厚道。 小精灵咬了咬小手指儿,心中考虑,略有踌躇,说道:“苏庭把自己说得那么厉害,其实咱们好像也帮不上忙,现在不过去,其实也就是不拖他后腿,算是给他帮忙了,对吧?” 小白蛇不敢赞同,略有怯弱。 小精灵好像说服了自己,高兴道:“对啊,咱们这就是在帮苏庭,他自己吹牛的时候,都说过了,这次炼成法印,横扫无敌,就算杜恒临阵突破有六重天的本事,他也能用法印砸死对方。” “等会儿……” 小精灵僵了一下。 小白蛇觉得气氛不对。 小精灵悄声道:“他一向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次吹牛,该不会说准了吧?” 小白蛇看了她一眼。 两匹马儿对视一眼。 五只小怪,面面相觑。 —— 剑山之前。 斗法一场,已然令得周边山石土地,尽成废墟,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六重天的道行?” 苏庭哈哈大笑,指着上方的杜恒,说道:“我在凝法之时,就不怕你,如今我踏破上人境,你也踏破一重境界,不过回到了最初时的差距而已……但这又算是什么差距?苏某人什么都不擅长,擅长的就是以弱胜强,不不不,那个叫做以低胜高,我道行虽然低了一筹,但终究是我比你更强!” 杜恒目光一凝,俯视下方,眼神渐冷。 他腾云驾雾,立于高空,在这数百丈高的剑山之上,仍然腾空百丈余。 这样的高度,对于寻常上人而言,他已是立身于不败之地。 听闻苏庭所言,他不禁冷笑出声。 而苏庭伸手一挥,昂然说道:“你且等着,看我天兵将你诛杀!” 声音才落,苏庭伸手往前一招。 随他手势一招,前面那尊天兵,忽然散开,崩碎开来,变作一地碎石。 碎石之中,五行甲倒飞而归。 咻地一声! 苏庭收了五行甲,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他身形如风,一瞬而走,绕过了山巅,从山的另一端疾走而去。 “卧槽!” “真让我说中了,这货居然突破到了六重天!” “好在我这化虹之术,初步有成,身如疾风,还能暂避锋芒。” “妈了个蛋!下次出门,老子一定得翻一翻黄历!” —— 杜恒身在高空。 罡风呼啸,略有森冷。 他怔了一下,旋即震怒,喝道:“无胆之徒!你敢临阵脱逃?” 他声音未落,人已腾空追去,俯视下方,如鹰隼紧盯猎物。 而苏庭速度极快,竟如疾风,即便是在地上奔跑,遭遇断崖山石阻碍。竟然也不比他腾云驾雾来得慢。 “你不是自恃盛会魁首么?” “你不是自觉当代无敌么?” “苏庭!苏大牛!大牛道人!” “你给本公子停下!” “与我决个生死!与我斗个高低!” 杜恒驾风追索,语气沉凝,震怒至极。 在他心中,此次自己踏破六重天,乃是大周朝廷当代一辈中走在最前列的人物,也是最为出色的人物。 以他如今的道行,对付初成上人境的苏庭,便是猫戏耗子。 而苏庭也是粘板上的鱼肉,无法从他手中逃掉。 未有想到,这个煮熟的鸭子,居然转身就逃,更不曾想过,这个苏庭逃命的速度,竟是比他驾风还要更快,着实是生平仅见。 “苏庭!” “我人在高空,俯视大地,任你逃得再远,任你比我更快,也逃不过我的目光注视!” “而且以你的道行,这般快的速度,你能坚持多久?” “我看你是要凭本事,与我决个生死,还是要逃到筋疲力尽,任我宰割?” —— 苏庭一言不发,身如疾风。 以他的法力深浅,就算是此时六重天的杜恒,都不见得比他来得浑厚。 这化虹之术,仅仅初成,只是化风,还不到身如虹光的地步,倒也消耗不大。 反倒是杜恒初成六重天,刚刚懂得腾云驾雾,在空中腾飞,消耗更大。 真要耗起来,杜恒筋疲力尽,苏庭也还能继续逃命。 只不过,今次是来杀人的,不是来逃命的。 “差不多了。” 苏庭心中暗道。 二七六章 追杀!反杀! 风声呼啸。 草木低伏。 碎石溅射,尘埃弥漫。 只见一道疾风从地上吹拂而过,身后尘埃滚滚,如同一条黄龙。 前方尘埃滚起,末尾灰烬沉淀,如同那黄龙蜿蜒行进,速度极快。 而在高空之上,罡风呼啸,云雾升腾,隐约能见一道白衣身影,在空中若隐若现,腾云驾雾,宛如神仙中人,但却满是杀机,紧追不舍。 “司天监这群混账玩意儿!” “不是说固元丹里有毒么?” “既然是毒丹,就用毒丹也就是了,怎么还给了真的固元丹?” “既然能够用毒,也不给我激发剧毒的方法,不然现在就让他毒发身亡,该是多好?” 苏庭心中愤愤不已,暗骂国师那个死坑货,暗骂云迹道人这个欺师灭祖的家伙,居然给了真的固元丹,帮杜恒踏破了六重天,而且在消息里头,居然没有提过这一关键。 盛会之中,当代道行最高的,不过都是五重天的巅峰,无人能成六重天。 而如今杜恒在盛会之后,短短数日,踏破了六重天的桎梏。 这必然是司天监固元丹的用处! 固元丹,巩固根基,稳固元气,弥补缺憾,能让人根基完满! 如今杜恒虽然服下了毒丹,但毒丹也是固元丹,便借此根基圆满,踏破了六重天上境,成为了当代年轻一辈中,道行最高的一人。 —— “苏庭!” 杜恒伸手入怀,似乎要拿出那人偶,将苏庭咒杀,但犹疑了下,终究把人偶放回怀里。 他终究觉得,苏庭逃不出自己的追杀。 他终究想要亲手虐杀苏庭,一雪前耻,以泄怨愤。 他此时心头震怒,却也意气风发,自觉踏在了当代年轻一辈最高的层次。 只可惜这是在盛会之后,才能踏破这一步。 如若在盛会之前,便踏破了六重天的境地,那么他便能以力破法,哪怕孤身一人,面对盛会之中无数修道人,也可不惧,又何至于被苏庭算计? 只可惜早年修行没有明师,细节踏错,造成遗憾,盛会之前没有这固元丹,难以踏破瓶颈,让盛会魁首,错落于苏庭身上。 如今他仍是要拿回来! “苏庭,你逃不掉了!” 杜恒眼睛一凝,伸手一拍! 这一掌之中泛出青光。 青光脱离手掌,赫然化作一个掌印。 掌印迎风涨大,从高空落下! 在他眼中,掌印仍然如他手掌大小。 但实际上,掌印落于地上,距他数百丈之远,本该小如一点,如今仍是那般大小,便代表着那掌印涨得十分可怕。 对于地上的苏庭而言,便如同大山压顶而落,覆盖了半边天空。 “这么狠!” 苏庭身子一偏。 轰隆震响! 苏庭避过了这一掌! 然而这一掌落在地上! 大地震颤,周边龟裂! 但见山石崩塌,但见林木破碎,化作木屑齑粉。 轰隆隆响动! 更为可怕的是,这一掌落地之后,打得大地沉浮,让苏庭脚下不稳,让他前方为之拱起。 顷刻之间,便让苏庭身前数丈处,拱起了一座十余丈高的山丘。 “这里不是剑山了!” 杜恒厉声喝道:“这里不再有古时那些高人残存的气息,这里的地势起伏,以我此时的法力,足以随心改变,我看你还怎么在大地上奔走!” 八百年前,诸多高人围杀古见渊于剑山之中。 兴许剑山周边,包括此处,都是围杀之地。 但古见渊陨落于剑山,有高人建立剑阁于山中,那里才是气息最为强烈的地方,那里才是被渗透的地方。 至于这里,早已随着岁月,洗清了一切,根本不能阻挡杜恒对于地势的改变。 “到了!” 苏庭眼前一亮,心中不惊反喜。 他身化疾风,绕过了这座山丘! 山丘遮掩了他的身躯! 杜恒心中一惊,往前飞去。 却见苏庭又从山丘的另一边,奔腾而出,速度极快,但瞬息又慢了几分。 显然苏庭这道不凡的身法,消耗极大,让他已经是筋疲力尽。 杜恒见状,心中大喜,追索过去。 一人在天上追。 一人在地上跑。 连追三十里地。 前方赫然有一条大河拦路,河水奔腾,滚滚而去! 这是景秀县的大河中段! 而前方盛会之中,香火鼎盛,传入河中! 作为修行人,难免遭受影响! “苏庭!” 杜恒喝道:“你终于跑不掉了!” 他一声厉喝,响彻四方! 而苏庭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不知怎地,杜恒心中蓦地一震。 然后便见苏庭纵身一跃,投入河水当中。 但更为古怪的是,苏庭投入河水之中,竟然如同遭受腐蚀,全数散开,宛如泥沙一般,被河水冲散,渐渐沉淀,渐渐沿着流水而滚去。 “莫不是水遁?” 杜恒浑身一震,但细看之下,又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失声道:“泥沙?” 那是泥沙所化的身躯! 那是土石巨人所化! 苏庭曾在盛会之上,用这土石巨人,扮作他自己模样,而本身隐在一旁。 如今的苏庭,竟然故技重施? 而更可恨的是,他杀意太盛,蒙蔽本心,居然又被苏庭所骗? 既然这不是苏庭,那么苏庭在哪里? 杜恒眼神陡然一缩,蓦然想起了自己打出来的山丘。 苏庭绕过了山丘,而山丘阻碍了自己的视线,当时这个“苏庭”从另一边山丘跑出来,自己根本没有怀疑。 但现在看来,苏庭躲在了山丘后面,放出了这个假的身躯,引走了自己。 “你逃不掉!” 杜恒咬牙切齿! 短短三十里! 对于六重天的他而言,并不算远! 此时再追回去,未必不能再寻得苏庭踪迹! 尤其是消耗至今,苏庭只怕也法力快要耗尽了! 他这般念着,转身而去,在空中一瞬而去。 没过多久,他便又归回此地,从上而下,拍了下来。 轰地震响! 先前被他打出来的这座山丘,又被他打成了平地! 而苏庭已不再其中。 杜恒神色漠然,落了下来,阴神外放,扫视八方。 “苏庭!” “我知道你逃不远了!” “你躲起来也没有用,你法力浅薄,逃命至此,那身法只怕不能再动用了吧?” “你逃不远的!” 杜恒阴神外放,要追索苏庭离去的痕迹。 然而他就算是六重天上境,阴神到了上层地步,竟然也察觉不到苏庭的气息。 杜恒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竟然当真把苏庭追丢了? 他呼吸蓦地粗重了些,眼神中渐渐生出燥意。 屡屡在苏庭手中受挫。 而如今道行远胜苏庭,居然还让这到手的鸭子逃了? 他微微闭目,法力运转,心境蓦地静了一下。 “是我失态了。” 杜恒吐出口气,意识到了自身的不足。 他本不是如此鲁莽的人物,但对于苏庭,杀机太重,竟然变得这般冲动,轻易被苏庭蒙蔽。 “也罢,既然苏庭逃了,那他的那尊宝贝,也逃不远吧?” 杜恒想起那尊宝贝,心头火热,暗暗后悔,当时本不应该折返,而应该直接沿着大河,去捕捉苏庭的这尊宝贝。 他这般想着,这才转身,便要赶往景秀大河。 然而这才转身,忽地天塌地陷! 这方天地仿佛凝固了下来! 天地暗了下来! 如同天穹塌陷下来! 就连周边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就连大地,都变得凝滞。 杜恒蓦然转身,面色骤变! 二七七章 龙甲护身! 虚空仿佛凝滞! 天空暗淡下来! 大地为之沉凝! 空气宛如泥潭! 杜恒蓦然转身,心生惧意,忙是法力外放,倾泻而出,滚滚如洪流,化作一尊青色巨掌,如撑天之手! 轰地震响! 八方颤动! 元灵擒拿手所化的巨掌,刹那随之破碎,光芒消散! “给我停下!” 杜恒法力倾泻而出,双手往前一推。 然而那物事,庞大如山,威势凛然,看不清面貌,只觉得遮盖了眼前所见,如同遮蔽了这方天地,无比巨大! 这物事横推而来,无可抵挡! 纵然是六重天的法力,滚荡如洪流倾泻的势头,仍然被这物事推了过来! 杜恒浑身颤动,嘴角溢血,有心后退,却怕失了法力抵挡,被那物事轰打在后背。 而此时那“物事”笼罩之处,空气凝滞,如封锁虚空,让他就是想要腾云驾雾,飞上高天,竟都成了妄想! “破!” 一声低喝,声音沉凝,正是苏庭之声! 这声落下,那宝贝蓦然震动! 杜恒浑身一震,身外法力尽被打散,只得肉身相迎! 嘭地一声! 他浑身颤动,双手于刹那之间,骨断筋折。 若非初破六重天,法力更上一筹,只怕整个身躯都被砸成肉酱。 但好在终究是抵御住了。 杜恒松一口气,正要借势而退。 然而此时,忽然听得一声响动! 轰然雷响! 眼前的神秘物事,忽地产生一股无可抵挡的锐利气息。 那是雷霆之力! 雷霆传过此物,传至杜恒身上! 一瞬之间,雷霆借着此物传导,遍及杜恒全身。 “天雷剑指!” 直到此时,才有苏庭声音,徐徐传来。 雷霆先至,声音后传。 杜恒吐出一口鲜血,飞退百余丈。 而苏庭伸手一挥,那“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继续轰打过去。 这法印展露原身,大如山丘,威势凛凛。 八方震颤,土石塌陷。 有劲风横扫八方,树木尽数倒折。 顷刻间,尘埃四起。 “哦?” 苏庭眉头一挑,露出了讶然之色。 只见弥漫,却遮不住苏庭视线。 杜恒原本所在之处,赫然多了一个龟甲。 先前这如山岳一般的法印,砸在龟甲之上,只是让龟甲颤了一颤,却没能将杜恒打杀。 “你居然还有这样的宝贝?” 苏庭啧啧说道:“真是个富户哇,要是你在盛会之中,用出这宝贝,那么你这缩头乌龟,谁也打不动你,我也未必打得动你,盛会魁首没准真让你拿下了。” “苏庭!你休得猖狂!” 杜恒的声音,从龟甲之中传来,沉声道:“此乃蛟龙褪下的甲壳,稳固无比,除非真人施法,否则,在这上人境里,任你本领再高,也打不破我这护身至宝……你杀不了我,但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声音之中,充满了怨毒,充满了仇恨,充满了杀机。 盛会之中,他自觉没有性命之危,是以深藏此护身至宝。 哪怕丢失了盛会魁首,他也没有后悔。 这护身至宝,能使他在阳神真人之下,便得以自保,几乎可算是让他多出一条性命。 这比盛会魁首的名字,更为重要。 但现在他动用了龙甲,便是因为他有了性命之危。 他堂堂六重天的人物,居然在这四重天的苏庭手中,几近败亡,实是奇耻大辱。 “蛟龙褪甲?” 苏庭摸了摸下巴,道:“哪个蛟龙,长得跟乌龟似的?” 杜恒没有回话,身在龙甲之内,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其实以他的本事,堂堂六重天的道行,要接下那十万斤凡铁,也未必不能。 只是苏庭将之炼成法印,上面缠绕着沉凝的气息,又是狠狠抛掷过来,势大力沉,他仓促之下,猝不及防,才被苏庭压倒。 但更没有想到的是,苏庭居然在后,施展雷法,接着这精铁法印,传导雷霆。 让他双手废去的,是这一尊不凡的法印。 但真正让他身受重伤,法力溃散,岌岌可危的,是接着法印传来的雷霆之威。 眼下要正面击退苏庭,似乎已是不易。 但他未必要正面击退苏庭! 生死之争,各凭本事。 至于咒术,也是他的本事。 “苏庭!” 杜恒取出人偶,放在眼前,运起功法,往前一拜。 顿时便有莫名气息,传在人偶之上。 人偶经他施法,如苏庭本身。 此气息能灭人偶之气,便相当于灭去苏庭生机。 “死吧!” 杜恒露出狰狞之色,有着畅快之意,也有些许不甘之态,不甘于让苏庭死于咒术之中,这般轻易身亡。 然而他这一拜下去。 人偶只是一颤。 然后杜恒闷哼一声,吐出口血。 “没事喊我干什么?” 苏庭声音传来。 接着,轰地一声! 那法印砸落下来! 龙甲颤动不已! 杜恒脸色大变,无法置信。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没有死?” “难道这苏庭也是化名?” “但就算是化名,只要他认过此名,真假便也不重要了。” “难不成跟大牛道人一样,这不是真名,而且他心中也不承认此名?” 无数念头,在杜恒心中闪过。 而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苏庭此前的“自称”,脸色阴晴不定。 轰地一声! 法印再度砸落! 龙甲颤动不已! “苏某就不信了,我砸不碎你!” 苏庭似乎咬牙切齿,运用法印,奋力狠砸。 轰隆震响,此起彼伏! 而就在苏庭要再次将法印轰打下去时,忽然便听龙甲之内,传来声音。 “苏爷爷!” 杜恒声音沉凝,忍辱负重,咬牙切齿,十分不甘。 苏庭怔了半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杜恒身在龙甲之内,一声“苏爷爷”拜落,发觉龙甲不再震颤,外界再无声音,心中大喜,暗道:“成了!” 才这般想着,他蓦地一颤,又遭反噬,脸色顿时惨白,喷出一口血来。 而在这时,外界传来苏庭声音,高兴地应道:“哎!孙子!爷爷在这儿!” 声音才落,法印蓦然砸落! 龙甲不断颤动! 这法印威势无匹,攻势无穷! 而杜恒又心神失守,操纵不当! 刹那光景,便见龙甲之上,裂出一条缝隙来! 苏庭大喜! 杜恒大惊! 二七八章 诛杀杜恒! “咒杀之术?” 苏庭眉头一挑,笑意充满了嘲讽,道:“你这声苏爷爷叫得倒是挺好听。” 对于这咒杀之术,之前在盛会之上,他已见识过了。 若是在盛会之上,没有防备之下,被杜恒动用咒术,用了或许还有些麻烦,但阴差阳错,大牛道人不是他心中所认的名字,故而有错,施法不成。 如今他知晓杜恒身怀咒术,来此之前,早有准备,因此在酒楼之上,见了那咒术化成的人偶,也没有多少惊疑。 因为他早有所料,也早有准备。 陆压不是正统的道门羽士,人称术士,这咒杀之法,可算看家本领。 那钉头七箭书,苏庭也不是没有用过。 提早稍作准备,作个防范,实则也不算难事。 “孙子,再叫一声吧。” 苏庭笑音才落,法印再度落下。 轰然一声! 这尊法印,强悍无匹,加上雷霆助力,更是威势滚滚。 纵然是这龙甲,竟也难以承受接连不断的轰打,而迸出了裂纹。 “苏庭!” 杜恒低喝一声,他目呲欲裂,又惊又惧,又是难以置信,更是无比痛惜。 这是他手中最为不凡的宝贝。 这是伴随着他一身传承,而一同得到的宝贝。 这是他保命的依仗。 他从未想过,苏庭竟能打破这尊宝贝! 怎么可能? 杜恒无法相信,但轰然震响之下,上面那条细微的裂纹,似乎有所分叉,在末梢又分裂成两条细如丝线的裂纹。 “不可能!不可能!” 杜恒几乎抑制不住心中愤恨,想要收回龟甲,跟苏庭决一死战! 他已经是六重天的上人,纵然此刻重伤,却也未必没有胜算。 毕竟苏庭初成上人,法力定然有限。 先是一路运用那不凡至极的身法,逃命至今,又动用这等凶悍宝物,接连轰打。 莫说是四重天的上人,就算是六重天的人物,也不见得有这等浑厚法力。 按道理来说,此时的苏庭,哪怕根基再是稳固,功法再是不凡,法力再是浑厚,法力也应该要耗尽了。 他有心要与苏庭争斗,但却不愿拿自己性命,去拼搏一把,争个生死。 “苏庭!” 杜恒喝道:“我尚有三位上人,或许在你全盛之时,他们绝非你的敌手,但眼下我不信你还有多少余力……先前我咒杀不得,已传讯出去,他们朝此处赶来,你此时再不收手,逃也逃不掉了。” “逃?” 苏庭大笑道:“我还用得着逃命?我怎么可能还给你留下帮手? “你可知道,那三位上人,就在方才,已被我天兵打死,被蛊蛇吞食了!” “你要依靠他们来救,还不如此时运功,恢复几分伤势,待会儿与我一决生死!” “你我打个赌,看是你恢复得快,还是我击破你这龙甲来得快!” “哈哈哈!” 苏庭笑声畅快至极,宛如一个反派。 轰隆! 法印伴随着雷霆,砸在龙甲之上! 这龙甲毕竟不是那蛟龙本身,而是褪下来的甲壳,确实抵挡不住法印接连碰撞,已经裂纹无数! 这也算归功于法印材质不差,如若换作岩石,此刻法印多半先于龙甲破碎了。 “怎么可能?” 杜恒心惊胆颤,目呲欲裂。 —— 剑山之下。 天兵高达数丈,浑身土石凝成,更有银光闪烁,似乎凝成了甲胄。 周身各处,土地塌陷,余威沉凝,显然一场争斗,才刚是尘埃落定。 而在不远处,双驾马车停留在此。 白马头顶上,蹲着一只青色鸟儿。 棕马头顶上,盘着一条白色小蛇,打了几个饱嗝,慵懒得几乎想要睡觉。 “看不出来,苏庭还懂得算计人家的嘛,不过也怪那个杜恒过于自大了,简直目中无人。” 小精灵托着下巴,砸吧砸吧嘴,道:“看来不用去帮他了?” 她往前看了看,就连苏庭作为依仗的这五行甲,都没有离开,显然苏庭那便是稳操胜券了。 这般想着,小精灵略有满意。 但忽然之间,她想起什么,满是骇然之色。 “不好!” 她顾不得其他,只吩咐小白蛇留下,照顾车内金银珠宝,便驾驭风珠,腾空而起,直奔那斗法所在而去。 —— 轰地声响! 龙甲迸裂! 法印仍在轰打! 这龙甲上面,满是裂纹,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便会支离破碎。 “苏庭!” “我怎么可能会败?” “我道行比你高,我本领比你强,我还有手下可供驱使,势力庞大,怎么可能会败在你的手里?” 杜恒的声音之中,充满了不甘之意。 苏庭的法印,不断轰打下来。 而苏庭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你道行比我高,只是你修行比我早。” “至于本领,你没有比我更强!” “而你的手下,你过于自负,轻视于我,又什么时候用上了?” “苏某来此之前,早预料过你会踏破六重天……在盛会之中,你便隐约踏出了那一步,只可惜根基不稳,但服过固元丹,根基稳固,踏破此境不难。” “你的诸般本事,我早有所料,用法印把你打个猝不及防,把你重伤于照面之间,唯有你这护身龙甲,令人有些意外,但那又如何?你这龙甲号称阳神真人之下,谁也攻不破,怎奈何苏某人身怀至宝,把你砸了个稀巴烂!” “杜恒!你还是跪着喊爷爷好了!” 啪地一声! 这一回法印砸落,不再是沉闷声响! 而是如蛋壳破碎一般,十分清脆! 杜恒翻身一转,避过了落下的法印,看着破碎的龙甲,心疼得滴血,看向苏庭,目呲欲裂,喝道:“你怎么可能有这么浑厚的法力?你区区四重天的道行,动用那样上等的身法,快如疾风,逃命至此,本该法力耗尽,怎么可能还把这法印来来回回运使了个数十遍之多?” “因为苏某人的法力,比你还要浑厚!” 苏庭一记法印砸落过去,喝道:“因为苏某人的身法比你想的更为不凡,因为苏某人的法印超脱了你见识的范畴!” “元灵擒拿手!” 杜恒厉喝一声! 最后的法力,倾泻而出,化作一尊巨掌,去托举那尊法印! 然而法印之上,布满雷霆,充满威势! 这巨掌轰然破碎! 这法印砸落了下来! 杜恒露出恐惧之色,骇然大叫出声,目光之中,全是恼恨之色,后悔莫及! 不该为石氏纨绔出头! 不该为蝼蚁般的凡人,招惹强敌! 早知如此,苏庭便是灭了石氏满门,他也必是袖手旁观! 谁能知晓,随手替蝼蚁出头,竟导致最终杀身之祸? “留他性命!” 忽然一声清脆稚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苏庭转头看去。 只见小精灵驾驭着风珠,满面惊惶,快速逃来,不断喊着:“留他性命!” 苏庭不知小精灵心意,但知道她不可能向着杜恒,便真要将法印收回来。 然而正要收回时,却发现法印已经稳稳沉入地下。 至于杜恒,被法印砸到了地底深处。 被雷霆亟杀,被法印砸灭。 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这位将阴神修至上层,已然足以腾云驾雾的六重天上人。 这位堪称当代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最为顶尖,走在最前列的杰出俊彦。 就这么轻易地身死道消。 二七九章 一时失手,悔恨痛苦 轰隆! 法印砸落,连同杜恒,沉入了地底。 劲风呼啸,朝八方散去,吹起碎石尘埃,吹起残存木叶。 而地上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坑。 坑中法印嵌在其中。 “留他性命!” 小精灵声音仍在传扬。 这小丫头驾驭着风珠,迅速赶来,神色满是焦急。 然而声音才刚传去,便见苏庭远远一个法印砸落下去,砸碎了杜恒的法术,砸在了杜恒身上,把杜恒砸进了地底深处。 一瞬之间,法印之下,生机消散。 小精灵呆了一下,旋即几乎要哭出声来。 苏庭纳闷道:“你干嘛要哭?他是你亲戚不成?” 小精灵闻言,顿时大怒,看了过来,怒道:“让你留人家性命,你干嘛还要杀他?” 苏庭微微一怔,道:“生死斗法,哪容得留情?也怪先前你说得晚了,不然我倒可以先把他生擒活捉下来,只不过你干嘛要留他性命,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讲究?” 小精灵心中大恨,说道:“你难道忘了,他可是十二县的霸主,掌管着十二县的财富,金银珠宝,天材地宝,哪个没有?你把他打死了,咱们去哪里找这些宝贝?” 苏庭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场中寂静无言。 小精灵气鼓鼓地,仍在生闷气。 苏庭呼吸粗重了几分。 “卧槽!” “是我错了!” “杜恒!杜公子!你快点活过来呀!” “是我错杀你了!” 苏庭捶足顿胸,满是悲伤痛苦。 这个场面,换个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被打成肉酱的,便是他苏某人的亲孙子。 他痛苦万分,赶忙收了法印,看着土石下已经不成人形的尸首,不禁又心疼到了极点。 杜恒执掌十二县,一手遮天,堪为霸主,收敛了不知多少财富,不仅是金银珠宝,更有天材地宝,不说富可敌国,但至少也是富庶一方。 这一块法印砸下去,痛快虽是痛快了,可现在痛苦也是难免痛苦了。 “你怎么就不懂得逃命呢?” 苏庭埋怨道:“你要是逃,多撑一会儿,就能保下性命了,话说回来,也都怪苏某人着实是太厉害了。” 他叹息一声,心中无奈,把遍地碎甲收起。 这毕竟也是龙甲,虽说残破,也有几分用处。 其实从一开始,苏庭本不想打破龙甲,想要完整夺来。 但后来细想,就算把龙甲夺来,完整无损,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大用处。 毕竟他如今本领已高,加上这法印在手,上人境之内,少有敌手。若是遇上能让他苏某人龟缩其中,任由对方轰打的,那么对方必然是道行高深莫测,本领强悍至极,要打破这龙甲,也非难事。 这般想想,也就不怎么心疼,选择强攻,打破龙甲。 但未有想到,破了龙甲,打死了这杜恒,竟是错失了宝藏……不过转念一想,就算问出来了,多半也只能吃一口肉,不能独吞。 想来司天监的人,早已经盯着那十二县了。 但可惜的是,杜恒兴许有些宝贝藏得深,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到的,或许司天监搜刮也搜不到。 “你从来就婆婆妈妈,从来就拖泥带水,怎么就偏偏这次直接干脆利落把人杀了呢?” 小精灵十分不满,又懊恼道:“这个家伙怎么就不能阴神出体呢?” 苏庭摇了摇头,说道:“上人阴神出体,灭杀他人魂魄,自是轻而易举。但同为上人,都已修成阴神,则大不一样。” 他脑海中的葫芦,拥有斩仙飞刀的形态,本就能灭杀阴神。 就算不谈这一点,单是同样阴神相争,在他的识海当中,占了天地之利,入侵的阴神,必死无疑。 道行差距再大,终究同在阴神层次。 而自身的识海,自身便是主人,仿佛掌控这方天地。 哪怕六重天巅峰的阴神,要去侵入一个四重天上人的识海,也是飞蛾扑火,必灭无疑。 除非是阳神来灭阴神,但真人要灭上人,自然也不必如此麻烦。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这个家伙受我法印碾压,在法印落下之时,他身周空气都凝滞住了,阴神其实也被我压在体内,根本逃不出来。” “现在我打死了他的肉身,你猜他的阴神,有没有被我这尊法印,以及法印上的雷霆,打得消散?” “按道理说,人死之后,地府会有阴差来拘禁,就算是阳神真人,都难免要去地府走上一遭,去论功德罪业。” “我猜杜恒是被我法印打灭了,但要是他侥幸没有灭去,那么或许可以问一下他的宝贝藏在哪里。” “只不过,你不妨猜猜,现在如果我阴神探查,能不能看见地府的勾魂使?” 苏庭这般念着,眼神闪烁不定。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尚未入夜。 青天白日,阴神出体,乃是大忌。 只有阳神真人,才能不分昼夜,阳神出游。 但此时此刻,他倒是真想尝试一番,能不能看见地府来的勾魂使? 小精灵吓了一跳,说道:“你疯了?” 苏庭摊了摊手,略感无奈,脸色也霎时苍白了些。 他适才说话时,看似平静,其实就在开口之时,稍微尝试了一下,终究发觉在这青天白日之下,阴神出体,竟如常人落在油锅之内,连忙收回,险些伤了元气。 只是这次阴神出体,没有察觉杜恒气息,也没有察觉到地府勾魂使的气息。 但却察觉到了另外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道兄,你在此窥探,似乎不大合礼吧?” 苏庭语气悠然,缓缓转身,看向身后。 小精灵闻言,不禁吓了一跳,抱着小肩膀儿,略感害怕,心中念念道:“难不成真有鬼么?” 她随着苏庭目光,一并看去。 经过苏庭与杜恒一场争斗,这四面八方早已夷为平地。 在苏庭身后,空无一物,也无气息,仿若虚空。 但小精灵并不觉得苏庭在吓她,因为苏庭此时浑身紧绷,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根本不可能是扮出来的。 “在下苏庭,还请道兄现身!” 二八零章 河神使者 林中几乎已成废墟。 四野空荡,树木尽灭,土地崩裂,坑洼沟壑密密麻麻,显得十分空寂,独有斗法之后,残存的诸般凶厉气息。 “在下苏庭,还请道兄现身!” 苏庭声音冰冷,也极为凝重。 小精灵脸色微变,朝着苏庭身边靠近了几分。 而就在苏庭声音落下之后。 约有三十丈远的地方。 一座土丘,缓缓拱起。 土丘之下,赫然是流水。 地下泉水,汹涌而上,拱起了土丘。 嘭地一声! 土丘破碎! 泉水涌动! 然后便见泉水之中,多了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这个人影,似乎是个老者,笑意吟吟,面貌温和。 “道兄好本事。”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道:“敛息之术,高深玄妙,比我自身所学的敛息法门,也相去不远……如非我冒险尝试这白日出阴神的举动,倒真是难以发觉。” 水流渐渐散开,沿着土地沟壑,四处流开。 而水中的人影,则存留了下来,渐渐现出真身。 可苏庭的神色,则是愈发凝重。 眼前这个老者,气息太过于诡异。 如若不是先前阴神出体,感知尽出,也真是难以察觉得到。 “你就是没有发觉老夫,老夫也会现身见你的。” 这老者笑着说道:“本事不小,居然以四重天道行,打杀了六重天的人物,虽说仗着宝贝,但也不得不说,非同凡响。” 苏庭略微拱手,施礼道:“老先生实话实说,令人敬佩。” 老者怔了一下,脸色稍微一滞。 按一般说话,对方不是应该谦让几分,回两声“过奖”才是么? 怎么这小子如此与众不同? “果然有趣。” 老者呵呵一笑。 但苏庭却没有笑出来,他细细观看,仍未看出对方来历。 这个老者,像是常人,但显然不是凡人,但古怪的是,似乎也不像是修行人,甚至不像是人。 可这个老者,却也不像是化人的妖物,也不似鬼物。 苏庭细细探看,只觉得这老者气息古怪,氤氲不明,其身上沾染的气息,像是……烟火之气? “好像有三两分香火蜡烛的味道?” 苏庭心中一震,暗道:“莫非这就是所谓的香火愿力?” 难道这个老者,是如松老一样,以香火修行的神道中人? 可也不对,松老修行神道,未有成神,仍然是人,还算是修行人。 但这老者,他却不是人! “这老头儿看不透。”小精灵忽然凑近耳边,也这般说来。 “确实难测,不知来历。” 苏庭传音应了声。 小精灵虽然眼界比较浅,但她是神胎出身,生而为神,只是尚未成长起来,其神眼所见,更为清晰。 听闻小精灵这般说来,苏庭倒是想起,世间有妖物精怪,甚至鬼魂阴灵,受人供奉,得获香火,莫非这老者也是此类? 但这老者不是人,也不是妖物精怪,看似鬼魂阴灵,但又绝非鬼物,几乎可说是非人非鬼也非神! 这究竟是什么来历? “看出来了么?” 老者微微笑道。 苏庭笑了一声,道:“老先生好生古怪,非人非鬼也非神,究竟是何来历?” 这老者哈哈大笑,说道:“错了,错了。” 苏庭错愕道:“哪里错了?先生是修行人?又或是鬼物?莫不是山中土地的神灵?” 老者抚须道:“都是,也都不是……你说我非人非鬼也非神,实际上,老夫我是人是鬼也是神。” 苏庭半晌无言,道:“你究竟是谁?” 老者缓缓说道:“老夫姓颜,从景秀大河而来。” 苏庭愕然道:“是景秀河神?” 他声音出口,脸色却是变了又变,景秀县口口相传,河神乃是女儿身,天上井宿之女,怎么眼前这个反而是个老头儿? 但就算是个老头儿,河神也算是神,如何非神? “老夫是受了河神指派而来。” 老者笑着说道:“老夫本名颜望,原是常人,略通风水,但未有修行,未成阴神,死后得河神相召,未入得地府,未受得拘禁,但也上不得封神榜,如今只位在河神左侧,当了个差使,不是正神,但也天庭有所记名,经过数百年香火加身,也勉强可算半个神祇。” “河神的使者?” 苏庭眉宇一挑,心中想法颇多,一瞬而过。 这个老头儿虽然不是正神,但得以在神灵之下,也算半个伪神,再者论来,景秀河神据传已有八百年,想来这个老头儿存在的年月,也颇是长远。 香火得益,神灵麾下,长久年月,想来也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而且,这老者虽然自谦,但又非常古怪。 沉吟了一下,苏庭才问道:“您既然在河神之下当差,那么现在是您要见我,还是河神要召见于我?” 颜望说道:“自然是河神相召。” 苏庭心中觉得古怪,他虽然是修行人,但景秀河神与他素不相识,又找他作甚么……此去是吉是凶? 但如今苏庭刚斗过了杜恒,余力不多,可对方显然本领高深,也由不得他不去。 “不知河神召苏某前去,有何差遣?” “这便是河神的事情了。”颜老笑着说道:“你不必多问了,老夫早年是个凡人,后来幸得河神相召,免去六道轮回之苦,如今也只是仗着通晓两分风水地势,替景秀大河修正方向,控制水流,改善水势,平时也就跑跑腿,沾些香火而已……许多事情,老夫并不知道,也没有资格知道,但是河神向来心善,不会无故加害于你。” 说到这里,他目光落在小精灵身上,又在苏庭身上定了下,说道:“河神向来喜静,少见外人,你既然能得河神召见,河神又没有让老夫来下杀手,老夫猜测,此去十有八九,该得善缘。” 苏庭闻言,眼前一亮,心中稍有沉吟。 “行了。” 颜老伸手一引,道:“苏小友,不要让河神久等了。” 苏庭迟疑了下,微微闭目,只觉脑海之中,那个葫芦并未示警,心中稍定两分,便要动身。 而就在这时,小精灵低声道:“我不如还是留下吧,你说我这么宝贝,万一人家要吃我怎么办?” 苏庭这般想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然而颜老又道:“对了,这位小神,一并前往吧。” 二八一章 河底洞府 河水湍急,滚滚而过。 这景秀大河显得十分宽广。 据传多年之前,本没有如此浩大江河,但许多年来,源头水流不绝,不断冲刷,时而大雨相助,难免把底下流沙,两侧河堤,渐渐冲走。 时至今日,方有如此浩大江河。 这是凡人的看法。 但实际上,便是颜老通晓风水,能勘地势,在借河神权柄,扩大这景秀江河,并随着风雨日月,每年稍微偏改走向,掌控流水起伏。 在景秀县中,历代以来,县中百姓都在朝拜这河中神灵,每年皆有盛典,至今数百年之久,历经许多代人。 县城之内,供有神庙,神庙之中,亦有神像。 每逢盛典,也就将神像搬于车上,以牛马拉车,来到岸边临时搭建的台上,供人朝拜。 之所以没有将神庙建于此处,便是惧怕河水涨幅,惧怕河流偏向,影响神庙。 此时景秀县上,载歌载舞,朝拜神灵。 而景秀河中,却别有洞天。 —— 苏庭与小精灵儿,跟随着那颜老,来到了河边。 河水冲刷之声,远处歌舞之声,摊贩叫卖之声,欢声笑语,或又有高声喝骂,诸般声音,十分吵杂。 但随着投入河中之后,一切吵杂声音,便尽都隔绝在外了。 “哦?” 苏庭投入河中,发觉连水声也都没有了,周边似乎也隔绝了水流。 其实他本身修行有成,实则在人世之间,凡尘之内,可说是不惧水火。 他已能辟谷,也能屏息,就算深入水下,实则也跟陆地之上,相差不远……当然,倘如入水过于长久,便也有许多不便。 可是他不曾想到,投入水中,居然未觉水流。 而小精灵也是这般惊讶,小脑袋儿四下转动,不断去看。 “颜老好本事。” 过了片刻,苏庭吐出了口气。 这般手法,自不必多说,正是颜老所为。 这位老者,掌控景秀大河水流,不知多少年月,怕也是如臂使指一般,稍微操纵河水转向,在水下沿着自己周边,空出一片,倒也不难。 只是自己并不是停在水中,而是随着对方在潜水且前行,正是在极快地移动当中,这般还能控制水流绕过自己,形成一个空处,便真是难得了。 就算是小精灵,也不由得为之感慨。 “这老头儿的造诣,简直出神入化,不知他控水到现在多少年了?”小精灵这般悄声道。 “只怕有数百年了。”苏庭感叹道:“就算是我这样的天资悟性,且凝就法意,五行兼备,足以控水,但要将控水的造诣,操纵到这样出神入化的地步,少说也须两三年的光景……” 说到这里,苏庭有感而发,吐出口气,发自内心地赞赏道:“颜老果然厉害。” —— 景秀大河中部。 水下八十余丈。 苏庭总算透过河水,看见了河底之下。 河面与河底,约有百丈,而河底所在,不见淤泥,独有清澈之水,但见一座府邸,坐落于百丈河底之下。 “哦?” 苏庭略有惊讶。 颜老笑道:“小把戏而已,景秀大河并非都是这般深沉,只是这一段水路,被老夫压下来,深达百丈,于河底借力建成府邸,按照老夫所识的格局建成,其实你道行再进一步,也便能有这样的本事了。” 苏庭笑着说道:“颜老又瞎说什么大实话,我现在哪有这个本事。” 他如今确实还办不到这点,但若是再进一步,道行能入五重天,也可以尝试操纵周边之势,因他五行兼备,故而也能掌控地势,在地底改动地势,倒也不难。 随着谈笑,这一老一少连同一只小精灵,便都前头落在了河底,停在了那府邸之前。 这座府邸,似乎颇为陈旧,但在河水之下,却没有受到侵蚀,没有毁坏的迹象,只有岁月残存的沧桑古老之气。 苏庭抬头看了一眼,略感错愕。 因为这府邸之上,竟没有悬挂牌匾。 按道理说,无论是庙宇还是住宅,古往今来,大多会有牌匾,赋予其名。 苏庭本以为抬头会见得例如河神庙或者水神居之类的名字,未想上面竟是空无一物。 “河神不同于寻常的神灵,性情一向淡泊,便是这座府邸,也是老夫随手建成的。” 颜老笑着说道:“本想请河神取个名字,只是她却无意多言,只让这上边空着,于是也就这样了。” 苏庭略感讶然,面上却是笑道:“这位河神,果然非比寻常。” 虽是这般想着,他心中总觉得几分古怪。 区区一个河神,享人间烟火而生,又不是天神之尊,怎么行为举止如此异常? 难道这还是跟小精灵一样,如同天地所生,却在人世之间,占据一方,成为一方神祇? 心中念头颇多,但面上却未表露。 只见颜老上前,朝着大门铜环,叩了几声,传入内里。 小精灵不禁问道:“老头儿,这地方是你建的,难道你没有进去的方法?” 颜老笑而不语。 苏庭屈指弹了她一下,说道:“河神在里头,总该有个规矩,难不成这就推门进去了?就算河神不在意规矩,但颜老是个守规矩的人。” 颜老闻言,抚须而笑,显然是十分受用。 忽地一声轻响! 大门从中打开! 内里走出一个女孩儿,约十岁出头,长得十分清秀,笑意吟吟。 苏庭怔了一下,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难道这就是河神? “爷爷。” 小女孩儿拉着颜老手臂,看向苏庭,招手道:“河神姐姐让你们进来呢。” 颜老屈指在她小脑袋上敲了一下,呵斥道:“又没有规矩。” 小女孩儿吐了吐舌头,十分可爱。 颜老回过神来,解释道:“这是老夫的孙女,早年被恶狼所食,后来得河神收留,老夫死后,也来到河神身边,才得团聚,只因年幼时遭难,如今仍是存得许多天真,苏小友勿怪。” 苏庭摆手笑道:“不怪不怪。” 他这般说着,目光却沿着大门,朝着内中看去。 这座府邸,并不算大,但格局却都完善,因此一眼看去,便看见了一面照壁……挡住了视线。 苏庭看不见里面,但却察觉,内里似乎有一道目光,透过了照壁,落在自己身上,正在打量自己。 二八二章 且听河神说雷神 河底洞府。 在颜老领路,绕过照壁,穿过走廊,来到正堂。 只见上方坐了一个少女,身着青色衣衫,面含笑意,宛如邻家少女,让人不自觉感到亲近。 苏庭没有见过景秀县河神的神像,也没有从这个少女身上,感受到属于神祇的飘渺神秘,也没有所谓俯视众生的威严。 但不知怎地,他看见这个少女,便能断定,她便是这景秀大河的河神。 “见过河神大人。” 苏庭施了一礼,神色肃然。 小精灵站在他的肩膀上,也照着苏庭的模样,薄翅一收,双手微拱,轻轻施了一礼。 “不必多礼。” 那少女微微抬手,旋即看向小精灵,招手道:“小家伙,你过来。” 小精灵只觉那少女十分亲近,并无什么抵触,只是看了苏庭一眼,见苏庭没有反对,便展翅一飞,落在了那少女的手上。 “天地所生的精灵,如天生地养的神灵。” 少女微微一笑,眼神颇是明亮,道:“八百年来,天地秩序稳定,六道轮回,周天运转,俱在天庭掌控之间……未有想到,当今的世道,居然还有一个天生地养的神胎,倒是令人意外。” 小精灵听了这话,十分高兴,朝着苏庭看了一眼,旋即嘴角勾了勾。 这个苏庭总是臭不要脸,认为他是世界上天赋最好的人。 但是就连这个河神都说了,自己才是近千年以来,天地之间最独特的造化。 想来河神之所以要见苏庭,就是为了见到自己。 苏庭是沾光了,才能得见神灵。 “这小丫头真是欠打。”苏庭脸色略黑,他如何看不出这小家伙的念头,心中暗恼,考虑着今后要不要学一学炼丹的本事。 “你倒也不错。” 少女看了过来,朝着苏庭说道:“先前借着香火,神像有灵,我借之观看,发现你倒是有我一位故人的气息……当时见你似乎身在危局,本想让颜老去助你,未想你确实不凡,竟是以四重天的本事,诛杀了六重天的上人。” 苏庭闻言,颇是高兴,面上却谦虚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着实是不值一提……” 小精灵听他连说三个不值一提,不禁翻了个白眼。 上方的少女,展颜笑道:“你这后生,倒是有趣,跟我的故人,性情截然不同。” 苏庭摸了摸脸,神色古怪,虽然知道这少女乃是河神,也是存世数百年的神祇,但见得对方只是少女模样,面貌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稚嫩,此刻听闻对方称呼自己后生,心里总是有着几分别扭。 近些时日,他以元丰山古字辈的辈分,一向是当人家的师叔祖的,这么一反过来,倒是颇为理解云迹和余仁等后辈的心情了。 “河神大人总说晚辈与您的故人相似,不知这位故人……却是哪位?” “一位雷部的正神。” “雷部正神?” 苏庭笑着说道:“晚辈自修行以来,确实与雷部有许多缘法,曾得雷神天尊庙中的庙祝指点,成了晚辈的引路人。” 少女微微摇头,说道:“我的那位故人,并非雷部的天尊,而是雷部的总兵……” 苏庭愕然道:“雷部总兵?” 落越郡的雷神庙,供奉的神像,乃是一个老道,如今苏庭在外行走,眼界早非以往,已然知晓,这位雷部大天尊便是守正道门曾经的一任掌教。 但是这雷部的总兵,他倒是并不识得。 “你之所以让我感到熟悉,只以为你所学的雷部功法而已。” 少女微笑道:“雷部这位天尊,乃是守正道门的道人,所学乃是守正道门的功法,并非雷部功法。倒是我的那个故人,早年所得,便是雷部功法,唤作神霄雷府天威法卷。” 苏庭目光陡然一凝。 这不正是他在五行甲之中所获的功法么? 虽说他在雷神庙得了这五行甲,从五行甲得了这雷部功法,但自从得知五行甲来历之后,他便认为这是正仙道的传承! 但现在这少女竟说是那雷部总兵的功法? “早年天地诞生一道神雷,威能无尽,渐生灵智,本是先天的雷神。” 少女说道:“后来因为天地变化,雷神夭折,其一身异处,分化成万千神雷,落在大地之上……后来天地立定,那些曾经得了神雷的人物,死后得以封神,归入雷部之中,于是整个雷部加起来,才是那完整的雷神。” 她看着苏庭,笑着说道:“这神霄雷府天威法卷,其实便是那先天雷神的功法,雷部总兵得了蕴藏功法的一道神雷,便成了唯一修行此法的人物……这些年来,他不曾收徒,此法未有传授,现在看来,你该是世上第二个修行这一部功法的人物。” 苏庭满面错愕,未有想到这功法竟有如此不凡的来历? 这部功法乃是雷部真传,直至仙境,哪怕放在守正道门和正仙道这等地方,都是至高的典籍……哪怕以陆压传承中的眼界来看,也是极为不凡。 他知道这部功法极为非凡,但也不曾想过,这部功法在他之前,居然只有一人习得? 莫非这是那位雷部总兵有意所传? 但那庙宇之中,分明供奉的是雷部大天尊才是。 “你得了这缘法,好生修行。” 少女说道:“只要修成阳神,便是当世的真人,上达天听,下至幽冥,便可以见一见那传你功法的人了。” 苏庭摸了摸下巴,正想要问话。 少女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指着他背后的法印,笑着说道:“你这法印,似乎过大了些?” 苏庭摊了摊手,苦笑了声。 少女笑道:“其实我那故人,也有这样一座法印,那本是一座巨石,被神雷所化,变成雷石,收发由心,大小如意,比你这法印,要厉害几分……我见过那雷石,依稀记得雷石之上的痕迹,你若愿意,我倒可以照着那痕迹,替你省去一番水磨的工夫,让它稍小两分。” 苏庭闻言,眼前一亮,道:“那便多谢了。” 少女只是微笑。 颜老神色不变。 倒是那颜老的小孙女儿,嘟囔道:“居然也不推托一下,脸皮真厚。” 苏庭仿若未闻,将法印送了上去。 整天背着块门板算是怎么回事? 怀里揣着个板砖,才是正道! 二八三章 何清! 这尊法印,经苏庭炼化,到如今仿若门板的地步,已经是极限,要再度凝练,则不容易。 虽说如此,但法印威能也仍是强盛,否则也不至于让六重天的杜恒都丧命其下。 此时苏庭将法印交给这位河神,倒也颇有几分考虑。 这法印真要说来,谈不上多么珍贵,远远不能与斩仙飞刀相提并论。 如今交给河神,若能经对方炼化至功成,省去许多苦功,自然是好事,兴许沾染了神力,说不定还另有一番威能。 但更重要的是,苏庭自觉看不透这位河神,只觉得深不可测,兴许还可以从河神炼化法印的过程之中,稍微推测其一二。 “好了。” 河神接过法印,神力凝练,只见眨眼之间,这法印便缩在了手掌之间,毫不费力,一瞬而成。 苏庭怔了半晌。 这才刚接过手,便炼化功成了? 这还推测个毛线? “河神神力,当真是深不可测。” 苏庭由心感叹道。 河神微微一笑,却未接话,只是看向小精灵,说道:“你是天生地养的神胎,千年罕见,只是要成长起来,还须得些许火候……我为神祇,已有八百余年,倒有许多心得,颇适合你。” 小精灵睁着眼睛,朝着苏庭看去,似在征求苏庭的意见。 虽然她觉得这河神十分亲近,虽然她觉得苏庭很不靠谱,但真正时候到了,还是须得征求苏庭的意思,毕竟这些时日下来,确实也把这个家伙,当作了家里的长辈。 察觉到小精灵的目光,苏庭心中颇是满意,才看向河神,微笑道:“不知河神所传,是哪般法门?晚辈印象之中,神道似乎也有分支?” “仙道功法,也有无穷奥妙,神道亦是如此。” 河神笑着说道:“她身而为神,若能获香火愿力,成长起来,倒是不差,只是她心境单纯,容易受得香火愿力之中的驳杂念头影响,因此这一条路,并不适合她。” 苏庭闻言,心中略松口气。 其实他也知晓,香火愿力对于小精灵而言,颇有用处。 但所谓香火愿力,无非就是信徒对于神灵的朝拜,而这朝拜之中,几乎都存在着对神灵的请求……万般人便有万般念头,各种请求,各种杂念,都会蕴藏在香火愿力之中。 许多以香火修行的人物,会因修行出错,而走火入魔,继而疯癫,便多是被其中杂念冲垮了本心。 小精灵虽然是天生的神胎,比之于他人不同,但是心性过于单纯,难免也要有这般担忧。 “天上地下,神灵也分多种……似你这种,千年以前,倒常有应天地而生的,但如今天地秩序稳固,却是少见了。” 河神拍了拍这小精灵,微笑道:“我与你本不同类,但细说起来,也算同类,故而还有几分心得,可以给你帮助。” 小精灵睁着眼睛,问道:“你也是天生地养的神?” 苏庭闻言,没有开口,面上似是平静,实则也已用心去听。 河神微笑道:“你们经过景秀县,大约也听过我的来历,我本身是人,父亲曾是景秀的官员,后来他登入封神榜,成了星宿正神,而我死后,成了阴灵鬼物,后来机缘巧合……” 顿了一下,她轻笑着道:“我的这一具神体,倒是天生地养,若说与你一样,倒也未尝不可。” 苏庭确实听过这河神的来历。 这河神本是井宿的女儿,名为何清,但这父女不知何故,反目成仇,如今虽然都成了神灵,但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未有相见。 其中缘由如何,苏庭倒是不甚清楚。 涉及对方家事,倒也不好过问。 只是苏庭从河神话中,倒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不禁问道:“听河神大人说来,天下各路神灵,似乎各有不同?” 何清朝着苏庭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你一身所学,都是直指仙境的本事,怀中还揣着元丰山古字辈的令牌,连这些常识,也都不知么?” 苏庭咳了一声,挠了挠头。 小精灵看了过来,扮了个鬼脸,似乎在说他才疏学浅。 苏庭回了一眼,旋即说道:“说来惭愧,晚辈修行日短,精力全在修行之上,没来得及学习这世上的常识……而且修行了这几年光景,居然还没有成就阳神真人,简直惭愧至极,惭愧至极……” 颜老神色漠然,仿佛没有听见。 颜老的小孙女儿,捂着小嘴儿,眼睛眯成月牙儿,几乎笑出声来。 何清微笑道:“你这人果然有趣,不过也好,如今世上的神灵,享受人世香火,在人间庙宇众多,且你道行也算在上人境,魂魄凝成了阴神,有资格冲撞到这些神庙……我还是替你解惑,免得你日后冲撞了各方神灵。” 她指了指天上,笑着说道:“天上地下,诸般神灵,性情各异,甚至也有一些被尊为恶神,真要冲撞了神灵,触怒了神威,便是你这上人,也不好过。” 苏庭闻言,忙是施礼,说道:“晚辈明白,其实一向以来,晚辈都秉承着低调的宗旨,更奉行着与人为善的准则,从来就没有跟别人起过冲突,自然不会冲撞了神灵。” “……” 何清一时沉默。 颜老爷孙二人也都未有开口。 小精灵忍不住想要提醒他,先前杀杜恒的时候,早已经被人家看在眼里了,现在装纯良还有什么用处? 更何况,苏庭早就冲撞过神灵了,就在来景秀县的路上,小精灵便已知晓,苏庭早些时候,就得罪过天上的星官,而且还是这河神的父亲。 “你这少年,与我所见过的修行人,都十分不同。” 何清微笑道:“你比他们有趣……世上的修行人,都在修行之中,日渐稳重,倒少有你这般跳脱的。” 苏庭没有接话,抿着嘴唇,心道:“苏某人一向稳重,这叫什么话?” 何清似是有着些许感慨,说道:“我倒希望,你今后也还能有这赤子之心,所谓修行,修得本我,才能长存……但许多人往往随着经历,随着修行,而性情改变,不复当年,却把最初的自己,都丢失了。” 能够得见河神的,道行自然都不会低,而道行高深之辈,往往修行日久,故而性情沉稳。 而如苏庭这样的,天性飞扬跳脱,而修行起来,速度极快,至今也未有多少年月,倒没有因为常年闭关或是道行高深,从而影响了心性。 何清说完之后,神情恍惚,终是叹了一声。 她轻轻将小精灵放在眼前,说道:“世间神仙分得多种,你这一类,可算天生地养,堪称天地的宠儿。” 二八五章 诸神之分 河神洞府之中。 身为景秀河神的少女,徐徐说来,替苏庭及小精灵解惑。 苏庭神色肃然,少见的认真。 小精灵也是一样认真听讲,颇是乖巧。 “世上诸神,当有一类为正神!” 何清说道:“这一类正神,便是世人耳熟能详的那些人物,他们生于八百年前,正值天地封神之际,人世动荡之时,他们之中,或是修行人,或是凡人,也有妖物,精怪,天神,等等生灵。” 她似是想起那个时代的岁月,悠悠说道:“修行人中,道行高深者乃至于仙家,道行浅薄者甚至尚未入门……而凡尘之中,或是帝王,或是权臣,或是百姓,都根据其气运之深浅,而定榜上神位。” 说到这里,她叮嘱苏庭,道:“这一类神灵,方是这世间最为根本的神灵,乃是天地秩序的执掌着,不可或缺。” 苏庭目光凝重,微微点头。 这些位榜上的正神,出身或高或低,也并非都是如小精灵一般,天生地养的神物,但如今他们登入封神榜,在世上便有着极为重要的境地。 例如掌管姻缘的神灵,例如掌管轮回的神灵,例如掌管四时八节的神灵……他们才是构成了这三界六道,稳定秩序的根本。 如果说三界六道的天地,乃是一座房屋。 或许这榜上的正神,便是地基、横梁、立柱等等,不可或缺。 也正是因此,八百年前,道祖才有封神之念,完善这方天地。 “这一类正神,才是真正的神灵。” 何清指向了颜老,说道:“如颜老一般,死后为鬼,因我相召,又得天庭册封,得享神恩,当属鬼神一列……但他没有神体,也非榜上正神,并非真神,倘如触犯天庭秩序,犯下罪责,只须天帝顺手一勾,划去神名,便仍然是一个阴灵鬼物。” 颜老笑了笑,说道:“免受六道轮回之苦,得授鬼神之名,老夫已是满足,不敢触犯天条。” 苏庭略有沉吟,道:“正神一种,鬼神一种,那么如这小丫头一样的?” 何清缓缓说道:“她这一种,天地所生,生而为神,实为真神,但并非构成天地秩序的正神。” 说着,她似乎对小精灵当真喜爱,伸出纤手,指肚在小精灵头顶上抚摸了一下,笑道:“你这等神胎,生而为神,天地宠儿,可是非同小可,要是成长起来,不可小觑……而且,似你这般的,只要没有作恶,只要没有夭折,那么日后成长起来,必然会有天庭册封,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神职,到时你便是神仙了。” 小精灵欢呼一声,看了苏庭一眼,小脑袋儿一昂,好生高傲。 苏庭摸着下巴,道:“神仙怕也不止一种罢?” 何清看了过来,说道:“此类神仙,约有三种,如天地所生的,得天庭册封的,而另外一种,也是类似,但非天地之力,而是人力显化。” “世间香火愿力,如若拜上了本不存在的神灵,久而久之,浩大的香火愿力之中,历代的朝拜之下,集合众生的意念,或可化生一尊香火神灵,与小精灵这般类似,但却又不同……而这一类,只要不是邪神,也能受天庭册封,算是神仙。” “只不过,八百年来,因诸神尽享香火,这一类由香火无主而诞生的香火神灵,也不曾再有了。” 听得何清这般细细说来,苏庭不免有着几分恍惚。 关于前生,他也知晓许多古时的故事传说,而且有着陆压传承,也有着关于神道的了解。 但此时也正如他所想,两方天地各有不同,许多地方也有差异。 “一类正神,一类鬼神,三类神仙。” 苏庭笑道:“先前河神只说来了两种,但我大概能猜出第三种……” 何清闻言,点头道:“看来你也并不是完全不知的。” 苏庭笑着说道:“还有一种,则是修行之人,但修行神道,借而成神,乃是修行而成,也算是神仙。” 何清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像是这一类,只要修炼得成,到了最后,也几乎会得天庭册封,而他们比之于鬼神,要多了一尊神体,又是法力浩大,加上步步修行而来,便也是可比仙家的本事……” 说着,何清又道:“其实,还有一种,则是伪神,算是不入流的货色……这一类,乃是精怪妖物,或者修行神道之人,窃夺香火,甚至替代陨落神灵,收取香火愿力,往往下场不善,未得正果,而且也没有受天庭册封的先例。” 苏庭闻言,略有所思。 而小精灵忽然问道:“那么河神姐姐呢?” 何清轻笑道:“我是个特例,原身是人,死后是鬼,偏偏又成了天生地养的一类神,后来得了天庭册封,作为景秀县的河神……而且我经历过八百年前那一场劫数,却未有登入那封神榜。” 说到这里,何清似乎也觉得十分有趣,道:“这天地之间,如我这般境遇的,似乎也仅有一个。” —— 半个时辰后。 何清正在传授这小精灵,关于成神的法门。 而苏庭则在思索着许多事情。 其实以他的道行,已经凝就阴神,道行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日后寿元耗尽,也能凭借阴神,坐享香火,成为鬼神……只不过三界六道,天地秩序稳定,上人甚至真人,身殒之后,如若阴神或者阳神未灭,则要去地府走上一遭,以生前善恶而处置。 有人可以册封为神。 有人则可以尸解之后,成就鬼仙之道。 也有人可以转世轮回,积累后世福报。 “那么松老……” 苏庭目光一凝,想起了那雷神庙,想起了这五行甲,想起了那老者一脉的传承,开始觉得那个老者,似乎不像是自己想象中这般简单。 依稀记得,那蛊道中人,曾说过松老窃夺香火? 而松老也自认是神道中人,能借香火愿力修行。 “这老头果然有秘密。” 苏庭心中暗道:“等我先灭了那鬼僧,再去找他老人家,仔细探个明白。” 二八五章 笼罩在苏庭身上的重重迷雾 “我教授于你的神法,你今后要勤加练习,不可懈怠。” 何清摸了摸小精灵的翅膀儿,笑着说道:“你只要好生修行,定能成就真神,绝不会逊色得道成仙之人……此外,这神法之中,虽然也有炼化香火愿力的法门,但你自身底蕴不足,切记,不可胡乱以香火愿力修行。”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明白了。” 说着,她又问道:“香火愿力,究竟对于神来说,有什么作用?” 何清笑着说道:“香火愿力,利于神灵修行,甚至可以当作是修道人的法力……尤其是对于我父亲那等正神,又或是颜老这类鬼神,本领有多高,便都是以神职位阶为准。” “对于此类神灵而言,本身的神力,是固定的。” “但香火愿力,则可以增长神力。” “因此人间各地,处处是神灵庙宇。” “并且诸神为了香火愿力,也颇多争端……例如坎凌那里有一尊鬼神,却总想把他的神威,传入这景秀之中,让景秀县的百姓,也开始信奉于他。” “只不过……” 何清微笑道:“他被我打发回去了……” 小精灵道:“河神姐姐的神位,比他更厉害么?” 何清微微摇头,说道:“我不是榜上正神,又非鬼神,乃是与你一样的神体,可以如修道之人那般,随着修行,日渐强盛,我有八百年积累,又有历代香火加身,他自然斗不过我,倒也不是因为这小小的河神之位。” 小精灵闻言,这才恍然。 何清将她托在手上,细看了两遍,微笑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这个小家伙了,不如你就在这儿陪我几年,我也好教你修行,如何?” 小精灵颇为意动,但又想起苏庭,才又摇头,说道:“我年纪还小,见过的世面不多,现在跟着苏庭,能学好多东西,能涨好多见识。” 何清点头道:“多些阅历也好,日后若是觉得厌倦了尘世,你倒也可以来投我……只不过,你跟在这苏庭的身旁,可不要学坏了。” 小精灵摆了摆手,说道:“我本性纯良,不会学坏的。” 何清闻言,不禁莞尔。 —— 传法之后。 小精灵重新飞到苏庭肩上,朝着河神施礼。 何清微微点头,也便示意他们可以离去了。 苏庭躬身一礼,诚心诚意。 此次来到景秀河底,见了这一位在世的神灵,从这神灵口中,涨了许多见识。 又得对方相助,将法印炼得可以收入一掌之内,更是实打实的好处。 小精灵得授神法,更是得益无穷。 未想此来景秀县,居然还得了这么许多益处,着实是意外之喜。 “颜老,你替我送一送他们。” 何清面带微笑,语气平静。 颜老躬身道:“是。”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引,道:“走吧。” —— 待苏庭与小精灵离开,这河神府邸之下,便安静了下来。 何清端坐上方,微微闭目,似是熟睡了过去。 但颜氏这小姑娘,与之相伴多年,如何不知,河神此时是在沉思。 只是她疑惑的是,这个苏庭,仅仅四重天的道行,有什么资格,能让河神如此重视? 河神一向喜静,多是闭关修行,与世无争,便是凡尘之间的香火,也从不主动争取,只是维持着景秀县原本信奉的这些信徒而已。 这样的河神,却主动接见外人,数百年来,还是首次。 “姐姐。” 颜小姑娘低声道:“您接见这个苏庭,是因为雷部总兵么?” 何清睁开眼睛,淡然道:“算是吧,他身上的雷部功法,是先天雷神的法门,雷神夭折之后,神雷落于雷部总兵的手中,便只有这雷部总兵神使,才学得此法。他如今算是得了真传,不免让我好奇……” 颜氏小姑娘明显觉得河神似乎话中有话,但还未等她开口,便听河神叹息一声。 “丫头,你觉得这个苏庭,与前些时日前来拜见的葛正轩,较之如何?”何清忽然问道。 “葛正轩?”颜氏小姑娘说道:“他可是号称生而为仙,千年罕见的资质,如今早已是人仙的层次,惊才绝艳,非同凡响,气度也十分不凡。如若说葛正轩是仙,那么苏庭只是个人……” “但偏偏葛正轩的高低,我看出来了,而这个苏庭的高低,总觉得有些古怪。” “连姐姐都看不出来么?”颜氏小姑娘惊讶道。 “他身上有很多让我看不出来的东西。”何清语气似有些许怪异,道:“也有一些,我看出来了的,却更是意外。” “姐姐看出了什么?竟让您也感到意外?” 这小姑娘才这般问道,便见外头传来了爷爷的声音。 何清挥手道:“进来。” 颜老这才踏入洞府,将府邸大门关上。 “已将苏小友送走。” “嗯,走了也好。” “您在他身上,发觉了什么?”颜老迟疑了下,才道。 “看到了很多。”何清略有沉默,片刻之后,才说道:“他修行的是雷部真传,而这部功法,向来是那猴子独有的。” 颜老听得这话,似也想起什么,恍惚间忆起了当年初见的两道人影。 那个跟随在侧的黑袍人,原来在黑袍之下,是一头猿猴。 而这头猿猴,如今也已是法力通玄的雷部正神了。 “除却功法之外,他身上还有元丰山古字辈的令牌,以他的年纪,以他的道行,本不该有这个身份。” 何清这般说来,提及元丰山,语气也略有变化,“别说一个外人,就算是元丰山之内的真传弟子,都不可能,但他偏偏有了这一层身份。” 颜老沉吟道:“听说他还是京城盛会的魁首,散学修士之中,当代最杰出的人物。” 何清摇头道:“这一层身份,只计算了散学修士,与仙门真传比起来,并不显眼,倒不重要。只不过,他在盛会之上得到的,应该便是那个葫芦……那个葫芦,我看不透,但是令人感到十分亲近。” 葫芦出自于守正道门。 这极可能与那象征着气运的紫莲有关。 而她本身,这具神体,也是以仙莲孕生,难免几分感触。 何清轻声道:“不仅如此,他凝就的更是道意,五行兼备,这样的资质,也是当世少有,放眼千年,都寥寥无几。” 以四重天道行,诛杀六重天杜恒,本是惊世骇俗的事迹,但放在凝就道意的人物身上,便似乎没有这般匪夷所思了。 “道意……” 颜老低声道:“听闻当年祖师,也是凝就道意?” 何清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 颜老微微仰首,忆起往昔,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何清轻笑道:“一个少年人,修炼古苍的雷部真传,又身怀紫莲气息的葫芦,并有着一层元丰山古字辈长老的身份。倘如说这些都是外界可以赋予的,但他凝就的道意,却是只能凭借他本身的过人之处了。” 颜老神色肃然,点了点头。 颜氏小姑娘这才恍然道:“这么说来,姐姐是觉得这个人,凝就了道意,资质千年罕见,所以才接见他的?” 何清沉默了一下,没有接话。 颜老微微皱眉,朝着孙女儿使了个眼色。 颜氏小姑娘这才不敢多说。 而何清此时才轻声道:“其实我真正接见的,不是苏庭,而是他身旁的神胎。” 顿了一下,何清看向颜老,道:“孕育神胎的那一株树木,当年我或许是见过的。” 颜老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什么,惊道:“这个小家伙?” 何清略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轻声叹道:“今日所见,时机还是过早了。” 二八六章 路见不平 岸上。 苏庭离了景秀大河,与小精灵寻到了马车,收了五行甲。 两匹马儿已经成精,底下五只小怪,道行也渐渐不凡。 虽说如今苏庭道行不凡,争斗起来,这几只精怪都没有多少作用,但马儿成精,拉车平稳且有力,长久而不疲累,至于五只小怪,则另有许多用处。 “此次杀了杜恒,没得多少宝贝,未想杀杜恒的途中,展现我不凡风采,倒了得河神召见,获得这许多好处。” 苏庭拍了拍这小精灵,哈哈笑道:“你这次跟着苏某人,可是赚大了,得授神法,日后本领势必越来越高。” 小精灵哼哼道:“分明是你跟着我,才是赚大了……” 她这般说着,心中总有许多念头,想着日后神法有成,本领超过了苏庭,便要将他拿下,当成坐骑。 苏庭却没有多说,只是看向了景秀县的方向。 尽管此时距离景秀县已经十分遥远,但他依然可以感受到那里的香火鼎盛,那里人群吵闹。 这些凡尘百姓,信奉神灵,香火拜祭,也不曾得见真神。 而苏某人已然得了神灵赐福。 “得天独厚,莫过于此。” 苏庭由心感叹。 —— 原本苏庭考虑过,是否朝着落越郡去,寻得松老,稍微探上一探……就算探不出什么,也就当回乡显摆显摆了。 好歹如今苏某人也算上人境的人物,指点松老,指点青平,那是绰绰有余。 只不过考虑到那鬼僧平日的作风,苏庭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鬼僧虽然近来行事收敛了许多,但难免有些时候,还要趋势鬼怪,伤人害命。 早日诛杀鬼僧,省得后面还有人亡于鬼僧之手。 国师可是说了,要是耽搁了时日,让鬼僧再度作恶,这些罪责可是压在苏某人的头上。 “当救世主也不容易啊。” 苏庭叹息一声,驾着马车,往鬼僧所在的地方而去。 他如今阴神成就,法力凝成,乃是人上之人,已有辟谷的本事,倒不用跟之前一样,每日三餐都要停车准备。 而且盘膝坐于马车之中,便可运功修行,也省了每夜露宿荒野。 毕竟这两匹马儿已是精怪,这般拉车行走,不会疲累,而且也不必苏庭来把持方向,最多也就是偶尔停下,嚼些青草充饥。 这样一来,每日行进的路程,着实不算慢了。 至于小精灵,则一直在修行神功,就连小白蛇儿她也不理会了,让这小白蛇好生郁闷。 倒是那五只小怪,十分让人省心,有事了便四下散去,待吃过猎物了,再回到马车底下,不用让苏庭操心。 “那小哥儿……” 马车正在行进当中,忽然便听旁边传来一个老者声音。 苏庭停下马车,偏头看去,见得道路左侧土坡下,是一片庄稼,而出声说话的,是那庄稼地里耕种的老汉。 这老汉汗流浃背,头发花白,观其面貌及血气,似乎也有六十往上了。 尽管这是太平盛世,但寻常人家,能活到六十余岁,也勉强可算是长寿。 毕竟七十即为古稀,人活七十,古来稀有。 只是,他虽然年纪老迈,但显然家境仍是不好,下地干活,劳累困苦,只有等到动不了的时日,才能停下了。 “老伯唤我为何?”苏庭出声道。 “小哥沿着这条道路,莫不是要经过牧羊山?”老汉问道。 “我要去暮阳城,是要经过牧羊山。”苏庭稍微点头,又疑惑道:“这有什么讲究么?” “这条路去,有两条岔路,老汉劝你,还是不要走主路,要走岔路,绕过牧羊山去。” “这是为什么?莫不是那里有什么去不得的?” “那里可是龙潭虎穴。”老汉露出惧色,说道:“去年那里来了一伙流寇,将牧羊山当作了山寨,近些时日,总是拦路打劫,有不少人遭了殃……听说官府今年要围剿,但迟迟不见动静,怕是跟官府也有了勾结。” “有一伙打劫的?”苏庭眼睛一亮。 “这货打劫的,可都是亡命之徒,你孤身一人,又驾着马车,要是运气不好,当真遇上了,那该怎么办?” “没事没事……”苏庭原想说自己有武功在身,但这么说怕也不妥,便只说道:“我会绕路走的。” “这就好……这就好……” 老汉点点头。 苏庭驾马而去,随手往后一照,便有一锭银两,落在手上,朝着老汉身前抛了过去。 不待老汉反应过来,苏庭已是驾马远去。 小精灵讶然道:“你居然舍得给人家银两?” 苏庭笑道:“好人总有好报。” 小精灵点了点头,又道:“但你个小气鬼为什么不给锭金子?” 苏庭脸色黑了下,道:“银两价值不小,足以改善老汉一家生活,但也不至于被人眼红,至于金子,已算是巨款,难免被人惦记。” 说完之后,没等小精灵再次发问,他便又从马车里,取了些玉盏金杯之类的物事,正是从坎凌苏家得来的。 他召来了五只小怪,将这些物事推了过去,道:“将这些玩意儿,都挂在马车外头。” 小精灵怔怔道:“你要把这些东西都挂在马车外?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苏庭微微摇头,认真严肃说道:“我辈中人,行走在外,讲究的就是一个排场。” 说完之后,他心中略有期待,沿着这条道路,往前而去。 走了半天,也不见打劫的。 “怪了。” 苏庭纳闷道:“这些家伙怎么不来抢我,难道都从良了不成?” 这也许是一群懒匪,没有时刻盯着这路上。 也可能是一群班匪,根据每日限定时间来盯梢。 但怎么看来,似乎也都不怎么专业。 苏庭稍有遗憾,几乎快要走过这一段山路,但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喊杀声起。 这倒不是苏庭被人埋伏了。 而是前方有人在厮杀。 遥遥看去,是个手执利剑的女子,浑身染血,身陷重围。 在她周边,将近二十个男子,拿大刀板斧,长矛菜刀,将这女子围住,奋力砍杀。而在地上,已经躺了七八个人,有些是一动不动,有些还在哀嚎,有些则是奄奄一息。 但这窝匪徒,显然是有首领,而且也有几分武艺。 虽说这女子武艺不算太浅,但此时此刻,显然是有些力竭了。 “呀,苏庭,你还不赶紧上去,英雄救美!”小精灵惊叫了声,指着前头,说道:“有个家伙绕到后头去偷袭了。” “不去!”苏庭哼了一声,摇头道:“多管闲事的,从来死得快,苏某人一向低调内敛,绝不惹事。” “苏大牛!”小精灵道:“你居然真要见死不救?” 二八七章 板砖相助! “我就是见死不救。” 苏庭愤愤不已,想这一路来,风平浪静,好不容易等上了一窝匪,现在居然还来了个抢人头的? “你居然舍得看着这么一个姑娘为了除暴安良而死?”小精灵愕然许久,才道:“你上个月做梦的时候,不是老喊着英雄救美么?” “……” “你梦里老喊着,苏某人终于修行有成,以后终于有本事英雄救美了,可惜就差个机会。”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么无耻的梦?”苏庭怒道:“胡说八道。” 咻地一声! 一声轻响! 身在匪徒中间的女子,险些被那暗器所伤,但终究避了过去,显然之前被背后的偷袭,她也是早有所料。 “我之所以不救人,是因为咱们做事不能莽撞。” 苏庭驾着马车,缓缓往前,说道:“你怎么知道被围杀的,就是吃亏受害的?我看那女子,虽然是女子打扮,束发在后,但出手凶悍,凌厉非常,我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男扮女装的。” 小精灵错愕道:“男的?不像啊……” 苏庭摇头道:“这就是经验问题了,你看那女子,凶悍绝伦,比我还狠,而那些个男的,出手更狠,多半是那些个男人家中的婆娘都被他勾引了,才引起众怒。咱们不明真相,不要随便出手,免得帮错了人。” 随着他这般说,双驾马车也逐渐临近。 而那个女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顿时便知有人来了,当即大喜,一剑挥退眼前的匪徒,才大声道:“那位公子,他们都是占山为王的贼匪,经常劫杀过往来人,我来此除去这窝匪徒,却被他们埋伏,还请公子出手相助!” 这声音响亮,但明显还是个女子声音。 “你不是说,这是个男扮女装的么?” 小精灵偏过头来,看着苏庭,悠悠道:“怎么声音也是个女的?你的火眼金睛是不是瞎了?” 苏庭恼怒道:“你胡说什么!须知在这世上,变声的本领,也是不少的。” 他似乎没有理会,驾着马车,沿着道路而去。 “这个混账!” 女子咬牙切齿。 她陷入重围,脱身也是不易,好不容易见得有个人来,而且驾驭这如此招摇的马车,有恃无恐,多半武艺在身,她心中本是欢喜,没想到那厮居然见死不救。 她仔细扫了一眼,忽然看清了马车上那家伙的脸面,当即怒道:“苏庭!你快来救我!不然等我回了京城,让我爹把你绑起来,吊打一百天!” “……” 小精灵看了过来。 苏庭一脸懵逼。 “你认识她?” “我不认识啊。”苏庭满是愕然,好生无辜。 “说什么屁话呢?”小精灵恼怒道:“是不是你跟人家有什么旧情没了?难怪你要见死不救,原来是想借刀杀人?” 苏庭呆了下,旋即屈指一弹,把这小精灵弹飞了去,说道:“你说的叫什么话?这显然是苏某人在京城盛会之后,威压全场,名震天下,这绝对是对我这盛会魁首敬仰崇拜的女子。” 声音落下,苏庭跃下马车,说道:“这么说来,就真是不能袖手旁观了。” 小精灵眼尖,看见苏庭手上揣着个板砖,显然是手痒,早就想要出手了。 “人家敬仰崇拜你,还说要吊打你一百天咧。” “……” 苏庭当作没有听见。 —— “小子!” “你不要多事!” 上方一个中年人,蓦然看了过来,眼神之中,充满凛冽之色。 他杀人不少,并带领这数十个亡命之徒,也算权势在手,这一眼之中,颇是森冷,足以吓退普通百姓。 但苏庭仿若未见,论起威压,他上人境的道行,真要释放出来,周边数百步的生灵,都要瑟瑟发抖,这些个贼匪都得吓得跪下去。 “大胆!” 中年人寒声道:“你就此退去,我让你安然走过这条道路,你若真要送死,便怪不得我们了。” 那女子心中微惊,心中复杂。 毕竟在她心中,苏庭略有文采,但未必是有武艺。 更何况,此时苏庭手里拿着个板砖,而不是手执刀剑,不像是习武中人,而更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见情势危急,才揣一个板砖来拼命,实则便是送命。 她又怕苏庭被这么一惊,当真退走了。 但却更怕苏庭真是没有武艺,上前过来,帮不上忙,反而被人随手一刀劈倒了。 “去!” 中年男子使了个眼色。 当即有两个男子,手执钢刀,面露狞笑,朝着苏庭而去。 “小子!你自己找死,怪不得谁了!” “接我一刀!” 两个壮汉齐齐逼近。 其中一个似是被那女子吓得狠了,要拿苏庭发泄,先是一刀劈了下来。 然后这一刀便停了下来! 场中十分寂静! 刹那之间,显得十分诡异! 只见苏庭伸出两指,便夹住了这一刀。 这一刀从上而下,势大力沉,偏偏被他两指夹住。 而那壮汉要使力收刀也不成,用力劈下,也仍动不了,顿时面如土色。 至于另外一个汉子,已是惊退了数步。 那中年男子瞳孔微缩。 那女子顿时大喜。 而苏庭轻描淡写地道:“你差远了!” 声音才落,咔嚓一声脆响! 钢刀陡然断裂! 刀刃一折,穿入了这大汉胸膛! 而苏庭目光看向了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蓦然大惊,连忙后退。 两人相距十丈。 苏庭一步迈出,身如疾风。 十丈距离,眨眼即至! “来!” 苏庭举起板砖,朝着这男子,拍了下去! 十万精铁,凝成掌中法印,加上法力运转,阵纹流转,便显得沉凝无比,几乎可称得是一块神铁! 这一块板砖蓦然砸在了中年男子脑袋上! 嘭地一声! 中年男子的无头尸首,只是摇晃了一下,便倒了下去。 “……”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也略感愕然。 他看了看板砖,上面却连半滴血都没有。 他看了看众人,场中已经是无比寂静,落针可闻,无论是那些贼匪,还是那个女子,看着苏庭的目光之中,都满是惊惧。 如同看着一个妖魔鬼怪。 “我不是故意的。” 苏庭举着板砖,诚心解释道:“我就想试一下这玩意儿的威力,没想到他这肉身这么不经打,我已经收了下力气,只想把他拍死,压根没想过场面这么凶残,直接把他脑袋打没了。” 就在他举起板砖的刹那,场中那些个人,纷纷弃了刀剑,惊慌失措,四下流散,哭爹喊娘。 那个女子脸色苍白,退了数步。 她也杀过人,她也正在杀人。 但杀人有很多手法! 如苏庭这等凶悍霸道的,虽然死得痛快,但看得骇人。 二八八章 霸天神剑刘溪云! 苏庭一时错估了板砖的威能,或者说高估了这习武之人的肉身,造成了眼前如此凶残血腥的场面。 那些个贼匪吓得屁滚尿流,后半生只怕也充满了阴影。 那个女子倒是没有离开,只是看着苏庭的目光,隐约有些怪异,而且也稍微疏远,不敢临近。 毕竟手段太凶残了些。 苏庭倒也没有为此而不喜,别说是看见了这凶残的场面,就算是没有这个场面,两位初次见面,也不可能多么亲近。 说到初次见面,苏庭略有疑惑,道:“话说回来,你这丫头是谁,怎么识得苏某人?” 这女子衣衫稍微束身,便于动武,也便显得十分英姿飒爽,她站得笔直,姣好洁白的脸庞上,沾了些许血迹,但她仿若不觉,只是收剑入鞘,朝着苏庭施礼道:“我出身于京城刘家,家父是天章阁学士刘……” “坎凌?”苏庭忽然开口,还没等这女子说完,便记起了些许端倪,道:“坎凌之中,当时士子聚会,苏某文压全场,力震八方,当时有个京城的官员,和县令丁业都在旁边看着,里头还有你?” “呃……” 刘姓女子神色古怪,似是惊讶于苏庭能够发现当时自己的痕迹。 但想起适才苏庭出手,势大力沉,一招之下,仿佛可以开山裂地,凶悍无比,倒也释然。 只是对苏庭记性颇是敬佩,时隔至今,甚至谈不上一面之缘,她能记得苏庭,是因苏庭给她印象极深,而苏庭能记得起她,确实令人惊讶。 但更让她无言的是“文压全场,力震八方”这八个字。 尽管仔细说来,这八个字倒也不算有什么错误,但从苏庭本人口中说出来,总有些让人觉得不大对劲。 “原来是这样识得我的,我还当是我在盛会上的名声传开了,多了好些个追捧我的。” 苏庭略有遗憾,又朝着小精灵看了一眼,颇是得意。 小精灵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 苏庭眼神深意,便是在强调他“文压全场,力震八方”的过往。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咕哝道:“还盛会上的名声呢,就是传开了,那也是大牛道人,又不是苏庭。” 听到这话,苏庭脸色都黑了一层,不跟她说话,只是转过来看着这个女子,问道:“堂堂京城大员的千金,此时大约是待嫁闺中,怎么反而在外游历,还孤身一人,险些遭了毒手?” “谁说女子便只能待在闺房里刺绣?” 刘姓女子颇是不忿,握着剑柄,气势昂然,说道:“我自幼习武,偏偏不服。你要知道,近些时日,我在外行走,行侠仗义,闯出了不知多少功绩,这一次本是要来诛灭这窝贼匪,未想一时大意,被他们埋伏了一回,才险些难以脱身罢了。”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眼神古怪。 旋即又听苏庭好心提醒道:“不是险些难以脱身,是压根不能脱身。” 刘姓女子脸色一僵,没有多说,只是看着苏庭,道:“当日见你一首诗,得罪了满堂才子,狂傲不羁,半点儿也不怕被人打死,原来你真是有武艺在身。只不过你学的这是什么武艺,如此厉害不说,并且还看不出锤炼的痕迹,连手上老茧都没有?” 苏庭摆了摆手,一脸的淡然,道:“秘传之法,不值一提,着实不值一提。” 刘姓女子笑得十分僵硬,又道:“以你的功夫,若是锄强扶弱,行侠仗义,必然能成为名传千古的大侠,要不然跟我一道……” “不干!” 苏庭摊手道:“世间无穷不平事,别说人生苦短,就算我是神仙在世,长生不老,也管不尽世间不平事……能撞在我手上的,我便管了,可撞不上我手的,我要是整天没事找事干,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说到这里,苏庭摸了摸下巴,无奈道:“话说回来,我这回居然倒真是去行侠仗义的,有个大魔头撞我手上了。” “大魔头?” 女子跃跃欲试。 苏庭一看便知她的意思,摆手道:“我不需要累赘。” 女子顿时气急,一时不知说什么。 苏庭拱手道:“天涯海角,有缘再见。” 女子无奈道:“你要去哪儿?” 苏庭说道:“暮阳城。” 女子眼睛一亮,道:“我也去那儿。” 苏庭怔了下,道:“你还贴上我了?我告诉你,我可不带你去送死……” 女子自觉武艺高深,却总被苏庭如此贬低,心中颇是恼怒,但却见过苏庭的本领,十分无奈,才解释道:“这窝贼匪的金银藏宝,我已探得清楚,须得去暮阳城接济穷苦百姓。” 这倒是个劫富济贫的? 苏庭肃然起敬,少了几分轻视。 而就在这时,小精灵探出头来,道:“我们车里也有财宝,其实也可以散尽家财,乐善好施的。” 啪! 苏庭一巴掌把她拍了回去。 刘姓女子却是听见了,欢喜道:“原来你也是个善人。” 苏庭面对这句实话,不好反驳,只咳了声,道:“我自幼就喜欢行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刘姓女子忽然又察觉什么,惊讶道:“你这鸟是什么品种,不像鹦鹉,不像八哥,怎么也能开口说话?” 苏庭道:“私人物种,无可奉告。” 小精灵探了出来,仍是那青鸟模样,恼怒道:“胡说什么呢,谁是他的鸟?” —— 同路同行。 苏庭倒也没有真的甩掉这个身子虚弱的侠女。 只不过要真是去找鬼僧,自然是不能带上她的。 而一路走来,苏庭倒也知道了这女子真正的姓名。 京城刘氏之女刘溪云。 “我最近在坎凌,景秀,暮阳城等等地方,闯出了不少的名声。” 刘溪云看着眼前的青鸟,侃侃而谈,讲述自己的英雄事迹,十分得意。 小精灵听闻,出声道:“那你在外头的绰号呢?我家苏庭在外就有个大牛道人的绰号。” 刘溪云听得大牛道人四字,稍感错愕,朝着苏庭看了一眼。 苏庭脸黑如炭,一言不发。 刘溪云觉得这个绰号十分古怪,也没有多说,而是朝着小精灵,骄傲地道:“我名号霸天神剑。” “霸天神剑?” 小精灵呆了一下。 苏庭怔怔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女子,一点儿也没看出霸天神剑的气势来。 “霸天神剑,这可是数百年前侠女的称呼,我还是被逼着熟读古籍,才发现古代有这么一个侠女。” 说到这里,刘溪云叹了一声,稍有惋惜,道:“可惜第一位霸天神剑,最终不务正业,行侠仗义途中,居然修道求仙去了。” “不务正业?” 苏庭咳了两声,神色古怪道:“姑娘,你是不是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二八九章 神剑传承!苏庭问路! 暮阳城。 这座城池,曾毁于天灾,后大周立定,方自重建,期间几经易名,但在八十年前,又定为数百年前的故名。 东繁僧人这个鬼僧,本不是暮阳城的人,他的寺庙位于八百里之外,只不过随着他驾驭鬼物害人,范围渐渐广泛,于是他能降服鬼怪的活佛名声,也随之渐渐传开。 而根据司天监的消息,这所谓活佛圣僧的名声,如今初步传至暮阳城。 但暮阳城这里,算是一方大城,城内神庙,供奉多有正神,而城外百姓,也信奉城中正神,但除此之外,也同样信奉周边的土地山神,鬼神一类。 这暮阳城方圆三十里,城内城外,香火鼎盛。 这里的百姓,对于信奉神灵之事,俱都十分虔诚。 或许也是因为信徒虔诚,或许也是因为香火鼎盛,因此这暮阳城内外,神庙颇多灵验之处,而这城中几家神庙,庙祝俱都有些本事。 “根据司天监的消息,那鬼僧的名声,传到了这里,却传不开了,所以他亲自来探?” 苏庭坐在马车上,遥遥看着暮阳城,心中嘿然道:“这厮固然本领不低,或许比这些庙祝要高上一筹,但在这暮阳城要是纵鬼行凶,多半得引动神灵……这鬼僧再是凶狂,也不敢如此惊动天神,我看没过两天,就会乖乖回家,我得快些找到他。” 听闻这鬼僧十分谨慎,因为身上携带诸多阴灵鬼物,近来都没有亲自踏足暮阳城当中。 也即是说,要杀鬼僧,只在城外便可。 如此,免得伤及无辜,倒也简单了。 —— “苏庭,你说的那个大魔头……”临近暮阳城,刘溪云仍然惦记着那行侠仗义的正事。 “其实这是私人恩怨,跟你行侠仗义的事,没有多少关系。”苏庭摆手说道:“而且我可能是记错地方了,不是暮阳城,这一路就当陪你游玩了,你自个儿进去暮阳城散财好了……对了,我救下了你,打死了那贼匪头子,这散财的时候,你也得给我留个名儿,懂么?” “这个倒没问题,只不过待我办过正事之后……”刘溪云似要多说什么。 “天涯海角,有缘再见!”苏庭施了一礼,驾驭马车,匆匆离去。 “你……” 刘溪云不禁有些恼怒,心知在苏庭眼里,自己便是个累赘,恨不得快些摆脱。 她暗下决心,定要修成当世武道登顶,成为武道大宗师,且是女子为宗师! “待我修成武道大宗师,看你还怎么瞧不上我!” 刘溪云咬牙切齿,这般念着。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声音,笑着道:“武道大宗师又如何,也仍抵不过他轻弹一指。” 刘溪云蓦然一惊,忙是转身。 只见在身后二十余丈处,有个年轻女子,身材高挑,背负一剑,气息若有若无。 分明站在那里,但刘溪云却察觉不到对方。 “武道登顶,乃是人力巅峰,而人力终有穷尽,唯有仙道,才有煌煌天威。” 这年轻女子看着前方,微笑道:“这个有趣的小子,已经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好几步了……比武道大宗师,也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说着,她临近前来,对刘溪云笑道:“你这姑娘,倒合我的胃口,不若跟着我修道去罢?” 刘溪云退了一步,摆了摆手,认真说道:“修仙炼道,不务正业,我不要去!” 这年轻女子一时错愕,良久无言。 她是何等人物? 她要收徒,又是何等大事? 结果这个小姑娘,居然拒绝了她? 遥想当年,她见了那个有本事的家伙,还不等人家说话,当场便抱着大腿,喊了声师父,便连忙回家收拾小包袱儿,准备背井离乡,闯荡天下。 但到了最后,也是经历波折,才踏上了修行的道路。 如今这么大一桩机缘摆在面前,当年自己是如何地渴望,可这小丫头居然当真拒绝了? 居然还说这修仙炼道,是不务正业? “你对不务正业这四个字,可是有什么误解?” 年轻女子神色异样,道:“人生匆匆数十年,就算让你走遍天下,又如何去尽不平事?而只有能够修道长生,方可有无穷岁月,行善积德……更何况,如今又非八百年前,武道大宗师在仙法面前,也不过尔尔,只有修得仙道,登堂入室,你才有行走天下的本事,到时候可不是小打小闹,而是除去大奸大恶!” “除去大奸大恶?” 刘溪云没听清这番话的确切意思,但却听清了最后一句,心中略有意动,又不禁问道:“等会儿,我还不知道,你又是谁,怎么一来就想收我为徒?” 年轻女子微微一笑,道:“当年我也曾号霸天神剑,你承了我的名号,我自有几分察觉。” 说着,她伸手一拂,便见云雾朦胧,将许多金银珠宝,都腾空而起。 “先把这些东西,都散发给穷苦人家吧。” —— 关于刘溪云的际遇,苏庭并不知晓。 他驾着马车,赶往了暮阳城西侧那座小镇。 东繁僧人不在那儿,但司天监的道人,在那儿有座道观,算是耳目。 尽管知晓东繁僧人就在暮阳城附近,但苏庭并不知晓东繁僧人的确切所在,而真正大肆查探,必定打草惊蛇。 因此他便先来这里,探清消息。 司天监在这里的主事人,是个老道士,他已经凝就法意,但未有凝成法力,没有成就阴神,而且年纪老迈,也无希望成就上人。 正是因此,他才从京城司天监,被派到了这些地方,建造道观,成为司天监的耳目。 但他若是寻得苗子,收徒授业,也可算是司天监之人,经过京城一番考验,才决定去留。 “恭候多时。” 老道士显然早知苏庭要来。 实际上,关于鬼僧的消息,一直都是传向司天监,再由司天监传与苏庭的。 “那鬼僧如今位在何处?” 苏庭开门见山,问了一声。 这老道虽然道行稍低,但既然能够一直探知鬼僧行踪,显然这耳目的身份,做得十分好。 而实际上,老道在这暮阳城周边,布下诸般阵法,降服了许多精怪,确实消息灵通到了极点。 “东南方向,距此四十里。” “怎么离暮阳城越来越远了?” “他大约是察觉了暮阳城中,信奉天上正神的百姓太多,而且极为虔诚,香火鼎盛,不敢轻易触动……近些时日,他在周边小镇上,四处探查,想要在暮阳城周边,洒下自己的名声,但事不可为,已经有了几分退意,所以近两日来,离暮阳城越来越远。” “这个秃驴,又得让我跑一趟。” 苏庭吩咐道:“把我的马车看好了。” 二九零章 鬼僧!宗主! 山林之间。 虎啸猿啼。 但见一个年轻和尚,盘膝而坐,闭目修行,禅音阵阵,时而金光闪烁,莲花绽放,如同佛陀在世。 而在这山中周边,毒虫野兽,纷纷远逃,仅剩五尊强大的妖物,守护周边。 隐约之间,似乎还有些许阴风阵阵,藏匿于阴暗洞穴之内,藏匿于阴影潮湿之处,远离阳光直射之所。 他便是东繁僧人! 大周散学修士中,年轻一辈里,位在前列的人物,也是年轻一辈修行人中,少有的佛门人物。 而在他来的地方,他被尊为圣僧,人称活佛在世。 实际上,些许知晓内情的修行人,称之为鬼僧。 先是以鬼害人,再是收鬼救人,从而有这浩大的活佛名声。 “这暮阳城中,果然是繁华之地。” 东繁僧人吐出口气,低沉道:“比之于京城,也仅是逊色一筹……城**奉的诸天正神,城外供奉的城隍土地,山河神灵,香火鼎盛,都是颇为灵验,贫僧若是轻易动手,只恐惊动神灵。” 他这般想着,实则已生退意。 暮阳城此处,着实不好传他活佛圣僧之名。 但天下之大,却也不是都如这暮阳城一样。 尤其是今次,从京城归来,他眼界更广,而且也更是知晓司天监的不凡,想法早已不似以往那般狭隘。 “此地不通,另寻一处便是。” 这和尚缓缓起身,金光散尽,佛光渐消,禅音低落,仿若反朴归真。 而在他身边,妖物护持,鬼物伴随。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轻鸣。 天空之上,一只白色大雕,穿云破雾,又从天空之上,斜斜落下,直指此地。 东繁僧人微微皱眉,似有些许不喜,但终究不敢发作,而是伸手一探,任由这大雕落在手臂之上。 “师伯命你前来,有何吩咐?”东繁僧人出声问道。 “宗主近来伤势渐愈,只是那司天监中官正所使法术,颇为阴损,如附骨之疽,只怕须得宗主踏破阳神境界,方能彻底祛除?”白雕口吐人言,语气生硬,亦是生冷。 “阳神境界?”东繁僧人目光微凝。 “不错。”白雕说道:“宗主原本来到中土,只是在闭关之前,再有一番积累,未想出现变故,被中官正的法术所纠缠,难以全心全意去踏破阳神境界。” “师伯要小僧如何行事?” “你在中土成长,颇为熟悉,又去过京城,接触过司天监,最好可以替宗主寻出一条安全的道路,避过司天监的耳目,回到北方。” “这怎么可能?”东繁僧人摇头说道:“师伯阴神造诣已至巅峰,修为已至上人境的极致,触及了阳神的境界,尚且没有寻到归回北方的路径,我才初成五重天的境界,怎么可能寻到这条安全路径?就算我在中土成长,但也并非无所不知,至于司天监,高深莫测,岂是小僧参与过一次盛会,便能摸清底细的?” “这便仅剩下最后一步了。” “师伯还有什么计算?” “司天监把宗主列入了追杀的行列,但你却还是大周境内的年轻一辈修行人,而且参与过盛会,就算司天监查实了你曾经的罪恶,但碍于影响,也不会轻易杀你。” “宗主是要我去往北方?” “不错,修行人游历天下,增长见识阅历,自是天经地义,就算是司天监,也不可能将你们囚禁在大周境内……”白雕顿了一下,说道:“你手执令牌,去往北方,寻得本门,到时门中自有处置,就算门中太上长老碍于司天监,不能踏足中土,但至少会给你一株宝贝,能助宗主踏破阳神境界。” “哦?” 东繁僧人眼神之中,阴晴不定,似在考虑。 他在考虑此去,是否会有什么危险? 他也在考虑,此去又能获益多少? 甚至还在思索,如果他将这位师伯的“天材地宝”,用于自己身上,是否能让自身的道行,更进一步? 咚地一声! 白雕口中突出一块铁牌,落在东繁僧人怀中。 东繁僧人将之接下,神色异样。 白雕展翅而起,盘旋了一周,似有思索,又落了几分,在东繁僧人头顶上绕圈而飞,说道:“念你还有几分天赋,老雕奉劝你一句,不要有什么坏心思,本门之内有不少六重天巅峰的长老,但宗主可以脱颖而出,成为一宗掌教,其手段可不是你这后辈能够想象的。” 东繁僧人神色如常,躬身道:“受教了。” 白雕略有满意,展翅高飞,腾空而起。 东繁僧人目光渐渐冷冽。 他这和尚,只是个散学修士,早年机缘巧合,得了佛门功法。 但实际上,当时他遇上的机缘,是一位北方的蛊道高人,只是这位死去的高人,修行的是佛门的功法,借佛门的法力,施展蛊道的本领。 正是因此,他虽然是佛门功法,但对敌的手段,却偏偏极少是用佛门的神通法术。 至于这位北方的宗主,是他后来偶遇的一位高人,乃是他名义上那位师父的同门兄长。 当日遇上这位宗主之时,这位便宜师伯正遭受司天监追杀,已是身受重伤,却认出了自身的来历,强行躲入了自家的寺庙,借香火为遮掩,庇护于他。 尽管这位宗主其实让他十分不喜,但却也并不吝啬,念在同门的份上,偶尔会赐下蛊道的高深法门。 更何况,这位宗主的本领,已经是上人境的极致,临近于阳神境界,而且许多认知,已有了阳神真人的眼界,对他的修为,颇多指点,获益良多。 他心中本也有几分打算,但后来才发现,这位师伯哪怕被司天监打得身受重伤,仍然不是自己可以应付的。 “也罢,就依了他。” 东繁僧人眼神变幻,暗自想道:“他若踏破阳神境界,摆脱中官正法术的纠缠,想来我所能获的益处,也是不小。” 他这般吐出口气,将令牌收好,取出了一个皮袋,命这许多个妖物撑开,遮住了小半片的树林,遮住了阳光。 旋即他念了个咒言。 倏忽之间,阴风阵阵。 藏在八方的阴灵鬼物,纷纷临近身周。 东繁僧人咒言停下,准备收了皮袋,将诸多阴灵鬼物尽数收在里头。 然而就在这时,脑后生风,瞬息而至。 二九一章 砖拍鬼僧! 脑后生风! 寒意骤起! 东繁僧人蓦地僵滞! 他来不及反应,只勉强运起佛门功法,泛起金光! 啪地一声! 金光破碎! 东繁僧人闷哼一声,如离弦之箭,往前迸射数十丈,砸在一座山丘上。 轰然震响! 山丘迸裂,几乎破碎! 而东繁僧人已是深深嵌在那山丘之内。 “艹!” 就在东繁僧人原来所在的位置,一个声音怒骂了声,气急败坏,喝道:“你个混账和尚,身上居然还有护身的宝贝?” —— 场面一阵沉寂! 东繁僧人还陷在那山丘之内! 周边这些妖物尚未反应过来! 而阴灵鬼物,却也不敢欺近上人身侧! “你个死秃驴,哪来的护身宝贝?” “老子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好不容易炼成,终于能与板砖一样大小,这回初次出手,居然出师不利!” “司天监那群废物,给的全是假情报。” “上一次杜恒成了六重天,这一次鬼和尚居然还有个护身宝贝?” “国师那傻缺是要坑我么?” 苏庭恼怒不已,气急败坏。 他如何看不出来,先前本是稳稳能打死鬼僧的这一个板砖,其实没能打死鬼僧! 尽管适才场面看似凶猛,但实际上,这板砖只把东繁僧人护身金光打破,刚触及其后脑,就被一股法力抵御住了,未能将东繁僧人脑袋打爆。 此时那山丘之中,东繁僧人隔着那护身法力,但终究挨了一记,脑袋昏昏沉沉,一时空白。 但他虽然受伤,却没有生机消亡! 而那些个妖物,此时才反应过来,有人隐匿潜行到它们中间,险些偷袭杀死了这和尚。 嗷地一声! 当头一匹恶狼,猛地扑了上来! 轰地声响! 苏庭把法印往前一抛,迎风涨大,如山压落,沉凝万分,当即把这恶狼压在底下,砸成了肉酱! 刹那之间,场中寂静! 周边的几头妖物,八方的阴灵鬼物,尽数沉寂,不敢妄动! 毕竟先前砸东繁僧人的时候,没有体现出威能来,现在则足以让它们心惊胆骇。 适才那匹恶狼,已经是成了妖的,堪比上人境,但在这法印之下,直接便被砸成了一滩血肉。 这些个妖物鬼怪,本领也有胜过这恶狼的,但都知晓,这法印威能之盛,不是它们所能抵御的。 “苏庭?” 东繁僧人从山丘之中抽身出来,面孔狰狞,七窍流血,宛如恶鬼一般,寒声道:“是你?” 苏庭哈哈笑道:“好些天不见了,上次拍了你一板砖,手儿稍痒,这次再给你一板砖,本想给你个痛快,未想居然失手了,抱歉了哈。” 东繁僧人脸色变幻,心中渐渐沉重,他发觉怀中那令牌,已经碎成了一堆渣滓。 这是那位宗主师伯的信物,实则也是蛊道宗门里头,掌门的信物。 这信物也有护身之能,但却在一个照面之间,被打碎了。 若不是这信物护身,先前他的这颗光洁脑袋,兴许也都打成了渣滓。 —— 天空之上。 那白色大雕,穿云破雾,已过了二十余里外。 但忽然便是一顿,锐利的眼神当中,露出异色。 它蓦然折返,朝着东繁僧人所在,迅速过去。 “刚把令牌给他,怎么就破碎了?” 这白雕心中沉重,有着许多不安。 它是宗主豢养的妖雕。 宗主若死,它也不能活。 令牌关乎宗主生死存亡。 也关乎着它的生死存亡。 —— 山林之中。 东繁僧人脸色极为难看,心中愈发沉重。 莫非苏庭知道了什么,所以先杀自己? 他原本对于苏庭,不算多么看重,毕竟道行局限在那里。 但先前的那一板砖,已经危及了性命。 而更让他恐惧的是,苏庭来得悄无声息。 他看向苏庭,咬着牙道:“小僧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袭杀小僧?” 苏庭讪讪笑道:“不好意思,主要是替天行道,倒不是咱们有仇,可惜没让你痛快离世,还得再让你遭一回罪,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会用力些,让你尽快解脱的。” 东繁僧人面如土色,退了数步,他如今身受重伤,着实挡不住苏庭。 “有话好好说,小僧与你并无仇怨,何至于如此生死相向。” “生死相向谈不上,怎么看都是你死嘛。” 苏庭握着法印,目光渐冷,嘴角挂起一抹冷笑,道:“更何况,咱们当真没有仇怨?” 先前他身具敛息之法,又有化虹之术,所以临近偷袭,不是难事。 但本以为可以一击功成,未想还是被对方护身宝物挡住了。 在对方护身宝物的法力之中,苏庭感应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显得十分陌生,但却略有熟悉。 更重要的是,东繁僧人称他为苏庭! 他在盛会之上,名号乃是大牛道人! 杜恒是追索他来时的痕迹,找到了他的根底。 那么东繁僧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鬼僧也追索过他的根底? “杀!” 东繁僧人陡然后退。 而那几头对苏庭满是恐惧惊骇的妖物,受他驱使之下,竟是也扑了上来。 几头妖物,堪比几位上人! 又有大量阴灵鬼物,缠绕上来! 东繁僧人一步未停,转身便逃! 其实在他心里,这几头妖物,加上大量鬼物,其实有七八成把握,能将四重天的苏庭,杀死在这里。 但他一向谨慎,心知如果杀不了苏庭,那么凭借此时重伤的自己,根本敌不住对方一记法印。 所以他没有犹豫,转身便逃。 如果苏庭被杀死在这里,他再回来不迟。 然而他才刚转身,尚未逃出十步。 便听身后一记雷响! 苏庭法力外放,浑身泛出雷光,宛如雷神当世! 天雷滚滚,最克阴灵鬼物! 临近身周的鬼物,触及雷霆,便即烟消云散! 而稍远一些的鬼物,惊惧无比,任由东繁僧人运法,也不能上前。 只有那些个妖物,仍然克制惧意,拼死扑了上来,给东繁僧人拖延! “找死!” 苏庭伸指一点,天雷剑指迸射而出,击穿一头妖物! 而法印迎风涨大,打向了左侧,将两头妖物,笼罩当中,直接便砸死当场。 二九二章 百鬼缠身 轰隆震响! 山林颤动! 东繁和尚才转身逃去几步,便听身后传来声音,蓦地回望一眼,当即心惊胆骇。 只见他引以为傲的几尊妖物,竟然在一个照面之间,被苏庭所灭。 而大量阴灵鬼物,却也被苏庭身上雷霆天威所震慑,不能近前。 “怎么可能?” 东繁僧人瞳孔一缩,加紧遁去。 苏庭的本事,比之于在盛会之上,更胜许多。 如今他被苏庭偷袭所伤,又失了这许多帮手,根本不可能是苏庭的敌手。 眼下只能逃去……若能讨回老巢,还能有几分胜算。 然而他才逃出未足百丈。 便听身后疾风呼啸。 “糟糕!” 东繁僧人蓦然一侧。 顿有一物,从耳侧划过。 虽然此物未有直接打中他的头颅,但却掀起了滚滚劲风,凛冽如刀。 东繁僧人踉跄数步,才勉强站定。 只见适才他站立之处,苏庭手执一个板砖,略带遗憾,道:“怎么又失手了?莫非是你这头颅太滑,总是打不中正面?” 东繁僧人脸色阴晴不定,却终究息了逃命的念头。 从先前来看,苏庭追上来的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以他逃命的速度,根本逃不过苏庭追赶的速度。 适才这一砖,若不是在往前奔跑途中,勉强能侧偏一下,必然是要被打碎了脑袋的。 “这才几日不见,苏施主居然道行居然又有进益,且炼成这等不凡法宝,真是令人感到惊叹。” 东繁僧人叹了一声,似乎满是赞赏,也似乎满是挫败。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你说得不错,我也这么认为。” 这些时日以来,他借助龙雀散身诀,逐步炼化龙虎玄丹,将法力推到了这一层次的巅峰,到了四重天的绝顶境地。 并且雷部功法,雷霆法力,十分霸道刚烈,因此也几乎不逊色于当日踏破六重天的杜恒。 此外,他虽然暂时不能动用神刀,却将这法印炼成,又得河神相助,让这法印得成,算是一大臂助。 就连踏破六重天的杜恒,都被他干掉了,何况道行还局限在五重天之内的鬼僧? “嘿,你逃得倒是不慢,可惜在我这盛会魁首,年轻当代第一人的面前,终究是不够看。” 苏庭浑身冒出雷霆光泽,看着眼前的僧人,手指向了阴暗处的阴灵鬼物,缓缓说道:“你犯的这些事,大概心中也知晓了罢?” 东繁僧人叹息道:“小僧本无恶意,只是人生在世,俱是受刑,如在烘炉之中煎熬,不过是为他们解脱而已。” 苏庭笑道:“那今日我助你解脱,如何?” 东繁僧人退了一步,道:“你我本无恩怨,你又非官家的人物,何以如此?” 苏庭冷笑出声,道:“苏某人自幼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积德心善,如今又受了司天监国师痛哭流涕之请求,若不杀你,怎过意得去?” 东繁僧人心中微沉,道:“司天监也盯上我了?” 苏庭暗骂一声,若不是这秃驴太狠,让司天监盯上了,苏某人何至于这般奔波……他心头恼怒,又想起一事,道:“话说回来,你这和尚,在京城之后,还查了我的根底,知晓我的姓名,也真是难为你了,如今我亲自上门,你要怎么报盛会之上的仇怨?” 东繁僧人心中微惊,脸上惊疑不定,又道:“切莫误会,并非是小僧为盛会之事而意图报复。” 苏庭握着板砖,道:“那又是怎样?” 东繁僧人说道:“只因为……” 他声音未落,忽地禅音阵阵,使人心恍惚。 又见佛光笼罩,地涌金莲。 而金莲涌起,便使得地势起伏。 不过刹那光景,苏庭周边地势拱起,又往中间崩塌,似要将他活埋当中……而这地势之中,又有金莲朵朵,佛意盎然,却充满了降妖伏魔之意,要将之降服,任由地势埋葬。 “找死!” 苏庭蓦然震怒! 雷光闪烁,撑住了周边的金莲,也抵御了崩塌的地势。 他抬起这法印,往东繁僧人的方向,轰然打去! 法印随之涨大,顷刻之间,如房屋大小,将这地势尽数砸开,伴随着土石,直取东繁僧人! “什么?” 东繁僧人惊骇至极,连忙闪避。 苏庭随着法印,闯了出来! 想番天印之威能,便是一座山岳,都能打个通透,打出一条道路来,何况这区区土丘? 轰隆震响! 东繁僧人被法印擦过腰间,口吐鲜血,如断线的风筝,直接抛出了十余丈远,砸落在地。 他虽然是勉强运起了自己的佛光金身,而那法印也在击破山石土地之时稍微受阻,但被这法印稍微擦伤,却也仍然难免重伤。 他腰侧僧衣分明是法器级数,却也为之破开,泛出大片血肉,鲜血模糊,内脏隐约可见。 他此时重伤至极,法力溃散,身躯受损,血气动荡不堪。 眼见苏庭从围困之中脱身出来,更是惊骇。 “小僧与你说……” “说你大爷!” 苏庭脸色阴沉,扑了过来,再也不管这秃驴为什么知晓他的本名,直接便要出手,将他轰杀当场! 东繁僧人见状,愈发惊骇,但此时自身已是无力,只好寄望于那些个阴灵鬼物。 但他咒言念动,可那些阴灵鬼物,竟然都惧怕苏庭身上的雷霆天威,不敢临近。 嘭! 苏庭一掌拍在那光洁的头颅上。 东繁僧人猛地飞了出去,口吐鲜血,十分凄惨。 “原来你只有降服妖精的本事,而没有降服阴灵鬼物的本事。” 苏庭回望一眼,露出冷笑,说道:“你是拥有可以将这些阴灵鬼物,彻底抹灭的本事,从而威逼他们,为你所用?只是今日看来,我的雷霆天威,要比你的威压胁迫,更是有用……” 东繁僧人心中顿生不安,骇然道:“你想干什么?” 苏庭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了大量的阴灵鬼物,沉声道:“此人已被我所伤,法力不能动用,血气已然散乱,其神智渐弱,灭不了你们了……他怎么害死你们,他又怎么驱使你们,今日便去跟他了结恩怨。” 场中静了一下。 旋即阴风滚滚,朝着东繁僧人而来。 今日鬼僧落魄! 便见百鬼缠身! 二九三章 超度阴魂,功德无量 东繁僧人,百鬼缠身,虽然其肉身看似完好,但其神魂早已残破不堪,在苏庭看来,死得极为凄惨。 “好狠。” 苏庭倒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东繁僧人以阴灵鬼物害人,再以驱除鬼怪的本事,从而名传四方,得获圣僧活佛之名,但知晓内情的,多称之为鬼僧。 听得鬼僧之名,苏庭本以为他必是精通驾驭鬼怪的本领,如同降服妖物精怪为己用的手段一般。 但未有想到,这鬼僧只是拥有着将阴灵鬼物彻底灭去的本领,从而以这样的手段,威压胁迫,作为己用。 如今苏庭的雷霆天威,比东繁僧人,更具有威慑力。 而这些鬼物,早被东繁僧人压迫,因此倒也苏庭多作什么手段,就可以驱使这些鬼物。 但苏庭倒没有想要驱使这些阴灵鬼物。 “都是可怜人。” 苏庭叹了一声,道:“你们都被他所害,但也迫不得已,终究还是替他害人……功德罪孽,不该由我掌握。” 他运使法力,将那皮袋收拢下来,将这许多阴灵鬼物,都收拢在布袋当中。 按道理说,人死之后,历经地府轮回。 也不知东繁僧人还使了什么手段,让这些魂魄游离人世。 兴许就是这个皮袋的用处。 眼下未见地府勾魂使,也不能任由这些魂魄四散,便只好先收拢起来,到时交给了司天监,想来司天监必然会妥善处置。 “嗯?” 就在苏庭刚刚收了皮袋,便察觉了有人在窥探自己。 他眼神一凝,四下扫去,不见踪影。 莫非来人道行高深得无法探知? 那岂不是阳神真人? 他正是这般想着,却又发觉那受到窥探的感觉仍然还在。 并且,这源头不在四面八方。 来自于上方! 苏庭蓦然抬头! 蓝天白云,一览无遗。 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但苏庭的眼力,尤胜鹰隼成妖之流,比之于寻常上人,更是不凡,一眼便看透了那白云之后,藏匿着一只白色大雕。 这白色大雕,显然是一尊妖物。 苏庭目光一凝,思索着自己的法印,能否砸到那白云之上。 此时那白色大雕,显然也察觉了苏庭的杀机,蓦然振翅,穿云而去。 “逃得倒是不慢。” 苏庭没有追去的意思。 虽然这白色大雕,道行只相当于四重天的上人,但无奈其天赋异禀,生来即有双翅,能翱翔高空。 在苏庭能够腾云驾雾之前,确实不容易应付这样的对手。 当时杜恒被他所杀,只因为杜恒被他欺瞒,落地下来,便被他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接连轰打,无法逃脱。 但话说回来,这也不怪杜恒过于自大。 其实六重天的修行人,也不用借助腾云驾雾来立于不败之地,本身的道行,就足以碾压寻常上人,落地与否,并不重要。 只是苏庭,终究是个特例。 杜恒至死也不曾想过,苏庭看似逃命,其实一直等着他落地下来。 —— 高空之上。 白色大雕,穿云破雾,迅速离去。 它那锐利的眼神当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那个打杀了东繁僧人的少年,竟然就是让宗主沦落到这般田地的元凶? “苏庭……” 白色大雕心念微转,稍有些惴惴不安。 东繁僧人的身上,担负着宗主恢复伤势并踏破阳神境界的希望。 如今东繁僧人刚接了令牌,便被人诛杀了。 而象征着本门宗主的令牌信物,也被彻底打灭了。 宗主若是知晓此事,不知会有怎样的举动? 新仇旧恨,加上临尽穷途末路,哪怕是再何等老谋深算的人物,怕也禁不住怒上心头。 “宗主若是一步踏错,在这中土大地上,便有身殒之危。” “那么我也有殒命之危。” “苏庭……这个该死的家伙……” —— 暮阳城西侧小镇。 苏庭根本不知晓那白色大雕的来历,也因为那白色大雕不易追杀,又道行不算太高,只当是鬼僧之前豢养的妖物,没有视作威胁。 他取了鬼僧遗留的东西,得到了一部降服妖物精怪的法门,得到了一部佛门的残缺功法,又得了些许天材地宝,还得了几头妖物的尸首,算是不错的食材。 至于那满袋子阴灵鬼物,苏庭则打算交给那司天监老道士。 “你才去了多久,便将那鬼僧打杀了?” 老道士见苏庭短短时候,就折返回来,并且衣着完好,发鬓整齐,根本不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斗的模样,不禁好生愕然。 因为当时斗法,周边毁坏严重,这老道并不知晓具体内情,此时见得苏庭仿佛去赏景归来,不免心中古怪。 苏庭见他如此惊讶,心里十分满意,但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道:“大惊小怪,苏某人出手,这还能有假?” “这……” 老道士心绪难平,良久沉默,终是吐出口气,眼神中也大不一样,颇多敬畏。 他作为司天监的耳目,探查鬼僧的行踪,也知晓鬼僧的本事。 这鬼僧本身道行便颇高,又能降服诸般妖物精怪,还有阴灵鬼物,非同寻常……此次这鬼僧去往京城,甚至只是孤身一人,却也在盛会之中,降服了几头妖物,从而大放异彩。 如今竟然真被苏庭这般轻易打灭了? 这盛会魁首,倒也不是传闻中那般掺水,终究是有许多真本事的。 “那些妖物,以及鬼物?” 老道士想起一事,忙是问道:“你不会放跑了罢?万一酿成后患,可是大罪?” 苏庭嘿然道:“我是什么人?我行事一向谨慎,一向周全,那些个妖物全让我打死了,尸首也拉回来了,就等着今夜烧烤……至于那些个鬼物,我正要交给你处置。” 老道士蓦然震动,似是难以置信,道:“交给我处置?多少阴灵鬼物?” 苏庭摊了摊手,道:“我又没数,但那鬼僧十分凶残,杀戮甚多,里头只怕数千阴魂还是有的,而且还颇多怨气。” 说完之后,他随手一抛,将皮袋抛了出去。 老道士连忙接过,不知怎地,浑身颤抖,就连嘴唇也哆嗦了起来,显得十分激动。 苏庭甚是纳闷,不就是些阴魂嘛,就算他没本事超度,大不了送回司天监,总有人能处置得了的。 好歹也是一个修行不浅的人物,何至于被一堆收拢在袋子里的阴魂,给吓成这个模样? 苏庭正是这般想着,而老道士身边的一个道童,却是反应了过来,惊呼了一声。 “数千阴魂?并且是冤魂?” 道童惊道:“若是念经度化一场,这其中功德,岂非要顶天了?” 老道士激动难言,道:“不错,这是一场惊天的善举,只要做成了,老道日后的运势,都会走得顺畅……哪怕此生此世,注定修行不成,但凭借这桩功德,兴许也能封个土地山神,或许也能在阴冥地府当个鬼差,再是不济,去经历六道轮回了,我凭借今世积德行善,来世为人,必有优待。” 这一老一少,两个道人,激动到了极点。 “这个……” 苏庭见状,心中充满了惭愧,道:“我仔细想了想,老道长如此年迈,再让你超度这些阴魂,做这样的苦工,真是让我过意不去,不如您把那经文传给我,我亲自超度就是了。” 看着脸色变幻的老少道士,苏庭更是充满愧疚地道:“毕竟是我自己带回来的,我也有责任要处置好这些事情,这种脏活累活,苏某人还是亲自来吧,不敢劳烦长者。” 他不动声色,伸出手去,把那皮袋收了回来。 二九四章 摔倒在地,可测运势否? 两日后。 苏庭从老道士的手上,取回了这个装满了阴灵鬼物的皮袋,然后在老道充满了幽怨的目光之中,驾驭马车,去往了景秀县。 他倒没有真正去了景秀县,而是来到了剑山之下。 剑山之中,尽管经历八百年岁月消磨,但仍然有着些许残存的气息,对于常人或许没有太多的伤害,但对于失了肉身的阴灵鬼物,则难免有些不妥。 所以苏庭并未登山。 他在山下寻了个地方,趁夜度化阴灵鬼物。 无论道门还是佛门,都有度化阴灵鬼物的经文,且都颇有名气……但鬼僧手上的佛门功法,只是修行之法,没有度化的经文。 至于雷部真传,也只有降妖伏魔的手段,而没有超度往生的咒言。 如今他得了咒言,开始在此度化亡灵。 —— 如今苏庭道行已高,乃是上人。 对于常人而言,这等上人,几乎便是神仙中人。 度化阴灵鬼物,便是尚未踏足修行门槛之内的道士和尚,也能作为,而苏庭身具法力,更是事半功倍。 他运起法力,度化亡灵,效率更高。 只是,因为全力度化亡灵,他倒也没有阴神出窍,也不知是否真有传说之中的地府勾魂使,前来带走这些亡灵。 但至少他的经文,大约是起了作用,这些阴灵鬼物,不再是充满了凶恶,而是恢复了平和,方自脱去这方天地,沉入另一方世界。 而正是因此,苏庭也发现了另外一个古怪。 鬼僧没有驾驭阴灵鬼物的本事,仅仅是借助让鬼物魂飞魄散的佛法,驱使鬼物为己用。 同样的,这些阴灵鬼物之所以还能存留人世,未必便真是这鬼僧的本事。 “原本还只当是这鬼僧炼化过一遍,现在看来,这个皮袋,也是十分古怪。” 苏庭拿着手中的皮袋,略有讶异,道:“这倒是个十分不凡的法器。” 这个皮袋,随着法力,可以涨大,大到足以笼罩一方山林,小得如手掌一般,可以挂在腰间。 内中可以收拢阴灵鬼物,隔绝外界,也避免了这些鬼物引起了地府勾魂使的注意,也免得这些鬼怪要去地府,经受六道轮回。 得了这个皮袋,倒是十分惊喜。 只是让苏庭有些遗憾的,这个皮袋并不是洞天法宝,不足以内成一界,装下之后一些东西之后,皮袋也仍然会随之涨大。 “这样也够了。” 苏庭站起身来,在度化了阴灵鬼物之后,又修行了一番,补足了消耗的法力,恢复了疲惫的阴神。 这又隐隐让他道行进步一丝,显得精气神十分充沛。 也不知这是一番修行之后,应有的进益,还是得益于度化阴灵的善举,甚至,或者只是苏庭的错觉罢了。 —— “这场度化,可是一场善举,你现在可以算是大善人了罢?”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问道。 “这叫什么话?没有度化阴灵,我也还是个大善人。”苏庭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苏大善人,你现在感到什么不同没有?” “神清气爽。”苏庭肯定地说道:“做了好事,通常都会有心情舒畅的感觉,这次做了一大桩好事,比起以往,更为不同,显然这就是善人善举,让我运势更好。” “哈?”小精灵看了看那小白蛇,面面相觑,她凑近了小白蛇,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他这是自欺欺人,心理作用?” “什么叫自欺欺人?”苏庭冷笑说道:“苏某人不求转世投胎,为来世谋福,也不求死后封神,求的便是当世修行,可以得道成仙,如今我善举功德在身,日后的道路,必然是一帆风顺……就算摔了一跤,那也是摔出个与众不同。” “摔出个与众不同?”小精灵错愕道:“怎么摔个与众不同?” “这就不懂了吧?”苏庭耐心解释道:“例如有两个人,一个运势极好,一个运势极坏,同时摔到沟里去,运势好的,可能就在沟里发现了一箱古人藏匿的金银珠宝,而运势不好的,或许摔在一堆牛粪里,甚至直接摔死了。” “你要是听不懂,我给你说个清新脱俗的……比如两个人,在路上同时摔倒,同时扑到一个姑娘的怀里,运势好的可能让姑娘心生羞涩,以身相许,运势不好的,可能就是毁人清白,被活活打死。” “而苏某人显然是个运势最好的,还是个长得帅的。” “不信待会儿我在路上摔一跤,或许就领个婆娘回家了。” 苏庭侃侃而谈,面上带着几分憧憬。 小精灵问道:“难道都要摔倒了才能看出运势好不好么?”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这就是个比方……运道好不好,就是这么重要,日后苏某人在修行上,必然会有许多好处,就算有了什么瓶颈,或许一个发呆,就得以突破了。” 小精灵摸了摸小脸蛋儿,道:“要不然你待会儿摔一下,试验一下你的运势怎么样?待会儿要是带个婆娘回去,还是不错的……” 苏庭伸指一弹,把小精灵弹飞了去,恼怒道:“我就打个比方……” 轰! 忽然之间,大地震颤! 苏庭脚下一虚,扑倒在地! 一瞬之间,天降黑雨! 黑雨尚在空中,未曾落下,苏庭便心中一凛,脸色大变,就地滚开。 那片黑雨落在地上,滋滋腐蚀大地。 只见天空之上,蓦然落下一道身影。 “苏庭!” 这道身影,鬓发散乱,青袍残破,显得狼狈不堪,浑身气息森冷,杀机凛冽,充满着怨恨之意,寒声道:“拜你所赐,本座沦落至这般地步,如今你竟还不罢休,断我后路,今日新仇旧恨,一并了断!” “……” 苏庭翻身起来,看着那人,打量了一眼,忽然骂道:“你特么是谁?苏爷爷认识你么?你是找错仇家了吧?” 这上人目光森寒,手中一挥,天空蓦地落下一头白色大雕。 “你就是化成了灰,本座也认得你。” “这……” 苏庭神色一滞,认出了这只大雕,是东繁僧人的鸟? 二九五章 蛊道宗主 不久前杀死了东繁僧人,天空之上有一只白色大雕在窥伺,被苏庭发觉,但难以追杀,也就没有多加理会,只当作漏网之鱼。 未有想到,这只漏网之鸟,居然引来了一个大敌? “你为东繁僧人而来?” 苏庭神色微凛,双手背负在后,作了个手势。 小精灵会意,便想要退去,心中更是纳闷,苏庭摔倒了之后,好像跟他之前说的,大不一样。 “东繁僧人?” 这中年男子沉声道:“算是为他而来,但更是为你而来……或许你不认得本座,但本座对你,可是惦记了不少时候。” 苏庭目光微凝,道:“你是何人?” 中年男子强行压抑着出手拍死苏庭的念头,缓缓说道:“还记得阴九否?” 苏庭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寒色。 对于那个对表姐下蛊的混账玩意儿,他如今想来,还觉得对方死得过于痛快了些。 这个中年男子,与阴九有什么干系? 刹那之间,苏庭心中蓦地闪过松老说过的一人,心中顿时沉重。 “阴九是我门中弟子,你杀了他本也罢了,可偏偏诛灭了九神蝶,伤了本门长老。” 中年男子缓缓逼近,说道:“本座来中土探查,正逢你身后高人,咒杀孙家家主,方是退去,但你偏偏将这咒杀凡人一事,推到了本座头上。” 苏庭恍然道:“果然是你……” 当时他用钉头七箭书,咒杀了孙家的老家主,此后松老便提过此事,说孙家来了一位高人,大约是被钉头七箭书吓退了去,而松老顺手便把孙家老家主的事情,推到了此人的身上。 “你终于记起来了?记性倒还好。” “还行还行。”苏庭退了数步,讪笑道:“其实咱们也没多少仇怨,当日听说孙家老鬼的事儿被推到你的身上,我还同情了你一回,认为你来中土游玩,反而替我担了罪责,提醒吊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活着回到北域,也许就死在了中土,着实替你担心了好半天……其实我对你没有恶感,咱们坐下来,心平气和,也能谈得来的。” “你倒是有心了,还懂得给本座担忧。”中年人冷笑出声,显然是气急而笑。 “小小心意而已。”苏庭见他越来越逼近,不断后退,又问道:“我见道兄似乎颇是狼狈,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如何这般境地?莫不是真有司天监的人找上了你?你是不知道,苏某人近来在司天监,声名大振,倒可以帮你美言几句。” “伶牙俐齿。”这中年人寒声说道:“本座归返北方途中,被司天监中官正所伤,伤势纠缠至今,本要让那和尚替我开一条路,你却又杀了这和尚……如今本座若不杀你,怎对得起自家这将死的境遇?” “有话慢慢说……”苏庭双手背负在后,却没有酝酿如天雷剑指一般的法术,而是将板砖放在掌心。 “放心,本座现在有的是耐心,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否则你早就成了一滩血肉。” 中年人淡淡道:“你在京城中的事情,那和尚已经告诉了我,司天监对你似乎也另眼相待……本座也不管你出身何方,但至少现在看来,你身后是没有什么高人护持,今日你死定了。” 他伸手一挥,顿时窸窸窣窣,四面八方,便有无穷的蛇虫鼠蚁弥漫开来。 苏庭面色微变,退了又退。 中年人淡然道:“本座与你说些话,也不全是为了让你死个明白,还是为了让你死个高兴……这千百毒虫,就在先前咱们谈话的功夫,经本座法力,借大地之势,炼就蛊虫,你看死在这些蛊虫之下,可满意否?” 苏庭左右看了看,又朝向这中年人,道:“蛊道造诣,果然深沉无比。” 中年人淡然道:“如若不然,怎会成为一宗之主?” 苏庭拱手道:“失敬失敬,只是宗主似乎也忘了,苏某人并非是你能轻易拿捏的……” 言语落下,他目光一凝,气态昂然,伸手一挥,法力荡动。 “我乃大周当代第一人!” “我乃盛会之魁首!” “东繁僧人本领不低,也被我轻易所杀!” “杜恒修成六重天,同样被我所灭。” “宗主固然积累深厚,但似乎也还没有超出上人境的局限,非是阳神真人。” “六重天巅峰之境,仍然还是上人的范畴之内。” “你要杀我,不见得杀得成。” 苏庭蓦然迈了一步,浑身法力荡动,雷霆震慑。 蛊虫之物,多为阴邪之流,惧怕天威,纷纷退开。 在这瞬间,苏庭仿佛神威凛冽,无比凶悍。 便是这位宗主,也不由得眸光一凝,道:“那便让本座试一试,你四重天的道行,究竟能有多高的本事!” 他不借蛊虫,而是凭本身法力,化作一片巨掌,轰然压落下来! 咻! 一瞬之间! 神威凛凛,凶悍绝伦的苏庭,转身便逃! 轰隆声响! 巨掌打落下来,大地为之迸裂! 而尘烟袅袅,已不见苏庭踪影! “混账!” 这蛊道宗主,震怒无比。 他如何不知,苏庭只是虚张声势。 “还是这样狡诈,但瓮中之鳖,你逃不掉!” 他法力透入大地,旋即腾空而起,俯视下方。 轰隆隆声响不绝于耳! 大地此起彼伏,地势变幻莫测。 就在苏庭逃去的方向,前方地势拱起,宽数百步,高百余丈,拦住了去路。 尽管苏庭逃得极快,身如疾风,但要绕过这片阻碍,也难逃对方追索。 但苏庭却没有绕过去,而是将那法印往前一抛! 轰地震响! 法印砸在前方阻碍的山势之间! 这阻拦的大山,被苏庭一记法印,打出了一条通道! 苏庭迅速穿过,却见前方迎来了小精灵。 “你怎么又回来了?” 苏庭恼怒道:“苏某人不是拖延了一下,让你逃远些么?” 小精灵展翅飞来,急匆匆道:“你倒是把他拖延住了,可他家的鸟你怎么没拦住,早就拦在前头了。” 苏庭看了一眼,才见小精灵身后,一道白色影子,紧追不舍。 他咬了咬牙,抬头看去。 只见上方,那位蛊道宗主,神色漠然,道:“打的这点儿算盘,也想躲过本座的眼目?今日你跟你的鸟,一个也别想逃……” 二九六章 驾风而逃! 今日你跟你的鸟,一个也别想逃! 这位宗主的声音,声势浩荡,杀机十足,传遍四面八方。 随着声音传开,又见地势滚滚,此起彼伏,大地声音轰隆作响,震彻八方! 只见苏庭所在,四面八方,山势起伏,将他困在当中,如同身在谷底。 “糟糕。” 苏庭目光微凝,颇是焦急,“这厮来自于北域,竟然也通晓阵法之道?” 他若仅是身在谷底却也罢了,偏偏这位蛊道宗主显然是通晓阵法之道。 这山势起伏颇有讲究,宛如一道又一道的符文,刻画在大地之上。 恍惚之间,周边似已形成大阵,隐隐有困杀之意。 尽管他手中这块法印,十分凶悍,足以把山丘都打碎,但眼前要打破的不再是一座山丘,而是一座大阵。 轰打眼前这座拦路的山丘,其上的巨力必将被阵法分散,落到四面八方。 如今法印必然打不开这座大阵,那么便无法击出一条生路。 “苏庭!” 秦宗主沉声道:“你受死罢!” 他声音落下,伸手一按,法力凝聚,轰打下去! 而下方地势山石,随他心意而动,根据阵法而转! 顷刻之间,苏庭陷入死局当中! “风珠借我!” 正在这危局之间,苏庭临危不乱,立时便将小精灵收在手中,将其风珠夺过,法力运转,顿时大风滚滚。 山石破碎,土地龟裂。 飞沙走石,尘埃弥漫。 这风珠十分不凡,其中卷起来的风,宛如迷雾,隔绝感知,只能以肉眼看见……如今飞沙走石,尘埃四散,遮掩不住修行人的感知,但却遮住了肉眼所见。 于是尘风飞扬,纵然是这位修为临近了阳神境界的一宗之主,竟也视物不清。 “哼!” 秦宗主目光森然,接连便是七八记法术,轰打在了山谷的中间。 如今的苏庭,不过是瓮中之鳖,此时就算看不见瓮中的场景,但瓮中捉鳖,也不过手到擒来。 山谷也就这么大,中间苏庭立足之处,尽让他法术轰打了个遍。 就算是六重天之辈,不死也是重伤。 毕竟苏庭仍然不能腾云驾雾! —— “跑!” “快跑!” “风来!” 苏庭手执风珠,腾起大风,用飞沙走石为遮掩,寻了个空隙,从半空逃开。 这座阵法,乃是困杀为主,从四面八方,碾压而至,但这阵法是专门用来困杀六重天以下的人物,因此唯一的破绽,便在半空。 若没有风珠,哪怕苏庭堪敌六重天的高人,也是岌岌可危,但这位秦宗主也万万没有想到,苏庭未足六重天,能借风珠而逃。 轰隆隆响动! 正在苏庭逃出阵法范围之时,便听身后无穷声响传来,阵法困杀之威,彻底展现,而又有秦宗主诸般法术,轮番轰打。 这一番施为,莫说是四重天的上人,就算是六重天的人物,身在阵法之内,也都难以承受。 “出手够狠的。” 苏庭心中稍凛,暗骂了两声,觉得这位秦宗主出手着实狠辣,跟自己这般仁慈手段,简直不是一路人。 —— “苏庭!” 秦宗主尚未看清山谷之中的情形,但却看见尘埃滚滚,宛如一条黄龙,从大地升起,腾空之上,朝着前方而去。 若是尘埃滚滚,怎会是如此形状? 他没有去看山谷之中的情形,便已知晓,那条滚滚黄龙之中,必然是苏庭藏身于内。 他震怒无比,恼恨至极。 先前与苏庭一番言谈,姿态极高,俯视下来,便是因为,他认为苏庭早已是瓮中之鳖,除非长了翅膀,否则也无法逃开。 但谁能想到,这到嘴的一块肉,竟然当真是飞了? “就算凭着一尊宝贝,助你腾飞,你也逃不掉!” 秦宗主声音传开,身影如风,在空中划过。 他乃是六重天巅峰的人物,已经积累到了上人境的极致,只须再有一个契机,便足以踏破上人境,成就阳神真人。 他的法力,无比浑厚。 他驻足六重天,亦是多年,对于这一重境界的诸般奥妙,也早已是熟悉通彻,对于这腾云驾雾的神通,自是运用得出神入化。 他身如疾风,瞬息而去。 —— “这么快?” 苏庭倒吸口气。 他毕竟不是六重天的修行人,翱翔半空依靠的不是自身的本领,而是仗着风珠的能耐。 他面色微变,蓦然咬牙,身子忽地往前窜了一截,却往下坠了一截! 他速度陡然加快! 但风珠的风,并未加快! 因此他往前窜了一截,人也坠了一截。 “可行!” 苏庭心中大喜! 他手执风珠! 风来自于风珠! 他运转了化虹之术,自身加快了速度,超出了风珠先前释放出来的风,所以才坠落了一界。 但风珠在他手中,只要适应了这个速度,那么风珠的风依照他的速度,便可继续推着他走,驾着他腾空! “走!” 苏庭倏忽往前窜去。 秦宗主在身后追杀,眼见再过两三个呼吸,就足以追到苏庭,但忽然见得这少年坠落了一瞬,速度便陡然提高了一截,竟然跟自己腾云驾雾的速度,并驾齐驱,简直惊世骇俗。 “好小子!” “你这是短短时候,便适应了那宝贝的大风?” “倒算有些本事,难怪从落越郡出来,便修成了阴神,成就了上人,连那和尚都被你所杀,果真是天纵奇才。” 秦宗主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三分,少了那些许暴怒,似是冷静了许多。 苏庭听他赞赏,心中却没有往昔该有的得意,他面色微变,暗道不好,“秦宗主若是一直这般恼怒暴躁或许还好,如今冷静了下来,那便有些不妙了。” 实际上,苏庭现在也确实不大妙,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遭遇这等前所未有的大敌,着实是猝不及防,难免有几分仓皇狼狈。 尽管眼下僵持,苏庭的速度,不慢于这秦宗主,但能僵持多久,谁也说不定。 苏庭仗着雷部真传,加上凝就道意,根基稳固,论法力之浑厚,四重天的修为,便能比得初破六重天的杜恒。 但这位秦宗主,不是杜恒那样的散学修士,而是功法完善的一宗之主,并且,他也不是年轻一辈,而是成就上人早有多年,积累几近阳神的一尊老怪物! 这秦宗主的法力,远胜杜恒不知多少,也就要比苏庭浑厚了许多! “这秦宗主腾云驾雾,势必耗费法力!” “但我运使风珠,又要施展化虹之术,耗费的法力,只怕更多!” “这么逃下去,迟早要被这家伙追上!”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咬了咬牙,心道:“难不成要跟他决一死战不成?” 二九七章 追逃不休!寻求庇护! 决一死战! 后果绝对是九死一生! 不说必死无疑,只是因为苏某人心中觉得不服而已。 秦宗主远不是杜恒可比,其道行已经到了上人境的巅峰,不仅是法力远胜杜恒,而是各个方面,都在杜恒之上! 无论是出身,还是见识,或是功法,甚至法术,以及斗法的经验,这位一宗之主,老辈上人,都远不是杜恒可比! 杜恒唯一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只有胜过了秦宗主的天资! 但天资终究是天资,天才终究是天才! 杜恒天资再高,也已经夭折! 秦宗主虽然资质稍逊,但至少他的本领,高过了杜恒,已是强者! 真要论来,苏庭也是如此! 尽管苏庭身具雷部传承,身具陆压传承,并凝就天意,是元丰山千年来唯一破例的外门长老,是当代着实天资罕见的天纵奇才……但天才终究是天才,再是天纵奇才,也仍然是弱者。 秦宗主潜力天资,都不如苏庭! 但他的道行,他的本事,高过了苏庭! 世间从来不看过程,而看结果! 今日苏庭若死,只是天才夭折而已! “要是苏某人也在六重天的境界,不,只要更上一层,五重天的道行,就足以反杀这厮!” 苏庭咬牙切齿,暗骂道:“可惜修为境界,终究是差得远了,而斩仙飞刀火候未成,难不成我这主人就得先一步夭折?” 他回望一眼,呸了一声,愤愤道:“以大欺小,以修为相压,臭不要脸!” 秦宗主冷笑一声,缓缓说道:“弱肉强食,自古如此,你修行在后,道行比我低些,是你的不幸……你若聪明,此时就该停下来,任由本座处置,否则待会儿,可没有这般痛快了!” 苏庭怒骂道:“有本事你抓我呀!” 秦宗主也不恼怒,只是平静道:“你区区四重天道行,驾驭这等宝贝,驾风而行,速度又是这般惊人,想来法力消耗甚多。而本座腾云驾雾,已有多年,早已摸索得窍门,如行走一般,省力得很……此消彼长,倒不知你的法力,可比本座来得浑厚?” 苏庭心中暗恨,着实被他说中了心头隐忧之处,当下不再多说,闷头前行。 “现在咱们去哪儿?” 小精灵就在他怀里,抱着那小白蛇儿,满是害怕地道:“还有,咱们要不要转个道儿,去接咱们的马车?” “不能过去。” 苏庭顿时摇头,道:“一旦过去,无论咱们还是那几头精怪,都难逃劫数。” 眼下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僵持而已,再转道过去,就算不被身后的秦宗主追上,也接不得那几头精怪。 接上了这马车,速度必然慢了无数,也就逃不掉了。 如今只能往相反的方向逃命。 那两匹马儿,五只小怪,秦宗主不会放在心上,只一心追杀苏庭……但若苏庭折道过去,就算他不接马车,秦宗主也会顺手把它们拍成粉碎。 眼下生机所在,或许便是景秀大河! 如果是大周境内的修行人,苏庭或许便逃进了景秀县,直接在热闹人群之中藏匿,对方顾忌司天监,势必投鼠忌器。 但是秦宗主本就是被司天监逼得穷途末路,只怕要牵连无辜,连同景秀县一众百姓都灭了去。 现在只能寄望于前往景秀大河,或能得河神庇护! —— 天空之上。 两道光华,一前一后,划破虚空,穿过云雾。 前者如雷霆闪电,划破长空,声音滚滚,炽烈霸道。 后者青中带黑,阴冷森然,紧随其后。 “到了!” 苏庭眼前一亮,旋即落下,一头扎入了景秀大河当中,掀起数丈巨浪。 秦宗主倏忽停下,冷哼一声,旋即抬起手掌,便要压落下去,将这条大河截断,却在出手的一刹那,面色为之一变。 这滔滔大河,流势不凡,似有高人引导,而这条大河上下,仿佛充斥着一股神力。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水中没有龙,但有神灵! 这条大河,已有了河神? “好险……” 秦宗主心中庆幸,倘如他先前当真出手,截断这条大河,那么内中的河神,必然是要出手。 河神虽然位阶不高,但终究是神灵之尊。 这少年必然是早知河中有神,以此害他。 果然是阴险狡诈到了极点。 但真要就此退去,却也未免不甘。 “既然这少年投入河中,不见河神惩戒,那么我也不见得不能入水……” 秦宗主心中微定,大约认为,只要没有触动神灵便可,当下便随之投入水中。 —— 河底之下。 河神洞府,当下在望。 苏庭松一口气,借水而遁,来到河神府邸之前,正要上前求助,忽然见得门前一道屏障,以神力化成,威势煌煌,不可触动。 这是河神亲自布下的屏障,不许外人踏足府邸之内。 “怎么回事?” 苏庭心中一凛,当即便明白了。 若河神在此,压根不必布下这守护洞府的屏障。 如今布下这一道神力,一是守护洞府,二是告知来客,主人不在洞府之内。 也即是说,河神离开了景秀大河。 “河神不在?” 苏庭呆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寒。 “要不要这么坑?” “不是说河神性情喜静,在这大河底下,多年不出了么?” “怎么我上次来拜访才没多久,河神居然便出门游玩去了?” 他反应过来,颇有些欲哭无泪之感。 他看了景秀县方向一眼,心中犹疑。 河神是否去了景秀县,依附在神像之上,要在众多百姓面前,显露神迹? 眼下是否要往景秀县方向? 他才这般想着,上方水流蓦然滚荡,一股杀机透过水流,直指苏庭而来。 这般气态,显然是秦宗主身入大河,追过来了。 而秦宗主来自于上方,也隐约是来自于上流,正好阻了苏庭前往景秀县的方向! “这家伙居然敢闯神河?” “真是好大的胆子。” “无冤无仇的,就这么想要杀我?” 苏庭骂了几声,只好沿着水流,立时遁逃而去,远离这河神洞府。 他是自觉跟河神有过交集,才敢直接投入河中。 本以为秦宗主必定是十分忌惮,没想到这厮杀意甚坚,只是在上方迟疑了一瞬,居然也冒着触怒河神的危险,紧追而来。 二九八章 上至云霄,下至幽冥,誓杀苏庭! 景秀大河之中。 两道人影,在水下迅速穿梭。 便是河中的游鱼,也无法与之相比,瞬息之间,便被那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超了过去。 尽管秦宗主在大河之上,有所迟疑。 但苏庭在河神洞府之前,也被神力阻了一下,得知河神不在洞府之中,也是耽搁了少许。 而如今秦宗主入水追杀,速度比之于腾云驾雾,确实是慢了几分。 “这厮在六重天之境,不知浸淫了多少岁月,才有极高的造诣,但他也只是腾云驾雾,对于这水遁之术,还是差了一筹。” 苏庭这般比较着,心中暗道:“我当时凝就天意,乃是五行兼备,如今法力转化,亦可为水,在这水中也不受限制,如鱼得水……这位宗主纵然道行高深,但在水中,受到水流的阻力,则是要比在天上,慢了不少。” 北域的修行法门,与中土道门的修道之法,颇有不同之处,但世间法门,万千不同,再多玄妙,也仍然在道祖划分的九重天境界当中。 秦宗主未必是凝就法意,但他脱不出这个范畴之外。 苏庭不知道秦宗主修行的法门,在五行之中,偏向于哪一方,但至少不是五行之中的水。 所以秦宗主在水中,遭遇了许多阻力。 只有苏庭,法力转化,这浩荡水流,不仅没有阻拦住他,反而成了他的助力。 并且,苏庭的风珠,来到了水里,也并非无用。 风珠水中,依然有大风从中席卷,将水流往后推开。 苏庭顿时得了助力,而秦宗主又有了另一番阻力。 “此消彼长,我在水中,要比在天上轻松得多,这厮在水中则要比天上费力得多。” 苏庭眼前一亮,看出了几分优势所在,心中暗道:“若是只在水中逃遁,我未必耗不过他。” 苏庭看出了在水中的优势。 而秦宗主也察觉了他在水中的劣势,心中不禁为之烦躁。 原本在秦宗主心中,苏庭便是瓮中之鳖,根本无法逃去,但偏偏初得上人境的苏庭,竟然也飞走了。 腾云驾雾的本事,他也不逊于苏庭,并且也自觉法力浑厚,耗得过苏庭。 可现在入水之后,他心中颇是忐忑。 这个苏庭根本不能以常理而论。 凭借水遁,是否还能耗得过他? “要想办法,将他阻拦。” 秦宗主眸光凛冽,暗道:“他从天上落入水中,得了优势,正是因为求变……本座绝不能再这般僵持下去,也须得求变,变得局面于我有利,将之拦住,与我正面斗法。” 这般想罢,秦宗主阴神运转,念头万千,一闪而过。 但还没等他想出应对之策,前方已经有了变故。 苏庭受阻! —— “要不要这么坑?” 苏庭暗暗叫苦,心道:“你个颜老,既然开拓景秀大河的水势,怎么就不能开得好些?” 景秀大河,并非无穷无尽。 到了前头,已经分流。 前方分出一条支流,不知通往何方。 苏庭也没心思去理会那条支流通往何方,因为他不可能沿着支流游去……只是这支流分了,也就代表主流的水势,弱了一分。 这对苏庭来说,十分不利。 而他想得更远的是,前方的主流,是否还会再度分流? 如果还有其他小河小溪,与这条主河道合流,水势增大,那么对苏庭必是有利。 但就怕会再度分流,成了小河小溪。 —— “苏庭!” 秦宗主尾随在后,冷声道:“你这次可是气数尽了。” 苏庭沿着水流,迅速而去,骂道:“老子气运鼎盛,怎么可能尽了?” 小精灵忽然想到什么,惊道:“那就糟了,很多人都说盛极而衰的……” 苏庭黑着脸,直接把它小脑袋儿塞回怀里,一言不发,沿着河流,迅速逃遁。 这条河流,还是从景秀大河而来的水流,但到了这里,想来也不再是“景秀大河”了。 至少从“名称”来说,这应该算是另外一条河流了。 苏庭不知道这条河的名字,但他察觉到,河流前方,似乎越来越窄,越来越小。 这也就代表,水势渐渐微弱,苏庭借水而遁的速度,也会越来越慢。 “我勒个去,难道苏某人当真盛极而衰?” “照这么下去,前边不会河流到了末梢,直接成了枯干的河道吧?” “还是汇入湖泊,甚至一个小池塘儿?” “就不能汇入大海么?” 苏庭咬了咬牙,略有不甘。 前方河流,越是往前,两岸越是狭小,而水也渐浅,甚至不足一人来深。 再是这般下去,甚至游在水中,只怕还要撞上水中两侧的石头,擦着水底的淤泥。 轰地一声! 苏庭终于是驾驭风珠,腾空而起,借助化虹之术,以腾云驾雾之法而逃。 因为到了前头,流水不再畅通无阻,远不如在空中腾飞。 “天要亡你!” 秦宗主大笑一声,几乎同时,破水而出,腾飞高空。 他本就想要腾飞起来,从空中追杀,但却又怕遭遇深水区域,以苏庭的诡异之处,极可能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借水远逃,不知所踪。 正因有此顾忌,秦宗主方是紧随其后,眼下终于是看到了苏庭的末路。 “天要亡我?” 苏庭回望一眼,冷笑道:“不见得!” 倏忽之间,他蓦然坠落,再度落下。 秦宗主目光一凝,顿时惊怒交加,赫然见得,这条由景秀大河分化而来的狭小河流,与另外的溪水合流,复又变得宽广,河水变得湍急。 苏庭投入水中,复又借着水遁。 秦宗主这回没有即刻入水,因为前方的水流,还在浅薄的时候,没有深不见底的水域,因此他腾起云雾,飞至苏庭顶上,蓦然一掌,轰打下来! 倏忽一声! 苏庭借化虹之术,又有风珠之助,又快了一层。 这一掌险险落在苏庭身上,只在他身后,打落了下来! 轰隆震响! 河流几乎为之截断! 两侧河岸顿时崩塌,河底陷入数丈! 河流立时受阻,没有再继续沿着下流水域而去。 但苏庭终究是逃出去了。 且前方水流愈发浩大,水域更是深沉。 秦宗主生怕追丢了苏庭,复又投入水中,尾随在后,沿着风珠的动静,沿着苏庭的气息,沿着河流的走向,紧追不舍! “宗主,你我究竟是多大的深仇大恨,怎么比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还凶……” 苏庭法力消耗至今,也已大半,心中颇是焦急,道:“你追了我这么久,居然还不罢休?” 苏庭心中恼恨无比,心中腹诽,就算是这位宗主年轻时候追心上人,只怕也没这么坚定不移。 而这位秦宗主,神色冷冽到了极点。 “你害本座至这般境地,身陷中土,命不长久,本座岂能饶你!” “上至云霄,下至幽冥,本座誓要杀你!” 二九九章 漓江!龙王! 滚滚江河,汹涌澎湃。 但见水势浩荡,犹如万马奔腾。 忽然有两道人影,从水中而来,速度极快,穿梭而过,比游鱼更要迅速。 “好大一条江河!” 苏庭见状,不由得大喜。 而秦宗主见了,则是大惊。 苏庭能将法力,任意在五行之间变化,如修行水类法门的修行人,故而在此浩荡水势之中,如鱼得水。 对于苏庭而言,水势越大,越是有利。 对于秦宗主而言,水势越大,阻力越大。 更何况,那风珠搅弄的水下暗涌,则要更为惊人。 “莫非真要在这浩大江河之中,被这少年逃出生天?” 秦宗主心中不甘,便想要腾飞起来,出手把这江河前端截断,又怕底下有什么暗流,被苏庭借机逃去,一时间犹疑不定。 而苏庭此时,哈哈大笑。 “秦宗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我就此别过!” 声音借水而传,落入秦宗主耳中。 秦宗主惊怒交加,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见前方苏庭所在,卷起浩大涌潮,如同漩涡滚滚。 不仅水流卷动,形成漩涡,便是底下的尘埃淤泥,碎石古器,都尽数卷在当中,拦住了前路。 不必多说,势必是苏庭借助风珠,在水底之下,掀出了这浩大的波涛。 “破!” 秦宗主双手捏印,法力滚动,当下法术顿成,环绕身周,助他穿过漩涡。 以他的本领,这漩涡自然伤不了他。 但穿过这漩涡,速度则是变得十分缓慢,犹如常人坠落泥潭当中,变得十分凝滞。 当他穿过这漩涡之后,便见苏庭的身影,已在前方远处,几乎超出了自己视线范围之外。 秦宗主怒吼一声,再度追上。 然而前方忽又再度出现了惊人的漩涡。 显然苏庭又借风珠之力,再度发力拦阻。 若是再拦他一回,那么与苏庭必然又能拉开一段距离。 除非秦宗主破水而出,从空中追杀,但如此追杀,隐患便是苏庭极可能从暗流而逃。 “混账!” 秦宗主震怒到了极致,一路保持下来的冷静,终于再度破碎。 于顷刻之间,杀机充斥了眼眸。 —— 漩涡浩大,极为惊人。 淤泥土石,河底杂物,连同鱼虾之流,尽数都被卷入当中。 秦宗主又被阻住。 苏庭松了口气。 苏某人果然是运道不差,终究还是遇上了这浩大江河,借而脱身。 他不必多想,也知秦宗主在水下追不上自己,定然是要腾空而起,从高处俯视下来,搜寻自己的踪迹,甚至是要接连打出法术,把这浩大江河上下都轰打一遍。 “也不知道这片水中,有没有神灵?” 苏庭这般想着,潜入水下,便想寻得暗流,藏入其中,沿着暗流逃去。 对于常人而言,暗流往往十分危险,陷入其中,必死无疑,其尸首也在许久之后,才会从另外的出口,远处的湖泊或者江河,浮出水面。 但苏庭自然不惧。 他在水下搜寻,忽然之间,面色古怪。 只见下方淤泥当中,鱼虾颇多,游荡开来。 而他先前在此卷起了漩涡,卷起了许多的淤泥土石,以及残旧的物事,倒是让这河底,仿佛被刮了一层。 于是河底下的场景,也变得十分清晰。 “这是……” 苏庭察觉那些物事,形状颇为古怪,细看之下,不禁倒吸口气。 他所见到的,赫然是许多屋顶房檐,风格相似,但都是各种建筑的顶端。 显然这河底之下,曾是陆地,才有这许多建筑,大片居所。 如今竟是被掩埋在这河流之下? —— 滚滚漓江,浩荡无穷。 传闻这里本是一座大城,城中繁荣兴盛,百姓安居乐业。 但后来天降灾祸,山崩地裂,洪水来袭,将这座大城,连同内中无数百姓,禽畜之流,无论善恶美丑,无论男女老幼,尽数埋葬在其中。 听闻如今水下,仍有许多古城的残存遗迹。 沿着河域下方,数名道人结伴而行,匆忙而至,当头一位貌若中年,气息沉浮,法力深厚,而余者都是年轻一辈,站位靠后,显然是其后辈弟子。 “师父,我门内典籍里看过,据传这浩大漓江,是仙家早年所为?” “确是如此。”那中年道士沉吟一声,又道:“但另有一说,是天命如此,那位仙家,不过是运用仙家妙法,阻拦了这浩大天灾,但天地之威,煌煌无尽,纵然是仙家之流,也抵御不住滚滚的运势,也便挡不住那浩荡的水势,于是才有了水淹漓城的说法。” 说着,他看向这些弟子,摇头说道:“过往旧事,谁也不知,猜测无益,但你们须得知晓,如今此地,名为漓江,乃是天底下有数的浩大江河之一,不得轻视。” 众弟子心中一凛,忙是点头。 只见那小弟子颇为好奇,朝着江中靠近了些。 中年道士面色微变,伸手一捞,将那小弟子拘禁回来,喝道:“你们不要靠近,这漓江浩大,却不曾有神,只因内中有尊妖仙,威势无匹。” “妖仙?” 众弟子无不心惊。 中年道士点头说道:“内中有尊妖仙,天庭虽未册封,但也不曾以漓江册封新神,也算是勉强默认这尊妖仙,乃是漓江之主,算是漓江的神灵……周边百里,无数百姓,都以‘漓江龙王’相称,以香火供奉。” 说着,这道士神色复杂,说道:“尽管如此,但这位漓江龙王,从不领情,时常搅弄波浪,翻下船只,吃人解馋……这位漓江龙王可不是善类,你们不可轻易临近,免得惊扰了它。” 众多弟子,无不吃惊,忙是惊退。 世间神灵众多。 但其中也不乏恶神。 即便世人供奉香火,但恶神仍是恶神。 更何况,这漓江龙王,也不受神位,而是盘踞江河,称王一方。 “走了,快去黎山,若是去得慢了,只怕造化无缘。” 中年道士声音才落,忽然顿了一下,露出惊色。 这数位道人,都往江中看去。 只见浩浩漓江,忽然起了漩涡,滚滚卷动,声势惊人。 而就在下一刻,前方又有漩涡形成,场面浩大。 这些道人,无不惊讶。 嘭地一声! 忽有个青袍人,破水而出,神色恼怒,便要一掌朝着漓江拍落! “师父,这人莫不是来降服妖仙的仙家?” 诸位道人见状,无不惊惧。 “大约是……等会儿……” 中年男子面色微变,道:“他虽能腾云驾雾,但似乎并没有比为师强盛多少……” 想到这里,他忽然露出惊恐之色,大声道:“不可!” 秦宗主哪里管得太多,一掌拍落下去,几乎要断江截流,轰然掀起浩大波浪,溅射河域两岸。 而在水底深处,蓦然发出一声震响。 河水上下翻滚,动荡不堪。 “真是个不死心的,早晚我要宰了他!” 苏庭险险避过秦宗主的法术,暗骂一声,正寻得一处暗流,要穿梭过去,忽然浑身一颤。 “怎么了?” 小精灵才刚探出头来,问了一声,蓦然一惊,连忙又缩了回去。 苏庭身子都僵硬了一下。 只见河域下方,淤泥当中,城池遗迹之上,蓦然颤动。 顿时两道光泽,在水下闪烁不定,幽深难测。 那是一尊宛如城池般的巨物,睁开了双眼。 第三百章 妖仙现世! 浩荡漓江。 水流奔腾。 而中间漩涡犹在,江面上下,动荡不堪。 江下近底之处,隐约能见些许从淤泥之中冒出头来的昔年建筑顶端,如塔顶房檐等等。 但苏庭从未想过,在淤泥之中,在那些建筑之上,竟然卧着一尊庞然大物。 苏庭不知此物全身多少丈长,但光是在淤泥之中泛出的两道光泽,便如两座房屋一般。 那是一对眼睛。 眼若深潭,神如幽谷。 幽深到了极致。 目光与之相触,不禁为之心头悸动,阴神都为之僵滞。 未见全貌,只见其双眼幽深光泽,便仿佛能够将人吞入其中。 嗡! 脑海当中,葫芦蓦然一颤! 苏庭阴神一振,顿时从中醒转过来,顿时驾驭风珠,往上飞起。 于刹那之间,破水而出。 —— “不可!” 中年道士惊怒交加,厉喝出声! 秦宗主不管不顾,一掌拍落,截江断流! 滚滚漓江,震荡不堪! 正当秦宗主再要一掌拍落之时,便见江面陡然崩开,一个人影瞬息而出。 正是苏庭,破水而出! “任你再是狡诈,不也被本座逼出来了?” 秦宗主目光凛冽,双手结出法印。 然而苏庭也见到了他,可却没有理会,蓦然转折,朝着河岸右侧折去。 秦宗主冷哼一声,道:“你逃得掉么?” 他声音才落,那法印凝成,就要朝着苏庭打去。 然而蓦然一颤,浑身僵滞,法印无端端散去。 在这刹那之间,仿佛天地都为之凝滞。 苏庭心悸无比,但脑海之中,那葫芦颤动不已,让他阴神得以运转,也从那悸动之中醒悟过来,迅速飞去。 至于那中年道士,以及他的几名弟子,都在浩荡威势之下,僵滞当场。 轰地一声! 江面之上,蓦然迸出一条水龙,蜿蜒而上,直冲霄汉,抵达云霄! 秦宗主首当其冲,低头看去,蓦然见得一个幽深的大口,从江水之中显露出来,不禁露出惊恐之色,便要逃命,却发觉浑身动弹不得。 轰然一声! 漓江龙王,借水而出。 秦宗主纵有非凡本领,也只僵在那儿,被一口吞下。 —— “还不快跑?” 苏庭迅速逃出漓江,便一口气憋住,驾风而逃。 他在匆忙间,回头望去,只见水龙之中,赫然有着一条大鱼,长大了鱼口,将堂堂六重天上人的秦宗主,一口吞下。 这大鱼通体金鳞,红色鱼鳍,瑞彩千条,光芒万丈,如神龙一般,这一现身,天地俱寂,威势无匹。 “卧槽!” “比国师还盛千百倍!” “比元丰山那死老头,还要强盛千百倍!” “不是阳神真人可比,甚至也超出了半仙的范畴之外!” “妖仙!必定是妖仙!” 苏庭看得分明,心中也分得清楚,当即倒吸口气,只来得及冲着那几个道人喊了一声:“赶紧逃命!” 声音未落,他便已回头,一个劲往前逃命。 风珠的疾风,卷动漫天白云,形如龙卷,托着他刹那远去。 便是如苏庭这般自负的人,在妖仙面前,也不敢有半点迟疑。 而那几个道人,早已吓得呆了,此时见得那个在漓江之上放肆的六重天修道人被一口吞下,愈发惊骇,在苏庭叫喊之声中,方是醒悟过来,俱都瑟瑟发抖。 “龙王……” 中年道人道行最高,醒悟过来后,忙是躬身拜倒,道:“贫道路经此地,不敢触怒龙王神威,先前触动龙王之人,已被龙王吞下,得了惩戒,我等师徒几人,实与与此事无关……啊……” 这大鱼在半空之中,水柱之内,游荡一周,也听得那道士所言,却不理会,张口一吸,便生出无穷吸摄之力。 中年道士话还未尽,便只来得及惨叫出声,没有半分抵挡之力,被大鱼摄入了口中。 纵然这些道人,修为已算是不浅,法术已算是精深,在凡人之中,堪称神仙般的人物,但在这漓江龙王口中,也不过一口吞下而已。 吞下了这些修道人,那已成妖仙的赤金鲤鱼,才是看向了苏庭的方向。 幽深的眼睛,沉凝的光泽,闪烁不定。 但它终究没有去追苏庭,只是目光望得更远,朝着黎山深处,看了一眼,仿佛与某个人,对视了一下。 它眼神之中,露出不屑之色,旋即摇头摆尾,重新落入了江中。 轰隆声滚滚荡荡,不绝于耳! 漓江掀起了千百丈的波涛! 良久过去,终于还是归于沉寂无声。 —— 黎山! 这座浩大山岳,内中山势起伏,灵气充裕。 这里树木繁茂,这里精怪众多,又有灵慧种类,识得呼吸吐纳,渐成妖类。 而在如今,这里聚敛了许多的修行中人。 山中修行人,三三两两,看似稀少,然而放眼整座山中,修行人数量甚多,其中多为上人境,甚至不乏六重天之辈,只有少数,方是二三重天的修行人。 但在这一刻,山中修行人,无论道行深浅,修为高低,无不为之震荡。 上至六重天巅峰。 下至初入炼气门槛的修道人。 人人为之心悸,为之颤动。 “那是……漓江?” “这股气势,如此惊天动地,莫不是传闻当中,已然得道的妖仙,漓江龙王?” “必是漓江龙王!” 此地距离漓江,不过数十里地,对于常人而言,也不算近,但对于修行人而言,如同近在咫尺。 漓江的动静,百里皆知。 这黎山所在,众修行人,战战兢兢,心中生畏。 但过了片刻,却又发现,那妖仙气息,一闪而逝。 众多修行人,面面相觑,不知不觉间,均已汗湿衣衫。 —— 黎山深处。 有一青年,身材高瘦,神色冷峻,他身着黑袍,坐在山石之上,忽然感受到漓江变化,不禁眉头一皱。 “这条鲤鱼,又想干什么?” 他心中微凛,缓缓起身来,眺望漓江方向,与那漓江龙王,对视一眼,目光一凝。 只见漓江龙王,眼神之中,露出不屑之色。 “混账!” 青年哼了一声,脸色铁青,正要收回目光,却又看见了一个驾风而来的少年。 当他神念落在这少年身上时,忽然察觉,这少年身上,仿佛有着一层迷雾,隔绝了他的神念。 青年眉头忽地挑起,神色阴晴不定。 “这倒有趣了。” 三零一章 说到底你还是个祸害? 天空蔚蓝,白云点缀。 忽有疾风卷动,卷起天上白云,卷成一团,迅速划过空中。 但还未过百里,便见那云层忽地一颤,便坠落下来。 这一路从暮阳城,逃到景秀大河,经过无数河流,来到漓江之下,抵御妖仙威势,逃至这座山脉,饶是以苏庭这等浑厚法力,也终于到了耗竭的时候。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天穹,传至大地。 眼见苏庭从高空中坠落下来,临近地面时,风珠蓦地推出一股风,把他往上顶了一下,才轰地落地。 只见嘭地一声! 地上现出一个人形大坑。 而土地周边,也迸裂出无数的裂纹。 若不是让小精灵在施展风珠,挡了一瞬,兴许苏庭将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摔死的上人……继而成功载入修道史册上,位列十大花样死法之一。 —— 半晌沉寂。 烟尘袅袅。 “我救了你咧。”小精灵抱着风珠,坐在小白蛇身上,而小白蛇盘踞在土地上。 “我知道。”苏庭从地上勉强把腿脚拔起来,好在没有断手断脚,松了口气。 “我救了你咧……”小精灵静静看着苏庭,幽幽道。 “谢谢。”苏庭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能救我,不用你来强调!而且,要不是知道你会施展风珠,我也不会死命的飞,好歹会留两分气力落地。现在我答应你,以往欠我的那些债务,一笔勾销了……” “好啊!”小精灵眉开眼笑,本以为债务减半就差不多了,没有想到,苏庭居然大方了起来,直接一笔勾销。 “呵呵……” 苏庭翻了个白眼,便没有理会。 以苏某人的阴险狡诈,没用十天半月,保管这小家伙又得欠下一屁股债。 债务没还清前,还得给苏某人继续打童工。 吼! 就在这个时候,山中陡然跃出一头斑斓大虎,凶威凛然。 此时恰好值苏庭法力耗尽,气息虚弱之时,他又为了避免引起各方注意,而运起了敛息之术,宛如凡人一般。 这头斑斓大虎没能察觉苏庭的底细,只当作是普通凡人,便跃了过来,一口咬下! 咻地一声! 一道风刃,忽地劈在老虎头上! 这老虎僵了一下,旋即虎头落下,热血喷洒了出来,正好喷了苏庭一身。 “艹!” 苏庭浑身是血,呆了半天。 就连先前被秦宗主追杀,都没这么狼狈过。 现在居然沦落到被血溅一身的地步? 然而这时,又听小精灵幽幽说道:“我救了你咧……” 苏庭脸色僵硬,咬牙切齿道:“我谢谢你了啊!” 最后一个音,他咬得极重。 小精灵十分满意,又道:“先前我救了你,你免了我的债务,现在我救了你,你得倒过来欠我这么些银两……而且,要不是我救你,你就得成为被一只还没成精的老虎吃掉的上人,成为史上最耻辱的一位上人……这是尊严问题,比性命还要重要,所以你得欠我双倍。” 苏庭脸色铁青,却被鲜血掩住,他抬起手来,颤抖着指向小精灵,道:“好好好,青出于蓝……” 他站起身来,抹了把脸,冷笑道:“不就是点儿银两嘛,苏某人这就还你。” 小精灵幽幽说道:“咱们把一车金银珠宝都丢了。” 苏庭身子一僵,良久没能回过神来。 小精灵忽地发出一股风来,把苏庭头上的血迹吹去,旋即飞起,落在他头顶上,说道:“在你还清债务之前,就先替我办事罢。” 苏庭本就虚弱,险些被她气死,正要抬手把她拍下去,却发现浑身无力,压根打不过这小家伙。 至于小白蛇,这个死叛徒,早就成了小精灵的坐骑。 —— 苏庭不知此处是哪方山势,但似乎灵气充裕,少了许多浊气。 他不知道山中是否有神,是否有哪家宗门在此立派,又是否有哪位高人在此隐居……但他此时虚弱无力,也不是现身去跟人家拜访的时候。 于是他寻了个洞穴,钻进了里头,尝试开始运功恢复。 小精灵见苏庭要打坐,飞离了他的头顶,避免打扰,但却又想起什么,纳闷道:“近来的事儿,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苏庭随口问道:“什么不一样?” 小精灵掰着小手指头,仔细算着说道:“你说你度化了那些阴灵鬼物,功德加身,气运极好,按道理说,摔倒了都能讨个婆娘回家的……结果你现在一次摔倒,遇上了个六重天巅峰的老鬼,被人家追了一路,差点被妖仙给吃了。刚才第二次摔倒,刚好虚弱,却碰上个老虎,要不是我帮你,你都被老虎吃了。” 苏庭被她说中了痛处,脸色阴晴不定,一时没有回话。 小精灵郁闷着道:“是不是你以前坏事做多了,功不抵过?还是你本来罪恶缠身,以后要死得极为凄惨,现在功德来了,先给你抵消一些,现在就把你的劫数展现出来,让你度过劫数?” 苏庭闻言,觉得第二种说法,倒是颇有道理,但回过神来,呸了一声,骂道:“我哪里罪恶缠身了?苏某人一向以来,行善积德,扫地恐伤蝼蚁命……虽然我没扫过地……” 他这般念了两声,终于察觉到了其中的差异,不禁怅然叹息一声,道:“多半是我想错了一截。” 小精灵疑惑道:“想错了什么?” 苏庭叹道:“我先前跟你说的,是运道好的人,摔一跤都能讨个婆娘回家,其实不代表运道好的人,就会是好人……我现在是个好人,但运道不大好。” 说到这里,苏庭仰面望天,吐出口气,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我做了一回好人,却没想到,险些把命都丢了。” “可你没死啊。” 小精灵恍然道:“你到底还是个祸害?” 苏庭这次话都不说,直接抓了个石头,朝她扔了过去。 啪地一声! 风刃如刀,一划而过,石头裂成两半! —— 黎山深处。 那黑袍青年,静静看着那洞穴之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两个家伙,倒是连性情,都这么有趣?” 三零二章 黎山之势 入夜。 月明星稀。 山林茂密,山脉延绵。 月光照落在这山脉之中,宛如一层轻纱,笼罩在这里,处处泛着银白色的光泽。 山中的飞禽走兽,多已随着夜色入眠。 但仍有一些昼伏夜出的种类,还在夜间猎食,其中不乏有些精怪,甚至是妖物。 但这夜里,比起往常,更不平静,因为这里有许多外来的宾客。 “这座山有什么不凡之处么?” 苏庭闭关两日,才踏足那洞穴之外,便发现这座山脉,竟然有着许多修行人,其中不乏上人之辈。 但因为苏庭的敛息之术十分不凡,故而倒是只有他在窥探别人,而没有被人发觉。 小精灵探出头来,说道:“像是在找什么玩意儿?” 苏庭点了点头,沉吟着道:“看出来了,只不过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聚集了这许多修行人?这里的修行人,数量上或许不如京城盛会来得人多,但本领却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毕竟京城的盛会,聚集的乃是年轻一辈的修行人。 至于老一辈的修行之士,不符合盛会的规矩,也就被司天监拒之于门外,往往有尝试浑水摸鱼的,也都躲不过司天监的法宝,下场都不大好。 京城盛会召集的是年轻一辈,但这里可没有司天监的限制。 所以来的修行人,不乏上人之辈,甚至不乏六重天巅峰之辈,堪比秦宗主那样的角色。 只不过苏庭查探了一番,似乎没有察觉到阳神真人的踪迹。 “这里该是有一桩机缘。” 苏庭摸着下巴,盘算着道:“只不过这机缘也不知是何物?” 小精灵眼前一亮,兴奋道:“咱们需要去跟人家抢夺这场机缘么?” 苏庭沉吟着道:“吸引来的,最多只是上人,以及那些试图浑水摸鱼的道行浅薄之辈,但明显没有阳神真人。” 他看向小精灵,摇了摇头,道:“无法引得阳神真人前来,想来此物,或许是品阶有限,不入法宝之列。” 小精灵闻言,便知苏庭没有争夺的念头,不禁纳闷,蚊子腿也是肉嘛,苏庭跟她一样是个财迷,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 苏庭如何看不出她的想法,恼怒道:“我苏某人何等眼界,身怀诸般至宝,还犯不着为了个未足法宝级别的物事,跟那些个上人打生打死……” 小家伙顿时明白,说道:“你是被那宗主追了一顿,不敢惹事了,毕竟这里有不少跟那宗主差不多本事的?” 苏庭顿时大怒,道:“打人不打脸,你当心我要你的命!” 小精灵没有回话,只是有些可惜,念叨道:“虽然不是法宝级数,但引来六重天上人,好歹也是个上等法器级数的罢?我见很多个上人,就连寻常法器都没有,还在用凡俗武林之间的利器,你这个四重天上人,怎么就连上等法器都不放在眼里?” 苏庭闻言,顿时觉得形象高了一层,笑道:“我苏某人是什么眼界,身怀诸般至宝,还犯不着……” 轰! 就在前方百余丈处,光华冲霄,威势凛凛。 前方有人斗法,且极为剧烈。 “又是上人斗法?” 苏庭眉头微皱,终究没有多事,往侧边移去。 轰隆声响,此起彼伏! 那百余丈外的斗法,不过眨眼功夫,便已临近。 两位上人争斗的方向,赫然朝着苏庭这边,偏移过来。 —— “白钧!你欺人太甚!” 身在前头的,是一位中年道人,挽道鬓,执拂尘,一手执剑,气度不凡,然而落在下风,正奔逃当中。 而在他身后,却是个年轻人,面貌比之于那道人,显得稚嫩,只是其一身修为,却不逊色于这中年道人,并仗着手中一柄利剑,大占上风,挥洒之间,剑气四溢,触之则伤。 “于老道,你逃不掉了,随我回去,兴许还能留得半分性命。” 名为白钧的年轻人,哈哈一笑,眉宇之间,满是倨傲。 于道人面色难看,沉声道:“白家未免太过猖狂了些,以我等修行人前去探路,将我等性命视若草芥,司天监若知此处,看你叔侄二人怎么交代?” 白钧眉宇一挑,一剑劈了过去。 于道人险险避过,扯动伤势,闷哼了一声,嘴角溢血。 白钧得势不饶人,接连追杀,又道:“我白家多年传承,就是司天监也不见得能压得住,何况此地之事,司天监又如何知晓?山中机缘,各凭本事,我白家有本事让你们去探路,便是我白家的本事……” 于道人脸色难看,咬牙切齿,但在白钧剑下,逐渐势弱。 这白钧道行不见得胜他多少,但偏偏他早被白钧的叔父打伤,而如今白钧又仗着一柄非凡的法器,法力挥洒之间,剑气纵横,锐利无匹。 再这般下去,他也撑不了多久。 “于老道,你若还不识相,必死无疑。” 白钧沉声道:“你束手就擒,随我回去,只要探明了那些条道路的虚实,到时你也无用,我叔父一向良善,也不至于任意杀戮。” 于道人怒斥一声,便没有再去接话。 白钧一剑划过,剑气迸射,穿过十余株树木,刺在于道人的背上。 噗嗤一声! 于道人身上的道袍,虽是法衣,却也抵御不住,当即穿了个窟窿,当场扑倒在地,口鼻溢血,伤势惨重。 “既然你不识相,那便只能杀你灭口了。” 白钧上前来,正要运使法剑,忽然眸光一寒,倏忽一剑扫过。 先前被剑气洞穿的树木,顿时被他一剑斩断。 “何方鼠辈?” 白钧目光森然。 而就在那树木边上,站着一个少年,身着淡黄衣衫,神色异样,在头上摸了摸,旋即恼怒道:“居然削断了我几根头发?” “道友……” 于道人见了苏庭,顿时如见了救星,大声喊道:“此人凶残无比,嗜杀成性,速来与我联手,将之诛杀,如若不然,他杀我之后,你也难活命。” 苏庭还未应话,却见白钧脸色一冷。 “小子,你不要多管闲事!” 白钧寒声道:“四重天的道行,可抵不住本公子手中的法剑……你若就此离去,本公子便把你的当个屁放了,留你一条性命,如若不然,便埋尸于此罢!” 三零三章 苏庭震怒,大开杀戒! 夜色深沉。 月光如纱。 一人出声求救。 一人出声威胁。 而那少年,摸着下巴,神色古怪。 “少年……” 于道人见他没有出手,也没有离去,似乎正在犹疑,生怕他被白钧言语吓住,当即又道:“你若不杀他,他反过来杀你……” 白钧没有再开口说话,然而目光之中的杀机,渐渐凝聚起来。 苏庭嘿了一声,看向白钧,悠悠说道:“我这人从来不管闲事,是没打算理会此事的……” 他话说半截,正要说个“但是”,然而于道人听了这话,面色为之大变,一股心气从心头而发,生死当前,冷静全消,如疯癫一般怒吼开来。 “少年,你若不救我,我以一身道行为凭,必咒你心生魔障,修行止步于此,我便是身死道消,身入阴冥地府之中,来世也不放过你!” 于道人自觉必死,声嘶力竭,试图呵斥苏庭,让他“回心转意”。 “好!” 苏庭的后半截话,顿时收了回去,伸手一点,雷光迸发! 天雷剑指! 噗嗤一声! 雷光来得迅疾,且威力强盛。 于道人抵御不及,顿时身中剑指,法衣破开,腹部顿时打了个前后通透,他喷出一口鲜血,浑身雷霆余威犹在,颤抖不休。 但他毕竟是上人之身,一时仍未死绝,只是看着苏庭,露出不甘之色,露出怨恨之色。 “不知死活。” 苏庭神色冷冽。 白钧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向苏庭,说道:“还算有几分眼力,念在你如此识相,便随我回去一趟,事情办得妥当,白家会赐你一桩机缘。” 这桩机缘,说得含糊不清,常人听了,或许十分高兴。 但于道人是知晓其中究竟的,顿时露出快意之色,心道:“就算你拍他的马屁,出手杀我,最后还不是被人家用作探路的弃子?你也终究是要来陪我了……” 他才这般想着,便见那少年咬牙切齿,伸手一抛,便是一块物事,朝着神色骄傲的白钧打去。 白钧面色大变,倨傲之色消失不见,连忙横剑于胸! 嘭一声响! 这柄法器蓦然颤动! 白钧闷哼一声,连退十数丈,脸色阵青阵白,双手微微颤抖。 先前碰撞的刹那,他只觉巨力从剑上传来,双手一震,法力散乱,血气涣散,一身都僵住了。 —— “识相?” “苏某人一直这么识相!” “两个混账玩意儿,既然一起来受死,老子送你们黄泉路上有个伴!” 苏庭满肚子怒火,尽数倾泻了出来,杀机凛冽。 他原本没有这多管闲事的念头,所以才藏身树中。 未想白钧追杀之时,无意间剑气挥洒,其中便恰好把藏身的树木洞穿,才让他显露了踪迹。 但苏庭也不以为意,本想退去,哪知白钧过于盛气凌人,出手便是杀招,削去了他几根头发,随后又放言要把他苏某人当个屁放了,才让他动了杀机。 想他苏庭,自修行以来,混得风生水起,少有挫折,此次被秦宗主追杀了一路,接连逃过十几个县的范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眼下满肚子都是怒火,又被这白钧点燃,简直怒火冲霄。 正巧那于道人临死之际,心思大乱,竟然也出声威胁。 于是他更为恼怒,为白钧准备的天雷剑指,便用在了于道人的身上。 解决了于道人,又见这白钧颐气指使,更是恼怒到了极点。 “老子满肚子气,你们偏要撞在我气头上。” “一个接一个来气我?” “之前那死鬼,还是北方一宗之主,堂堂六重天巅峰,如今来追杀苏大爷,也算他够格,你们俩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在苏某人面前放肆?” 他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又是一个法印抛了过去,砸落下来。 轰地一声! 白钧法剑颤鸣不已,仿佛哀鸣凄厉,隐约之间,已有了许多细微裂纹。 而白钧本人,不禁吐出口血,双手骨骼断折,血肉经脉俱毁,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惧色。 就连一口气还未咽下的于道人,都为之目瞪口呆,凝滞当场。 “再来!” 苏庭这回却收了法印,又把五行甲就地一抛。 轰隆震响! 五行甲化作土石巨人,旋即白光闪烁,凝成天兵盔甲,威能浩大,万分凶悍。 它一拳垂落下来。 空气都为之扭曲。 四野劲风滚滚。 八方树木,都为之折断。 白钧面色骤变,还是横剑格挡! 嘭地声响! 白钧双脚陷入土地之中。 那一柄在法器之中,也位列中游的法剑,顿时光泽黯淡,纹路损毁,上面的细微裂纹,顿时变得极为明显,密密麻麻。 这一柄法器,竟然险些碎了? 于道人倒吸口气,还当临死之前,眼中产生了幻景。 而白钧瞳孔一缩,露出寒色,眼底满是惧意。 这两人都不曾想到,他们打生打死,斗了一路,到最后来碰见的一个少年人,竟然如此凶悍,将他们两人轻易拿捏。 若早知这少年人如此本事,他们两人的态度,自然大是不同。 可惜悔之晚矣! “你可知道,我乃白氏的嫡系族人!”白钧惊叫道。 “什么拜师的嫡系族人,你就是国师的亲生儿子,今天老子也饶不过你!” 苏庭怒火中烧,杀机凛冽,命这天兵再度举拳锤落。 就在这时,小精灵匆忙从他怀中探出头来,道:“那是法器咧……还不是一般的法器……” 苏庭顿时迟疑了一下,但细看之下,那法剑已经满是裂纹,残缺不全,用处不大,而现在自己如此神威凛凛,再收这法器,未免有些掉价。 这般想着,他咬了咬牙,法力运转。 天兵轰然锤落! 法剑蓦然破碎! “不知死活!” 苏庭冷哼一声。 天兵没有锤死白钧,而是变拳为掌,将他握在掌中,拿了起来。 而这天兵另一只手掌,则把濒死的于道人捞了过来。 两个将死之人,被天兵双手握住。 “本不想多管闲事,你这白小子偏偏狂得没边。” “本想救你个道士,你个疯子胆敢威胁大爷。” “今天你们两个混账……不管你是哪家的族人,不管你是哪家的道士,都别想活命。” 声音才落,天兵双手蓦然合在一起。 嘭地一声! 两人顿时合成一滩血肉,不分彼此! 就在这刹那之间,嗡地一声! 那破碎的法剑泛出光泽,其中剑柄光芒最为璀璨,倏忽腾起一道光泽,化作一个中年男子,气势昂然,满面怒色。 “你敢杀我白氏族人?” 这中年男子,气势滚滚,喝道:“好大的胆子!” 轰! 声音才落! 天兵一拳轰出! 那光华所化的男子,碎成片片光影,旋即消散无踪。 三零四章 斩仙飞刀将成! 夜如清水,月如薄纱,宛如柔滑的纤手,抚慰暴怒的心情。 用人话来说,站在月光下,让人不自觉消了两分怒气。 场面寂静无声。 四面八方,一片狼藉。 树木断折,土石崩裂,且碎屑无数。 而在眼前,又是一地的精铁碎片,是法剑残留的碎片,以及……那一滩看不出人形,已经合为一体,生死相依,死不分离的血肉。 怒气尽数泄去的少年,呼呼喘息,坐在地上,露出几分疲乏之色。 在他头顶,坐着一只鸟儿,又盘着一条白蛇。 场面寂静了许久。 夜风吹拂,十分清凉。 “咱们……继续逃命吧?” 小精灵掰着小手指儿,幽幽道。 苏庭刚发泄了一场,骤然听见这话,心情忽然又堵了,脸色也黑了。 小精灵数完了手指儿,又拨弄着苏庭的头发,轻飘飘道:“你发泄了一场,打死了两个人,结果又引出了一个不比那蛊道宗主逊色的人物。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咱们刚从暮阳城被追杀过来,正好可以被追杀回去,还能找找咱们的马车。” 正好被追杀回去? 这叫什么话? 苏庭眼角抽搐,但心中也着实郁闷。 四重天的修为,接连招惹六重天的高人。 一个初成此境的杜恒,还不算难惹。 但秦宗主乃是有着完整传承,并积累深厚,临近阳神的人物。 所以他被追杀至此,险些还被漓江龙王吞了,最后秦宗主命不好,先被漓江龙王给吃了。 本以为大敌就此灭了,但随手捏死个小虾米,背后出现了一个不比秦宗主逊色的家伙。 “白氏?那是哪个修行世家?” “不知换算成宗派来算,该算是哪个层次的?” “不过至少比杜恒那个散人来得厉害,毕竟是个修行世家,各方面传承必然完善……而且,先前那家伙虽然是个幻影,但气息可是不低,比秦宗主也不遑多让。” 苏庭摸着下巴,盘算了许久,却没有之前被秦宗主追杀时的惊惶。 小精灵看出不对,问道:“你不逃了?这就认命了?”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认命了不行么?” 小精灵缓缓说道:“你杀了人,还不赶紧逃命去,留在这现场,等着刚才那家伙过来杀你么?” 苏庭撇了撇嘴,道:“这座山里的机缘,我估计他没有那么容易放下,为了报仇来找我……” 顿了一下,他忽然住口不言。 小精灵也明白了什么,略有庆幸,道:“你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乌鸦嘴?” 苏庭哼了一声,旋即站起身来,道:“六重天巅峰又如何?就算是阳神,那又如何?” 他说完之后,四下看了看,旋即松了口气。 小精灵呵呵笑了两声。 苏庭将她拍落,才把那于道人的法剑和拂尘,搜刮起来,然后往山林之内走去。 他往山里去,而不是往山外去。 可见苏某人对于内中的机缘,还是有了想法。 “奇了怪了,你居然不逃了?”小精灵有些惊讶。 “我为什么要逃?”苏庭嘿了一声。 “你可是被六重天巅峰的上人给追杀过来的,侥幸才借那条大鱼,吃了对方,现在你又招惹了一个,就不怕被人追回暮阳城……”小精灵嘻嘻笑道:“暮阳城里好像没有大鱼哦。” “我被追杀过来,不见得就要被追杀回去。”苏庭负手而立,悠悠哉哉。 “你好像从闭关之后,就有了几分不同。”小精灵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底气,就算那个宗主复生来抓你,你也不怕了?” “嘿嘿……”苏庭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道:“这山里六重天巅峰的人物,只怕不少,但先前那中年人,算是其中之一,可算是山中最顶端的人物之一。但是苏某人,忽然觉得这次,那山中的机缘,咱们未必无缘。” 小精灵眼前一亮,还要再问,却见苏庭哼着小曲儿,迈着小步儿,朝着山里而去。 “怪了……” 小精灵只觉得先前在片刻之间,苏庭杀人前后,身上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才有这截然不同的变化。 就因为发泄了怒气? 就因为多杀了两个人? 小精灵颇是疑惑不解。 —— 与此同时。 苏庭识海之中。 茫茫天地,云雾朦胧。 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悬在空中,缓缓转动。 而在这茫茫世界,苏庭阴神所化的虚幻身影,便立身在前,一手托在葫芦下方,目光沉凝。 “火候大概是到了。” 苏庭阴神低语,“我身上的斩仙飞刀,触动了这陆压的传承,内外有所交感,显然是身上的斩仙飞刀,已有了足够的火候,才能让这识海之中的葫芦,有所感应。” 他眼神之中,抑制着难言的激动,眼中似有光芒,十分明亮。 自穿越当世以来,他从修行开始,便心心念念,惦记着这斩仙飞刀。 此宝威名显赫,堪称是陆压道君的成名法宝。 这陆压道君,在他前生所在,或许不能算是人尽皆知的人物,但此人的本领,不会逊色于许多传唱千古的神仙。 更不必说,在苏庭如今的传承里,这位陆压道君初次现身时的一番话,可以知晓,历经数千年光景,他比那古时神话传说当中,积累愈发雄厚,有了更高的本事。 “修成斩仙飞刀,管你什么蛊道宗主,还是白氏大爷,老子把你头砍下来……” 苏庭这般想着,笑呵呵合不拢嘴,颇是期待。 —— “嗯?” 小精灵忽然觉得古怪,好像下面苏庭发出了十分古怪的笑声。 她心头满是疑惑,于是飞高了一些,又往前而去,才回望过来,看着苏庭。 只见苏庭脚下还在迈步,一边走路,却眼神恍惚,不知想着什么,他嘴角笑意吟吟,然后又咧着嘴,开始笑得合不拢嘴,活像是个一百三十来斤的蠢萌孩子。 小精灵如遭雷击,呆了半晌。 “完了完了……被吓疯了……” “这苏庭不是连国师都不怕么?怎么被人家六重天的上人给吓疯了?” “这可怎么办?” 小精灵顿时慌了。 三零五章 地仙!山神! 守正道门。 此为中央之地,莲池所在。 这莲池气息氤氲,而池水清澈,只是清水池上,却长出了朵朵莲花,色泽呈紫,缥缈玄妙,仙气氤氲,不似人间凡物。 八八六十四朵,象征着道门当今之气运鼎盛。 而在莲池边上,却有一座茅屋。 茅屋之前,有个青年。 青年身着白衣,头发披散,未作道门弟子打扮,却在这守正山门中央,莲池边上,定居在此。 他面貌清俊,神色冷淡。 他双足踏地,未穿鞋靴。 “嗯?” 地仙负手而立,眉宇微挑,他伸手一点,顿时有仙光漂浮,落入其中一朵紫莲上边。 然而紫莲颤动,却没有任何异象。 地仙略微蹙眉,临近莲池,俯视下来,过了半晌,才沉吟道:“先前分明是有异动的,但此刻看来,异动不在莲花本体。” 异动不在莲花上面。 却能触动这气运紫莲。 显然是与紫莲有大关联的人事物。 当今天下,接触过这紫莲的,除却自身之外,便只有本门掌教,以及当了国师的小徒弟……或许,还有一个。 “苏庭?” 地仙似是察觉什么。 炼化莲花,借用了苏庭的精血及方法,至今还在炼化过程当中。 或许是借用了苏庭的境界,从而能获知苏庭身上有了什么变故? 这变故是否会影响炼化莲花的过程? 又或者,根本不是苏庭本身,而是借紫莲而生的葫芦? 地仙背负双手,仰面望天,似在沉思。 葫芦有什么变化不成? 他是地仙,他已得道成仙,按道理说,他该世事皆知。 但他却还未成道,故而,也并非无所不知。 “该查一查他……” 地仙看向那一朵紫莲,神色渐渐沉凝。 —— 黎山当中。 山中深处。 白敬悬神色冷冽,看着内中洞口,脸色变幻。 他借助祖上真人遗留下来的法宝,寻到了这里。 哪怕里边没有这次黎山的机缘造化所在,必然也是有宝的。 但眼前这座山峰之中,竟然布下了阵法,也不知是何等阵法,十分凶悍,甚至能困杀真人。 他即便对于阵法颇有造诣,也只能看出几条准确的纹路。 这几条纹路,分别指向了几个洞口。 这几个洞口,只有一个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虚的。 而虚路必是死路。 所以他四处捕捉修行人,让他们前去探路。 未想中间出了差错,逃了一个,侄儿白钧去追,未想却被人所杀。 “杀了钧儿的,道行不算太高,待我处理好了此中事情,得了内中宝物,再去诛杀此人。” 白敬悬眸光冷冽,看着幽暗的洞口,心里渐渐灼热。 —— 于此同时。 苏庭又寻了一个地方,打出了一个洞穴,身藏其中,再度开始修行。 小精灵颇是纳闷,苏庭自从杀了那两人之后,就好似变得十分自信,连六重天的人物都不放在眼里,时而牛气冲天,时而呵呵傻笑。 现在找了个洞穴,藏身起来,闭关在此,又算怎么回事? “你懂什么?” 苏庭嘿嘿一笑,说道:“我有一尊大杀器将要炼成……就在我现在发泄心中的郁闷及怒气之时,便感应到这尊至宝即将功成,已至尾声。” 他摸了摸怀里,嘿嘿笑道:“毕竟还有三两日的光景,咱们先藏起来,避免最后时刻,把自己给作死了。” 小精灵闻言,不免好奇,问道:“什么宝贝?你不是炼着那三界六道撂倒法印了么?” 苏庭哈哈笑道:“这法印固然不差,但其威能如何,是看其材质,以及我自身道行……这材质虽是百炼精铁,也只是凡铁,而我还只是上人,其实威能有限。” 说到这里,他搓了搓手,十分激动,说道:“但是我这尊大杀器可不一样,出来之后,至少横扫黎山,无可匹敌。” 小精灵闻言,伸手摸了摸小脸蛋儿,将信将疑。 苏庭砸吧砸吧嘴,说道:“不跟你提了,我得好生修行,用最好的状态,彻底把这一尊法宝炼成,完善最后的步骤。” 说完之后,他倒真是二话不说,闭目修行,体内法力运转,体表雷光闪烁,宛如雷神当世。 小精灵十分郁闷,但也觉得异样,苏庭此人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候,也少有如此不耍嘴皮子的时候。 现在苏庭这般迫切修行,显然是当真对那尊即将炼成的法宝,抱着极大的想法。 —— 黎山深处。 这青年背负双手,他身材消瘦,神色冷峻,目光闪烁不定,似是将黎山的延绵山脉,尽收眼底。 上至六重天巅峰,如白敬悬之流。 下至初入炼气门槛的修行者。 俱在他眼中闪过。 只有一个例外。 “苏庭?” 青年眼神之中,充满了奇异之色,但偏偏没有惊讶之色……他似乎并不惊讶,这个四重天的上人,可以瞒得过自身的查探。 他似乎对于苏庭,已有几分了解。 他压抑着直接现身在苏庭面前的念头,心中颇有盘算。 他想了许久,终究只是回身,坐上了那石头,观看山中所有修行人的动向。 “造化机缘,各凭本事。” “赵某倒想要看看,这个苏庭得了雷部总兵使者的传承,是否真有本事,在这黎山之中,寻得神的机缘……” “当年那个猴子也算厉害,这少年既然得了他的传承,又能有多少本事?” 这青年身穿黑袍,冷峻的面容上,渐渐露出几分异色,仿佛有些揶揄。 —— 而此时此刻,山中各处,均有动静。 各方修行人,都在寻找那场机缘造化。 但是也有一些,则在寻找另外的东西。 “真是奇怪了!” “之前漓江那边,那尊已然得道成仙的龙王,威压十方,本以为它是要来黎山,取了内中的机缘造化,但它却一闪而逝。” “可我分明看见,在漓江那里,有一团云光飞来,半途坠落在黎山之中。” “怎么这里只有一滩血迹,似乎还不是人血……从痕迹上看,是一头老虎,且只是凡虎,尸首已经被其他野兽分食了。” “师父要找什么?” “黎山当中,各方来人,十分厉害,为师未足六重天,没有去抢夺的本事,只能另寻机缘。” 中年道士肯定地道:“那一团云光,必然是个宝贝。” 他声音落下之后,旁边的年轻道士,还思索着点头。 而山间忽然便有个少年声音,高兴地应了一声。 “你真是好眼光呀!” 三零六章 苏庭出关! 深山老林之间,月色寂静之间。 道人师徒正在言谈,忽然之间便听这道声音,语气之中充满了“英雄所见略同”的味道。 尽管师徒几人都是修行人,却也不禁为之惊悚。 “谁?” 道人惊道:“何方高人,何不现身来见?” 几乎在此同时,他那弟子,觉得自家恩师在此,无所畏惧,对于那忽然开口的声音,十分不满,喝道:“何方鼠辈……” 他声音未落,便听啪地一声。 劲风吹拂,正在这年轻道士背上。 年轻道士仿佛挨了重重一击,脚下一个踉跄,往前直接扑了个狗啃屎。 —— “鼠辈你大爷!” “要不是看在你师父眼界高的份上,老子一砖头拍死你!” “还是你师父说话好听,知道我是一方高人。” 这道声音当中,满是不悦的味道,从后方传来。 先前的风,也是从后方袭来。 师徒几人纷纷往后看去,只见后方一座山丘,蓦然崩开,炸出一个大洞,无数沙石迸射开来。 尘烟袅袅,一人缓缓行来。 这是个少年人,相貌清秀,笑意吟吟,看着中年道士,颇有惺惺相惜之态。 这道人眼界不错,一眼就看出苏某人是世间少有的至宝。 “你……” 中年道士面色变了变,细看之下,才觉这少年人的道行,并没有高于自身,只是善于隐匿,先前才没能发觉,顿时松了口气。 若来的是道行高深之辈,兴许那桩宝贝的机缘,又没有了希望。 “道友好兴致。” 这中年道士也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只是让其他人扶起摔倒的弟子,而他看着苏庭,微微施礼,道:“先前从漓江而来的云光,内中应是我门中祖传的至宝,作为本门弟子,为完善祖师遗愿,故而前来搜寻本门遗失宝物,为此,贫道等人,便是连这黎山之中原有的机缘,也已放弃了,还望道友给个薄面,莫要与本门争夺。” 这话一出,他身后诸位弟子,面面相觑,十分古怪。 云光之中,是否真有宝贝,也不一定。 这全是师父的猜测。 如今怎么就成了本门祖传的宝贝? 而苏庭更是怔了一怔,跟小精灵对视了眼,相顾无言,一时说不上话来。 “黎山的机缘,更是不凡,想来道友也是为此而来,而非为了那云光而至。” 道人施礼道:“至于本门祖传至宝,还望道友让过一回。” 苏庭眼角抽搐了一下,恼怒道:“老子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祖传的至宝?” 道人怔了一下,一时没能醒悟过来。 而苏庭翻了个白眼,道:“继续搜你的宝贝去罢。” 他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中年道士犹自回不过神,而他的弟子,也面面相觑。 —— “哈哈哈……” 小精灵坐在苏庭头顶上,笑得前仰后翻,抱着小肚子,一双通透薄翅微微扇动,大笑道:“你居然是人家祖传的宝贝?” 苏庭脸色稍黑,一言不发。 小精灵笑了半天,才勉强止住,却仍是忍俊不禁,又是笑道:“你居然没有出手杀他,倒是很让人意外……” 苏庭斜了她一眼,道:“你这么嗜杀干什么?苏某人一向是与人为善,心地善良,从来不肆意杀戮的,那家伙只是无耻了一些,还犯不着要了他的性命。” 那个中年道士,一身道行似在五重天之上,比起苏庭展现出来的四重天气息,高了一截。 换作旁人,认定这里是有宝贝,兴许便要杀人灭口了。 但这中年道士,却是苦口婆心,劝说苏庭,而没有出手。 或许是因为觉得苏庭过于镇定,或许是觉得苏庭有些难以看透,但无论如何,他至少没有杀机。 虽说睁眼说瞎话,着实无耻了一些,但也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不至于让苏庭对他动杀机。 “哪里是我嗜杀,还不是给你学的?” 小精灵纳闷道:“我还以为你这次出来,刚好炼成了宝贝,必然是要拿个修行人血祭此宝,来个开门红的……” 苏庭嘿然说道:“真要血祭此宝,那道人也还不够格,按道理说,我这宝贝出来,应该寻个仙家来劈一刀,只是碍于我本身道行浅薄,所以先放低一些……阳神真人以后肯定要杀得多,现在便先寻个六重天巅峰好了。” 他看着小精灵,又看向山中深处,搓了搓手,道:“先被那蛊道宗主追了一路,又被那白氏的家伙威胁了一遍,他们都是六重天巅峰的人物,苏某人还得拿这个层次的人物来个开门红,才能了却我心中之气。” 说完之后,苏庭把小精灵提起来,往天空上一抛。 “你飞到天上,看看有哪些个六重天的人物,在天上飞的?” “什么?没有人在天上飞?” “好,你再俯瞰黎山,看看哪边起了争斗的,兴许就是黎山的机缘造化所在。” “什么?也没有剧烈的斗法动静?” 苏庭摸了摸下巴,说道:“如果都还没有什么动静,那白氏的家伙,他刚威胁过我们……你仔细找他,咱们去斩他!” 小精灵身在云空之上,俯瞰整个黎山,倏忽扫过。 山中诸般修行人,都落在她的眼里。 只是她扮作青鸟的模样,且气息隐匿,倒也没有什么人过多注意,即便是有人察觉受到窥探,也只是觉得天空上一只鸟儿捕食之时,视线扫过自己。 “看到了!” 小精灵眼神一亮,降了下来,道:“看到他了。” 苏庭顿时喜道:“快带路,咱们找他去!” 小精灵迟疑了下,道:“你的法宝威力怎么样?你有把握没有?那可是不比之前蛊道宗主逊色的人物,万一你那法宝用不上,咱们还得被追一路,给追回暮阳城去……” 苏庭恼怒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找就找,我肯定劈了他!” 小精灵踌躇着道:“要不然……你亲自去一趟?” 苏庭问道:“那你要干什么?” 小精灵忙是应道:“我找个地方躲着,等你杀了他,我再去找你。万一……我只是说万一哈,万一你让他劈了,我躲在远处,还能不受到牵连,以后我成神了,还给你报仇咧。” 三零七章 黎山巨人! 黎山深处。 这里有一座山丘,十分特异,与周边其他山峰,俱都不同。 这一座山,并不算高,但却是连绵而去,十分壮观。 而更是古怪的是,这座山的岩石,色泽各异,有红岩、有青石、有白石、也有淡黄石头、还有黑色岩石。 “这座山倒真是古怪。” 苏庭看着这山,十分惊奇。 小精灵点头道:“这里确实古怪,我从天上看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苏庭笑道:“怎么吓了一跳?” 小精灵说道:“这山看起来像是个人形,你看这不同颜色的岩石,还都在各个不同的部位,还像是染过了一样。” 苏庭闻言,倒是惊异,旋即笑道:“大自然鬼斧神工,许多惊奇物事,早已见怪不怪,何况我等乃是修行人,何必过于惊异?” 小精灵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说完之后,她指向前方,道:“刚才我看见了,之前从剑柄上腾起的光华所组成的那个人,就站在前头。” 苏庭朝着那里看去,空空如也。 小精灵纳闷道:“他刚才还在的。” 苏庭笑着道:“他总不至于一直在这儿,你再飞高去,仔细搜寻黎山,看看有没有他的踪迹。” 小精灵应了一声,腾空而起,身入云中,俯瞰整个黎山。 而苏庭倒也没有站在原地,而是朝着先前那白氏上人所在的位置,奔跑了过去。 —— “没有?” 小精灵仔细搜寻了一遍,都不见那个白氏上人的身影,又不信邪,再度仔细扫视一遍。 她俯瞰黎山,注视各方修行人,次数过多,终于引起些许修行人的注意。 小精灵心中一凛,知晓不妥,再是这般下去,便会有人发觉,天上这只青鸟,是在监视他们。 这般想罢,小精灵消了再度寻找的念头,降落了下来,朝着苏庭而去。 “找不到……” 小精灵停在苏庭的头上,说道:“找不到他,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藏在哪里了?” “我知道了。” 苏庭指着前方,道:“你看。” 小精灵偏头看去,颇是无言。 因为前方是个洞口,幽深无尽,看不出里头究竟有什么变化。 显然那白氏上人,应是踏足了这洞口之内。 “从上方看,这个洞口,应该属于哪个位置?” 苏庭忽然摸着下巴,沉吟道:“鼻孔?耳孔?嘴巴?屁股?” 小精灵露出嫌恶之色,道:“好像是在屁股的方位?”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刚要迈出的脚步,顿时停下了。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不走了?你不是要追杀他么?” 苏庭停顿了下,才充满了教导的语气,说道:“所谓守株待兔,你不知道,咱们没头没脑去追杀他,不是什么好点子,既然他从这里进去,极可能从这里出来,我们便不要进去了,还是在这里等侯罢……他迟早要出来,我们再一刀劈了他。” 小精灵说道:“要是他从另一个方位出来呢?人有九窍,它既然是个人形,而且这里还有个山洞,很可能就有九个出口咧?” 苏庭看着眼前幽深的洞穴,犹豫了许久,忽然想起什么,眼前一亮。 “对啊,你怎么不找找它的嘴巴在哪里?” 苏庭欢喜道:“如果真有九个出口,那么咱们从嘴巴那里进去也可以的……如果那边没有,就代表没有九个出口。” 他认真说道:“其实这座山应该是自然形成的,正好形状酷似人身,不见得就真的跟人完全一样嘛。” 小精灵指向一个方向,说道:“那里就是嘴巴的地方,这座山长得人一样,它的头是侧向右边的。” 苏庭闻言,借了风珠,直接飞高了些,沿着这座山,横跨过去。 来到了山的这边,大约相当于人的口部所在。 “果然有个洞口?” 苏庭眼前一挑,仔细打量,只见面前的山石,酷似人面,只是十分狰狞,青面獠牙……而它的牙齿,肤色,眼睛,以及头发的部位,岩石色彩俱都各异,并非同色。 并且,这座山长满了花草,若非苏庭修成了阴神,感知非凡,倒是没有这般容易看得清楚。 “就算是大自然生成的,未免也跟人身太过相似了罢?” 苏庭目光闪烁,心中颇为盘算。 若是放在前世,他便只能惊叹于大自然过于神奇,天地过于玄妙,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而如今他已是修行人,眼界非凡,再看见这般场面,心中考虑的,已然有所不同。 在深山老林之中,雕琢这么一座山,对于常人而言,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更何况,这里并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这座山或许是一位修道人的作品,才有这般惊人的场景。 这座山或许会是一位大神通者所化。 也或许这座山,是如小精灵一般,天生地养。 只是火候不知够了没有? “要不要进去?” 小精灵问道。 苏庭迟疑了半晌,说道:“不好进呀……” 他看着眼前幽深的洞口,总有些古怪的感觉。 常人面对一个幽深的山洞,也会有十分心悸的感觉,看不透里头的场景,便对于未知,充满了恐惧……仿佛下一刻,里头就会冲出一头凶悍无匹的猛兽。 而苏庭如今,不惧猛兽,但却也觉得里头兴许是一头恶龙,兴许是一魔神,令人心中悸动。 他更有一种错觉,仿佛下一刻,这座山会复活过来,化作一位耸入云端的巨人。 他似乎觉得,步入其中,就会被吞入其中,再也无法出来。 他深吸口气,道:“咱们没必要为了那白氏上人而冒险呀,咱们是来杀他的,又不是来求他救命的,何必为此以身涉险?” 小精灵闻言,倒是颇有道理,点头道:“那咱们就不进去了。” —— 黎山的另一端。 啪地一声! 山石破碎,成了遍地石粉。 那黑袍青年站在原地,脸颊抽搐不已,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就是传承了雷部总兵使者功法的人? “把机缘造化送到你小子面前,你小子居然不敢去了?” 黑袍青年面色恼怒,道:“你个胆小鬼,居然让个洞口吓着了?” 他心中恨不得直接现身出来,一脚把苏庭踹进里头去。 三零八章 黎山变化,神光再现 黎山西部。 这里也颇多修行人,满山搜寻所谓的机缘造化,而在此之间,也不乏起了冲突,血洒山林的例子。 但大致上,倒还没有过多的杀戮。 就算是道行高深之辈,也不愿成为众矢之的。 更何况,未寻得机缘造化,便因为一时之气,各自争斗,消耗了法力,待到真正机缘出现,或许便力有不及。 山中诸多修行人,十有八九都抱着节省法力,以最好的状态,去争夺那机缘造化的心思。 “真是古怪了。” “所谓机缘造化,搜寻至今,居然一无所获?” “莫不是早已被人取走了不成?” “绝无可能,当初宝物出世,神光万丈,如今虽然内敛,但其神韵还在,我手中法盘,仍能察觉,这山中有宝。” “宝物究竟落在何方?” “我这法盘品阶不算太高,只能猜出大概方位,但黎山如此浩大,却是不容易寻得确切位置……并且,这山中修行人众多,而且其中不乏懂得干扰气息的人物,真要寻得确切方位,也未必属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宝物神光再现。” 轰! 这些位修行人话音才落,便见东边方位,轰然震响,天地颤动,乾坤变色。 一道金光,冲霄而气,神光熠熠。 —— 人山之内。 白氏上人白敬悬,已在山中内部。 如若说这山的构造,当真与人无异,那么此处的方位,大约是在肝脏的位置。 “这里头定有宝贝。” “也不知是不是黎山这次的机缘造化?” “即便不是之前那道神光,至少也是一尊法宝,品阶必然不低,就算白某得不到当日所见的神光,如今若能获得这桩宝贝,也堪称一场造化。” 白敬悬目光沉凝,手中法盘转动不休,正在辨别宝物所在的方位。 他身入此处,已少见阻隔,没了多少危险。 毕竟此前的危险,他已经度过去了,凭借那些擒拿过来的修行人,一个一个拿去探路,才探出了一条生路,通往此处。 “不知那宝贝何在?” 白敬悬这般想着。 忽然轰地一声! 这山中内部,光彩熠熠,宛如神光璀璨。 而光芒的源头,不在他的身边,而在另外一处。 白敬悬目光一缩,满是激动,然而反应过来,面色微变,心道:“糟糕了!” 他所搜寻的,当真便是上次绽放神光的至宝,也就是黎山众多修行人,正在漫山遍野搜寻的那造化机缘。 眼见他如今就要在这山中内部,寻得那场机缘,未想那宝贝忽然便又是神光闪现。 也即是说,此处的机缘,必然引动了整个黎山。 “糟了……” 白敬悬面色微变。 他本该悄无声息,得获这场机缘。 但现在看来,却是难逃这一场恶斗了。 只不过他仍有优势。 如今神光再现,其他人正在赶往此处。 而自己则早已身在其中,只要寻得正确的道路,寻得那神光的所在,便可以得益。 “我刚要得获机缘,神光怎么就在此时绽放?” “不过还好,至少我比他人,走得近了一步。” 白敬悬深吸口气,脸色变幻。 —— 外边。 这座山形如巨人,扑倒在地,胸膛朝下,背部朝天,而头则朝向右侧,双目无神。 苏庭此时正坐在“巨人”右侧的太阳穴之处,而在他下方,就是巨人的口部。 小精灵和小白蛇,各自坐在他一边肩头上。 “只要他白氏上人出来,咱们就从上边偷袭,绝对跑不了他。” 苏庭嘿嘿笑道:“退一步讲,要是这巨人当真可以复活,我坐在他头上,还不至于在他嘴巴里,被他一口吞了。” 话音才落,忽然轰隆震响! 在苏庭后方,蓦地迸出一道光芒。 神光呈金色,璀璨无匹,冲霄而上。 那是巨人胸腹所在的位置。 “嗯?” 小精灵看了过来。 小白蛇看了过来。 苏庭也看了过来。 一大两小三个家伙,面面相觑。 “咱们……现在还坐得住么?” —— 黎山深处。 黑袍青年神色冷漠,背负双手,哼了一声,道:“你小子不上进,赵某推你一把,看你如何……” 他伸手一挥,那神光闪烁,愈发璀璨。 —— 在这一刻。 整个黎山,都为之沸腾。 自数日之前,黎山神光绽放,冲霄而起,显然有至宝出世。 但诸多修行人,赶至黎山之后,却发现神光内敛。 虽然神物极可能还在山中,可却没有了痕迹,没有了气息。 即便诸多修行人当中,诸般本领,万千奇妙,又不乏身怀寻宝物事的人物,但却都没能真正寻得那神物的确切所在。 或许白氏上人白敬悬,算是一个例外,也是极可能真正获得神物的上人。 但此时神光再现,白敬悬的极大优势,却一消而散,只能算是比他人走得更进一步。 “神光再现!” “此宝果然还在黎山,未有被他人所获!” “却也未必,如今神光再现,兴许是有了触动,指不定有人正在炼化那神物!” “即便没有,怕也有人比我们更为临近那神光所在之处。” “速速赶往,速战速决!” “师兄说得正是,若是去得晚了,聚集的人物势必越来越多,且高人亦是不少,要从这当中夺得神物,太过不易了。” “尽管我兄弟都是六重天的道行,真人不出,我等不惧,但其他各方也来了六重天级数的修行人,正要斗法起来,想要得手神物,确实不易……甚至,斗得若是过于激烈,兴许还被那些道行低微的后辈,浑水摸鱼,得了物事。” “无论如何,此物不可轻视。” —— 且不论各方如何惊讶,动静如何浩大。 苏庭倒是目光微凝,讶然道:“这神光……” 小精灵问道:“这神光十分不凡么?” 苏庭皱眉说道:“按道理说,这至少是法宝级数的物事,所展现出来的神光……正如你所言,有些上人,连法器都没有,只能使用凡人眼中的神兵利器,而真人也是如此,不少真人甚至只在使用法器而已。” 他指着那神光,低声道:“按道理说,引来了这么多上人,怎么也该有真人来此,为何整个黎山,不见真人踪影?” 三零九章 巨人山中! 黎山各处。 近乎沸腾! 神光闪烁,良久不散! 约过了半刻钟之久,方是徐徐散去! 而在此期间,已经有了些许修行人,临近此处。 而苏某人已经不在这里。 —— “算你识相。” 黎山深处,黑袍青年露出些许笑意,低声道:“再是畏畏缩缩地,迟早一脚把你踢进去……” 他这般念着,忽然觉得有趣,抬头看了天上一眼。 —— 而“巨人山”之内。 苏庭已经踏足了其中。 原本也猜测,白氏上人来此为何,但无论如何,他是要截杀这白氏上人,对方的得益,多半也就是苏某人的。 但如今情况不同。 神光绽放,八方尽知。 这里定然会引来许多修行人。 场面大乱,混战之下,要杀白氏上人着实不易,要夺机缘,也是不易。 “那些人铁定也会进来的……没理由看着他们都跑进来夺宝,咱们在外边看着……” 小精灵的想法,有几分特别的想法,劝说道:“不是说法不责众嘛?” 苏庭恼怒道:“这跟法不责众有什么关联?巨人复生还能跟你讲法不成?到时候大家一起吞了!” 小精灵拍手道:“对呀,富贵险中求,那些个玩意儿,一定会循着神光进来寻宝,就算巨人复生,大家一起完蛋还有伴嘛……”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完蛋不了,我进来时特地动用了秘法,没发觉什么危险。” 因为斩仙飞刀的炼制,他脑海之中的红色葫芦,也有些动静。 正是因此,苏庭不愿轻动这脑海之中的红色葫芦,避免差错。 但这一次,他考虑了一番,还是触动了一下红色葫芦。 踏足巨人口中之时,并无什么异样。 也即是说,进入这巨人山当中,初时没有危险。 但前面仍是有的。 “我在外头,感应到这山中,必有危险伴随。” 苏庭沉声说道:“但至少踏足口中,倒没有必死之危,正如你所说,富贵险中求……我们搏一把,若是前面让我感到不安,咱们再退,却也不慢。” 小精灵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知道那个白氏上人,得了宝贝没有?” 苏庭哼了声,道:“就是得了宝贝,劈了他之后,也是我的。” 他看向前方,又看了看后方,心中稍有沉吟。 白氏上人已经是他眼中的猎物。 但眼下最是麻烦的,还是沿着神光寻来的那些修行人。 经过这两日间在黎山的诸般痕迹所见,苏庭有着几分推测,黎山聚集的修行人,数以百计,多为上人,其中不乏六重天之辈,也有数位在六重天巅峰,相当于蛊道宗主的层次。 到时候若是真得了宝贝,或者是混战之中抢夺宝贝,面对数百上人,以他如今才四重天的道行,纵然有斩仙飞刀,要在同一时刻,斩杀数百上人,也是异想天开。 毕竟每一种法宝,都有不同的效用。 “先找白敬悬,诛杀了他,得了宝贝,咱们就是从这巨人山的屁股钻出去也认了……” 苏庭咬了咬牙。 —— 另外一处。 白敬悬手托法盘,另一只手,则执法剑,缓缓行走,无比慎重。 尽管他也知晓,此地已然暴露,诸多修行人必然赶来,心中也颇急切,但他急不生乱,一步一行,俱都十分稳重。 他已经走出了肝脏的方位。 而他的前方,如今或许应是丹田的位置。 “丹田?” 白敬悬心中暗道:“是对于修行人而言,甚至是对常人而言,这丹田所在,都是至关重要……先前我走过了心脏的方位,那里空空如也,但经脉血肉,都有一股痕迹走向,仿佛当年精血都往丹田而来,而且十分迅猛,刮伤了血肉经脉,留下了痕迹。” 他并不知道,这巨人山的本体是什么。 但他出身白家,乃是修道的世族,曾有先祖,得道成仙,也有先祖,位列诸天正神之列。 他的眼界,比之于修行多年的真人之辈,都不遑多让。 在他心中,早已把这座巨人山,当做一具“尸首”看待。 “内中必定有宝!” 白敬悬呼吸几乎凝滞,“且此宝必然还是重宝,非同寻常。” 先前神光绽放,便是这一个方向,虽不能确切断定那神光绽放的源头,是否在丹田位置,但他手中的寻宝法盘,几乎快要迸裂。 显然他离宝物,只有一步之遥。 而且这宝物比他想象中,还要更为不凡。 所以这法盘颇有承受不住的味道。 “神光璀璨,本已经让人心动,未想这其中的宝贝,其实比表面更为不凡。” “若不是前一桩机缘,引动了天下洪流,引走了各方阳神,尽数赶往,那么这黎山之事,哪里轮得到我等六重天之辈?” 白敬悬激动莫名,低声道:“此宝便是真人见了,也难以把守心境。” 在这一刻,他觉得先前冒险杀人,把修道人用来探路,让侄儿也死于非命,都是值了。 有了这一场机缘,什么也都值了。 这是连真人,都要心动的宝物。 —— “咦?” 苏庭正要一脚迈出,忽然停下,摸着下巴,看着前方,露出了沉吟之色。 小精灵问道:“怎么回事?” 苏庭嘿然道:“咱们现在大约是在巨人的经脉当中,但经脉至此,已经有了分岔,你知道哪一条才是生路?” 小精灵错愕道:“不都能走的么?” 苏庭笑了几声,说道:“我把你吃下去,你若是沿着我的经脉,走到了其他位置,便能活得更久,但走到了我的胃部,便得把你消化掉了……这些条路,虽然不是通往胃部的,但也是通往其他死路的。” 小精灵怔了一下,道:“死路?” 苏庭点头道:“还记得白氏那小子是怎么招惹上我的么?” 小精灵道:“他在追杀别人?” 苏庭点头道:“他要拿人去探路……为什么要探路?因为这里的路,只有一条生路。” 小精灵问道:“你看出来了?”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我天纵奇才,虽然成就上人,但修行日短,比起真正岁月积累的上人,眼力还是要逊色一筹。虽然我对于阵法之类,颇有见解,但这里是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之外,甚至是超出了任何上人的范畴之外,否则那白氏上人,不至于拿人来探路……” 小精灵闻言,顿时失望道:“岂不是说咱们要退回去了?” 苏庭嘿嘿笑道:“旁人或许要退回去,但是我们不一定。” 他换了个方向,一步迈出,只觉心悸,脑海中红色葫芦颤了一颤。 他收了回来,又换了一个方向。 哪一个方向,没有引起陆压传承的颤动,便代表那一个方向,是正确的生路,没有死亡的威胁。 这是苏庭极大的优势。 也是他真正踏足这巨人山中的底气。 三一零章 神物现世! 黎山! 巨人化石之前! 人有九窍,这座巨人,亦有九窍。 单是头颅这里,便有眼耳口鼻七窍所在。 前来黎山搜寻机缘的诸多修行人,多已聚集在此,围绕着这座宛如人形的大山,各有盘算,隐约也互相牵制。 有人谨慎,正在思索考虑,是否当真踏足其中,毕竟这座山果真古怪,前方危险与否,着实难辨。 而有些人则较为冲动,或者说“富贵险中求”的心态,更重一些,却无顾忌,先入其中。 有人走在了前头,自然也就有人不甘于后,生怕被人捷足先登,于是有些正在观望的修行人,也都进入了其中。 在此期间,却也并不是那般和气,隐约气氛紧绷。 过了不久,围在周边的修行人,多已踏足其中,除却一些谨慎到了极点的,以及一些道行着实有些低微的,才不敢进去。 谁都知道,神光从此处迸发,机缘便在其中。 谁也都知晓,走在前头的人,极可能捷足先登,获取宝物。 但是并不是谁都愿意去冒险。 —— “这些条路,哪一条才是直通那神光所在?” 踏足这巨人山中的多位修行人,终于遇上了他们的阻碍。 这里十分古怪,也十分压抑,阴神难以出体,更难以探查。 这些条路,谁也不知,哪里才是直通那机缘所在的。 过了片刻,终于还是有人迈步而行。 眼前多条道路,都有人踏足其中。 各行其道,谁也不知,哪一条才是真正的道路。 甚至,哪一条才是生路,哪一条又是死路,谁都不知。 但也有一些,道行高深的,或是心思深沉,甚至是阵法造诣高深的,还是观望了一番,才走入了自身属意的那一条道路。 “按人身之变化,那条道路,直通胃部……这座山酷似人身,那里终究是消化食物的地方,只怕真有什么危险。” 这是一位六重天巅峰的上人,阵法造诣深厚,一眼便看出许多端倪,心中也有些许想法……他看不出这阵法的诸般变化,但隐约知道,有些道路,是饱含危险的。 —— “这边不能走……” 苏庭把脚收了回来,嘿嘿一笑。 人身五脏六腑,肚肠经脉,错综复杂,而且这巨人还与常人,终究是有许多异处的。 苏庭行走至此,已然走过了许多分岔的道路。 但眼前仍然有三条岔路。 他借助脑海之中的葫芦反应,走入了中间的道路。 没走多远,这条经脉,仍有分岔。 只是,苏庭已经习惯,倒也没有什么,仍是借助葫芦的反应,寻到最为安全的一条道路。 走着走着,苏庭似是想起什么,忽然笑了两声。 小精灵错愕道:“你没事又笑什么?” 苏庭笑着说道:“先前神光绽放,势必引来了黎山的诸多修行人,我想众人都认为神光在这山中,可是进入了这山中,他们可没有我苏某人的本事,在这里头岂非是要抓瞎?” 小精灵闻言,点头道:“这倒也是,别说走了岔路,兴许会走到十分危险的地段,就算是没有遭遇什么危险……单是这里头的千折百转,就能把人绕晕了,进来之后,或许迷路了,走不出去的,只怕也有。” 苏庭哈哈大笑,说道:“如果谨记人身的构造,能够认定自己所在的方位,倒不至于困死里头,但就怕走着走着,斗着斗着,结果认不清自己在哪个部位,那可就得哭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山中的古怪要表面上更为惊人,真要强行打破岩壁,十有八九要把自己活埋在这里。” 声音才落,忽然便听轰地一声! 那大概是在心脏的部位! 有闷响传来,在这里头,徐徐传荡,稍微有些颤栗。 “果然有人打算动强了。”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这厮大概有五重天的本事,试图撼动这山中的地势,但结果把自己给整死了……” 说完之后,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岩壁,眉宇微挑,道:“这座山如此古怪,若说是天然生成的,未免太过于玄奇,便是我已修行,也觉匪夷所思。” 小精灵问道:“你的意思是?” 苏庭沉吟道:“要么是有大神通者,雕琢这座山人,造诣极高,阵法玄妙。要么,这座山本就是一位大神通者,石化而成。” 小精灵目光微凝,道:“你真这么觉得?” 苏庭点头道:“直觉。” —— 山人体内。 丹田所在。 嘭地一声! 白敬悬蓦然破开一层壁障,跌了进来。 堂堂六重天巅峰的上人,踉跄狼狈,跌到在地,但他面上却露出了狂喜之色,抬头看去,只见一团金光,悬浮在空中,光彩绽放,万分璀璨。 “至宝……” 白敬悬呼吸凝滞。 他只觉阴神触及这团金光,几乎都要凝成实质,从而石化。 他可以断定,这是有生以来所见的宝物之中,最为不凡的一尊宝物。 他握紧双拳,口干舌燥。 “这等宝贝,如此不凡。” “放在平常时期,倘如此宝现世,只怕我白氏的家主,都未必有资格抢夺得到这尊宝贝。” “若非机缘巧合,这样的宝贝,又如何能入我的手中?” 在这一瞬间,白敬悬颇有一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味道。 但他这猴子,得了这尊宝物,便足以降龙伏虎! 他哈哈大笑,没再犹豫,运起法力,顿时站起身来,纵身扑了上去。 他伸手一捞,将半空之中的这团金光,捞在手中。 他运起法力,灌注其中,并定睛看去。 只见手中之物,颇为沉重,约有拳头大小,色泽黑沉,然而却绽放着璀璨金光,耀人眼目。 “好好好……” 白敬悬哈哈大笑,心中流转万千讯息。 此宝运用之法,顿时了然于胸。 他伸手将这宝物,拍在胸膛之上。 轰地一声! 金光绽放,将他笼罩其中。 而神物本体,顿时扩散开来,沿着白敬悬的神躯,不断延伸。 于顷刻之间,白敬悬身上,便仿佛笼罩了一层铠甲! 他眼神如火,气势如虹! 身具滚滚神光,怀有无穷神力! 三一一章 巨人丹田处 “倒是有趣了。” 黑袍青年背负双手,眸光之中,有光芒闪烁,熠熠生辉,仿佛勘透了一切虚妄,看见了那巨人山中的一切变化。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白氏的寻龙盘,果然是非同凡响,让这位白长老,成了第一个寻得此宝的人物。” 实际上,若无变化,白敬悬凭借祖传的宝物,寻得了这桩黎山的至宝,悄无声息,便可退出黎山,得宝而去。 可偏偏来了个苏庭,盯上了这白敬悬。 更因为苏庭,让他只好使那宝物再度神光绽放,引动诸多修行人,迫使苏庭踏足那巨人山中。 如今白敬悬虽然得了宝物,但能否把宝物带走,还须得看他的本事。 黑袍青年目光看向北方,又收了回来。 如今各方阳神真人,齐聚北方而去。 所以如今黎山之中的至宝,却没能招来各方阳神真人,至多便只是六重天巅峰的人物。 而在其中,白敬悬六重天巅峰,站到了最高的一列。 尽管与白敬悬道行相仿的,还有六位之多,但如今白敬悬得了这宝物,本领大增,却远胜于那六位上人。 只是,远胜于六位上人,却不见得能力压全场。 “黎山之中,数百修行人,齐聚当中,其中还有二十七位,怀有六重天的境界,有六位在此境界之巅峰。” 黑袍青年微笑道:“白敬悬能否得到宝物,还得看他有没有本事,抵挡得住这数百修行人。” 白敬悬先得宝物,本领大增,却也成了众矢之的。 只不过,白敬悬能不能在这个局面中得宝而去,却有许多的变化。 这除了看白敬悬的本事是否强悍,还得看这数百修行人能否齐心起来。 除此之外,倘如这些修行人中,出现了能够统御众人,联合围攻的智囊一类,那么白敬悬就算是阳神真人,只怕也是力有未逮。 “黎山的机缘,也不是这么好取的。” 黑袍青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是看向了苏庭的方向,笑意愈发有趣,低声道:“但你这小子,四重天的本领,仗着那至今没有施展过的宝贝,当真可以胜得过这白敬悬么?” —— 巨人山中。 丹田之处。 轰地一声! 苏庭终于踏足此处! “以我苏某人的聪明才智,经过深思熟虑,可以得知,这丹田之中,必然蕴藏宝物。就算不是先前那绽放神光的源头,定然也会有不少益处,所以我们先来此处。” 苏庭从地上爬了起来,四处查看,纳闷道:“奇怪……怎么没有?” 小精灵四处看了看,说道:“这里好像是空的?不是被人捷足先登了罢?” 苏庭皱眉说道:“不至于啊,从来时的迹象上看,白氏上人应该是最先进入这里的,而咱们紧随其后……你也知道,以我趋吉避凶的本事,一路而来,畅通无阻,应该很快的才是。” 他一路来,凭借脑海中葫芦的反应,可以趋吉避凶,所以畅通无阻。 至于其他人,可没有这种本事,要在这其中行走,不是易事。 尽管白氏上人走在前头,但苏庭也觉得对方应该不会比自己走得更快。 “不对……” 苏庭沉吟道:“白氏上人,事先曾经拿人探路,他可能在之前就先探明了道路,后来重新准备过,才再度进来的。” 如此想来,此处的宝贝,果然是被白氏上人捷足先登了。 小精灵闻言,有些失望,又恼怒道:“都怪你胆小。” 苏庭摊了摊手,道:“不就是个宝贝嘛,先寄在他身上,待会儿还是咱们的。不过当务之急,咱们是先要把这里搜刮一遍,看看有什么疏漏的没有……白氏上人如果只是得了一桩宝贝就跑了,后边可能还有什么。” 小精灵闻言,眼前一亮,又指向小白蛇。 那小白蛇,本就是双眼红润,如今听闻可能有遗漏的宝贝,顿时眼睛如充血一般,宛如血玉……它自从跟了苏庭,又被小精灵一番教导,如今算是真正继承了两位主人的优良传统。 “搜!” “我就不信了!” “刮地三尺,给我搜一搜!” 一番忙碌之后。 一无所获! “艹!” 苏庭恼怒道:“那个混账,居然真的全给扫了?” 小精灵和小白蛇儿,满是失望,浑身无力。 这整座地室,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岩壁之上,些许文字……但那些文字,却都看不真切,且多数已经被岁月腐蚀。 隐约只能看见“广元”、“天尊”、“地龙”等等字眼。 但光凭这些字眼,哪怕是苏庭,都猜测不出其中的意思。 只不过可以断定的是,这里的宝物,可能要比苏庭原来所想的,更为不凡。 “去找白氏上人,直接干掉他!” 苏庭站起身来,搓了搓手,道:“那宝贝归咱们了!” 声音才落,忽然轰地一声! 四周岩壁,颤动不已! 墙上那些文字,便又震落了许多。 “……”苏庭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的话,又在这山中,引起了雷响。 “又是谁撼动这座山了?”小精灵惊讶道。 “不对,不是有人撼动这座山,是有人在斗法,而且就在不远处……”苏庭讶然道:“这气势十分强盛,而且还没有引起这山中的变化,着实古怪。” 就在这时,那边又是轰然震荡! 滚滚声中,只听有一道声音,猖狂大笑。 “杜尘空!” “白某人终于寻到你了!” “你我过往结怨也便罢了,如今在黎山,你又处处与我牵制,先前你我道行相仿,白某人奈何不了你,如今白某得天独厚,机缘加身,若不杀你,何以祭我此宝?” “杀!” 滚滚声音,遍布杀机,又有许多畅快之意。 —— “过于放肆了。” 黑袍青年略微摇头。 以白敬悬的本事,得了这宝物,确实可以凌驾于众生之上,但如此桀骜放肆,引动众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白敬悬如今得了宝物,转身便走,离开此山,山中修行人,谁也阻拦不了。 可白敬悬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 而在丹田部位。 苏庭和小精灵对视一眼。 左上方的方向! 距此不远! 苏庭欢喜道:“哈哈哈,我的宝贝就在那儿!” 三一二章 神威浩荡!力压全场! “哈哈哈,杜尘空,今日你必死无疑!” 白敬悬放声大笑,畅快至极。 而在他对面,一位花甲老者,面色凝重,步步后退,体内血气翻涌,而嘴角已然溢出血丝。 “白敬悬……” 这老者咬牙切齿,道:“运道二字,亦是命也,我命运不如你,但你也莫要猖狂!” 他修行多年,尽管道行与白敬悬相并,但岁数比白敬悬还要翻了一倍,许多方面则还要比白敬悬,显得更为老辣。 尽管白敬悬出身白氏,所学所识,功法道术,俱都极为不凡,但他也师从一位阳神真人,传承完整,加上这身阵法造诣,故而不比白敬悬逊色。 甚至于在许多方面,他要稍微压过白敬悬一线。 两人的仇怨,已有多年,而这次在黎山,冲突愈发剧烈。 可谁也没有想到,白敬悬竟是当真寻得了这尊宝贝,且借此而本领大增,隐隐有了阳神真人的威势。 轰地一声! 白敬悬浑身铁甲,色泽漆黑,然而绽放璀璨金光,宛如天神下界,神威凛凛,他一举一动,俱都充斥着无匹的巨力。 这老者便是仗着他高深的阵法造诣,接着这巨人山里头无比特殊的地势,布下了极为不凡的阵法,可却也节节败退,眼见已是不支。 “杜尘空,若不是这山中地势古怪,让你阵法变得厉害,我只需一拳,便可将你轰杀!” 白敬悬冷笑出声,却没有真正恼怒,而是颇有几分猫戏耗子的趣味。 杜尘空脸色阴沉,喝道:“在这山中,凭借阵法,我本该是此次黎山修行人中,最具优势之人……若不是你命运太好,先得此宝,老夫必定先要镇杀于你!” 嘭地一声! 白敬悬又是一掌拍下! 周边颤动不已,阵法陡然溃散。 杜尘空蓦地吐出一口鲜血,神色黯然……原本进入这山中,发现此地十分不凡,对他阵法有着极大的优势,心中大喜,未想白敬悬这死敌所获的优势,远不是他可以比拟的! “你受死罢!” 白敬悬蓦然一拳,轰打下来! 轰隆震响,土地陷下许多,宛如一个坑洞。 而陷坑之内,不见杜尘空身影,只见一滩血迹。 这位六重天巅峰的上人,赫然是被他全力一拳,打成了齑粉,连骨肉都没能存留。 “哈哈哈……” 白敬悬大笑道:“你与我,本就是黎山之中,本领最高的几人之一,如今你得阵法优势,在我手下,仍是不堪一击!放眼黎山,数百修行人,哪怕齐聚于此,白某人也不畏惧!” 他看向那道路尽头,喝道:“人来!” —— 滚滚声响! 璀璨神光! 这里的动静,传遍了八方! 位于巨人山中的诸位修行人,纷纷赶往此处,寻求这桩机缘。 有些人离得远,赶来不及。 有些人离得近,甚至只隔了一面岩壁,但却轰打不开,只能沿着这山中的通道,蜿蜒而行,反而绕了远路。 但在周边的修行人,却也仍然不少。 加上白敬悬这一声厉喝,倒是让许多试图坐视的修行人,难以坐得住了。 “就凭你们,也妄想染指机缘?” 白敬悬负手而立,俯视众生。 在他眼前,有近百位修行中人,其中过半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且不乏五重天之辈,还有数位六重天的道行。 而且,这些人当中,甚至也还有许多,乃是同门结伴而来,或是师徒,或是师兄弟,有些还通晓剑阵合击之术。 但白敬悬并不放在眼里,眸光冷冽,便要就此出手,抹杀众人。 然而当他一掌按出之时。 却有数人齐至,联手将他拦截了下来! 白敬悬一掌受到阻拦,却没有恼怒,而是饶有兴趣,打量众人,道:“黎山之中,六重天之人好像有二十来人,此处便有十八个,而你们五个,都在六重天的巅峰,好像是除了杜尘空之外,黎山当中六重天巅峰的顶尖人物,都聚集在此了。” 他微微一笑,双拳紧握,浑身神光璀璨,无比剧烈,道:“正要拿你们来试白某如今的本领!” 他目光一凝,宛如实质,几乎如火炬一般,迸射出来。 “这……” 众人见状,无不惊退。 哪怕那数位六重天巅峰的人物,也俱都感到心悸。 白敬悬的本事,本与他们相差无几。 但如今白敬悬身上有一套盔甲,神光耀眼,气态凶悍,竟是隐隐把他们都压了下去。 “此宝不凡,若能夺来,真是不可想象。” 众人无不是这般念头。 但此时不是展露夺宝之念的时候。 当下有一人喝道:“白敬悬,你一时得宝,骤得神力,蒙蔽了心境,过于得意忘形,竟是想要诛杀我等众人,简直猖狂至极!” 另外有一老者,随之大声喝道:“白敬悬,你却有本事,怕是有匹敌阳神真人的法力,但我等众人联手,你未必能胜!” 先前那道士振声道:“诸位莫要畏惧,联手合围,白敬悬必定无路可逃,但若是畏惧不前,不能同心,他必是尽杀我等,独吞这一身宝贝!” 另有一人,身负法剑,直指白敬悬,喝道:“白敬悬,你死之后,宝贝归属,我等各凭本事,但如今你要尽杀我等,便没那么简单了!” “哈哈哈……” 白敬悬微微摇头,笑道:“一群蝼蚁罢了!你们还当你们联手起来,我便是犯了众怒,成了众矢之的?但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他面色一变,双掌一按,顿时风云滚荡,隐约有虎啸之声,猛地扑了上去。 他竟是以一己之力,直面眼前近百位修行之人,神威凛凛,凶悍无匹! —— 而在通往此处的一条通道当中。 苏庭蓦地停了下来,微微皱眉,侧耳倾听。 小精灵也微微偏头,道:“那个白氏上人,好像叫做白敬悬?他听起来好凶,想要胡乱杀人?” 苏庭点了点头,摸着下巴,低声道:“他得了什么宝贝?原本他在黎山,也不算顶尖,好歹还有跟他并肩的人物,如今就算得了宝贝,可以凌驾众人之上,胜过那些老对手,但他也不至于远胜于众人联手罢?” “难道他自信到了,就连众人联手,也能直接轰杀?” “这山中孕育出来的宝贝,究竟是什么物事?怎么这么凶悍?” 苏庭沉吟思索,面色凝重。 三一三章 白敬悬的野心! 轰隆隆震响,此起彼伏。 整座山都在颤动,尘埃四起,碎石跌落。 这是上百位修行人的争斗,其中多为上人。 这等级数的斗法,足以崩山裂地,就算是一座山岳,也都要为之崩碎。 可偏偏在这“巨人山”中,如此剧烈的斗法,却也只是引起山脉动荡,而没有让这座山为之崩灭。 甚至连岩壁都没有塌陷破碎! 这座山极为古怪! 正是因为古怪,才有这许多机缘! “哈哈哈,你们就只有这么些本事么?” 白敬悬哈哈大笑,目光森然,杀机凛冽。 凭借一己之力,抵御这上百修行人的围攻,他竟是毫发无伤。 反而是那上百修行人,节节败退,中间被他足足打杀了将近二十位修行人,尸体留在了半道上。 而退到了这里,较为宽阔,人数的优势,稍微展开,竟然又把白敬悬抵御住了。 但也仅仅是抵御住宛如天神一般的白敬悬,而没有能够压制住他。 “这白敬悬所获的宝物,怎么如此厉害?” “本以为我等众人联手,必能压过他,将之诛杀,再商宝物归属,但如今看来,似乎真要被他一人压死?” “再这般下去,岂非真要被他所杀?” “倒也不一定,他催动这件宝贝,必然有所限制,或许再过片刻,他便耗尽了法力。” “你看他神威浩荡,像是耗尽法力的模样么?” “这……” “必须要寻方法诛杀于他!不然我们反而被他耗死……而且,你仔细看看,咱们身后这些位道友,站在角落边缘,已经有了退去的迹象。” “我们没有合击之术,倘如有剑阵之流,联手起来,必能攻破白敬悬……但是我们当中,似乎没有人懂得这类法门。” “就算是有,那也是要传给自家的心腹去修行,怎么可能传给外人?并且,就算是传了,一时半会儿之间,怎么可能修成?” “只怪还是不能齐心!” —— 巨人山外。 黑袍青年背负双手,目光如火,看透了一切,不禁是微微摇头。 他看见了白敬悬凭借这件宝贝,神威滚滚,大杀四方。 他也看见了那许多位修行人,节节败退,不堪一击。 他微微摇头,略感失望。 “多是散学修士,少数才是宗派家族出来的修行人……且其中也没有什么如守正道门之类的浩大宗派,眼界终究是有限。” 黑袍青年低声道:“按道理说,只要可以统御得住,白敬悬就算本领再翻一番,也要落败……可惜这群人,各怀心思,当真是一盘散沙。” 他已经看见了,那角落边缘处的几位修行人,趁势退走,就此而逃。 前面的人心生畏惧,但逃也逃不得。 后面的人,当有了其他人逃走的迹象,便也隐隐有了溃散的意味。 虽说现在已经算是落败,但一旦溃散,便如摧枯拉朽,连抵挡都抵挡不住了。 “如此看来,倒也不是白敬悬过于猖狂凶厉,得意忘形,而是这些人,着实是不堪造就。” 黑袍青年满是失望,但却看向苏庭的所在。 苏庭如今的所在,还在距离那斗法之地稍远一些的地方。 —— “这么凶悍?” 苏庭倒吸了口气。 这里的斗法,痕迹残留了下来。 尽管因为巨人山的古怪,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害,但是残存的诸般痕迹,法力气息,却是十分明显。 除此之外,他一路走来,见到了许多具尸首,残缺不全,死状凄惨。 “白敬悬凭借一人之力,抵挡近百位修行人,其中不乏堪比蛊道宗主的人物?” 苏庭脚步不由得放缓了一些,神色异样,时时倒吸口气,仿佛牙疼一般。 就连小精灵,看见了这里的惨状,也是十分心惊胆颤,低声道:“他怎么变得这么厉害?咱们这还要去找他来杀么?万一成了送菜上门该怎么办?” 苏庭停下脚步,看向小精灵,皱眉道:“怎么?你怕了?” 小精灵强自镇定,咬牙道:“谁怕了?” 苏庭嘿然一笑,道:“你就是怕了,我看出来了!怕了也不要紧,我可以照顾一下你的感受,咱们沿着原路返回,等前面斗法平歇,咱们再走,倒也不迟……” 小精灵正想应一声好,忽然觉得古怪,瞧了苏庭一眼,忽地冷笑道:“怎么像是你打退堂鼓了?” 苏庭哼了一声,道:“苏某人怎么可能打退堂鼓?就算他白敬悬得了宝贝,一举踏破阳神境界,成就真人法力,我也分毫不惧,照样斩他头颅!” 说完之后,他略有遗憾,道:“只不过场面打得太乱,又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着实不好寻找。” 小精灵一言不发,指向了前方,道:“我记得你教过小白蛇,人身的要害部位,以后跟人斗法,朝着要害下手,怎么死得惨怎么来……我记得前面那个位置,应该是‘中庭穴’所在,他们应该就在那儿!” 苏庭摸了摸下巴,说道:“我这就去斩他?但你真的不怕么?” —— 中庭所在! 庭为阶前空地! 如若这座山,乃是一尊撑天的巨人,那么这个位置,便是中庭穴的所在! 这里较为空旷,众人铺开,不再挤压,优势得以展现,但仍然斗不过白敬悬。 “白敬悬!” 先前那老者咬着牙,低声道:“你命好运好,得此至宝,是你的机缘造化……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你确有本事,保住这件宝贝,哪怕众人联手,仍然夺不走你,这便是你夺不走的造化。” 他看向白敬悬,眼神之中,已有了些许示弱。, 而其他修行人,也有着同样的示意。 但白敬悬冷冷一笑,道:“我得此宝物,还用得着你们承认?” 他伸手一挥,气势万千,喝道:“我杀尽你们,宝物依然是我的,也不费什么气力……而你们身上的宝物,也仍然是我的!” 众人面色剧变,人人为之心悸。 这一句话,道出了此时白敬悬的想法! 他并不是当真被神力所蒙蔽了意识,变得狂妄自大,而是神力让他心中的贪欲,彻底释放了开来,助长了他的野心! 他要的是众人的性命,以及众人的宝物! “今日你们谁也活不了!” 三一四章 白虎衔剑!板砖得手! “白敬悬!” “你未免太过分了!” “你不要以为你吃定了我们?” “黎山数百位修行人,如今这里未足百人而已,此处动静浩大,必然引来了其他人,倒是人力相合,你本领再高,也要遭难!” “白敬悬,你要杀我们,也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耗费不小的精力,如今你得了这等惊人的宝物,又何苦如此?” —— 众人声声厉喝,有些劝说,有些威胁,也有一些示弱,更有一些求饶。 但白敬悬仍是脸色冷冽,笑道:“就凭你们?你们这一盘散沙,当真以为自己有多高的本领么?本座若不是试验这件宝贝,你们如何抵御得住?” 他看向众人,嗤笑道:“更何况,你们当真伤得了我么?” 众人这才领悟他话中意思,仔细看去,无不心惊,纷纷骇然,少数人心性不坚,竟是颓然丧气。 这件宝物,形如盔甲,助长神力。 白敬悬神力骤长,力压众人,但争斗至今,众人都伤不了他,真正的原因,是这件宝物,是属于护身至宝! 而护身的效用,只怕比助长神力的效用,更高许多! 就连聚齐黎山众人前来,联手合围,能否伤及白敬悬,也是两说。 “先前本座不过是想试验身上这宝贝的诸般本事,如今试验过了……” 白敬悬顿时抽出一柄剑来,喝道:“你们都来接我一剑,尽往黄泉去罢!” 言语落下,他双足一踏,狂风骤起,隐约泛起金光。 云从龙,风从虎。 这狂风之中,隐约有呼啸声之声。 但见白敬悬剑气迸发,触及狂风,忽地化作一尊猛虎,扑了出来! 而这一尊猛虎,白中泛金,气态凶厉,口中衔着一剑! 这竟然是白氏历代所传的仙术,白虎衔剑之术! 白氏剑法,凶厉无匹。 —— “仙术?” “白虎衔剑?” “这白敬悬看来在白家地位不浅,竟也得授仙术?” 黑袍青年眉宇一挑,眼中竟满是惊讶。 他对于这黎山诸事,仿佛都在心中,尽在预料之内。 但这仙术,显然在他之前的估算之外。 —— 漓江之中。 江河底下。 漩涡已经平息,暗潮已经消去。 而底下仍然有一尊庞然大物,沉在当中。 忽地,一双硕大的眼眸,蓦然亮起,光芒幽深,闪烁不定。 那虎啸剑吟之声,传至漓江,已经微不可闻。 但妖仙本领,非同寻常,它仍是听得此声,眸光渐渐变化,仿佛忆起往昔。 遥想昔年,它也曾见过白氏族人,它也远远感受过白氏的仙术,只是不曾直面过这一剑,恍惚想来,也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但它忆得更清晰的,还是那一头将蛟珠凝成剑丸的蛟龙。 时过境迁,什么也都不同了。 它眼中有些神采,但过了片刻,终究是消去了。 —— 此时此刻,巨人山外。 这里的修行人,多数道行较低,颇有自知之明,没有进去争夺机缘……当然,某些本领低微,试图浑水摸鱼,自觉得天独厚,气运加身的,也有不少。 但这里也有些道行稍高些的,为人谨慎,又十分惜命,不愿冒险,故而也就没有入内,但也没有离开,终究还是抱了一丝想法。 而在此等候期间,内中神光璀璨,又有诸般斗法的动静,隐隐传来。 “里边怎么了?” “斗法似乎十分剧烈?” “只怕真有至宝,已是引动了血雨腥风。” 正当众人这般念着,却忽然听得一声虎啸,震慑八方。 虎啸之中,又添剑吟,昂然而出,声音清朗。 纵然是在山外,但这道声音,却也仍然听得十分清晰。 “这是……仙术?” “虎啸剑吟?莫不是白氏的白虎衔剑之术?” “只怕是他!” “此术施展,煌煌之威,他这身道行,莫非已是阳神高人?” —— 巨人山中,中庭穴所在! 滚滚声音犹在,仍然回荡未消! 眼前修行人俱都十分狼狈。 有人勉强站立,但摇摇欲坠。 有人倒在地上,勉强起身。 有人则一倒而不起。 至于众人中间,前头那几位,俱都尸分两半,内脏肚肠流了一地,而后方几位,也都尸首残缺,哪怕只是被断去臂膀,但剑气渗透,也都为之毙命。 众人联手起来,竟然无法抵御白敬悬一人! 余下的人,尽都脸色惨白,露出绝望神色。 “可惜了……” 白敬悬却颇不满意,吐出口气,道:“此宝非同寻常,可惜只是护身之物,助长神力的效用稍弱一些,否则凭我白家剑术,你等必然尽数死绝!” 他脸色也稍微苍白了些,毕竟消耗甚重,就算法力有着神宝支撑,但精神损耗极重,已有几分昏沉……可比起众人,终究是好得太多。 他吐出口气,道:“也罢,再费力些,送你们上路。” 他抬起剑来,杀机凛冽。 他已无力再出一记仙术,但寻常的剑术,诛杀这些被打得七零八落,个个带伤的修行人,却不成问题。 “白敬悬……” 那老道咬牙切齿。 然而又有人蓦地求饶,道:“白真人,我愿交出所有宝物,只盼白真人饶我一命……” 有一人带头,又有人开始求饶。 “白真人,了断我等性命,对你并无益处,你取了宝物,我等不敢再触怒神威。” “白真人饶命……” 有人求饶,也有人宁死不屈,咬牙切齿,拼死出手。 但也有人心生犹疑,不愿求饶,不愿失了脸面,不愿失了修道路上的一股心气,但却更不愿失了性命。 而又有些人,正估算白敬悬还有多少本事,是否虚张声势。 各种人,各种念头,各种想法,十分复杂。 白敬悬却只是冷笑道:“我杀你们,并不费力,宝物仍然入我手中,若留下你们,一来坏我白氏名声,二来也算结仇。虽然谈不上放虎归山,但放了你们这些对我心生怨恨之人,我也不愿。” 他声音才落,先前求饶的人,有些面色微变,咬牙起来,显然是要拼死争斗。 也有些人,仍然不敢反抗,哀求出声。 “白真人饶我等性命,即是再生父母,如何胆敢心怀怨愤?” “我等不敢有任何不满,还请白真人网开一面。” 尽管众人声声都是白真人,听得十分畅快,但白敬悬还是笑着说道:“不要多说了。” 他脸色骤然变得狰狞,喝道:“你们……都去死罢!” 他蓦然举剑,剑气四溢,便要劈落下来! 众人面色剧变,人人心惊胆颤。 然而这个时候,倏忽一声风响! 便见白敬悬身后,虚空蓦地扭曲,忽地现出一个少年来,手执一块砖头,狠狠砸落。 嘭! 白敬悬只觉脑后生寒。 接着便是一股剧痛。 他禁不住往前跌去,扑倒在地。 三一五章 请宝贝现身! 前一刻,白敬悬神威凛凛,浩荡无敌,宛如天神下界,他杀机强盛,手执一剑,正要杀尽众人。 下一刻,便见有个少年忽然现身,狠狠一记板砖,轰然拍下。 这一砖势大力沉,足能将一截山头都打碎下来,其气态之沉凝,连空气都为之扭曲。 只见神威无敌的白敬悬,后脑忽然挨了一记,往前扑倒,扑到了地上,气态全消。 在这瞬息之间,满场寂静。 独有板砖与脑壳碰撞的声音,犹自回荡,声音环绕,不绝于耳。 —— 众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更是觉得极为荒谬。 然而那个少年,却没有停住,只见他满面狰狞,咬牙切齿,仿佛跟白敬悬有着深仇大恨,又是一记板砖,狠狠拍了下去! 轰然一声! 白敬悬脑袋几乎都陷入了土地之中! 须知,这巨人山中,土地岩壁极为沉凝,难以损坏! 但白敬悬竟是被拍入土地之下! 足见这一记板砖,是何等势大力沉! 众人见状,不禁大喜。 然而这少年则是倒吸口气,目光一缩。 蓦地一阵金光闪烁,气态滚滚,反震开来。 少年如遭重击,蓦然飞退,背部砸在了岩壁上,面露骇色……若非这岩壁过于坚硬,兴许他便撞碎了岩壁。 “你也来送死了?” 金光璀璨之间,白敬悬把头从地上抬了起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众人愈发吃惊,蓦然惊觉一事。 板砖拍着白敬悬的头颅,将之拍入了坚如精铁的土地下,但却仍然没有把白敬悬头颅拍碎。 按道理说,这等沉厚的重击,就算是六重天的高人,也难以承受得住。 可偏偏白敬悬受住了两记重击,仍然神气不减,似乎毫发无伤。 场中诸多修行人,心中忽地有些沉重,变得失望,甚至绝望。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少年,接连攻打白敬悬,看似重创,实则白敬悬竟是未有损伤? “小子……你杀我白氏后人,本座原来就要去寻你的,你倒送上门来了。” 白敬悬摇了摇头,动了动脖颈,松了松筋骨,悠悠说道:“这上百修行人联手,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区区一个四重天的小辈,也想杀死我?只不过,你手上那个宝贝,倒着实不错,若非我这护身至宝,还当真被你得手了。” “护身至宝?” 苏庭眸光一凝。 众人也都不免叹息,觉得这个少年也难逃一死,纷纷摇头。 其中有位老道,似是心善,叹息道:“少年人,你出手相救,却是有心了,只是你道行太浅,虽有重宝,也不该现身的。” 他话音才落,大半人多有同感。 但眼前这少年,面对着神光璀璨的白敬悬,却是摸起了下巴,眼神迷离,喃喃自语,道:“我这宝贝,用以护身,居然会这么厉害?” “……” 众人俱是惊愕。 哪怕是白敬悬,也都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但下一刻,便有许多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敬悬的护身至宝,在这少年口中,竟然成了他的宝贝……也即是说,这个看似四重天,初步成就上人境的少年,竟是把白敬悬身上的这尊神宝,视为己有。 “好好好!” 白敬悬怒极而笑,道:“本座道行比你高了无数,如今得此神宝,神力加身,便是阳神真人来此,也不见得逊色于他!我倒要看看,你区区四重天的本事,如何斗得过堪比阳神真人的本事!” 他饱含杀机,一剑划出! 苏庭倏忽一转,如风飘动! 剑气迸射开来,落在岩壁上。 这岩壁顿时裂出一条缝隙来,触目惊心。 若放在外头,兴许便将一座山峰都切开来。 “你要找死,苏小爷陪你!” 苏庭沉声怒喝,摆出了架势,气态森然。 白敬悬往前一迈,举剑而来,喝道:“本座倒要看看,你这后辈小子,有多少本事,可以杀得了我!” 眼见两人便要碰撞! 在场修行人,无不为之屏息! 这关乎到他们的性命! 也关乎到黎山机缘的归属! 只是,一个初入上人境的少年,真能与堪比阳神的白敬悬争斗不成? 众人心中极为疑惑。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碰撞,决出生死之时。 就见那少年转身便走,如风一般,飘入了身后的通道之内,逃之夭夭。 众目睽睽之下。 生死决战之下。 这少年摆开架势,居然转身逃了? 场中十分寂静。 落针可闻。 白敬悬呆了一下,旋即震怒,喝道:“想要逃命,也得问过我手中法剑!” 他没有停顿,立时追了上去,甚至放弃了这百余修行人。 因为此时此刻,白敬悬对于这少年的杀机,远胜过场中众人。 然后场中静了下来。 那少年人,引开了白敬悬? 那么他们,岂不是得了逃命的机会? —— “小子!” 白敬悬沉声怒喝,声震八方,沿着通道,蓦然传荡开来。 他沿着通道,直追过去。 此处应当不是经脉,而是肚肠! 肚肠百绕,并非直通。 前方已到拐角! “你逃不掉的!” 白敬悬浑身金光,神威璀璨,他知道那少年逃命的速度极快,但他乃是白氏的上人,传承不凡,加上本领高出那少年许多个层次,速度便要比那少年,快了许多。 任由那少年逃得再快,也逃不过他白敬悬的手掌心。 他眸光冷冽,杀机十足,沿着肠道,追索过去。 正到拐角,他身子一转,却蓦然顿住。 只见拐角之后,那少年竟是没有逃命,而是停在远处,露出似笑非笑地意味。 “找死!” 白敬悬不知他的把戏,但也无须理会,再有什么计谋,也抵不过他白某人一剑,顿时便抬起剑来,往前斩去。 然而却见那少年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身前,松开双手,后退一步。 那赫然是个葫芦,色泽通红,似如木质,然而悬浮半空。 “请宝贝现身!” 苏庭躬身一礼。 只见葫芦一转,腾起一线白光,高约三丈许。 白线之上,有一灵物,有眉有眼,背生双翅,约七寸五分。 这是葫芦孕养神刀,今神刀通灵而化。 但见灵物目光垂落,定住白敬悬的泥丸宫。 白敬悬法剑停顿,浑身一震,眼神恍惚,神智失散。 苏庭拜道:“请宝贝转身!” 灵物得令,连转三周。 白敬悬生机顿消,不禁身子一软,屈膝跪地,头颅垂下,便从脖颈上脱落,坠落尘埃当中,血洒遍地。 三一六章 各怀心思 黎山之中。 黑袍青年正坐于石上,淡淡看着山中诸多修行人的争斗。 忽然之间,他面色微变,似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物事。 他蓦地站起,脸色阴晴不定,眸光闪烁。 “这是什么宝贝?” —— 漓江之下。 受人尊称为漓江龙王的妖仙,沉在水底,如在沉眠。 黎山诸事,对它而言,如在耳边,但它也未有理会,仅仅在白氏仙术出现之时,稍觉诧异,此后便沉寂无声,未有理会。 然而此时,它眼神顿时一缩。 漓江顿时浪潮汹涌,滚滚浩荡。 轰隆声响! 漓江龙王破水而出,目光森然,看向了那黎山方向。 良久,它眸光之中,光泽渐渐消去,方是沉落下去。 —— 巨人山内。 众人面面相觑。 终于还是有人反应过来,便要趁机逃命。 而又有些人,心有不甘,对于白敬悬杀机十足。 还有一批人,则想要赶上前去,助那少年一臂之力,哪怕送死,也要把那少年救下……因为这一批人,多是心性正直之辈,他们认为,那少年临危之时,不惧危险,保住了他们,如今更是用性命为引,引走了白敬悬,拯救众人于水火之中,着实是善心仁厚,堪称义薄云天。 那少年引走白敬悬,至今不过十个呼吸。 而场中已然逃了二十余人。 剩下的人,有些伤势太重,有些才刚反应过来,有些则是犹疑不定,有些则想要上前救人。 但就在这个时候,通道之间,忽然传来声音。 那是脚步声! 清晰而稳重! 场面之中,顿时静了下来。 就算是身受重伤,禁不住呻吟的,也都不由自主,为之屏息。 不过几个呼吸而已,那少年便被白敬悬追杀,顺手杀了? 但细想来,他们上百人,也敌不过白敬悬,何况一个初成上人境的少年? “可惜……年少有为,又宅心仁厚,却夭折于这般境地。” “拼了,拼死与他白敬悬一斗,他白敬悬仗着神宝,但也不是无穷无尽,必有极限所在。” “那少年已经死了,我们救不得他,不如也退了罢?” 无数念头,不过眨眼功夫,便在众人里头来回传遍。 但他们骇然发觉,即便此时再逃,以白敬悬的本事,追上他们,也不是难事。 而就在众人绝望之际,便见那脚步声已然临至。 通道那头,一人走了出来。 金光有神,璀璨湛然。 神宝的光辉? 果然是白敬悬? 顿时有人反应过来,沿着身后的通道,便迅速逃去。 然而手执神宝之人,迈出了两步,现身于众人之前。 这空旷地室之中,有着死一般的寂静。 来的不是白敬悬! 来的是先前那个少年! 而在少年手中,托着一个圆球,内中呈漆黑之色,外边则金光闪烁,显然是神宝的本体。 “你……” 当前的老道,六重天的道行,阴神造诣最高,最先反应过来,呐呐道:“你没有死?” 苏庭看着这老道,脸色稍黑,闷声道:“怎么说话的?我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死?您老人家这都白头到老了,不也还活着呢么?” 老道顿时一滞,居然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场中众人,方是真正反应过来。 “白敬悬追杀你去,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回来?” “你活着回来,白敬悬何在?” “他莫不是……” 说话这人忽然顿住,心中的猜测,太过于天方夜谭,却说不出口了。 而众人其实多有这种想法,只是也觉匪夷所思。 所有目光,都落在少年身上。 “看我干什么?” 苏庭嗤笑一声,露出不屑之色,道:“区区一个白敬悬,有什么好惊讶的?本少爷杀过的六重天上人,数都数不过来……” 小精灵探出头来,道:“你不懂得数儿?我来给你数嘛,就一个杜恒,然后……” 苏庭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伸手将她按入怀里,才看向了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诸多修行人。 这诸多修行人,纷纷倒吸口气。 尽管心有猜测,但此时听闻这少年承认,仍是难以置信。 白敬悬本有六重天巅峰,乃是白氏嫡传,身具完整传承,又得这一尊神宝,故而神威凛凛,浩荡无敌,力压上百修行人,甚至近乎屠灭众人。 而这样的人物,竟是被一个少年人,一个道行似是初成上人境的少年人,轻易诛杀? 从少年转身离去,到少年折返,不过十个呼吸。 也即是说,少年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诛灭了看似无敌天神一般的白敬悬? 莫非白敬悬当真是油尽灯枯? 所以白敬悬才弃了众人,去追这少年人? 看似追杀,实则白敬悬是要逃命? 众人心中,念头急转。 有人感慨,有人叹息,也有人……念头闪烁。 “白敬悬这凶徒,竟然当真被小友所杀?” 老道露出震惊之色,却也有着感叹之意,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当即躬身一礼,道:“老道修行多年,今日本该遭难,幸得小友相救,此番恩情,必定铭记于心。” 有老道领头,顿时有许多人纷纷施礼,连声道谢,多有诚心实意。 苏庭见状,颇是满意,可却也察觉了另外一些异样的心思。 不少人的目光,在道谢之余,不断瞟向他左手托着的这个神宝,眼神之中,色彩各异,有感到惊异的,有感到恐惧的,有感到羡慕的,也有满是贪婪的。 “看来诸位之中,诚心道谢的不少,但想要恩将仇报的,也是不少嘛。” 苏庭笑意吟吟,忽然开口,却仿佛揭开了一层遮羞布。 不少人面色为之一变。 场中气氛,顿时异常古怪。 当下便是沉寂得过分。 白敬悬极可能是油尽灯枯,才被这少年捡了便宜! 就算不是这样,可这少年杀了那神威浩荡的白敬悬,势必运用了什么不凡的手段,或是消耗极大,他是否已经无力再施展一次? 看这少年本身四重天的道行,得了白敬悬的宝物,却没有跟白敬悬一样,把宝物穿戴在身上,是否是因为他道行太低,不能施展? 再退一步讲,这少年不过四重天道行,哪怕得了神宝加身,必然也不会跟白敬悬一样,拥有堪敌阳神真人的神力! 如此,这宝物是否……还应该换个主人? 一时间,沉静无声。 三一七章 震慑全场! 场面之中。 沉寂到了极点。 苏庭却没有感受到什么压力,只是背负双手,俯视众人,笑吟吟道:“我从白敬悬手中救下了你们,而你们反过来,却还想杀我夺宝?” 这句话道出了不少人的心思。 这句话也如同撕开了许多人的面目。 这样的事情,谁都知晓其肮脏难堪,故而多是深藏心底,此时被彻底揭开来,不禁让人心思各异,极为复杂。 这里人数众多,故而,众人之中,虽然多是心有贪欲,但也害怕名声尽毁。 一时之间,身后却无人应答。 当然,其中也不乏正直之辈,未有杀人夺宝之心,听得苏庭道明了这些话来,顿时震怒。 例如当头的老道,便沉声喝道:“哪个狼心狗肺,竟敢恩将仇报?老夫虽然身受重伤,但要保住这位小友,也绝非难事,你们之中,谁自认能从老夫手中,活下性命的?” 这话一出,更是震慑八方。 忽然有人开口,道:“小友莫要误会,我等众人,皆受得小友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怎敢恩将仇报?” 他来到苏庭身前,躬身拜倒,道:“贫道绝无此念……” 声音才落,忽有剑气生成,顿时迸射出来,直指苏庭面门。 终于还是有人禁不住心中贪欲,借机出手了。 “哈哈哈!” 苏庭不惊不怒,反而发笑,将神宝往前一递。 剑气落入其中,顿时消散全无。 而那道人身如利剑,扑了上来。 轰! 迎面而至的,是一面铁墙! 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 “没见过你这么找死的!” 苏庭一记法印砸了过去,而那道人也刚好撞了上来,两相碰撞,凄惨无比。 这道人虽有五重天的道行,但经过与白敬悬的争斗,法力消耗极大,又被白虎衔剑之术所创,本领十不存一,怎抵御得住这一记法印? 只见那道人软软倒地,骨骼尽碎,不成人形。 “还有谁来?” 苏庭背负双手,微微笑道:“人说手下不死无名之辈,但苏某人可不挑食,想要领死的,大可上来,我也懒得理会死人叫什么名字……” 他一手托着神宝,一手托着法印,看向众人,笑意吟吟。 众人面面相觑。 先前那道人骤然出手。 倘如得手,兴许这神宝落在那道人身上,为之所用,也能如白敬悬一般,镇压众人。 但偏偏这道人却在眨眼之间,被这少年顺手的打成了肉酱。 一时之间,那些本有些许心思的,消了不少。 但也还有些,终究是贪心过甚,眼神闪烁不定。 他们认为,这少年诛杀白敬悬之后,兴许已经力竭,如今不过扮出样子,震慑众人。 他们也认为白敬悬油尽灯枯,才被捡了便宜。 他们也认为,这少年或许无法动用神宝。 他们给自己找了许多个理由,盘算自己有多少把握,夺得此宝。 当然,他们也都知道,或许这少年,还有着惊人的本事,诛杀白敬悬之后,仍然存留余力,可以诛灭他们。 但是,凡人尚且知晓富贵险中求,修道人面对这等至宝,又如何不能搏上一搏? 场中的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没有人来?” 苏庭嘿了一声,道:“都不敢上来,那我便走了?” —— 最终仍是无人出手。 至宝确实重要,但性命却也重要。 如果这是延寿至宝,增长功力之物,兴许不少前途暗淡,或者寿元将近的老辈修行人,要拼上一把。 但此宝未能增寿,尽管神威无穷,却也还能让众人把持得住。 “可惜了,不能大开杀戒。” 苏庭呵呵一笑,背负双手,俯视众人,气态昂然。 众皆沉寂,无人出声。 半晌,才有人低声道:“我等受道友救命之恩,绝不敢恩将仇报,适才那道人,丧心病狂,着实令人齿冷。” “我知道你没有恩将仇报之心。” 苏庭笑道:“先前你跟老道一起,想要帮我来着……只不过,你们没有,但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他神色一冷,眸光森然,扫视过去。 “白敬悬得此宝,有本事屠灭你们。” “我能屠灭身穿此宝的白敬悬,便也能屠灭你们。” “而现在,这神宝落于我手,我本领再增,白敬悬又算什么? “你们这些在白敬悬手下,跪地求饶的货色,也敢觊觎苏爷爷手中的宝贝?” “哪个不怕死的,哪个还认为苏某人虚张声势的,大可上来领死!” 一时之间,无人应声。 这让苏庭颇是无趣。 本要大开杀戒,未想这些人当中,有贼心没贼胆的,倒是一箩筐。 只是他心中更憋闷的是,从白敬悬手下救人,偏偏还有些恩将仇报的,着实让人气闷……而且,这些心怀歹意的家伙,绝不是善类,日后作恶,这就是苏某人的罪孽了。 “不敢上来,也便罢了,散了吧……” 苏庭挥了挥手,道:“各自散了,我不杀你们,但想要留下找死的,我也不反对。” 他这一发话,倒是不少人就此离去,但也有不甘离去,有人则是心思复杂。 在苏庭身前,还有个老道,背对着他。 在有一人对苏庭出手之时,这老道便开始拦在苏庭身前,背对着他,面对众人,有意保护苏庭。 对于先前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有人对苏庭出手,老道也颇有歉疚。 “老道士。” 苏庭笑道:“你是哪家的老道?道号为何?我倒欣赏你……” 老道士闻言,方是回过身来,道:“老道长临,明源道观外门长老。” 苏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点头,道:“你很不错,苏某记着你了,日后若是顺路,去你明源道观坐坐。” 老道士闻言,施礼道:“老道荣幸之至,倒不知小友高姓大名?” 苏庭哈哈笑道:“我名苏……” 他声音未落,忽然前方有人认出了他,顿时喊道:“大牛道人!你是大牛道人!当代盛会魁首的大牛道人!” 苏庭脸如黑炭,咬牙切齿。 老道士闻言,却是颇有几分感慨,却也有着几分恍然,道:“原来是大牛道人,老道早有耳闻,小友是大周当代的散学修士里,最为出色的人物,盛会之中位列魁首,果真是人杰出少年。” 说完之后,老道还感慨道:“亏我此前还在思索,年轻一辈中,如何有这等人物……甚至还猜测小友兴许是盛会上最可能夺得魁首的杜恒公子。” 他一番感慨,抬起头来,却见眼前的少年,脸比锅底还黑,紧紧握着手中的板砖。 不知怎地,老道心中忽然一凛。 “本座——苏庭!” 少年咬牙切齿,语气沉重,强调着道:“苏庭!” 三一八章 事后劫杀! 走出巨人山。 山外修行人,却也被他气态镇压, 苏庭背负双手,意气风发。 此番诛杀白敬悬,夺得神宝,力压众人,着实爽快。 并且,他还真正体验了这斩仙飞刀的本事!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为自己正名! 世人都认为他乃是大牛道人! 经过此次一战,名震天下,世人必然知晓,他名为苏庭,而非大牛道人! “经此一场,只怕再过不久,便要名震八方。” 苏庭叹息一声,道:“我不愿在人前施展斩仙飞刀,便是为了藏私,毕竟这是我的底牌,不能尽显于人前。未有想到,虽然众人没有直面我这至宝,但我诛杀白敬悬的战绩,仍是震慑全场……” 他微微摇头,有些失望,道:“我向来低调内敛,此次之后,声传八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怕是不能再享受这样任意游走人世的生活了。” 小白蛇儿点了点头,深有同感。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觉得这条小蛇儿还是见识太少,过于天真了些。 —— 离开巨人山不远。 苏庭忽地一顿,露出了些许古怪之色。 小精灵见他这个笑容,心知这家伙肚子里必然又开始冒出什么坏水来了。 “还是有些人,不大安分嘛。” 苏庭眸光闪烁,神色沉凝,倏忽将手中法印一抛! 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迎风涨大,打向了左侧! 轰然震响之下,岩石崩碎,树木断折。 一个人影踉跄而退,从乱象之中现身出来,捂着胸口,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其嘴角已是溢出了血迹。 “哦?” 苏庭认出来了,这人正是在巨人山中,被自己救下的几十位修行人之一,其道行甚至在六重天的境界。 这人被白敬悬所伤,且法力消耗大半,而苏庭骤然发难,猝不及防,竟是重伤。 这人貌若中年,喘息不定,看向苏庭,勉强扯出一缕笑意,道:“大牛道人如何这般凶厉?我不过恰好与你同路而行罢了……” 苏庭笑吟吟道:“当真如此?”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法印,又再度发起了光芒。 这中年人面色微变,喝道:“诸位还要看戏不成?” 这一声落下,周边顿时有几处地方,略生动静。 显然来的并不止一个。 这并没有出乎苏庭意料之外。 “嘿……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嘛。” 苏庭笑道:“照我看来,诸位来的,人数可不少,先前隐藏得好的,没有被你言语惊动的,倒也有好几个。我数数看哈,你们之中,十个有八个是熟脸,另外几个是压根不敢进巨人山里头的,想来是在外面听过我苏某人的名声,又听闻我道行仅四重天,却身怀神宝,故而赶上来,想要看看能不能拦路打劫的是吧?”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可偏偏苏庭最喜欢的就是直接掀开这群家伙的脸面,直接道出他们心中的心思。 看着这群家伙脸上跟黑炭似的,苏庭心中竟然十分开心。 小精灵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摸着小下巴儿,低声道:“苏庭说过,我辈中人,脸厚心黑,这群家伙心是够黑了,就是不够脸厚,被苏庭说出来了心思,居然还有些羞恼。” 苏庭这番话出来,着实让许多人挂不住脸。 实际上,来的人之中,大多是苏庭从白敬悬手下救下来的。 当时在巨人山中,他们没有对苏庭出手,一是确实忌惮于苏庭的本事,其二便是如明源道观长老等人隐约形成护卫之势,而第三,便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些人又爱惜名声,所以没有出手。 出了巨人山之后,难免心思活络。 毕竟苏庭才是四重天。 毕竟那是可以让白敬悬本领到堪比阳神法力的至宝。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普通人为了钱财可以冒死行事,这在是钱财如粪土的修行人眼中,便是俗不可耐……然而,至宝当前,可是比钱财对于凡人的诱惑,更重了无数。 他们也知道,苏庭能杀白敬悬,或许不是白敬悬油尽灯枯,或许杀了白敬悬之后,这少年还有余力。 可禁不住心中的念头。 真要坐视一个四重天的后辈,取走了这神宝,也真心无法接受……尤其是这大牛道人,在盛会之上,听说是刚破四重天的道行,侥幸才得了盛会魁首。 兴许这后辈在巨人山中,只是虚张声势,只是强撑表面,实则已经耗尽了本事。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们尾随而来,没有即刻动手,而是在观察这大牛道人的状况。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大牛道人居然如此凶悍,直接便动手了。 这般行举,如此霸道,只怕真是有恃无恐。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终于开始萌生退意。 也有人眼神闪烁,心思活络。 还有人躬身施礼,顾左右而言他,找了借口,只说是巧合。 “巧合?” 苏庭深吸口气,眸光森然,道:“饶过一次,没有第二次了,既然诸位来了,就不要走了!” 他眼神一冷,从怀中掏出一物,就地一抛。 轰隆隆! 这明珠落地,沾起泥石。 地上沟壑一眼望去,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而那明珠沾染泥石,方圆数丈,忽然迸开,跃出一尊通体白甲的天兵来! 这天兵凶悍无匹,当头寻着一个五重天的道人,便砸了过去,气势凶狂! 众人俱都为之心惊。 有见识较高之人,已惊呼出声! “撒豆成兵!” “这是正仙道的秘传!” “他如何会有正仙道的秘传之物?” 这撒豆成兵,出自于正仙道。 而正仙道则是道门两大源流之一,但凡以道门羽士自居者,近半数将正仙道拜为祖庭。 撒豆成兵之术,可算是威名显赫。 “正是撒豆成兵!” 苏庭哈哈一笑,把手中的金光铁球,往身上一拍,顿时化入自身,沿着体表,延伸开来。 眨眼的功夫,便见苏庭身上穿了一层铠甲,通体黑色,却绽放金光。 “你们这群家伙,要么胆小如鼠,要么道行低微,要么被白敬悬打得伤势沉重,且消耗极大……” 苏庭气势强盛,神威滚滚,道:“就凭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就算有三两个道行入了六重天的人物,也不过如此嘛!” 三一九章 杀尽来敌! 十多位修行人,尽是上人境。 他们不甘于一个后辈,在他们面前,大摇大摆带走神宝。 抱着这后辈或许已经油尽灯枯,不过虚有其表的心思,尾随而来。 哪怕夺不走这神宝,想来也可以在四重天的苏庭手中,就此安然退去。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如此凶悍无匹,面对近二十位上人,竟然主动出手,并且姿态霸道,挑明了众人心思。 就是有人想逃,也被他拦了回来。 这个四重天的后辈,居然当真是想要将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念头? 就算他有神宝,就算他底蕴再是沉厚,也未免太狂妄了! 莫说是个散学修士,就算是从正仙道出来的真传弟子,以这样的道行,只怕也只能想着自保。 谁能会像这厮一样疯狂? “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苏庭杀机十足,神宝加身,顿时神力滚滚。 他只觉自己的肉身,似乎都变得无比坚实。 而他的法力,虽然没有增多,但施展开来,经过盔甲,威能大增,近乎十倍。 而相等威力的法术,他只须耗费原来一成的法力,便可施展开来。 这便相当于增长了十倍法力! 这让苏庭有些恍然大悟,难怪巨人山中,白敬悬法力浑厚得仿佛无穷无尽,原来神宝除了护身之外,还有这等效用! 他命这天兵在前抵挡,自己则是借助“化虹之术”,身如疾风,手执砖头,寻找机会,得了空隙便一记法印拍过去。 神力加身,凶悍无匹。 这些人终究不是白敬悬。 挨了一记,基本便死透了。 苏庭甚至不必动用斩仙飞刀,便大杀四方,极为畅快。 —— 这些人若在全盛之时,苏庭或许不惧,但还不会有将他们尽数留下的念头。 可如今这些人法力消耗极巨,多有伤势在身,都是一群残血的货色,不拿这些战绩,简直于心不忍! 而那些人也被苏庭杀得胆寒,纷纷露出惧色,他们的贪欲早已被恐惧冲刷干净,冷静了无数。 “我不求神宝了,这就退去,你饶我一命吧……” 除却有人在告饶之外,也有人在威胁厉喝。 “苏庭,你不要以为自己得了神宝,便当真能如白敬悬一样,杀尽场中众人了!你与他的道行,终究是天差地别的,不要效仿于他,让自己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此罢手,我等退去,相安无事!” “我等虽然不是全盛之时,但也不是容易拿捏的,真要拼命,你不见得好过!” 类似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庭哈哈一笑,又是一记法印,轰然打去,空气也都打得扭曲。 那上人双手冒出光泽,拦住了这法印,正要招呼众人出手。 却见这精铁法印之上,倏忽雷霆骤起! 这上人面色剧变,法力溃散,身受雷击,顿时僵住! 而法印轰然打下,便将这具身躯,打成了肉酱。 又有一位上人殒命! “就凭你们?” 苏庭并指成剑,随手一划。 天雷剑指随心而动,顿时将一柄暗中潜来的法剑,打落在地。 而那位道人,却也闷哼一声,退了数步。 “今天你们必死无疑,有多少本领,全都使出来!” 苏庭往前一踏,大地都颤动了几分,威势凛然。 这一回,便连六重天的人物,都心生畏惧,蓦地腾空而起,架起云雾来。 可苏庭冷笑一声,将风珠一按。 天空坠下一股疾风,压住了上人的腾空之势。 旋即苏庭将法印往上一抛! 以他如今神力加身的本事,法印威能提升十倍。 那六重天上人硬接法印,竟也闷哼一声,虽未吐血,但却气息颓然,降了风云,重新落在地上。 而在此时看来,周边的修行人,竟已折损大半。 看似四重天的苏庭,借助神宝之后,威势之声,几乎比当时的白敬悬,也不遑多让! 而实际上,他手中的斩仙飞刀,还不曾动用。 “不拿这些家伙当磨刀石,我还不知道。” “磨刀之后才知锋锐。” “不磨不知道,一磨吓一跳。” “原来苏某人都这么厉害了。” 苏庭眸光闪烁,心中这般想道。 —— 巨人山外。 明源道观的长临老道,总觉几分古怪。 他阴神一转,念头动荡,忽然发觉,似乎缺少了许多位道友,不知踪向,顿时面色微变。 他连忙法力一转,招了几位名声正直的道友,朝着苏庭的方向而去。 “苏小友只怕有了麻烦。” “恐怕有些人贼心不死,想要半途截杀。” “苏小友虽然不凡,但毕竟道行有限,修行日浅,阅历浅薄了几分,咱们要快些过去,不然晚了,恩公出事,从此心生愧疚,修行也要受阻,悔之莫及。” —— 咻地一声! 最后一位上人,被苏庭一记天雷剑指了结了性命。 “全让你杀了?” 小精灵这时才冒出来,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场中遍地尸首,多是上人境界,道行其实都在苏庭之上。 但如今都死在了苏庭的手里。 苏庭长出口气,气如白雾,凝实不散。 他这时才收去神宝,凝成一个发着金光的铁球,托在手上。 而本身已恢复原来的面貌,体内法力也空虚了许多。 尽管通过神宝,相当于法力提升十倍,但诛杀了这些大敌,却也几乎消耗一空,极为疲累。 若没有神宝在身,要应付这些大敌,也着实不易。 “此宝不错,极为厉害。” 苏庭十分满意,正要跟小精灵夸赞这宝物,却不见了小精灵,忙是抬头看去。 只见前方一只青鸟,一条白蛇,在满地尸首上面,来回搜索,各种法器宝物全给搜了出来。 苏庭见状,倒吸口气。 这两个家伙,简直深得苏某人真传,假以时日,只怕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正要说话时,却听那边传来许多声音。 “速速住手!” “你等胆敢恩将仇报?” “谁敢对苏小友下手,老道拼了性命,也要与你们不死不休!” “贫道此剑锋锐,来此……” 这道声音,戛然而止。 来的数位修行人,纷纷停住。 而在前方,山林破败,树木断折,山石迸裂,土地焦黑,又有遍地尸首,触目惊心。 可在当中,一个少年,负手而立,笑意吟吟。 三二零章 黎山之神 这片山林,已如废墟。 遍地尸首,法术余威犹在。 只有那少年,站在原处,面露笑意。 “这……” 来者数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在来此之前,长临老道想过诸多场面。 例如大牛道人躺尸在地,宝物被人夺走,衣服也被人扒光。 再有如大牛道人被人扒光了衣服,吊在树上,还被几个喜好男色的给占了便宜。 大牛道人诸般凄惨死状,他都有所准备。 也想过乐观的一面,这大牛道人毕竟打杀了白敬悬,或许也抵挡住了这些修行人,或者僵持不下,或者落入下风却也未败,甚至还想过大牛道人风采不凡,大占上风。 但他却不曾想过,这大牛道人竟然在这短短片刻,便将那多位修行人,诛杀殆尽! “几位来此为何?” 苏庭一手托着神宝,一手提着法印,看着众人,面露笑意,道:“莫非也是尾随而来,想要讨些便宜的?” 长临老道面色微变,忙是施礼道:“是老道发觉有异,怀疑有人跟随小友,图谋不轨,才招了这些位老友,一同赶上前来,未想小友神威煌煌,竟是已经击毙这些忘恩负义之辈……倒是老道多此一举了。” 其他人也随着老道施礼,稍微解释了一番。 苏庭笑道:“你这老道,苏某自然看得出来,你没有多少贪念,但是其他人,苏某可不敢保证……当然,真要动手,身后就是下场。” 他看向众人,只见众人面色各异。 苏庭也知,在场当中,长临老道本身倒是没有多少贪欲,只是跟他一同前来的人当中,也不乏有少数两三个人,心中怀着异样的念头。 如若这位苏某人当真本事不济,之前仅是虚有其表,想来他们也不介意让这神宝易主。 若是自己在此被人所杀,他们借用为恩人报仇的名义,夺来神宝,更是名正言顺。 但他们也未有想到,苏某人威势凛凛,杀尽了来敌。 这些人如今被他所震慑,心中虽然也有几分心思,却也十分忐忑,兴许还在猜测,自己这位苏神君,在诛杀了白敬悬之后,接下这场恶战,还存有多少本领? 余下的本领,要诛杀他们,来保住神宝,是否足够? 这些人心思颇多,但都不敢尝试。 能被长临老道视作交心的好友,至少表面上还是正经人物,即便贪欲在心,却不至于蒙蔽心智,撕破脸面。 “大牛道人……” 当下有个貌似青年的上人,面色微变,低声道:“我等为救你而来,你如此开口,未免让人心寒了。” 苏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长临老道一眼,缓缓说道:“对于真心要来救我的,苏某表示由心感谢,也对先前这番话表示歉意。但对于心怀不轨的,倒是免了。” 他笑了一声,拱手一礼,道:“诸位之中,至少此时都是来救我的,苏某在此谢过。” —— 过了片刻。 长临老道等人,终究还是辞别了去。 苏庭这才命小精灵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 实际上,如今的苏庭,法力也确实消耗了不少,只能运用敛息之法,把自己的虚弱状态隐匿起来,宛如凡人,却让人看不透深浅。 如若不是消耗太重,他早在老道等人来此之前,便藏匿起来了,何须故作声势? 实际上,倘如方才有人真要出手,苏庭便只能请出斩仙飞刀来了。 “这回真得跑路了。” 苏庭取出了龙虎玄丹,握在手上,运起龙雀散身诀,汲取内中龙虎之效,迅速恢复,又问了小精灵一声:“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收了没有?” 小精灵肯定地点头道:“全都搜干净了,那几个六重天的上人,连法衣都被我扒了,待会儿你穿上了,看看合不合身……” 苏庭满意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 如今小精灵可谓是得了苏某人的真传,如何能不放心? 他见收拾妥当,便要先一步离开黎山,再寻地方,好生修行,恢复法力,甚至想要借龙虎玄丹,进行一场长久的闭关。 因为此次,他有意在闭关当中,踏破五重天的境界。 但是还未走出黎山,苏庭便察觉有异。 他识海之中,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蓦地颤动。 这一次颤动,并未带来心悸,并不像是生死危机。 但是能令这葫芦颤动,足见眼下遭遇的场景,必然极为惊人。 “怎么了?” 小精灵这般问了一声。 苏庭没有回话,眸光闪烁,四处观看。 这里不像是死地。 这里也不像是被人布下什么阵法。 这里应当没有什么陷阱才是。 但为何陆压传承会有反应,而这次反应,倒没有什么悸动之意? 苏庭站了片刻,目光一凝,低声道:“哪位高人,窥探于我?” 小精灵心中蓦地一惊,她是神胎,感知极为敏锐,竟然浑然不知? 而小白蛇更是十分茫然。 但苏庭这话之后。 四周仍是寂静。 小精灵悄声道:“你是不是察觉错了?” 苏庭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必有高人在周边窥探,而且离得较近,引起了陆压传承的颤动! 这窥探大约没有杀机,所以才不至于令人心悸害怕。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过了片刻,苏庭正要领小精灵离开时,却听得一声轻笑。 “你倒真是有不凡之处。” 从一旁林间,忽地走出一人,身穿黑袍,神色冷峻,其身形消瘦,但显得十分精悍,他缓缓走来,缓缓说道:“先前听你开口,还以为你只是出于谨慎,出口诈一诈而已,现在看来,在你身上,还有许多我看不透的的地方。” 苏庭微微一退,将神宝往身上一拍,顿时化作盔甲,金光闪烁。 瞬息之间,苏庭气息暴涨十倍。 但苏庭仍然没有什么胜过对方的把握。 于是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葫芦,正是这斩仙飞刀。 “此宝……” 黑袍青年吐出口气,道:“着实不凡,确有斩神之威,不知此为何物?” 苏庭没有回话,只是低声道:“不知道兄何人?何以窥探于我?” 黑袍青年背负双手,平静道:“本座赵徐,黎山之神。” 三二一章 山神解惑 黎山之神? 苏庭怔了一下。 眼前这位,看似青年的黑袍男子,便是这黎山的山神? “怎么?不像?” 山神缓缓说道:“说不像也对,我原先也并非什么大神通者,当年之事,人死如灯灭,本该烟消云散,就算运道好了,直到地府建成之后,也该经受六道轮回,转世投胎。只不过当时有些际遇,后来成了一山之神,其实我初时也颇觉不妥,经过许多年光景,才算适应下来。” 他话音落下,伸手一挥。 顿时天旋地转。 苏庭只觉眼前一花。 旋即周边就大不一样。 “这里是黎山最深处。” 山神说道:“你来到黎山,算是个缘分,便与我谈一谈罢。” 他伸手一挥,眼前忽然多了一张石桌,两张石椅。 他当先坐下,又示意苏庭坐下。 苏庭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依言坐下。 山神忽然道:“你心里头,大概有许多疑惑罢?” 苏庭点头道:“是有许多疑惑,例如你这位黎山之神,为何亲自现身来见?” 山神笑着说道:“黎山诸事,都在我的眼中,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我都知晓……你也算不错,年轻一辈里,算是杰出之辈,也不枉那猴子的功法,落在了你的身上。” 苏庭顿时站了起来,眼神阴晴不定,道:“雷部总兵使者?” 山神含笑点头,道:“它与我是旧识,当年我们结识的地方,就在漓江……那时的漓江,还是漓城,不过就在我们分别之后不久,漓城便被淹没,成了漓江。” 苏庭脸色变幻,心中思虑颇多,道:“在你之前,我已见过一位河神了。” 山神闻言,眉宇微挑,道:“我认得她,不过极少接触,但她也还是那猴子的故人。” 说着,山神挥手道:“你也不必多虑,我们都没有恶意,只不过那猴子成神八百年,也不曾传下功法,你却有了它的功法,难免让人多想了些,也就想要看看,得了这位雷部总兵使者传承的后辈,是否当真出色?” 苏庭闻言,嘿然道:“尊神可看出来了?” 山神点头道:“还算可以。” 说着,他神色古怪,问道:“这宝贝好使么?” 苏庭闻言,将盔甲褪去,化作一团铁球,外冒金光,放在了桌上。 “如若苏某猜得不错,这黎山的机缘,是出自于尊神的手笔?” “不错,这是我亲自炼就的宝贝,只不过,耗费数百年的心血,并不适合我。” 山神略有自嘲,道:“黎山之神,不过一山之力,其实神力有限,比不得诸天正神,但我性情偏冷,不喜人烟,也就不愿去跟其他神灵一样,借助人间香火愿力,提升自身的神力……” “这些年来,我借助黎山之势,炼就了这尊神宝,但事后才发觉,此宝竟然不适合我用。” “与其蒙尘,不如放出消息,让各方修行人来夺,各凭本事。” “黎山也冷清了多年,偶尔有些修行人的踪迹,倒也有趣。” 他看着苏庭,笑道:“看你的模样,这神宝倒是好用?” 苏庭闻言,将那神宝收起,点头道:“着实好用。” 山神吐出口气,道:“但还比不得你手中这个葫芦呀。” 苏庭闻言,面色微变,但终究是笑着道:“各有千秋,各有长处。” 山神没有应话,只是缓缓说道:“这个世道,凡事都有道理因果可言,你来之前,我也未曾想过,这个神宝,竟然会落到那猴子的传承后辈手里。” “道理?因果?” 苏庭皱眉道:“尊神话中有话,可有什么说法?” 山神略微摆手,轻描淡写地道:“黎山算是那猴子的故乡,当年它便是从这里头出去的……这山能够孕育一头山魈出来,也是座福地,其实早年还曾孕育出一尊真神。” 苏庭明白,这位山神口中的真神,是另一种神灵。 那是天生地养的生灵! 山水地势形如母胎,孕育出来的生灵,即是天地的宠儿,便是真正的神灵! 这一类神灵,天地所生,非是封神榜上的正神,也不是天庭册封的鬼神,更非是神道修行中人,其本领浩大,可敌仙家。 “那尊真神,莫不是……” “正是你去的那座巨人山。” “那尊巨人,乃是天地所生的真神?” “正是。” 山神说道:“曾有一位大神通者,将这真神囚禁,内中孕育了一尊地龙,后来地龙被人所获,而连接地龙与真神的纽带,乃是锁链……这锁链被我所获,我借助这可以孕育神灵的山势,养出了这尊神宝,可惜我并非封神榜上的正神,只是天庭册封的鬼神,承载不住。” 他摇了摇头,稍显遗憾,说道:“便宜你了。” 苏庭这才知晓,神宝之后,竟有这些故事,但对于这些故事之中的人物,例如那得获地龙的人,例如那布阵囚困真神来孕养地龙的大神通者,他则更是好奇。 正要询问,却见这山神摆了摆手,显然不愿多说。 “言多必失,点到为止便罢了。” 山神说道:“你既然得了这猴子的传承,日后迟早要与它会面,随着你道行渐长,你该知道的,自然便会知道……实际上,我也不过一知半解而已。” 苏庭闻言,终是点了点头,按捺心中的好奇。 山神站起身来,说道:“今次见你,多是为了解惑,但是看来,你知道的,比我还少……” 他微微摇头,道:“你我此次相见,到此为止,但我可以再指你一条明路。” 苏庭施礼道:“还请尊神赐教。” 山神说道:“五重天的境界,各脉修行源流,其实境界多有不同,只不过千年之前,仙家之前的境界,便已经被道祖定为九重天……各家修行,哪怕同出一脉,到了最后,每个境界称呼都有不同,于是对外,以境界所对应的九重天来示人。” “一般到了这个境界,凭借功法不同,异象多是不凡。” “但你凝就法意,颇为不凡,当属道意。” 他一言道破了玄机。 苏庭神色凛然。 山神却依然如旧,徐徐说来。 “那真神体内,曾经孕育地龙的地方,你可以去尝试一番。” “五行之中,你以大地之道,先破五重天。” “道意之玄妙,可在五行之内,任意转换。” 他看着苏庭,说道:“这比你在外界修行,大约会容易许多。” 苏庭听了这话,顿时欢喜,施礼道:“多谢尊神指点。” 山神点了点头,没有太多变化。 而苏庭却想起一事,皱眉道:“只是晚辈还有一事,仍是疑惑。” 山神看了他一眼,道:“但说无妨。” 三二二章 仙酒出世!昔年气运! 苏庭看着眼前这位似乎深不可测的黎山之神,心中深处有着少许疑惑,但终究没有隐瞒。 “此宝之非凡,已远胜于法器级数,当属法宝之流,甚至……根据尊神所言,此宝的材质,应当不逊色于仙宝之列。” “然而这样的宝物,气息绽放,引来的却只是上人。” “为何阳神真人,竟无人来至此处?” 苏庭语气凝重,徐徐说来。 山神静静看着他,面带微笑,道:“你心中有什么猜测?” 苏庭低声道:“我心中猜测多了,只不过,希望不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那种。” 山神说道:“你最不愿意看见哪一种?” 苏庭说道:“此宝具有隐患,上人不知,而真人畏之。” 山神闻言,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想法不少。” 苏庭没有接话,只是施了一礼,道:“尊神此宝,莫非当真具有什么隐患?是损害自身,还是附带着什么因果之类?” 山神摆了摆手,道:“你的想法是不错的,只不过这一次,问题倒不是出在这尊神宝上面。” 苏庭听出话中有话,不禁追问道:“又是何故?” 山神眸光略有闪烁,道:“往北的方向,有一桩更大的机缘,在黎山神宝现世之前,便已出世,异象之盛,惊动八方……这一桩机缘,惊天动地,造化无穷,各方真人闻风而动,便连半仙之辈,也随之现身。” 他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道:“若不是得道仙家,以及诸天正神,都不能妄动,只怕就连这一类人物,都要下界争夺。” 苏庭闻言,蓦地倒吸口气,道:“竟有此事?” 山神说道:“为了这桩机缘,那里几乎斗了个天翻地覆,如若不是惧怕天庭的压制,只怕早已生灵涂炭……那司天监,到了这个层次,实则也已是无能为力。” 苏庭倒吸口气,道:“这是何等机缘,如何这等惊天动地?为何晚辈竟然半点风声也不曾察觉?” 山神缓缓说道:“此时被司天监封锁,乃是隐秘,后来也只有阳神级数的人物,才真正知晓,你初成上人境,如何知晓?” 说着,山神指着这神宝,说道:“其实你也算运道不错,倘如没有此前那机缘造化提前出世,惊动八方,这尊宝贝必然引来阳神真人,多半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苏庭摊了摊手,心中颇不以为然。 尽管他自身道行还低,故而炼制这斩仙葫芦,其火候还未至真正大成,可正要对阳神真人下手,能不能成,也不一定嘛。 当然,他也知道,白敬悬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上人。 尽管那厮虽然力比真人,但只是神力加身,而自身凝就的仍是阴神,故而被斩仙飞刀盯住,阴神溃散,神智不清,轻易斩杀,仍是不可将之与真正的阳神真人比较。 但这点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庭对于那所谓的机缘造化,更为上心。 “什么样的机缘造化,能让真人齐聚,便是仙家神灵,都有动心之意?” 苏庭神色之间,充满了热切,眼神灼灼,仿佛泛起了光泽。 山神看了他一眼,沉吟良久,才吐出口气,道:“半坛仙酒。” 苏庭怔了下,道:“仙酒?” 山神点头道:“传说之中,此酒出自于天庭帝君之手。” 苏庭倒吸口气,道:“天帝?” 山神缓缓说道:“正是天帝,三界共主,而我这黎山的山神之位,便是帝君亲自册封……而且,我这鬼神若犯了天条,帝君只须在玉册上勾去一笔,便能收去我这神位。” 他指着北方,缓缓说道:“传闻帝君当年行走人世,在那里遭遇了道门祖师,那时道祖在成道之前,与帝君同饮,各饮数杯,畅饮作罢,却还残留半坛仙酒,历经岁月,至今有八百年光景了。” 苏庭闻言,摸了摸下巴,喃喃道:“仙酒呀。” 山神应道:“何止是仙酒二字?这是昔年道祖与帝君所存之酒,后来祖师成道,帝君成为三界共主,此酒……” 他顿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庭低声道:“因为这两位所存之酒,因此有保存的意义?” 对于这点,苏庭倒是不意外。 在他前生,古董十分值钱,古代名人用过的器物,有名气加成,更是值钱。别说古董,就是他当时的名人,用过的玩意儿,都能卖出高价。 哪知说了这话,山神的目光,变得十分古怪,颇有一种充满关怀的眼神。 小精灵见了这目光中的含义,再看苏庭仿佛被刺了一剑的脸色,险些笑出声来。 “祖师成道,即是大道。” 山神低沉道:“我曾接触过大道的真身,故而才从一员小将,化作一山之神,而这是道祖与帝君共同存留的仙酒,不谈其中的益处,但是其沾染的道韵,象征的气运,都非同寻常。” 凡尘俗世之间,龙椅,龙袍,龙冠,玉玺等物,皆是象征,尤其是玉玺,颇有得此物者,即得天下的说法。 而这仙酒,虽不至于有这等象征,但却有另类的气运之说。 “咱们不要拐弯抹角,晚辈倒是听得不甚明白?” 苏庭低声道:“若是饮了此酒,会是如何?” 山神指着天空,缓缓道:“八百年来,修成九重天的半仙之辈,倒也不少,但能得道成仙者,寥寥无几……而饮下此酒,得道成仙之望,能增八成!” 苏庭瞳孔一缩,倒吸口气,只觉心痒难耐。 但他终究叹了一声,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免感到无奈。 可惜仙酒不能再等几年才现世。 若是再等十年,想来苏某人就算不能得道成仙,也该有去争夺的资本了。 可惜,可惜。 只不过,他倒是听出另外一层意思。 “尊神与祖师有旧?”苏庭惊讶道。 “有数面之缘。”山神淡然道。 “数面之缘,便让尊神得此神位?”苏庭愈发惊骇。 “八百年前,气运之盛,远超你的想象。”山神看他一眼,道。 “哦?”苏庭眉宇一挑。 “你难以想象……”山神顿了一下,神色之间,充满了异样,道:“北方的一位武道大宗师,率千军万马,能斩神仙!” “嘶……” 苏庭倒吸口气。 按他的认知,神仙之辈,已能搬山填海,便是百万大军,也不过一窝蝼蚁。 但在曾经的岁月里,凡尘大军竟然能斩神仙? 三二三章 昔年旧事!国师受阻! “若不是经历过那个时代,我也难以想象。” 山神缓缓说道:“似你这般的道行,在凡人眼中,看似强悍无匹,实则千百大军冲刷之下,足能让修行人法意溃散……当法意溃散,那么法力也就随之溃散,无法动用,如凡人一般,在战场之上,连内劲高手都不如。” 顿了一下,山神又道:“如今这个时代,仍有人效仿当年,试图磨练一支大军,诛杀修行中人,甚至授予修行之法,名为道兵,但都不足为虑,比不得当年天地气运之盛。”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却有几分难言的遗憾。 那是一个极为壮观的时代。 那是一个异常非凡的时代。 修行人辈出,渗入凡尘之中,透入朝堂之内,与凡尘大军厮杀。 气运鼎盛,却又混乱无比。 神仙也会被凡人所斩! 凡人也能死后封神! 那是一个还没有天庭,甚至也还没有地府的时代。 天地初定,大道无序。 “真要说来,与你一脉相承的这位雷部总兵使者,与这仙酒,更有许多缘法。” 山神看着苏庭,说道:“据传这猴子本是黎山的一头山魈,仅是精怪而已,得遇祖师,而在当初的那一段时日,它还跟随在祖师身旁……根据传说,祖师与帝君饮酒之时,它有幸在侧,也饮了这仙酒。” 苏庭眼睛一亮,顿时一拍大腿,下手极狠,当下痛哭流涕,道:“弟子不孝,授业恩师所传之仙酒,竟然被他人所获,无法落于我手……” 他大腿上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流,悄悄看了山神一眼。 山神无动于衷,道:“我不可能离开这座山,也不可能替你去争那仙酒。” 苏庭十分失望,顿时擦干了眼泪,说道:“尊神说我那位名义上的师尊,曾跟随祖师?” 山神点头道:“它本是寻常山魈,得了祖师传道,才有如今的神位,而且,当年我明确知晓,它本该是雷部的天尊,不知何故,榜上的名次,那时跌了下来,才成了雷部总兵使者。” 苏庭错愕道:“还有这回事?” 怎么会莫名其妙跌了下来? 若不是这样,那么这山魈岂非就是雷部最高神灵? 苏某人作为它唯一的传承,岂不就是雷部的太子爷? 他心中十分失望,满是遗憾。 “行了,你该知道的,我也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山神挥手道:“好生修行,待你踏破五重天,可以沿着山道,徒步而行,离开此处。” 说完之后,不待苏庭说话,他伸手一点。 当下天旋地转。 仿佛乾坤倒卷。 —— 眼前已是巨人山。 周边已无修道人。 “我还有话说呢。” 苏庭纳闷道:“也忒没礼貌了,这就送客了。” 小精灵探出头来,低声道:“肯定是烦死你了,不然怎么可能直接把你打发了?” 苏庭哼了一声,愤愤不已。 他回过身来,仔细打量着这巨人山。 见过了山神之后,苏庭再看这座巨人山,心境与之前已然是大不相同。 当年这本是一尊撑天的巨人,乃是这浩大黎山所孕养出来的神灵,诞生之后,便是真神,堪敌仙家。 死后化山,依然如此雄伟。 不知其生前之时,该是何等神威? “走罢。” 苏庭吐出口气,迈入了其中。 尽管对于这洞穴,还有一种难言的恐惧,仿佛主动走入虎口之中。 但明确知晓,这尊巨神已经死去八百年,不可能再复活过来,便也定了许多。 更何况之前已经入了山中,也算有了几分经验。 这回他没有四处乱撞。 沿着人身经脉的走向,顺着这山中的通道,直往其丹田之处而去。 那里是养出神宝的地方,曾经也养出一条地龙。 那里即便空无一物,也仍然是一处宝地,尤其是对于将要踏破五重天的人物而言,更是如此。 尽管苏庭修行的是雷部真传,按道理说,他的五重天境界,本该是掌控天地雷霆,形成一域……但他凝就的是道意,五行兼备,却不局限于雷法了。 只要借助大地之道,踏破五重天之境,自身便是五重天境界的修行人,五行之间,任意转换,雷法也不例外。 “山神与我说,在此修行,踏破五重天的机会,将会变得更大,而且更为强盛。” 苏庭嘿嘿笑道:“这次苏某人也算有贵人相助了。” 小精灵呵呵了两声,道:“要不是你那便宜师父,我看你早被山神一巴掌拍死了。” 苏庭哼了声,道:“便宜师父也是师父。” 说完之后,他倒是笑着道:“话说回来,还得感谢秦宗主那个死鬼,这家伙要不追杀我,我倒没能碰上黎山的机缘,也就没能遇上这么处福地,哈哈哈……” —— 定州! 一剑横空,划破天际! 白云从中分开两半,宛如在蓝天之上,留下一条深沉的沟壑,触目惊心! “人仙……” 国师面色微变,冷声道:“哪方人仙,敢拦我守正道门行事?” 那人仙浑身笼罩在迷雾当中,笑道:“你不是以大周朝廷国师自居么?行事多以司天监为名,可谓是霸道强绝得很……如今遭遇人仙,大周朝廷压不住,司天监压不住,便想要借用你守正道门弟子的名声了?” 国师一言不发,倏忽一剑斩出! 这一剑,仿佛切开了苍穹! “国师,你道行低于我,不是我的对手!” 人仙倏忽绕过这一剑,手中一捞,竟是取过了一个深色的酒坛,道:“这坛仙酒,我便笑纳了。” 他声音未落,瞬息而去,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尽头。 “国师……” 中官正捂着胸口,嘴角溢血,见得仙酒被夺,不禁惊呼出声。 国师伸手一按,低声道道:“不用惊惶,那是假的。” 中官正闻言,蓦地一愣,道:“假的?” 国师低声道:“那是我珍藏的灵酒,只不过我在内中刻画了阵法,蒙蔽了气息,假作仙酒……瞒不了多久,赶紧回去。” 中官正愕然道:“那真正的仙酒呢?” 国师看了他一眼,没有应话。 中官正心头一凛,大约明白了些什么。 国师亲自护送的仙酒,竟然是假的,只是为了掩护真正的仙酒? “快走。” 国师低声道:“我虽是八重天巅峰的修为,但论起本领,我不会逊色于一般的人仙。” 守正道门传承至高无上,传自早年超脱当世的太上祖师,也是祖师的真传。 对方虽是人仙,但能将国师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除非这也是一位出自于道门圣地的人仙! 是元丰山? 是正仙道? 是东海先秦山海界? 还是南方的浣花阁? 又或者是西方佛门? 甚至是……守正道门? 国师紧紧咬牙,面色变得十分冰冷,道:“待我踏破九重天,必要寻出此人!” 三二四章 踏破五重天! 黎山! 巨人山中。 此处属丹田位置。 这座巨人,曾是真神,却被大神通者拘禁,在丹田之中,孕育一头地龙。 以千年万年之地势,凝聚而成,化龙而生,此为地龙。 “这座巨人,乃是黎山最原始的山神,它的丹田之中,本就是一处宝地。” “这里曾经是地龙所在之处,不知地龙在此多少年月,尽管历经八百年,也还存有几分韵味。” “而这神宝,曾是拘禁地龙的锁链,经山神所炼。” “我在此修行,果然事半功倍。” 苏庭睁开双眼,眼中仿佛神光凛冽。 他盘坐在此,静心修行。 小精灵也在他周边,修行神功。 小白蛇亦是吞吐此中气息,修行妖法。 而苏庭进境极快,尤其是他如今,手执龙虎玄丹,借龙雀散身诀汲取其中药力,短短时日,便已推到了四重天的巅峰。 如今他的法力,已经到了顶峰,仅仅需要稍微磨合,使之圆融如意。 只是他的阴神,还须彻底巩固,真正凝实,才可以在境界上面,更进一步。 毕竟他不是练气士,并非如空谷一般,不断积累……他是修道之人,以境界而承载法力,境界不足,不足以承载更为深厚的法力,这一身法力积累再厚,终究要满溢出去。 “修行之道,一步一行,俱都不易。” 苏庭神色之中,也露出了几分沉凝。 对于修行人而言,将魂魄凝就阴神,将真气炼就法力,超脱凡人之身,成就上人之境,乃是一个新的天地。 但在这个天地之中,要再进一步,也不是易事。 也同样有不少上人,困顿在四重天之中,难以更进一步。 尽管苏庭天赋绝佳,传承上等,也算机缘甚多,但实际上,每逢踏破境界之时,他从来都专心致志,生怕出现差错。 一旦差错,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轻则道行受损,甚至也有损害未来前路的弊端。 “你有把握了没有?” 小精灵睁开眼睛,轻声问道。 “有把握了。” 苏庭点了点头,又道:“我法力已经稳固,阴神也已准备充足……只不过,我要万无一失,不能冒险,再修行两日,便差不多了。”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我的神功,大约在今日,可以有所进益。” 苏庭问道:“我为你护法?” 小精灵摇头道:“你在这里继续打磨本身,我带着小白蛇儿,去隔壁修行,有它护法足够了。” 苏庭微微皱眉,旋即点头道:“也好,莫要相互干扰,避免出错。” 说着,他将五行甲取出,交付于小精灵,道:“命天兵替你护法,避免还有修行人踏足这巨人山中。” 小精灵问道:“那么你呢?” 苏庭取出个葫芦,摆在身前,嘿然道:“身穿神甲,堪敌真人的白敬悬,都死于我手,还怕谁来?” 小精灵见状,说道:“这倒也是,你这宝贝比五行甲还好用。” 苏庭嘿嘿笑道:“那是当然,不然我怎么可能把五行甲给你护法?” 小精灵原本心中还有几分感动,闻言顿时大怒,险些与他一决生死。 “别动手,别动手,一时口误,不是真心话……” 苏庭讪讪道:“不过有句话得先说好了,这五行甲是我的宝贝,你可不要趁着我修行,卷跑了它……” 咻地一声! 一道风刃倏忽而过,险些把苏庭的鬓发给削掉半边。 苏庭恼怒道:“我又不是无中生有,这世上可有不少小媳妇儿,卷着家底跑路的……我这是给你提个醒儿……” —— 十日之后。 轰隆声响。 少年站起身来,气息鼓荡,厚重如山,他脚下一踏,这大地都仿佛颤动不已,地势隐约有起伏之态。 “好。” 苏庭颇是满意。 须知,此处乃是巨人山中,昔年山神之躯所化,坚实无比,尽管历经八百年岁月沧桑,但上人境之内,仍然难以损伤。 之前白敬悬与众位上人争斗,便有许多人尝试操纵地势,但却无能为力。 可苏庭如今,却隐约能使地势起伏。 倘如放在外界,那么他操纵地势的本领,必然要比杜恒更甚,甚至胜过那位秦宗主。 一念之间,山势起伏,阵法变幻。 风水,山河,俱能随心而变。 他站起身来,只觉踏破了一层境界,仿佛跃入了另一层天地,也像是挣脱了一层枷锁。 他体内法力雄浑,站在大地之上,更是隐约有源源不断的味道。 他的法力,初在四重天时,就不逊色于杜恒,然而如今踏破更高一层境界之后,他的法力,已经隐约越过了秦宗主,白敬悬一类六重天巅峰的人物。 这也是他远胜同等境界修行人的底蕴之一。 “踏破此境之后,我能操纵地势,也能操纵水势……” 苏庭眸光冷冽,暗道:“金木水火五,五行之势,皆随心耳边。甚至已能操纵雷霆,形成一域。以我如今的本事,即便不用借助斩仙飞刀,再去面对那位秦宗主,也能与之正面一战,哪怕不能诛杀对方,也绝不会轻易落败,更不会像之前那样狼狈!” 他心中仿佛积了一口气,但想起那位秦宗主早被妖仙吞入口中,这个时候早已消化,怕是被拉出来了,这般想想,气也消了。 他起身来,收敛了法力。 他将斩仙飞刀收起,又将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收好。 如今道行更高一层,这两件宝物,都可以再度精炼一回。 只不过这并不急于一时,也不必局限在此。 毕竟修行多日,也该出去走走了。 “你这就突破了?” 小精灵察觉动静,展翅飞来。 苏庭看了她一眼,倒也觉得惊异。 这小精灵经过一番修行,神功初步有成,其气息之盛,居然堪比上人? 不愧是天生地养的精灵,得天独厚,简直不可思议。 “突破了。” 苏庭点了点头,道:“该走了。” 小精灵说道:“风珠还在我这儿,现在我来驾风,咱们飞回去吧,也不知道咱们在剑山下留下的车还在不在?那几头精怪倒不要紧,只是不知道,那一车财宝怎么样了……” 苏庭哑然失笑,正要应话,却忽然顿住,眸光闪烁,沉吟不语。 三二五章 残破的村落 “怎么了?”小精灵察觉有异,问了一声。 “山神之前与我们说过,待得踏破五重天之后,可以徒步离开黎山。”苏庭目露思索之色。 “是呀,怎么了?”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这倒是寻常,但我们来时,乃是驾风而来,可他却说了‘徒步’二字。”苏庭沉吟道:“虽然与山神只是接触一回,但我觉得,以这位山神展现在你我面前的性情,他特地说这两个字,必有深意。” 小精灵纳闷道:“你们话里怎么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苏庭笑了声,却未开口,道:“这位山神,并无恶意,但他既然没有说得清楚,必然是有深意。先前他直接把咱们送过来,如今咱们再去找他,他也不见得会现身来见。” 说着,苏庭伸手一挥,道:“不要紧,咱们顺着他的意,沿着山道走一趟,看看是否真有什么获益?” 小精灵点头道:“也好吧。” —— 走出巨人山。 回望一眼。 这座山上,岩石各色,却也形态各异,恰好却组成了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孔。 苏庭沉默了一下,略微施礼,以作示意。 毕竟他从中得了宝物,又借用对方丹田作为闭关之所。 尽管这巨人已死,但聊表敬意,却也未尝不可。 苏庭起身来,又朝着黎山深处,施了一礼,道:“多谢山神指点。” 作为黎山之山神,这山中诸般动静,只怕也瞒不过他。 苏庭相信,这一礼,山神是能察觉的。 “走了。” —— 苏庭沿着山道,离开黎山。 这一路来,倒也风平浪静。 虽然山中也有凶禽猛兽,毒蛇虫蚁之流,甚至不乏精怪妖物,但苏庭气息鼎盛,并未收敛,这些凶物还未临近,便被他气息所惊,远远逃离。 “山外有座荒废的村庄?” 苏庭遥遥望去,却发现这条道路的前方,有一座村庄,但荒无人烟。 而村庄里头,杂草丛生,房屋早已倾塌,爬上了许多藤蔓。 以苏庭的感知,可以察觉得到,村中甚至有了些鸟兽,筑巢于此……毒蛇虫豸,亦是不少。 这样的地方,想来已有许多年没有人住了。 “去看看……” 苏庭低声道:“黎山下的村庄,看这场景,村庄荒废至今,怕有数十上百年之久了。” 莫非山神的授意,便是让自己经过这座残破的荒废村庄? 村庄之中,莫不是有什么利于自身的机缘不成? 当然,山神话中深意,也未必是指这座村庄。 但既然山神未有言明,那么探上一探,倒也不费事。 他带着小精灵和小白蛇,踏入了这座残破的村庄。 这座村庄谈不上多么大,一眼看去,从残破的房屋来看,大约也就上百户人家,不算多么广阔。 只不过多年荒废,长满了杂草,布满了藤蔓,还有几株青树在此生长,几乎难以看得清楚村庄的原貌。 并且这里也藏有许多鸟兽。 那边草丛里,便有一窝兔子,那母兔察觉有人前来,吓得瑟瑟发抖,但又不敢乱动,生怕被人发觉。 苏庭倒也懒得去惊吓它们,只是打量着这座村庄。 小精灵问道:“有什么古怪么?” 苏庭摇头道:“察觉不出什么古怪……不过,方才有些疑惑,为何这山下会有山村,不过细想之下,倒也正常,这世上也不乏依山而建的村落。” 他指着黎山,说道:“虽然山中有许多凶禽猛兽,还有精怪妖物,但大多在山中深处,极少现于外围,加上有山神坐镇,不至于有灭村之祸。而且,这座山村,靠山吃山,可以捕猎,可以砍柴割草,也可以采药换钱,前方不远又是漓江的分流河道,同样也可以捕鱼为生,其实这里也算是不错的地方。” 小精灵问道:“那为什么会荒废掉?” 苏庭皱眉道:“这就说不准了,或许是村庄出了个什么人,带领大家一起发家致富了。除此之外,也可能是那段时日,恰好有几头野兽或者精怪,来到了黎山外围,于是便显得兽患频繁,村中害怕野兽灾祸,尽数搬迁,也是有的。” 真要说来,各种理由,都有可能,只是如今荒废太久,倒是不容易查知。 只是,苏庭倒也没必要查知这点。 他只是疑惑,山神让他徒步而行,是不是为了这座村庄? 又或者说,山神意有所指,但指的不是这荒废村庄? 又或者,山神压根就是随口一说,苏某人想得多了? “要不要找个人问问?”小精灵问道。 “荒山野岭,想要找个人也不容易,还得越过漓江去,那里可有一头妖仙,先前触犯过它,咱们还得避开,太麻烦了些。”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之前神宝引来的修行人倒是不少,但咱们当时不知这事,也就没有抓个问话的,现在隔了这么些天,那些个修行人,也各回各家去了。就算入山去,抓一头精怪妖物,十有八九也是不清楚山外这座凡人村落的……” 苏庭才这般说着,忽然一怔。 小精灵问道:“怎么了?” 苏庭嘿了一声,道:“有三两个撞上门来的。” 说完之后,他便笑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这几个小家伙,全拿回来,问个清楚。” 小精灵闻言,问道:“你去哪儿找人?” 声音才落,苏庭已经握着风珠,驾风而起,倏忽而去。 小精灵颇是纳闷,正要把苏庭骂上两声,却见一股浊风倏忽而至。 “这么快?” 小精灵吓了一跳,庆幸先前没有骂出声来。 “就是这么快。” 苏庭哈哈一笑,旋即把浊风一抖,顿时从中跌落了三个小道士,滚成一团,狼狈不堪。 三个小道士才刚落地,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小道士,嘴里还含着两根杂草,当即呸了两声,才看向了苏庭。 “你是何人?为何无故掳掠我们师兄弟?你问过我们同意了没有?” 那小道士愤愤不已,指着苏庭。 苏庭嘿嘿笑道:“你这小道士还真有趣,死到临头了,非但没有惧怕,还敢触怒本座?” “前……前辈……” 左边那道士反应过来,颤颤道:“前辈将我们师兄弟带来,可有什么吩咐?” 苏庭摸了摸脸,笑道:“没什么吩咐,就是需要炼丹,缺了药引子,让你们三个过来帮帮忙……” 三个小道士面色都变了,就连那胆大质问的小家伙,也露出惊恐之色。 左边这小道士战战兢兢,磕磕巴巴地道:“前……前辈,要……要什么……药引子?” 苏庭微笑道:“就三根舌头,药方上说,最好是人的舌头,外加一颗人心。” 这话一出,三个小道士顿时面无血色,刷地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苏庭见状,哈哈笑道:“就你们仨这胆子,难怪修行至今,还未入门。” 三二六章 村庄的过往 残破村庄当中。 苏庭随手擒来了三个小道士,吓了他们一遍,颇觉有趣。 这三个小道士,都有修行的痕迹,只是未有入门气息,大约其门派也是末流的道派。 “你们三个小子,没事来这边干什么?” 苏庭俯视下来,问了一声。 面貌最为稚嫩的小道士,平日里大约是个犟嘴的,当下便要应话,但话到嘴边,便又认清了眼前的情势,连忙咽了下去。 中间这个小道士,这才连忙回道:“我们师兄弟三人,是前方道观的弟子,听闻此处有宝,想要来寻……但走了几天,临近漓江时,听说宝物已经被人取走了,而那时候,山里山外还有许多道行高深的人物,我们便不敢临近山来。” 苏庭啧啧道:“那现在怎么入山来了?” 这小道士连忙应道:“听闻山中的高人,都已离去,并且还有许多人葬身于此,所以我们师兄弟,想要来给他们收尸……” 苏庭似笑非笑,道:“山中猛兽无穷,他们的尸首自有去处,劳烦不了你们。照你们说来,你们这几个家伙,是来发死人财的?” “咳咳咳……” 小道士讪讪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师兄弟三人,虽然有几分捡便宜的念头,但帮人家收尸也是真的。而且我们也觉得,这山中的机缘,就算被人取走,万一留下点儿汤水,对我们三个来说,那也是天大的机缘了。” “嘿,你们三个倒也真有些意思。” 苏庭笑道:“也罢,我留你们一命,就暂时不炼丹了,只是有些话要问你们,若是答得不能让我满意,到时候还得拿你们炼丹。” 三个小道士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小精灵见了,十分不屑,悄悄与小白蛇儿说道:“这三个忒胆小了,你是不知道,我刚遇上这家伙时,他直接便是用刀指着我,我都没有半点惧色,心里头十分恼怒,才一个出手,就险些把他打趴下,后来他才乖乖当了我的坐骑。” —— 这三个小道士,是附近道观里的弟子。 这座道观,在周边倒也颇有名气。 只不过以苏庭的眼界,从三个小道士口中听得的话语,大约猜测得出来,就连那位道观的掌门人,只怕也才堪堪入门,就连二重天的门槛都没能摸到,只是在体内养了一缕真气,延年益寿,风度非凡,被百姓看作神仙般的人物。 至于这座山村,三个小道士也都知晓来龙去脉。 “听说这座山村,本名黎村,好多年前,就已经有了。” 中间这小道士低声道:“只不过后来,山村里出了个大人物,于是鸡犬升天,让村里人都住进了前方的城里。然后这村庄就荒废了……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的时候。” 苏庭皱眉道:“第一次?” 小道士忙是解答,说道:“根据传说,那村庄几百年前就荒废了,但两三百年前,又有一批逃荒的,来到了这里,正好在这里建了村庄,但后来不知怎么的,村里又出了些事情,就都搬走了……那是师父说的,到现在应该有上百年了。” 苏庭愈发纳闷,看了黎山方向一眼,微微皱眉,心中思索。 这三个小道士,所知有限,尽是周边的传言,实则也都不能证实真假。 苏庭从中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想要进一步问话,可这三个小道士则又是全然不知。 苏庭细看了下,这三个家伙倒也没有隐瞒,是真的不知此中变化,顿时无奈。 “行了,就这样罢。” 苏庭挥了挥手,道:“本座也不拿你们炼丹了,只不过这黎山你们就不要多想了,内中虽然修行人都离开了,但是精怪妖物倒也不少,正要来一头成了精的虎豹,你们三个正好合了一日三餐,就不要去送餐了。” 三个小道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答话。 苏庭说道:“言尽于此,要不要去送死,是你们自己的事,本座可懒得管你们……只不过有一点,你们如若是想要捡漏,取得死人身上的物件,便可以免了。” 左边的小道士纳闷道:“为什么?” 苏庭冷笑了声,道:“整座黎山,绝大部分修行人都死于苏某人面前,倘如还能留下物件给你们捡漏,本座还有什么脸面继续行走天下?” 黎山之中,他早跟小精灵翻了一遍,那些修行人身上的物件,早被苏庭取走了,就连法衣都扒了。 虽说其中有些物事,连法器级数都算不上,但苏某人的袋子,可以容纳的物件也不少,又不算累赘。 这些物事也算聊胜于无嘛。 —— 打发了这三个小道士。 苏庭在这荒废的村庄里,来回走动,也不见半点端倪。 兴许山神的话中,当真是没有什么深意可言? 又或者,山神话中之意,不是指这座荒废的村落? “有话直说嘛,拐弯抹角干什么?” 苏庭看了黎山一眼,吐出口气,道:“您老要不现在就现身,与我明说了?” 小精灵静静等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动静,无奈道:“看来人家可不理你。” 苏庭摊了摊手,道:“我这可是信任尊神,才这么尽心竭力地搜寻线索……罢了,再搜一圈,实在不行,等入夜之后,我阴神扫过一遍。” 如果夜色降临,阴神巡视,都没有什么异状,那么就真的可以离开了。 —— 入夜。 山村之中,寂静无声。 偶尔有虫豸,吱吱作响。 偶尔有夜风,吹拂草木,发出森然响音。 但更多时候,死寂无声,颇是渗人。 尤其是这种山野村落,更像是充满了无数阴魂一般,令人心中惧怕。 只是苏庭作为修行人,胆子却也大了不少,目光扫视,十分锐利。 他盘膝而坐,命小精灵及小白蛇护法,又将五行甲放在身前,以防不测。 他也知道,或许黎山之神的目光,依然注视着这里。 可苏庭向来谨慎,此处不知有何玄妙,倘如有了什么危险,终究是靠自己为好。 他颇为谨慎,准备妥当,便要使阴神出体。 然而他才刚刚闭上双目,却听小精灵惊呼一声。 “快看!” 三二七章 众生观我如观道! 入夜。 月明星稀。 夜间有风,吹动云层,遮掩了月色。 过了良久,方有云层移开,露出一轮明月。 月光如水,轻柔如纱。 残破的村庄,倾塌的砖瓦,茂盛的草丛,疯长的藤蔓,满目的青苔,在月光之下,仿佛笼罩着一层迷光。 如梦似幻,令人沉迷其中。 只是小精灵惊叫一声,指着的地方,却在前方。 那里已经算是村落之外的范围。 苏庭随之看去,蓦然一震。 只见月光之下,多了两个人影。 月下的景象,与先前截然不同。 前方本是藤蔓杂草所在,转眼之间,却是一片林边空地。 空地之间,岩石之上,盘坐着一人,看不清面貌,看不清身材,但在月光中,飘逸出尘,宛如神仙。 他徐徐说来,声若清泉,讲法论道。 前方一个山魈,酷似猿猴,蹲坐听讲,未敢懈怠,宛如认真求学的学子,时而迷茫,时而清晰。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月色之间。 —— “世间修道者,都须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 “辩水源之清浊,分气候之早晚。” 那人盘坐于岩石之上,月色之中,他徐徐说来,手上指点,悠悠道:“于是,便要收真一,察二仪,列三才,分四象,别五运,定六气,聚七宝,序八卦,行九洲。” “期间,又要分二十四节气,识天干地支……” 他顿了一顿,看向眼前的猿猴,说道:“如此,五行颠倒,阴阳换炼,方可炼成一个仙家道果。” 猿猴露出惊愕之色,似是不曾想过这么复杂的事情。 “这些知识不急于一日,可容得今后慢慢观看道书而领悟,我也可逐渐教导于你,为你解惑。当下,我便传你呼吸吐纳的法门。” 那人说道:“你且听好……” 山魈微微屏息,静心倾听。 苏庭也不由得为之屏息,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惊扰了眼前的景象。 小精灵捂着口,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朦胧如月的人,心中油然升起一种亲切之意。 小白蛇却也知晓,这是难得的机缘,探出头来,细细观看,细细去听。 —— 黎山之中。 山神站起身来,双目微眯,眼睛当中,似乎迸射出了异常的光彩。 他神色变幻,过了许久,终于吐出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 “那隐约之中,勉强察觉的道韵,须得有机缘,才能使之显化。” “这少年……或者是那神胎,便是能够使道韵显化的机缘。” 山神眸光闪烁,沉凝起伏,良久,终是躬身一礼。 天地之间,万物生灵,上至神仙妖魔,下至蝼蚁阴魂,俱都在天地之中,在大道之内。 得见此景,如同观道。 得以观道,即可悟道。 —— “修道修道,修的是道法,是道行。” 苏庭心中想道:“然而,神通法术,则是护道之法,也不可免……但本末不可倒置,凡事须得认清?” 他眸光闪烁,语气极重,神色也是少见的肃然。 小精灵静静看着月下的场景,眼神朦胧,恍惚如梦。 小白蛇儿似是有所领悟,眼神渐渐黯淡,气息渐渐收敛,如同进入了冬眠一般。 夜风吹拂。 树梢摇曳,草丛低伏。 而那人身上的衣衫,似乎也被吹动。 便连猿猴身外的毛发,亦是随风吹动。 眼前的场景,似是发生在眼前,没有半点虚幻之意。 月色朦胧,虚实难辨。 “这……” 苏庭几乎禁不住想要上前,与之交谈。 然而就在这时。 夜风吹拂,天空上的云层,随风飘动,恰好遮住月亮。 月光尽消,光芒黯淡。 这夜里变得阴暗。 眼前的场景,尽数消失不见,只有藤蔓,杂草,碎石。 不见岩石,不见空地,不见人影,不见猿猴。 先前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适才的场景,如同恍惚之间的错觉。 苏庭蓦地一震。 小精灵回过神来,看向了苏庭。 苏庭与她对视一眼,俱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残留的惊色。 夜风仍然在吹,云层仍在移动。 云层移开,月亮再现。 月光再度洒下。 但先前的场景,已是没有再现。 “不是错觉。” 苏庭闭着眼睛,道:“这一番讲道,沉入我心,不可抹除。今次这一番遭遇,还有更深一层的领悟,日后随着我道行再高,必能再有获益。” 他倏地睁开眼睛,眼神之中的意味,极为复杂,极为难言。 “那是什么场景?” 小精灵语气有些低落,道:“那个人看不清面貌,但我觉得他很亲切。” 小白蛇儿随之点头,同样觉得十分亲切。 苏庭也点了点头,沉吟着道:“那蹲坐听讲的猿猴,双眸如金,浑身黑毛,顶生白发,双臂极长,耳垂亦是垂落,只怕就是所谓的山魈……也就是传说之中的雷部正神,雷部总兵使者,我那位名义上的便宜师父。” 他顿了一下,语气极重,道:“从山神的话,可以推测得到,山魈修行之初,跟随的修行人,乃是成道之前的道祖……” 小精灵抬起头来,道:“你的意思是,先前那看不清面貌的人,就是当世唯一的祖师?”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道:“是!” 以苏庭前生的看法,大约是周边的地势,有一种特别的磁场,加上月光的照射,形成了一种留影。 在特定的条件下,这种影像就会绽放出来。 但是以修道人的看法来说。 这是道祖昔年讲道,其痕迹便烙印在天地之间,形成了万古不灭的道韵,机缘巧合之时,方是展现出来。 “道祖……” “先前讲道之时,只怕尚未成道。” “而成道之后,其本身即是大道!” 苏庭眸光闪烁,低语道:“我等修道,而仙家之辈,已然得道,可当世的祖师,则已成道!” 世人还在求道。 我等正在修道。 仙家已然得道。 祖师则证就了大道! 众生观之如观道! “见得此人,如见大道!” “今日得以观道,方可悟道!” “山神赐下的,是一桩惊天动地的机缘。” 苏庭深吸口气,心中之激动,无以复加。 而小精灵的眼神之中,则是充满了茫然。 三二八章 仙酒被夺! 众生观之如观道! 今日得见道祖,如见大道。 对于苏庭而言,这桩机缘几乎胜过了黎山之中所获的益处。 这不是一时对于道行的提升,这是一世对于修行的影响。 “山神命我等徒步而行,果然是有深意。” 苏庭暗道:“我若轻慢山神,不依他的指点,便错过了这一桩机缘,当真是险之又险……好在苏某人向来敬重师长,谦逊待人,不敢轻慢,不敢自负。” 他已然断定,这次山神授意,便是要让他得见祖师讲道的场景,给他一场机缘。 此次得以观道,着实令他心中十分欢喜。 但他却也并不知道,山神本身对于这个场面,也是意想不到。 山神只是偶然察觉黎山周边,有烙印于天地之中的印记,但却须得机缘,才能显化……如今苏庭具有雷部总兵使者的传承,而那神胎也具有非凡的气息,都与道祖或多或少,有着几分关联,便想要尝试一番,苏庭能否引出这场机缘。 如今机缘果然现世。 苏庭得益。 小精灵得益。 小白蛇也得益。 就连黎山的这位山神,也获益不浅。 甚至是周边的野兔灰鼠之流,得见此景,也有成精之望,或许如今还是朦胧,日后如若得以修行,认知清晰,明朗诸事,再忆今日场面,必是获益更多。 —— 此时此刻。 司天监中。 国师已然归来,只是受伤颇重,仍是显得气血亏虚,十分虚弱。 司天监的诸位阳神真人,俱都为之心惊。 国师来自于守正道门,师承于当世地仙,所学之法乃门中至高典籍,传自于八百年前超脱三界的太上道祖……论起同等境界之中,国师向来凶悍,至今未逢败迹,曾与半仙斗法,毫发无损,且伤及对方,占得上风。 也即是说,寻常人仙,都未必能胜国师。 可如今国师竟是被人重创? 对方不是仙家,也是半仙之辈。 拥有这样的本事,必然是所学所识,都不低于国师,再加上境界高了一层,故而才压住了国师。 “此次仙酒,竟然引动了这样的风雨?” “看来各方的大宗派,甚至于道祖遗留的道统,也并非平静而视,终究有半仙级数的人物,也随之出手了。” “毕竟仙酒来历过于不凡,倒也是在意料之中。” “只是国师的伤势……” 司天监之中的修行人,有些是招揽而来的散学修士,有些则是各方宗派的高人,但真正高位之上的,多是守正道门的长老,以及司天监历代前人所招收的弟子,也算自成一脉。 在司天监的修行人眼中,国师几乎无所不能。 然而如今国师受挫,仙酒被夺,着实令人感到惊骇。 “你们不必担忧,我还死不了。” 国师微微摆手,目光沉凝,道:“传出消息,仙酒被人仙所夺,我与中官正,俱都身受重创。”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只有中官正,心中隐约明白什么。 这时,有一位真人,低声说道:“此事应该压下,暗中搜寻仙酒才是。” 国师扫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意见?” 这位真人低声道:“司天监护送的仙酒被夺,堂堂国师被人所伤,一旦传了出去,有损司天监的颜面……大周之内,修道人对于司天监,俱都心怀敬畏,但此次受挫,如若广传在外,便让他们觉得,司天监似乎也并非不可触犯,大周的律法只怕他们更为轻视。” 国师平静道:“我都不怕颜面受损,你怕什么?” 中官正闻言,吐出口气,心中暗道:“国师都不要脸了,果然可怕……这次将消息传开,各方真人都以为仙酒被人仙夺去,而司天监暗中护送真正的仙酒,会简单得多。” —— 黎山之外。 一夜过去。 静候许久,也不见先前的场景再现。 这样的机遇,终究是不可强求。 一次得以观道,便是极大的机缘了。 “走罢。” 苏庭吐出口气,看了黎山一眼,便朝着远方而去。 他打算绕过漓江,再回返剑山,去寻自己丢失的马车,与那七头精怪。 只是一夜之间,小精灵似乎变得沉默寡言,没有之前那样的活泼跳脱,颇是低落,心绪沉闷。 这显然关乎着夜里显现的那一幕场景。 苏庭看见了祖师讲道,看见了雷部总兵使者蹲坐听讲,从中悟得了许多东西。就连小白蛇也是获益不小。 按道理说,小精灵乃是神胎,从中获得的益处,要胜过任何人。 但她却浑然没有半点得益的欢喜。 或许小精灵悟到了什么,还在领悟当中。 苏庭倒也没有打扰他。 他离开了残旧的黎村,绕过了漓江,来到了一座小城。 城内有座道观,而道观之中的道人,是司天监的人。 —— “见过大牛道人。” 这个道士施了一礼,他年过半百,须发仍是乌黑,颇具风骨。 苏庭本要回礼,听得“大牛道人”四字,顿时脸色不善,回礼也都免了,随手一挥,道:“行了。” 这道士却也没有觉得受到轻视,只是含笑说道:“听说大牛道人夺得盛会魁首,接了本门的一场职责,前些时日还去了暮阳城,怎么短短时日,就来了这里?” 苏庭闻言,脸色更是难看,深吸口气,说道:“我诛杀了一个作恶的鬼僧,他背后还有一个长辈,似是从北方而来,瞒着司天监,暗中潜入中土……我知此人凶狠狡诈,作恶多端,避免他祸害中土苍生,于是一路追杀,怎奈何此人逃命本事极高,我追至漓江,才将此人杀死。” 这道士闻言,肃然起敬,道:“大牛道人心善,着实难能可贵,大周年轻一辈的魁首,能有此心,代我司天监赏善罚恶,真乃我司天监之幸。” 苏庭摸了摸下巴,露出笑意,道:“区区小事而已,只不过有件重要事情,务必与你细说。” 他语气沉重,神色严肃。 道士见状,亦是肃然,躬身道:“请赐教。” 苏庭认真严肃地道:“大牛道人,不过化名,我本名苏庭,绰号无敌神刀,乃是云迹道人为了避免有人嫉妒于我,请高人咒杀,故而请我改名换姓……只不过,其实我也不怕咒杀的。” 道士听得颇是茫然,怔怔点头。 而就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声音。 “报!” “司天监来讯!” “仙酒被夺!国师重伤!” 那小道士面露惊惶,匆忙跌撞进来。 苏庭蓦地站起身来,露出惊异之色。 而这道士,更是脸色剧变,道:“消息可属实?” 小道士忙是应道:“国师亲口所言,确实无误!并且,司天监严令,属下各方修行人,务必细察周边动静,若有动静,传讯于司天监,不可懈怠!” 三二九章 探查赵徐之名! 仙酒出世,引动风云。 各方修行人,层出不穷,乃至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阳神真人,也都纷纷现世,破关而出,离山而至,参与争夺。 这一场机缘,惊天动地。 最终仙酒仍是落在司天监手中,经国师亲自护送,回返司天监。 但谁也想不到,有半仙之辈出手,并且重创了号称匹敌半仙的当朝国师。 这一条消息,经由司天监传出,顿时引发轩然大波。 —— “仙酒被夺?” “国师重创?” “这怎么可能……” 那道士面色变了又变,咬着牙道:“国师的本领,堪比人仙,除非神仙下界,否则谁能胜他?” 苏庭皱眉道:“在这世间,他也未必无敌。” 道士微微摇头,道:“世间固然是有不少比国师更为不凡的人物,但多是在各家祖师道统之中,绝不可能轻出。” 苏庭嘿然笑道:“也不见得,毕竟这仙酒事关重大,也不算轻了。” 道士闻言,面色变了又变,道:“莫非当真有人仙之辈,从国师手中,夺取了仙酒?” 苏庭微微沉吟,没有即刻开口。 而这道士面色难看,来回踱步,又拿着司天监的令牌,焦虑到了极点。 过了许久,他似是从司天监中,得到回讯,勉强松了口气。 但苏庭看得清楚,这个道士眉宇之中的沉重,没有消去。 或许司天监有应付的对策,但先前传过来的消息,司天监必然也证实了。 “果然是有高人出手。” 道士叹息一声,旋即看向苏庭,道:“苏道友乃是当代盛会的魁首,按照往常惯例,也算我司天监名下。” 说着,他伸手一挥,取出一张符纸,递给了苏庭。 苏庭接过符纸,露出异色。 道士见他疑惑,便解释道:“但凡司天监名下,察觉周边动静,若有异常,不要妄动,只须即刻告知司天监……我这令牌,乃是此处才有,能与司天监传讯,而你这符纸,可以燃烧,到时司天监能够知晓。” “哦……” 苏庭嘿然道:“原来也是要苏某人当你们的眼线嘛?” 道人叹了口气,应道:“苏道友所言,也是属实。” 苏庭收了符纸,摆手道:“行了,察觉到什么动静,我会燃烧符纸,让你们知道的……只不过我这次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道人闻言,施了一礼,道:“先前您已经说过了。” 苏庭错愕道:“我说过了?” 他错愕之余,也颇是茫然,先前哪有提过这事? 苏某人的记性,没有那么差呀? “您说过了。”道人忙是说道:“您是苏庭,不是大牛道人。” “……”苏庭半晌无言,才叹了声,道:“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哦?”道人愕然道:“另一件事?” “不错。”苏庭说道:“我要请司天监查一个人。” “查一个人?” 道人沉吟道:“此人何名?有何特征?” 苏庭目光微凝,道:“赵徐!” 道人怔了一下,皱眉道:“赵徐?” 苏庭说道:“此人大约出自于八百年前,如今拜为黎山之神,我想知道,司天监能否查到八百年前,关于赵徐这个人的事迹?” 道人沉吟许久,道:“封神榜上,诸天正神,倒是都能清楚,只是这一方山神,毕竟神职不高,名声不显。这个名字,我不曾听过,放在八百年前,也非名声显赫之辈,只能让司天监内,去查实卷宗,才能知晓。” 说着,他看向苏庭,又道:“只不过,历经数百年岁月,如今也只有陈芝云等一类身负盛名之人,才流传后世,耳熟能详,但当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怕是难以查到。” 苏庭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说完之后,苏庭也颇觉讶异。 这位仿佛深不可测的黎山之神,在当年也只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 苏庭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查知“赵徐”这个名字。 这里的道人,明确告知于他,要查海量的卷宗,去查八百年前的一个人名,就算是司天监中,也颇不易……反倒是黎山山神之名,更容易入手去查。 但要查探一位神灵的根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这事的答复,少说也要半月以上,而且如今司天监正值多事之秋,也未必能腾出闲暇,替苏庭查知此事。 于是苏庭便也离开了这里,沿着去往剑山的道路而去。 这一次,苏庭不再徒步,而是驾风而行。 “唉……吹风受冷,真是痛苦。” 苏庭叹了声,道:“还是马车好,遮风挡雨,走得还平稳,还不用我来消耗法力,操纵风向。” 小精灵这两天,算是稍微恢复了些,也有心与他斗嘴,听了这话,顿时冷笑道:“饱汉不知饿汉饥,你看下面那些普通人,一步一行,走在地上,餐风露宿,岂不是更苦?” 苏庭摊了摊手,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嘛。”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又道:“话说回来,现在可是多事之秋,那仙酒引动的风波极为惊人,司天监又是受挫,各方修行人对于司天监的敬畏有所减弱,不少修道人行事张狂……你怎么也变得这么高调?” 苏庭嘿然道:“我就是急着回去而已,不然我还是很低调的。” 小精灵冷笑道:“我就看什么时候有哪个修行人,不顾司天监的规矩了,直接一箭把你射下来。” 咻! 一道寒光,从地上迸射起来,划破苍穹! 苏庭倏地停下风头! 寒光从他面前划过! 发丝断落,被疾风吹开! 若非苏庭即刻停下,这一道寒光,便足以将苏庭脑袋贯穿! “你个乌鸦嘴!” 苏庭怒骂一声,旋即看向下方。 只见一个男子,貌约四十来许,手执强弓,面露寒色,仍是张弓搭箭,似乎还要将苏庭射下来。 苏庭掏出法印,朝着大地砸了下去! 法印从天而降,又迎风涨大! 瞬息之间,便如一座山峰,从天坠落! 那男子面色骤变,脚下一迈,瞬息远去! 轰隆! 大地震荡,那山林陷下了一片! “敢射我?” 苏庭满面杀机,朝着地面,纵身落下,大声喝道:“今天苏爷爷要是不把你打死,以后行走在外就认了大牛道人的名号!” 三三零章 反杀! 仙酒一事,引发无数风起云涌。 司天监受挫,也让各方修道人发觉,这号称修道界官府的司天监,也并非无所不能,不可匹敌,心中敬畏消去许多。 加上近些时日,司天监为了仙酒,事情繁杂。 大周各方,倒也不少修行人,行事张狂,肆意妄为。 不说人前显法,伤及无辜,单是修道人之间的争斗杀戮,仇怨报复,便起了不少……对于司天监,对于大周朝廷,无形之间,那规矩的束缚,仿佛也减弱了许多。 实际上,许多修行人都知道,司天监对于他们而言,仍是庞然大物……但风气如此,加上法不责众的念头,倒是乱象纷呈。 而眼前这一位,便是有些类似的心思,加上自觉本领高强,艺高人胆大,主动挑起了事端! “把苏某人当成弱鸡了?” 苏庭恼怒到了极点,一路追杀过去。 而那男子身着青衫,竟是逃得极快。 苏庭追杀下来,一连追了十余里地,凭借化虹之术,居然也只是拉近了距离,而未有将对方拦下。 “倒是有点儿逃命的本事,难怪敢来拦我。” 苏庭眉宇一挑,倒是来了些兴趣,只是杀机不减。 —— 青衫男子面色微变。 逃命的本事,他向来是引以为傲。 只是这一次,似乎踢到了铁板。 对方追杀而来,速度比自己快了一截,正慢慢拉近距离。 “糟糕。” “这人竟然追得上我?” “先前那法印化作山峰,砸落下来,威力之大,令人心惊胆颤,真要斗法,这人似乎也不逊色。” “这回真是托大了。” 青衫男子暗暗后悔,心道:“是我鲁莽了,能够在半空腾飞的,怎会是寻常货色?” —— “追上去!打死他!” 小精灵激动得不断挥手,尽管之前说要看苏庭被人射下来,但真正遭遇了这种事情,还是得站在自家人这边,追杀外敌才是。 苏庭追杀之余,低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这小家伙一下子恢复了活力。 这小家伙好像学偏了,没有学到苏某人的谦逊及低调,反而如此暴力,嗜杀好战,不是好迹象,得及早矫正过来。 “放心,我一定把他拿下。” 苏庭嘿然一声,直追过去。 然而那青衫男子,忽然气息更盛,速度更快,显然是付出了什么代价,一时提高逃遁的代价。 “胆子不小,任意出手,却能活到今日,果然还是有点儿逃命本事的。” 苏庭看得出来,这个青衫男子大约是五重天的道行,不足六重天的本事。 而自己先前是驾风而行,对于绝大多数修行人而言,腾云驾雾便是六重天上境的象征。 但这个青衫男子,竟然胆敢截杀。 他或许是察觉了风中的苏庭,并没有多么强盛的气息,觉得未必是六重天的上人,更不会是阳神真人,故而才出手截杀。 就算不是为了那闹得沸沸扬扬的仙酒,但一个能够使人腾云驾雾的宝贝,就足以让他铤而走险。 哪怕这一箭射出,发现风中的人物,真是六重天的高人,他也有逃跑的把握。 毕竟以他如今逃命的速度,比之于寻常六重天的上人,要快得许多。 “跟我比逃命的本事?” 苏庭冷笑出声,心道:“我突破之前,逃命的速度,就比那六重天巅峰的蛊道宗主还快,如今踏破此境,不说堪比真人,也相差不远……这厮简直是夫子面前卖弄文采,不知死活!” 他这般想着,法力已然运转开来,施展化虹之术,身比疾风更快,瞬息而去。 —— “什么?” 青衫男子面色骤变,他此时是竭尽全力,甚至消耗心血,缩短了寿命,才有胜于六重天上人的速度。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次一时起心,所招惹的人物,竟是比真正的六重天上人,更为难缠。 他不知道身后的大敌,究竟是什么道行。 他也不知,身后大敌如此惊人的速度,是否也跟他一样是付出代价,不能长久维持? 但现在这身后的大敌,确确实实逼近前来。 他目露骇然之色,蓦地张弓搭箭,回身便是一箭。 咻地一箭! 正中来人! 青衫男子面露喜色。 然而下一刻,却又面如死灰。 只见身后来的少年,身着黑色甲胄,却又金光闪烁。 这一箭正中胸膛,但却被甲胄挡住,瞬息化作齑粉。 “糟了!” 青衫男子面色如土,亡命狂奔。 苏庭身着神宝,法力没有提升,但施展本领,却暴涨十倍威能,如凭空增长十倍法力一般,速度也快到了极点,眼见便要临近青衫男子背后。 青衫男子听得背后风来,心中大骇,喝道:“你莫要当我斗不过你!此次是我鲁莽,我给你赔礼道歉,到此为止!如若不然,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 苏庭闻言,面露不屑,嗤笑道:“听你的意思,是要燃尽血气,凝成箭矢,借这强弓,再射我一箭?” 青衫男子心中之意,被少年一言道出,且语气如此轻描淡写,不禁让他心中沉了下去。 苏庭笑道:“你若足够心狠,想要与我同归于尽,那么这一箭的威能,大约比得六重天巅峰上人竭尽全力施展的道术……只不过,想要杀我,仍然差远了。” “你……” 青衫男子心中森寒,也顾不得辨别苏庭话中真假,心头愈发慌忙,只想一心逃命。 苏庭紧追不舍,悠悠说道:“我断定你不敢射出这一箭,因为你这种家伙,看似亡命之徒,实则半点也不敢丢掉性命。我猜你最多耗去八成血气,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发出这一剑,那就更不必说了,在我穿着神宝的情形下,你连我一根头发都射不断。” 说到这里,苏庭想起自己头发被射断的场景,愈发恼怒,顿时扑了上去,临近其背后,并指成剑,便是一记天雷剑指! “这柄强弓,位列法宝,威能强盛,甚合苏某人心意。” 苏庭收了剑指,又取过法印,砸了过去,面露诚恳,由心说道:“多谢道友送上门来,心意令人感动,特送道友往地府一游。” 轰! 三三一章 苏庭:回头我就给你当坐骑! 这个青衫男子,本领不小,且逃命本事极高。 但他之所以胆敢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他怀有一尊法宝! 因为有所依仗,所以才敢对腾飞在空中的苏庭出手! 哪怕看走了眼,貌似气息寻常的苏庭,其实是六重天的上人,他也无所畏惧。 但他也未曾想到,风中的少年,不是六重天上人,却比六重天上人更胜许多。 “下辈子眼睛擦亮些。” 苏庭吐出口气,拍了拍胸前的痕迹。 青衫男子面露惧色,口中微张,稍显颤动。 适才在生死存亡之间,他仍是射出了一箭,正中苏庭胸口。 但正如苏庭所说,他看似亡命之徒,实则不敢抱着必死之心,与苏庭同归于尽。 这一箭,仍是留了余力。 这一箭,根本无法伤及苏庭性命。 “这样的宝贝,落在你的身上,真是蒙尘。” 苏庭躲过了这一柄强弓,嘿嘿一笑。 先前那一箭本就奈何不了他,何况再经过神甲的防御,他几乎是毫发无伤。 只是这柄强弓,法宝级数,倒是意外之喜。 苏庭看着手中的强弓,喜不自胜,道了声谢,又惋惜道:“其实我也知晓,修行至如今,成就阴神,成为上人,你必然是苦修多年,经历诸般艰辛,无数个日日夜夜,在枯寂打坐之中度过……其实得了这宝贝之后,我真不想杀你,只不过之前追杀,我放出话来,不杀你便要当大牛道人,着实不得不杀你,真是不由得我了。” 说罢,还不待那茫然的青衫男子反应过来,苏庭便要运用天雷剑指,将他诛杀。 然而并指成剑,法力运起,还未动手。 却见一道风刃飞来,倏忽而至! 这一道风刃,锐利无匹,就连苏庭都觉森然可怖。 咻地一声! 青衫男子面露惊惶,惊叫出声。 声音戛然而止,风刃划过脖颈。 一位五重天的上人,就此殒命。 苏庭怔了一下,看了过来,道:“你干什么?”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我帮你呀。” 大牛道人先前说了,今天不杀了这男子,以后就认了大牛道人的名号。 也就是说,一旦他杀了这男子,大牛道人便不是大牛道人了。 避免大牛道人今日误入歧途,小精灵故而出手代劳。 “好生恶毒的心思。” 苏庭倒吸口气,却是又冷笑道:“但你可能忘了,我只说今天一定杀了他,不见得就是要亲手杀他!” 小精灵闻言,颇是颓丧,道:“你怎么这么奸诈?” 苏庭冷笑出声,愤愤不已。 —— 杀了拦路之敌,得了一柄法宝。 苏庭十分欢喜,一路行来,笑得合不拢嘴。 倒是小精灵十分纳闷,道:“这家伙当真只是因为你比较风骚,所以要射杀你么?” 其实这也并非没有可能,这个世上,一个眼神,一句口角,诸般生死争斗的最初缘由,也不乏可笑之类。 但苏庭怎么可能承认,当下摇头,道:“他大约是觉得我风采高妙,极可能身怀仙酒,就算不是,也极可能怀有让人腾云驾雾的至宝……毕竟我的气息,还未登至六重天的高峰。” 小精灵闻言,顿时明白,道:“他看出你是个软柿子,所以顺手捏你?” 这话怎么听也别扭,但大致上倒也不错,苏庭沉吟片刻,试图换一种说法,便道:“他只是自负过头了,觉得六重天的人,他也惹得起,仗着法宝,就算不能取胜,也能仗着身法逃得,所以冒险惹我这极可能是六重天的高人,倒也不是认为我是软柿子。”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却有几分感慨,道:“仙酒出世,司天监也乱了,大周的规矩也乱了,修行人行事都略显张狂。放在往常,这人多半也不会主动挑起事端的……” “这倒也是,看来司天监的乱象,倒是不浅。” 苏庭嘿然道:“只不过,越是乱象,越显得司天监这一手,着实狠辣。” 小精灵错愕道:“你觉得司天监有什么谋划?” 苏庭摸着下巴,悠悠说道:“照我看来,司天监放出这种消息,自损颜面,绝不是正常的现象,只怕是造就乱象,引诱他们犯事而已。” 小精灵疑惑道:“为什么?” 苏庭笑道:“司天监借此机会,让这些本就心术不正的,主动展现出来,日后平歇了风波,将这些冒头的家伙,一举清除,那么接下来这许多年,大周之内,都将风平浪静。” 小精灵茫然道:“你是什么意思?” 苏庭骂了声笨,道:“你居然看不出来?这件事情,铁定是国师的局!” 他嘿然冷笑道:“照我看来,国师受伤未必是真,但也未必是假,毕竟逼真一些,就需要受点儿苦,成功来一出苦肉计,但根据我跟他打的交道……他自己或许受伤了,可仙酒一定没有丢。” 小精灵仍然不明白为什么,静静看着苏庭。 苏庭说道:“如果司天监的消息,单单是说仙酒丢了,我倒不会怀疑。但司天监所说的,是从国师手上丢了,我可以断定,这是假的。” “如果一切属实,司天监不会落了国师的颜面,更不会错了自家的威风,将这样的狼狈事迹告知天下。” “并且,像国师这么狡诈的家伙,若是真得了仙酒,肯定藏起来,暗中潜行,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但这一次,他护送仙酒,却展露行踪,让天下人都知道仙酒在他的手上。”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在向世人表明:仙酒在本国师手里,你们这群想要抢救的,有种来抢啊,有种揍我呀……” 这最后一句,苏庭说得有声有色,演示得入木三分。 听到这里,小精灵总算明白,惊叫道:“你的意思是,仙酒从一开始,就不在国师手上,所以国师手中仙酒被夺的消息,便是假的?” 苏庭点头道:“你说得是,司天监这次自损颜面,又保护了真正的仙酒,又引出了各方不安分的家伙,一举二得。” 小精灵纳闷道:“你怎么看得出这么多的?” 苏庭嘿然道:“国师高高在上,少有人接触过他,也就少有人知道他的性情,肯定猜不到这混账如此阴险,把仙酒藏了……而接触过他的,少有如我这么聪明的,可以看出他的性情。” 小精灵眼中充满了怀疑,道:“真是这样么?” 苏庭肯定地道:“一定是这样!” 他说完之后,看着小精灵,道:“我敢打赌,被夺的肯定是假酒,真酒多半已经在司天监,放在国师的酒桌上了。” 小精灵眼睛一亮,道:“如果你输了呢?” 苏庭嘿然冷笑道:“苏某人把话放在这儿,要是被夺的是真酒,回头我就给你当坐骑。” 小精灵欢喜道:“好!” —— 司天监中。 “什么?” 国师蓦然起身,看着眼前的道人,手禁不住颤动,咬着牙道:“你说什么?” 这道人浑身颤抖,脸色苍白,道:“传来消息,杨主簿身殒,护送之物,被人夺去,不知去向。” “什么?” 国师蓦然一震,如遭雷击。 他惊退一步,捂着胸口,脸色难看至极。 他本就身受重创,伤势难愈。 这一道消息,对他的震动,不亚于一记道术。 当下他心中思绪涌动,气血不畅,法力凝滞。 “国师……” 道人觉得有异,连忙抬头看去。 只见国师脸色苍白,瞬息又变得涨红。 噗嗤一声。 国师蓦地张口,便吐了一口鲜血,瘫坐下来,仿佛失了所有气力。 “国师……” 道人惊叫一声,道:“国师?” 而国师微微闭目,浑身无力,呼吸似乎也粗重了些。 杨主簿被杀,仙酒被夺。 此次竟是弄假成真了! 三三二章 内奸!发贱! 司天监中。 国师瘫坐下来,脸色苍白,衣襟上仍有鲜血痕迹。 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手紧握,气息禁不住外泄,让眼前的道人,都为之瑟瑟发抖。 “怎么会这样……” 国师低声自语。 此次杨主簿护送的就是仙酒。 那是真正的仙酒! 他把仙酒藏在杨主簿这边。 甚至连杨主簿本人都不知道他自己护送的就是仙酒。 如今仙酒竟也被夺了? 国师脸色变了又变。 “国师。” 这道人勉强压住颤意,见国师吐血,语气中颇是忧虑。 此时,国师神色渐收,抬起手来,低沉道:“查!” 道人忙是道:“我已命人去追寻,必要探知那位杀死杨主簿的人物!” 国师微微摇头,道:“此人来历根脚,自然要查,但我让你去查的,是司天监内部。” 道人闻言,错愕道:“司天监之内?” 国师沉声道:“被夺的是仙酒,绝不可能测算得到,一定是司天监之中,泄出了消息!” 这道人蓦然一震,惊声道:“杨主簿被杀,被夺的是仙酒?” 他面露骇色,他只知杨主簿被杀,护送之物被夺,又哪里知晓杨主簿居然暗中护送仙酒? 这么说来,前次国师重创,仙酒被夺,那酒便是假的? 国师厉声道:“请五官正,尽数前来。” 他语气沉凝,杀机十足,更有难言的震怒之色。 仙酒的机缘,堪称惊天动地,不仅是仙酒的作用,更有其中关联的气机,冥冥之中的因果,着实难以言喻。 此酒本属仙酒,已是不凡之物,其中又牵扯到当世的祖师,以及天庭帝君。 道祖是大道的真身。 帝君三界的尊主。 就算是真仙之辈,也绝不可能用卜卦测算的本领,测得仙酒的动向……其中的反噬,足以让一位得道仙家,都有陨落的危机。 仙酒被夺,消息外泄,必然从司天监中泄出。 而司天监内,得知暗送仙酒之人,不过几人而已。 “看来司天监中,各方安插人手,着实太杂,就连这寥寥几位本认为可以信得过的,竟也被人所惑。” “其他方面,却也罢了,偏偏涉及仙酒,便莫要怪我出手狠辣,不顾多年情义了。” 国师站起身来,手中一握,顿时便有一柄法剑,森然无匹,寒光满室。 今次不但要清理门户,更要追寻夺酒之人! 司天监中,将有一场血的清洗。 —— “八纹神弓?” 苏庭翻弄着手中的弓,颇是欢喜。 这柄弓十分不凡,通体漆黑,质地沉厚,坚实无比,而弓弦似是一种兽筋,材质亦是不凡,上面有八道纹路,似是布在上面的阵法。 每亮起一道纹路,便代表这柄神弓的威能,上了一个层次。 先前那青衫男子,拼死一箭,不过亮起了五道纹路。 而苏庭如今施展,也是五道纹路,但真要穿戴神宝,便可以亮起六道纹路,而第七道纹路,却也若隐若现。 并且,这柄神弓,甚至不必用箭,法力灌注,自成箭矢,十分方便。 只是,小精灵见苏庭如此欢喜,颇是纳闷,道:“不就是一柄弓嘛,又不是没得过,值得这么高兴吗?” 苏庭嘿然道:“此弓非彼弓,层次之高,如云泥之别。” 在盛会之上,也有个修行人,用一柄法器级数的强弓,试图射杀小精灵,但那仅是法器,而这一柄,则是法宝,且在法宝当中,大约也是中等的品阶。 “一件法宝个,跟一件法器,可不能比。” 苏庭笑道:“阳神真人,手执法器,就好比上人之辈,用凡尘间的兵器,着实掉价,更发挥不出应有的本领……又如武道大宗师,手执三岁孩童玩耍的一根木剑,或许在他手中,木剑仍然是锐利无匹,但却不能尽展本事,比起称手的神兵利器,自然差得远了。” “而阴神上人,手执法宝之物,则如三岁孩童手执神兵利器,发挥不出神兵利器应有的风采,但是,仍然十分锋利,足以匠人杀死。” 他这般说来,小精灵似懂非懂,但苏庭也只是提点了下,并未明说。 其实在他眼中,法力如同水流,而法器和法宝的区别,是承载的器皿,一个是碗,一个是桶。 真人的法力,如有一桶水,放在碗里,只能呈现一碗水,多出来的,满溢出去,压得狠了,瓷碗也要破碎。 而将这水倾泻在桶里,才能滴水不漏,任意取用。 现在他这上人,得了法宝,或许不能尽展法宝功用,却远胜于法器之用。 “神宝虽能增长神力,毕竟以护身为重。” “斩仙飞刀,乃是我压箱底的本事,如非必要,不可轻用。” “三界六道撂倒法印,临近斗法,加上天雷剑指,确实凶悍。” “但远攻之法,除却我施展道术之外,倒没有多少手段……虽然这些日子,收罗了许多宝贝,但也多是法器级数,唯有此物,列入法宝层次,又是远攻。” “先前那厮,简直是送宝童子。” 苏庭十分满意,心中感谢了一番,便转过来,跟小精灵商量一番,是否要再度驾驭风珠,腾飞空中,引来其他的送宝童子? 但仔细想想,此法如守株待兔,又如钓鱼之法,用得不甚顺手,也就罢了。 他嘿嘿一声,道:“我来试试这法宝的功用。” 他说完之后,运起法力,拉开神弓。 神弓拉开,亮起五道纹路,近乎弓拉满月。 咻地一声! 法力顿成箭矢,迸射出去,直射云霄之上。 云层当即破开一个大洞,仿佛将天穹都刺破了一般。 苏庭见状,十分满意,道:“果然是个宝贝。” 他欢喜得很,正要再度发出一箭。 却见那白云之间,被法力箭矢射破的窟窿当中,坠下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从高空坠下,细细看去,赫然是个人形。 “人?” 苏庭吓了一跳,忙是收了神弓。 小精灵看了过来,顿时指着他,大呼小叫地道:“你好端端地发什么贱?这回一箭射死人了吧?” 苏庭张了张口,好生无言。 小精灵冷笑道:“待会儿看司天监来人抓你回去问罪!” 苏庭左右看了看,悄声道:“司天监还没来,要不咱们跑了吧?” 三三三章 阳神杀至! 作为一个心性仁厚,善良谦逊的杰出少年,终于还是没有肇事逃逸。 苏庭运用风珠,接下了从空中坠落下来的人,避免对方摔成肉酱。 这是个五十来许的道人,气息颓然,胸前一个大洞,前后通透,已不见脏腑,伤势极重。 “你这么狠?”小精灵也吓了一跳。 “不可能呀。”苏庭忙是摆手,说道:“这道兄不借宝物,而飞在高空,乃是六重天的人物,我虽然惊才绝艳,又手执神弓,但没有真正尽力,这一箭怎么可能把他射成这个样子?” “你别抵赖,就是你射死的。”小精灵哼道:“我要是告发你,你死定了……” “放屁,我是无心之失,又不是故意杀人。”苏庭咕哝道:“最多判个二十年。” “之前那家伙,险些射死你,指不定也还是无心之失呢,不也被你打死了么?”小精灵撇了撇嘴。 “我……” 苏庭正要说话,却见这道人倏忽睁眼。 道人目光如炬,炽烈生辉,竟是还存了生机,未有死透。 苏庭退了一步,道:“事先说好,我们是路过的,好心救人而已,你不要讹我,先前用箭射你的那个帅小伙,早就跑了。” 道人咳了一声,满口鲜血,指向苏庭,手中颤动不已。 苏庭见状,觉得这厮或许是认定自己了,不禁摸了摸下巴,劝道:“要不然我给你治伤,治死了就算了,治不死的话,你不要去司天监告发我,这样行不行?” 道人颤声道:“大牛道人?” 苏庭怔了下,道:“你认识我?” 小精灵低声道:“是个认得你的?这可跑不掉,听说荒郊野外,杀人灭口的前例,也不是没有,要不然你杀人灭口算了?” 苏庭闻言,忙是摇头。 “你……” 道人指着苏庭,咬着牙,取出了一道令牌。 这是传讯令牌,但已满是裂痕。 苏庭还以为这厮是决意要告发自己,却发现腰间一热,忙是掏出来,原来是那张符纸,开始燃烧起来。 “你这令牌?” 苏庭抬起头来,惊道:“你是司天监的人?” 道人勉强点头,呼吸微弱。 小精灵见了,朝向小白蛇,低声道:“不好,把官家的人给射下来了,司天监的人只怕要找上门,到时候咱们把苏庭绑了去邀功?” 咚地一声! 苏庭敲了她一把,恼怒道:“当心国师先拿你炼丹!” 嘭地一声! 那道人忽然又倒了下去。 苏庭忙是把他扶起,灌注法力,为他保持生机。 只是这个伤势,着实太重,就算是六重天的上人,想要存活下来,只怕也是不易……只有真人之辈,才能在这样的伤势下,断肢重生,内脏再续。 “我只能替你续命,待得司天监来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办法救你。” 苏庭吐出口气,摇了摇头,略有感叹,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法力转过,在伤口附近,却不断受阻。 他仔细看去,只见这伤口,缠绕着一缕又一缕炽烈的气息,竟然与苏庭的法力,分庭抗礼。 须知,苏庭的法力,乃是雷法功诀炼就,霸道炽烈。 但这法力,也是炽烈如火,也是一样强盛。 “这不是箭伤。” “伤口上的气息,不是我的法力。” 苏庭吐出口气,看向小精灵,怒道:“都怪你吓我,原来这家伙本就身受重伤了好不好?” 尽管不是自个儿射伤的,但秉承着善念,苏庭还是出手救人。 过了片刻,这道人眼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落在那燃烧的符纸上,旋即抬头,看着苏庭。 他喘息不定,艰难地道:“大牛道人……你得盛会魁首,也算我司天监的外围之人了。” 苏庭纠正道:“除却大牛道人四字,其他的都不错,你记着了,我叫苏庭。” 道人犹疑了下,忽然咬牙,取出个袋子,递给了他,喘息道:“替我将此物,送回司天监,交与国师,一定要快。” 苏庭纳闷道:“快什么?” 道人语句时断时续,说得十分艰难,道:“此物极为重要,司天监陨落了三位真人,才夺回来的……如今还有一个大敌,乃阳神之辈,尾随在我身后,他快追上来了。” 苏庭目光一凝,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和小白蛇忙是摇头,作出答复。 苏庭沉吟道:“阳神真人,如今我也未必惧怕。” 不谈这柄八纹神弓,单是一件神宝,便让他法力暴涨十倍,而又重于护身,哪怕难以胜过,逃走却也不难。 更何况,他身具斩仙葫芦,虽然未有炼至大成的火候,也未有真正斩过阳神,但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哪怕那阳神真人,自觉难以轻易胜过苏庭,要动用阳神,入他识海,他识海中的葫芦也不是摆设。 “你……” 这道人十分惊讶,难以想象,在盛会中才刚突破上人境的大牛道人,如何会有这样的自信,但终究劝说道:“你阳神真人绝非寻常,你赶紧带着此物,赶至司天监……” 苏庭稍微沉吟,有些考虑,他实则也想要跟阳神真人斗上一场,就算斗不过人家的,但逃命的信心还是有的。 再且说来,其实此事与他无关,他不接此物,倒也可以摘得干净。 道人见他固执,目露绝望,苦涩道:“这位真人,堪比国师,你也见过国师,真能与国师争斗么?” 苏庭吓了一跳,道:“堪比国师?岂非八重天巅峰的道行?” 道人点了点头。 苏庭眼角抽搐了下。 寻常阳神真人便罢了。 八重天的道行,可是斗不过的。 “要不然咱们走了罢?” 小精灵低声道:“别多事了。” 苏庭正要答应下来,赶紧离开,却听一声震响,从百里之外传来。 道人颓然,涩声道:“来了,都跑不掉了……你也得陪葬。” 苏庭顿时叫道:“凭什么拿我去陪葬?” 道人叹息,说道:“此物事关重大,若是消息传开,哪怕人仙都未必保得住手中之物,此人必定要周边所有生灵,就此灭口……你在这里,逃不掉的。” “你们司天监都是坑货!” 苏庭骂了一声,接过了那物事,塞入了袋子里,便要扛起这道人。 “你要干什么?” “你个废话,当然是赶紧跑呀!” “真人追杀,你自己一个,都必定是逃不掉的,何况再背了我这一个伤重之人?就算你把我救出去了,也只是背出去一具尸首而已……” “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苏庭一手探入怀中,想要先取斩仙葫芦,以作防备。 “坐以待毙?”道人闻言,当下皱眉,又沉吟道:“你说得是,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一法,可以聚气,仍能拦住对方片刻,但片刻之后,哪怕对方不杀我,我也必死无疑。” 他拍了拍苏庭,道:“你带着物事,尽力逃命去罢,我来给你垫后,阻拦对方。” 苏庭闻言,忙是摇头,说道:“这怎么能行?我岂是不讲义气之人?” 道人叹了声,道:“我本就活不了的,你放下我……” 他声音未落,却发现抱住自己的手,忽然一松。 道人倏忽便跌落在地,瘫坐了下来。 苏庭仿若不觉,仍然保持着搀扶的手势,口中说道:“道兄,我带你走。” 说罢,他又腾起风来,领着小精灵和小白蛇,飞上了高空。 道人瘫坐地上,勉强才站起,怔了半晌,颇是无言。 “请道兄务必撑得长久一些。” 空中声音传来,充满悲痛,道:“道兄大可放心,我带着你的希望,会活下去的。” 三三四章 真人追杀! “你……” 道人看着远去的身影,不禁苦笑出声。 他苦笑过后,才叹息一声,便要运转法门,拼死聚气。 但念动之际,他忽然目光一凝,看向了苏庭的去向,露出惊色。 “他要干什么?” 道人为之心惊。 苏庭逃命的方向,最好是要与真人来时的方向相反,才能逃得更远些,而那真人追杀过去,才会经过这里。 但那真人从北而来,可苏庭逃去的方向,并非往南,而是往西! 那真人折过方向,追杀苏庭,便不会经过这里。 “你……” 道人面色变幻,终是苦笑一声,低声道:“这又何苦?” 他记起了苏庭适才那句话。 道兄大可放心,我带着你的希望,会活下去的。 这句话,原来是另一层意思。 他大约明白了苏庭的意思。 但他自己,命不久矣,相当于一个死人。 又何苦为了个死人,如何拼命? 并且,宝物在苏庭身上,一旦有失,前功尽弃。 —— 咻地一声! 苏庭身穿神甲,气息暴涨,驾驭风珠,运使化虹之术。 他身如虹光,划破天际。 “你干什么?” 小精灵惊道:“该朝南走才是。” 苏庭嘿然一笑,道:“现在往南也不迟……” 他倏忽折向,这时才往南去。 小精灵问道:“为什么?” 苏庭嘿然道:“那道兄其实仅有上人的道行,如今身受重伤,再是聚气,本领也有限,根本挡不住八重天巅峰的真人,怕是一个照面,他就化作飞灰了……所以,让他留下断后,其实并无用处,与其如此,何苦让他送死?” 小精灵低声道:“他本就要死了。” 苏庭低声道:“总该给他全尸。” 小精灵仍是不解,毕竟按照先前的计划,那道人去挡一瞬,苏庭往南逃命,这是最有利的,但苏庭为了一个死人,放弃了益处,又是为了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了什么?”苏庭自嘲道:“其实平常杀人起来,也不手软,就是看不惯有人替我去死……他虽然是将死之身,他虽然也是先给我引来了祸事,但愿意替我断后,我便该给他一具全尸,反正他的断后,也起不了什么狗屁作用。” 他语气之中,满带嘲讽。 话毕之后,又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身后确有一股气息,尾随而来,十分强盛。 那是一位八重天境界的阳神真人。 —— “仙酒……” 这位真人,道行之高,已至八重天之巅峰,只差半步,即可踏足九重天之上,成为半仙之辈,足以受世人,尊为人仙! 甚至以仙酒的不凡,或许还能触及“得道成仙”的界限。 他貌若古稀,须发飘扬,眼神却不似一个苍老的垂暮老人,而是炯炯有神,宛如火炬。 他察觉得到,那仙酒就在前方! 他出身的宗派,以守正道门为祖山源流,门中至今未有仙家,甚至也未有人仙坐镇,近些年来,日渐凋零,仅剩六位长老。 如今出手的五位长老,除他之外,尽数殒命。 还有一位在司天监任职的长老,此次之后,国师追责,也是凶多吉少。 孤注一掷,赌上了整个宗门的未来,绝不容有失! “这仙酒便是连仙家都要动心,我若是饮下,必然道行提升无数,就算不能即刻踏破仙道,但仙酒之后牵扯的关系,因果气运,重重纠缠。” “有这一层牵扯,莫说司天监,莫说是国师,就是守正道门的地仙,也不会轻易杀我。” “此次夺酒,也不会有什么罪责可言!” “但最好还是灭口为上。” 老者眸光闪烁,看向前方。 他已能发觉,前方的少年,并非是先前的道人。 他也能发觉,先前的道人,濒临死境,就在适才不远处的山中。 他的目光,一直盯在那仙酒之上。 “区区上人境,如何逃得这般快?” 便是以这老者的见识,也不禁皱起眉头。 —— “不愧是八重天的道行,其遁光之速,隐隐比我快了一线。” 苏庭倒吸口气,仿佛牙疼一般,暗暗后悔这次多管闲事,只好闷头遁逃。 这一次的逃命,他的速度,比之于从剑山逃至漓江时,快了不知多少。 毕竟他本身道行提升了一层,化虹之术愈发炉火纯青,对于风珠运用也渐高妙……加上这尊神宝,凭空暴涨法力。 他如今的速度,比之于一般的阳神真人,也不遑多让。 但身后这位,终究不是一般的阳神真人。 “死了死了……” 小精灵扯着苏庭的衣领子,迎着风,埋怨道:“你没事发什么贱?这就射下了一桩祸事!” 苏庭应道:“那家伙是自己摔下来的,可不是我射下他的。” 小精灵哼道:“你多管闲事总是真的吧?你要是直接跑路,也没这么多事?” 苏庭吐出口气,道:“这玩意儿,让司天监陨落数位真人,不知是何物,但至少是宝物,到时候找国师索要酬劳,亏不了的。” 小精灵气鼓鼓道:“先活下来,才算不亏,死了可就亏大了。” 苏庭咬了咬牙,道:“不见得死,我得试试,有没有机会,可以让我斩了他……但现在还不行,先逃远些,等他近了再说,还不能故意放慢,避免他有察觉。” —— “少年人,放下此物,老夫饶你一命。” 老者说道:“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区区上人,道行不高,能腾风而起,能身如虹光,堪比真人之速,着实是罕见的杰出后辈,老夫不杀你,还会收你为徒!” “拜师我可没兴趣……”苏庭嘿然道:“只不过,此事与我无关倒是真的,但你说饶我一命,怕是不容易咯。” 先前道人说过此物珍贵,就算是人仙,也保不住此物。 苏庭还不知这是何物,但细细想来,就算身后来敌在炼化此物之后,可以本领大增,但消息一旦传出,他根本没有炼化的机会,就会引来各方高人。 苏庭也不指望他能相信自己可以守口如瓶。 对于那真人而言,终究是死人来得稳妥。 “倒也聪明!” 老者身形蓦然拔高,速度陡然快了三层,临近苏庭身后,喝道:“可惜你再是能逃,也活不了!” 苏庭蓦然闪过,伸手便要放斩仙飞刀。 老者目光一凝,心中凛然,他乃是八重天的道行,有勘破虚妄,认知真相的本事,也有趋吉避凶的预兆。 只在苏庭递出葫芦之时,他便心惊胆颤,竟有一种身殒的预感。 “落!” 老者蓦地挥袖,狂风滚滚。 苏庭顿时被风吹开。 他心中无奈,只好把葫芦握紧,转身又逃。 老者面色变幻,未曾想过,一个上人手中,竟有威胁自己的手段……但细想之下,此物必然不凡,加上仙酒,岂非两种至宝? “小子,你逃不掉的!” 三三五章 逃命受阻,道逢故人 天空阴云沉重。 未有雨落,但阴沉如幕。 倏忽两道光华,一前一后,划过阴云,仿佛撕开了这道阴云布匹。 “不愧是八重天的上人。” 苏庭低声道:“听说这个级数的人物,可以勘破虚妄,可以趋吉避凶,能辩四时八节,能知各方诸事……我放斩仙飞刀之时,必然被他察觉了危险,才将我扫开。” 既然察觉了危险,也就代表着,这斩仙飞刀虽然火候并未至大成,但斩杀真人,乃至于八重天的真人,大约是足够的。 只不过,斩仙飞刀锋芒再盛,可斩不到人,也是枉然。 神兵利器再是厉害,可不能出鞘,也是无用。 在这一瞬间,苏庭倒是忆起了当年陆压道人的经历……传闻陆压道君,面对孔宣这位高人之时,本要放出斩仙飞刀,但对方出手迅疾无比,根本来不及释放斩仙飞刀,只好化虹而走。 如今苏庭倒也尝到了这样的味道。 “太憋屈了。” “陆压道人还是忌惮孔宣的五色神光,苏某人这个对手又没有五色神光,就只是靠着修为深厚来压我,真是卑鄙无耻。” “要不是道行相差太远,这家伙就算是人仙,我也得斩了他。” 苏庭恼怒道:“这回要是躲过去了,我特定努力修行,早成真人,拿着斩仙飞刀去斩他!” 小精灵怒道:“你得先能活着。” 苏庭低声道:“这倒没问题,他速度快,我速度也不慢,加上我这宝贝可以威胁得到他,他根本不敢太过于放肆,满心忌惮。咱们就这么一路过去,他不容易追上咱们,只不过,咱们也甩不掉……” 顿了一下,苏庭又叹道:“只不过就怕他觉得夜长梦多,拼了老命,用了什么秘法……” 声音未落,身后的气息,陡然强盛起来。 那老者浑身气血迸发,双眼炽烈,宛如盛年之际。 “你个乌鸦嘴!” 小精灵骂了一声! 苏庭吓了一跳,专心逃命。 而那老者遁光极快,刹那而来,比苏庭逃命的速度更快了三分。 这老者乃是八重天道行,但却年岁甚高,貌若古稀,气血枯败,可也不知是付出了什么代价,用了什么法门,竟然血气旺盛,法力冲霄,隐约恢复到盛年之际。 “老夫说了,你逃不掉的!” 老者怒喝一声,一掌压了过来,法力凝聚,脱手而出,化作百丈巨掌,遮天蔽日。 咻! 苏庭蓦地转身,弓拉满月,亮起六道纹路,隐约亮起第七道,便放出了这一箭。 这一箭倏忽而至,威力强盛! 这一箭伤不了八重天的上人,但却把那一掌,从中破开! 轰地一声! 这百丈巨掌,轰然打过。 而苏庭正在那掌心的空洞之间,未受到伤害。 老者倏忽临近。 苏庭当下取过葫芦,要放斩仙飞刀。 只是老者见状,又是面色微变,忙是将苏庭扫开。 苏庭被他扫出数百丈,便转头就是遁逃而去。 “小子,有胆把葫芦放下。” 老者十分恼怒,沉声喝道。 苏庭冷笑一声,回道:“老头儿,有胆你自废修为!” 老者寒声道:“你当仗着法宝让老夫忌惮,老夫便无法伤你了么?” 苏庭心中一凛,他也知道,阳神真人手段众多,若说有什么能瞒过自己,声东击西的手段,也必然是有的。 甚至是强势攻伐,让自己没有释放斩仙飞刀的机会,也是可以的。 乃至于在自己放出斩仙飞刀之前,瞬息袭杀,也未必不成。 斩仙飞刀,固然无比锋利,但施展此宝的自己,道行终究还低,难以尽展此宝效用。 “你有种放我走,等我修成真人,咱们决一死战!” 苏庭暗骂一声,又发现这老者临近前来了。 而老者手中捏印,似乎有了什么应对之策,眼神冰寒,欲在苏庭放出葫芦之前,把他压下,彻底诛杀。 “糟了!” 苏庭暗自心惊,他身着神甲,拼命逃遁,又控制风珠,释放疾风,让自己得以腾飞在空中,可仍然慢了对方一筹。 小精灵不断运用疾风,凝成风刃,勉强阻拦一番。 小白蛇儿,绕过头去,便朝身后不断吐口水,口水有毒,聊胜于无。 可这样仍然阻挡不了对方。 —— 嘭! 忽然苏庭头晕目眩,气血荡动。 分明是飞在空中,却仿佛是撞上了一座大山,直接坠了下去。 “什么玩意儿?” 苏庭忙是驾驭风珠,停下坠势,抬头看去。 却见那老者速度极快,驾临在自己头顶上,但他却也嘭地一声,似乎撞上了什么,猛地一顿,脸上青红交加。 苏庭穿上神甲,也不逊色于他阳神真人的肉身。 苏庭撞上了,头昏目眩。 老者撞上了,却还更是气血荡动。 “阵法!” 苏庭顿时明白,眼前有人布下了一道屏障,而且是连真人都撞不破的壁障,他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忙是降下。 而那老者却也降下。 苏庭落地之后,顿时腾起地势,大步而逃。 阵法笼罩着一座青山! 他们在青山的外围! 苏庭绕着阵法,不断奔走! “那里有道观。” 小精灵忽然叫了一声。 苏庭偏头看去,果然看见山间有一座道观。 显然这阵法,是守护这座道观的。 这座道观,不知是哪家的宗门? 苏庭此时毕竟是以司天监名义在逃命,而司天监算是大周之内维护秩序的官家,对于各方宗门也有来往,顿时便要以司天监的名义求救。 但他也不指望这座道观愿意得罪身后的老者,来救自己,只算是个希望。 而就在他呐喊之时,却发现前方山道上,有着一人。 那人是个女子,十分眼熟。 与此同时,那女子也看了过来,颇是错愕。 “是你?” “你是霸天神剑?” “苏庭,你怎么来了?” “少说废话。”苏庭忙是说道:“你怎么在里头?我身后有人追杀……你有没有办法能放我进去?” “有……” 刘溪云侠义心肠,当下取过了令牌,抛了出来。 苏庭接过令牌,顿时闯入其中。 轰地一声! 身后真人刹那而来,却差之毫厘! “混账!” 这老者怒发冲冠,杀机之盛,遍布全山。 苏庭隔着法阵,大口喘气,看着对方,比了一个中指。 “老头儿,你进来打我呀?” 新年好! 顶点小说 三三六章 山中道观,霸天祖师 天气晴朗。 山清水秀。 “老头儿,你进来打我呀!” 苏庭喘息不定,满头大汗,比个中指,又勾了勾,偏着头,嗤笑道:“你特么来呀!” 这老者神色冷淡,眸光森然,静静看了苏庭片刻,终于还是一言不发,转身便走,腾空而去。 倏忽光景,老者已化作了天边的一点儿光泽,就此消去。 见状,苏庭与小精灵对视一眼,眼神之中,颇是凝重。 但转过头来,苏庭便已敛去了凝重之色,满是欢快神态,充满了他乡遇故知的笑容,道:“霸天姑娘,好久不见,苏某牵挂许久,如今一见,简直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不如就小住几日,你我叙旧一番,如何?” 这位出身于京城名门世家的姑娘,怔怔难言,十分错愕。 她与苏庭是有故交不假,但当时苏庭救她一命之后,分明对她十分不耐,总想摆脱了她,满打满算,两人相处的时日,也不过寥寥几日而已。 怎么如今在苏庭口中,二人好像交情深似海,且分别之后,更像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莫非这厮分别之后,察觉了自己的优点,忆起往昔点滴,日渐体悟,从而渐渐地,对自己有了什么心思? 正在这姑娘胡思乱想地时候,便听那青鸟声音传来,脆生生道:“姐姐,他拉不下脸面,其实我们想要在这里避难啦……” 刘溪云神色一滞,想起自己先前的胡思乱想,顿时脸色通红。 苏庭连忙把小精灵塞回去,暗骂一声,还以为这小家伙得了自家的真传,哪知还是这么直白,全然不知什么叫做委婉。 “你要在这儿避难?”刘溪云皱眉沉吟道。 “倒也不是这么说,就只是小住几日,咱们叙旧一番。”苏庭这般恳切地说道。 “算来咱们也没什么交情可言,而且分别也不久,哪有几日都说不尽的话?”刘溪云淡淡道。 “你不知道,我这人向来是重情义,你我虽然相识时日不长,分别时日不长,我也仍是不舍,所谓他乡遇故知……” 苏庭侃侃而谈,徐徐说来,最终还是在刘溪云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垂头丧气道:“先住两天,避避风头。” 小精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苏庭怒视她一眼,心中愤愤不已,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苏某人居然也被人追得要找地方避难,简直是奇耻大辱。 刘溪云则是皱眉道:“先前那老人不是走了么?” 苏庭摇头道:“那死老头绝不可能轻易离开,定然藏在这周边,等我出去,我暂时不能出去。” 刘溪云微微蹙眉,迟疑道:“我只是这道观的弟子,放你进来,已是违例,但要收留你,着实做不了主……只不过,你救我一命,我也必定要救你一回,你先跟我上山。” —— 这刘溪云,出身京城世家,但心性却是直爽,又有侠义之心,之前以霸天神剑的名号,行走在世。 如今在这道观之中,却是让苏庭十分诧异。 路上询问之后,才知分别之后,便有一个年轻女子,自称世间第一位霸天神剑,将她带走,授她功法,收入了这道观之中。 苏庭闻言,讶然道:“就是不务正业的那位霸天神剑?” 刘溪云脸色十分古怪,低声道:“修仙炼道,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不务正业。” 苏庭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也已经是不务正业的霸天神剑传人了,当下讪讪道:“口误,口误,话说回来,你那位师父,是数百年前的人物了罢?” 刘溪云闻言,神色肃然,道:“祖师修行至今数百年,道行高深莫测,乃是这道观的祖师之一。如今我虽然被祖师带了回来,但也并未被祖师收为亲传……” 苏庭心中盘算,暗自想道:“那位数百年前的霸天神剑,也不知得道了没有?看这山中的阵法,乃是护山大阵,能阻隔八重天巅峰的人物,多半也能阻隔九重天的人仙,只怕是仙阵之流……” 他这般想着,吐出口气。 至少现在看来,这座道观,底蕴深厚,有着数百年道行的祖师,又有这沉凝的大阵,足以阻隔得住那个老头儿了。 他跟随着刘溪云,登山而上。 尽管苏庭不必如此缓慢,但毕竟初次登门,又要借住几日,只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迈上阶梯,来到道观门前。 这座道观,显得稍微有些冷清,似乎人数不多。 刘溪云低声道:“据说道观一向是收徒严苛,故而人数不多。” 苏庭点了点头,道:“理解理解,我辈中人,都是如此。” 说完之后,他暗暗腹诽,眼前这位,就只是因为自号霸天神剑,于是前任霸天神剑,见了她一面,就抓来当了女道士,单凭这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收徒严苛的迹象。 刘溪云上前去,叩开了道观的大门。 道观之中,出来个中年道士,长须及胸,眉目肃然。 “这是……” 中年道士顿时皱起眉头。 刘溪云低声道:“回长老,这位是弟子的旧识,路经此处,探望弟子,意欲小住几日。” 中年道士眉头愈发皱紧,没有即刻应下,只是沉吟道:“门中虽无拒绝外人借宿的规矩,但也上百年没有外人住在道观之中,这只怕不大适合……” 眼前这个女弟子,刚刚修道,甚至还未入门,其实他作为长老,只须呵斥一声,便可以直接把那少年打发了。 怎奈何这女弟子,是谢祖师带回来的,日后极可能被祖师亲自教导,着实不可得罪。 但真要破例,却也有些迟疑。 “这……”刘溪云微微蹙眉。 “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方便……”中年道人这般说道:“但门中还有两位长老,单我一个点头,也是不合情理的。” 说完之后,他对于这个答复,颇是满意,其实他根本不愿外人借宿,只不过责任推给了其他两人,自己则不用得罪这刘溪云,十分妥当。 刘溪云闻言,确实为难。 但苏庭则是摸着下巴,道:“门中两位长老里,有一位是名为长临的么?” 三三七章 不死不休! “长临?” 中年道士目光微凝,看向这个少年人。 先前他对于苏庭,不以为然,毕竟刘溪云不过凡人一个,她的旧识不必多想,也是个凡人。 此前他也只扫过一眼,便未有正眼看待。 之所以耐心说话,不过是对刘溪云的耐心罢了。 如今听闻长临的名字,他才细看过去。 这个少年,气息收敛,确实如同凡人,但仔细去看,则隐约察觉了不同,有别于尘世凡人的气态,他心中顿时一凛,收起了轻视。 “小友识得长临师兄?” 中年道士施了一礼,问道。 苏庭含笑道:“有过交情,曾说过有了空闲,来此闲坐,恰好有了闲暇,来探望我这位朋友,便顺道见一见。” 刘溪云闻言,怔了半晌,怎么跟之前说的,全然不同? 苏庭咳了一声,微微含笑。 适才他登山之后,朝着上头牌匾看了一眼。 这座道观,乃是明源道观。 而此前在黎山之内,那长临老道,受他所救,则来自于明源道观,且是长老之职。 如今倒真是巧了。 “嘿嘿嘿。” “里头有个长临老道,再加上这个已经话说出口,不好更改的,就有两个准我避难了。” “三个里头,两个保我,苏某人这趟借宿,是定下了。” 苏庭心中高兴,脸上浮上笑容。 这时,那中年道士说道:“长临师兄是外门长老,不管门内之事……里头两位长老,均为阳神真人,独我一人,仅在上人境,处理门中杂事。” 苏庭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中年道士见状,思索道:“小友……” 他欲言又止,便想说些什么。 苏庭顿时开口说道:“前日在黎山,苏某人救下了长临老道一命,与他结下深厚交情,莫非你要将我拒之门外?” 中年道士闻言,当即明朗,道:“你就是那位在散学修士之中,夺得当代年轻一辈魁首的大牛道人?” 苏庭沉声道:“本座苏庭!” 中年道士咳了声,道:“倒是我忘了,长临师兄提过,大牛道人成名之后,便改了原名,更为苏庭。” 苏庭脸黑如炭,道:“这老头儿说我改的是原名?” 他一把推开中年道士,往内而去,口中说道:“长临,你给我出来,苏某人须得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 最终苏庭还是进入了道观之中。 适才的中年道士,念在苏庭救下自家师兄的份上,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长临老道在黎山事后,也先回了道观,听闻苏庭到来,忙是相迎。 “老道脚力不佳,回来还没一日,小友居然就来做客了。” 长临笑道:“若是老道回来再晚些,只怕小友还早到一些。” 苏庭拱手笑道:“早日听闻道兄的来处,便记挂在心里,十分想念在黎山之时,你我一见如故,左右无事,也就来此探望探望……” 小精灵探出头来,神色古怪。 刘溪云站在后头,神色茫然,听苏庭说来,让她感觉到先前跟苏庭相逢时的场景和言语,恍惚间都是一场虚幻。 “小友真是有心了。”长临老道也无疑虑,含笑点头。 “我一向如此有心。”苏庭说道:“此次来,打算寻你叙旧,加深些交情……大约住个三两日,我便走了。” “这个……”长临老道思索了下,道:“也好,小友便住在老道的院落里。” “如此甚好。” 苏庭十分满意。 长临老道毕竟属于长老,自有一座院落,可以收留苏庭。 不像刘溪云,还是住着寻常弟子的厢房,多有不便……苏庭若只是她的朋友,便只能另寻一处住宿,但却要经过那中年道士处理,不免麻烦。 —— 悠悠三两日。 苏庭先是传讯给了司天监。 而近两日来,他跟长临老道闲聊,偶尔指点些刘溪云的修行,倒也过得不差。 只是长临老道也不好收留一个外人太久,加上苏庭此前只说三两日。 于是,辞别的时候便到了。 “那老家伙应该走了罢?”小精灵问道。 “大概是走了,他之前铁定是守着咱们,但现在咱们躲了几日,他不知咱们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不可能一直守下去。毕竟他现在是司天监的要犯,不可能长久在此守株待兔……” “那现在跟道士们告辞了?” “对头,去辞行罢。” —— 苏庭辞别了长临老道,便离开明源道观,一路下来。 他走出了山外的阵法,左右看了看,吐出口气,道:“这老头儿果然没有等侯。” 这般说着,他迅速奔走,往西而去,大约逃去二里地。 轰地一声! 天上一道剑光,倏忽而落! 地上奔跑的苏庭,顿时被一切两半! 然而剑光切过,没有血肉,只有泥土。 旋即一个明珠,破空而回。 “你居然这么能等?” 苏庭站在阵法边缘,握着五行甲,神色难看。 出于谨慎,他还是试探了一下。 果然那老头儿,没有离开。 但这让苏庭也十分意外。 “有点儿小聪明。” 老者从天空上落下,俯视苏庭,隔着阵法,沉声说道:“本想假作离开,守个一年半载,等你安心出来,再来杀你……未想你居然有这种宝贝,扮作自身,能够瞒得过我。” 苏庭嘿然道:“客气客气。” 五行甲乃是正仙道的秘传,而变幻之术则是小精灵从正仙道那位年轻高人手中所获,两者同出一脉,着实奇效。 “话说回来,老头儿你也能忍,就不怕司天监的人找过来?”苏庭叹了声,道:“一个不好,命也没了,何必呢?” “司天监?”老者冷笑道:“此酒遮蔽天机,不能测算,司天监测不到这里的……” “可我能联系司天监。”苏庭缓缓道。 “那司天监来人了没有?”老者沉声道:“我早在周边,布下了笼罩六十里的阵法,隔绝了外界……你们传讯不出去。” “你要封山?”苏庭皱眉道。 “老夫顾不得太多了。”老者指着这山,说道:“此山阵法非凡,必定有不凡的底蕴,也有高深莫测的前人,但此酒事关重大……你若不出来,便不仅仅封山,而是老夫动用毕生心血,倾尽一切,破除阵法,血洗此山!” 三三八章 老道察觉 明源道观。 中年道士和长临老道,正商议门中诸事,才迈出门来,正要在山中四处走走。 然而才刚出门,便见苏庭沿着山道,往道观而来。 两人俱是一怔,颇是错愕。 “苏道友如何去而复返?” 长临老道迎上前来,愕然道。 苏庭咳了声,低声道:“此次我来道观,一是为了道兄,二是为了旧识……先前一心跟道兄叙旧,倒忘了跟我那朋友叙旧,如今想来,确实失礼,所以我打算再住三天。” 长临老道怔了半晌。 那中年道士也是一脸茫然。 小精灵探出头来,微微捂着脸儿,又缩了回去。 其实这两天,苏庭除了跟这老道叙旧,也就是在指点刘溪云的修行,有什么话讲,也早就讲尽了。 苏庭脸色如常,心中跑过十万匹马。 总不能直接说有位大敌堵在门口,苏某人自觉不是对手,折返回来避难罢? 虽然那老头儿显然是要封山,这事必定是瞒不住。 但待会儿道观里的人发觉了,也算比较自然嘛。 —— 过了不久。 待苏庭入了院落之后。 长临老道和中年道士对视了一眼,神色之中,俱有异色。 “这位苏小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中年道士这般说来。 “看得出来。”长临老道低声道:“必有缘故。” “待我下山,探上一探?”中年道士这般问道。 “也好。”长临老道沉吟着点头,说道:“这位小友,本事极高,当时在黎山之中,法力堪比阳神真人的白敬悬也被他所杀……他若是来此避难,那么事情必定不小,你不要出山门之外,先探知一番。” “嗯。”中年道士点头道:“两位阳神长老俱在闭关,且先探清明白,若真有大事,再请出二位长老。” 说完之后,中年道士神色之间,略有古怪,问道:“只是,照我看来,这位苏道友并未真正掩饰,只要我们追问,想必他不会隐瞒,为何不直接问他?” 长临老道微微摇头,说道:“他没有主动开口,便是想要我们自己去探……” 中年道士问道:“为什么?” 长临老道思索片刻,道:“黎山事后,我查过他的底细,根据司天监的评点,他行事作风十分地不要脸,但偏偏人前,他最是要脸。” —— 过了片刻。 中年道士回来,神色并不好看。 长临老道心中一沉,道:“怎么?” 中年道士施了一礼,道:“我下山看了一遍,阵外有位真人,堵了咱们的山门。” 长临老道闻言,脸上浮现怒色,道:“堵了咱们的山门?” 堂堂明源道观,祖辈也曾是出过得道仙家的,尽管本门收徒严苛,并未如守正道门那般声势浩大,门徒众多。 但仙家道派,何等尊贵,岂能让人轻易堵了山门? 长临老道脸色难看,却看着那中年道士,道:“看你所说,绝不会是寻常真人,他是何人?” 中年道士深吸口气,道:“来的是青灵宗的天岭老人,他是一位八重天巅峰真人,而青灵宗传自于一位地仙,因在人间触犯天条,当时正逢年节,便有天上的执年太岁星君下界来,灭了他的道果,将他元神剥夺,打入轮回。但尽管如此,青灵宗仍然是仙家道派,这位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不好应付……” 长临老道沉声道:“不好应付?莫非凭他一人,便要堵住咱们山门?” 中年道士低声道:“本门向来收徒严苛,人丁单薄,除却得道的四位祖师之外,仅有六位真人而已,其中四位常年要镇守后院,一步也不能出。至于四位祖师,三位列入天仙,久居天宫,至于谢祖师,东去大海,又不知几年才回,单凭门中弟子,着实杀不了他。” 他顿了一下,道:“眼下只好借助阵法,跟他周旋一番,但是……” 长临老道脸色难看,道:“但是如何?” 中年道士苦笑道:“但是青灵宗里头,有一尊仙宝,乃是当年执年太岁星君将那位仙家打入轮回之后,还给青灵宗,作为镇山根基的。” 长临老道面色变了变,道:“什么仙宝?” 中年道士微微摇头,道:“我倒不清楚,但听闻威能极大,而且,积蓄越久,越是惊人……倘如被他用仙宝轰打,咱们的护山大阵,未必守护得住” 长临老道面色难看,咬牙道:“你将此事,告知于两位长老,我去寻苏道友,向他问个明白。” —— 院落之中。 苏庭盘膝坐定。 他眼前是一个袋子。 这是司天监道人交给他的袋子。 里边究竟是什么,苏庭并不知道,但他也隐约有些猜测。 只不过,尽管他一向是行事放浪,但也仍有原则,既然是受人所托,便不能起了贪心,因此这些天来,他没有打开过这个袋子,只想着离去之后,交换司天监。 当然,他也并非是不懂变通的古板性子,自然懂得随机应变,当真事到紧急,自然是事急从权。 “明源道观好歹是座仙宗道派,哪怕面对半仙,想来都是轻而易举……” 苏庭摸着下巴,暗道:“只不过,明源道观未必愿意为我去应付一位八重天的真人。” 他正是这般想着,忽然耳边一动,站起身来,看向了院外。 只见长临老道匆匆而来。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看来明源道观这群隐士般的道人,还是发觉了端倪,下山探清楚了事情缘由。 “苏道友……”长临老道入院来,面带苦笑。 “怎么了?”苏庭满面无辜。 “原来小友真是来避难的,这回寻求庇护,可颇有祸水东引的味道啊。”长临老道苦笑出声,言语之中,似也不乏埋怨。 “这个……”苏庭讪讪笑道:“本以为这个家伙,三两日也待不住了,未想他居然久守在此,我便折返回来了。我想这明源道观的阵法,只怕是座仙阵,他这就算是九重天的人仙,只怕也无能为力吧?” “你说得倒也不错。”长临老道无奈道:“可他不是人仙,却比人仙更可怕。” “什么?”苏庭蓦地一惊。 三三九章 我有一术,能咒真人 “仙宝?” 苏庭一声惊呼,险些跳了起来。 他倒吸口气,道:“那老头儿出身仙家道派?而且他家的祖师早就灭了?所以他有一尊仙宝?” 长临老道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苏庭仿佛牙疼一般,倒吸凉气,道:“他追杀我时,也没见什么仙宝呀?” 长临老道缓缓说道:“这一尊仙宝,十分不同,积蓄越久,越是凶悍,而且,应付你一个上人,实则也用不上仙宝罢?” 苏庭仿佛被人打了一拳,脸色不甚好看。 但苏庭没有反驳,只咳了声,道:“话说回来,明源道观也是仙家道派,怎么门中竟然未有人仙级数的长老?而且对方既有仙宝,那么贵门中也该有仙宝才是,加上这座大阵,怎么也不会奈何不了人家罢?” 长临老道脸色比苏庭还难看,活生生像是被人锤了十七八拳。 “本门首徒严苛,故而徒众不多。” 长临老道缓缓说道:“至于仙宝,自然也有,但是另作他用……而本门祖师,三位入了天宫,只得一位地仙驻世,已是外出,且这位祖师向来懒散,门中的仙阵历经数百年磨损,她也不曾修复过。” 苏庭摸着下巴,道:“也就是说,你们就算不怕他,也奈何不了他?” 长临老道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道:“本门之中,自然也有能够杀他的,但是抽不开身,一旦离开,便是灭门灾祸。” 苏庭目光一凝,却没有询问此事。 —— 长临老道叹息一声,终是离开。 而过了一刻钟。 院中来了刘溪云。 “道观里是什么态度?” 苏庭摸着下巴,道:“是不是要将我交出去,平息人家的怒火?” 刘溪云微微摇头,道:“确实有几位师兄,是这个态度,但诸位长老,则不同意。” 苏庭闻言,惊讶道:“诸位长老都不同意?长临老道被我救过,他保我也就罢了,其他长老也如此讲究道义?” 刘溪云冷笑道:“几位长老的意思是,如果对方直接来要人,念在青灵宗的份上,自然就将你交给对方了……但是来堵山门,必定是不死不休!” 自作多情的苏庭,无奈地摸摸脸,旋即说道:“不死不休么?看来明源道观,有底气灭掉对方了?” 刘溪云神色异样,摇头道:“其实门中不乏高人,但是谢祖师离开了,其他几位高人,据说要镇压门中气运,不能妄动。所以,现在只有两位阳神真人,能够与对方争斗,只是对方也有仙宝,且道行高了一层,不容易杀……” 苏庭沉吟片刻,道:“我有办法,将他诛杀。” 刘溪云面色一变,道:“当真?” 苏庭点头道:“当真!” —— 刘溪云匆忙离去。 过了片刻,来了四位长老。 两位阳神真人,两位六重天巅峰的上人。 如今的明源道观,便是他们四人坐镇。 苏庭心中颇感寒酸,暗自腹诽,分明是门中出了四位仙家的道派,可碍于规矩,收徒稀少,倒是如此凄凉。 “你有何办法?” 问话的长老,貌若中年,颇有威严,只是神色不善。 毕竟被人堵了山门,乃是奇耻大辱。 而这奇耻大辱,便是苏庭引来的。 就算是长临老道,心中也难免有几分怨气,何况其他长老? 苏庭也知他们心中不满,却也颇是理解,搓了搓手,道:“方法是有,但要劳烦两位长老出手一回。” 这长老沉凝道:“你要我们出手?” 苏庭点头道:“仙阵以守护为主,阵外那死老头儿又不敢接近,便难以借助仙阵诛杀对方……但是,以门中的底蕴,以二位长老联手,就算杀不了对方,可要让对方掉落些毛发,脱一点儿皮肉,落少许血液,也不是什么难事罢?” 这长老沉声道:“虽然他是临近人仙的道行,且出身仙宗,本领奇高,但我们二位联手,也能与他交手一番,拼着受些轻伤,来以伤换伤,取他些许皮毛血肉,不算难事。” 说着,他眼睛一斜,道:“但你区区上人境,要他的血气有什么用?” 苏庭深吸口气,神色认真,道:“不瞒尊驾,晚辈精通咒术,在当代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造诣,虽然向来以真本事打出名声,但咒术造诣从未放下。晚辈要以这些物事,施行咒术,咒杀于他!” 场中众人怔了一怔。 那长老嘿然道:“你夸起自己来,倒真是不含蓄。” 苏庭诚实道:“晚辈一向坦诚,说话绝不隐瞒。” 他说完之后,只觉得长临老道及刘溪云,目光都十分古怪,当下咳了声,当作没看见。 “你就是咒术再厉害,但要以五重天上人,咒杀八重天的真人,我也从未听过。” 那位阳神真人缓缓说道:“或许你咒术从未失手,但我要与你说,修成了阳神的人物,不是上人可比,而且,八重天的真人,可勘破虚妄,可趋吉避凶,更不易应付。你真有把握么?” 苏庭点头道:“有。” 两位真人长老,对视一眼,各有思索。 过了片刻,适才说话的那位真人,方是说了声好,点了点头。 “你若可以咒杀对方,你引祸而来的事,不再追究。” 这长老缓缓说道:“可我二人拼死去伤对方,你若咒杀不成,那么就休怪本座下手无情了。” 苏庭肃然道:“晚辈知晓。” 两位长老这才往山外而去。 中年面貌的真人,走得稍快。 而另外一位真人,面貌苍老,在经过苏庭时,顿了一顿。 “天岭老人,封我山门,此仇不死不休!” “恰逢本门祖师外出,后山气运荡动,现在只有我们两人镇守前院,而我们不愿承担守山不利的罪责,所以要在祖师归来之前,后山诸位师兄平定之前,诛杀此人。” “唯有如此,才不辜负我们守山的职责。” “我们愿意拼命,不是我们信你的本事,而是愿意赌一把,去杀此人。” “你不要让我们失望,不然老夫让你绝望。” 老者说完之后,便化作了一道光芒,向山外而去。 小精灵探出头来,道:“你被人威胁了,咱们要不要给他一记闷砖?” “算了。” 苏庭摊了摊手,道:“我压根不可能让人家失望。” 三四零章 伤及真人,仙酒隐秘 日正当空。 午后。 山外的斗法,渐渐平歇下来。 两道光芒,投入了阵法之中,落在道观门前,现出两个踉跄的身影。 堂堂阳神真人,竟连落地之时,都难以站得稳妥,足见伤势不浅。 毕竟对方出身仙宗道派,道行也是高了一个层次,加上身具仙宝的威慑,几乎堪比人仙。 “你要的皮毛血肉。” 那中年面貌的阳神真人,脸色苍白,抛出一物。 苏庭忙是接过,却见这是一块皮肉,鲜血淋漓,上面甚至还残存着两种法力交织纠缠的气息,十分凶厉。 莫说是常人,就算是初三重天的修行者,接过这样一块皮肉,都要感到沉重。 若是用这一块皮肉,去喂食猛兽,只怕那猛兽都有开悟成精的希望。 “这厮伤得不轻,你若还杀不了他,便休怪我二人与你翻脸。” 貌若中年的这位长老,这般说了一句,便匆匆往门内而去。 这时,苏庭才反应过来,另外一位长老,早已匆匆入了道观,只有这位长老,为了交代自己,才强撑着说了几句话。 毕竟对方本就强于这两位真人长老。 以伤换伤,势必是以重伤,换得对方轻伤。 他们拼死从天岭老人身上撕下一块血肉,可想而知,他们付出的代价,必然便要比天岭老人更为沉重。 表面无事,内里必定重创,才如此急忙,回去疗伤。 指不定刚过了这道门槛,他们两位就在大口吐血了。 只是不愿在苏庭这外人面前失了威严罢了。 —— “那天岭老人,着实厉害呀。” 苏庭摸着下巴,暗道:“我一路逃命,仗着神甲,仗着风珠,仗着法力浑厚,仗着那化虹之术,也仍然甩脱不掉他……但这只是逃命,却也没有跟他交过手,未想这厮居然真有堵人山门的底气。” 逃命期间,苏庭倒是尝试过用斩仙飞刀,只是对方拥有趋吉避凶的本事,能够料知先机,把他挥走。 真要说来,若不是斩仙飞刀的威慑,苏庭就是再能逃命,也逃不到这明源道观之中。 此次他倒也想要让两位真人牵制天岭老人,借机使出斩仙飞刀……但深思熟虑,终究不可行,眼下见得两位真人的状况,也着实如此。 终究是苏庭的道行,比之于天岭老人,相差太远。 如此巨大的差距,换作其他的上人,哪怕是如白敬悬一样的六重天巅峰,实则在对方眼中,也是挥手即杀的蝼蚁一般。 “要不是苏某人道行与之相差远了些,也用不着这两位去涉险了,直接捕捉一缕气息,便足以将之咒杀。” 苏庭吐出口气,看向长临,说道:“把我先前要的材料,替我准备好,待我闭关出来,便要用上。” 长临老道低声道:“你真有把握么?” 这话说完,刘溪云及那中年道士,也同样看着苏庭,目光之中,充满了询问。 以上人境,咒杀临近半仙级数的天岭老人,简直匪夷所思。 “一月之内!” 苏庭沉声道:“一月之内,我必能杀他!” 说完之后,他故作轻松,笑着说道:“再者说,此人乃是司天监要犯,虽说他封禁了内外的消息,但长久在此,指不定未过一月,司天监也就来人了。” 长临老道沉思道:“不无道理。” 苏庭笑道:“一月时日,兴许你们后山那几位高人,也能腾出手来,未必还需要我亲自出手。” —— 院中。 苏庭盘膝而坐,将那袋子放在眼前,神色冷淡。 小精灵探出头来,低声道:“你想要干什么?” 苏庭缓缓说道:“我要一位八重天巅峰的真人,是要施展一门咒术,尽管以我的本事,足以施展开来,但是要咒杀这位真人,所需的材料,便不能差了。” 他取过那袋子,将之打开,口中说道:“我之前施展过一次,杀过一个凡人,当时我自己炼制了箭书,并无差错。但如今要杀这位几近人仙的天岭老人,箭书的品阶,绝不能低了。” 当年陆压射杀赵公明,期间作法的步骤,交给了姜子牙,但箭书终究是陆压亲自所出,如今看来,品阶只怕也入仙宝之列。 尽管咒杀天岭老人,不必有仙宝级数,但也不能如咒杀孙家老祖一般,运用寻常物事。 所以他才要明源道观准备材料。 而他自己,则要提升道行,再进一步。 “你才刚破五重天,道行再进一步,最多提升到五重天的巅峰,又能如何?” “你说得不错,就算我能把龙虎玄丹炼化,也不是一朝一夕,难以一步登天,但是……”苏庭顿了一下。 “但是什么?” “但是我得了这天岭老人视作性命的这个袋子,也是司天监死了数位阳神真人,才夺回来的袋子。” “夺回来的袋子?你知道里头是什么?” “之前不知道,但能够猜得出来,后来天岭老人说漏了嘴,我就知道了。” 苏庭说道:“如今闹得沸沸扬扬,让大周朝廷,都为之大乱,司天监都自顾不暇,又折损阳神真人的袋子里,会藏着什么?” 小精灵惊道:“仙酒?” 苏庭点头道:“十有八九,便是仙酒!” 他将袋子打开,只听得一声闷响 嘭地一声! 里头掉出一物。 粗如水桶,长约一丈,似是一根木柱。 场面静了半晌。 小精灵看了过来。 苏庭沉默了下,道:“听说有一种竹筒酒,是把酒注入竹筒之中,我觉得这兴许就是木筒酒。” 小精灵斜着眼睛,道:“你信么?” 苏庭纳闷道:“不对啊,要不是仙酒,这天岭老人几近半仙的人物,何必如此拼命?他们杀了司天监的真人,堵了明源道观的山门,又携带仙宝而来,简直是孤注一掷,把整个山门的未来都压上了,没理由的……而且他明确说了,这就是仙酒。” 说着,苏庭往前拍了一下,旋即面色大变。 小精灵连忙问道:“怎么了?” 苏庭眼神变幻,道:“仙酒应该在木桩里头,但是……” 他语气低沉,十分凝重。 三四一章 妖仙印记,守护仙酒 天岭老人一路追杀。 但他却不忌惮怀有仙酒的苏庭,是否会鱼死网破,毁去仙酒。 如今封了明源道观,手段强硬,也没有允许苏庭交出仙酒,便放过苏庭的念头,而是想要直接灭口。 他如此有恃无恐,更不怕苏庭饮尽仙酒。 对此,苏庭本有许多疑惑。 如今才算解开了疑惑。 “仙酒藏匿于树中。” 苏庭低声道:“此树上下两端,被人斩断,运往京城,但中间一截,或许是残存着道祖或者天帝的法力,又或许是被仙酒气息渗透,变得无比坚实,难以打破。” 小精灵道:“你有取出仙酒的方法么?” 苏庭点头道:“这又不是仙宝,虽然难以打破,可也不是全无办法,但是真正难缠的,是内中的一道气息……我想,司天监就是因为这道气息,才不敢轻易取出仙酒。” 说着,他看向小精灵,道:“如若不然,取出仙酒,总要比运送一截木桩,简单得多吧?” 小精灵似懂非懂,思索道:“那是什么样的气息?” 苏庭眸光冷冽,运起法力,往树木上,狠狠一拍。 吼地一声! 顿时便有一声虎吼,蓦然传开。 明源道观上下,无论长老弟子,尽数听得,无不震惊。 大地仿佛颤了一颤,空气似乎凝滞。 这一声虎吼,震慑八方,威严无匹,凶悍绝伦。 —— 明源道观之外。 山门阵法以北。 天岭老人正布下阵法,将仙宝架在当中,积蓄自身法力,只待有了足够把握,便足以将仙宝打出。 哪怕这是一座仙阵,也难以抵御得住! 正当他将仙宝放下之时,忽地一声怒吼,震慑八方。 饶是这位八重天巅峰的真人,几近于半仙级数,加上手执仙宝,可也不免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这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寒意。 恍惚之间,他仿佛成了一个凡人,在山间遇见了一头老虎。 这样的寒意,这样的恐惧,这样的无助,令他脸色惨白,眼神黯淡。 “不愧是妖仙印记。” 天岭老人深吸口气,看向山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满是不屑,满是嘲讽。 就连司天监都无可奈何的妖仙印记,区区一个上人,便想解去印记,取出仙酒? 真要论起,那妖仙印记至今数百年积蓄,其凶威凛凛,悍然无匹,不比他这位八重天巅峰的真人来得逊色。 莫说苏庭,就是明源道观之中,也无人能解。 “你们若有本事解去妖仙印记……” 天岭老人心中嗤笑道:“又何止于被老夫堵在山门之中?” —— 明源道观之中。 一声虎吼,顿时乱象纷呈。 有道人在屋檐打坐,顿时一僵,坠落下来,砸在地上。 有道人正在演练法术,顿时失手,打破了院墙。 有道人正在修行,蓦然一震,法力反噬,险些重创。 而更为惊人的是后山! 这里有四位长老,俱都已成阳神,且都造诣奇高。 三位是阳神有成,踏足八重天的人物。 另有一位,阳神修至大成,已凝就了虚幻道果,乃是九重天的半仙级数,在这世间,尊为人仙。 如今这四位高人,以人仙为主,结成阵法,守护在这小小院落之中。 而阵法中央,则是一口古井,有一条漆黑铁柱,镇入井中,四边均有锁链封禁。 吼得一声! 这一声虎吼,传至此处! 四位长老,面色齐变! 井中蓦地颤动! 一声龙吟,在井中回荡,尽管嘹亮清朗,但却被镇在井下,无法传开。 只是那锁龙柱,不断颤动。 锁龙柱的锁链,不断摇动,哗啦作响。 “虎啸龙吟?” 那人仙皱眉道:“哪来的妖虎?怕有仙家级数的气息……否则不足以引动这尊妖龙!”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俱有忧虑之色。 人仙抬手道:“那气息虽然不凡,但并无源头,十分虚幻,应当不是妖仙本身,不是什么妖仙攻入山门……或许是门中出了什么变故。” 他挥手道:“我们的职责,是镇压这条蛟龙,守护山门自有其他人的职责。” 三位长老闻言,方是点头。 毕竟是仙宗道派。 门中更有四位得道成仙的祖师。 三位虽在天宫,却也是一种震慑。 而另一位,尽管多是出游,但毕竟也是地仙坐镇,这本就是一种极为惊人的底蕴。 “待镇压住了这次的动荡,再理会其他的。” —— 刘溪云正要去寻苏庭,却听得这一声虎吼,顿时脑袋空白,心中悸动,仿佛落在了山林之中,面对着一头猛虎。 “醒来!” 刘溪云蓦地一震,便见那中年道士,一掌按在她的肩头。 “你道行尚未入门,听得此声,没有被吓死,已是你武人的胆量。” 中年道士说道:“回去之后,抄写静心诀,否则成了心魔梦魇,对你修行不利。” 刘溪云反应过来,颇觉羞恼,施礼道:“多谢长老。” 中年道士应了一声,朝着苏庭院落赶去。 又见长临老道匆忙赶来,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震惊。 “你去安抚门中弟子,道行太低的,不要让他们留下心障。” 长临老道忙是说道:“另外,必有一些弟子,受得吸引,要朝这边过来,将他们拦住……我去看这位苏小友,又闹出了什么事情。” 中年道士深吸口气,点了点头,眼神中犹有余悸,也颇是恼怒。 —— 院落当中。 小白蛇盘了起来,躲入苏庭怀中,瑟瑟发抖。 就连小精灵也露出惊惧之色。 苏庭退了数步,低声道:“果然是凶悍到了极点。” 小精灵咽了咽口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道气息?” 苏庭点头道:“不错,只怕是一位妖仙留下的,而且它留下的这道气息,很不寻常,十分凶悍,就算是妖仙,只怕也是要耗费不小的代价,才能留下这样的印记。” 说着,苏庭摸着下巴,低沉道:“只怕它是早知内中仙酒,故而耗费了极大的精力及代价,守护仙酒,又或者说,霸占仙酒。” “那怎么办?” 小精灵低声道:“这酒喝不了,还能怎么办?” 苏庭看了她一眼,眉头一挑,嘿然道:“怎么就喝不了?” 三四二章 斩灭妖虎印记! 明源道观。 “这个苏庭……” 长临老道心中充满了复杂的味道。 他本以为苏庭前来,真是访友,未想却是带来了这许多事情,先是一位真人携带仙宝封山,又是一声虎啸震慑八方。 尽管苏庭救过他的性命,尽管他对苏庭颇是尊重,但此时心中也不免把苏庭跟扫把星划上了等号。 他匆匆而去,赶往苏庭的院落。 正要临近之时,便又听得一声虎吼。 虎吼之声,威严无匹,震慑八方,悸动人心。 饶是长临老道修为不低,却也不禁为之一震,心中仿佛一滞。 他勉强看去,便见院落之中,苏庭一掌拍在半截树木上,旋即取出了一个葫芦。 —— 树木之中,藏匿仙酒。 而仙酒之外,则有妖仙印记守护。 如今被苏庭用法力震荡,这妖仙印记,当下便显现出来。 这是一尊猛虎,气态昂然,凶厉霸道,仿佛有撕裂天地的威势,强悍威压。 但听得虎吼震荡,令人心惊胆骇,就连小精灵这尊神胎,都有些失态。 至于苏庭,因为脑海之中,存在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倒是稳稳镇守,不至于失神。 他看着眼前的妖仙印记,将葫芦往前一递。 “请宝贝现身!” 葫芦悬于空中,腾起一线白光。 白光之上,现出一物,眉眼俱有,目光落下,盯住那尊猛虎。 猛虎陡然一震,气态茫然,再无神韵。 苏庭施礼道:“请宝贝转身!” 葫芦之上,灵物连转三圈。 轰地一声! 猛虎颤了一颤,头颅断去。 眨眼功夫,便见这妖仙印记,消散无踪。 场面寂静无声。 —— 长临老道神色茫然,脑袋仍是颇为空白,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开口。 小精灵则从苏庭怀中探出头来,惊道:“你真把它斩了?” 苏庭收了葫芦,看着那猛虎消去,嘴角勾起笑意,悠悠道:“这还有假?” 小精灵惊讶道:“我分明觉得,这妖虎的印记,要比外头那个老头,更要凶悍得多,你连那老头儿都打不过,怎么能斩得了这猛虎?”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道:“什么叫连那老头儿也打不过?人家可是八重天巅峰的人物,又有仙宝在手,又能趋吉避凶,几乎是未卜先知,我只是没有出手的机会而已,又不是斩不掉他。” “至于这尊猛虎,它确实要比那天岭老人厉害,毕竟是妖仙花费了不小的代价,才凝成的印记,加上天生的虎威,本就十分迫人,故而你觉得这猛虎更为凶悍,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这猛虎印记,毕竟只是守护仙酒的印记,又不是妖虎本身,便没有如天岭老人那般趋吉避凶,从而避开我这一刀的举动。” “这仙酒就算落在天岭老人手中,他要破除印记,也必然是十分麻烦,可是在苏某人眼中,它既然是只能守护在此,不能挪动的印记,又如何抵御得住我的神刀?” 说完之后,苏庭背负双手,意气风发,道:“此刀不出便罢,一旦出刀,必有人头落地……你不知道,我当年便有个名震八方的名号,人说‘小苏神刀,例不虚发’。” —— 长临老道怔怔不已。 在黎山之时,他便知苏庭此人,极为不凡,乃是散学修士当中,年轻一辈的翘楚,且其本领之高,尤胜于上一辈的修行人。 就连身着神甲的白敬悬,都被他斩下了头颅。 但他也不曾想过,苏庭竟然厉害到了这等地步。 苏庭区区上人,竟然可以斩灭一道妖仙的印记! 须知,这印记不凡之处,绝不逊色于天岭老人的本事。 “你……” 长临老道思绪一时有些凌乱。 苏庭这时候,才看了过来,打了个招呼,笑道:“您老来啦?” 长临老道深吸口气,道:“怎么回事?” 苏庭笑道:“小事,不过是一道妖仙印记而已,又不懂得逃命,便被我斩了……实话与你说,外头的天岭老人,若不是一直逃命,又怎么可能活到今日?” 长临老道怔怔点头,但却总觉得苏庭的话里头,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精灵捂着双眼,缩入了苏庭的怀中,不再去看。 长临老道过了片刻,才道:“虽不知为何你斗不过天岭老人,却能斗过胜于天岭老人的妖仙印记,但至少如今,老道却是对你有些信心了。” 以上人境,咒杀临近人仙的天岭老人,如同天方夜谭。 尽管两位长老拼死给苏庭夺回了一块血肉,但长临老道仍然难以相信,苏庭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但如今苏庭所为,斩灭妖仙印记,实则也是天方夜谭。 甚至,细想之下,区区上人境,在天岭老人的追杀下,一路逃至明源道观,本就是天方夜谭。 这般看来,苏庭着实不能以常理预料,他或许真能咒杀天岭老人。 长临老道这般想着,施了一礼,道:“你要的材料,我已经备齐,这便替你送来?” 苏庭道:“很好,我正要闭关一趟,修为再高一层,便有十足的把握,将之咒杀!” 长临老道皱眉道:“你要闭关?” 苏庭点头道:“正是。” 长临老道闻言,道:“闭关多久?” 所谓闭关二字,便代表这一场修行,时日不断。 上人境的道行,虽不至于一场闭关便会是数百上千年的光景,但也不是一两日的时候。 “不必多想。” 苏庭笑道:“一月之内,我必杀天岭老人,那么此次闭关,只在数日之间。” 长临老道愈发迷惑,道:“数日光景,就算你能把道行在精进少许,又有何益?” 他压根想不到,苏庭是要踏破当前的境界。 因为根据传言,苏庭在不久之前的盛会上,才刚踏破上人境。 且如今的苏庭,比之于黎山之时,气息更盛,显然有所突破。 这已经是惊世骇俗的进境,难道还能更进一步? 便是正仙道的小仙翁,也没有这样的进境罢? 苏庭看出他的惊异,当下抚着光洁的下巴,悠悠道:“你明源道观之中,从五重天巅峰,闭关突破六重天的,耗费时日最短的,是多久?” 长临老道低声道:“我门中历代,踏破此境最快的,是上一代观主,闭关六个月。” 苏庭闻言,惊叹道:“我翻阅过典籍,这着实是快得惊人的记录了。” 长临老道也颇自豪,点头道:“确实是我门中,最为令人惊叹的记录。” 苏庭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正要闭关,踏破六重天的境界,你在六日之后,把我要的材料送来便可。” 长临老道应了声好,旋即一怔,似是听错了什么。 小精灵咕哝道:“天上怎么不打雷?” 三四三章 饮下仙酒,得见天地 静室。 静谧无声。 室中空寂,空无一物。 只有墙上,刻着一个“道”字,字迹连贯,似是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其笔锋似刚硬,又似柔和。 这是前一任观主,以食指为笔,书写而成,蕴藏了他当年突破真人境的感悟。 但苏庭却无暇去体悟内中的深意。 他盘膝坐定,将斩仙飞刀放在身侧,而身前则是一个酒坛,已然密封起来。 他要饮下仙酒,踏破六重天的境界。 但尽管有此仙酒,可他毕竟才初破五重天,如今要直接踏破一层境界,着实是一种疯狂的想法……实际上,就算是他,如此拔高自身道行,也会有极大的危险。 一个不慎,兴许真会走火入魔。 正是因此,他将小精灵和小白蛇,都留在静室之外。 “仙酒!” “昔年道祖与天帝共饮的仙酒!” “经妖仙猛虎看守了八百年的仙酒!” “此酒八百年前,必然就是仙酒,时至如今,再经过这八百年的沉淀,仙酒又是怎样的味道?” 他取过酒坛,只觉平平无奇,朴实无华。 他将酒坛掀开,顿时一股气息,蓦然迸发出来。 刹那之间,满室馨香。 苏庭只是嗅了一口,便觉精神一震,似是道行都有了提升,但头脑昏沉,恍惚之间,如同醉意。 他忙是运转功法,消去这一丝醉意,方是回过神来,眼中犹有余悸。 “不愧是仙酒。” 苏庭本想取酒杯来,心中蓦地却产生了一个念头。 从明源道观中取来的酒杯,尽管是以玉质,可算精品,但远远不足以承载仙酒之物。 念头一起,他便将酒杯收起,双手捧起了酒坛。 酒坛之中,仅有半坛仙酒,酒香渗人,使人陶醉。 这样的酒香,常人就是闻上一口,都要大醉一场。 他看了一眼,只觉内中仙酒,色泽淡黄。 隐约之中,酒中似有光泽,如同金色,稍微荡漾,涟漪便是十分炫目沉醉。 苏庭暗道一声卖相真好,便直接举着酒坛,大口饮酒。 —— 过了片刻。 苏庭也不知饮酒多少。 但酒入腹中,直到腹胀,他才停下。 然而此时,已是十分沉醉,恍惚之间,已经不在静室之中。 他茫然低语,呢喃道:“这是哪儿?” 他抬头看去,月正当空,光华明亮,十分皎洁。 他四下看去,周边均是荒野,山林树木,夜风清凉。 恍惚之间,前方忽然多了一个场景,如梦似幻。 —— 月明星稀。 山间有一堆火焰,温暖而明亮。 火光边上,有两人对坐。 一人身着黄衫,温文尔雅,面含笑意。 另一个身着金纹白衣,神色淡漠,闭口不语。 而两人身后,各自站着一个丈许来高的巨人,宛如楼房一般高,都如铁塔矗立,沉凝威猛。 火边则是猛虎匍匐,背部平稳如镜,以作酒桌。 这一幕烙印在夜色中,宛如画卷一般。 —— 蓦地一震! 苏庭忽地酒醒! “那个场景……” 苏庭脸色变了变,想起了那一头被当作了酒桌的猛虎。 那一头猛虎,赫然便是先前守护仙酒的妖仙印记,或者说……该是妖仙的本体。 当年或许这猛虎还未是妖仙,但经过那一场机缘,如今已是妖中的仙者。 他也已经明白,适才酒醉之后,那个场景之中所见的场面,究竟是什么。 那位神色温和的黄衫公子,便是当今的天地共主,三界至尊,天庭的帝君! 至于那位金纹白衣的人影,则是大道的真身,天地的本相,当世的道祖! 两者身后,都有一尊巨人,高如山岳,凶悍绝伦……天帝身后的是谁,苏庭并不知道,但是道祖身后的那位,尽管看不真切,但却有一种与苏庭十分亲近的气息。 那是雷道的功法,神霄雷府天威法卷。 那尊巨人,便是如今的雷部总兵使者,山魈古苍! “前次在黎山,有幸得见道祖传法于山魈,如同见得大道。” “如今则是见得更为清晰,更为明朗。” “不仅是道祖,还有天帝。” 苏庭闭上双眼,暗道:“这一个场景,烙印在天地之间,因我饮下仙酒,方能得见天地烙印的过往……我得见此景,得见天地,其中蕴藏的好处,绝不仅如今便能尽数悟透的。” 他睁开双眼,眼中闪过精光,十分璀璨光明。 他更是明白,先前的场景,是因为道祖和天帝的原因,使他获益无穷。 但是这仙酒,不仅是能让他见得道祖,见得天帝。 此酒本身,便是仙酒。 仙酒的益处,本就无穷。 在这一刻,苏庭只觉得气息流转,圆融如意。 先前踏破五重天,尚未过去过久,如今饮下仙酒,法力已然是被推到了五重天的巅峰。 并且,他没有因为道行被突然拔高,而产生虚浮之感。 相反,他如今的根基,是前所未有的稳固。 “这仙酒的作用,有稳固根基之效。” 苏庭心中暗道:“比之于司天监盛会上赏赐的固元丹,不知道要高了多少个层次……而且,我此时只觉轻盈无比,益处极多。” 五重天的境界,便是掌控周边的天地大势。 而苏庭虽然五行兼备,任意转换,但是他毕竟是以大地之势,成就五重天的境界。 因此他与大地之间的因果,极为沉重。 人站在大地上,大地使人立足,便是因果。 人食五谷,而谷物生长于大地,所以这也是人与大地的因果。 人立于大地,彷如落地生根。 想要踏破六重天,掌控风雨云雾,便要脱离大地。 而脱离大地,便先要断去与大地的因果。 这是一种感悟,也是一种磨练,寻常五重天的修道人,要摸索到当中的奥妙,并且脱去其中的因果,要耗费无穷的时日及精力。 哪怕是苏庭,也想要真正经历过这一番磨练及感悟,才能真正突破。 但是仙酒,却直接让他消去了与大地的因果。 这是一桩莫大的机缘! “前些时日,长临老道提过,道门祖庭正仙道的小仙翁葛正轩,此人生而仙体,却不染凡尘。” 苏庭暗道:“又有一说,他自降生以来,便不曾落地,时至今日,都未曾脚踏实地。而且,他所食之物,均是道家宝物,直至辟谷……长临老道说,葛正轩生来仙体,祖辈血脉与大地之间的因果,也不曾落在他的身上。” “他跟大地之间,便从无因果。” “他自识得修行,便可以腾云驾雾。” “果然是天纵奇才。” 三四四章 六重天! 静室之中。 酒香犹在。 但酒坛已被苏庭重新封存。 半坛子仙酒,他大约是喝了三成,余下七成暂时先封存起来。 但如今他已经到了五重天的巅峰,并根基稳固,法力圆融如意,精气神充盈满溢,足以尝试踏破六重天的境地。 “我有龙虎玄丹,要将道行推高到五重天的巅峰,本不是难事。” “但要打磨到如今程度,至少也须一年半载。” “至于脱去与大地的因果,则须得领悟,再日渐用功,真正要到这样的程度,少说也须得十余年的光景。” “放在寻常修道人身上,这一步便是耗费上百年的光景,也不稀奇……而真正磨练到这一步,能否顺利踏破六重天,却也是难说。” 苏庭将仙酒收起,心中颇是震撼,暗道:“这次仙酒,简直奇效……本以为尽数饮下,能让我有踏破六重天的底蕴,便是了不起。如今我仅饮了三成,便到了极限,便到了这一步。” —— 北域! 忽地一声怒吼! 山林震颤,树木倒伏! 天空落下一张血盆大口,无比巨大,遮天蔽日! 这一口落下,竟是将前方一座山峰,都咬在了口中,硬生生拔地而起,甩向了千里之外! “何人破我印记?” 这一声响动,震彻云霄,充满怒意。 逃出生天的道人,匆忙遁去,化作云光,投向了南方。 而云空之上,隐约能见一头斑斓老虎,凶悍绝伦,威猛无匹,它双眸之中,明灭不定,杀机凶厉,满是森然。 “本尊守护八百年,不过前来北域半年光景,便被人夺取了仙酒?” 妖虎震怒无比,凶态毕露,似要吞噬苍穹,便纵起风云,往南方归去。 然而正当它动身之际,忽有一剑,从东边而来,划破云空。 咻地一声! 天空裂出一道缝隙! 这道缝隙,起自于东方,直指西方,看不到头,不知多么长远……然而这条看似细微的缝隙,却裂开了南北两边的云空。 剑气残存,森然凛冽。 “靠山君。” 有一人从东海而来,淡淡说道:“我找你许久了。” 凶虎目光看去,无比迫人,寒意森森,道:“来者何人?” 这人缓缓道:“东海中元阁,周游。” 凶虎低沉道:“五个月前,本尊吃了一个阳神真人,他自称来自于东海,祖辈是一位大地游仙,便是你了?” 周游点头道:“我创立中元阁,历来是一脉单传,而他就是这一代的阁主,我的徒孙,你吃了他,我来报仇。” —— 明源道观之中。 后山动荡不仅没有平息,似乎更为强烈。 那几位长老更为费力,短时日内,已是腾不出手。 至于另外两位阳神真人,则是为了取得天岭老人的皮肉,拼了个重伤,如今仍在疗养当中。 门中众位弟子,人心惶惶。 谢祖师还在东海访友,尚未归来。 眼下支撑门中诸事的,倒只有长临老道和那中年道士而已。 “时至如今,他居然还在闭关?”中年道士颇是焦急,也颇是恼怒。 “他说要让道行再进一步,方能炼制出足以咒杀半仙的宝物,从而施行咒杀之术。”长临老道也十分无奈。 “道行再进一步?他就是闭关一场,把道行推到如今境界的巅峰,又有多大的进益?”中年道士略微摇头,不以为然。 “他说要突破六重天的境界。”长临老道这般应道。 “他还想闭关个十年八载不成?”中年道士皱着眉头,道:“他若以为这般轻易,便能避祸,未免太天真了……我看再过不久,两位长老伤势恢复,看见这般场面,会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这个……”长临老道顿了一下,道:“他说只须六天。” “六天?”中年道士怔了半天,方是反应过来,惊道:“六天?怎么可能?” “确实不可思议。”长临老道吐出口气,道:“可实际上,此人身上不可思议的地方,数不胜数。” “例如四重天得盛会魁首,例如黎山诛杀堪比阳神的白敬悬,再如先前斩灭妖仙印记,再有,他一路逃命过来,都没有被天岭老人所杀,足见本事。” “但更为不凡的是,根据消息传来,他进入京城参与盛会之时,还在三重天凝法的境界,盛会之时方是成为上人,踏破四重天。” “不久之前,大约是在黎山,刚刚踏破的五重天境界。” “这期间的光景,与我辈而言,不过盏茶工夫而已。” 长临老道看了过来,道:“可时至如今,他似乎已有把握踏破六重天了。” 中年道士紧皱眉头,道:“不可能的,历代以来,我也不曾听过,谁有这等惊人的进境……就算是正仙道的小仙翁,号称生而为仙的葛正轩,都没有这么惊世骇俗的进境。” 长临老道吐出口气,道:“我也不信,但查过他的过往,着实如此。而且,这样的人物,当年封神之时,也并不是没有,只是你入门比我稍晚,错过了当年本门师祖从天宫下界讲法的时候。” 中年道士讶然道:“当年师祖从天宫下界,还提到了这里?” 长临老道缓缓点头,正要说话,却蓦地一悸。 他看向苏庭所在院落。 异象纷呈! 风云滚滚! —— 风云汇聚,电闪雷鸣。 但见一道人影,在风云之中,若隐若现。 那人影忽地挥手,便见风云散去,雷电消散。 “六重天。” 苏庭微微闭目,暗道:“腾云驾雾,不必依托大地而站立,从此之后,可以遨游九霄,才真正有了几分神仙中人的味道。” 此时此刻,他可以操纵风云,离地而起。 此前他也尝试过腾云驾雾,但都是借助风珠的本事。 如今才是真正的本领,不借外物,只靠己身。 他凌驾于院落之上,闭目沉思,摸索这一层境界的诸般奥妙。 他睁开双眼,吐出口气,气出十丈,在夜色间,如同一道白光。 不知何时,竟已入夜了。 此时的天空,有一轮明月。 虽已入夜,却也十分明亮。 苏庭不禁想起了饮下仙酒之后,那月色之下的场面。 他抬头看了天空的月亮,低声叹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三四五章 天资高低,天壤之别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精灵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看着悬在半空的苏庭,颇是好奇。 苏庭降落下来,脚踏实地,才背负双手,缓缓说道:“我饮下仙酒,看见了当年的道祖,看见了当年的天帝。” “他们也曾在这月色之下,对坐饮酒,畅谈诸事。” “这一轮月亮,照见过古往今来,无数的人事物,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精彩绝伦之事。” “我忽然想到,八百年前,封神之战,那层出不穷的各方修行人,那落下人间的诸般仙家,那封成神位的各方神灵,又是怎样的风采?” “月色曾经照见他们,然而我能见得这一轮明月,却未有经历那一个波澜壮阔,精彩沸腾的时代。” “这真是让人感慨遗憾。” 他怅然叹息,语气沉重。 小精灵和小白蛇,俱都沉浸在他的感慨之中,颇有同感。 虽说苏庭向来是不大正经,但心中倒也是有雄心壮志的,想要经历八百年前的时代,与各方仙神争斗,与道祖交锋,与天帝面对。 如今的时代,着实太平了些。 小精灵似乎觉得自己看到了另一个层面的苏庭,颇是刮目相看。 然而这时,只听苏庭叹了一声,又叹一声,道:“简直太他娘的遗憾了,要是我出现在八百年前,铁定能够混得风生水起……只要我当时找到那个地方,跟当时尚未成道的祖师,以及尚未执掌三界的天帝,一起喝杯酒儿,如今岂不是都能横着走了?” 小精灵沉默了一下,顿时在心中抹去了苏庭刚刚诞生的另一个形象。 —— “六天?” 中年道士怔了下,看了过来。 长临老道沉默了许久,方是说道:“他闭关至今,才有三天。” 中年道士默然许久,说道:“京城的盛会,至今未过多久,他从三重天,踏破四重天,在黎山成就五重天,如今又得了六重天。” 长临老道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中年道士静了一下,才道:“都说生而为仙的资质,千年方有一人……你说这一代之中,是否是花开并蒂,双骄齐出?” 长临老道叹了声,道:“也许罢。” 他语气萧索,取过了苏庭要的材料,朝着苏庭所在院落而去。 中年道士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亦是深有颓然之感。 此时此刻,无论是他,还是长临老道,都没有质疑苏庭这六重天的上人,能否咒杀临近人仙的天岭老人……因为苏庭此时修为更进一步,便是同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他们二人,却都并没有什么危机解去的轻松之感,心里反而如同被一尊巨石,狠狠镇住了一般。 两人都是自幼修行,历经无数阻碍,才成就上人,凝就阴神,后来将阴神的造诣,修到了巅峰,也耗费了近百年。 可那个少年人,从初步凝就阴神,到如今阴神的最高层次,这才过了几日的光景? 而今两人都还在上人境,沉浸在六重天境界里,也有许多年的时日,但时至今日,也没有触摸到阳神的门槛。 此生此世,也不见得能够踏破阳神境界。 可那个少年,资质之高,不仅是阳神有望,甚至得道成仙,都不会是妄谈。 “天壤之别。” 中年道士神色涩然。 —— 苏庭正在院落当中,沉浸在此时的感悟当中。 如今他的阴神,几乎算是到了最后一步,法力也是水涨船高。 他的阴神,只要真正推演圆满,或许便能在白日出游,只要不是日正当空的时候,便没有损害。 “阴极而生阳。” 苏庭暗道:“只要孕生真阳,便是阳神有望,但我如今初破六重天,还差了一些。” 他这般想着,站起身来,看向了院外。 院外正是长临老道,施了一礼。 苏庭笑道:“老哥这是作甚么?” 长临老道低声道:“如今道友的一身道行,真正是与老道并驾齐驱,老道不可再有长辈姿态。” 苏庭摆了摆手,道:“你本就年长,不是老哥还是什么?咱们私底下还是照旧……不过人前的时候,偶尔见个礼还是不错的。”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摄,将长临老道送来的物事,尽数取到手中,翻看过后,颇是满意,笑道:“不愧是仙家道派,尽管人丁单薄,但数百年积累的底蕴,终究不是我兜里那点儿藏宝可以比拟的。” 这里头的物事,正是他交代的东西,全都齐了,没有疏漏,且都品阶不低,十分不凡。 长临老道闻言,才松了口气,道:“既然能够符合道友的要求,那么还请道友及早动手……” 顿了一下,长临老道苦笑道:“被人堵住山门,着实是奇耻大辱,尽早解决才是……而且,虽说本门也有能够诛杀天岭老人的高人,但真正引得高人出手,我们这些留守宗门的,到时受到的处罚,便是不轻了。” 尤其是去东海访友的谢祖师,素来最好颜面,行事也颇随性。 若是她知晓山门被人堵了,指不定归来之后,便把他们这批人全都吊在门前,向地府借来魂鞭,鞭打一番。 “放心放心。” 苏庭拍着胸脯道:“三天之内,炼制能成……后面我再施法,待到那时,他就算是半仙,也必死无疑。” 长临老道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施了一礼,就此退去。 苏庭收了这些材料,回身看去,正碰上小精灵亮晶晶的眼神。 “你干什么?” “发财了咧……” “发什么财?这都是得用来咒杀那天岭老人的!” “咒杀之后呢?” “咒杀之后……”苏庭摸着下巴,道:“有些是不能重复用了,有些还能继续用……我想这些东西,经我炼制之后,明源道观是不会跟咱们讨回去了。” 说完之后,一大一小,对视一眼,俱是点头。 小精灵点头之后,又伸出小小的纤手,摸着小下巴儿,思索道:“要不然,咱们再跟老道士讨些材料?不过先不要开口,要等我再去他们道观的藏书库,看一下那些奇珍异宝的典籍,然后再说……” 三四六章 开始!钉头七箭书! 时过三日。 苏庭才从院中出来。 比起三日前刚刚突破,意气风发之时,要显得疲惫了许多。 炼制钉头七箭书,着实不易,尤其是如今用来咒杀天岭老人,品阶绝不能低,就算是苏庭如今的道行,却也是颇为勉强。 但好在还是功成了。 “营台建造如何?” 苏庭看向小精灵,这般问道。 小精灵点头道:“那个老道前日就来说了,营台建造功成,都是按照你的描述,且尺寸一点不差。” 苏庭点了点头,道:“长临这老道士毕竟有些年岁,经历甚多,办事稳妥。” 小精灵问道:“那么你呢?” 苏庭说道:“我现在就可以准备了,不要让明源道观的人打扰我。” 小精灵点头道:“好咧,我待会儿去跟那老道士说,另外,你之前要的材料,他说正在准备,近日可以交给你了。” 苏庭怔了下,道:“我这一道咒术所需的材料,已经备齐了,哪还有什么材料?” 他说到了这里,不禁想起之前与小精灵的对话,再看着这个神态天真,眼睛纯净的小精灵,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 炼制器物之后,苏庭颇感疲惫。 他仍是休息了一番,运转功法,消去疲态,直至精气神满溢,又沐浴焚香,宁心静气,才真正出关。 此时台上已是扎了个草人,上书“天岭”二字,头上一盏灯,足下一盏灯。 这两盏灯,都属上等法器,一盏是小精灵从黎山那些身死道消的修行人身上所搜刮的,另一盏则是从明源道观之中取得的。 而草人之内,也藏有一块血肉,经苏庭运法,气息散遍了草人各处。 草人之前,有一桌案,而桌案之上,则摆着一幅箭书。 苏庭取过一柄法剑,念念有词,步罡踏斗,书符结印。 —— “就这么装神弄鬼,可以把一个八重天巅峰的家伙整死么?” 小精灵十分纳闷,看着小白蛇儿,试图从它眼中看出答案。 然而小白蛇自从孵化出来,也都跟随在苏庭身边,没有什么阅历可言,更是茫然,摇了摇头。 小精灵看了看台上的苏庭,但见那少年手执法剑,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做得似模似样,但落在她眼里,总觉得十分别扭。 “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苏庭这厮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小精灵这般念着,却见苏庭看了过来,她顿时有些心虚,只敢在心中腹诽。 而台上苏庭忽然跃下台来,收了法剑。 小精灵错愕道:“这就完了?” 苏庭嘿然道:“不然呢?我这可是长久的工夫,要经过二十一日的步骤,要是让我这二十一日,昼夜不歇,不眠不休,还不如出去跟那老头儿拼命呢……” 他摆了摆手,笑道:“只须得一日三拜,轻轻松松,莫说他还在八重天,就算他在这二十一日间,踏破半仙的境地,也躲不过去了。” 小精灵狐疑道:“真有这么厉害?” 苏庭肯定道:“就是这么厉害。” 说完之后,他伸出手掌,将小精灵握在掌中,放在肩头,嘿嘿笑道:“要不是我道行稍低些,炼制的宝贝品阶不足,就是他身为得道真仙,也难逃此厄。” 小精灵没有应话,跟小白蛇对视一眼。 两个小家伙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相似的意味。 又在吹牛! —— 这日正午。 苏庭拜过一回,便下台来,寻得刘溪云,指点了一下她的修行,又恰好遇上了长临老道和那中年道士前来。 “苏道友。” 两个道人,一齐见礼。 苏庭回了一礼,笑道:“听刘姑娘所言,这两日道观因虎吼之声,颇是凌乱,两位善后之事,十分忙乱,如今怎么有暇来此?” 两个道人对视一眼,颇是无奈。 长临老道叹了口气,道:“正是想要询问一声,苏道友此番咒杀之术,施行如何了?” 苏庭笑呵呵道:“颇为顺利。” 长临老道沉默了下,道:“苏道友似乎十分悠闲,若是可以,还请尽早诛杀天岭老人才是。” 苏庭含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常言道过犹不及,凡事总该有个限度,我如今一日三拜,便是足矣。” 两个道人又对视了眼,着实是十分无奈。 这两日来,苏庭悠闲自在,分毫没有半点危机之感,去往那台上,一日三拜,其余时候,便是喝茶下棋,逗鸟喂鱼,偶尔指点刘溪云的修行,偶尔运功修行,偶尔呼呼大睡。 倒是把他们两个,急得焦头烂额。 “没事没事,我答应了一月之内,诛杀天岭老人,否则你们那两位真人,也得找我麻烦不是?” 苏庭不以为意,说道:“只不过那台上的箭书,须得好生保护,莫要有失……我已经让一条妖蛇守护在侧,并有我一尊天兵驻守,但贵门之中若有道行稍高的闲人,倒可以前去护卫。” 中年道士目光微凝,沉吟道:“贫道近来无事,观中诸事可以交由长临师兄,便由我去罢。” 苏庭点头道:“甚好。” —— 傍晚时分。 长临老道正忙完观中诸事,欲往藏书库整理一番,却正逢刘溪云行来。 “长老。”刘溪云躬身一礼。 “不必多礼。”长临老道虚抬手臂,道:“苏道友不是正在指点你的修行么?如何你有闲暇来到这里翻看典籍?” “苏庭……”刘溪云脸色古怪,道:“他下山去了。” “什么?” 长临老道蓦然一惊,心中顿时泛起无穷念头。 莫非苏庭跑了? 又或者苏庭去寻天岭老人拼命了? 长临老道神色变幻,忙是问道:“他何时下山?下山之前,他说过什么?他可有带走什么?” 刘溪云微微皱眉,摇头道:“就在半柱香之前下山的,也没有带走什么,只是下山之前,他说鉴于尊老爱幼的美德,要去探望一下天岭老人。”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他临走之前,那只青鸟问他,酒带了没有……” 长临老道怔了一下,茫然道:“酒带了没有?” 他正是迷惑之时,却听山外传来一声怒吼。 撕心裂肺,凄凉悲惨,凶厉无比。 三四七章 苏庭敬酒! “苏庭!” “老夫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要让你魂飞魄散!” “老夫发誓,要让你九族尽灭,要让你断绝一切!” 这声音显得苍老,但怒喝出声,却十分无比慑人,凶厉无匹。 声音之中蕴藏的杀机,浓烈得无以复加,令人心惊胆骇。 长临老道倒吸口气,真乃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郁的杀机。 轰地一声! 整个明源道观,仿佛都颤抖了一下! 不单是整个道观,而是整座山峰,都似乎为之撼动! “发誓有个屁用哦?你不是早就一心想要杀我咩?” 苏庭躺在岩石上,悠闲自在,手提一个酒坛子,朝着口中灌了一口,砸吧砸吧嘴,道:“这仙酒味道还真不错。” 天岭老人目呲欲裂,怒声喝道:“放下!” 苏庭仿若不觉,悠悠说道:“不仅味道奇特,甘醇无比,而且效用也好,我前两天才喝了三成,现在就可以腾云驾雾了。哦……对了,你或许不知道,我不久前才刚在黎山成就五重天道行的。” 他看着怒火中烧的天岭老人,摸着下巴,道:“话说你费了这么大气力,门中只怕也死了好些位真人,不就是想尝一尝这味道么?” 他伸出手指,在坛子边上沾了沾,勾了勾手指,道:“你进来给我舔一舔嘛。” 天岭老人怒发冲冠,法力冲霄。 顿时方圆百里,云雾变幻,天象震动。 “你放下仙酒!” 天岭老人紧紧咬牙,目露杀机,却强行抑制,道:“将仙酒还给老夫,老夫这就离开,饶你一命!” 苏庭摊手道:“我把酒放在这儿,你进来拿呀……” 说完之后,他顺手把沾了仙酒的手指,在小精灵脸上划了一下。 小精灵顿时怒道:“你干什么……你……你……” 她语气渐弱,晕乎乎地,一头栽倒。 苏庭怔了下,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忙是捞起来,塞进怀里,才看向天岭老人,把酒坛子举了一举。 “尊驾作为前辈,道行高深,德高望重,敬你一杯。” 苏庭仰头饮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满意道:“味道绝佳。” 他这般说了一句,酒劲上头,脸色红润,抱着酒坛子,闭上眼睛,入梦去了。 而天岭老人,就在阵法之外,相距不过二十步,脸色阴沉,浑身颤抖。 为了这仙酒,他赌上了满门上下的命数,如今门中真人尽数死绝,又得罪了司天监,并得罪了明源道观。 而如今这个少年,便在他的眼前,悠闲自在,畅饮仙酒。 而酒醉之后,便在他眼前,抱着仙酒,安心入睡,全然不把他这堂堂真人放在眼中。 这二十步的距离,对于真人而言,不过一念之间。 但却相隔着一座该死的仙阵! “啊!” 天岭老人蓦地提起仙宝,轰然砸去! 轰隆声响! 仙阵颤动不已! 整座山峰,都在抖动! “老夫若破此阵,必杀尽阵中一切生灵!” 天岭老人披头散发,状若癫狂。 —— 井院之中。 忽然龙吟骤起! 镇龙柱颤动不休,锁链不断摇动! 数位长老面色骤变,忙是运用法力,镇压下去! “糟糕!” 当头这尊人仙,面色难看,道:“何人撼动本门阵法?竟然打上门来了?” 其余长老,均有八重天道行,亦是极为恼怒。 “明源道观作为仙家道派,传承悠远,竟被人打上山门,真是千百年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看来谢祖师又出门游玩去了,否则不至于接连这般动荡!” “废话少说,尽快镇压这尊蛟龙,才能腾出手来……本尊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堂而皇之地撼动本门阵法?” “如今留手山门的那几位长老,着实太不济了。” —— 钉头七箭书所在营台周边。 中年道士正在守护箭书,而就在这时,轰然一声震响,连同天岭老人咒骂之声,不断传来。 “又怎么了?” 这中年道士心中沉了下去。 那个少年的天赋,他已是十分拜服,但对于那个少年惹祸的能耐,他也是自愧不如。 如今天岭老人无端端震怒,必然是那苏庭,又做出了什么举动。 中年道士叹了一声,低声道:“您老就不能给贫道省点儿心么?” —— 长临老道和刘溪云,面面相觑,大约明白了什么。 苏庭此次下山,定然是去挑衅那天岭老人去了。 对于苏庭勾人怒火的功夫,两人都没有半点怀疑。 “真是不让人省心。” 长临老道无奈道:“好好度过这二十一日,不就成了?如何又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刘溪云迟疑道:“兴许是苏庭此次咒杀,需要激怒对方,让对方情绪失控,才更容易咒杀对方。” 长临老道这般想着,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眉宇颇是疼痛……正是近来总是皱眉苦思,导致眉头酸疼的缘故。 “这次动静不小,只怕是那天岭老人施展了仙宝。” “那仙宝积蓄时日越长,威力便是越发强盛。” “他积蓄数日,却在此时发泄出来,足见怒气之盛,蒙蔽了心智,没有了冷静。” 长临老道苦笑道:“也不知这苏道友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一位八重天巅峰,已经堪称心如止水的阳神真人,都如此失态……” 刘溪云低声道:“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长老说过,他这仙宝,倘若积蓄更长时日,仙宝未必不能破开咱们门中的仙阵,如今早日先发,便无法撼动仙阵,此后还要再度蓄势才成。” “你想得简单了。” 长临老道吐出口气,道:“他若再等几日,施展仙宝,也就罢了。可这几日之间,井院的蛟龙,才刚是平稳,被他这一次轰打,虽然攻不破仙阵,但井院毕竟有所动荡……” 他摇了摇头,道:“你去让苏庭回来,老夫要去见几位长老,只怕就连正在闭关疗养的两位长老,都已经被惊动了。” 果然,还不等他动身,便见两道光芒,蓦然从闭关之处,同时迸射而出,炽烈无比。 三四八章 坐立不安,焦躁难言 酒醉醒来。 苏庭伸了个懒腰,看着阵法之外,神色冷冽,杀机无穷的天岭老人,顿时精神了些。 “老前辈,您长得也太磕碜了些,都能让人醒酒了。” 苏庭站起身来,收起酒坛,嘿然道:“酒都快被我喝光了,您老人家居然还不想走?” 天岭老人经过这段时候,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尽管仍然杀机强盛,但已不至于如先前那般,怒火攻心,蒙蔽心智。 他重新积蓄仙宝威能,看着苏庭,缓缓道:“余下仙酒,交与老夫,饶你一命,如若不然,我必血洗山中所有生灵。” “那你进来洗吧,正好我许多天没洗澡了。” 苏庭摊了摊手,看了看天色,吐出口气,道:“险些误了时候,我还有事要忙,明天早上再下来喝酒,您老消消气,大不了过些天,我把空坛子借你,里头终究还有点儿酒香味道的。” 天岭老人呼吸蓦地粗重了许多,眼睛变得通红,面容抽搐,森然可怖。 苏庭浑然不觉,摆了摆手,便即往山上走去。 他走得十分缓慢,偶尔伸伸懒腰,偶偶扭脖子,随意从容,让天岭老人看得怒火冲霄。 走了没多久,正逢刘溪云匆匆下山。 苏庭迎上前来,笑道:“怎么下山来了?” 刘溪云神色异样,看了他一眼,道:“你倒真能惹事,先前那老头儿用仙宝轰打阵法,虽然未有打破阵法,但却使得阵法颤动,引起了观中不小的动静……那两位正在疗伤的长老,也为此而出关,想要找你麻烦,好在长临长老,替你拦了下来。”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我不就是下山喝了点儿小酒嘛,哪来这么大动静?那天岭老人也太急躁了,看我喝酒而他在外边喝西北风,就气成这个模样。” 刘溪云呵呵笑了两声,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不要再乱跑了。” 苏庭拍了拍衣衫,笑着说道:“这不是准备回去吗?” —— 小精灵还未醒来。 苏庭用手指沾了一滴仙酒,划过她的脸蛋儿,便让她沉睡至今。 这让苏庭颇是纳闷,这小家伙的酒量,未免太差劲了些。 但细细想来,倒也不见得是她酒量太差。 毕竟体型差异,一滴仙酒的分量,便有她一个脑袋那般大小。 苏庭用手指沾了仙酒,划过她的脸蛋儿,无异于在她脸上泼了一坛子仙酒。 “啧啧啧,身体娇小,难道还有这样的好处?” 苏庭摸着下巴,自语道:“这坛子仙酒对她而言,岂不是跟一池塘子酒一样?仙酒如此难得,效用如此惊人,用在她的身上,比之于常人,要有千百倍的效用不成?” 他这般猜想,然而小精灵仍在沉睡,究竟是怎样的原因,其实苏庭也难以断定。 —— 接下来几日。 苏庭一日三拜,施行钉头七箭书。 而闲暇时分,则下山饮酒,当着天岭老人的面,饮了不少仙酒。 但这位八重天巅峰的老人,经过几日光景,倒也变得十分沉静,几乎是心如止水,不似之前那般暴躁。 “难道苏某人这还成了帮他锤炼心性,助他心境稳固了?” 苏庭一向是损人不利己的原则,如今想到还帮助了对手,顿时心下郁闷到了极点,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停止气死对方的想法及举动。 除此之外,他连日饮酒,这仙酒仅剩下三成,再喝下去,也就没了……而且日日饮酒,乃是仙酒,大补之上的大补,便是苏庭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打算留下一成,分给小精灵。 另外再留下一成,日后可以交给表姐,助她修行。 此外再有一成,便是留给松老了。 松老毕竟在他修行之初,给了他许多的指点,也给了他许多帮助,算是半师之谊。 但要气这天岭老人的事儿,也不能停下。 于是他找了个相同的酒坛子,装了些明源道观的酒,照例去山下喝酒。 —— 阵外。 天岭老人守护仙宝,积蓄法力。 再积蓄一段时日,他便可以尝试轰打仙阵,将这座山峰打开,血洗内中一切。 为了仙酒,他本身以及身后的宗门,都已倾尽一切。 如今仙酒落于苏庭身上,他便要尽力取回。 取不回来,也须灭杀苏庭,灭杀包庇苏庭的明源道观。 “明源道观,堂堂仙宗,不过如此。” 天岭老人手执仙宝,神色淡然。 他堵门多日,但明源道观之中,只有两位阳神真人,出来与他一战,却被他重伤。 如今看来,这座道观,祖辈虽有仙家,但如今早已没落,比起自家出身的宗门,差得太远了些。 空有仙家道派之名,却无仙家道派的底蕴。 他正要继续积蓄仙宝之力,然而却又见得山上下来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十分眼熟,正是近几日来,天天在山下饮酒的苏庭。 天岭老人冷笑一声,道:“仙酒不多,你日夜饮酒,早就喝光了吧?如今想要用一个空坛子,装些普通的灵酒,便要来气老夫?” 近些时日来,他也算稳固了心境,不再被苏庭气得怒火冲天,蒙蔽神智。 毕竟他在阵外,没有打破仙阵,便奈何不了苏庭,再是气恼,也是无济于事。 若是气得跟之前一样,轰打仙阵,把近几日积蓄的仙力轰打出去,岂非又要重新积蓄仙宝之力? 对于常人而言,道理都能懂得,但要真正做到这一步,则不可能……但他终究是阳神真人,且到了八重天的境地,足以让自己变得心如止水。 然而这一次,他不知怎地,看着苏庭取出酒坛子,畅饮内中酒水,忽地心中涌起一阵怒火。 他脸色微变,连忙运功,压下躁动。 但尽管保持冷静,可是他却如同看似平静的湖面,实则内中暗流汹涌。 他的心境,无法真正心如止水。 他此时此刻,心中焦躁无比,万分地恼怒。 他甚至开始,无法安心积蓄仙力,坐立不安。 “怎么回事?” 天岭老人面色变幻。 八重天的修行人,尤其是道家中人,到了这一步,阳神造诣精深,便有了可以勘破虚妄,看透真相的一种本领。 世间诸事,可以瞒过他所见的,已然不多。 但是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竟然全无头绪,摸不着头脑。 天岭老人心中忽地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惧。 三四九章 趁人昏睡,意欲诛杀! 仙阵之内。 “嗯?” 苏庭放下酒坛子,看着阵外天岭老人的状态,眼前微微一亮,暗道:“开始了……” 天岭老人此时的变化,自然不单单是被他饮酒的场面所触怒,毕竟这天岭老人早已压住了自身的情绪,可如今的焦躁难安,显然另有缘故。 这便是钉头七箭书的效用! —— 此后数日。 苏庭依然是下山饮酒。 但这回饮酒,他不单单是为了饮酒来激怒这位天岭老人,更是要看看自家这钉头七箭书的效用。 他看着天岭老人的状态日渐改变,心中每日盘算,对于钉头七箭书,也愈发了解。 真正了解此术,才能真正活用此术。 不仅如此,看着自己一日三拜,用功咒杀,效用一天一天体现出来,苏庭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就算你踏破九重天的境地,到了这一步,你也跑不掉了。” 苏庭嘿然道:“除非你得道成仙,拥有仙家道果,才能摆脱我现阶段的钉头七箭书……” 毕竟材料品阶有限,加上自身道行所限,对于这道咒术的造诣,也是有限,咒杀仙家还差了几分火候。 但他这话说来,却让小精灵打了个寒颤。 “你不要得意忘形好不好?” 小精灵颤声道:“你这乌鸦嘴,可是灵验得不行……” 苏庭摸着下巴,笑道:“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 又过几日。 天岭老人焦躁的状态,开始消失,但是每日疲惫不堪,精神颓靡不振,偶尔昏昏欲睡。 苏庭见状,心中大喜,暗道:“我这一日三拜,终于到了这一步……他终究是阳神真人,但如今到了这一步,阳神被我拜得散乱不堪,就会昏昏欲睡。” 苏庭想要早日诛杀这天岭老人。 为此,他想要请出那两位阳神长老,趁着天岭老人阳神散乱,精神不振,去诛杀天岭老人,或许也就省了后面的效用。 但两位长老重新闭关疗伤,也没有理会于他。 至于长临老道,和那中年道士,都在上人境,真要去杀天岭老人,铁定是一去不回……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靠你们,靠我自己。” 苏庭哼了声,低声道:“我说了一月之内,诛杀天岭老人,要是还借你们明源道观的手,倒还落了我的威名……” 小精灵轻声道:“你也没什么威名呀。” 苏庭斜着眼睛,瞥她一眼,便没有继续理会,只是穿戴神甲,法力暴涨,比之于寻常阳神真人,都要更胜许多。 旋即他手执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另一只手则是放出了斩仙飞刀。 为了保险妥当一些,他又放出了五行甲,凝成天兵,然后使这天兵,手执法宝强弓,准备策应。 “就算之前没什么威名,在我亲手诛杀了天岭老人之后,也就威名显赫,名震三界六道了。” 苏庭哼了一声,走出仙阵之外,准备迎战天岭老人。 然而就在这时,阵外的天岭老人,蓦然睁开双眼,眼中光芒炽烈无比。 苏庭蓦地大吼一声,气态昂扬,威势凛凛,转身跑回了仙阵之内。 —— “这老头儿忒不要脸,居然引我出去,埋伏于我。” 苏庭心有余悸,喘息不已,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小精灵斜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庭脸上挂不住,恼怒道:“看什么看?”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语气之中充满了天真无邪,道:“你不是找人家拼命去吗?不,你是去杀人家,想要跟杀鸡一样去杀人家……怎么跑回来了?” 苏庭怒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玄机?别看我出去了一会儿,先前我们气机交会,早已斗了一千八百个回合,斗了个平分秋色,只因对方是表面示弱,诱我出去,埋伏于我,为此我失了优势,才无奈退回而已……” 小精灵呵呵一笑,语意难明。 苏庭看着山外的天岭老人,颇是无奈。 实际上,先前倒也不是天岭老人主动引诱他出去,毕竟钉头七箭书的效用,还是存在的。 但天岭老人毕竟不是寻常真人,感受到苏庭气息到了阵法之外,且杀机凛冽,触及自身,才顿时醒悟过来。 “我还是老老实实,用钉头七箭书咒杀于他好了。” 苏庭收了神甲,收了飞刀,收了五行甲,暗道:“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毕竟这老头本领太高,而且狡猾狡诈。” —— 阵外。 天岭老人感受到杀机,又察觉是苏庭气机,顿时醒来,倏忽看去,正要出手之时,便见苏庭转身逃回了仙阵之内。 “怎么回事?” 天岭老人一时茫然,颇是无言。 为何苏庭胆敢逃出阵外? 为何苏庭似乎准备死战? 但既然如此,又为何见得自己,转身就跑? 他十分纳闷,却更发觉一处异常,蓦地一震,眉头紧皱。 何以先前苏庭准备踏出仙阵时,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征兆,直到苏庭出了仙阵,才真正想要出手? 莫非期间恍惚了一下? 再想起之前数日,心中焦躁不安,顿时更是大惊。 “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仙宝,更是一怔。 近些时日,他一直在为仙宝积蓄法力,准备轰破阵法。 但仙宝积蓄之力,似乎没有增加多少? 莫非这两日间,睡着了不成? 在他印象中,自己根本不曾睡着,为何如此? 他心中忽地产生了难言的惊恐。 —— 阵内。 苏庭看着外头天岭老人的模样,心中微凛,暗道:“这老头的模样,莫不是发觉了端倪?” 这钉头七箭书,杀人于无形,就算是仙家之辈,中了此术,先是焦躁,后是昏睡,但实际上,本身是察觉不到端倪的,除非有人提醒。 但天岭老人在此,无人提醒,怎会发觉? “对了,他在积蓄那仙宝的气力。” 苏庭摸着下巴,暗道:“这厮的仙宝,内中法力必然要逐渐增厚,可他近两日来,都在昏睡,便没有增长……莫非他依靠这个,发现了端倪?” 想到这里,苏庭微微皱眉,但思索片刻,终究没有理会。 “发现了又怎样?” “除非有仙人替你打破阵法,夺取箭书,不然,必死无疑。” 三五零章 火候圆满! 翌日。 清晨。 苏庭仗剑施法,步罡踏斗,书符结印,又是完成一早的功课,便跃下台来,收了物事,留下小白蛇看守。 想了想,事到尾声,避免差错,终究还是把五行甲留下,化作一尊天兵,镇守于此。 但这尊天兵,比以往不同。 在苏庭踏破五重天之后,便可以操纵周边的大势,而在踏破六重天之后,腾云驾雾,却也对于风雨雷电,有了更深一层的感悟。 因此他这一尊天兵,并不是以土石凝成,而是以雷霆化生,并且凝实无比,仿佛又在身外凝成了一尊雷光铠甲。 “撒豆成兵?” 中年道士眸光一凝,露出异样的神态。 近两日来,他也在守护箭书,也看着苏庭施法的场面,但却看不出什么玄机……反倒是这尊天兵,让他发觉十分古怪。 明源道观,源远流长,但创派祖师,承的是正仙道一脉。 这撒豆成兵,赫然便是正仙道的不传之秘。 但这苏庭,如何懂得正仙道的不传之秘? 他眸光闪烁,想起了苏庭能够从天岭老人手下逃生,想起了苏庭可以斩灭妖仙印记,再想起如今苏庭信誓旦旦要诛杀天岭老人。 这确实不是一般修行人可以办得到的。 “实则是出自于正仙道的弟子?” 中年道士心中念道:“莫非又是一个小仙翁?” 他心中虽有万般思绪,但却终究没有开口。 倒是苏庭,与他打了个招呼,便又下山饮酒去了。 —— “咦?” 到了山下,苏庭眉宇一挑,露出异色。 小精灵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 苏庭低声道:“天岭老人不见了。” 小精灵不以为然,道:“换作是我,天天看你喝酒,不气死才怪……铁定是换了个方向堵后门去了。” 苏庭摸着下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我怀疑他是逃走了。” 小精灵讶异道:“逃走了?” 苏庭点头道:“他之前大约从仙宝的痕迹上,察觉出自己状态不对,所以藏起来了……当然,这家伙对我杀机极重,真要说就此逃离,不敢临近此地,也不见得。” 说着,苏庭思索道:“他大约还在附近,但没有现身,想要等我出去,将我打杀当场。” 小精灵纳闷道:“你既然这么怀疑,那么现在出去,引他出来不就成了?” 苏庭呵呵笑道:“要不然你扮成我,出去引他出来?” 小精灵顿时便不说话了。 苏庭低声道:“这家伙大约是察觉自己状态不佳,生怕被明源道观的真人,趁虚而入,打杀当场,所以藏起来了。但不要紧,无论他藏在哪里,只要时候到了,他也躲不过这一劫,但是……” 小精灵问道:“但是什么?” 苏庭沉吟道:“但是他死了之后,万一仙宝让人家给捡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 明源道观以北三十里处。 天岭老人在明源道观的大阵之外,又布下了一座大阵,遮掩天机,隔绝内外,正是因此,司天监至今查不到他的踪迹,至今没能接到苏庭与明源道观的消息。 加上仙酒非凡,无法测算。 因此他才能封住明源道观多日。 但现在情况有变,他只好退了出来。 这三十里处,正是他自己布下的阵法边缘所在。 他寻了一处山洞,藏身其中,积蓄仙宝之余,更开始炼丹,准备服下丹药,解去自身厄难。 但未有想到,他每每开炉,都会出错。 再联想此前的异状,他大约明白了什么。 “时醒时睡,偶尔失神。” 天岭老人握紧了手掌,低声道:“难怪我仙宝积蓄,总是断断续续,而这炼丹之道,我偶尔昏睡停下,火候自然便过了,材料自然也毁了,丹药根本无法炼成。” 他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惧,暗自想道:“明源道观毕竟是仙家道派,尽管已经没落,不如鼎盛之时,没有高人可以正面将我打杀,但却难免有什么玄妙法术,可以咒杀于我。” 想起此前跟那两位长老争斗,被刮去一块皮肉,并未落地,便被收走,当时未有在意,如今想来,那岂非就是咒杀的源头? 天岭老人神色异样,微微咬牙。 仙酒有失,如今更是有性命之危。 一切都源自于那个苏庭。 “这咒杀之术,不知有何限制?” 天岭老人心中盘算,暗自念道:“若是我离开此处,到了极为遥远的地界,是否可以避过冥冥之中的联系,避过对方咒杀的法门?” 他心中念头许多,但越是想来,越是愤怒。 堂堂仙宗,不敢正面争斗,却搅弄这些阴诡方术。 如今他已无法自救,但他也知晓,如今司天监必然查知了盗取仙酒的人物,想要离开此处,去寻那些位老友相救,却也不易。 更何况,那些个老友,未必能够救下自己。 毕竟自己临近人仙,也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此术。 若不是仙宝的异常,甚至还不知晓自家的状态。 “该怎么办?” 天岭老人终于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惊惶。 —— 明源道观之中。 尽管天岭老人不知所踪,但苏庭也仍然出于谨慎,没有离开明源道观。 这些时日来,他没有懈怠,每日三拜,未有间断,而余下时候,则在安心修行。 毕竟借助仙酒,踏破了六重天,尽管没有什么弊端,但毕竟不是一步一个脚印修行上来的,故而便要梳理一番,才能真正站得稳固。 时日过得极快。 不知不觉,火候已足。 七篇箭书,尽数拜完。 “我曾说过,一月之内,诛杀天岭老人。”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尽管天岭老人不知藏身何处,但他也逃不过今日一劫……” 突破六重天,花费数日,而炼制宝物,也花费数日。 如今运用钉头七箭书的法门,功成圆满,火候得足,则花费二十一日。 这些时日合起来,正满了一月之期。 他挥退了中年道士,又将五行甲变化出一尊天兵,守护在侧,旋即才取出自己炼制的宝物。 一支小弓,三支小箭。 三五一章 咒杀大敌!妖龙长吟! 弓是桑枝弓。 箭是桃木箭。 材料出自于明源道观。 桑枝来自于前任观主诛杀的大妖,正是一株桑树成妖的妖物,道行高深。 桃木则是明源道观之中栽种的桃树,乃是观中道士精心养护,用以炼制桃木剑等物,也非俗物。 经过苏庭的炼制,如今这弓箭都已是不凡之物,倘如是单单列出来,只算法器而已。但真正用在钉头七箭书的法门上面,便是有着比法宝更为可怕的用处。 “让你追杀我!” “让你堵住山门!” “让你威胁我!” “让你以道行压我!” 苏庭嘿嘿一笑,张弓搭箭,照例先中左目。 —— 明源道观三十里外。 天岭老人想方设法,要让自己得脱厄难。 甚至他也尝试过,寻一位信得过的老友,前来相救,只是最终作罢。 “这尊仙宝,乃是祖师所留,妙用无穷,只是后辈弟子,无人得道成仙,难以尽知其中玄妙。” 天岭老人心中暗道:“不知此宝,能否救我性命?” 他这般想着,陡然左目剧痛,痛入脑中,不禁大叫一声,凄厉无比。 他伸手捂住眼睛,仰面栽倒,脸色狰狞无比。 他忙是运转法力,便要去守护左目。 然而右眼同样剧痛,似乎有一柄锐利的兵器,刺入眼中,透入脑中。 “啊!!!” 天岭老人惨叫出声,握住仙宝,大声道:“祖师在上,仙宝有灵,请救弟子一命!” 他运转法力,传入仙宝之中。 然而仙宝积蓄之力增长,却再无其他异象。 天岭老人心中绝望,自知无法借仙宝来保命,心中陡然产生怒火,怒吼道:“明源道观!枉为仙家道派!有胆量地,来与老夫正面决出生死,以阴邪之法,咒杀于我,算什么正统道门?” 他怒吼出声,震得这处藏身的山峰,几乎崩碎。 他怒冲脑海,便即提起仙宝,就要去往明源道观。 既然无法躲过厄难,那么便临死之前,再去轰打一番明源道观的阵法! 然而他提起仙宝,正要起身,蓦地心头一痛。 仿佛有一支箭矢,刺入了心窝,断去了心脉。 他再次仰面栽倒,没有了半点声息。 —— 明源道观之中! “成了!” 苏庭眸光冷冽,收了场中的所有物事,将五行甲收回,便跃下台来。 中年道士凑近前来,问道:“如何?” 苏庭看他一眼,淡然道:“天岭老人,必死无疑!” 中年道士神色异样,难免有些迟疑,毕竟他只是看苏庭把草人射了三箭而已,也未有什么古怪的异象。 苏庭挥手道:“苏某话既然说出来了,自然不会有假……我此前避难,如今便可下山,去寻他天岭老人的尸骨。” 小精灵探出头来,在外人眼中,仍是一只青鸟的模样,口吐人言,道:“对对对,我们这就去找他的尸骨,给你们一个交代。” 苏庭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两者视线相对,暗自点头。 天岭老人尸骨倒不妨事,只是天岭老人携带的那尊仙宝,才是不可忽视的。 “这个……” 中年道士犹疑不决。 苏庭挥手道:“你既然怀疑,就去寻你们长老出来,我自个儿下山去。” 中年道士顿了一下,道:“我去寻长临师兄,与他去请两位阳神长老出关,但是苏道友……两位阳神长老交代过了,天岭老人之事,因你而起,而他们两位也因此而受创,你须得保证,确实杀死了天岭老人。” 苏庭嘿然说道:“你要不信,我给你留个证物,如何?” 中年道士问道:“如何为证?” 苏庭取出五行甲来,又取出先前所得的法宝强弓,递了过去,道:“我将天岭老人尸骨带回来,如若带不回来,这两件物事,就算买我性命了……嘿嘿,你明源道观此次算是受辱,但毕竟没有外传,我用这两件宝贝,也能平息此事风波了吧?” 中年道士眼神一亮,道:“好。” 这两件宝物,都不是俗物。 —— 明源道观门前。 “赶紧动身,快找天岭老人。” 苏庭说道:“我之所以没有提前跟他们说要在今日咒杀天岭老人,就是怕他们反应过来,到时候仙宝铁定没咱们的事儿了。现在我突然杀了天岭老人,又把两件宝物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或许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 小精灵点了点头,顿时展翅高飞,俯视大地,观看周边地势。 苏庭心中颇是激动,搓了搓手。 这些时日,他也算所获不少,至少宝贝还是一堆,各种法器,各种奇珍异宝,都不缺乏……但如今他身上最为厉害的宝物,仍然还是斩仙飞刀,但除此之外,也就只有黎山神宝,五行甲,以及那柄八纹神弓,至于三界六道撂倒法印,暂时还不到火候。 但这一次,可是仙家宝贝。 就算是得道成仙的仙家,也不见得真正拥有一尊仙宝。 “这回发财了。” 苏庭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从黎山出来,得了神宝,得见道祖讲法,然后又得了八纹神弓,再得仙酒,如今又得仙宝……我苏某人果真是福缘深厚。” 他正这般想着,十分得意,然而心中忽地一滞,似是感觉到什么不祥的预感。 他这预感来得突然,十分心悸,忙是朝着明源道观方向看去。 只听得一声龙吟! 风云汇聚! 顿时狂风滚滚,形成龙卷,八方肆虐。 而在明源道观之上,笼罩着一层阴云,雷霆闪电,轰然震响。 “龙吟?” 苏庭心中悸动,瞳孔紧缩,自语道:“分毫不逊色于先前的妖虎之威,比之于漓江龙王怕也不低,这莫非又是一尊妖仙?” 都说大地之上,神仙罕见,怎么苏某人接连得见三尊妖仙? 但他更想不通的是,明源道观之中,怎么藏了一条妖龙? 这妖龙如此厉害,先前如何没有现身,任由天岭老人逞凶? “难道……” 苏庭提起小白蛇,只见这条妖蛇瑟瑟发抖,不禁说道:“难道这不是护山神兽,而是明源道观之中镇压的大敌?那么这大敌如今龙威浩荡,莫非还镇压不住了?” 小白蛇颤动不已,源自于本能的畏惧,抬起头来,一双眼眸当中,充满了难言的味道。 最终苏庭只看出一个意思。 逃命! 三五二章 妖龙脱困!大日坠落! 龙吟长啸,九霄动荡。 源头来自于道观之内。 苏庭则在山下,远离道观,但仍然是不禁为之颤动。 妖仙之威,龙威浩大,着实惊天动地,使得风云汇聚。 若在道观之中,那些个道行比苏庭还低的道士,也不知是怎样的狼狈景象了。 “原来这就是长临老道他们讳莫如深的原因?” 苏庭总算明白,为何堂堂仙家道派,被一个八重天的修行人给堵了山门,都只是两位阳神真人出来撑场面。 不是明源道观没落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而是内中高人,都去镇压门中蛟龙了。 难怪长临老道和那中年道士,总是言语不详,但却又十分古怪。 苏庭低下头来,看着一心想要逃命的妖蛇,颇是无言。 这条小白蛇看似人畜无害,十分喜人,但实际上,乃是用蛊虫之法炼制出来的蛊蛇,凶残无比,血腥万分,只是掩藏得好罢了……如今这样的蛊蛇,竟是瑟瑟发抖,无比畏惧。 “逃命?” 苏庭摸着下巴,看向道观方向,低声道:“是不是有些不大讲义气?” 他禁不住地渐渐后退,距离道观越来越远。 他抬头看去,小精灵在天空之上,也似乎颇是恐惧,但并没有小白蛇这样不堪,毕竟是一尊神胎。 “仙宝找着了没有?” 苏庭顿时腾起云光,临近前来,运用法力将她护住,低声道:“那家伙是不是躲在某个角落里?你仔细找找,不要漏了……” 说完之后,他便见到小精灵指向了北方,视线顿时跟着过去。 只见天岭老人的尸首,就在前方不远处,并未藏于隐秘之处,且手提仙宝,作奋力之状,但死得极为凄惨。 苏庭顿时便明白事情来去缘由,摸着下巴,沉吟道:“显然是这货临死之前,想要疯狂一把,轰打明源道观,结果我苏庭手段通玄,本领惊天动地,正好在这个时刻,将之咒杀,力挽狂澜。” 小精灵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要脸,赶紧去拿仙宝,快些逃命,后边那条蛟龙,明显不是容易应付的。” 话音才落,顿时又听得一声龙吟,震惊百里,引下狂风骤雨,雷霆闪电,隐约有龙威汇聚,似乎要破阵而出。 “这么凶悍?” 苏庭倒吸口气,只觉得有些牙疼。 然而就在这时,明源道观之中,又响起一声震荡,仿佛整座山岳都要震塌了一样。 “门中阳神真人何在?” 道观深处,传来一声大喝,焦急地道:“速来锁龙井相助,压制镇龙柱!” 苏庭听得这道声音之后,便见有两道光芒,从前院冲天而起,落在了明源道观的后方,正是苏庭见过的两位阳神真人。 “多了两位阳神真人前去相助,应该会平稳下来了。” 苏庭这般念了一声,却又听得龙吟愈发高昂,似乎充满了兴奋之意。 听这龙吟之中的情绪,似乎不大对劲。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颇有不安。 而就这时,先前出声的那道声音,便又喝道:“修成阴神,凝就法力,凡五行属火之辈,速来锁龙井!” 看来情势仍是不大乐观。 苏庭微微皱眉,低声道:“这道声音,比天岭老人还要具有气态,怕是半仙的道行,听他语气之中的急迫惊慌,我看这明源道观,倒真是麻烦了……” 小精灵狠狠敲了他一记,怒道:“麻不麻烦,关你屁事?赶紧收了仙宝,快些逃命去啊!” 苏庭听了这话,觉得颇有道理,但又朝着明源道观看了一眼,低声道:“这样太不讲义气了吧?” 小精灵愈发恼怒,提醒道:“你扪心自问,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东西?” 苏庭沉吟道:“这倒也是,可问题是我的五行甲和那八纹神弓,都留在明源道观咧……” 他咬了咬牙,挥手道:“你去把仙宝收了,找个地方躲起来,至于天岭老人的尸骨,我待会儿去收,送到明源道观去,换回我的宝贝。” 小精灵问道:“你想干什么?” 苏庭嘿然说道:“我身着神甲,法力犹盛寻常阳神真人,而且我五行兼备,任意转化……他要一个五行属火,修成阴神的,我便借他一个五行属火,堪比阳神的。” 小精灵顿时惊道:“你疯了不成?多一个阳神真人,也不见得压住妖龙,你是要去送死?”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我有趋吉避凶之能,此去大吉,无忧!我这不是去送死,是去帮忙……趁着现在明源道观的阵法还没彻底破开,才能相助一番,如若阵法破碎,便当真无能为力了。” 说完之后,他不再多言,将小精灵朝着仙宝方向推去,自身则是化作一道光芒,朝着明源道观而去。 —— 如苏庭所料,这明源道观之中,暂无仙家,但却凭借一位人仙,数位真人,从而压制了一条蛟龙,便是依靠着井院的阵法。 如今阵法暂时还未破去,只须得一位五行属火的阳神真人,才可借用这等法力,发挥阵法之力,镇压蛟龙。 但偏偏这一代的道士当中,并无一人,是五行属火。 “师兄……”那老道士面色骤变。 “这回真是麻烦了。”这人仙微微咬牙,道:“门中长老弟子,修行火类道法的,着实太少,而且无一人修成阳神,难以镇压。” 原本镇压蛟龙,只须得借用这井院阵法,他们几人合力即可。 但未有想到,这一次蛟龙本领竟是大增,远胜以往。 “这蛟龙太过狡诈,它的本领绝非一朝得成,而是早有进益,但此前几次尝试挣脱,都未有尽力,是为了麻痹我们。” 这人仙眉头紧锁,沉声道:“若是谢祖师在门中,倒不是问题,她身为仙家,依靠阵法,镇压蛟龙,轻而易举。” “但如今谢祖师不在门中,而且此次阵法在外被人轰打,有所震荡,终于还是镇压不住了。” 说到这里,便是这位人仙,也不免感到棘手。 长临老道面露愧色,低声道:“是弟子一位小友,引来了一位大敌,才引起阵法动荡。” 人仙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阵法动荡,对于井院影响不大,只是时机太巧而已。” 说到这里,人仙面露难色,说道:“这条蛟龙被镇压了上千年之久,近些年来都在寻匿机会,就算没有这次的阵法动荡,可它既然有心藏匿,暗中积蓄本领,那么再过些时候,让它找到空隙,找到谢祖师外出的机会,终究还是要破阵而出的,我们仍是低估它,还是守不住。” 长临老道问道:“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人仙说道:“本门之中,若有一位修行火类功法的真人,便可解危,但门中连修行火类功法的上人都稀少,如今单凭我们这些长老,实在是镇压不住了。” 他看向长临,又看向那中年道士,嘱咐道:“你们两人,速速带领众位弟子,在蛟龙破阵之前,下山离开此处,去寻祖师归来。以她的本事,散仙之中,少有敌手,只要她老人家得知此事,无论这条蛟龙逃到哪里,都可以擒拿回来,重建明源道观……” 长临老道微微低头,施了一礼,终是转头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中轰然震响。 众多道士,纷纷抬头。 只见天空之上,一轮火光,蓦然坠下。 火光炽烈,如同烈阳一般。 “这……” 人仙目光一凝,倒吸口气。 那火光刹那而至,从天而降。 仿佛天上的大日烈阳,坠落了下来。 三五三章 苏庭镇蛟龙! 火光如烈日,从天而降! 这烈日光华,炽烈无比,把空气都烧得扭曲,虚空都仿佛融化! 这是真人级数的法力,并且是修行火类道法,五行属火之辈。 轰地一声! 火光砸在了井院当中,落在了镇龙柱的上头。 镇龙柱顿时沉入井下一尺之深! 井下传出一声龙吟,无比愤怒,咆哮不休,让这镇龙柱都不断颤动,似乎要将镇龙柱再度顶上来! “给老子下去!” 火光之中,传来一个声音,似是少年。 顿时镇龙柱的颤动,便又平稳了些。 长临老道听得那声音,顿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转过头来,看向师弟,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极为错愕。 除却他们两人之外,原本正在闭关疗伤,赶来相助的两位阳神真人,也都面面相觑。 火光之中的声音,似乎颇为熟悉? “何方神圣前来相助?” 人仙站起身来,躬身一礼。 火光之中传来声音,笑道:“不必多礼,本尊苏庭,人送道号无敌神君,得知贵门须得有修行火类功法的真人,特来相助。” 随着声音,众位道人也稍微适应了这刺目耀眼的火光,隐约能见内中有个身影,身着甲胄,但形如少年。 “苏庭?” 长临老道呆了半晌,旋即偏头看去。 只见两位阳神长老,以及师弟,都呆如木鸡。 —— 而在此时,苏庭站在镇龙柱之上,镇压着下方的蛟龙,心中颇是得意。 “苏某人的事迹,要是再传出去,势必名留仙史。” “先是诛杀天岭老人,再是正面与妖仙较力,压制妖仙。” “放眼千年,除我之外,还有何人。” 苏庭心中暗爽,面带笑容。 这镇龙柱,通体漆黑,寒光闪烁,不知是用何等玄铁所造,有常人腰身粗细,他低头看去,看见底部,长约一丈许。 若是立起来,这镇龙柱,大约有两人来高。 而这镇龙柱之上,布满了奇异的纹路,玄妙无比。 正是因此,苏庭火焰般的法力,灌注在这镇龙柱上面,沿着纹路,传到底部,隐约是强盛了无数倍,生生压住了那尊蛟龙。 “这上边的纹路,跟我从黎山所获的神甲相似,但比神甲更为玄奥。” 苏庭暗道:“所以这镇龙柱的效用,比之于黎山神甲的十倍法力,更要惊人,不知出于何人之手?” 他才这般想着,忽地浑身一寒。 哪怕全身都弥漫着火光,燃烧着火焰,充满了火类的法力,可也禁不住透骨的寒意。 寒意从下方传来,无比渗人。 他连忙把视线从镇龙柱上移开,落入井下。 只见镇龙柱的底部,井水之间,倏忽亮出两道光芒。 而这两道光芒,森然可怖,寒意渗人。 便是如今的苏庭,都不由得为之惊悸,心生畏惧之感。 这是那头蛟龙的双眼! 而苏庭也隐约看见了蛟龙的轮廓! 这与寻常的蛟龙不同,并非蟒身龙爪,而是身如圆盘,却又头顶生角,凶态毕露,龙威震荡。 这似乎是一头龙龟? “苏道友……苏道友……” 正当苏庭沉浸其中时,耳边不断传来声音,才恍惚间醒转过来,转头看去,正是那位人仙焦急呼唤。 “不要往下看,这尊蛟龙有千年道行,于二百年前,成就妖仙,你虽能借助镇龙柱而力压于它,但禁不住妖仙的目光。” 人仙匆忙说来。 苏庭心有余悸,忙是点头。 而人仙话还未尽,继续说道:“你不要一直运用法力,借镇龙柱来镇压它,你的法力终究不是无穷无尽,还会耗光的,你且先把它镇压住半刻钟,贫道速速准备,补足先前被它掀开的部分。” 苏庭微微皱眉,点头道:“半刻钟光景,不是难事,你速去准备。” 这人仙顿时点头,看向诸位长老,各司其职,补足井院各方,又有两位长老,离开井院,朝着南方而去。 苏庭顺着南方看去,才发现这镇龙柱上面,还锁着一条铁链,沿着南边的方向过去。 过了约有半刻钟。 这半刻钟之内,苏庭强行闭目,不去观看下方。 他闭着眼睛,专心致志,运使法力,借镇龙柱之威,生生将一位妖仙镇压下去。 但半刻钟之后,苏庭忽觉有异,似乎又有一股火焰之力,落在镇龙柱之上,再经由镇龙柱的威能,镇压蛟龙。 “这是火类的功法,真人级数的法力。” 苏庭不禁睁开双眼,心道:“明源道观不是没有修行火类功诀的阳神真人么?如何又有这样一股强悍的法力?” 他看了过去,赫然是发觉,这股法力,是沿着锁链而来,传入镇龙柱,经由镇龙柱的纹路,传至下方。 这锁链一头锁在镇龙柱,一头则去向了南方,可先前两位真人,也去了南方。 苏庭对于阵法了解,勉强也算是过得去,隐约明白了一些。 “苏道友,还请收了法力,沿着锁链过去,助我那两位师弟一臂之力。” 人仙补足阵法,连忙开口,施了一礼。 苏庭皱眉道:“我撤了法力,你们镇得住它?” 人仙点头道:“贫道两位师弟去向了南方神木所在,暂时可以镇压得住,但还请道友速去,以你的本领,才能真正压住,否则,他们怕也要遭厄难。” 苏庭闻言,才知事情紧急,匆忙收了法力,收回神甲,显化原身,冲着长临老道笑了一声,匆匆往南边过去。 长临老道怔怔难言,茫然无比,在他印象中,苏庭还是个上人。 京城盛会,苏庭还是凝法的修士,在盛会之中,才成就上人,道行位于四重天。 黎山之后,苏庭有所突破,已是五重天道行。 道观之中,苏庭再破六重天,得以腾云驾雾,掌控天象。 怎么还未过一月光景,他又成了阳神真人? 再这般下去,他明年岂非就是一位得道仙家? 想起自家修行百余年,还是上人境的道行,此生也未必有能耐成就阳神,顿时心中思绪无穷,颓然丧气。 他偏头看去,只见自家这位师弟,也有着相似的神情。 中年道士察觉视线,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均有苦涩。 三五五章 镇龙之法!逆天而行! 井院南方。 锁链的尽头,是一株树木。 树木并未长得茂盛,而是十分干枯,几乎枯死了一般。 但树中嵌着一尊神像,形如鸟雀,气态昂然,大约是南方朱雀。 两位阳神长老,正是将法力灌注在树木上,借木生火,助长朱雀之威,沿着锁链,去镇压蛟龙。 “难怪添了一股强悍的火类法力,原来是这阵法的玄妙布置。” 苏庭见状,方是恍然,暗觉惊奇,颇是佩服。 待苏庭靠近前来,便见两位长老后退一步,齐齐施礼,道:“请苏神君援手。” 听了这话,苏庭浑身舒适,十分受用,顿时运用神甲,金光璀璨,仿佛法力暴增,他将道意转向,朝向南方,得五行之火。 当下苏庭浑身便如火焰燃烧,滚滚浩荡,气态之威严,如同天神下界。 两位真人目光微凝,退了数步。 而苏庭立即替上,法力运转,打入树木之中。 轰地一声! 仿佛火焰燃烧! 那朱雀神像,蓦地颤动,便有一股强盛到了极点的神威,经由锁链,传至镇龙柱。 苏庭眸光一凝,朝着井院方向看去。 只觉那神威再经镇龙柱,愈发暴涨,镇入井中。 纵然那蛟龙已是妖仙,威能浩荡,足以搬山填海,却也搬不开这一根镇龙柱……因为镇龙柱所蕴藏的神威,更甚于山岳之重。 “可以了!” “够了够了!” “神君且先停手!” 这两位长老,忙是开口,语气焦急,似乎惧怕什么。 苏庭闻言,微微皱眉,但也没有多言,只是将法力收回。 至于井院那边,镇龙柱沉重无比,蛟龙暂时是无法脱困了。 左边这位长老,貌若古稀,喘息着道:“神君乃是法力属火,不必助燃神树,只须得将法力灌注在神像之上,便可让这朱雀神像,绽放神威。” 苏庭露出讶色,也未多言,便将法力直接灌注在这朱雀神像之上。 朱雀神像得了火类法力,栩栩如生,将法力传入锁链之中,传至镇龙柱。 那井中蛟龙,彻底沉寂无声。 苏庭松一口气,又皱眉道:“现在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我一直如此镇压蛟龙?” 适才开口的这位长老,连忙说道:“不敢长久劳烦神君,只须灌注法力,在这朱雀神像之上,以神像之力传至镇龙柱,镇压蛟龙,持续一盏茶的时候,便可以让镇龙柱,长久镇压。” 苏庭闻言,点了点头,继续灌注法力在其中,又细看了一下,发觉这朱雀神像,似乎材质寻常,不是什么仙家宝贝,但却偏偏可以承载得住他堪比阳神的浑厚法力。 —— “古怪!” “这神像材质寻常,不是什么奇异宝贝。” “这一株树木,更不必说,也没有什么玄奇之处,而且似乎长久承受火焰法力,将要彻底枯死了。” “但就是这样的布置,能使阳神真人,镇住一尊妖仙级数的蛟龙?” 苏庭细细查看,愈发古怪,也愈发心惊,对于当年那位布置此阵的人物,不禁有些敬佩,心中暗道:“真乃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身侧的这两位阳神真人,一位修炼的功法,偏向大地之厚重,另一位修行之法门,气态则偏向于水流之清澈。 一人属土,一人属水。 均在八重天的级数。 “蛟龙属水,而朱雀属火,这阵法的根本,就是以火压水。” 苏庭暗道:“难怪这两位长老,没有跟我一样,直接把法力灌注在朱雀神像之上……否则,一人属土,一人属水,均对火类,有所克制,不但难以起得效用,还极有可能,让朱雀神像,威能受损,甚至崩坏。” 这两位长老,各自将法力运用在这树木之上。 水土二类,正好助长树木。 木则生火,才能助长朱雀神像的火焰之力,才能经由锁链,传至镇龙柱。 但是苏庭运用的是火类法力,故而便可直接把法力放在朱雀神像之上,而不必将法力燃烧树木……否则,这一株树木,加剧燃烧,迟早要毁于一旦。 这树木不是什么仙家宝树,这神仙也不是什么仙家宝贝。 细想之下,就连这锁链,都谈不上什么法宝,乃至于那镇龙柱,材质似也不是什么上等物事。 如何这些寻常物事,组合起来,竟能镇压妖仙? 苏庭自认为对阵法之道,对于风水玄学,已算是造诣精深,如今也是摸不着头脑,十分茫然……就算是陆压传承之内,各类法门带来的知识,也无法解析眼前的玄奇之处。 “这等阵法……” 苏庭朝着那位长老看了一眼,不禁问道:“这阵法堪称是化腐朽为神奇,简直玄妙无穷,不知是出自于哪一位仙家的手中?”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似有几分迟疑,欲言又止。 苏庭微微皱眉,心中暗道:“这难道也有什么忌讳的地方?莫不是那位拥有这等造诣的人物,不是明源道观的人,是他们从外边请来的高人,所以自觉有些失了颜面,脸上挂不住,怕丢了自家宗门的威严,所以不好多说?可这也不必呀,经过这么些事儿,明源道观在苏某人面前,早已没什么威严可谈了……” 适才说话的那位长老,迟疑了半晌,方是说道:“当年布阵之人,与本门大有渊源,并且……” 他话说一半,便有一声龙吟,从井院深处,再度响起,悲鸣长啸,充满了不甘及怨愤。 这一声龙吟,比之于先前的震荡,更为惊人,显然是这蛟龙,竭力而为,似乎连镇龙柱,都有些颤动。 苏庭不甘耽搁,连忙再度施展法力,灌注在朱雀神像之上。 源源不断的法力,沿着锁链,传了过去。 镇龙柱轰然响动,彻底将那蛟龙压入井底。 “明源道观!” 忽有一道声音,低沉而阴冷,森然而恐怖,不似人声,极为生硬。 苏庭震了一下,心道:“那蛟龙口吐人言?” 正这般想着,便听那声音之中,蕴藏龙威,又长啸一声。 “此树成长千年,如今盛极而衰,已是暮年,终于将要枯萎。” 井中声音低沉,蕴藏愤怒,回响在明源道观之内,道:“此乃大道真谛,轮回之理……昔年乃是天要封我,如今大道轮回,生死轮换,树木枯萎,正是天要放我,你等竟敢逆天而行?” 三五五章 天赐! 蛟龙之声,从井底而出。 此声立时传遍整个明源道观。 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道观之内,镇压蛟龙一事,唯有长老身份,才能知晓,余下弟子,只要未封长老,哪怕是上人的道行,都不知此事,直至如今蛟龙险些脱困,才恍惚明白,至于道行稍低,入门未久的弟子,更是茫然。 而对于苏庭而言,则更是为之沉思。 —— “天要封它?” “天要放它?” 这句话充满了玄机。 蛟龙所言,或许只是认为自身有望脱困,便是天意。 但这个天意,与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天意”,又有什么关联? 苏庭看向了两位阳神长老,问道:“这尊蛟龙所言,究竟何意?”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一时未有开口。 苏庭沉声道:“请两位直言相告,为何将蛟龙封住,成了逆天之举?你们须得知晓,苏某今日是来相助你们的,可不是来逆天行事的……” 左边那位长老微微咬牙,道:“这个,说来话长。” 苏庭嘿然道:“你若不说,我撤了法力,这就离开,可不敢招惹此事。” 这位长老沉声道:“也罢,此乃本门秘辛,秘而不传,但苏神君既然相助本门,自然不敢隐瞒……但此事须得请师兄来与神君细说。” 他口中的师兄,想来便是先前那位人仙。 苏庭微微皱眉,正要说话,却听井院那边,已经传来了声音,正是那人仙发声。 “妖龙,你休得曲解天意,今日既然将你镇住,那么继续封禁,才是天意。” 这人仙沉声喝道:“本门谢祖师与你说过,只有让你日夜听我道门之经文,洗净心中恶念杀机,才有重现世间的机会!你要记着,何时你能心如止水,不再怨天尤人,才是脱困的时机!你满心怨愤,杀机沸腾,就算再积累百倍的道行,也没有脱困的机会!” 井中蛟龙咆哮道:“放屁!你这后辈也敢与本尊放肆!今日若不是那少年多管闲事,本尊早已重见天日,若在积累百倍道行,就是你道观历代仙家尽在,也不过尔尔!” 人仙说道:“你还不明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有少年来助,便注定你无法脱困,这才是天意!” “放屁!” 蛟龙寒声道:“总有一日,本尊脱困,屠你全宗!” 人仙蓦然一掌,拍在镇龙柱之上,喝道:“你如此杀机,永生永世,都没有脱困的机会,便是让你脱困出来,我门中祖师,也必定将你诛杀在此!” 他深吸口气,看向井中,沉声说道:“你唯一的生路,便只有以道家经文,洗净恶念,待到那时,本门自然便将你释放出来!” 蛟龙忽地笑了一声,生硬无比,嗤笑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你明源道观将我拘禁上千年,便是为了养一头龙,让这片山脉,化作一片灵韵充盈的福地,怎么可能放本尊出去?” 人仙摇头道:“我门中如今早已是仙家道派,此地曾有大道真身降临,早已是道门祥瑞之地,何须一头蛟龙来养福地?你虽是妖仙,但也小觑了我明源道观……你安心下来,自有解脱之日。” —— 树木之侧。 苏庭手中按着那朱雀神像,法力源源不断,从朱雀神像之上,传至锁链,传至井中,镇压蛟龙。 但也因此,他对于蛟龙所言,极为清晰。 “这……” 苏庭心中暗道:“看来这事情并不简单,从这蛟龙和那半仙的言谈之中,似乎牵涉不小,甚至是……牵涉到了道门祖师?” 他心中微凛,想起这其中的牵扯,只觉得极为古怪。 但就在这时,他却发觉时候已是到了。 只须盏茶时间,便足以长久镇压蛟龙。 如今正好一盏茶的时候。 他吐出口气,收了法力,退了一步,旋即又将身上的神甲,尽数收回,顿时涌起一股无力之感,神态颇显疲惫。 “多谢苏神君援手。” 两位长老,齐齐施礼,语气恭敬。 苏庭挥手道:“行了,这次你明源道观,也是庇护了苏某一回,如今镇压蛟龙,算是还了恩情。只不过我那两个宝贝,你们得还我了……” 这两位长老,长久镇守井院,不知外界之事,而且苏庭身上有许多令人难以看透的地方,便是八重天道行,能够勘破虚妄,察知真相,此刻听来,却也茫然,不禁面面相觑。 苏庭挥手道:“行了,待会儿再说,我现在更好奇,你们那位师兄,能给我什么答复?” 说完之后,他回身看了那朱雀神像一眼,眼神之中的意味甚是复杂,但却也没有多言,只是朝着井院而去。 —— 井院之中。 蛟龙险些脱困,周边受到震荡,显得一片狼藉。 但大致上,镇龙柱重新镇压蛟龙,也算平息此事,安静了下来。 “苏神君。” 那人仙忙是上前,施了一礼。 苏庭这回倒不敢托大,认认真真,还了一礼。 无论是从修为上,还是从年岁上,这位人仙,都远高于苏庭,按道理说,本该是苏庭先以晚辈之力相待,可如今对方出于感激,礼数周全,苏庭就更不能失了礼数。 “这蛟龙之事……” 苏庭看了指了指那锁龙井,露出询问之事。 人仙迟疑了下,旋即才道:“说来惭愧,这尊蛟龙,乃是本门先辈豢养而成,本该是门中的护山神兽,如今却成了一大隐患。” 苏庭微微皱眉,道:“听说过养虎为患的,倒不曾听过养龙为患的,只不过现在看来,养龙之患,比养虎之患,严重得多。” 人仙苦笑了一声,道:“明源道观,传承多年,这蛟龙则是在上千年前豢养出来的,本想是有龙则灵,能将门中变作一方福地,但后来蛟龙道行渐深,兴风作浪,而我门中后辈,竟是压制不住,幸而在八百年前,得此阵法,镇压得住。” 说着,他略带自嘲,说道:“但近些年来,本门之中,没有修行火类功诀而得阳神的弟子,且那蛟龙狡猾,暗中蓄力,如今得了时机,才险些破阵而出。” 苏庭闻言,略微沉吟,道:“八百年前,得此阵法?这镇龙之法,从何而来?” 人仙顿时沉默了下来,过得良久,才仰面望天,恭敬道:“天赐!” 关于一小部分的读者。 关于一小部分读者。 首先,作者不是什么大神,没什么版权可言,只是靠着一点儿正版订阅吃饭。 对于看盗版的读者,作者确实觉得无奈,但也改变不了这个大环境。 但是少数一些,作者只是想提醒一句,看盗版也就罢了,何必特地再上来正版网站喷我一顿? 尤其是某些捧老书,接着踩新书的,从开书以来,就经常见到这类人,可我纳闷的是,偏偏十个里头,八个以上,都没显示在老书那里有过正版订阅记录。 或许他们真的是认为老书写得好,但是不曾想过,老书写得再好,可是不看正版,作者照样还是扑街。 另外提一句,这本书的订阅,已经超过上本书同个时期了,勉强到可以吃饭的地步,不至于跟上本书一样,需要勒紧裤腰带了。 看完盗版,上正版网站,先捧老书,再踩新书,顺便把作者问候一遍,良心真的不会痛么? 这一类人,就不觉得尴尬与羞耻么? 当然,还有一批人,觉得看盗版也是对作者起到了帮助,可作为一个小扑街作者,靠着一点订阅过日子,还真不觉得盗版起到了什么帮助,所以那一批人,就不要再以一种恩人的状态,以及长辈的姿态,来教作者怎么写书了! 在这里要提醒一下,我已经学会用电脑禁言了,谢谢! 另外,今儿个三更保底,争取五更以上,爆更原因如下: 六月观主照了下镜子,发现今天又帅了一点儿,所以心情很好,所以决心加更,让明天更帅一些! 谢谢大家的掌声,谢谢大家的赞同,谢谢! 三五六章 蛟龙旧事! 明源道观,源远流长,传承至今多年,其创立之初,远在大周立国之前,甚至远在当年封神战事之前。 在那个时代,明源道观的道士,少有道行高深之辈,只相当于如今凡尘俗世之间的寺庙道观而已。 这一口井,是道观饮水之用。 为防有人下毒,便放下少许鱼虾乌龟之类,使之畅游其中。 时过多年,那乌龟本就寿元绵长,加上道观所在,也算灵韵之地,又有历代道士在周边修行,讲道传法。 积年累月,被它听得许多,竟是开灵成精,得以修行。 此后多年,成就妖物,又有龙族血脉,头顶生角,鄂下生须,四爪幻化,也就化作了一头蛟龙。 “鱼生角,即为蛟。”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司天监之中,倒有一座池塘,内中豢养蛟龙,未想这明源道观的井中,也养出蛟龙,且经历千余年光景,已是妖仙之流。” 这位人仙点头说道:“司天监那座龙池,其实与我明源道观的锁龙井,也有些渊源。” 苏庭问道:“此话又是怎讲?” 人仙说道:“司天监的前一任国师,曾来明源道观,拜访我门中地仙谢祖师,得知锁龙井的典故,回去之后,过了二三年,便借鉴我明源道观这蛟龙之事,才在司天监修成的龙池。” 苏庭略感惊讶,道:“还有这事?” 人仙点头道:“司天监自恃底蕴深厚,想要豢养蛟龙,甚至养出真龙,使得京城之内,成为龙脉汇聚之地。只不过……” 顿了一下,这人仙神色古怪,说道:“早年我明源道观,养出这条蛟龙之时,也是这般想着的。” 苏庭看他神色异样,道:“莫非前辈认为,司天监极可能引火自焚?” 人仙微微摆手,笑道:“不敢妄言,只是如今司天监的想法,与本门祖辈相似。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然而当年祖辈到了后来,便压制不住,才有蛟龙之患,幸得天助,才有这般长盛不衰。” “天助?” 苏庭隐约明白了什么,再想起之前眼见耳闻诸事,低声道:“祖师成道之前,来过明源道观,助贵门镇压蛟龙?” —— 镇龙柱算是一件宝物,但材质着实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而那锁链之物,也是如此,并非什么奇珍异宝炼制而成。 在南方的那株树木,以及朱雀神像,更只是寻常之物。 尤其是那一株树木,常年被明源道观的长老,用法力催动,以木生火,助长朱雀神像之威,时至如今,火性太重,生机微弱,几近枯死。 但一株普通的树木,也非是仙树,也非是树妖,如何就能承载真人的法力? 化腐朽为神奇! “正是道祖。” 人仙沉声道:“昔年道祖曾至本门,见蛟龙脱困,而又恶念未除,故而布下此阵,镇压蛟龙。” 说着,人仙语气复杂,说道:“彼时这龙龟,未成妖仙境界,只是大妖级数,约莫等同于六重天的道行,故而道祖设下这锁龙井,以镇龙柱压制,以南方朱雀,以火反克,制住蛟龙。” 苏庭闻言,略有沉吟,也大约明白了些许,问道:“但那时的道祖,制住的只是大妖境界的蛟龙?” 人仙点头道:“后来,祖师成道,身成天地,于是他老人家过往的痕迹,便是天地的痕迹。” 苏庭眼神闪烁,他对于符文之道,算是颇为精通,毕竟也是书写过许多雷符的人物。 以他的理解,符文的轨迹,便是符合了天地至理的痕迹,才有诸般的妙处,现出雷火之威。 道祖身成天地,一言一行,皆为真理。 “这些物事,虽然都是寻常的材料,但毕竟经过道祖之手,看似寻常,已不寻常,尤其是上面的纹路,乃是道祖亲自所书。” 人仙顿了一下,说道:“这痕迹在当时,或许不是什么道祖成道之后,也就是最为逼近道理的纹路,所以才让这原本只能镇压大妖的镇龙柱,镇住了这尊妖仙。” 苏庭问道:“那么妖仙所说,树木枯萎,轮回之说,便该释放他了?” 人仙思索道:“那树木原是凡木,因道祖而变化,但数百年来,经过真人法力,历年来不断运用,燃木为火,也到了枯萎的尽头……实际上,那蛟龙所言,也不无道理,只因道祖无所不能,既然允许这树木枯萎,也就准它脱困之机,只是,既然我明源道观还镇得住它,便也代表,它还不到脱困的时机。” 说着,人仙笑道:“只要它最后真能消去恶念,明源道观放它脱生,也不是不成的。” 苏庭闻言,沉吟着点头,道:“原来如此,只不过,如果明源道观没有以火类功诀,修成阳神的真人,那么树木枯萎,你们也难以燃木为火,继续镇压蛟龙,又该如何?” 人仙施了一礼,笑道:“此次是因它过于狡猾,藏私数百年,暗藏本领,故而大意,接下来有所准备,便没有这样的危局了。” 苏庭吐出口气,道:“如此也好。” 这人仙讲述了这明源道观蛟龙之事的来由,才忆起一事,将手中两件物事,双手奉上,道:“这两件物事,是我门中后辈失礼了,如今原物奉还。” 这两件物事,正是苏庭留下的五行甲,以及八纹神弓。 苏庭也未客气,接过宝物,方是笑道:“此事也不怪他,确实是苏某人借贵门避祸,招来事端。” 人仙拱手道:“虽说如此,但镇压蛟龙,消去本门这一桩隐患,便是大恩在此。贫道已然传令下去,今后本门弟子,凡得见道友者,均以长老之礼相待。” 苏庭心中暗爽,拱手笑道:“客气客气。”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小精灵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了明源道观之中。 人仙抬头看去,未有贸然出手。 苏庭伸手一招,将她接引下来,问道:“如何这般惊惶?” 小精灵喘息道:“仙宝被抢了。” 刹那之间,苏庭如遭雷击。 人仙亦是错愕。 井院之下,生硬而低沉的声音,忽然发出干涩的笑声,但明显十分畅快。 “该!且看苍天饶过谁……” 井下之声,徐徐道来,满是快意。 三五七章 国师等侯【二更】 “闭嘴!” 苏庭恼羞成怒,冲着锁龙井骂了一声,旋即转过头来,说道:“前辈无须客气,下次若是这老王八还不安分,大可传讯于我,无论天涯海角,苏某人都来镇压蛟龙。” 人仙闻言,施礼称谢。 而井下声音愈发冷冽,森然道:“小子,本尊记住你了,日后待本尊得脱生天,你若还没有被人杀死,那么就一定会被本尊剥皮抽筋!” 苏庭冷笑了声,道:“等你出来,都猴年马月了,到那个时候,看谁抽谁的筋……我这八纹神弓,正好换一条龙筋。” 小精灵说道:“它不是蛟龙么?” 苏庭撇嘴道:“它就是个乌龟王八。” 井下沉寂无声,兴许是说过狠话之后,暗恨在心,无须多言。也或许,它是觉得说不过这个少年,干脆便不接话了。 苏庭哼了一声,凑近井边,又骂了两声,才稍微瞥了那人仙一眼,把小精灵放在胸前,传声道:“何人夺了仙宝?莫非是仙家出手了?” 小精灵微微摇头,悄声道:“是司天监的国师来了,但他夺了仙宝之后,便放我离开,说在明源道观以北三百六十里处的地方等你。” 苏庭嘿然道:“这个国师,早不来灭天岭老人,等我完工了之后,他才来抢夺战利品,忒不要脸……而且他要找我,还要我去见他?” 小精灵轻声道:“他临去前看了明源道观一眼,好像是有些忌惮。” 苏庭眉头一挑,心中盘算,国师忌惮的是明源道观,还是明源道观的祖师,又或者是先前妖龙发威,令人生畏。 国师携仙宝而去,且留下话来,在北边等侯于他,苏庭倒也不必躲避。 就算没有仙宝,单凭国师的身份,就由不得他苏某人不过去,除非修成仙家,或者立即离开大周境内,不受司天监的限制,那么苏庭也就可以不必过多理会这位国师了。 但苏庭自觉,修成仙道,为时尚早,而如今自己还要在这一带混的,也就只好去了。 更何况,仙宝之重,着实也不可轻视。 这一去若能把仙宝收来,自是最好。 —— 苏庭辞别了明源道观,跟长临老道以及刘溪云,都道了个别,才下山去,沿着北边,腾云驾雾而行。 “自己腾云驾雾的感觉,还颇是爽快,比起运用风珠,还是不一样的。” 苏庭啧啧称奇,颇是满足,感受着操纵风云的快意。 小精灵抱着风珠,表示不屑,道:“自己会飞了,就嫌弃这宝贝了,我从娘胎出来就会飞了,可没嫌弃过它。你这鼠目寸光的家伙,我这风珠可有大用了,等我钻研出来,能把你这大牛道人都吹上三十三重天。” 苏庭摸了摸脸,看向北边,说道:“你猜国师为什么要找我?” 小精灵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还用得着猜?那个天岭老人拼死跟司天监争夺仙酒,而司天监死伤惨重,结果仙酒被你夺了,你猜国师会不会把你的血给抽出来,重新装回去酿酒?” 苏庭闻言,身子微冷,迟疑道:“不至于吧?好歹我也是元丰山的长老……” 可想起近来仙酒闹得沸沸扬扬的风波,以及仙酒之中的效用,还有仙酒之后,牵扯到的道祖与天帝,顿时让苏庭有些拿不定主意。 也许国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蒙蔽了理智,真动手了怎么办? 苏庭心中惴惴不安,扪心自问,自己虽有本事,但要击败当朝的国师,这位身具气运,且道行在八重天巅峰,斗法本领更是堪比人仙的守正道门弟子,着实不是易事。 “要不然用五行甲,借幻化之术去见他?” “不过这家伙可狡猾了,怕是瞒不过他。” “要不然我还是找明源道观这位人仙,跟我一块儿去,当个伴儿?” 苏庭停在半空,心中思索,神色变幻不定。 然而小精灵似乎也想起一事,低声道:“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打的赌?” 苏庭被她打断思绪,恼怒道:“什么时候打赌了?” 小精灵比了个手势,提醒道:“就是刚从黎山出来的时候。” 苏庭忙是摇头,道:“我记不得了。” 小精灵再次提醒道:“关于仙酒的?” 苏庭茫然道:“有这个赌约么?” 小精灵点头道:“当时你说过的,如果被夺的是仙酒,那么以后我就是主人了,你就是我的牛了。” 苏庭摸着下巴,思索道:“你说国师这次会不会请咱们吃宴席呢?毕竟我也是杀掉了天岭老人,司天监的要犯,我还给司天监那道士留了个全尸。” —— 明源道观以北,三百六十里处。 这里有座城池,不算繁荣,但也算周边数十里最热闹的地方,周边乡镇的百姓,都要来此赶集。 而城中有座道观,十分灵验,香火鼎盛。 但这一日,道观中迎来了个道士,却让观中的主事人,毕恭毕敬,紧张之余,更是激动。 道观中的普通道士,都不大知晓,但那些勉强修行入门的道士,却是隐约明白了什么。 道观的主事人,已在司天监记了名册,算是司天监的人物。 而先前来的这位,气态非凡,昂然沉凝,不是俗类,必定是司天监来的大人物。 但除却主事之人外,其他人却不知道,这位不单是司天监之中的大人物,更是当朝的国师,百姓眼中的神仙,就连市井之间,凡夫俗子,都听过国师的名声。 “国师此来,可有要事?” “你不必过于紧张,本座此来,只是等候一位道友前来,他大约今日就到。此人道行不浅,架子也一样不小,你们不要怠慢。” “是,弟子这就吩咐下去。” —— 城中街道。 苏庭缓缓走来,四处打量,微微点头。 此处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却要胜过了落越郡。 “国师只说在这边,但咱们要去哪儿找他?”小精灵问道。 “找一座道观,自然就找到他了。”苏庭嘿然道:“你不要忘了,我勉强也算是司天监的人,前次追杀杜恒还有鬼僧,找了不少次司天监的人。这样一座城池,内中的道观,十有八九,跟司天监必然是有牵扯的,你看……” 小精灵顺着苏庭手指看去,就见前头有个道观。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临近,来到道观门前。 “那少年止步!” 当头一个年轻道士,指着苏庭,喝道:“今日观中有贵客来临,不受香火,你且退走,我等还要等候一位前辈。” 苏庭摸着下巴,略微思索,大约猜得到,观中的贵客,应该就是国师,那么他们这些道士口中的前辈,就是苏某人了? 这般想着,苏庭背负起双手,昂首挺胸,仿佛身高都长了一截,说道:“有劳你们等候了,我这次来……” “谁等你了?” 这年轻道士,挥手道:“你这少年人,不要碍事。” 小精灵捂着小嘴,笑得浑身不住颤动。 苏庭脸也黑了,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碍事的?” 年轻道士皱着眉头,挥手道:“少说废话,赶紧离开。” 先前受命来门前等侯贵客之时,便听恩师说了,来人是我修道中人,且是修行有成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经岁月的洗礼,自有气度的沉淀。 这样的修行人,不是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也是一位气态昂然,出尘脱俗的人物。 若有这样的人物临近门前,不可怠慢,不可失礼。 但眼前这个笑得十分得意忘形,险些让人想要一拳锤上去的少年,怎么可能是师父所说的贵客? 三五八章 国师意图【三更】 道观之内。 苏庭坐于石椅上,一言不发,神色平静,但偶尔扫过前院的方向,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小精灵悄悄看了他一眼,偷偷笑出声来。 先前那年轻道士,把苏庭当作了闲杂人等,直到最后,苏庭展露气势,六重天的威严,阴神的气机,上人的威势,终于把那年轻道人压得险些昏倒过去,才让那年轻道士明白,这个少年就是应该等候的贵客。 院外传来苍老声音,正是老道训斥年轻道士的声音。 尽管在院外,相隔颇远,但是苏庭道行颇高,已是能够听得清晰。 听那老道骂得贼狠,训斥得十分严厉,苏庭脸色才好看了些。 —— “师父,这不能全然怪我,只是那位前辈着实没有您说的得道高人的模样,更别说什么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气度了。” 年轻道士忍不住辩驳了一声,低声地道:“再说了,他把面貌变得这么年轻,看起来是岁数比我还小,我哪里知道他就是个修行有成的老前辈?” 老道士训斥道:“你管他是多老的修行人干什么?你管他为什么要变得跟个少年似的干什么?指不定这位老前辈修行有成,驻颜有术,就喜欢变成个少年人,在外风流,拈花惹草呢?” 说着,老道士怒从心来,狠狠拍了他一掌,怒道:“老道我让你去迎贵客,你非得把人得罪了!你个逆徒,老道教了你多少遍,人不可貌相,你偏要看人家是个少年,就得罪人家,回头这位老前辈要是小心眼,要把你杀了,老道我可保不住你。” 年轻道士低声道:“不至于吧?” 老道士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没见识,但凡老辈修行人,喜欢扮作少年人的,多半是注重样貌,也就注重风度,也就注重面子,通常都是小心眼,你这次凶多吉少了。” —— 院外的声音,压得极低。 哪怕是凝法的修士,都难以听清。 但对于阴神几近大成的苏庭来说,听得也算清楚,顿时咬牙切齿,怒道:“这俩家伙!” 小精灵凑近前来,轻声道:“他们大概是把你当成修行多年,道行高深的老家伙了,而且还喜欢扮成个少年,十分喜好面子,简直是个老不羞!不过大概也没错,除了你年岁还轻,其他的也算符合事实。” 苏庭狠狠弹了她一下,看向内中深处,恼怒道:“国师,你再不出来,我一板砖就一个,把外头那对说我坏话的师徒给拍死在院子里,苏某人素来心狠手辣,从来就管杀不管埋。” “行了,进来罢。” 国师的声音,悠悠传来。 听声音所在,似乎在后院之内。 苏庭起身来,朝着后院而去。 —— 国师就在后院之中,一手背负在后,一手托在身前,似乎托着一物,神色平淡。 苏庭进来,看见国师,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道:“有劳国师久候。” 国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司天监在修行人眼中,就好比百姓眼中的官府,可你胆子倒是不小,敢在我这国师面前抖威风,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心狠手辣,管杀不管埋……如此凶徒,是要本国师翻一下大周的律法,再把你按律处置了么?” 苏庭脸也黑了,咳了两声,说道:“国师莫要误会,苏某向来心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吃……至于那心狠手辣,管杀不管埋,是指鬼僧以及杜恒这两个凶徒。” 说完之后,苏庭发自内心地正气凛然,大声道:“此二者手段凶残,行事令人痛恨,苏某这才接了司天监的请托,破了心中从不杀生的戒律,出手除恶心善。” “鬼僧和杜恒的事情,也算你办得不错。”国师平静道:“只不过,你吃了我的何首乌,又喝了我司天监的仙酒,倒真的是胆大包天。何首乌的事情,念在你或许不知来历,也就饶过你了,但这仙酒一事……” “什么何首乌?”苏庭脸上颇感茫然,但心中惴惴,想起了五只小怪从孙家取来的人形何首乌。 “何首乌一事,本国师不追究了,现在问的是仙酒一事。”国师看了过来,眸光冷冽,寒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仙酒?” 苏庭本想装傻,就当没见过仙酒,但见国师的态势,装疯卖傻着实无用,也就只好说道:“这事儿怪不得我,当时还是你司天监的道士,没事撞到了我面前,把天岭老人的祸事引给了我……而且他当时活不下来了,还是我特地引走天岭老人,给了他个全尸。” 国师背负双手,缓缓说道:“那么我司天监的道士,将仙酒给你,是让你将之饮尽了,还是让你送往司天监?” 苏庭咳了声,说道:“他什么也没说,然后就死掉了,照他当时的眼神来看,估计没打算让我送去司天监,毕竟也认为我逃不出天岭老人的手掌心。” 国师平淡道:“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庭正色道:“所以他的意思是,让我喝了仙酒,不要给天岭老人得逞。国师也知道,我为人一向老实忠厚,不懂得拐弯抹角,当时又情势危急,也就只好依了他。” 说完之后,苏庭神采飞扬,道:“但没想到我喝了仙酒之后,接连突破,本领大增,然后才跟天岭老人斗了三百回合,将他打死在了明源道观之下。” 国师呵呵一笑,道:“故事倒也编得精彩,但你饮下仙酒,此事该怎么算?” 苏庭摸了摸下巴,道:“哪有怎么算?我这全是依着你们司天监的人办事,让我饮下仙酒,不要被敌人得逞了……难道这还要治我的罪不成?” 国师沉声说道:“仙酒牵涉重大,你可知晓我司天监为此仙酒,从此酒出世至今,取得仙酒,守护仙酒,护送仙酒,平定秩序,前后折损阳神真人五位之多,上人身殒则多达一十七位。可最后这仙酒入了你的腹中,你认为我司天监应当善罢甘休么?” 苏庭听他语气不善,悄然退了一步,道:“国师还想干什么?话说回来,这仙酒可是无主之物,而且真要说起主人,还和我苏某有些渊源……可不是谁家死得惨,仙酒也就该归谁,我看天岭老人他们家才死得惨,怕是宗门都被司天监给灭了吧?” 国师哼了一声,道:“强词夺理,只不过,今日本国师倒可以给你一个选择,许你保命。” 苏庭狐疑道:“什么选择?” 国师说道:“你是来要仙宝的?” 苏庭点头道:“我打死了天岭老人,仙宝自然归我,你要抢么?” 国师说道:“如此说来,你抢了本国师的仙酒,本国师如今要你的仙宝,你服是不服?” 苏庭没有即刻接话,只是稍显迟疑,问道:“我可以不服么?” 国师点头道:“可以,只不过,既然你可以跟天岭老人斗个三百回合,将之打杀在明源道观之前……那么你也可以试试,与本国师斗个三百回合,能否将本国师诛杀在这道观之中,把仙宝夺回去。” 苏庭叹道:“那就只好服了。” 他说完之后,扫了国师一眼,心中腹诽,暗恨道:“这司天监的土匪,臭不要脸,强取豪夺,打着官家的名号,简直卑鄙无耻,苏某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待我真正修成阳神,迟早有一天,得把他按在地上,打成个猪头,把他手里那把仙剑给抢了。” “你在骂我?”国师忽然开口,冷冷道:“是不是还想以后打我?” “绝对没有。”苏庭神色肃然,忙是摇头,心中则颇是古怪,暗觉奇异,莫非国师还有读心术不成? “你放心,本国师虽然可以看透许多东西,但还看不透你心中的所有心思,只不过你此时心中想什么,稍微用些心思,本国师便猜得出来。”说着,国师又是悠悠说道:“你骂我这事,暂且记下,本国师还有件事,要你走一趟。” 苏庭心中冷笑,面上则是平常,说道:“不巧,苏某刚得了元丰山的传讯,需要回山一趟,没空给司天监办事。” 国师冷声道:“报酬,一件仙宝!” 苏庭怔了一下,斜了他一眼,道:“拿我的东西,来使唤我?” 国师似乎想起什么,咬牙切齿,阴沉道:“那你可知道,这件事情,就是让你履行你本该履行的事情!” 苏庭听他语气愈发不善,说道:“先说这是什么事情?” 国师走近前来,说道:“还记得司天监之中,你炼化那个葫芦,本国师给你了一堆好处,跟你换来的炼化之法?” 苏庭隐约知道了什么,讪讪道:“我可是直接把法门交给你了,还给了你一滴精血。” 国师恶狠狠道:“你给了倒是不假,但给的东西,可不见得是真。说来也怪,你这少年,当时不过初成上人境,居然有能耐瞒过本国师……若不是近来出错,倒真看不出来。” 说着,国师一掌按在苏庭肩头,缓缓说道:“你个卑鄙无耻的小子,若不是门中的交代,本国师可懒得跟你再这般好言相劝……就算你是元丰山的长老,本国师也要把你剥光了,在司天监的大门之上,吊起来七七四十九天。” 三五九章 国师的套路【一更】 入夜,月明星稀。 道观客房之中。 苏庭坐在椅上,手中拿着一物,仿佛一截木桩,光彩收敛,不似神物,显得朴实平常,但这就是天岭老人手中的仙宝。 “丫头,我怎么越想越不对……” 苏庭皱着眉头,想起刚才跟国师的交易,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古怪。 国师这次的交易,是将仙宝作为报酬,交给苏庭,而苏庭所要做的事情,则是亲自前往守正道门。 只是国师自称仙酒之事,风波未平,秩序仍乱,须得他亲自坐镇,平定各方。 所以这一次,不会给苏庭过多限制,可以让苏庭亲自前往守正道门。 可国师倒也不怕苏庭赖账,毕竟大周境内,几乎都在司天监掌控之中。 然而苏庭越想越是不对,摸着下巴,心中盘算。 小精灵见他这般模样,也仔细想了想,又道:“你觉得哪里古怪了?天岭老人抢了司天监的酒,咱们抢了天岭老人的酒,然后没被人抢去,自个儿喝了,这就是各凭本事嘛。但他仗着本事,抢咱们到手的仙宝,也是本事啊,弱肉强食,谁让你打不过人家,大不了以后你道行高了,把他锤一遍,洗劫回来呗,顺便吊在司天监大门口,九九八十一天。” 苏庭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这家伙拐弯抹角,又把仙宝送回到我手上,这其中的古怪,值得推敲。” 小精灵问道:“哪里值得推敲?” 苏庭说道:“司天监的国师,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威名显赫,杀伐果断,出手狠辣,这回明显是我坑了他,真要论起来,别说我是元丰山记了个名的长老,就算是我那便宜老哥哥天翁老头儿,他也不会这么客气……” 顿了一下,他才思索着道:“国师要我去守正道门走一趟,本不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甚至动强,把我绑了,提回守正道门,也不是不可能的,可他偏偏要用仙宝把我绕进去,不觉得古怪么?” 小精灵问道:“什么意思?” 苏庭摸着下巴,低声道:“倘如我猜得不错,这回守正道门是不许他动强的,甚至是不许威胁我,也不能押着我去守正道门,须得让我心甘情愿,亲自前去拜访。但是国师知道我的为人,向来是逍遥自在,不愿束缚,绝不可能任他差遣,所以……这家伙设了个套,把我套进去了。” 说完之后,苏庭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怒道:“苏某人玩了两辈子套路,居然被这老狐狸给套路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简直奇耻大辱,总有一天,我要把他吊起来打!” “这个想法好。” 小精灵表示十分赞同,又问道:“但是守正道门为什么不许他动强?因为你是元丰山的长老?” 苏庭嘿了一声,道:“这其中就更值得细想了,咱们一路走来,遇上了河神和山神,不都对我十分礼遇么?但眼下更明显的,或许跟仙酒有关。” 天岭老人费了无数心机,付出无数代价,来跟司天监争夺仙酒。 可是司天监的背后,乃是道门祖庭之一,守正道门,底蕴深厚,仙家辈出。 就算天岭老人服下仙酒,一步登天,得道成仙,也斗不过守正道门。 但如此情势下,天岭老人仍然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夺取仙酒,自然是有缘故。 苏庭饮过仙酒,大约明白,当他饮下仙酒之后,背后牵扯到的,太过于深远,尤其是对于神仙而言,更是不可轻易触动。 “但不论如何,还是被套路了。” 苏庭叹了又叹,颇有一种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的感慨。 小精灵见他如此失落,不禁安慰道:“没事的,国师大约是让你把上次炼化葫芦的事情,彻底完善了,你仔细想想,这本来就是你的责任,为此你在司天监还敲了他一笔,如今事情办得不妥当,再去处置一番,也是应该的。这不是还给你一尊仙宝当做报酬嘛,也算你赚了……咱们再想想,一次事情,拿了两份报酬,多无耻呀,多满足呀。” 苏庭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心里头的郁气,消了两三分。 —— 翌日。 清晨。 苏庭才收拾妥当,离开这座道观。 至于国师,昨日交代了苏庭,也就先走了。 “现在直接去守正道门?”小精灵问道。 “废话,我现在要是抽空回落越郡探亲去,指不定国师那卑鄙无耻的家伙,掉头回来就抢了我的仙宝。” 苏庭愤愤不平,正要离开,却见到门口的道士,已经列队送他。 这个排场,还是让苏庭感到舒适的,只不过想起那老道士和年轻道士的话,脸色顿时又黑了,哼哼两声,离开道观。 出了城池之外,他才腾起云光,驾风而去,前方传说之中的道家祖庭,守正道门。 高空之上,罡风呼啸,气温冰寒。 只是苏庭已寒暑不侵,倒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取出仙宝来,仔细翻看,说道:“这仙宝我摸索了一夜,确实是个宝贝,而且用处比咱们想象中更大,不单单是积蓄法力,能迸发出更为强大的威能,还有其他的妙处。” “例如布阵,之前我也奇怪,天岭老人轻易就能布下一座大阵,把明源道观,内外隔绝,现在看来,还是借助了这玩意儿的。” “这宝贝儿其实也是很实用的,就是天岭老人用得不好。” “说来也是,他家的仙人被天庭诛杀了,来不及传下仙宝的用法,又没有苏某人这样的眼力,自然摸索不出来。” 这一路腾云驾雾,直奔守正道门方向。 真要说来,这是苏庭第一次去往这等世间鼎盛的宗派。 不是他如今记名为长老的元丰山。 也不是他怀有秘传之法的正仙道。 而是他从未想过的守正道门。 苏庭倒也颇感兴趣,心中也略有激动。 直到小精灵夸赞了一句。 “话说回来,守正道门脾气还真挺好……” 小精灵说道:“要是换作是我,你敢欺瞒我,还用同一件事卖我两回,我铁定得把你骗回宗门里头,满门上下,一人换一个法门,把你好好整治个千八百年。” 苏庭倏忽停下,悬在半空,神色之间,惊疑不定。 在他印象中,小精灵的乌鸦嘴,向来也是十分灵验的。 三六零章 守正道门!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一眼望去,前方山脉连绵,地势广阔,草木青葱。 有飞鸟展翅,有灵鹿白兔,又见虎啸猿啼。 前方有座山峰,仿佛直入云端。 就连白云,似乎也都只在山腰之间。 然而山腰之上,顶峰所在,便在白云之上,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宛如梦幻。 “好一座仙山福地。” 苏庭降下云光,落在山外,看着内中景色,不禁感叹道:“不愧是道祖传承。” 小精灵点了点头,眺望仙山,心生敬意。 守正道门,也是道祖的传承。 但并不是如今三十三重天之上的那位道祖。 传闻八百年前,世间道祖不止一位,只是封神之后,诸圣尽数超脱,独留当今的唯一祖师,至高无上。 而守正道门的祖师,号为“太上”,今已超脱。 然而守正道门,依然是这世间最为强盛的宗门,把持着人间的秩序,创立司天监,监察修行人。 —— 守正道门的仙山,自有仙阵守护。 纵是仙家前来,也须落下云光,徒步行走。 一是阵法之威,仙家也不能视之等闲。二是守正之名,道门两大祖庭之一便是真仙下界,都须礼敬。 当苏庭踏足阵法之后,便觉一股气息,扫了过来。 苏庭停下脚步,未有再进,只是双手一拱,施礼道:“晚辈苏庭,得国师之邀,前来拜山。” 他声音才落,便见前方倏忽两道光芒齐至,临近面前。 光芒散开,正是两个道士,均是阳神真人,且气态沉凝,气息浑厚,明显胜过了明源道观的阳神真人。 “等侯多时。” 左边那道士,貌若中年,伸手一引,道:“请。” 苏庭应了一声,道:“劳烦前辈了。” —— 一路行来。 两位真人在前引路。 而苏庭则跟随在后,暗自打量,心中略有惊叹,颇是感慨。 终究是道祖门下,果然非同寻常。 传闻守正道门,正仙道等祖师的道统,但凡门中真传弟子,所学功法皆是道祖所传,直指大道。而所学道术神通,亦是真仙之术,乃至于道祖之法。 眼下这两位得以修成阳神的道士,资质本领,自也不必多说,这样的人物,放在守正道门之中,也属长老之流,早年必是备受看重的内门弟子,已然得授真传。 “不知这两位的本领,究竟多高?” 哪怕是苏庭,也颇是凝重,暗暗盘算,同等境界之下,能够胜过这两位真人。 须知,他自修行以来,便是以低胜高,境界虽低,本领却高,如今六重天的道行,寻常七重天的真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然而此时的苏庭,心中算计的,是自家修成阳神之后,能否胜过守正道门的真人? 但盘算之后,却也没有结果,他毕竟未成阳神,也不知道,自家修成阳神之后,会有多高的本领。 只是他所学的雷道功诀,也同样极为不凡,不逊色于道祖功法,而他的诸般法术,及斩仙飞刀之物,也是陆压亲传。 “当时我得传承之时,在识海之中现身的陆压,可不是当年封神之时的陆压,历经数千年修行,他自称已证混元大罗金仙之位,约莫也不逊色于这方天地的祖师。” 苏庭摸着下巴,心中思索,暗道:“只不过,就算同是道祖门下,守正道门之中,必然也有高下之分。就如正仙道,也是道祖门下,但最为出色的,便是小仙翁葛正轩。既然有高低之分,那么苏某人稍微努力一些,大约也就是高的一类了,可以可以,还算不错。” 随着心中一番盘算,他已跟随两位阳神真人,来到了守正道门的山下。 这里有十六位弟子,把守山下石阶,均为上人,气态浑厚,风度不凡。 虽是上人,但却让苏庭眉宇为之一挑。 近段时日,苏庭见过的上人,也都不少,如仅次于自身的年轻一辈高手杜恒公子,如执掌一方,驾驭鬼怪的鬼僧东繁和尚,甚至是北方蛊道秦宗主,白氏世家白敬悬,明源道观的长临老道,以及司天监的云迹道人。 这些人物,在上人之中,也都堪称前列,甚至顶尖的角色。 然而,眼前十六位上人,每一人都让苏庭觉得十分不凡,心中隐约猜测,这十六人当中,任何一人挑出来,同等级数之下,或许都足以胜过以往所见的上人之辈。 当然,苏某人自身除外。 “请。” 这位道人,在前引路。 苏庭跟随而上,真正踏足了这传说之中的守正道门。 —— 山腰之间,云雾萦绕。 山腰之上,宫殿林立,隐约在云雾之间,如在天宫。 苏庭跟随而上,只觉山腰之上,踏足山门之内,便仿佛进入了另一方天地。 气息清新,灵气充裕,没有了凡尘人世的污浊俗气,没有了半丝烟火的琐碎繁杂。 踏足此地,心中自然而然,便宁静了下来。 以苏庭的性子,此时竟也颇是安静,只想寻得一处,安心修行。 “果然是仙山福地,修行人在此,只怕比外界修行,事半功倍。” 苏庭心中暗道:“就算是普通人来此住上一段时日,单凭此处的气息,哪怕不通修行,也都能获得益处,气壮养身,延年益寿。” 他这般想着,低头看了一眼,小白蛇已经闭上目光,盘成一团,隐约是在呼吸吐纳。 这仙山福地,宁心静气,对于这类杀戮诞生的蛊蛇,有一种克制,但也能清洗心念,减少杀机。 至于小精灵,偶尔探出头来,四处观看,十分好奇,却是不觉得有异。 苏庭悄声道:“你不觉得这里比外界不同么?” 小精灵摇头道:“哪有什么不同?” 苏庭心中微动,隐约明白了一些,这小精灵作为神胎的妙处。 小精灵自从得了景秀河神的功法以来,修行堪称一日千里,就连苏庭都为之惊叹……细细想来,兴许她在红尘俗世之间,也仍然是不受尘世污浊气态沾染,仍然如在仙家福地修行一般,事半功倍。 以苏庭如今的眼界来判断,这可未必逊色于小仙翁葛正轩的谪仙道体。 —— 大殿门前。 广阔之地。 灵韵之气,凝结如雾,朦胧可见。 “到了。” 那位阳神真人停了下来,道:“苏道友稍候片刻,贫道已命人去请掌教师兄出关,待他老人家过来,自会领你前去。” 苏庭点头道:“有劳。” 小精灵抬起头啦,跟苏庭对视一眼。 一大一小,都觉得事情仿佛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不凡。 要请出守正道门的掌教,来出面领路。 而这位阳神真人,似乎也没有资格前去。 那是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有什么讲究? 三六一章 守正掌教 守正道门。 大殿之前。 殿门两侧,各有道童侍立。 而苏庭和小精灵,就在殿前等侯,但也在四处打量,观看这座人世间最为鼎盛的宗门。 守正道门是道门祖庭之一,但正仙道上下,修清静无为之念,故而对于人间影响最大的,号称仙宗之首的,仍然是守正道门。 尽管守正道门的祖师,已然不在当世,但似乎地位仍然未受影响。 “守正道门历来行事,也未受阻挠,也未曾覆灭,这也就代表,世间唯一的道祖,三界共尊的天帝,都准许了守正道门的行事。” 苏庭这般念着,看着各方的道人,看着山上的景色,只觉这守正道门,果然是恢弘浩大,且处处所见,虽是亲眼目睹,却总有一种雾里看花的味道。 观之不尽,底蕴无穷。 这就是此时此刻,苏庭对于守正道门的看法。 —— 过了片刻。 内中忽地又出来一人。 “苏师叔久等了。” 那是个少年道士,伸手一引,道:“掌教真人已经出关,正在内中等侯。”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方是朝前而去。 内中大殿,极为宽阔,四处所见,充斥威严。 这仿佛成了另一方天地。 而在前方,一人坐于高位,貌若花甲,身着道袍,赫然是个老道士。 少年道士临近前来,躬身道:“掌教真人,苏师叔来了。” 老道士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看向苏庭,目光之中,略有审视。 苏庭微微一笑,施礼道:“苏庭拜见守正掌教。” 老道士也未有自恃身份,站起身来,回了一礼,才道:“你贵为元丰山古字辈长老,与老道同辈,无须过多拘束。” 苏庭听了,顿时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道:“原来是师兄,失礼失礼。” 老道士从上方下来,朝着苏庭走来,说道:“以下三天的道行,得元丰山破例收为长老,老道对你早有好奇。” 他徐徐走来,身上气息未露,也没有用道行压迫,也没有强调身份的威严。 但偏偏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四周都仿佛凝滞了一般。 小白蛇从近似于“冬眠”的修行中惊醒过来,瑟瑟发抖。 小精灵倒是没有如此不堪,但也觉得不适。 苏庭隐约觉得压迫,但却仿佛不觉,悠悠说道:“今日一见,师兄觉得如何?” 老道士停下脚步,目露异色,说道:“适才初见,只觉不过如此,但此时此刻,倒着实是令老道刮目相看。单凭这份气魄,当代年轻一辈散学修士中,确实足以稳坐魁首,便是在守正道门之内,上人境里,有你如此平稳的,也不多见。” 苏庭听得夸赞,而且是出自于当代仙宗之首,守正掌教的口中,便觉颇为受用,浑身都暖呼呼的,喜笑颜开,道:“掌教师兄谬赞了,真是谬赞了。” 老道士神色依然,只是眸光闪烁。 消息上称,这少年飞扬跳脱,言行举止,不按章法,颇爱颜面,可行事又不要脸面,但这样的性子,遇事则又是处变不惊,颇有沉稳。 此时看来,这少年的性情,着实多变而古怪。 只是让他稍感惊异的是,不久前的京城盛会上,这少年还是下三天的修行人,如今已是中三天的顶峰,临近上三天,将成阳神,有望位列真人。 须知,阳神真人之辈,古往今来,便都是不凡的人物,堪称能开宗立派,就算放在守正道门,也是长老的身份。 真要说来,论起修行之惊人,这少年的进境,着实千年罕见。 除此之外,不单单是道行进益惊人,且其斗法的本领,却也能随着道行,水涨船高。 “年轻一辈中,不仅是散学修士,就算各大仙宗,乃至于我守正道门里头,能够在上人境里,压住你的,也没有几个。” 老道士感慨道:“元丰山倒是慧眼识珠,你尚在尘埃泥土之间,他们便看见了你这块璞玉,也算元丰山的造化了。” 苏庭顿时笑道:“守正掌教说得是,我也常是这般想的。” 老道士怔了下,旋即哑然失笑,道:“难怪我那师弟在司天监中,险些被你气出病来,老道本也以为他当了这么些年国师,心性仍然未有磨练到足够的火候,但现在看来,不是他心性打磨不足,而是你的本事。” 苏庭低头看了小精灵一眼,颇是得意,这就是本事。 小精灵顿时缩了回去,不敢露面,生怕被人看见,她跟苏庭是一伙的。 老道士眼神之中,渐觉有趣,倒真是颇为感慨,元丰山兴许真是捡了一块璞玉,记入了山门的名册之中。 根据先前的消息,这少年在黎山之中,便斩杀白氏的白敬悬,已算是名传八方。 白敬悬出身白氏,底蕴深厚,加上身着神甲,法力暴涨,就算是守正道门之中的六重天上人里,也没有几个,可以胜过这样的白敬悬。 可偏偏这苏庭却轻而易举,斩下了白敬悬的头,夺取了黎山的神甲。 除此之外,国师传来消息,这少年在前时日,诛杀了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 虽然并非正面斗法,但天岭老人这尊真人,毕竟亡于上人之手。 以上人境之道行,胜过寻常阳神真人的,守正道门历代以来,都有杰出弟子,能够办到这点,但以上人境,杀八重天巅峰真人,却是匪夷所思了。 “元丰山的眼力,倒也真是不差。” 老道士吐出口气,说道:“你也算极为出色,难怪炼化得了那个葫芦,确实是有这个资格……” 他伸手一挥,道:“随老道过来。” 说着,他走出大殿,往前行去。 苏庭跟随在后,没有询问。 既然守正掌教没有主动开口,他也就不必多问。 但既然前往,待会儿自然便看得清楚。 一路前行,颇是平静,偶尔有道人经过,便停步下来,朝掌教施礼。 这般行走,约过了小半刻钟,便来到了一处地方。 这里的位置,苏庭凭上山之前的印象,约莫是在守正道门的中央位置。 前方有座莲池,池水清澈,莲花呈紫。 莲池边上,又有一座草屋,平凡无奇。 三六二章 得见地仙,气运紫莲 这是一座朴实无华,平凡无奇的草屋。 任由苏庭怎么去看,都似乎简单到了极点,没有什么神妙之处。 然而,这座草屋,位于守正道门之中,且是在守正道门的中央。 越是显得寻常,便越是让人觉得,非同小可。 “弟子已领苏庭前来。” 老道士往前一步,躬身施礼,语气恭敬。 苏庭眸光一凝,闪烁不定。 老道士是守正道门的当代掌教,堪称一宗之主,门中内外诸事,皆以他为主。 然而守正道门的掌教,却如此恭敬。 草屋之内的那位,身份自是呼之欲出。 守正道门的驻世地仙! —— 对于仙家,苏庭也不再是以往那般,全然无知了。 此前见过河神,又见过山神,也见过妖仙之尊的漓江龙王,又斩灭过妖仙凶虎的印记,还在不久前,镇压了明源道观的妖仙蛟龙。 如今对于仙家之辈,苏庭虽然心知不可匹敌,但也不再如初见之时,那般全然思绪混沌,脑袋空白了。 而以往所见的神仙,无一例外,但凡现身,不是威势浩荡,惊天动地,就是震人心肺,令人悸动。 然而这一位仙家,却如轻风吹拂,悠悠而来。 没有什么威势浩荡,也没有什么惊天异象,甚至没有令人心中悸动,从而惊悸害怕。 这仿佛只是一个气度飘渺的青年而已。 “这就是守正道门的地仙?” 苏庭眸光一凝,禁不住打量。 这青年面貌清俊,气息清冷,飘渺如云雾,分明身在当世,却仿佛不在人间。 他徐徐走来,脚下是一双草鞋,平淡无奇,脚踏实地。 他看向苏庭,淡淡说道:“京城之中,是你炼化了葫芦?” —— 清风吹拂。 池水涟漪荡漾。 满池紫莲迎风微颤。 苏庭施了一礼,道:“正是晚辈炼化了葫芦。” 地仙缓缓说道:“葫芦可在身上?” 苏庭顿了一下,道:“就在身上。” 地仙问道:“可否借我一观?” 苏庭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小心地问道:“我若是说不可借观,可会如何?” 风声忽然止住,场面之中,当下静了。 饶是守正掌教,也不禁为之一怔。 小精灵更是对苏庭刮目相看,心中把他的地位无限拔高,升到了悍不畏死,威武不屈的高度。 身在人家的宗门之内,在半仙与地仙的面前,换作寻常上人,早已瑟瑟发抖,心中惴惴不安,没有被威压镇得昏沉,便是难得。 可苏庭面对地仙借宝,竟能开口拒绝,真是勇者也! 何况,这只是借来一观,还不是强取豪夺! 苏庭竟然有胆量拒绝,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便是这位地仙,却也露出惊异之色,旋即笑道:“在我守正道门之中,在我这驻世地仙面前,你敢道出不愿二字,倒着实是胆魄不小。” 守正掌教略微躬身,施礼道:“既然不愿,那么弟子便将他诛杀在此,魂魄抽取出来,熬炼百年,治他不敬仙家之罪。” 地仙点头道:“如此,倒也未尝不可。” 小精灵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同情。 苏庭脸色僵了下,旋即讪讪道:“晚辈向来性子活泼,只是开个玩笑,活动些气氛而已,不就区区一个葫芦嘛,而且还是贵门所赐,借去观看一番,哪有什么不便之处的?” 说完之后,他作势要伸手入怀,取出葫芦,但半天也没把手从怀里抽出来。 “行了,我八百年未曾杀生,也不愿为你破例。” 地仙平静道:“好歹也是元丰山的长老,倒也有拒绝的资格……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来强求。” 苏庭松了口气,才把手抽出来,空空如也,没有把葫芦取出来。 斩仙葫芦,非同寻常,但地仙之辈,也是非同寻常,谁知对方接过此宝之后,能察觉出什么异常之处? 至于运用斩仙飞刀,苏庭压根就没有想过。 且不说斩仙飞刀火候未成,就算当真火候大成,足以斩仙灭神,但无奈苏庭如今道行太低,只怕运用葫芦之前,就先被地仙所灭。 不久前遭遇天岭老人时,苏庭便有这样的痛苦,如今更不必说。 “你在葫芦上,动了什么手脚,如今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法,我都不想知道。” 地仙看着苏庭,说道:“至于你在京城,是用什么方法,瞒过了我那小徒弟,隐藏了真正的法门,我也不与你计较。但在眼下,我需要你用炼化葫芦的方法,去炼化一件宝物。” 苏庭顿了一下,问道:“炼化一件宝物?” 地仙点头道:“按照道理来说,你炼化了葫芦,那么把方法交给我,再有你的法力精血,足以应对得来。但这一次,偏偏失算了……问题出自你的身上,那么此次,你便亲自替我守正道门,炼化此宝。” 苏庭轻声问道:“要是炼化不成呢?” 地仙说道:“我答应你,不会杀你,只须得你将宝物炼化便是……什么时候,你炼宝成功了,什么时候我便放你归去。” 顿了一下,地仙看向苏庭,道:“当然,你若觉得我守正道门,乃仙山福地,要长久居住,也未尝不可。” 苏庭忽然打了个寒颤,讪讪道:“免了免了,我还是习惯逍遥自在,不过前辈要我炼化的是什么宝贝?” 地仙伸手一指,指向了莲池之中。 苏庭转头看去,只见池水清澈,但偏偏长出了许多莲花,并且色泽均为紫色,仙气氤氲,紫气盎然。 地仙淡淡道:“此乃仙莲,象征气运,预示着我道门之兴衰。” 苏庭闻言,蓦然一震,露出惊异之色。 地仙缓缓道:“八百年繁衍,方有六十四朵气运紫莲,每新诞生一株,便须得寻到相应之人,借其之法,炼化紫莲,为我道门,增添一缕气运。” 他看向苏庭,道:“你若得成此事,便是你的功德。” 苏庭眼神闪烁,未有应答,只是心中隐约有些猜测,照这么说来,历年来的京城盛会,其实就是司天监为守正道门炼化紫莲的大事,物色出合适的人物? 三六三章 消极怠工苏某人! 昔年,天地之间,诞生一株仙物,分化成五株仙莲,各为紫、金、白、黑、青。 五株仙莲,同出一源,同生根茎,然而各自神效,却也截然不同。 金莲栽种于天庭,象征人世朝堂之气运。 反倒是紫莲,象征道门兴衰之气运,却栽种于人间,落于守正道门之中。 “紫莲象征道门兴衰,如今便代表我道门气运鼎盛。” 地仙平淡道:“你若得以炼化紫莲,让我道门气运再增一分,自是功德无量。” 苏庭摸着下巴,看着莲池之中的紫莲,目光闪烁,神色异样。 都说莲花之物,出淤泥而不染。 只是这池中的水,未免也太清澈了些。 但清澈之水,长出来的紫莲,却令人难以看透。 “前辈让我炼化紫莲,我当如何炼化?” 苏庭看了过来,这般问道。 地仙平静道:“紫莲每当生长出来,便要寻得相应之人,方可炼化……而你手中那个葫芦,是我用法力,栽种于紫莲之侧,沾染紫莲气息,方能生长。” 他看着苏庭,说道:“只要能炼化葫芦,那么,取得此人的法力、精血、命格,加上炼化的方法,便足以炼化紫莲,当然,你成了例外。” 苏庭闻言,只是干笑了几声,他自然知道自己为何成了例外,当时炼化葫芦,依靠的可不仅仅那炼化法门,而是脑海之中,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 陆压传承才是炼化的关键。 苏庭交出来的方法,以及蕴藏了法力的精血,都只是表象而已。 徒有表象,无有真意,自然炼化不了。 “这个……我也不知为何……” 苏庭笑呵呵道:“只不过如今自当尽力,但我听前辈所言,似乎紫莲常有诞生?” 地仙也未隐瞒,点头道:“如今道门在世间,日渐鼎盛,故而紫莲也逐渐生长。而每当紫莲生长出来,往往我守正道门,且先在自家宗门,排查一番,再去各家宗门,寻求一番……倘如都寻不到,那么必然就在芸芸众生之间。” 他背负双手,看向莲池,说道:“司天监的盛会,确实益处颇多,能助司天监招来各方年轻一辈的修行人,从而便于管理,日后容易把持秩序,但真正的想法,便是为紫莲搜寻方法。” 苏庭沉吟道:“倘如恰好有漏网之鱼,未有寻得此法呢?” 地仙悠悠说道:“世间自有定数,既然诞生,自是象征道门气运的鼎盛,也就自然而然,会有可以炼化的方法。” 苏庭似懂非懂,然而脑海之中,却不禁想到了三十三重天之上,那唯一的道祖。 —— 此后,苏庭倒也没有耍弄什么心思,安心炼化紫莲。 这紫莲乃是仙莲,苏庭临近之后,获益不少。 尽管未有炼化,但只是观看这等仙物,象征着道门气运的仙物,便让他有了极大的益处。 紫莲的每一片花瓣,都是天成之物,玄妙无穷,就连紫色的气息,都似有难以看透的深沉。 苏庭隐约觉得,或许自身修成八重天的境界,到了勘破虚妄的境地,兴许能够看清更多的不凡之处,从而悟得更多的益处。 但如今也算不错,至少他颇有得益。 只是比较无奈的是,他炼化紫莲,并无进展。 好在那尊地仙,却也未有催促,任他自行施为。 接连半月之久。 紫莲炼化,全无进益。 然而道行却是增长了不少。 地仙倒也未有什么表示,只是那守正掌教,偶尔前来,看向苏庭的目光,充满了古怪,到了近来两日,则充满了审视。 这厮分明是来炼化紫莲的,结果紫莲的炼化,没有半点进展,反倒是道行颇有精进,堪称一日千里。 这何须多想,明显就是没有用心地去炼化仙莲,而是趁此机会,在守正道门这等仙山福地之中修炼起来。 苏庭却不自知,看了那草庐一眼,嘟囔道:“那老头儿怎么近来眼神有些不善?” 小精灵低声道:“明显是你趁机修行,不炼化紫莲,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苏庭怒视她一眼,道:“天地良心,我可是尽力了的。” 小精灵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冷笑说道:“咱俩也算一伙的,连我都不信,人家能信你么?让你炼化紫莲,半点进展都没有,道行反而突飞猛进,你当人家都是瞎子不成?换作是我,我得把你吊起来,打上三天三夜。” 苏庭怔了下,小心翼翼看向草庐之中,低声道:“里头那两位,不会正商量着用什么方式吊打我罢?” 小精灵认真地点头道:“很有可能。” —— 草庐之内。 “师弟传回消息时,特意提了下,这少年性情跳脱,而且从不安分,这次他也算被咱们强迫过来,看他炼化仙莲全无进境,是否过于消极懈怠了些?” 守正掌教皱眉道:“我守正道门,比之于外界凡尘俗世,便是仙山福地,全无尘世浑浊,对于修行人而言,堪称梦寐以求……如今放他进来,他似乎反而当作了一次修行的良机。” 地仙神色如常,淡然道:“你觉如何?” 守正掌教低声道:“这倒也难办,若是将他逐出,也是不妥,还算是放了他的自由,可任由他这般下去,更是不妥。弟子想着,是否稍微敲打一番?” 地仙微笑道:“倒也未尝不可,不过,他也算尽力了。” 守正掌教错愕道:“他尽力了?” 地仙点头道:“这些时日,他炼化仙莲,实则也算用心,只是未有真正寻得契机罢了,但这契机,迟早会有。” 守正掌教颇是纳闷,道:“那怎么反而道行提升了这许多?” 地仙缓缓说道:“紫莲乃是仙物,他日夜在紫莲上边用功,自然有所领悟,再加上他前些时日,饮下的是仙酒,并且是与道祖和天帝有所牵连,酒劲后发,徐徐而出,自然不是一朝便尽了。” 顿了一下,地仙又道:“更何况,他凝就道意,修行本就一日千里,你也翻阅过关于他过往的轨迹,应当知晓,就算没有仙酒,就算没有紫莲,他修行的进境,也是世间罕见。” 守正掌教闻言,感叹道:“枉弟子成就人仙,竟是如此迷茫。” 地仙淡然道:“这不怪你,他身上笼罩的迷雾,便是连我,都未有彻底看清。” 守正掌教顿时一震,惊道:“连您这样的仙家,也未有看透么?” 地仙神色恍惚,语气复杂,低沉道:“道祖身成大道,化入天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实际上,当年封神事起,就连太上祖师,都无法看透天上那一位的存在,才有了如今的世道。” 他微微一叹,轻声说道:“创立守正道门的太上祖师,尚且不能尽察周天之事,何况是我?” 三六四章 地仙指点! 又过十余日。 紫莲的炼化,没有半点进展。 倒是苏庭的道行,一日千里,提升得极为迅速。 这让苏庭心中十分欢喜,心中倒也大约算出了其中的究竟。 第一,这里终究是守正道门的中央,又有仙莲所在,乃是仙山福地,远胜山外的凡尘俗世。 第二,他日夜观看仙莲,炼化不成,却常有领悟,悟得仙莲之妙,天地至理,跟此前黎山面见道祖,仙酒之中所见场景,相辅相成,领悟愈发玄妙。 第三,他饮下仙酒甚多,虽然借此踏破六重天的境地,但酒力深藏体内,劲力后发,逐渐展露出来,若非如此,只怕他也承载不住。 第四,便是自家天资聪颖,非同寻常了。 “说到底,还是苏某人天资非凡。” 苏庭摸着下巴,低声道:“不过这仙酒着实厉害,还有余力,继续将我道行推高,想来如此下去,再过月余,这一身法力怕也到了六重天的巅峰。” 他这般想想,倒也十分开心,尤其是这仙酒推高的法力,颇有循序渐进之态,也没有根基虚浮的隐患。 只是炼化仙莲之事,没有进展,总是让苏庭心中不免惴惴。 小精灵见他神色异样,当下给他添了几句,道:“你猜这些时日,你消极怠工,人家会不会把你吊打?就算不吊打,我猜也要把你逐出去,免得留你在这修行,给了你机缘,还十分碍眼。” “放我出去,还我自由,我还高兴咧。” 苏庭哼了一声,心中却也有些不舍,在这守正道门修行,着实是事半功倍,加上仙酒余力,加上仙莲真意,着实是一场难得的机缘。 只是,到了这日午后,苏庭倒未有想过,又添了一桩机缘。 不是其他,正是地仙的指点。 —— “你这少年,这些时日,虽未炼化仙莲,但毕竟也算尽力。” 地仙淡然道:“你日夜观赏仙莲,从而得悟,对你炼化仙莲,会有许多帮助,而且你的道行越高,根底越沉,行事起来,必也越是得利。近两日来,我正好修成一门仙术……” 苏庭眼前一亮,道:“前辈要传我仙术?” 地仙缓缓说道:“我修成一门仙术,暂时也不想再另修一门,也算空闲,便指点你的修行罢。” 苏庭心中略有失望,终究是跟守正道门秘传的仙术,失之交臂,令人扼腕叹息。但细细想来,能得仙家指点,而且是守正道门的仙家,这场机缘却也是十分难得。 须知,他未修成上人时,得获元丰山那红衣女子的指点,便得益良多。 而眼前这位,可是得道成仙,长生不老的人物。 “多谢前辈指点。” 苏庭十分欢喜,由心施了一礼。 尽管身怀两大传承,一是陆压传承,二是雷部功法,但二者均是传下功法,其中的经义,还须苏庭亲自钻研,只有吃透了这些功法,才能化为己用。 就好比两本书籍,倘如只是自行摸索,要懂得内中的经义,自然费力许多,可若是有名师教导,便要简单得多。 尽管苏庭不会将自身所学,尽数告知于对方,但对方这等仙家,自然可以看出他身上所学的不足之处。 这些不足之处,未有引起陆压传承的警示,便并非是什么不可弥补的弊端,也不是什么根基的缺陷,只是苏庭未能真正意识到的方向而已,只要得名师指点,言语说破,自然便得圆满。 除此之外,苏庭这些时日,道行突飞猛进,境界接连突破,却也有些稍感迷惑的地方,正好借此机会,请地仙解析。 —— 接连两日。 苏庭也不客气,不耻下问。 地仙倒也仿佛无所不知,均能解答,且极为清晰,也未有藏私,当然,也没有必要藏私。 “你所修行的雷部真传,着实有趣,实则堪称雷部之中的至高典籍。” 地仙悠然道:“道门之中,也有雷法修行之辈,如我本身,便有五雷正法及掌心雷和六阳神雷。至于雷部正神之中,不乏我守正道门的弟子,而如今雷神天尊,正是我守正道门上一任的掌教真人。” 苏庭神色古怪,他早有耳闻,但却是第一次这样听人提起,真要说来,他跟这位雷神天尊,也算有缘。 松老所在的雷神庙,供奉的就是雷神天尊,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 五行甲以及内中藏匿的功法,便是从神像之中获得。 但现在看来,疑点颇多。 神像是雷神天尊,而雷神天尊,是守正道门前任掌教,可苏庭从神像上所获的,是正仙道的五行甲,又从五行甲之中,得了雷部总兵使者的功法。 这其中着实有些过于曲折了。 “你初来此处,我便看得出来,你身上的雷部功法,非我门中任何一部雷法可比。” 地仙神色淡然,也无半点惊异,只是说道:“当今的雷神天尊,都没有这样的雷法,可是我印象之中,那位雷部总兵使者,倒是与你颇有缘分。” 苏庭对此也不意外,毕竟景秀河神以及黎山的山神,都能看出自身修行的雷部功法,源自于那位雷部总兵使者,那么这位地仙,自然也看得通透。 “此法不是那位雷部总兵使者创立,虽然在你之前,只有它一个修行,可实际上,这应当是先天雷神的所学。” 地仙说道:“这位先天雷神,因当年事变,提早夭折,分化成诸多神雷,其中这一道神雷,落于山魈之手,蕴藏的就是雷部功法。” 顿了一下,地仙抬头看天,缓缓说道:“原本雷部只此一位,然而这一位夭折之后,分化神雷,但凡得神雷之辈,如有上榜者,均在雷部。实则整个雷部,须得尽数合起来,才是那一位先天雷神真正的完整权柄……” 苏庭听过类似的言语,但却没有这般清晰,心中微动,便想要再问一声。 只是地仙仿佛有所察觉,未有再言及雷部之事,只是看向苏庭,淡然道:“你以雷法为天威,修成了天意,果然不差,难怪元丰山要破例收你为长老,纵观我这一生,得见凝就‘道意’者,不过才出一掌之数而已。” 苏庭闻言,摸着下巴,道:“照我这样的主角光环,修成道意的,居然不是独我一人?” 地仙心境沉稳,也没有被如此无耻的言语所震慑,神色依然平淡,只说道:“当代年轻一辈中,除你之外,也仅有正仙道的葛正轩而已。” 苏庭对于小仙翁葛正轩,近来不算陌生,知晓对方的不凡之处,心里稍微平衡了些,又问道:“那往上一代呢?” 地仙顿了一下,道:“我算一个。” 三六五章 道祖当年 世间修行人,但凡凝法之辈,多在五行之中。 而有一类,超脱五行之上,却又包揽五行在内,乃是道意,也称天意。 只是在八百年前,时代之变迁,也曾有人,借助军中杀意,天地之威,修成了杀意,不在五行之内,又称人意。 “道意非凡,你能以雷法修成道意,也确实算是奇才。” 地仙看着苏庭,说道:“正仙道的葛正轩,乃是仙根道体,生而为仙,他天赋异禀,道意天成,与我当年一般无二,但你则是自行修炼,更是难能可贵。” 苏庭听得这番夸奖,心花怒放,谦虚道:“哪有哪有,也就稍微努力些而已,比葛正轩大约也就高出一线而已……等会儿,前辈您刚才说的啥,葛正轩与前辈当年一般无二?” 他怔了半晌,旋即才看向地仙,道:“前辈也是生而为仙的道体?” 地仙神色淡然,没有半点自傲之态,平静道:“早年如此。” 苏庭听得这话,错愕道:“早年?” 地仙神色如常,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苏庭心中满是好奇,但听得对方这般开口,却也只好按下好奇之心,只是又问道:“如前辈所言,那么还有其他修成道意之人?” 地仙说道:“我所遇之人,寥寥数位,其中一位,现今居于月宫之中,生而便具有道果。而另外一位……” 他抬头看了一眼,道:“已不可轻言。” 苏庭听得云里雾里,但大约明白了两三分。 地仙不再提起故人旧事,只是指向苏庭,道:“你在京城之中,凝就阴神,修成法力,其中详细,我均已知晓。” 苏庭不必多想,也知是国师那个大嘴巴,铁定是回宗之后就说出去了。 地仙说道:“凝就阴神,多有心念为支撑,如我当年,只一心修道,较为纯粹,但也算一种心念。只是你这少年,当初修成阴神,其中的心念,如同儿戏,倒是让我颇是在意……” 苏庭摊手道:“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多少人为意气之争弄了个生生死死,这又哪里儿戏了?” 地仙没有取笑他,神色渐渐肃然,问道:“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其他的念头么?” 苏庭摸着下巴,道:“这倒也有,例如得道成仙,长生不死,再有聚敛财富,享尽荣华,当三界首富,然后还有保护我身边的人不受伤害……如果这全都达成了,以后我修仙大成,上天作了仙官,兴许倒有其他的念头。” 地仙神色冷漠,道:“什么念头?” 苏庭盘算道:“比如搜集奇珍异宝啦,比如搜刮各种仙宝啦,比如调戏各位仙子……咳咳,口误口误……” 他顿住口,看向地仙,发觉地仙脸色淡漠,只是其眼神之中的意味,不甚明朗。 而小精灵探出头来,眼神中充满了鄙夷,满是嫌弃地摇了摇头。 苏庭讪讪发笑,心中暗道:“我还没说到时候如果本事大了,推翻天庭翻身做主当天帝呢。” 这般想着,他悄悄看了地仙一眼。 须知,守正道门向来以守护三界秩序为根本。 先前要是真这么吹牛,指不定这位地仙随手就把他随手打成个渣渣,将他这心存险恶的危险分子,扼杀在摇篮之中,以绝后患。 —— “我修行八百多年,见过无数修行人,有人为了守护,有人为了长生,有人为了秩序,有人为了执念……但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俗气的修道人。” 地仙由心感慨,道:“只不过,这些念头虽说庸俗,但你那死要面子的心念,也不见得多么高雅,如何就以这一道念头,成了你的道路?” 苏庭嘿然道:“当时盛会之中,众目睽睽,不正是想要出个风头嘛?” 地仙问道:“仅仅如此?” 苏庭摊手道:“不然呢?” 地仙没有应话,打量了他片刻,才道:“我见过许多修行人,他们之中,也有些人,资质甚高,然而心念虚浮,不成上人。而这类人在我守正道门,往往会被贬出外门,有些是终生止步于凝法境界,有些则是遍寻方法,周游天下,寻得心中坚定之念,方能成就。” 说到这里,地仙缓缓说道:“就连当年道祖,尚未成道之时,在这一步,也是以守护苍生为念,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斩杀了当时为祸的一头妖物。” 说完之后,地仙看向苏庭的目光,已是与之前,截然不同。 苏庭忽然有些不安,故作寻常,道:“祖师守护苍生,如此大义,才能成道,着实令人敬佩不已……” 地仙收回目光,道:“你不缺那一缕心念,再是儿戏,也能踏出这一步,因为你的积累,早已足够。以我当下看来,约莫是你有更重要的信念,或者是可以替代的物事,才能助你顺利踏破此境。” 苏庭忽地想起了脑海之中的陆压传承,那个红色的葫芦,让自身得以趋吉避凶的根本。 “行了,到此为止,我无意深究你身上那些隐秘。” 地仙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说道:“我能察觉,你有许多秘密,也有许多机缘,论起积累,不逊色于我守正道门同等境界的弟子。只不过,我守正道门的弟子,均有师长教导,而你独自摸索,再是聪慧,也难免忽略许多方面。” 苏庭闻言,倒也没有不服。 自身再是聪慧,终究只是一人的想法。 然而守正道门,历经数千年,其门中教授后辈的方式,自是无比完善,经过数千年的考验,历代先辈高人的钻研摸索,并有仙家监察,判定对错。 “你是元丰山的长老,本该去元丰山才是,只不过,我既然要你来炼化仙莲,也就指点你一回。” 地仙说道:“你道行若能再高些,眼界再清晰一些,那么炼化仙莲,便也简单得多。” 苏庭施礼道:“多谢前辈教导,我必尽力炼化仙莲。” 小精灵也忙是竖起耳朵,又扯了扯小白蛇,让它从“冬眠”状态之中醒过来。 此刻是得道的仙家在传法,机缘该是何其难得? 三六六章 地仙之异,苏庭之名 这尊地仙,眼界极高,见识渊博,加上指点,也未有藏私。 苏庭在修行上的细微疏漏,以及斗法之时的些许不足,尽数被地仙道出,并加以指正。 恍惚之间,苏庭似乎觉得自己的根底也愈发扎实了,对于日后的道路,也愈发清晰了。 “关于上人境的诸般变化,各种运用,许多事例,我都尽数与你说过了。” 地仙说道:“你能记得多少,你能领悟多少,你能从中获益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苏庭由心施礼,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明白。” 地仙点头说道:“很好,接下来,你好生体悟,将此前未能意识到的不足之处,尽数补足,得以圆满,那么,炼化仙莲,或许会简单一些。” 他说罢之后,站起身来,进了草庐,声音传来,道:“近些时日,不要扰我清修。” 苏庭也连忙起身,施礼道:“前辈放心,晚辈一向性子恬静,从来安分守己,不会惹出什么动静。” 草庐之中,寂静无声,没有应话。 苏庭微微皱眉,低声道:“他老人家似乎不大相信我的话?莫非国师之前在他面前,说过我的坏话?” 小精灵嗤笑道:“你还用得着有人说你坏话?” 苏庭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没见到我近些时日是多么的安分?我每日不是练功修行,就是炼化仙莲,近几日还勤学知识,哪里不对了?” 小精灵这般想想,似乎也对,但想起苏庭想要调戏各位仙子的远大梦想,不禁露出鄙夷之色,又缩了回去。 而苏庭也不恼怒,只是看了看那仙莲,又看了看那草庐,眸光闪烁。 —— 仙根道体,先天而生,便是生而为仙。 因为正仙道的小仙翁葛正轩,苏庭对于这种得天独厚的体质,颇是在意,也颇为耳熟。 都说这样的体质,实乃千年罕见。 当代的是小仙翁葛正轩。 上一代的,便是眼前这位么? “倒也奇怪,根据我之前所知的些许消息,这样的仙体本不应沾染尘埃浊气,避免污了先天之体,怎么这位地仙,穿着草鞋不说,还脚踏实地?” 苏庭微微皱眉,总觉得古怪。 葛正轩自幼被正仙道收归门下,才出娘胎,便卧在云床,不食母乳,不食五谷,不食人间之烟火,依靠真人度气为生,直至修行有成,自身得以辟谷。 身上的衣物为天蚕织就,这等奇异的生灵,产自于云端,出生以来,便能展翅高飞,且不知疲惫,不曾落地,一生只在云层之间,以云雾为食,吐丝成宝。 而葛正轩脚下的云靴,也是仙家以云雾霞光,炼化而成。 小精灵说过,这葛正轩穿着云靴,脚不踏地,而无论触碰什么,身外均有一层法力隔绝,不沾染尘世污浊,避免污了先天之体。 可是这位地仙,却如此随性,着实古怪。 “虽说已是地仙,也修成了仙体,但是这与生俱来的先天之体,自然非同寻常,再加上得道成仙之时,能将凡身化作仙体……那么,本就是天生的仙体,再经过得道的一番洗礼,又当如何?” 苏庭心中沉吟,以他如今的眼界,也能辨别的出来,这先天的仙体绝非寻常,哪怕仙家也应极为看重。 那么这位地仙,如何会随意沾染红尘气态? 再想起之前地仙的语气,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心道:“这位地仙,从八百年前那封神的时代走过来,毕竟有着难以想象的精彩过往。” 但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无敌神君苏大牛的精彩过往,也逐渐经由司天监,就此传开了。 大周境内的修行人,对于这位京城盛会的魁首,年轻散学修士中的第一人,议论纷纷。 —— 元丰山。 “这说的真是苏庭?” “他现在哪儿去了?” “孤身拜访守正道门,至今数月不出?” “这厮什么时候跟守正道门,有这么深厚的交情了?” 红衣女子颇是讶异,但看见苏庭数月不出,此后再无消息,心中不禁有着许多猜测,方是看向余仁,道:“门中可知此事?” 余仁施了一礼,道:“师父和师祖,都已知晓,并且与诸位长老,均有商议,只是暂时有些争论,但师祖的意思是,这毕竟是咱们元丰山的长老,在守正道门之中,数月没有声息,着实不合情理,即便是守正道门再如何强势,本门也理应前往守正道门,探查清楚。”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道:“这话说得还算这么一回事。” 说完之后,她轻轻挥手,道:“也劳烦你了,才从京城换回来不久,又要这般忙碌。” 余仁微微躬身,道:“是弟子的本分。” 顿了一下,又听余仁说道:“此外,这是弟子从京城回来之前,便从司天监那里的耳目,提前获知的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红衣女子伸手接过余仁奉上的纸张,翻了开来,看着上面的文字,微微蹙眉,轻声道:“这真是他不成?” 余仁低声道:“确实不可思议,但是二老爷神秘莫测,也总是让人难以想象。” 红衣女子嗤笑道:“神秘莫测?这小子当初修行时,还是我指点的他,他有几斤几两,我不清楚么?” 说完之后,她似是惊讶,又蹙眉道:“但从这上边的消息来说,似乎还真有许多我不清楚的……阴神造诣已至巅峰,六重天的境界,已有我当年的道行了。可他当初与我初见,不过二重天,去了白堪山一趟,方是凝法得成,入了三重天的。” 余仁神色愈发古怪,说道:“弟子初见二老爷,他正是三重天的凝法道行,可在盛会之中,悠闲自在,得空踏破了上人境,成为了盛会魁首。但未有想到,短短时日,他老人家,竟然又接连踏破了两大境界。” 红衣女子轻声自语道:“莫非父亲当初便看出了这点,故而才招他为长老之职?照这样下去,没多过久,他倒也极可能成就阳神,作为货真价实的长老。” —— 元丰山外。 红衣女子的父亲,苏庭结拜的老哥,也就是那位得了延寿神果的信天翁,已然站立了许久。 在他身后,有位中年道士,由心赞道:“恩师果然是慧眼如炬,一眼便能看出苏师叔的不凡之处,短短时日,成就六重天,只怕再过不久,便是真正的阳神长老,门中反对的那几位,也不能多说什么了。” 信天翁老人含笑点头,颇是矜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诸般事情早已在预料之内。 实则他心中亦是十分茫然及凌乱。 “消息上这个苏庭……” 老人心中咕哝,暗想道:“莫不是哪个老怪物冒名顶替的罢?” 三六七章 声传大周,炼化仙莲 苏庭,原名大牛道人,自称无敌神君,大周年轻一代散学修士中名列第一,司天监盛会之魁首。 盛会之后,以四重天道行,诛杀六重天境界之辈,先杀杜恒公子,又诛鬼僧东繁僧人。 于黎山之中,诸多修行人之间,斩杀白氏白敬悬。 于明源道观之外,以玄妙莫测之法,咒杀八重天巅峰天岭老人。 关于苏庭之名,迅速传遍大周各方。 尤其是最后一条,以玄妙莫测之法,咒杀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才真是引动哗然之势。 据传苏庭只是上人,且是初成上人境,如何便能诛杀真人之辈? 且天岭老人,出身仙宗,并有仙宝在身,且道行已至八重天,也非寻常真人可比。 这样的事迹,实是匪夷所思。 哪怕是真人之辈,见多识广,可听闻这样的事情,首先的反应便是“误传”。 然而到了最后,司天监新任主簿,则证实了这其中的虚实,各方为之哗然。 —— 元丰山已知此事,门中的气氛也都变得十分古怪。 须知,苏庭之前被列为外门长老之职,在元丰山之中,可多是反对之声,只是信天翁执意如此,且早已赋予苏庭长老之名,先斩后奏,方是无奈。 但是这位元丰山年轻的外门长老,道行浅薄的凝法之辈,确实是为人所诟病。 只是如今的消息传来,却让元丰山之中,沉入了颇为奇异的氛围之中。 “老夫修行一生,识人通明,从未看错。” 信天翁立于山巅,一手背负在后,一手抚须,悠悠说道:“初见之时,虽在凝法境界,然而其潜力无穷,老夫深信,其人假以时日,必能得道成仙,至少修得阳神,不过尔尔。如阳神之辈,入我元丰山,便可堪当长老之位,故而老夫先招于他,无奈门中诸位,目光短浅,险些将之逐出。” 他叹息一声,道:“今次之事,着实让老夫失望,日后再遇良才,也便罢了。” 传闻这段言语传开之后,元丰山的当代掌教,当日便上了这信天翁的洞府,一番言谈,好言相劝,最终赐下了一件法宝,才让信天翁心满意足,答应日后多去游历,物色良才美玉。 —— 落越郡。 雷神庙中。 庙祝松老,正在替人解签释疑。 未过多久,只见青平匆匆进来,神色异样,也颇复杂。 松老抬了抬手,示意他平静下来,待得解了这签,方是问道:“得了什么消息,让你如此失态?” 青平深吸口气,道:“是弟子心境不稳了。” 松老微微一笑,道:“年轻一辈中,你的修为谈不上太高,但心境还算是稳重的,前次仙酒引动风波,整个大周都颇是惶惶,你也淡然如故,随意点评。这次怎么如此失态,莫非还是什么改天换地的大事不成?” 青平顿时摇头,道:“却也不是什么世间动荡的大事,只是有些匪夷所思,让弟子觉得以往对于修道人的认知,有些偏差而已。” 松老眉宇一挑,道:“哦?莫非又是关乎苏庭?也只有他,才能让你几次心境起伏了。” 青平点头道:“这是近来大周所传的消息,已然经过司天监的证实,并无差错。” 松老接过了他手中的信件,一边打开,一边笑道:“这个苏庭,总是让人感到意外,当时离开落越郡,我便觉得他是潜龙出渊,但也未有想到,他如此惊世骇俗。想他修行至今,不过数年之久,在前次他在京城成就上人,并且获得盛会魁首,已是让我们惊讶到了极点,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动容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住,神色异常,看着那手中的薄纸,良久方是抬起头来,道:“这消息经过司天监的证实?” 青平怔怔点头。 松老眉头紧皱,道:“他临出落越郡,不过二重天的本事,按道理说,如今能够凝法,便已经是奇才,能成上人,足以令人惊叹……但是这上面,此人有六重天的道行,就算他苏庭再惊才绝艳,也不该在京城之后,短短时日,有此进境。” 青平低声道:“不仅如此,而且还以六重天之境,杀死了八重天的真人,他不是真人,却比真人更为厉害……现今这位苏神君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如雷贯耳。” 松老顿了一下,道:“你稍微查一下,这个苏神君,是不是同名同姓,另一位修行的高人?” 青平怔了下,道:“这倒未有查过,或许真是同名同姓的一位高人。” 松老默默点头,道:“若真是同名同姓,虽说巧合,但也在情理之中。” —— 守正道门之中。 对于外界的动静,苏庭一无所知。 但他的处境,似乎有些不妙。 炼化仙莲,至今没有进展。 但是道行依然在突飞猛进,毫无阻碍,一日千里,只怕再过不久,便稳稳到了六重天的巅峰,可以尝试去探究阳神的境界。 按道理说,苏庭初到守正道门,如同从凡间升至仙界,加上观看仙莲,有所进步,乃是理所应当。但隔了这么些时日,该进益的也都有所进益了,进步的速度应当会减缓下来。 但现在却仍然是一日千里。 苏庭心中推测,一来是因为仙酒余力不消,效力徐徐发出。二是地仙指点,让自己有茅塞顿开之意,又有了精进的苗头。 这本是好事。 但守正掌教的目光,则越来越危险。 前些天地仙指点,他倒还不敢多说什么。 但地仙再次修炼一门仙术,留苏庭在此炼化仙莲,可他偏偏道行突飞猛进,仙莲全无进展。 看守正掌教的不善目光,若是再这般下去,最多十天半月,这老道就磨尽了耐心,真要把他吊起来打,也不见得是不可能的。 “我听说啊,好像是元丰山的人来了。” 小精灵外出探过一遍,回来告知苏庭,道:“毕竟你是个长老,虽然是个有名无实的,但毕竟也是名义上的长老,几个月在守正道门无声无息,元丰山便不大放心。” 苏庭闻言,颇是满意,道:“看来元丰山也还是把苏某人放在心上的嘛。” 小精灵点头道:“不过我听说,元丰山想要把你带出去,但守正掌教并未答应,可两宗之间,不能撕破颜面,所以正在拖延。但拖延下来,也不容易,我看那老道士耐心都拖没了,早上我听那两个道童议论,说你炼化仙莲要是再没有进展,就把你吊起来,再给你安个罪名,说是喜好龙阳,对守正道门的道童意图不轨,把你再关个几十上百年,元丰山也就没话说了……” “这么恶毒?” 苏庭脸也黑了,眼角抽搐了下,道:“我……” 他怔了下,看了看仙莲,低声道:“我好想看到炼化的轨迹了?” 三六八章 气运之变,苏庭之益 守正道门中央。 莲池边上。 苏庭盘膝坐定,看着眼前的仙莲,眸光闪烁,但躯体宛如雕塑,纹丝不动。 他双手伸出在前,掌心护在仙莲左右,法力渗入其中。 多日以来,这是炼化仙莲,第一次有所进展。 小精灵心道:“这就怂了?他之前可是胆大包天,在人家宗门里头,安心修行,赚足了便宜,还不给人家办事,原来缺的就是一个威胁?” —— 以东方向。 大殿之上。 守正掌教背负双手,目光如炬,似是看清了苏庭的所在。 而在他身后,两位道童,侍立在侧。 良久,才见神色冷淡的掌教真人,露出了些许笑意,道:“你们两个,倒也聪颖,这厮确实就缺教训……既然他心性如此,那么下次,他若再有懈怠,便不用言语惊他了,直接把他吊起来便是。” 两位道童听得掌教赞赏,十分满意,对视一眼,均有笑容。 —— 倘如苏庭知道其中内情,必定会高呼冤枉二字,近些时日来,他着实不是有意消极怠工,真正尽力去炼化仙莲,只是无奈,没有进展。 这次忽然有了进展,却不是因为被言语威胁,不是碍于自家名声而妥协,只是他无意之间,察觉了仙莲痕迹的玄妙之处。 “这仙莲乃是天成之物,象征道门气运,远非我手中仙宝可比。” 苏庭心中念头转动,“仙莲花瓣,每一片的痕迹,都玄妙非常,组合起来,玄奥无穷,倘如可以体悟出来,便是一桩仙家秘术。” “只不过,我要的不是悟出其中秘术,而是炼化仙莲……因此近些时日,未有进展。” “但现在看来,这诸般痕迹,确实有些变化。” “看来我此前的炼化,倒也并不是全无用处,只是效用过于细微,难以察觉。” “倒是那位地仙,从来不觉得我是消极怠工,一来是把我苏某人淳朴善良的心性,以及近些时日专心炼化的过程,都看在眼里,其二,或许就是察觉了这一株紫莲,确有变化,并非全然不变。” “万事开头难,此时终于炼化有成,那么接下来,便简单得多了。” —— 正仙道。 这座宗门,传自于当年的无上祖师。 正仙道的地位,也是与守正道门并列,被尊为道门的两大祖庭之一。 只是相较之于守正道门而言,正仙道承“清静无为”之念,无论门中的功法,还是历代以来的行事作风,都贯彻此念,故而在人间的影响,却不如扶持了司天监的守正道门。 但毕竟是道祖的传承,世间最为强大的宗门,并且还是丹道的圣地,也仍是底蕴无穷,无人胆敢轻视。 “这个苏庭,倒也有趣。” “听说他表面上是散学修士,实则早已入了元丰山。” “倒也不是如此,只是他在元丰山挂了名,也未曾学过元丰山的道法,本质上仍是散学修士,否则司天监也不会任他参与盛会……这司天监背后的守正道么,从来便以秩序为重,可不会因为元丰山,便徇私枉法。” “散学修士,凝就天意,修行短短年月,已至六重天,上人境的顶峰,并能诛杀八重天的真人,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确实古怪,听闻他受了守正道门的召见,许久未曾出现了。” “连守正道门,都将此人看得这般重么?” 门中的长老,乃至于弟子,都颇有议论,但也多是当作趣谈而已。 凝法的修为,入了元丰山,成了长老,加上修行的进境非凡,又有诛杀真人的事迹,确实足以让人津津乐道。 但却不足以让道祖传承的宗门为此感到震骇,只是觉得颇具奇异特色而已。 而在大殿之上,诸位长老谈及的并非苏庭,而是气运之变。 “掌教真人怎么看?” 一位长老这般问来,众人目光都往上边看去。 这位当代的掌教,算是半仙之辈,貌若中年,气态沉凝,只不过他的修行之法,跟传统道门之学不同。 一般修炼,乃是采气练功,孕真气,化法力,修阴神,炼阳神,最终得道成仙。 但自从本门道玄仙翁入世之后,八百年来,世间的道学修行,又添一种。 这一类修行,仍然以道家五行八卦为根基知识,采集天下奇珍异宝,炼化一炉,成就仙丹,服之可增道行,改变肉身,洗炼魂魄,亦能得仙家道果,有长生不朽之寿。 而这位掌教,便是以丹道修行,今已半成,故为半仙。 “守正道门之中,紫光氤氲,气运鼎盛。” 正仙道掌教沉吟道:“又是在司天监盛会之后,显出异象……看来他们还在这司天监盛会之中,找到了炼化气运紫莲的方法。” 适才这位长老低声道:“元丰山长老苏庭,化名大牛道人,参与京城盛会,并得魁首,如今又被邀入守正道门,其中或有联系……但也或许,是守正道门,故作迷雾。” 正仙道掌教吐出口气,道:“无论如何,正仙道也是道门的祖庭,如今道门气运鼎盛,于本门也有益处。” 这长老微微蹙眉,道:“只是,我门中虽说与世无争,但紫莲终究事关重大,这八百年来,栽种于守正道门之中,最为有利的,终究是守正道门。” 另一位长老点头道:“当年道祖尚未成道,便有守正道门屡屡阻挠,但道祖身化大道之后,却未曾清算……只怕与此有关。” “慎言!” 掌教喝道:“道祖之尊,岂可妄论?” 那长老面色微变,顿时住口不言。 三界六道,仙神皆知,道祖即是大道,身化天地,深不可测,不可妄论,不可揣度,不可得知。 “守正道门乃是太上祖师的传承,且秉承着维护世间秩序的职责,紫莲留于守正道门,也是理所应当。” 正仙道掌教沉吟道:“只不过,长此以往,本门地位终究不妥,此事还须上禀道玄祖师……” —— 气运之变。 以苏庭的道行,却未有发觉。 只不过,脑海之中,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却颇有动静。 “葫芦有所反应,炼化的进程,倒是加快了不少。” 苏庭颇是欢喜,只觉得自身的法力,逐步渗透到紫莲之中。 紫莲象征气运,关乎道门兴衰。 苏庭炼化紫莲,隐约之间,似也沾染了许多气运在身,但从葫芦的动静来看,有利而无害。 不仅如此,苏庭看着紫莲的诸般痕迹,隐约似是烙印在了心头。 “这诸般痕迹,如能领悟,必是一桩仙家道术。” 苏庭心中暗道:“就算领悟不来,依样画葫芦,抄写下来,只当符文看待,那也是上等的灵符,威能之盛,只怕在雷符之上。” 三六九章 道元仙尊 炼化紫莲之事,总算步入正轨。 而脑海之中,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也有所反应。 隐约之间,苏庭能够察觉,自身在此次炼化过程中,冥冥之中,似也得益甚多,只是碍于道行稍低,阴神感悟不出,仅仅是预感而已。 但即便没有预感,苏庭大约也能推测一二,毕竟这紫莲乃是道门气运象征,冥冥之中,必有获益,只是获益多少,且属于哪一方面,便有些难以细究了。 “这紫莲天成,痕迹皆是真理,于我有大用,且先全部记下,就算一时不能悟透,日后道行渐深,必定可以获益更多。” 苏庭心中盘算颇多,也颇是高兴。 这段时日,尽管所获的机缘,都并未让他一飞冲天,却给他打下了极为深沉的根底,如同赐给了他一座又一座的宝藏。 例如黎山所见的道祖传法,例如酒后幻景之中呈现的道祖与天帝,例如这仙莲蕴藏的奥妙等等…… 这并非是他当前道行所能尽数悟透的。 只是,随着日后道行渐高,他能逐一发掘,渐渐化为己用。 虽说不是一夜暴富,但却如同多了许多宝藏,他道行越高,也就能取得越多。 “炼化紫莲之后,我还得拖磨几天,等我把这六重天的境界,真正修至巅峰再说……这守正道门之内,真是人间罕见的仙山福地,若能容我在此踏破阳神境界,倒也是件好事。” 苏庭这般念着,只是他也知晓,那地仙就在草庐之中,所以也就老实炼化仙莲,在这过程中,倒也是尽力施为,并未放缓进度。 随着苏庭炼化渐渐到了尾声,外界也颇有动静。 气运之说,冥冥无迹,但偏偏能让道行高深之辈,隐约察觉道行气运之鼎盛。 到了如今,凡是道行已至阳神境界的修道人,或是相等境界的其余修行人,大约都能察觉天地之间的变化。 天上地下,仙神之辈,也察觉了这其中的变化。 至于各大宗派,便是寻常三流宗派,也都隐约知晓一二。 气运渐长,乃是好事,只是紫莲栽种于守正道门,最为得益的终究还是守正道门。 —— 草庐之中。 地仙正是盘坐,运用一桩仙术。 至于外界之事,他也都留了一缕心神,毕竟涉及仙莲,即便是他这位地仙,也不敢真正尽数封闭感知,由苏庭这外人在莲池所在任意施为。 正是因此,对于苏庭炼化仙莲是否尽力,他尽皆知晓,而对于这紫莲炼化的进度,以及如今气运的变化,他也看得清楚。 “这少年果然身怀隐秘。” 地仙微微沉吟,心中暗道:“他道行近来突飞猛进,加上日夜观看仙莲,其炼化的手法,确实与之前有细微的差别。但这差别极为细微,不至于有天差地别的差距,可偏偏却足以炼化仙莲。这并不是炼化手法的变化,而是他身上潜藏的隐秘,有了动静……” 地仙神色沉凝,眼神闪烁,心中思忖。 这少年凝就阴神,炼成法力,不靠坚定不移的信念,却依然轻易成就上人,他身上藏着什么样的隐秘? 而这桩隐秘,与雷部的总兵使者,有何关联? 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师承于当今道祖,那么苏庭的背后,是否当真牵涉到了这位祖师? 地仙渐渐停下手中仙术的演练,目光冷淡,元神运转。 然而就在这时,他手中仙宝,蓦然震颤。 地仙见状,神色有异,顿时将仙宝一扫。 仙宝蓦地一震,内中传来声音。 “道门气运渐长,可是紫莲新生,并得炼化了?” 这道声音,威严厚重,沉重凝实。 地仙起身施礼,道:“正如仙尊所言。” 当代守正道门之中,唯一被称为仙尊的,便是当年太上祖师亲传,现今居于天宫之中的真仙人物,号为道元,乃是如今守正道门中辈分最高的祖师,受三界敬称,为道元仙尊。 “紫莲再增一朵,气运再增一分,当今时代,道门当兴。” 仙尊语气之中,略感满意,又道:“另外,近来司天监行事不利,使人间动荡,因是何故?” 以道元仙尊的本事,尽管身在天界,但人间之事,也仍是少有能瞒过他的耳目。 但今次之事,涉及仙酒,背后牵扯道祖与天帝,则又不同,真仙也难从其中察觉真相。 加上道元仙尊,长年闭关修行,体悟天地大道,鲜少出关,这才有此一问。 地仙未有迟疑,当下应道:“昔年封神之时,道祖行走人间,与天帝相逢,饮酒于山林之中,余下半坛,封存树内,却在不久之前现世,故而引动人间风波。” 道元仙尊似乎停顿了一下,方是问道:“仙酒落于何人之手?” 地仙应道:“落于一个少年手中,名为苏庭,是散学修士出身,凝就道意,受元丰山破例收为长老。” 道元仙尊似是讶异,道:“凝就道意?” 地仙正色道:“除此之外,这少年道行突飞猛进,尤胜于弟子当年之时,且斗法本领甚高,不久前咒杀一位八重天真人,并与明源道观扯上关联,相助于其门中半仙,镇压了蛟龙。并且,他正是当代符合炼化紫莲的命定之人,如今紫莲炼化,正是这少年的本事,如今他就在莲池边上。” 道元仙尊沉吟道:“这少年如此得天独厚?” 地仙点头道:“不仅如此,他身具雷部真传,所学的正是先天雷神之法,应是由雷部总兵使者所传。而雷部总兵使者,传于当今道祖,故而弟子有所猜测……” “慎言!” 道元仙尊缓缓说道:“道祖不可妄议。” 地仙顿了一下,方是点头道:“弟子明白。” 道元仙尊说道:“本门之中,属你当年与清原祖师,交集最深,难免执着于过往的表象,但你须得知晓,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凡人不知真仙之威,仙神亦不能尽知天地真相。” “无论你过往是多么了解清原祖师,但那是成道之前的人仙,可如今祖师成道,非人亦非仙,而是大道,等同于天地。” “如今对于我等而言,不可测,不可知,便也不可妄论。” 仙尊叮嘱道:“正一,你既弃了先天道体,也弃了清净无为之境,想要走出新的道路,那么便要彻底摒弃过往的一切,才可拥有全新的心态,才能朝见当今的天道,才有新的道路。” 地仙默然片刻,方是说道:“弟子受教了。” —— 而在此时。 苏庭眼神越发明亮。 他双手护在仙莲左右,法力渗透其中。 脑海之中,葫芦反应剧烈,却不是示警,而是一种难言的震动。 “仙莲终于炼化到了最后一步。” 苏庭只觉这仙莲,仿佛与自身有了一种相连的意味,难以割舍,感觉极为奇妙。 三七零章 南翔仙法技术培训中心 仙莲终于炼化。 气运尽数归拢。 苏庭亦是感觉十分奇特,恍惚之间,似是看见了天地的另一面……这不是他所见的角度,而是从仙莲的方向,观看这诸天的变化。 “这就是炼化仙莲之后,另一大好处?” 他才这般想着,忽然心中一凛,转头看去。 身后站立一人,背负双手,神色淡然,正是守正道门的地仙。 苏庭施礼道:“前辈,不辱使命,终于炼化功成。” 地仙略微点头,道:“很好,想来你也获益不少?” 苏庭顿时讪讪一笑,他本思忖着,好歹也炼化了仙莲,再厚着脸皮,讨些好处,想来也是不难。毕竟这位还是地仙之辈,此时心情不差,自己开口之后,指不定就赐下些宝贝,但如今被人家说穿了,倒也不好开口。 “仙莲天成,你记得其中的痕迹,日后逐一领悟,从当中悟出来的,便足以受用终身。” 地仙缓缓说道:“除此之外,你炼化仙莲,也应当察觉到这当中的玄妙之处了?” 苏庭点头道:“身如仙莲,从这仙物的角度,看见了天地的另一个层面。” 地仙略微颔首,又道:“炼化仙莲,增长道门气运,算是你的功德,这也算是你的获益……除此之外,你与这仙莲息息相关,日后的得益,更是不少。只不过,仙莲不能离开莲池,终究要留于我守正道门之中。” 苏庭点了点头,应道:“晚辈明白。” 此次获益之大,也在苏庭意料之外,更何况这仙莲离了莲池,也不知如何栽种,不如留在守正道门,自有地仙养护,于苏庭有利无害。 再退一万步说,苏庭受邀而来,只为守正道门来炼化仙莲,若是再想从守正道门之中把仙莲带走,指不定就受了天打雷劈。 “既然仙莲已然炼化,那么你便去见掌教。” 地仙挥手道:“元丰山来人,等你多日,也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这里的事情,我该亲自动手了。” 苏庭闻言,施礼道:“多谢前辈近来指点。” 地仙点头道:“你这少年,虽然性情跳脱,念头俗气,但也算是个善类,只是,据说你向来喜欢偷袭,背后拍砖,暗中下手……我辈中人,应当正大光明,今后在外,此类手法,须得少用。” 听到这话,苏庭心中暗骂国师,不必多想,必是国师那个大嘴巴说苏某人的坏话。 苏庭深吸口气,旋即躬身一礼,道:“前辈放心,弟子自从醒悟以来,便不再干这事了。” 地仙稍感满意,道:“如此便好……嗯?” 他微微皱眉,忽然问道:“你何时醒悟的?” 苏庭低声道:“就在刚才。” —— 守正道门,大殿之上。 苏庭来寻守正掌教,未想掌教又去往了草庐所在,只留下两个道童。 “此前本门已经有所解释,故而元丰山来人,已经离去。” 那道童施礼道:“苏神君若要前往元丰山,如今便只能自行前往了。” 苏庭摆了摆手,道:“算了,暂时我还不想去元丰山,没人来带我也好,日后等我成就真人,当了货真价实的长老,再去元丰山走一趟。” 他说完之后,正想找个借口,在守正道门之中,寻个洞府,先修炼一番,直至阳神境界。 然而还未开口,却见其中一个道童,似乎接到了什么消息,面色微变。 苏庭见状,顿时一笑,和善道:“莫非贵门有什么事情?苏某人向来神通广大,倒可以相助一二……你们倒也知晓,此次我来守正道门的,便是替你们炼化仙莲。” 那道童神色古怪,看着苏庭,道:“多谢苏神君好意,只是先前掌教真人传来消息,本门地仙祖师,传令下来,须得封山数日。” “封山?” 苏庭摸着下巴,斜着眼睛看着这道童。 小精灵探出头来,轻声道:“听说封山就是不接待外人,我怎么觉得那守正掌教被你最近消极怠工给气着了,着实不愿意再见你在这里晃荡,所以,想要把你打发下山去?” 苏庭顿时把小精灵塞了回去,才咕哝道:“你们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套路,倒是玩得炉火纯青。” 先前那道童歉然说道:“历年来,本门但凡气运变化,必是封山,并非针对神君,还望神君恕罪。” 说完之后,他取出一本簿册,递了过来,正是门规,其中一条,关乎封山之事。 苏庭脸颊抽搐了下,心中暗道:“艹!连门规都提前准备好给我看,还说不是故意的?但我这回在守正道门,分明是安分守己,没闹出啥动静呀,怎么这老道士就怕我赖在他家?” 才这般想着,又听那道童说来,提醒道:“苏神君,掌教真人特意交代,请将那尊神胎以及蛊蛇,一并带走……之前的些许事情,念在神君此次有功,便不予追究了。” 苏庭闻言,顿时恼怒,看向小精灵,怒道:“是你闯的祸,还赖在我头上?” 小精灵讪讪道:“也没闯祸,就是一时好奇,所以四处飞了飞,哪里知道守正道门那么多的禁地。” —— 守正道门之外。 苏庭回望一眼,摸着下巴,道:“世间最为鼎盛的宗门,果然恢弘浩大,并且门下众弟子,人人喊我神君,感觉真是不错,总有一日,我也要创立一方宗门,被人称为老祖。” 小精灵说道:“听说有阳神的境界,就有资格成为一方宗门的创派祖师了,只是这往往就是末流小派……但你现在就比阳神真人还厉害,要是以后再成就阳神,多半还能是末流小派里的顶尖门派。” 苏庭呸了一声,道:“我日后的宗派,必定是仙家道派,什么狗屁末流小派,你不要再污我名声。” 小精灵问道:“那么你的道派,名字想好了没有?” 苏庭微微皱眉,仔细思索,过了许久,才正色道:“有了。” 小精灵来了兴趣,问道:“什么?” 苏庭肃然道:“南翔仙法技术培训中心。” 三七一章 苍河,升隆,正本 近来苏神君之名,可谓是传遍各方。 大周境内的修行人,多有听闻,也议论颇多。 毕竟这位苏神君,无论是从名字,还是事迹,都颇感传奇,令人津津乐道。 苏庭出了守正道门,偶然听闻,当下满心爽快。 “啧啧啧,这才在守正道门过了几日,便名声大噪了?”小精灵斜了他一眼,颇是无奈。 “这是自然,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我去……”苏庭语气陡然一转,咬牙切齿,骂道:“他们先前说的什么?什么叫做原名是大牛道人?” “对啊,号称苏神君,原名大牛道人嘛。”小精灵点头道:“先前我可听得清楚,你没听清?” “国师这卑鄙无耻的家伙,简直欺人太甚!” 苏庭恼怒道:“找个道观,我得去问问,这次是司天监哪个主笔,胆敢坏我名声?而且还削减功绩……” 小精灵纳闷道:“削减什么功绩了?你整死了天岭老人,司天监帮你传开了的呀。” 苏庭怒道:“天岭老人算什么?区区一个真人,何足挂齿?你不要忘了,苏某人真正的壮举,可是正面压制妖仙,把那蛟龙沉在井底之下,司天监居然把这事迹给清掉了?你可知道,在我以前的老家,想要有点儿名声,得花上多少银两……” 小精灵问道:“你是觉得你的银两被人克扣了?” 苏庭怒道:“废话!司天监这回要是不赔银两,我铁定把那主笔的吊起来打一顿!” —— 苍河。 此处算是大周境内,较为繁华的城镇,近乎算是仅次于京城的一列。 而在苍河镇内,还有一处地方,原是一座客栈,后来毁于战火,待大周一统天下,开朝女帝便在客栈旧址之上,重建一座行宫,名为升隆行宫。 这座行宫,也曾在当年毁于战火,但大周皇室,平定叛乱,重得天下之后,重建此地,历经多次修缮。 但后来的皇帝,少有来此行宫,而这里也渐渐古旧,反倒被司天监所用,成了司天监在京城之外的另一处地界。 “人呢?” 苏庭来到这里,一眼望去,倒也见得宫殿林立,又有岁月沧桑,颇有前世旅游时,观看各方名胜的感觉。 只是如今自身已成修行人,眼界再也不同,又身在这个时代,也不全然是与当年一样的感触了。 这才出声,便听得有道童前来,神色冷淡,只是才见了苏庭面貌,便面色稍变,躬身道:“苏神君。” 这一声苏神君,叫得也算诚意,苏庭十分受用,原本半真半假的怒意,也都消了,当即露出笑意,道:“好说好说,正是苏某。” 小精灵提醒道:“你是来问罪的,可不能被笑脸骗了,他面上叫你苏神君,指不定心底叫你大牛呢……司天监的那个主笔,可是给你证实了,原名大牛道人。” 苏庭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揉了揉脸,道:“你们这边的主事人呢?我得问问,你们……” 他话说一半,目光忽然一凝,看向上边台阶。 石阶之上,两人徐徐走来。 两者均是道人,但一人年老,而一人年轻。 按照道理来说,自然是老道士辈分高,本事高,地位高。 然而,那年轻道人,却走在前头,神色淡然,脚步缓和。 老道士则稍微在后半步,面色恭敬,似是正在随行。 “道长。” 这童子稍微侧身,忙是施了一礼。 年轻道士神色淡然,未有回应。 倒是那老道士,略微点头,才又跟在那年轻道士身后,低声说着什么。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从服饰上来看,这老道士就是此处的主事人,并且是司天监位高权重之辈,应有阳神的境界,堂堂的真人。 但司天监在此处的主事人,一位阳神真人,却对这个年轻道人,如此恭敬。 “我辈中人,难以用面貌断定年岁高低,但这年轻的道人,究竟是何来历?”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这时,那年轻道人忽然停了下来,静静看着苏庭,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 苏庭微微皱眉,道:“道友与我相识?” 年轻道人笑道:“苏神君之名,近来可谓是如雷贯耳。” 苏庭拱手道:“好说好说,敢问道友法号?” 年轻道人微笑道:“正本。” 说完之后,他看着苏庭,目光之中,满是兴趣,似乎也在打量,却也没有半点失礼的自觉。 苏庭只觉得对方目光充满审视的味道,让人心中不喜,正要说话。 然而年轻道人却收回了目光,笑道:“很好,名不虚传。” 说着,他挥了挥手,道:“你我终归会在相见的。” 苏庭还未体会出这一句的深意,那年轻道士已然远去,颇有来去如风的味道。 “怪人。”苏庭撇了撇嘴。 “是挺怪的。”小精灵轻声道:“他眼神确实好奇怪,倒像是书上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的一旦见了心仪的姑娘,就都目不转睛,有时候男的见了心仪的男子,也会目不转睛。” 苏庭狠狠一拍,怒道:“我让你看道门典籍,你又去翻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 落越郡。 雷神庙。 青平忽然发觉,今日气氛极为诡异,而松老的行为举止,也跟往常,有了许多不同。 松老晨时起身,先是修行晨练,旋即沐浴焚香,再是清扫院落,最终清洗了一套茶具,煮水泡茶,似乎在静候什么。 “松老……” 青平低声道:“可有什么事情?” 松老微笑道:“今后雷神庙,便要交于你了,切记,这座古庙,传承八百年,而庙中的神像,才是神庙的根本。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须得以性命,守护神像。” 青平忙是应道:“弟子自当以性命守护神像,只是……” 他心中有了答案,却仍是迟疑着问道:“您是要离开了?” 松老点头道:“时日已至,有人接引,自当离开。” 青平蓦地一颤,心中忽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又有一种悲伤的味道。 松老年岁已高,而道行又难以再进一步,加上早年受伤,不久前又与北方蛊道中人交手,莫非是大限已至? 所谓有人接引,莫不是地府勾魂使? “松老……” “你怎么了?” “您不必安慰弟子,这人世疾苦,弟子终究理解。”青平强抑心中悲伤。 “什么意思?”松老错愕道:“你怎么好似成佛了?而且老夫瞧你这副模样,怎么倒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难道不是?”青平怔了下。 “你以为是什么?”松老说道:“今日将有位故人前来,引我去往一处秘境,承载一桩机缘,但你这是什么神情?” “我……”青平面色变了变,道:“大约是此前,跟苏庭接触有些久了。” 三七二章 云晋老道,赔偿清单 “苏神君。” 老道士此时听得弟子所言,再看苏庭面貌,当下便反应过来,立即施礼。 而先前那道童,更是猛地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尽管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近来名声显赫的苏神君。 但主事的老道长,本是阳神真人,又是司天监的上层人物,而苏庭还是上人,且年岁不高,本该是晚辈才是。 如何老道长竟是先于苏神君施礼,且是执同辈之礼? 道童面露惊愕之色。 然而老道士则是稍有歉意,道:“老道云晋,正是此处的主事人,先前一时老眼昏花,请勿怪罪。” 自从苏庭诛杀天岭老人这八重天巅峰的真人之后,便再也无人胆敢轻视于他。 饶是司天监的真人,面对如今尚是上人境的后辈苏庭,也仍是以同辈之礼相待。 而且,苏庭道行一日千里,从京城之后不久,便接连踏破数个境界,令人瞠目结舌,也着实是前程无量,假以时日,后来居上,也是可以预见的。 故此,这老道士的姿态,倒也放低了些。 “放心,我不怪罪。” 苏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先前这云晋老道,哪里是老眼昏花,分明是那个自称正本的年轻道人,过于不凡,故而让他一心都只想着招待对方而已。 对此,苏庭倒也没有想要追究什么,毕竟那个年轻道人,确实是道行高深,难以揣度,不是寻常真人可比,只怕犹在国师之上,至少也是半仙的级数。 想到这里,苏庭忽地沉吟道:“只是,你且告诉我,先前这位道友,又是何人?” 闻言,云晋老道顿了一下,才道:“这位是正本道长,乃是前任国师的好友,来历高深莫测。” 苏庭眉宇一挑,道:“就只是如此?” 云晋点头道:“老道所知,仅是如此。” 苏庭也不追问,摊了摊手,道:“跟前任国师相识,看来这厮年岁也不小了,还扮作个年轻人。” 小精灵点头道:“真是忒不要脸,就跟上次那道观里师徒俩说的一样,但凡老家伙扮成个年轻人,喜好脸面,显然就喜欢勾搭年轻的,只不过人家一般是男的勾搭女的,但从他看你的眼神来推测,可能也是为了勾搭年轻男子。” 苏庭脸颊抽搐了一下,心中颇是纳闷,这小精灵是从哪里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 内中。 “传闻苏神君,得守正道门相邀,上山一趟,何时下山来了?” “不久,刚下了山。” 苏庭摆了摆手,正要说起那事,却听门外另有道士前来,似乎欲言又止。 云晋顿了一下,看了苏庭一眼。 苏庭神色平静,分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云晋咳了一声,却也没有起身离开,只是说道:“事情办妥了?” 那道士点头应道:“落越郡雷神庙的庙祝,已经改换完成,老一辈的庙祝,已然消去姓名。” 云晋点头道:“很好,你退下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徒弟退下,转过头来,却见苏神君脸色异常,阵青阵白。 苏庭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听见了落越郡雷神庙的名字,适才听闻的庙祝轮换,只怕就是松老与青平。 云晋见他神色阴晴不定,不禁问道:“神君……” 苏庭定了些心神,方是问道:“不知道长此番更换落越郡的庙祝,是有何故?” 云晋应道:“神君也知,我司天监在各地均有道观,其实也不单是道观,诸如神庙,也有不少庙祝,是我司天监中人。但是这些外围修道人,终究不是长生的仙人,他们道行多是不高,寿元也就有限,自有年老之时,便该一任接继一任。” 苏庭深吸口气,道:“一任接继一任,那么上一代老庙祝消了姓名,便是指他寿终正寝了?” 云晋老道略微摇头,说道:“按道理说,多是如此,但这次不同。” 苏庭不知怎地,心中忽然松一口气,忙是说道:“如何不同?” 云晋说道:“先前的正本道长,与雷神庙这位庙祝有旧,他路经此处,便是让老夫替他消了雷神庙的庙祝之名,换新一任庙祝……据他所说,这位老庙祝,当随他去,另有缘法。” 苏庭怔了下,眉头微微皱起。 适才那个似乎深不可测的年轻道人,与松老有旧,且似乎要带松老离开? 为此,松老将庙祝之位,赐予了青平? “神君为何对于这事,如此上心?” 云晋也颇疑惑,当下问道。 苏庭说道:“看来司天监倒也帮我瞒下了不少事,至少没有把我的来历根底,传得人尽皆知。倒也不瞒道长,苏某正是出身落越郡,而雷神庙与我,大有渊源,适才以为老庙祝寿终,心中一时难以置信,失态了些。” 云晋闻言,才有恍然,又问道:“那神君从守正道门下来,便来我此处,可有要事?” 苏庭这才记起正事,怒道:“事情可大发了!我且问你,关于我苏某此次名传天下,主笔的是谁?” 云晋见他如此态势,也颇愕然,但也没有隐瞒,道:“前次因仙酒之事,杨主簿为贼人所害,如今新任主簿乃是千机道门出身的云盛师弟,执掌对于大周修行人的记载……而年轻一辈,如今您登临魁首,也是他亲自主笔,莫非有什么差错?” “差错可大了!” 苏庭顿时大怒,道:“我原名苏庭,他给我改作大牛道人,此为罪一!另外,我镇压蛟龙,且是正面压制,力胜妖仙,他隐瞒下来,此罪二也!” 小精灵听得“镇压蛟龙,正面压制,力胜妖仙”等言语,不禁感到十分羞耻,正想反驳,但却发觉苏庭说得貌似不错,还真是凭借镇龙柱以力压迫,从镇龙柱上头,正面压制下来……她一时词穷,不禁郁闷,只好把先前跟苏庭一起商量书写的纸张,递了出来。 苏庭拿过纸张,递给那云晋老道,当下说道:“他一来污我名声,二来让我错失继续名声大噪的热度,罪过极大。而这上边,是我根据近来损失列下的清单,包括我身心俱疲,倍受流言困扰的赔偿,你送去京城,给国师过目。” 云晋老道怔怔接过,良久不知如何接话,满面茫然。 —— 云空之上。 留下清单之后,苏庭便离开了升隆行宫。 小精灵则在计算先前清单上的内容,过了片刻,有些垂头丧气。 苏庭见状,哑然失笑,道:“你这又怎么了?” 小精灵拍了拍小脸蛋儿,稍显苦恼,说道:“我在明源道观典籍库里,看了好多书,记下了好些奇珍异宝,但还是有些漏了,没写上……” 苏庭嘿然笑道:“你要是全写上,司天监的藏宝库估计也得搬空了,而且,就算按照现在清单上的来,司天监也得是个大出血。” 小精灵这才略感满意,又问道:“你猜司天监多久才能把赔偿给咱们?”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你还当真了?” 小精灵如遭雷击,颤声道:“难道不是真的?不是说咱们发财了么?” 苏庭撇了撇嘴,道:“本来就没指望司天监能给,只是先前国师套路了我,把我诳去守正道门。嘿嘿,虽然我还得益不少,但他这老狐狸既然设套忽悠我,那么我也得让他郁闷一回,礼尚往来嘛……” 小精灵只听了前半句,便没再听后面的话,她失魂落魄,小脸儿苍白,口中喃喃自语道:“不是说发财了么?我的宝贝呢?” 三七三章 小精灵:我掐死你! 悦城。 夜间。 客栈所在。 灯火昏黄,炉炭温暖。 “近些时日,风餐露宿,这回住店,倒觉舒适。” 苏庭伸了伸懒腰,道:“而且这宵夜也不错,我喜欢这烤肉,小白蛇你也喜欢烤肉,还是咱俩口味相近……咳咳,你那水果看起来也不错的。” 小精灵抱着个番茄,仿佛抱着一个大红球,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你不是急匆匆赶回去落越郡的么?怎么这几天就忽然放松了?” 苏庭砸吧砸吧嘴,道:“先前听说落越郡松老时,心头确实疑惑,想要回去探一探,只不过细想之后,那个自称正本的道士,修为颇为高深,至少不逊色于明源道观的半仙,想来我回落越郡时,他早已带走了松老,现在我就是再急,也仍然是赶不及的。再者说,他也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不过想来也是,松老虽是前辈,但道行不高,能活到今日,不应该会与这样的人物结仇,不过我倒也好奇,他们两位是怎样结识的。” 说完之后,苏庭低语道:“现在想想,他对我颇多打量,想必是从松老那儿,听过我的显赫大名。” 小精灵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了还是没听。 至于小白蛇,专心食肉,倒没有多加理会。 苏庭觉得这悦城的客栈,伙食倒也真是不差,又多吃了几口,说道:“悦城的名字,早有耳闻,风景极好,又有名胜古迹,最重要的是,这里是食物,颇有名声……听说京城皇宫里头的御厨,有一小半是悦城出身。” 小精灵不大感兴趣,说道:“我一向吃素。” 苏庭嘿然道:“咱们可以找大厨,做一桌素菜……把土豆做成鸡肉味,把粉丝做成鱼翅味,明儿一早再四处逛逛。” —— 苏庭前些时日,倒是急切赶路,但后来认为松老并无危险,心情也稍微放开了些。 吃过宵夜之后,他又静心修行,待修行之后,精神气爽,只是看着客栈的床铺,倒是觉得自己多日不曾安心入睡了,便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又饮了小口仙酒,以助睡眠。 恍恍惚惚,似乎又得见道祖与天帝的场面,但或许因为饮酒太少,十分模糊。 睡得入夜,正觉舒适。 忽然脖颈上有些沉闷,虽不至于喘不过气来,但却不大舒服。 苏庭蓦地睁开眼睛,隐约之间,还听见传来个稚嫩的女孩儿声音,咬牙切齿,恼怒不已。 “叫你骗我!” “说好的发财呢?” “我的宝贝呢?” “我掐死你!” 听得这个声音,苏庭稍感错愕,目光一斜,看向房中的镜子,发现小精灵便趴在自己的脖颈上,正狠狠“掐着”自己。 这个“掐”的方式,有些古怪。 因为小精灵手掌太小,还不过指甲盖一般,自然掐不住苏庭的脖颈,所以她伸出臂膀,抱住了苏庭的脖颈。 但饶是如此,她身子微小,也仍是显得手短,环绕不来,十分吃力。 “干什么?” 苏庭把她提了起来,恼怒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那去修炼就算了,扰我清梦干什么?” 说完之后,便随手塞进被窝里,法力直接把她封住,便又继续入睡。 然而就在这时,他蓦地一寒,倏忽眸光一凝,暗中取出了斩仙飞刀。 就在刚才封住小精灵的刹那,他忽然察觉到一股窥探的目光。 如今他的道行,已在六重天的巅峰,阴神造诣之高,已算极致……阴极生阳,下一步若能孕养真阳,便有望阳神。 但凭借这样的阴神造诣,他竟然也只察觉了有人窥探,而不知来自于何方? “寻常的阳神真人,也不能如此无声无息,窥探于我。” 苏庭暗道:“这人的道行,放在阳神真人之中,也是非同一般。倒也真是怪了,都说阳神真人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感觉苏某人自从黎山之后,遇上的阳神真人,倒接连不断?” 他微微皱眉,不知对方之意,但细想之下,大约是自己先前动用了法力,封住小精灵,才引得对方窥探。 “悦城之中,也有司天监的分部,明日就去问上一问。” —— 清晨。 露水犹在。 苏庭来到院间,感受晨时露水湿气,观看东方朝霞瑞彩,也颇是心中畅快。 适才醒来,苏庭质问了小精灵,但这小家伙说什么也记不得了,苏庭自然是不信的,这神胎还会梦游,简直匪夷所思。 “行了,苏某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待会儿就去四处游玩,品尝悦城的美食。” 顿了一下,苏庭嘿然道:“只不过有件事情的,得跟此处的道士说一声。也不知这区区一个悦城,如何就来了一位道行高深的阳神真人,且如此肆无忌惮,任意窥视。” 如果悦城来了阳神真人,按道理说,司天监的人便能知晓……但若司天监的人不知此人,那么只怕其中就有些故事了。 对于这些故事,苏庭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哪位高人,如此肆无忌惮,才想跟司天监报知一声。 只是他才刚到客栈大堂,便听得许多声音,议论纷纷。 “听说了么?” “就在昨日夜里,周府的老员外,莫名其妙就暴毙了。” “据说死得十分凄惨,七窍流血,死状狰狞。” “我怎么听说他是上吊的?” “周老员外是个善人,怎么可能上吊?官府都说这是重病所致……” 议论纷纷,倒也没有多少人感到悲伤,只是都当闲聊趣事。 苏庭细听之下,微微皱眉,这只是凡俗之间的事情,他也没有多么上心,正要离开,耳边却又听得个熟悉的名字。 “方庆?” 苏庭眉宇一挑,摸着下巴,低声道:“同名同姓?还是说,这位落越郡的父母官,被调来悦城了?” 他才这般想着,忽地抬头看去,却见门前进来了个道士,目光四下打量,旋即落在苏庭身上,顿时露出喜色。 道士匆匆忙忙上前来,躬身施礼。 “小道见过苏神君。” “司天监的人,这么快就知苏某人落脚悦城,看来这悦城的主事人,倒真有本事。” 苏庭扫了他一眼,见他服饰,当下便知,来的是司天监的人。 三七四章 悦城来了苏神君 道观之中。 道童奉茶上来,茶香扑鼻。 苏庭饮了一口,看向眼前的中年男子,缓缓说道:“你们司天监对于悦城的监察,倒也真是严密,苏某昨日进城,而且还是徒步而来,未有显露什么道法手段,可今日司天监倒是亲自来寻我了。不过,就算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主动来找你……” 这中年男子名为罗天,是司天监在此的主事人,并非正统的道门羽士,但师承于司天监的一位真人,如今道行也至上人境,奉命执掌悦城所在。 他道行在五重天的巅峰,近来也听过苏庭的名声,未敢怠慢,礼数周全。 “不知神君来悦城,是有何事?” “我不过路经悦城,来游玩罢了,并非有事而来,只是昨夜倒在悦城发现一事……咦?” 顿了一下,苏庭摸着下巴,道:“我总算明白你们司天监为何今日就知我苏神君在悦城了,昨天夜里偷窥我的家伙,跟你们有关?” 罗天咳了声,忙是起身,歉然道:“神君勿怪,那位前辈是国师的好友,两日前才来悦城,但昨夜他在悦城发现一件异事,故而探查全城,也就知晓了苏神君来到悦城,随口告知于我。” 苏庭听得这个解释,心中些许恼怒也消了去。 按照罗天所说,对方倒也并非有意直接窥探,只是发现一件异事,故而放开感知探查,但又正逢苏庭运用法力,所以才稍微停顿了一下。 “原来如此,苏某还当悦城潜入了一位高人,连你司天监都不知晓,故而通知你们一声,既然是场误会,也就罢了。” “也不算误会……”罗天顿了一下,道:“确实有位高人,潜入悦城,连司天监都不知晓。” “什么?”苏庭略微皱眉。 “此前司天监根本不知。”罗天说道:“但昨夜发生事情,那位前辈察觉端倪,放出感知,才能发觉,如今这位前辈已经追索过去。但这位前辈临行之前留下话来,悦城还须再有高人坐镇,凭罗某的道行,还是不足,故而罗某已向京城发出请求,但在此之前,还想让苏神君相助,故而今日才派人前去叨扰。” “请我相助?”苏庭忙是摆手,说道:“我是来游玩的,不是来给你们司天监办事的……而且,既然你这五重天巅峰的道行都不够资格来坐镇悦城,想来我这六重天道行,也不堪大任。” 这是小精灵和小白蛇,第一次听见苏庭如此谦逊,甚至不惜贬低自己,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十分惊讶。 “神君自谦了,近些时日,您名声大震,乃是当代年轻一辈,真正的翘楚。” 罗天施礼道:“就连天岭老人这样临近于半仙的老辈人物,也都不是您的对手,这坐镇悦城一事,自然不在话下。” 苏庭喝了口茶,道:“既然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来悦城是游玩的,没事找事干什么?” 罗天低声道:“罗某传讯京城,告知悦城之事,也请求一位阳神真人前来坐镇,但是中官正得知您在此处,便只说以苏神君坐镇。” 苏庭嘿然道:“中官正又怎么样?他这个后辈还敢指使我这长辈?我告诉你,就是国师发话也没戏,除非他求我……这家伙不久前可是坑了我一把。” 罗天微微皱眉,想起了中官正来信的指点,当下便道:“中官正说,只请苏神君坐镇两日即可,待得两日之后,您在明源道观的事迹,新任主簿给您添回去,并加以美化,必定让您名声大噪。” 苏庭闻言,顿时心中有了几分挣扎。 罗天又道:“此外,如若悦城出现变故,神君可以弃了此处,自行离去,司天监也不会怪罪。这两日之间,只是想让外人知晓,悦城仍有一位高人坐镇,不是阳神,胜过阳神,足以让某些人物,不敢轻易妄为。” 苏庭摸着下巴,没有回应。 罗天低声道:“中官正还说了,既然苏神君是来游玩的,这两日之间,苏神君现在道观之中,展露身份,此后可尽情玩乐,在悦城的一切花销,尽都免去费用,全有司天监付账。” 苏庭眼睛一亮,稍微闪烁。 但还没应话,小精灵则已是欢呼出声。 苏庭白了她一眼,又考虑了一下,这差事倒也可以做得,反正这回也要在悦城游玩,不过就是先在这里展露一下气息,让各方修行人察觉而已。 这就相当于让人知晓,苏神君在悦城的司天监中,震慑他人。 如果震慑不住,对方非同寻常,那么他就是跑了,司天监也先答应,不加以追究。 现在还添个花费可以报销,照这么看来,司天监除了国师之外,简直是充满了良心。 “苏神君考虑得如何了?”罗天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苏庭沉吟着道:“司天监好歹也算是为了维护这人世秩序,为了让各方修行人能够安分守己,为了让大周朝廷可以安稳平静,为了让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着实是劳苦功高。而苏某人也是心怀正义,如今要镇守悦城,以非凡的本事,震慑八方宵小,让悦城继续处于平静之中,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 又到夜间。 倏忽一股气息,传遍悦城。 普通人自是不知,然而修行之辈,真气法力,均有感应。 这一股气息,浑厚浩大,且气息霸道,非同寻常。 “悦城何时又来了这样一位高人?” “这股气息,似是阴神之风,但论起霸道沉凝,似乎比老夫见过的阳神真人,也不逊色,倒也真是怪了。” “这股气息起自于那道观之中?” “可要探查一二?” “苏庭?苏神君?” “当代年轻修行人之中的第一人?” “以上人境界,杀阳神真人,创惊世之举的苏神君?” “正是这位苏神君。” —— 城南。 深夜。 阁楼之中,忽有一声幽婉低吟,颇带魅惑之意。 “昨日才引走了个真人,今日又来了个杀过真人的上人?” 这是个女子声音,悠悠自语:“看来悦城待不住了。” 三七五章 赐符,方庆 悦城之中。 苏庭坐在这道观之中,绽放气息,传遍全城,让悦城以及周边所在的修行人,都能察觉,如今悦城司天监中,坐镇着一位高人。 “待得众人探查过后,便能明白,坐镇此处,威势显赫的高人,便是近来名声大噪,举世无双,手段通玄,高深莫测,俊逸非凡,又灭杀真人的苏神君。” 苏庭颇觉满意,开始翻看适才送来的案卷。 因为夜间的动静,引动国师那位好友为之震惊的,最先是因为苏庭在客栈听见的那桩案子。 周府老员外,是一位名声极佳的善人,夜间忽然暴毙,而那时又起了动静。 故而国师的这位老友,便察觉了端倪,追索过去,并且临行之前,细细叮嘱,悦城司天监须得有阳神真人坐镇,方可安心。 如此看来,悦城之中,确实是有些古怪。 但苏庭倒没有想要查案的意思,他上辈子是个研究古文的,又不是查案的,更何况今次司天监只是要让他坐镇道观,而没有让他去做什么事情。 可是当苏庭看见此次主事之人后,当下便觉无言了。 负责查知此事的,竟是方庆方大人! “你认得他?”小精灵见他在方庆这个名字上,停顿了许久,便即问道。 “我出身落越郡,而这位是落越郡的父母官。”苏庭点了点头,说道:“当初他与我也算相识一场,互有帮助,现在他来悦城,大约是升迁了,不曾想到,这桩事情居然要他来查。” 说完之后,他微微皱眉,低声道:“倒也怪了,照道理说,他升了官,一件死人案子,又不是皇亲国戚,怎么会让他亲自负责?” 小精灵见他沉吟许久,当下问道:“你要帮他查清此事么?” 苏庭嘿然一笑,道:“我可没这份心思,不过既然事情蹊跷,也不能不管不顾,就送他一道灵符,赐他护身,也就是了。” —— 方庆正为此事而烦恼。 忽然有道士前来,送上一纸黄符,并自称是受人所托,故人所赠。 “符纸?” 方庆略微一怔,旋即心中便想起了那个少年。 他是凡人之身,虽然是一方的官员,但毕竟还是个凡俗之人,真正与他有所交集的修行人并不多。 松老是一个,苏庭是一个。 而松老在落越郡,只有苏庭这少年,早些时候,游历各方,不知去向。 如今这张符纸,莫非出自于那少年的手笔? 方庆心中暗喜,以他在悦城的官职,要查知那道士的来历,倒也不难。 当夜他便查到了这间道观,并且备下厚礼,立即登门。 —— 房中。 苏庭并未修行,正在等侯。 待得见到门外的人影,嘴角顿有几分笑意。 “苏神君。” 门外的人影,低声开口,道:“您的故友来访。” 果然还是上门来了,苏庭这般想着,笑着道:“让他进来。” “是。” 道士应了声,匆匆离去。 过了不久,便将方庆接来。 苏庭坐在椅上,桌上已经泡好了茶水,这茶叶是此处道观的珍藏,听说价值不菲,故而苏庭近些时日,便十分喜欢喝茶,现在用来招待方庆,倒也并不心疼。 方庆踏入了房中,只觉灯火昏黄,朦胧昏暗,但桌边的少年,笑意吟吟。 “方大人,别来无恙?” 苏庭抬起手,举起茶杯,微笑道:“人在他乡,得遇故人,值得庆贺,但今夜不好饮酒,只是这茶,倒是大周境内一等一的品质,一同坐下品茶也好。” 方庆忙是上前,脸上也有喜色,施礼道:“苏先生,许久不见了。” 他抬头看去,略有打量,只觉这少年多日不见,恍惚似是磨去了稚嫩,变得深不可测。 当初在落越郡,苏庭也是个修行人,让他十分恭敬,但眼下的苏庭,比之于落越郡之时的苏庭,却又变得极为不同了。 以往苏庭坐在眼前,也能察觉他还在眼前。 但如今的这个苏庭,虽然坐在眼前,可方庆却总觉得,眼前的场景,仿佛虚幻。 苏庭坐在此处,仿佛又不在此处,甚至不在这方天地之中,缥缈如云,渊深莫测。 “苏先生……” 方庆由心感叹道:“想来您近些时日,游历四方,所获甚多,比之当初,着实判若两人。” 苏庭微微点头,笑道:“当初在落越郡,不过潜龙于渊,就好比池塘之中的鲤鱼,如今鲤鱼化龙,苏某龙飞九天,自然是有所不同。” 方庆咳了声,低声道:“苏先生所言正是。” 这话按道理说,却也在理,若是从旁人口中说来,方庆自然是应声赞赏不绝,但此时从苏庭口中亲自说来,怎么觉得十分怪异? 苏庭拍了拍衣摆,说道:“言归正传,我今日传你一道符纸,乃是雷符,遇事可以助你保命。我知道你得了灵符,便会上门来寻我,但我须得告诉你,及早从此事脱身出来。” 方庆面色变了变,低声道:“苏先生也知,在落越郡时,方某也算是战战兢兢,可偏偏总有人以牢狱之事,来抨击于我。亏得是苏先生相助,此后牢狱不再无故死人,我这官职倒也得以升迁,可到了这里……尽管官职高了,但官场上的大敌,步步紧逼,所以这种案子,才有我来查探,眼下被人盯住,着实不好轻易放下。” 苏庭摊手道:“那你自求多福,念在咱们以往的交情上,待会儿我再给你两张灵符驱邪。” 方庆低声叹道:“也罢,是方某固执,也不敢求苏先生助我查案,今日苏先生念在往日情分,能赐一道灵符,已是大恩。不过此事着实过于古怪,周家之人想要请人超度周老员外,不知这件事情,先生可出手么?” 苏庭脸色微滞,说道:“苏某道行高深,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也不必我来,你来到这道观之中……这道观里的道士,个个都有几分本事,虽不如我,但超度凡人,也算够了。” 方庆闻言,忙是施礼,道:“多谢苏先生指点。” —— 待方庆走后。 小精灵问道:“你是不是对这方面,全然不懂?” 苏庭恼怒道:“什么叫全然不懂?我好歹对于凡人而言,也是神仙般的人物,只是对于这凡尘之间的习俗规矩等等,不大清楚而已。” 小精灵问道:“不然咱们也去凑凑热闹,看看这些道士怎么装神弄鬼的?” 苏庭倒也好奇,但还是摆了摆手,道:“算了,我可不想去那周府,那可是凶杀之地……咱们好好游玩,过两日就继续赶路,回落越郡去。” 小精灵稍有失望,哦了一声。 然而这时,方庆和外边道士的传话声音,也传了进来。 “方大人无须忧虑,此番作法也不必赶往周府,只在道观之内即可。” 道士的声音传了进来,满是自信,道:“定能给周家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三七六章 道士施法,寡妇邀约 尘世之间,有鬼神之说,也就有僧道之辈,为世俗众人,排忧解难,请神驱鬼。 战乱之时,世间伏尸无数,自然是人命如草芥,然而在太平盛世,每一人死去,几乎都要请来和尚或是道士,作法超度,走完一个过场。 前世之时,苏庭认为这种事情,都是虚无缥缈的。而如今穿越而来,又得以修行,他倒也认为这其中有些是真的……但不一定全是真的。 这世间虽有神仙,但世间的和尚与道士,不见得都是有真本事的,其中装神弄鬼,滥竽充数,期满骗钱的,自然也是不少。 “话说回来,苏某人也是修道中人,而且道行如今也算高深,却对这底层修行人的法门,有些不大了解,倒也着实不好。” 苏庭修行进境极快,近些年来,修行有成,接连踏破境界,未有多久,便到了二重天,离开落越郡后,也未过多久,便凝就道意,任意施展法术。 到了如今,更不必说,临近阳神,法力浩大,几乎有了可以翻江倒海,毁山裂地的本事。 这样的本事,高深莫测,反倒是对于下三天的修行人,各种施法的方式,各种世俗的规矩,全然不知。 他曾经见过松老给人解签释疑,也曾见过松老画符赐人,而他自己可以觉醒陆压传承,其实便是因为松老一记雷符的缘故。 当初他也见过松老施法,但松老道行其实不高,并没有什么浩大场面,也没有什么法术光耀,其实就跟普通人绘符一样,只是符法纹路正确,自然便有效用。 如今这司天监的道士,又是如何行事的? “不想去周府凑热闹,但是既然都在眼前了,也就看看这寻常的道人,是怎么作法的?” —— 此次接下事情的道士,道行浅薄,堪堪入门。 用修行的境界来划分,他属于一重天的境界。 这一重境界,体内孕生真气,可以游走四肢百骸,舒筋活血,从而延年益寿,但实际上,连法术也施展不出来。 在其他方面上,跟普通人,并没有两样。 “果然是坑蒙拐骗的神棍?” 苏庭颇觉纳闷,他托着下巴,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那道士的作法。 这道士念念有声,随便乱舞,用上朱砂,沾上墨水,开始画符。 这不是什么灵符,只是根据道门典籍上的符纸,依样画葫芦而已。 这道士并不能把体内真气外放,所以这符纸也跟普通人画的,并没有两样。 接下来,这道士步罡踏斗,取出桃木剑,念念有词。 过了半晌,便见这道士蓦地在那符纸上,拍了一记。 苏庭眼神也随之一凝。 “怪了。” —— 小精灵凑出来,看着那符纸,道:“怎么好像有了些动静?” 苏庭皱眉道:“那符纸分明寻常,但他这些步骤,好像真能上应雷部,所以这符纸上面,隐约有了一缕雷霆之威,虽然细微得可以忽略,但隐约也算是有了驱邪的效用,寻常的孤魂野鬼,会稍微畏惧一些……就好比野外升起一团火光,野狼之类远远见了,便会避开。” 顿了一下,苏庭暗暗思索,低语道:“怪事,那道士的步骤,有好多动作,好多咒语,其实就是装神弄鬼,欺瞒他人的……但偏偏其中有几个动作,有几个施法的步骤,连成一起,似乎真的起了效用,上应雷部?” 小精灵说道:“你不是雷部的真传么?你都不能上通雷部的神灵,怎么人家一个普通的道士,居然就办到了?” 苏庭脸上挂不住,恼怒道:“什么叫我不能通禀雷部神灵?我是何等人物,也用得着去请雷部神灵?我在人间便如神仙般的人物了……” 说着这话,他摸着脑袋,心中也十分纳闷,貌似自己所获的雷部传承之中,也没有类似这种起坛施法的方面。 难道是这种起坛施法,是后辈道士摸索出来的末流小术? 所以雷部的真传,才没有关乎这些的方面? 苏庭这般想着,倒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只不过,这种法术,也是寻常修道人摸索出来的法门,虽然有些装神弄鬼,欺瞒百姓的方式,但也有些是真正用处。 其中这些东西,若是能够探清,也是十分有用的。 比如松老曾经用黑狗血来驱邪。 这种常识,其实对于许多修道人而言,未必能够知晓。 因为他们修行有成,凡事皆可运用法术,何须用上这种黑狗血? 例如当初松老用的,黑狗血,朱砂,墨水等画符的方式,其实多在普通修道人才是传得开,而且也大多是用在凡尘俗世间,用在世俗百姓的红白喜事上面。 而且往往其中施法的步骤,各种禁忌,各种规矩,各种忌讳,反倒是苏庭这样的修道人,所不知晓的。 “如果细察一番,似乎也能得到些许益处……” 苏庭颇感兴趣,对于这些普通修道人作法驱邪的方式,颇是上心。 —— 作法完毕,那道士又是一阵神神叨叨,来回游走。 这回就完全是装神弄鬼了。 但是周府的人,却笃信无疑,最后给了这满头大汗的道士一个大红包。 “不是说超度么?” 苏庭纳闷道:“我就看见他施法的过程中,让一张符纸变得有些驱邪特性,没见着有超度的作用……说到底这司天监道观里头的道士,也是个骗人的神棍?” 他颇感纳闷,不过仔细看了看那些周府离去的家眷,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无论超度之事,有没有作用,其实也不重要。 地府自有一番功德罪孽的赏罚。 只不过,与其说是超度亡灵,不如说是安抚人心而已。 他隐约明白了这些鬼神之说的另一方面。 而就在这时,有道童前来。 “苏神君,有人送来一封信,言明是交与您的。” “哦?” 苏庭皱眉道:“我在悦城,除却方庆之外,可没有什么熟人了。那送信的是什么人?” 道童应道:“就是个普通人,自称是得了二两银子,送信过来,不过他神色有些怪异。” 苏庭眉宇一挑,便拆开这封信。 “苏神君名震大周,令人十分仰慕,小女子芳心相许,还望今夜子时,请到城南,赏月饮酒。” 信上只有这一行字,没有落款,没有名称。 苏庭满头雾水,只是从信纸上,取出一片黑色的树叶,十分纳闷。 倒是那个道童,神色古怪,看向苏庭的目光,充满了异样。 苏庭看了他一眼,道:“你认得这个?” 道童低声道:“如果猜得不错,这封信该是城南的一个女人送的。” 苏庭皱眉道:“城南?女人?” 道童小心翼翼地道:“那是个风流寡妇,声名狼藉,小道偶然听说过,她在悦城也颇有名气,酒肆之内,许多男子经常提起的,当作戏谑他人的笑谈。” 说完之后,道童看了苏庭一眼,微微点头,神色之间充满了理解。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小精灵冷笑道:“你才来悦城多久?什么时候勾搭了个风流寡妇?” 苏庭低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明显是冤枉的,我压根就不认得人家。” 小精灵恼怒道:“不认得人家,怎么人家给你送信,约你大半夜去赏月?” 苏庭闻言,忽然自语道:“我不认识她,而她认识我,称呼又是‘苏神君’,这明显是个修行中人……她大半夜约我过去,应该不会是采补我的。” 说完之后,苏庭微微沉吟,低声道:“不过我乃是雷道的正统功法,修炼出来的法力,十分霸道强悍,真要任她采补,她也未必能在我身上采去正统道门的雷部法力,反倒会被我雷部法力所伤。” 三七七章 夜踹寡妇门! 城南。 入夜。 月光黯淡,云层密布。 街道尽头,一个少年,徐徐而来,脚步缓慢,神色淡然。 而在楼上,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婀娜身影,正斜倚窗户,气态悠然,俯视下方。 “这便是近来声名显赫的苏神君?” 这寡妇声音诱惑,勾人心火,媚笑道:“胆小如鼠,不过如此。” 街道上的少年,停下脚步,抬起头来,说道:“莫非你师父当年仅是传你修行之法,却没有教你读书认字么。苏某教你一回,这个词叫作谨慎,不叫胆小……” 黑裙女子啧啧道:“来见我这弱女子,夜里共赏风花雪月,也须如此谨慎,只用一件宝物扮作人身,难道不叫胆小么?” —— 远处。 某座府邸的屋顶之上,趴着一个人影,正是苏庭。 他本身藏匿在此,收敛气息,遥遥望去,观看着那边的动静,微微皱眉,稍有思索。 小精灵听到那个寡妇的话,小脑袋儿连连点头,深表赞同,道:“我觉得她说得对呀。” 苏庭怒道:“你这个小文盲,我早让你多读书识字,你从哪儿翻出来那些龙阳断袖的乱七八糟的杂书?这叫做谨慎,谨慎你懂么?回去把这两个字给我抄写一百遍。” 说完之后,他才转过头来,看向那边,眼神闪烁。 今日苏庭便已定好,不能用本身赴约,借五行甲幻化成自身。 毕竟对方来历不明,其本事多高,也全然不知,若是就这么赴约,未免鲁莽。 虽说自家神威无敌,正面斗法不会惧怕,可就怕人家设下陷阱,卑鄙无耻,暗中偷袭。 现在看来,这所谓的风流寡妇,确实是大有问题。 —— 街道之上。 五行甲所化的苏庭,呵呵一笑,抬头看着那黑衣女子,说道:“我这宝物,名为五行甲,得自于正仙道,而我这幻化之术,也是得自于正仙道,两者同出一源,可以一并作用,足以瞒天过海。然而你距我十丈远,便看透了我这具天兵的幻化,这样的眼力又怎么会是弱女子?” 顿了一下,他往前迈步,沉凝说道:“更何况,既然你不是原身,那么我换一具化身过来,也是理所应当的,否则我用原身见你一具分身,岂非自降身份?” “哦?” 那黑衣寡妇,似乎十分惊讶,道:“你居然可以看得出来?” 苏庭背负双手,微微昂首,说道:“这是自然,凡尘俗世之中,能瞒过我眼睛的,着实不多。” 黑衣寡妇微微捂口,笑得眼睛眯起,花枝乱颤,道:“那你这位还未修至八重天境界的上人,是怎么可以勘破虚妄,得见真相的呢?” 苏庭缓缓说道:“听你这话,倒真当我是吹牛不成?” 说着,苏庭拂袖道:“苏某前世今生,都不曾说过大话,就凭你这点儿幻化,也瞒得过我的眼睛?” —— 屋顶上。 “你是怎么看出人家是分身的?”小精灵转过头来,问道。 “她虽然看似法力强盛,气息虚无飘渺,但我一眼就看出来,她这就是一具凡身。”苏庭指着前头,为小精灵解答,徐徐说来:“按道理说,她既然修成法力,那么自然就会洗炼自身,也就踏破了人身的极限,成就上人,可她依然是凡身,却有这样的法力,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么简单?” “仔细去观察,自然就简单了。” —— 斜倚在窗户上的寡妇,身姿婀娜,举止诱惑,她悠悠说道:“近来传言,苏神君天资非凡,本领甚高,但为人狂妄自大,眼下看来,倒是观察入微。” 苏庭走到了她家门口,抬起头来,道:“你家门锁着了。” 这寡妇轻声道:“你若只是想要谈事情,那便站着谈,你若想要做些其他不可描述的事情,那便随你的意。” 嘭! 房门忽地被踹开了。 —— “你想干什么?” 小精灵蓦地偏头,质问道:“你想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苏庭忙是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有些事情,当面谈比较好,何况她在楼顶上,我在楼底下,总要仰望她,无形之间就低了人家一筹嘛。”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暗爽,夜踹寡妇门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干,但似乎感觉不错。 —— 随着屋顶上本尊与小精灵的谈话。 五行甲所化的苏庭,已经入了这座房中。 这家房屋十分寻常,不算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但也没有什么精致装潢,珍贵摆设,均是平常人家的布置。 他沿着木质楼梯,一步一步上来。 这女子便倚在窗边,显得十分慵懒,她身姿曼妙,风情万种,但一袭黑衣,又显得稍微严肃端庄。 恰好此时云层移开,月光照下,从窗户上映照下来。 黑衣寡妇愈发显得美丽大方。 而苏庭也看清了她的面貌,五官也算美丽,但真正勾人的,仍是她这风情万种的姿态。 “昨夜才移开了一位真人,今日又来了你这个非同寻常的上人。” 黑衣女子揉了揉额头,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轻声叹道:“小女子孤家寡人,悦城真是待不下去了……苏神君若是不嫌弃,今夜咱们鱼水合欢,就当改嫁你了,仗着跟你的关系,或许还能继续在悦城混下去的。” 苏庭听她话中之意,顿时有所沉吟,低声道:“你还真想采补我么?这事有点儿突然,你且等会儿,我先考虑考虑。” 黑衣女子轻笑道:“不必考虑了,你既然夜踹寡妇门,那便来嘛。” 苏庭摆手道:“免了,有一种蜘蛛,唤作黑寡妇,事后便会吃了它的丈夫,我可不想落到这个下场。” 黑衣寡妇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儿,道:“人家可不是蜘蛛,人家是蝙蝠哦。” 她说完之后,抬起纤手,那洁白如玉的手掌上,捏着一片黑色的树叶,形如蝙蝠。 星光闪耀,照在这黑叶之上。 女子的笑容,变得极为怪异。 苏庭眸光一凝,露出凝重之色,道:“你的原身,是天上的星官?” 黑衣寡妇捂嘴而笑,花枝乱颤,道:“不像么?” 苏庭神色凝重,未有接话。 他心中颇有难以置信的味道。 星宿之神! 二十八星宿之一! 女土蝠! 天神! 三七八章 天神!凶神! 近来苏庭见过了阳神真人,也见过了河神,见过了山神,甚至见过了地仙。 但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天上的神灵。 这是封神榜上有名的神灵。 二十八星宿之一! 若说河神及山神,只是天帝册封,可有可无,可以任意封立,也可以任意废除,那么封神榜上的神灵,便不同了。 天地若是一座房屋,那么大地之上的神祇,如山神土地,便只是房屋之中摆放的花瓶饰物而已。 然而封神榜上的神灵,各司其职,对于天地而言,则是地基、房梁、壁柱,是秩序的根本神职,不可或缺。 黎山的山神,便曾自嘲,他自身榜上无名,只是借了道祖的气运,才得以封得一个黎山的山神而已。 “星宿正神,如何下界来了?” 苏庭心中震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看着那个女子,说道:“天上的星官,无故下界,似乎是犯了天规的。” 这寡妇慵懒道:“我自然知道,但我也并非无故下界,还是有些原因的。” 苏庭微微皱眉,道:“什么原因?” 寡妇从窗户边上走来,盈盈脚步,诱惑如火,道:“我降下一缕神念,落在这寡妇身上,原因自然也在这寡妇身上。” “她早年丧夫,又没有子嗣,也不愿改嫁,于是心中满是怨愤,怨恨人世不公,怨恨那些夫妻美满,子孙满堂的各家各户,所以,她时常勾引男子,破坏别家,借此满足心念。” “但随着名声传开,那些男子近了她便要惹人非议,所以这些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也就不敢亲近于她。” “至于那些愿意亲近她的,便也不惧风言风语,但这一种人,要么是地痞无赖,要么就是早已风流成性,甚至借此成风流之名,本就谈不上家庭美满,也就没有破坏的价值。” “所以,她便开始求神拜佛了。” 女土蝠摊了摊手,道:“可惜满天神佛,似乎都不够灵验。” 苏庭皱眉道:“她所求的,是为害人,这些庙宇之**奉的神灵自然不会应允,更何况,世间庙宇香火鼎盛,信徒众多,人家来求家宅平安,她来求害人之事,本就两相冲突。我想,只要不是邪神,多半也就应了求取家宅平安,人财两旺的这类念头。” 女土蝠轻声道:“你说得不错,所以她就求到了我的头上,须知,我这尊神位,也有分离婚姻,败人姻缘的权柄。” 苏庭沉吟道:“所以你应下了,便替她完成所求?” 女土蝠叹道:“本神也是无奈的,毕竟世间庙宇之中,香火鼎盛的,不是那什么雷神天尊,便是什么财神,便是什么菩萨,哪有我们这些微末神祇的香火?好不容易得了个信徒,总该让她觉得本神灵验,才好日后使我名声传扬,香火鼎盛……” 她笑着说来,似笑非笑,颇是戏谑,显然这话中真意不多,还是为了调侃而已。 苏庭闻言,皱眉道:“你真是为此下界?” 女土蝠点头道:“不错,就是为此下界,帮她完成所求。” 苏庭思索了一下,道:“周老员外,是你杀的?” 女土蝠摇头道:“周府的这对老夫老妻,相伴携手一生,所以受这寡妇嫉妒,但却也仅仅是勾引了他这老员外,闹了周府一个家宅不安,我倒没有杀他。”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见周府去道观上求道士做法,期间观察了下,这家人也是对鬼神十分敬畏的,怎么他家就没有求神拜佛来免灾么?” 女土蝠笑了声,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那位周府的老妇人,家里请回了五尊神,在外之时,又去佛寺进香,也到道观拜礼,可谓是拜了八方神祇。” 苏庭隐约明白,低声道:“正是因为拜了八方神祇,所以。这八方神祇都只是受她香火,但却只受她香火,遇事之后,互相推诿,可却是没有一尊神愿意替她消灾解厄?” 女土蝠点头道:“正是,除此之外,周老夫人曾经请了尊菩萨,只是这尊菩萨古旧,她又迎回了一尊菩萨,尽管拜的是同一尊菩萨,可是却不同的佛像。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周府也因此闹得并不安宁,其实在我搅弄之前,周府夫妇便是体弱多病,而周家小公子常是嚎哭不止,蚂蚁出没,蛇鼠常见,小鬼甚多。” 她说到这里,倒也颇觉可笑,冲着苏庭说道:“所以说,拜得神多,也未必见得神来庇佑。当然,我不一样,我可是十分灵验的。” “灵验?” 苏庭斜了她一眼,道:“你若归天,这个寡妇只怕活不长了罢?” 女土蝠微笑道:“她求我害人,自然是要损福折寿的。” 苏庭叹了声,道:“都说女宿是凶神,真是名不虚传。” 女土蝠摊了摊手,道:“我这可是十分安分守己的了,真正的凶神,那可不是我,而是吃了周老员外的那位。” 苏庭闻言,蓦地一震,道:“周老员外暴毙,是被吃了?吃了他的,也是一位天神?” 女土蝠悠悠说道:“呦,一时倒是说漏嘴了,不过这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让你去探,坏了人家的逍遥自在。其实我今日让你来,是让你帮本神做一件事情的……” “做事?” 苏庭顿了下,没有答应,也没有询问此事的究竟,只是眉宇一挑,说道:“我凭什么帮你?” 女土蝠目光一寒,森然道:“我乃天神,你敢拒绝于我?” 刹那之间,房中的气息,似是降到了冰点,寒冷莫名,如在冬季。 苏庭恍惚如若不觉,只是把神甲一拍,浑身金光绽放,比寻常阳神真人更为强盛的法力,压迫了过去。 女土蝠露出异色,道:“神宝?” 苏庭没有接话,只是缓缓道:“天神确实令人敬畏,你若本尊下界,自然是神威浩荡,不可匹敌。但现在的你,不过一缕神念,落入凡身之中,仅此而已,也想威胁我苏神君?” 说着,苏庭背负双手,来回踱步,悠悠说道:“尊神须得看清楚了,我不是供你驱使的下属,也不是你的信徒,你要请我办事,那便须得有足够的报酬,只有这样的来往,才是一桩真正的交易。但你若是想以天神的身份,平白来使唤我,绝不可能!” 女土蝠眼神愈发冷冽,似是十分不善,道:“你这上人,胆子果然不小。” 苏庭身为修行中人,本就不是那些见了神灵纳头就拜的凡夫俗子,自然没有被她“天神”的身份所震慑,依然神色依旧,缓缓说道:“你若要动强,我倒想看看,你这天神的一缕神念,比起八重天真人的阳神,斩起来是否会顺滑些?” 女土蝠脸色难看,道:“你可知晓,封神榜上,天神各司其职,主宰天界六道主诸般秩序,如福缘寿数都难逃掌控。就算是修行人,也还未成仙,并未超出三界,跳出五行,你真要触怒了神威,莫说如今的你,就是你再轮回转世,也是孽障重重。” “你又不是天帝,还能使唤得了那其他的神祇,来给我的修道之路,设下重重阻碍么?” 苏庭背负双手,道:“只不过,苏某人终究也是要得道成仙的,下辈子轮不到你来给我设定孽障,你要是想要灭我,现在就要下界,不过我猜,但你碍于天规,不敢下来。但也不要紧,我日后成仙,想来会登天一趟,到时咱们可以一较高下。” “苏神君果然狂妄。” 女土蝠沉默了一下,怒意忽然去尽,缓缓道:“也罢,我真身着实不能下界,就算一缕神念下界,也是如你所言,有违天规的。今日让你帮我,便是要替我圆过去,避免被天庭察觉,要降罪于我……” 她蓦地叹了一声,道:“你要好处,也未尝不可,此次我请你办事,你再听我指点,也能从中得益。” 她一边说着,又似是觉得头发披散挡住了视线,随手拨开了在一边。 “你想干什么?” 苏庭见她搔首弄姿,当下严肃道:“不要打算用这躯体来诱惑我,而且这又不是你的身子,只是个凡人寡妇的。再者说了,这种残花败柳我还看不上,想我苏神君何等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我这何等洁身自好,乃是大周之中出了名的。” 女土蝠拨弄头发的手掌蓦地僵住。 只见她脸色僵硬,神色难明。 但在她心中,却也有一种不顾天规,以真身下界,将这厮活活打死的念头。 —— 远处屋顶上。 苏庭正气凛然,道:“我如此洁身自好,自然不可能被她诱惑。” 小精灵闻言,才哼了声,轻轻一挥,那风轻轻落下,把从他身上偷出来的仙酒坛子放平下来。 苏庭松了口气,连忙把那仙酒坛子收好,心中一阵惴惴,要是这酒坛子砸了,可没地方哭去。 “咱们好好说话不行么?” 苏庭恼怒道:“你从哪儿学的,怎么动不动就想砸东西?” 三七九章 与神交易 深夜。 房中。 此处是孤男寡女,两人对视,可却并没有产生什么旖旎的气氛,而是有着森然的冰冷。 一个乃是堪比阳神的修行人。 一个则是天上星官下界的分神。 气机的交锋,无形的锋芒。 房中一切,看似完好,实则都已在气机之下,暗中有了损伤,尽管不会立时崩塌破碎,却加快了腐朽的速度。 例如房中的这些桌椅家具,本还能再用些年,但经过此次之后,腐朽的速度必将加快,约莫再过十天半月,便会彻底腐朽毁去。 “也罢,此次算你胜了。” 女土蝠并无争强斗胜的念头,收敛了气息,说道:“这回我下界来,确实犯了天规,本来也能瞒天过海,但司天监走了一位真人,又来了你这上人,京城只怕也来人了,足见司天监确实十分重视。想来再过些日,那周府的老员外,头七回魂之时,司天监的道士,必定是要有所动作的,而我又不能将这些道士都杀尽了,所以才让你来。” 苏庭微微沉吟,道:“头七回魂?你要我如何相助?” 女土蝠说道:“周府老员外的魂魄,死去当夜,便被地府勾魂使捉去,头七回魂则会有阴差押来,到时候司天监的道士,或许会借此机会,查清事情来由。此事虽说与我关系不大,人也不是我害的,但他的过往一切,瞒不过司天监,也瞒不过地府阴差,我下界来的事情,便要被他们察觉,所以要你帮的这个忙,是在司天监察觉之前,将阴差打退,留下那周老头的阴魂。” “你开什么玩笑?” 苏庭露出冷笑之色,说道:“阴差虽是幽冥中的微末鬼神,对我这样的道行而言,其法力低微,不足挂齿,但阴差终究是地府册封的鬼神,天庭承认的神祇。如今阴差押他阴魂归来,走最后一程,是轮回的规矩,而我若出手打退了阴差,保下了周老员外,便是试图逆转轮回。” 他看着女土蝠,神色不善,道:“这样的大罪,就算是功果半成的人仙,怕也要为此受不少的劫数,你想害我?” 女土蝠淡然道:“我只是让你打退这些阴差,又不是让你诛灭这些阴差……你只须将他们打退,留下周老头的阴魂,那么他们自然归回地府,要去报备一声,那么接下来,将有位次更高的鬼神前来拘捕,但以你堪比真人的本事,来的会是谁,我大约能够猜得到。” 苏庭沉吟道:“你想要见这一位?” 女土蝠道:“不是我要见他,而是你代我见他,因为今夜过后,我便要归天,余下的事情,你来替我清扫干净。” 苏庭皱眉问道:“怎么清扫?” 女土蝠说道:“我会给你一件信物,你将事情原委告知于他,他自然明白如何收尾,对我此次下界网开一面,避免被天庭知晓。” 苏庭眉宇一挑,说道:“我该怎么信你?你这信物万一没用,那么我这殴打阴差,扣留阴魂的罪名,就算不是死罪,地府的判官,也得在阴司之内,给我记上一笔。” 女土蝠吐出口气,道:“我会让你知道,这信物是否有用的。” 苏庭默然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你该告诉我,我帮你一把,究竟能得什么样的报酬?” 女土蝠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道:“我倒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直接干脆,又市侩俗气的修行人。” 苏庭摊了摊手,道:“咱们干脆点儿不正好么?” 女土蝠啧啧笑了声,道:“也罢,既然你如此直接,那么跟人家索要些好处,自然也是够了……须知,这幽冥的鬼神,得了我这天神的情面,对他而言自然是极好的,至于你嘛,他得了这么大的人情,再送你一点儿人情,想来也是愿意的。” 苏庭嘿然道:“要是他不愿意呢?你这空口白话,我可不信……要么你现在就给我些好处,不然,你也得让我信你,此次我替你办事,能得什么好处。” 女土蝠无奈道:“你这人呀……罢了,我到时候给你添一句,请他再赐你些物事,但这些物事,出自于地府上层鬼神,其用处如何,我不说你也该知晓,毕竟你还年轻,在人世之间,怕也有些牵挂罢?” 苏庭眸光闪烁,心中想起了表姐,松老,青平等少数几个人的影子。 表姐苏悦颦,如今年纪尚轻,未来如何,还非定数。 但松老年迈,道行又不高,寿数有限,只怕迟早要进阴司走一遭。 如若有地府上层鬼神的信物,自然是极好的,在投胎转世这一层,兴许能得个好去处……指不定还能在下边,再混个鬼差当。 “苏神君现在觉得如何?” “只要能让我信你,那便成交。” “很好” —— 远方。 屋顶上。 “这就完啦?”小精灵问道。 “不然还想怎样?”苏庭翻了个白眼,道:“我洁身自好,可不想跟那寡妇有什么牵扯。” “谁问你这个了?”小精灵恼怒道:“你个臭不要脸的,我问你这天神的事,该怎么说?” “既然答应了,照做就是。”苏庭说道:“不过咱们留个心眼,不要被她坑了……虽说是天神,但你也知道,这些所谓的神祇,真正行事起来,可不见得多么仁慈善良,咱们又不是她的信众,凡事小心些。” “这倒也是,她可是一尊凶神,这天地之间,像我这样善良的神,也不多了。”小精灵点点头,深表赞同。 “不过……”苏庭沉吟道:“这回虽说做了一桩交易,但我对天神不敬,想来她心中十分不喜,今后可要当心一些。” “这就得罪她了?” “倒也谈不上,毕竟咱们又不是普通的百姓,我是修仙的,你是成神的。”苏庭摊了摊手,道:“只有那些凡夫俗子,愚昧百姓,信奉神灵,才会总觉得被神灵降下惩罚,甚至有些时候,走在路上摔了一跤,也觉得是神灵认为自己不够诚心,会诚惶诚恐地去烧香请求饶恕。” 三八零章 阴神出体,直面阴差 这夜,无星无月,阴云浓厚,但并无雨落。 只是抬头看去,夜幕深沉如墨,颇感压抑。 苏庭并未在道观之中,他凭借方庆的关系,今夜便在周府之内。 至于方庆,已受苏庭的告诫,不再细查此事,毕竟涉及到了修行人,甚至是涉及到了神灵的层次,凡人也查不出什么,反而牵扯在内,将会损福折寿。 这种事情,本就该是司天监来管的。 司天监来的那位真人,已经到了悦城。 只不过,人的名,树的影,苏神君之名,近来如此中天,连天岭老人这样的人物,都栽在他手里,更可怕的是,天岭老人究竟是如何被他所杀的,至今并不清楚。 这个世上,最为令人敬畏的,便是神秘未知的力量,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本事,不知源于何处,不知起于何方,不知运用何等方法,甚至跨越了上人与真人的界限,足以令人为之心惊。 正是因此,这位司天监的真人,对于苏庭,也未敢怠慢。 “前面那道士又在做法了。”小精灵听着前面神神叨叨的声音,这般说道。 “出殡之后,是该做法的。”苏庭未有多么在意,这些时日他也观察过这人世间的道士做法,体悟出些许有用的,也发觉许多繁琐规矩,本就是无用的。 若说道士施法,只是真正按照道书所述,不过一时片刻,也就完成了,可这样一来,要拿人家的报酬,也不容易拿得多。 只有加上这些琐碎的习俗规矩,闹上个大半天,跳出个满头大汗,念着无用的咒言,念得个口干舌燥,如此显得卖力些,那么主家给的报酬,也才会令人满意。 而这还是从司天监分部道观之中出来的道士,也算是有些真材实料,在许多地方上的道士及僧人,不过就是装扮了个模样,神神叨叨,随口念咒,随便跳几个动作,骗些钱财而已。 但实际上在苏庭看来,这些玩意儿,真假虚实,也不重要,其实死后的各种做法仪式,也多是为了活人心安而已。 前面的声音,不断传开,伴随着周府家眷或真或假的哭声,让人不禁为之叹息。 “这个道士现在诵念的是该是超度的经文,倒也算是有些用处,并非全然装神弄鬼。” 苏庭盘膝而坐,淡淡道:“不过仔细想来,这些道士终究道行低微,未能真正施展法术,要面对鬼神之流,也只能依靠各地不同的习俗规矩,冥冥之中,在自己也看不到的角度里,度鬼敬神。” 说着,他挥了挥手,略微挺胸,悠悠说道:“但他们只能在冥冥之中,按照各地习俗规矩行事,可我苏神君,已能得见鬼神,与鬼神正面交流,都说上人之境,再非凡人,便是如此。”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这里又没别人,你装给谁看?” 苏庭咳了声,道:“习惯了,习惯了,你准备好我要的东西,让小白蛇在这儿替我护法,护住我的肉身,现在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将阴神出体,去见阴差。” 小精灵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有五行甲守护,只要不是真人来杀你,就不会有事的,还留下小白蛇干什么?” 苏庭恼怒道:“谨慎这两个字抄写了一百遍,怎么还不懂?” —— 夜色深沉。 苏庭阴神出窍,化作一股阴风,吹拂出去。 而他本身,盘膝坐定,气息收敛,再无知觉。 到了他这样的道行,阴神造诣堪称是到了极点,当下意念微动,阴风凝结,便化作了个人影,若有若无,似虚如幻。 这道人影,非是凡夫俗子肉眼能见,只有那些天赋异禀的阴阳眼,或是感知敏锐的猫狗虎狼之类,方能得见。 阴神落在这里,幻化人形。 这周府上下,也有许多人经过这里,但却都未有察觉到他。 就连那个道士,都没有看见苏庭,只是他道行勉强入门,隐约察觉那里有些异样,阴风森冷。 “来了。” 苏庭背负双手,周府正门处。 大门之中,阴风吹拂过来,若有若无,常人也难察觉。 但苏庭不仅感应到了阴风,更是看清了阴风之中的虚幻身影。 中间是个老者,脸色青白,鬼气森森,被锁链扣住,踉跄而行。 而在两侧,各有一个身影,身着黑衣,阴冷莫名,各自拿住锁链的一端,驱赶着那老者。 偶尔老者走得慢了,便见其中一个身影,扬起魂鞭,甩了一记,顿时老者颤动不已,魂光也仿佛涣散一些。 每当人若受苦,形容疼痛二字,常是说痛入骨髓,然而这个老者,是阴灵魂魄,挨了这一鞭,是痛入魂魄深处。 而就在阴差押着老者走过正门之时,却见另一股阴风,吹拂过来,化作人身,变成一个少年,拦在前头,笑意吟吟。 “大胆!” 左边这阴差喝道:“何方鬼物,胆敢阻拦阴差去路?” 苏庭嘿然道:“老兄,我可不是鬼物,你把眼睛睁大些,仔细看看?” 右边这阴差闻言,打量了一眼,说道:“你不是鬼魂,而是神魂,乃是修行有成的道人。” 说完之后,这阴差又道:“看你神魂布满生机,并非肉身消亡,寿数耗尽之辈,还不到归入阴冥之时,我们不来拘你,你速速让开,归回肉身去罢。” 苏庭咳了声,尽量放低声音,谦逊道:“两位阴差大哥,我这次是有件事,想要与两位商量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废什么话呢?” 这阴差斥道:“你这阴神,莫要不知好歹,来误了我们的正事,你可知晓,一旦误了时辰,乱了轮回秩序,生死两界都将有无数人遭受影响,命运更改,罪责之重,你可吃罪不起!” 苏庭不禁伸手摸了摸脸,心中惴惴,暗道:“罪名怎么这么大?跟说好的完全不一样,莫非那黑寡妇还是坑我不成?按道理说,不至于啊……还是说这家伙在诓我?” 他才正是这般想着,咻地一声,那魂鞭蓦然打来,仿佛撕裂夜空,打向苏庭脸颊。 苏庭吓了一跳,忙是侧身避过。 魂鞭蓦地打在地上,但这魂鞭终究不是实物,地砖全无损伤,只是仿佛轻风拂过。 然而苏庭则已脸颊生疼,捂着脸庞,倒吸口气。 这一道魂鞭,没有打中他,但擦着他脸颊边上划过,便已经是极为难忍的剧痛。 先前这阴差下手可谓是极为凌厉,倘如这一记魂鞭打中了,如那周老员外一般的鬼魂,只怕当场便要魂飞魄散,就算是上人的阴神,怕也要有极大的损伤。 “出手这么狠?” 苏庭摸着脸颊,道:“咱们有话不能好好说么?这回实在说不成,那也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这阴差没有再开口,两者对视一眼,各自取过锁链,似乎要将苏庭一并捉拿下去问罪,到时候论罪惩罚,是要直接镇在地府,还是放归人间,自有葛判处置。 “顾及你们身份,苏某这才轻声细语,好言商量,怎么就非得逼我动手?” 苏庭见状,叹息道:“罢了,还是照那家伙说的来,直接打退你们也就是了。” 他言语落下,手中结印,顿时阴魂震荡,气息暴涨。 他往前一踏,神威凛凛,压过了两尊阴差。 三八一章 地府判官亲至!【一更!】 六重天的道行,并不仅仅是法力的增长,境界的提升,更是阴神的变化。 到了这一步,阴神修至极致,已是巅峰。 再上一步,便是阳神,这等境界,无论放在何处,都不可轻视,不仅如此,他们面对这人世之间的山河大地,五湖四海,对于各方山神土地,都足能以上神的身份,加以驱使。 而苏庭虽未踏足阳神,但他也是阴神的巅峰。 这两个阴差,终究只是幽冥的鬼神,并没有太过强盛的法力,他们只是仗着阴差的身份,凭借手中的锁链,以及那一道魂鞭,才显得如此厉害。 换作寻常上人,阴神在这两个阴差面前,都要遭受压制。 可苏庭终究不是寻常的阴神,并且是修行雷部真传,携带几许天威,隐约克制阴魂鬼物。 “两位既然动强,那便没有办法了。” 苏庭双手捏印,施展法术,蓦地轰打过去。 他如今没有肉身,也无法宝,只是凭借阴神的强大,压住了这两位阴差。 与此同时,他随手将那周老员外的鬼魂,拘禁过来,伸手一点,化作一点魂光,落入了旁边的一个瓷瓶中。 咻地一声! 忽地小精灵展翅飞来,手中拿着一张符纸,贴在了瓷瓶之上。 这是以黑狗血为墨,随手所成的一道符纸。 符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黑狗血可以驱邪,惊退鬼物。 好比黑暗中升起的篝火,能让夜间的孤狼,见之而退。 “两位还要再斗么?” 苏庭背负双手,道:“且不说你们两位根本斗不过我,就算你们能从我手下抢到这个瓷瓶,你们难道可以揭下这张符不成?” 两位阴差,顿时沉默下来。 虽说是阴差,虽说是幽冥之神,但本质上仍然是鬼。 这黑狗血所成的符纸,他们不敢临近。 更何况,眼前这道阴神,极为难缠。 “你是何方道人?” 左边的阴差,沉凝说道:“就算是道门祖庭出来的道士,都不敢轻易阻拦我地府阴差办事,你敢如此行事,就不怕劫数加身?” 苏庭拱了拱手,道:“受人之托,暂留周老员外在此,但并不是为了给他还阳,两位大可放心……只是今日我扣留了他的魂魄,两位带不走了,还请回罢。” 两个阴差对视一眼,终是说道:“违背天道,逆乱轮回,仙家都要忌惮,你区区上人,必将遭受劫数,损你修行的功果,折你在世的功德。” 苏庭叹了声,道:“这也无奈,两位请回。” 两个阴差终是没有再说,化作阴风,消失在黑暗之中。 苏庭颇感无奈,道:“按道理说,他们回地府去了,再过不久,该有一尊位高权重的地府上层鬼神前来,应当可以达成协议,顺便消了我这次的罪责,如若不然,可就亏大了。” 说完之后,他看了那瓷瓶一眼,瓷瓶之中的魂光,不断颤动,仿佛十分恐惧。 正是因为瓷瓶封住的符纸,使得那周老员外的鬼魂,十分惧怕,只不过隔着瓷瓶,倒也不会损害于他。 苏庭也懒得另外照顾这周老员外,反正不会遭受损伤,不会魂飞魄散,静等地府上等鬼神前来也就是了。 “行了,你带着瓷瓶到后边去,待会儿我喊你的时候,你再过来。” “嗯,好。” “我得在这儿等着地府的鬼神来了,事情办完了再归肉身。” 说着,苏庭似乎记起什么,连忙说道:“对了,那个司天监的道士见过你,知道你是我的鸟,而且还会说话,你避开周府的凡人,抽个空告诉他,替我准备宵夜,就吃悦城出了名的鹧鸪粥,我有些馋了。” “都能辟谷了,还馋成这副模样?”小精灵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什么时候办完事情,免得粥凉了……” “那就得看地府的鬼神何时到来。” “那地府的鬼神何时到来?” “到了。” 苏庭眸光一凝,这般应道。 小精灵朝着那边看了过去,只见地上升起一股阴风,在夜间十分寒冷,内中隐约有几个人影。 阴风中的人影,肉眼不可见。 但小精灵乃是神胎,属于天地孕生的真神,只是年幼,尚未成长,但不妨碍她作为神胎的诸般非凡之处。 神眼所见,鬼怪尽数显现无疑。 “你先退下,我来应付。” “你小心些,他好像不是一般的鬼神。” “看出来了,但我要等的就是他。” 苏庭伸手一挥,将小精灵送走,才真正迎了上去。 阴风之中,九道人影,若隐若现。 八个阴差,服饰相同,面貌朦胧,看不出分别,但苏庭隐约可以察觉,站立在前头的两个,便是先前跟自己交手的阴差。 而被八位阴差护卫在当中的,是一个老者。 这老者服饰与阴差截然不同,他不穿黑袍,而是穿着深色红袍,头戴冠帽,一手执毛笔,一手捧簿册,却也颇具官家气态。 “少年人,是你扣留了鬼魂,打伤了阴差?” 老者看向苏庭,语气沉凝,这般问道。 苏庭施了一礼,笑道:“晚辈扣留鬼魂不假,但打伤阴差可是没有,适才这两位老哥,只是被我惊退,我可没有下狠手。” 说着,他看向那两个阴差,道:“两位阴差大哥自称被我所伤不成?莫不是觉得这样,会加重我的罪名?” 那两个阴差没有开口应答,只是目光看向了这老者。 老者神色冷淡,道:“少年人,你意欲何为?” 苏庭施礼道:“尊驾身为阴司判官,地位非凡,不知是世间传说之中的哪一位?” 老者说道:“老夫执掌察查司,生前姓葛,人间称我为葛判。” 苏庭闻言,道:“原来是葛老判官,久闻大名。” 葛判缓缓道:“你不必多言,今次你扣留鬼魂,误了时辰,影响秩序,还是先随老夫入阴司一趟,再陈述你的原因罢。” 苏庭忙是摆手,道:“我阳寿未尽,可不想进入阴司,葛判莫要急着定我罪,且先看我这阴神,为何胆大包天,出手阻拦,才是究竟。” 葛判眸光闪烁,伸手一挥,身后八位鬼差,顿时化作阴风,散入地下。 “你有何话说?” 三八二章 阴冥符诏【二更】 夜色深沉。 阴风森冷。 常人肉眼不能察。 但周府正门之处,却有两道虚幻人影,一老一少,相对而立。 “正是此物。” 苏庭取出一物。 他是阴神,论起本质,即是神魂,乃是虚幻之身。 可此物却介于真实虚幻之间,无论人身还是阴神,都可接触。 这物事正是一片黑色的树叶,形如蝙蝠,平凡无奇,朴实无华。 葛判并未贸然接过,只是问道:“哪一尊神的信物?” 苏庭施了一礼,道:“二十八星宿之一,女宿。” 葛判眸光闪烁,思虑了下,终是接过了这信物,在上面一点,微微闭目沉思,仿佛在查看信物之内蕴藏的信息。 过了片刻,葛判方是收起此物,点头道:“老夫明白了,待他魂魄归入阴司,生前过往记册之时,老夫会消去有关于女宿的方面。” 苏庭闻言,才松一口气,道:“如此说来,此番交易,也算达成了?” 葛判怔了下,道:“交易?” 他稍微沉默,旋即点头道:“说是交易也罢,算是达成了。” 苏庭搓了搓手,显得十分腼腆,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羞涩,带着些许不大好意思的神色,道:“那么我的那啥……” 葛判皱眉道:“什么那啥?” 苏庭闻言,顿时一怔,恼怒道:“那家伙没说让您老给我报酬?” 葛判拿起信物,仔细看了看,道:“她说你打伤阴差,犯了三界的秩序,让老夫把你带回阴司,好生盘查,有罪则罚,无罪则加。” 苏庭立时大怒,道:“她连最基本的信用都没有了么?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葛判顿了下,道:“她是天神,不是凡人。” 苏庭咳了两声,道:“以葛判的公正,想来是明察秋毫,不会无端加罪的罢?” 话虽如此,但苏庭心中惴惴,自己也不大相信这句话,倘如葛判真是公正无比,那么便不会答应女土蝠的要求,消去那位天神下界的痕迹了。 而且,对于葛判而言,给自己加罪,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反正他接下了天神的这一桩事情,也不介意给苏庭多添一个罪名。 “无端加罪不至于,但你扣留鬼魂,打退阴差,却是事实。” 葛判淡然道:“究竟如何,还须你入阴司,与老夫细说才成。” 苏庭退了两步,咳了声,道:“说句实话,苏某人虽然此时没有肉身,也不能施展法宝,但凭借阴神造诣,您真要擒我,也不是易事……我可是元丰山的长老,足以上达天听,到时候我回山上禀,您老跟她之间这点见不得人的事情,铁定传遍三界。” 葛判笑吟吟道:“你威胁老夫?” 苏庭摊手道:“您不也威胁我么?” 葛判忽地发笑,摇头说道:“你这厮倒也机灵,女宿让我在这里吓你一吓,却也吓不倒你。” 苏庭伸出手来,道:“你们吓着我了,现在报酬得加一半了,不……加一倍!” 葛判也不恼怒,只是笑道:“你这少年,如何又坐地起价了?” 苏庭偏着头,说道:“葛老虽是判官,比之寻常阴差,只是厉害了许多,但真要擒我苏某人的阴神,也不容易。而此次若是报酬及赔偿不能让我满意,那么便不必说了,鱼死网破,我回元丰山,请门中仙家,直面天庭,告发你们!” 葛判不禁笑出声来,道:“也罢,依你了。” 苏庭反倒一怔,道:“这么爽快?” 葛判缓缓说道:“若换个人来,莫说上人,就是真人,老夫也须命幽冥鬼神,将之拘禁,不过念在你这少年,也算与老夫有旧,便也罢了。” “有旧?” 苏庭眸光一凝,道:“您老也看出了我所学功法不凡?” 葛判平静道:“你虽是阴神,但却隐约有炽烈霸道之威,到了你这一步的修为,阴神已到极致,接下来阴极生阳。你修行的功法,属雷部真传,在‘阴极生阳’这一步上面,比之于他人,要有极大的优势。” 说着,葛老似有些许感慨,道:“当年那山魈,与老夫缘分不浅,也算你的造化。” 话落之后,便见这位判官,随手一点,凭空现出三道符诏,朝着苏庭飞去。 苏庭忙是接过,好生收藏。 葛判说道:“此乃阴司符诏,甚少传于阳间人,但你可以将符诏赐于阳间亲眷好友,他们死后归入阴司,这符诏将会庇护他们。” 苏庭施礼道:“多谢葛老。” 这符诏并没有什么强盛的法力,也不是什么非凡的宝物。 甚至在阳间,是不能使用的。 这是人死之后,阴司信物。 有了这符诏,黄泉路上便算是判官护持的人,寻常阴差也不敢怠慢。 只要生前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便会得到许多优待。 例如投胎转世,兴许能插个队,排前头,或许也能挑得个家境稍好的人家。 甚至于生前有些功德的,凭借符诏的关系,留在阴司做个鬼差,也是可以的。 苏庭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必定要得道成仙,绝不可能归入阴司,但有这符诏,总归是有备无患,毕竟身边的人,也不见得每一人都是能够得道成仙的。 例如松老,也算黄土埋到脖子根了,就算他饮下仙酒,道行增益,得以延寿,但他老人家想要成仙成神,着实希望渺茫,确实也该给他老人家备上一份。 “行了,到此为止,你将那周员外的魂魄,交还出来罢。” 葛判伸手道:“不要再耽搁了。” 苏庭顿时点头,招手道:“过来。” 当下便见小精灵飞了过来,抱着个瓷瓶,上面贴着符纸。 葛判看着那小精灵,神色恍惚,但这异样的神色,一闪而逝。 苏庭对着小精灵说道:“把符纸揭了,放周老员外出来。” 小精灵应了一声,将符纸揭掉,倾倒其中魂光。 葛判伸手一招,将魂光一点,顿时化作周老员外的虚幻人影。 “你今日回魂,此番耽搁,时辰剩下不多了,有什么不舍的,再看一眼罢。” 听得这话,周老员外只是叹息,便如风儿一般,飘了过去。 隐约之间,又见两位阴差,随之而去。 葛判收回目光,深深看了小精灵一眼,又看着那黑狗血绘制的符纸,似是有了些许感慨。 叹了一声,葛判化作阴风,消失在周府门外。 苏庭躬身道:“前辈慢走,有空再上来走走。” —— 阴司冥狱。 葛判归位。 “吩咐下去,日后这苏庭如若身殒,寻常勾魂使须得慎重,当以仙家道派真传弟子看待,请黑白无常前往拘他。”葛判神色凝重,这般说道。 “葛判言下之意,此人今后不会得道成仙,终有寿数耗尽之日?”有阴差这般问道。 “此人命中注定,当入幽冥一遭。”葛判沉声说道。 三八三章 苏庭留下的账单!【三更!】 深夜。 周府。 苏庭接过符诏,便回归肉身。 至于周老员外回魂,阴差伴随,余下的这些事情,他便不再理会了。 “总算事成,皆大欢喜。” 苏庭收好了符诏,便听得有人敲门。 外头传来声音,道:“苏先生,您要的鹧鸪粥,已经备好了。” 苏庭心情大好,挥手道:“送进来就是了。” 那家丁推开门,托着个盘子,上面正有一碗粥,香气扑鼻,旁边一双筷子,一支汤匙,还有两碟小菜。 “行了,你下去罢。” 苏庭正要开吃,又喊住了他,说道:“将这一篇经文交给那位道长,让他好生诵念一遍。” 家丁不知究竟,忙是接过,方是退下。 小精灵问道:“那是什么?” 苏庭说道:“上次咱们不是得了一群阴魂,后来才度化的么?这篇经文就是那度化的经文,我抄写下来的……毕竟这次耽搁了周老员外回魂的时辰,又吃了他家的粥,现在我心情不错,稍微做些补偿嘛。” 说着,苏庭又道:“反正经文我已经记下了,给他一篇又不花钱。” 小精灵闻言,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 悦城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周老员外暴毙,与修行中人有关,甚至与天神有关,只能由司天监去查,方庆则已经收手。 至于司天监能查出什么,苏庭并不在意。 只是他在悦城这些时日,四处游玩,倒也颇为开心。 尤其是近来买了许多东西,更让人十分开心。 只是可惜,没能捡漏,让苏庭心中有些郁闷。 “都说主角走在路上,看见个摆摊买破烂的,都能从破烂之中看见金光闪闪的宝贝,怎么我买了一堆东西,就看不到呢?” 苏庭略感无言,但品尽了悦城美食,将这座美食之城逛了个遍,也算心满意足,便跟小精灵商量,离开悦城。 —— “苏神君要离开了?”这真人略感错愕。 “玩得尽兴,是该离开了。”苏庭拱手道:“多谢此番招待,近些时日我从观中支出的银两,你们报上京城就是了。” “俗世金银,不足挂齿。”真人施礼道:“今次神君坐镇,教人心中安定许多,当真感谢……只不过,那周老员外的命案,尚未查明,也有些令人忧虑。” “小事小事,司天监何等神通广大,查实此事也不在话下。”苏庭随口应道。 “苏神君是要回落越郡?”真人忽然问道。 “正是落越郡。”苏庭点头道:“怎么了?” “落越郡在东南方向。”真人施了一礼,道:“当时国师那位好友,是往东南方向去,如若遇上了,还请苏神君援手……即便没有遇上,路上也请多些注意,如有线索,报知于我司天监。” “小事小事,没什么问题。”苏庭大气地挥手道。 “其实,国师还吩咐,想要让苏神君去查此事,最好捉拿凶手,并且……”真人似是还要说些什么。 “告辞!” 苏庭收了东西,匆匆离开悦城。 —— 悦城之外。 苏庭没有腾云驾雾,只是徒步而行。 小精灵问道:“现在回落越郡去?要是这么过去,会不会直接遇上你拒绝的这件事?” 苏庭顿了一下,道:“绕个方向,从坎凌回去,顺便见见你娘。” 小精灵顿时变得十分开心,道:“我离家好些天了,正好回去一趟,到时候咱们再去落越郡,路上还得找咱们的马车,里头还有好些金银珠宝呢。” 苏庭深有同感,点头道:“你说得是。” 小白蛇似乎觉得这两位算漏了什么,忙是探出头来,蛇信吞吐,嘶嘶作响。 小精灵听它说来,当下摆手,道:“它们又不值钱,丢了没关系,金银珠宝要紧。” 小白蛇急了,又是嘶嘶作响。 小精灵闻言,略微思索,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毕竟它们都成精了,那两匹马都便成了一等一的神驹,要是卖出去,值不少钱。不过,老鼠可不值钱,黄鼠狼也不大值钱,那半条蛇的蛇胆卖给药铺,好像还值点钱,话说回来,狐狸倒是值钱,它已经成精了,毛色很好,我见京城好些夫人都喜欢狐皮貂裘什么的。” 小白蛇听到这里,方是不断点头,十分赞同。 苏庭咳了声,道:“它们这可都是成了精的,怎么能用银两来衡量?” 小精灵问道:“你的意思是,用天材地宝来换算?也对,咱们金银珠宝够了,得换天材地宝。” —— 此时此刻,悦城之中。 这位真人看着近些时日苏庭支出的银两,脸色都白了。 “虽说金银是俗世钱财,身外之物,不足挂齿,但这么大一笔……” 这真人倒吸口气,仿佛牙疼,道:“苏神君是买下了一条街么?” 那道士苦笑道:“苏神君近来是挑贵的买,而且十分大方,经常在酒楼包场,宴请穷苦百姓,广施善缘。” 真人脸色难看,十分僵硬。 他顿了一下,终究是把账单的内容,传回了京城。 他吐出口气,暗自想道:“这次花费太大,国师不会善罢甘休,中官正只怕要哭……以他的性子,下次若是见着苏神君,多半要跟这少年拼了老命。” —— 京城之中。 仙酒的余波,近来方是平定。 毕竟此次牵扯的,不仅是仙酒,更还是司天监刻意示弱,引出某些原本就不安分的修行人,一劳永逸。 近些年来,想来大周之内,修行人犯事的,便会少了许多。 为此,国师在外奔波,尤其是应对阳神真人,颇是疲累,今日才归。 只是他才刚回司天监,便有云迹道人迎上前来。 “国师,悦城之事,至今没有头绪,但那位周老员外,死得着实不寻常,当是修行之辈所为。”云迹道人躬身道:“当日您那位老友察觉痕迹,匆匆留下几句话,便追索而去,但至今也无消息。” “怪了,区区悦城,能让我那位老友,都没能探清?”国师皱眉道:“如今悦城可还有动静?” “悦城暂时风平浪静,秋官正此时已在悦城,不过传来消息,今日苏神君离开了悦城。”云迹神色异样。 “苏庭?”国师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当时您那位老友离开之前,不知是因为察觉了什么,故而留下一句‘悦城须有真人镇守’,而那时秋官正还在京城,只有苏神君游历至悦城。”云迹道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为了留下苏神君,中官正许给了他些许承诺,其中一条,便是将他在悦城的开销,尽数记在司天监头上。” “什么?”国师面色微变。 “中官正觉得,苏庭这人是个俗人,须得给他些许便宜。”云迹道人低声道:“当时弟子也觉不妥,但中官正则认为,区区悦城,凡俗之地,苏庭不过一人之身,吃喝玩乐而已,又不是搜集天材地宝,想来他再能花费,也不过数百两银子罢了,骗得他欢心,自然稳赚不赔。” “中官正自以为看透了他,只怕还是把这苏神君给想得简单了。”国师冷笑了一声,道:“账单在哪儿?” “在这儿。”云迹道人双手奉上,神色古怪。 “这……” 国师脸色难看,越是翻看,越是难看,咬牙切齿,道:“这厮花钱向来小气,现在钱不是他的,倒是用得爽快。” 说着,国师将账单甩到云迹道人胸口,喝道:“你告诉中官正,这笔花费从他的俸禄里扣。” 云迹道人倒吸口气,心中为中官正感到惋惜,心想:“只怕这位中官正这三十年里,都领不到俸禄了。” 这个念头才落,云迹道人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暗道:“虽说他已能辟谷,但日常花费总是难免,等会儿得让余乐先把我这点儿积蓄送回宗门里头,免得他老人家过不下去了,来找我借债。” 三八四章 神树枯萎 坎凌。 苏庭遥望此处,略有感慨。 “离开此处,未有多久,如今苏某摇身一变,临近阳神,放在这人世之间,也算是跻身上层修行人的行列了。” 他背负双手,淡然道:“回想当日,恍惚如梦,要是当日有这样的本领,许多事情也便轻松许多了。” 小精灵坐在他头顶上,顿时往下一拍,道:“你又在这无病呻吟干什么?赶紧走啦……你是要先回苏家去么?” 苏庭摊了摊手,道:“虽说都是姓苏,但没必要去呀。” 坎凌苏家,其实与苏庭还有血脉的亲缘,只不过,三代亲戚,便疏如陌路,苏庭与苏家之间,隔了不知多少代,自然也谈不上多么亲近。 前次,苏庭在苏家住下,算是一场缘分。 但实际上,也算是各取所需罢了。 后来苏庭杀了这坎凌苏家较为杰出的一个后辈,便闹得也不算多么愉快了。 如今苏家老家主,隐约猜测苏庭是修行中人,但是,除却敬重,只怕畏惧之意,或许更重一些……至于说同姓宗族之间,出了这样一位人物,便产生“与有荣焉”的念头,只怕也是不多的。 “既然没有什么亲近的念头,也就不必去苏家,还得顾忌什么俗世礼仪,着实太过麻烦了些。” 苏庭挥了挥手,道:“去白堪山一趟便是了。” 小精灵也是点头道:“这样也好。” —— 白堪山中。 当初此处曾有虎啸龙吟之声,现出龙争虎斗之异象,最终龙虎相争,坠落于山中,引动了各方的修行人。 只是苏庭身在坎凌,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夺得了龙虎玄丹。 如今这龙虎玄丹,经过他从国师那儿得到的龙雀散身诀,已经汲取小半……但剩余的小半,苏庭则保存了起来。 只因为接连机缘甚多,尤其是仙酒的缘故,让他道行一日千里,到了如今,临近阳神,想要再进一步,也不是靠着仙酒和丹药,便能成就的了。 因为这一步的阻碍,缺的不单单是法力,更是自身的感悟,自身的修行,自身阴神的变化。 “当初的许多痕迹,都埋葬掉了。” 苏庭走在山中,四下打量,道:“原先各方修行人来此,留下了不少痕迹,经过这段时间,草木生长,风霜雨水,倒是打磨掉了这些痕迹……不过有些地方,应当是司天监来收尾的。” 小精灵问道:“这也能看得出来么?” 苏庭说道:“云迹道人既然来过,那么后来司天监的人,肯定是要来这里控制局面,并且,会将这片山脉上下搜过一遍,寻找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深藏的宝贝。” 说到这里,苏庭嘿然一声,笑道:“再者说了,当时争斗,死了不少修行人,司天监怎么可能留下这些修行人的肉身,在这里暴尸荒野?并且,这山中本就诞生了些许精怪妖物,吃了这些肉身也不稀奇。” 小精灵闻言,也略微点头,道:“你说得也是,要是再有什么豺狼虎豹吃了这些修行人,得以开启灵智,那么漫山遍野的妖精,只怕这座山便又要成为禁地了。” 苏庭神色古怪,暗道:“说得不是禁地一样。” 这座白堪山,本就有许多精怪妖物,早年还有一尊妖虎为祸。 不谈这些精怪妖物,山中深处也有许多豺狼虎豹,黑熊野猪,各类猛兽,对于寻常人来说,本就是禁地,几乎是有来无回。 随着二人言谈,已经逐渐临近小精灵诞生的大树。 深山无路,满是草木荆棘,对于常人而言,寸步难行。 但苏庭也非凡人,甚至已能腾云驾雾,便也没有什么阻碍可言。 遥遥可见,前头一片枯林,落叶遍地,树干枯萎。 —— “这……” 苏庭眸光微凝,露出惊色。 这一片树林,实则便是一株树木,孕生出小精灵来的树木。 只是,这株大树,本体极为巨大,其树根拱起,其树枝垂落,加上覆盖范围极广,才恍如一片树林。 前次来此,树木青葱,生机勃勃。 如今再来,落叶遍地,树枝枯萎,如若深秋之际。 但眼下早已不在深秋时节! 而且深秋时节,树木尽管落叶,但实则生机内敛,并非枯死。 可前头的这片枯林,已没有了生机。 “怎么回事?” 小精灵呆滞良久,一双纤手,仅仅握住苏庭的头发,脸色苍白,神色茫然,道:“怎么会这样?” 苏庭心中一滞,伸手将她握住,从头顶上放下来,双手捧住。 看着她茫然而空洞的模样,苏庭心中极是难受,却也怕她过于伤心。 “你不要急,别忘了这株树木,是曾经得了九天之上的仙家点化的,所以才孕育了你这神胎……你的母亲可是神树,不会轻易出现问题的。” 苏庭深吸口气,道:“咱们先去查查,看看什么情况?” 小精灵六神无主,自然也全由苏庭做主。 苏庭往前而去,越是临近,越是沉重。 他阴神造诣到了极致,感知敏锐且细致,但离得这么近,依然没有察觉到半点生机。 如有一缕生机,就算再是微弱,也未必不能再生。 但如今算是彻底枯死的迹象了。 “以往没有过这样的景象罢?”苏庭皱眉问道。 “自我记事以来,就从没有过。”小精灵怔怔摇头。 “这个……容我想想。” 苏庭心中沉吟,暗自推算。 或许这株神树,确实是生命到了尽头。 或许是孕育出了小精灵之后,耗尽了神树的所有,从而逐渐消亡。 也或许,小精灵与神树,本为一体,孕育出小精灵后,小精灵一直留在这儿,故而神树没有变化,但在小精灵远离之后,时日长久,神树失了根本,才真正消亡。 想到这里,苏庭看了小精灵一眼,心中暗想,这最后一种推测,绝不能告知于她。 “你看出原因了么?”小精灵语气低沉,情绪低落,道:“怎么会这样的?” “也许……”苏庭沉吟道:“也许如四季轮回一般,盛极而衰,此时生机蛰伏下去,等待时机重生,到某年的春天,或许便会老树发新枝。” “可我怎么不清楚?”小精灵微微咬着唇,道:“历年来从未有过。” “这是神树,非是寻常树木可比,所以轮回的期限,会更长许多。”苏庭神色肃然,坚定地道:“神树孕育出你这神胎,耗费数百年,但这样的神树,兴许轮回变化便不止数百年,所以在这期间,你根本不知……也或许,因为孕育了你,所以停止了这轮回的过程,如今再度开始。” “你……”小精灵看着苏庭,略有打量,却也看不出这厮说谎的迹象,顿了片刻,才问道:“你没有骗我?” “这是当然。” 苏庭语气沉凝,十分坚定不移。 在先前给小精灵解答之时,他特地去掉所谓“大概,也许,可能”等等字眼,让语气显得更为坚定些。 说到这里,苏庭自己也几乎信了。 眼看着小精灵似乎渐渐平静下来,苏庭松了口气,便想找个借口,离开此处,避免触景生情,又让这小家伙为之心伤。 然而苏庭才要迈步,忽地脚步一顿,看向下方,眼瞳紧缩。 “枯骨?” 三八五章 遍地枯骨,诡异难测 “枯骨?” 苏庭眼瞳一缩,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他顿了一下,蓦地将法力一扫,化作劲风,吹开了地上的落叶。 劲风呼啸,卷着尘埃,化作浊风,将落叶尽数扫开,露出了掩埋在落叶下的枯骨。 密密麻麻,一眼望去,枯骨足有百具之多。 “这……” 苏庭看向了小精灵,上次他来到这里,这树下并没有枯骨。 小精灵也是被这个场面所惊住,露出了骇然的神态,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来的?” 苏庭皱眉道:“这是咱们离开之后才有的,或许还是司天监的人,搜寻过白堪山,离开之后的事情了。” 他可以肯定,之前自己来到这树木下时,没有察觉到这些枯骨。 那便是自己离开白堪山之后的事情。 而龙虎玄丹之后,司天监来人,搜寻过白堪山,应当也花费了一段时日。 现在看来,司天监应当是不知此地之事,照此说来,这枯骨遍地,应该就在近期发生。 “枯骨?枯树?” 苏庭微微皱眉,心中思索,暗道:“这里数十具是人身,数十具是飞禽走兽,真是古怪。” 他不敢大意,十分慎重,四下打量,露出异样之色,冲着小精灵道:“你先冷静一些,仔细感应,这周边可有什么变化?” 小精灵闻言,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庭低声道:“这些飞禽走兽,如果是被人捉拿至此的,那么便是一回事。倘如这些飞禽走兽,是被吸引至此,甚至是被强行吸摄至此,从而干枯而死,那么便不简单了……这里极可能成为一座绝地。” 小精灵大怒道:“我家这是神树,守护白堪山的一众飞禽走兽,怎么可能害死它们?你不要胡说八道……” “别生气,别生气。” 苏庭咳了声,说道:“我不否认,方才有过怀疑,觉得神树极可能成了吸血的妖树,但看神树此时的变化,也是枯萎,自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让你仔细感应,是想看看,是否这左边的风水地势被人改变,成了一座类似于杀阵的绝地……我隐约觉得此地颇为凶厉,比前次来,已经不同了。” 小精灵听到这里,才略微点头,勉强收起心思,仔细感应。 过了约有半刻钟,她摇了摇头,道:“神树枯萎,根茎干枯,枝条树叶都枯死了,我感应不出来,不过隐约之间,是有一股凶意。” 苏庭略微点头,道:“虽说这是你出生之处,但眼下也不要大意,我得看看这些枯骨,再作决断。” 小精灵问道:“你认为枯骨有什么区别么?” 苏庭低声道:“如果这些枯骨,是之前为了来寻龙虎玄丹,死在白堪山的,那么其中会有被我所杀的人,我可以辨别一二。” 顿了一下,苏庭继续道:“如果这些枯骨,不是之前为了龙虎玄丹而来的修道人,那么坎凌之中,应当会有不少人失踪,可以去找丁大人问问,他毕竟是这坎凌的地方官,能知不少事情。” 他细细查看一番,神色渐渐凝重下来。 小精灵见状,便已明白,黯然道:“没有当初你打杀的那几个修行人?” 苏庭微微摇头,道:“没有,多是凡人百姓,少数才是修行人,但没有熟悉的痕迹,没有我杀死的那些个修道人。” 说完之后,苏庭回望一眼,看着这树下的许多枯骨,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罢。” 小精灵看着这株枯萎的大树,看着这陌生的场景,似是想起了以往的时候,颇是沉默。 苏庭叹了声,道:“查实事情,咱们再回来,你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罢?” 小精灵听了这话,才是无奈点头,道:“好吧,不过,咱们需不需要去妖虎的洞府探一探?”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此事过于诡异,暂时不要贸然在山中行走,咱们先去坎凌,查探一番,再作定夺。” 小精灵终是点了点头,飞到苏庭胸口,躲进了他怀中,不再露头。 苏庭吐出口气,看着这个场景,觉得十分渗人。 枯树之下,遍地尸骨。 山风吹拂,呼啸凄厉。 周边生灵绝迹,没有鸟兽之声。 这座深山,似乎变得死寂。 这不禁让人为之心悸。 —— 白堪山中。 一道云光,直冲云霄,旋即往山外而去。 正是苏庭腾云驾雾而起,他发觉这山中诡异,不再徒步行走,并且,他急着去寻丁业,查探究竟,也就没有悠闲行走的心思了。 他腾云驾雾,直至坎凌镇外,方是降下,避免惊世骇俗。 他一路朝着丁业府上而去,未过片刻,便来到丁府。 “你们丁老爷可在?” 苏庭一路赶来,也没有顾及什么礼仪规矩,开门见山,道:“告诉你们丁老爷,苏庭来访。” 门前的两个家丁,都不认得苏庭,对视一眼,见他来势这般轻狂,不敢怠慢,忙是有一人进去。 过了片刻,便见丁业匆匆赶来,连那个报信的家丁,都追赶不及。 只见这位一向正色肃然的县官,此时面上带笑,脚步匆忙,迎向前来,道:“苏先生何时来了坎凌?” 苏庭应道:“就在刚才,才到坎凌,便来寻你这位丁老爷了。” 丁业闻言,连是说道:“苏先生如此看重,倒是让丁某惶恐了。” 说着,他把手一引,作个请势,请苏庭入内。 苏庭也没有客气,走在前头,入了丁府。 两个年轻家丁,面面相觑,心中十分茫然,也更是十分羡慕,为何这样一个少年人,可以让丁老爷如此礼遇。 “不瞒先生,丁某刚从苏家回来,也未听闻先生来了坎凌,适才听门房来报,还颇觉惊讶。” 丁业笑道:“先生刚从外地归来,尚未回到苏家,便来寻丁某,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苏庭点头道:“你说对了,我今次前来,确实是另有要事。” 丁业忙是说道:“苏先生有话但请直说。” 苏庭顿了一下,沉声道:“近来,坎凌之内,甚至坎凌周边,可有听闻,人口失踪的?” 这话声音还未落下,苏庭便见眼前的丁业蓦然面色大变。 苏庭心中倏忽一沉。 丁业果然是知晓的。 三八六章 坎凌风波 坎凌,丁府。 “近来真有许多失踪之人?” 苏庭眸光闪烁,道:“你可查过么?” 丁业点头道:“前段时日,一连十余起报案,均是有人失踪,我察觉事态严重,命衙役严加巡视,贴出告示,让百姓多加防范。此外,便是搜集近半年来的失踪案卷,除此之外,也派人严查,毕竟有些人失踪了,却未必报案。” 苏庭微微点头,毕竟孤寡独居之人不少,除此之外,某些人消失了,他身边的人未必会报案,反而会感到欢喜。 “近来坎凌失踪之人,你可都统计过了?” “均已登记在册,应该再没有遗漏了。”丁业这般说着,忙是又道:“先生稍待,我这便命人送来卷宗,给苏先生翻阅。” “很好。” 苏庭喝了口茶,神色略有凝重。 他心头隐约有种古怪的念头。 丁业吩咐下人,送来卷宗,而他自己留在这里,陪着苏庭这位贵客。 —— “苏先生来坎凌,可先回苏家了么?”丁业似是想起什么,笑着问道。 “我出自落越郡,虽同是苏氏,但隔了太远,不是坎凌苏家之人,自然谈不上什么回家。”苏庭闻言,略微皱眉,道:“我此次来,也没有打算前往苏家。” “这……”丁业略微一怔,旋即想起什么,苦笑道:“丁某凡夫俗子,想法倒是差了。” 其实他自然是知晓苏庭来历的,与坎凌苏家,虽说同族,实则年代久远,早已陌路,但在他印象中,苏庭曾经入住苏家之内,便也先入为主了。 并且,坎凌苏家这等庞然大物,若能攀扯上关系,自然是不容易的。 在这坎凌之地,苏家扎根数百年,根深蒂固,便连官府也都未有轻视。 丁业先前便是要处置一些事情,涉及苏家利益,故而前去知会一声。 须知,苏家不仅是坎凌一地的名门望族,并且苏氏的族人,历代以来,既有读书入仕,朝堂为官的,也有习武从军的,从商经营的。 除此之外,常与名门望族联姻,户部侍郎的女儿,礼部尚书的女儿,固县那位县令的侄女,都嫁入了坎凌苏家……就连京城之中,执掌实权的官员,也有几位,算是苏家的女婿。 换作一般人等,可以跟苏家牵扯上关系,不知是何等荣幸。 可偏偏这位苏先生,却不是一般人。 倒是那位苏氏的老家主,颇为惦念这位苏先生,似乎从苏先生的身上,看见了苏氏崛起的靠山。 先前去往苏家,提起此事,苏家老家主对于当时没能及时挽留苏庭,懊悔至今。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而言,这就是一尊活神仙。 按丁业的想法,坎凌苏家这等势大,无论是谁,都不会轻视,但听得苏庭说来,才知这等神仙中人的眼界,早已越过了寻常人的想法。 “此外……” 苏庭似乎正要说些什么,蓦地一顿,看向外头,道:“卷宗送到了。” 丁业颇是错愕,看向外头,却未见有人。 苏庭淡然道:“他在丁府门前街道三百步处的拐角巷子里,就要到了。” 丁业蓦地一震,神色满是震骇。 相隔甚远,院墙街道,人来人往,却能察觉到先前只见过一面的仆从? 他以往只知苏庭乃是神仙中人,极为不凡,手段诡异,神秘莫测。 但如今对于这位神仙中人的手段,有了一种清晰的认知,愈发敬服。 这等惊人的五感,想来就是传说之中,武艺登顶的大宗师,都远远不如。 “到了。” 苏庭端坐在此,悠闲饮茶。 果然,未有多久,便见一个下人,匆匆而来,捧着卷宗。 丁业见状,眼神愈是敬畏。 “大人。” 这下人呈上了卷宗。 丁业伸手接过,挥手道:“你下去罢。” 这下人略微点头,旋即退下。 丁业双手将卷宗送到苏庭面前。 苏庭也未失了礼数,双手接过,翻看开来。 丁业忽然发觉,苏先生随着翻看,脸色越是难看。 “失踪了三十余人?” 苏庭皱眉道:“十二个是普通百姓,余下将近二十人,是僧人道士之流?” 丁业点头道:“正是如此,这十二个人,有四个是孤寡老人,三个是樵夫,五个是渔夫,而那二十个道士和僧人,有小半是独自苦修的,余下的十来人,也是三两个同门,共住一处的,却也一并失踪了。” 说着,丁业说道:“这其中报了案的,也是不多,还是我命人去查,才查知这些事情的。” 苏庭眸光闪烁,微微皱眉,暗自思索。 当日在枯树之下的枯骨,跟失踪之人,数量略有出入,但相差不大。 但是这其中失踪的,不乏僧人道士,其中都是普通的道士和尚? 如果这其中有些是身具道行的,那么事情却又不同了。 而那些渔夫樵子,孤寡老人,是否又会是某些隐居的高人隐士之流? “关于这些人的来历,过往事迹等等,可有记载么?” “家境,来历,倒有记下,过往的事情,却是没有,需要丁某命人去查么?” “不必了。” 苏庭略微挥手,道:“你可知晓司天监?” 丁业闻言,点头道:“司天监乃是朝廷倚重之处,上观天象,下测地势,能推国运,能辨吉凶,传闻内中能人异士,有擒拿虎豹,拘捕鬼神的本事。” 顿了一下,丁业说道:“当初苏先生还在坎凌,便有一位道人,自称司天监之人,来寻我探过您的消息。” 苏庭点头道:“这道人名唤云迹,是我的一个师侄儿。” 丁业闻言,愈发敬重,愈发感到,当时在那道人面前,维护了苏庭,真是明智之举……原来那道人还是苏先生的师侄儿,连辈分都低了一层。 “京城司天监,震慑大周修行之辈,但在各处,也有分部所在。” 苏庭问道:“你可知晓,这里哪一座道观,或是寺庙,或是神庙,属于司天监的分部?” 丁业微微皱眉,思索道:“坎凌之地,未曾听闻,不过坎凌周边各县,同属梁安府,而梁安府的中心,是在遥县……如果不错,应该是在那儿。” 苏庭稍微沉吟,道:“这些案子,你可报上去了?” 丁业点头道:“原先是有所考虑,影响了我的仕途,但发觉事态过于严重,便报上去了。” 苏庭问道:“近来可有什么外来人士,例如僧人道士之流,来到坎凌与你询问此事?” 丁业微微摇头,道:“坎凌来往的外来人士,倒也不少,但没有外人与我询问过此事。” 苏庭眉宇一凝,道:“我知道了,你暂且安下,此事我亲自来查。” 丁业闻言,顿时大喜,起身来,施礼道:“丁某代坎凌百姓,谢过苏先生仁慈大德。” 苏庭挥手,一股风撑起了他,才道:“行了,此事苏某也有私心,不受你这大礼。” 三八七章 荀道人! 梁安府,遥县。 此处有一座道观,也算颇具名声,周边百姓前来进香朝拜,请求消灾解祸,也算颇为灵验。 而实际上,这座道观,正是司天监在此的分部。 道观之中的主事人,道行仅在四重天的上人境,但是这座道观,乃是司天监的分部,故而地位崇高。 对于常人而言,县令便是遥县的父母官。 而对于修行人而言,这位上人才是遥县手掌大权之人。 此时此刻,这位上人正坐在后院之中,观赏院中景色,而在他身侧,也有一人,貌若中年,颇有书生之气。 “荀道长。” 忽有道童前来,躬身施礼,道:“道观之外,有一人求见。” 这道长眉宇微皱,似有不喜,道:“是什么人?” 童子应道:“是个少年人。” 道长再度询问:“气态如何?” 童子答道:“平平无奇,未有表明来意。” —— 道观之外。 少年神色,显得难看。 “本座如此气态非凡,出尘脱俗,这童子是眼瞎了么?” 少年眸光闪烁,咬牙切齿。 他看着道观之中,仿佛看透了这道观的阵法,看见了内中的场景。 与此同时,也听清了内中的对话。 —— “只是个寻常少年么?” 道长当下挥手,道:“你没见贫道正在陪伴老友么?既然是个平平无奇的少年,何必扰我?” 童子当下便听出了意思,躬身道:“弟子这就将他驱走?” 就在这时,那中年男子笑道:“兴许是闻名而来,求你这位道长,消灾解祸的。” 荀道长略有不耐,说道:“既然是来消灾解祸的,那便该去大殿朝拜,求见贫道作甚么?这些凡夫俗子,当真认为贫道是想见便能见的么?” 中年道士笑了一声,道:“你这道观,也不怕污了名声?我要在此住上几日,你要陪我叙旧,何时不成?还是保全一下你的美名罢……” 荀道长无奈摇头,才看向这童子,说道:“将他带进来。” 那道童领命而去,退了下去。 过了约有片刻。 道童匆匆回来,却只有一人。 “怎么回事?” 荀道长问道:“人呢?” 道童神色异样,低声道:“他说,今日他来了,不是求见您,而是要您出去迎他。” 荀道长闻言,震怒道:“好大的架子,他是哪家的公子?这梁安府,谁敢在贫道面前,摆这样的架子?” 那中年人听到这时,却也不禁皱眉,道:“这少年是何来历?敢对一位上人,如此不敬?” 这荀道长哼了声,道:“多半是凡俗家族的某个少爷,怕是连贫道是何等人物,他也不知,才会如此不敬。” 说着,荀道长摆手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赶出去!” 中年人听到这里,略微抬手,应道:“还是见一见为好,免得招惹了高人……若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再驱赶出去,实在气不过,你随手打杀了他,也是他触怒上人威严,不算你的罪责。” 荀道长这般听来,也有道理,只是在老友面前,不愿失了威严,当下挥袖道:“领他进来。” 童子似乎还要说话,便被这道士打断,喝道:“还真要贫道前去迎接不成?” 他背负双手,眸光闪烁,显然动了真怒。 他终究是梁安府司天监分部的主事人,比之于寻常上人,地位更为尊贵。 那少年就算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也没有资格在他面前摆下这样的姿态。 —— 过了片刻。 轰然一声震响!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道观之外传来,沉声道:“给本座滚出来接驾!” 这声音滚滚,穿破道观阵法。 荀道长蓦地一滞,脸色骤变。 那中年男子露出惊色,道:“真人级数的法力,来者是阳神真人?” —— 道观之前。 只见一个少年,背负双手,法力浩荡,身外覆盖一层神甲,其气态之高,法力之盛,犹胜于阳神真人。 苏庭心中震怒,看着道观正门,眸光闪烁,宛如火炬。 他恼怒的,不单单是这个道人未有前来迎接,而更是因为坎凌之事。 此事涉及许多人命,并超出了凡俗的范畴之上,应是司天监的职责,但这座道观,却没有半点动静。 “出来!” 苏庭声音冰冷。 而适才那个童子,早已瑟瑟发抖,缩在一旁,不敢妄动。 只见道观大门,匆匆过来两个人影。 一个是中年道士,一个是儒生打扮。 两者气息不浅,均是修成了阴神,凝就了法力的上人。 “真人恕罪。” 那个中年儒生,在真人气息之前,不禁颤动,忙是躬身施礼道:“我等先前不知真人身份,故而怠慢,还请莫要动怒。” 苏庭没有应他,只是看向了那个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在他气势下,也略感压力,施了一礼,道:“先前是贫道眼拙,还请真人恕罪。” 尽管压力不浅,但他也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只是看着苏庭,未有过多的慌乱。 观他神情,显然是有恃无恐。 苏庭见状,嘲讽道:“你倒是处事镇定。” 荀道人吐出口气,说道:“此处道观,并非末流宗门,乃是大周司天监的分部,贫道乃是此处的主事人,真人若有事情,可以与贫道商量……但您须得记住,此处还是司天监。” 大周司天监,就如同凡人眼中的官府。 此处的司天监,相当于朝廷在各地的衙门。 衙门之中的县太爷,虽然没有什么武艺可言,但也不是随便一介武夫,便可以欺辱的。 尽管眼前是一位阳神真人,但也绝不敢对司天监出手。 毕竟司天监的背后,是守正道门。 而司天监的国师,是近乎于半仙的高人。 纵是阳神真人,对司天监一方主事人下手,也难逃京城司天监的震怒之威。 先前如若这少年是以阳神真人的身份前来,那么他必然是十分礼遇,不敢怠慢……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这道人却也没有示弱的念头。 “真人有话,但请直说。” 荀道人伸手一引,道:“有所吩咐,贫道自当尽力而行。” 苏庭神色冰冷,说道:“我从坎凌来,确实要问你些事,你且如实答我。” 荀道人微微皱眉,心中微沉,道:“真人想要问些什么?” 苏庭问道:“坎凌失踪多人,周边县镇均有人失踪,其中有修行之辈的痕迹,你可知晓?” 荀道人面色微变,低声道:“此乃我司天监的私事,与外人无关。” 苏庭叹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道:“这样啊……” 声音才落,便见他倏忽临近,一掌探出,掐住了这道人的脖颈。 心念一转,苏庭堪比真人的法力,立时运转开来,将眼前这上人的法力,生生压下去。 荀道人只觉浑身无力,被他掐住喉咙,竟有一种病弱书生,被武道宗师擒拿下来的无力之感。 三八八章 所谓皆大欢喜 道观门前。 这少年悍然出手,便将中年道士立时掐住。 道行的差距,法力的高低,气势的压迫,恍惚之间,那道士仿佛成了虎口之下的野兔。 “你……” 荀道长面色骤变,浑身无力,心中充满了惊悸。 而那位中年儒生,也是一样惊骇莫名。 谁敢想到,眼前这个少年模样的真人,竟然当真敢对司天监的一方主事人下手。 这等行为,犹如直面司天监,撕破了颜面。 看他这等气态,仿佛不顾一切,眼神之中,森然寒冷,似乎也不介意出手杀人……尽管两人都在心中认为这少年是故作声势,霸道欺人,实则未必是敢诛杀司天监的一方主事人,但却也不敢冒险了。 荀道人眼神之中,也有了示弱之意,再无先前的有恃无恐。 “司天监的私事?” “好!苏某这便以司天监的身份,来跟你好生说道说道。” 苏庭从怀中取出了司天监的信物,贴在这道人的脸上,才缓缓说道:“苏某自得盛会魁首以来,完成司天监多次任务,按照往年惯例,如今也算半个司天监的人。现在我便以司天监之人的身份,命你将此事一切,尽数告知于我,可以了么?” 荀道人眼神满是惊异,显然未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持有司天监的信物,但仍是坚定摇头,艰难地道:“贫道……着实不甚清楚……” “不清楚?” 苏庭眼神愈发冷冽,道:“作为司天监在此的主事人,你全然不知在自家管理范围之内的事情?不谈其他,单是这一点,我若上禀司天监,也足够撤下你这一层身份了……” 荀道人面色骤变,道:“你究竟是何人?” 苏庭还未应话,然而那中年儒生,细细看着苏庭,打量了许久,似是开始察觉什么,渐渐露出惊色。 “尊驾……” 中年儒生惊骇失声道:“苏神君?” 苏庭眉头微挑,看了过去,道:“眼神倒是不差,暂时不关你的事,一边站着。” 中年儒生闻言,忙是退开,息了所有心思。 而荀道人还想说些什么,见着少年气势汹汹,满含怒意,显然不是自己没有前来迎接而产生的怒意,而是另有缘故。 “人命关天,此事涉及许多人命,超出凡俗的范畴之上,而你作为司天监在此主事人,当真全然不知?” 苏庭凑近前来,寒声道:“还是故作不知?” 荀道人蓦然一惊,道:“神君这是何意?” 苏庭低沉道:“我既然为此而来,你便瞒不过我……尽管你是司天监在此的主事人,但我要对你下手,京城司天监我也不惧。” 荀道人面色变幻,露出恐惧之色。 “来此之前,我探过你的底细。” 苏庭缓缓说道:“我行走各方,也见过执掌一方的朝廷官员,堪称只手遮天,足以黑白颠倒……但我本以为,司天监均是修行中人,非是凡俗官员可比,都可公正无误,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个时代,人有善恶,虽有清官,也有贪腐之辈。 就算是坎凌县令丁业,也不见得清澈如水,他同样跟坎凌苏家有所来往,足以遮掩坎凌的一切事情。 但丁业毕竟不是恶类,至少没有以此为恶,至少也有底线。 可如同杜恒那般,则是没有底线,与官家勾结,与匪徒为伍,只手遮天,任意妄为……甚至有些人,可以被他们任意冠上罪名,打入狱中,乃至于斩首示众。 毕竟黑白勾结,上不达天听,即便是报官,也是无用。 这梁安府,没有杜恒公子。 但这梁安府主事的荀道人,以往的行事作风,则与当初跟杜恒联合,一手遮天的那位司天监主事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神君切莫误会,我这位老友,并非恶类……” 中年儒生似乎想要开口,然而苏庭看了过来,他却一时不知如何继续应话。 苏庭收回目光,看着荀道人,缓缓说道:“近来我见过司天监不少人,也不乏一方主事之辈,例如升隆行宫的云晋道人,修为不知高你多少,也没有你这样的架子。” 荀道人被他掐住脖颈,全无半点气力,宛如一条被拿着七寸的蛇,口中微动,可却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在心中暗骂,也颇觉委屈。 这苏庭有神君之名,有诛杀真人事迹,如若是从一开始就表明身份,他自然是礼数周全,沐浴焚香,出门迎接,哪敢摆弄什么架子? “再给你一次机会,将此事一切,尽数告知于我。” 苏庭冷声说道:“如若不然,我先断你经脉,毁你丹田,损你法力,再告知司天监,剥夺你这层身份。” 说着,苏庭缓缓道:“当然,你后面还有一次机会,这次你若不说,我也只是先废了你的修为,废了你的身份,暂时不杀你。等司天监将你这层身份废除之后,我再问你一次,生死便掌握在你的手上……” 荀道人脸色变了又变,似是犹疑不定。 苏庭眸光一闪,露出了杀机。 荀道人惊道:“且慢……” 苏庭法力稍微收敛,心中道了声贱骨头。 —— 道观之中。 苏庭端坐上方,翻看着荀道人送来的卷宗,眼神变幻,过了许久,才看向荀道人,说道:“近来梁安府失踪百余人,其中过半是修行人,你作为此处主事人,却置之不理?” 荀道人苦笑道:“不是贫道置之不理,而是着实没有制衡对方的把握。” 苏庭沉声道:“没有制衡对方的把握,那么你为何不上禀京城司天监?你没有把握,国师难道也没有把握?” 荀道人面色微变,低声道:“贫道……” 苏庭目光一凝,道:“你见过对方?” 荀道人咽了下口水,略有迟疑,方是点头。 苏庭沉声道:“你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荀道人面色变了变,才道:“对方答应过贫道,他所须的人数,大约是足够了,只要事情顺利,不会再让梁安府有人失踪。对方与贫道提过,此事不会再有扩大,若是如今将此事压下,那么今后也再无风波了,皆大欢喜……” 三八九章 天神罪恶? “皆大欢喜?” 苏庭怒极而笑,道:“百余人命,便如此轻易掩埋下来,确实也是皆大欢喜……你倒真是颇有一手遮天的本领。” 荀道人听他语气森然,顿时惊退数步,脸色变幻。 中年儒生却也脸色有些难看,看向这位老友的目光,却也有些变化。 “神君恕罪。” 荀道人咬着牙道:“贫道作为司天监在梁安府的主事人,监察此地修行人的动静,出了这样的事情,司天监必然会撤下我的职位……除此之外,对方着实过于凶厉,贫道若不愿妥协,早已成了百余人当中的一个,如何还能与您在此对话?” 苏庭站起身来,缓缓道:“为了你的身份地位,为了你的这条性命,对你自己而言,无论怎样卑劣的事情,自然也都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这些话……你对司天监去说……” 荀道人顿觉口干舌燥,脸色苍白。 苏庭走近前来,道:“我不杀你,如何处置你,是司天监的事情,但是关于坎凌一事,我要你尽数告知于我。” 荀道人咬着牙道:“神君既然要置我于死地,还想贫道如实相告么?” 苏庭伸出手来,缓缓探出去,道:“由不得你。” 荀道人脸色骤变,想要躲避,却发觉自身如同陷入了泥泞沼泽之中,动弹不得。 苏庭的手,掐住他的脖颈,缓缓说道:“你若不说,不必司天监来处罚,我先灭了你。” 荀道人紧咬牙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苏庭冷声道:“以你这样的性子,能与对方妥协,也不用在我面前扮成什么硬骨头……你若是不说,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荀道人眼神深处,蓦地闪过一缕惧色。 中年儒生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想起这位苏神君的名声,却也不敢多言。 苏庭没再开口,另一只手,捏起法印,施展道术。 他得陆压传承,而陆压乃是术士出身,所谓旁门左道,所谓偏门术法,自是不少……其中许多折磨于人的方面,用以严刑逼供,再合适不过。 “尝一尝苏某的手段……” 苏庭一掌拍在他头顶上,光芒闪烁。 荀道人脸色骤变,忙道:“贫道这便与神君细说。” 苏庭略感无言,却也只是收了法术,看向此人,点头道:“不知该说你这厮过于不堪的好,还是说你识时务的好。” 这荀道人大约也断定,难以在苏庭眼前守口如瓶,与其再受一番生不如死的苦楚,不如痛快告知于他。 无论司天监后面有什么处置,至少眼下可以保住周全。 —— “好了,你说说看。” 苏庭挥手道:“我倒想看看,是哪来的人物,如此肆意妄为,任意杀人。” 而在他怀里,小精灵一直沉寂无声,但苏庭知道,她一直在关注身外的动静。 荀道人略有迟疑,似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但抬头上来,看见苏庭目光,却不禁一颤,道:“先前贫道得知此事时,整个梁安府,已有八十余人失踪,就有寻常百姓,也有修道中人。当时贫道曾去探查,后来遭遇对方,被对方擒下,但却饶过了贫道……” 苏庭缓缓道:“这厮告诉你,他已杀了八十余人,还差十几二十个,也便完成了?然后又给你点明利害,此事如若传至司天监,你必有监管不力之责,而若是压下此事,则是皆大欢喜?更重要的是,你还可以保命下来?” 荀道人没有否认,点头道:“却是如此。” 苏庭问道:“那么这厮要上百条性命,意欲何为,你可知晓?” 荀道人苦笑道:“对方深不可测,高不可攀,贫道于对方而言,如同蝼蚁,怎可能告知于贫道?实际上,贫道心中明白,他只是不愿此事闹大,这才与贫道成了这桩交易,又何曾将贫道放在眼里?” 苏庭略微沉吟,道:“所以,你便将这上百条性命,真正当作了交易,把你司天监分部主事人的职责,压了下来?” 荀道人面色变了变,旋即苦笑道:“也不单单如此。” 苏庭问道:“还有呢?” 荀道人稍微抬头,看了苏庭一眼,道:“是因为贫道并不认为,司天监有着制衡对方的本领,哪怕国师亲至,也未必奈何得了对方。” “什么?” 那中年儒生,不禁倒吸口气。 就连苏庭,脸色也稍微凝重了些,道:“对方是何等人物?” 荀道人低声道:“乃是一尊神。” 苏庭略微一顿,道:“山神?土地?河神?城隍?还是……天神?” 荀道人低声道:“似是一尊天神。” 苏庭忽然发觉怀中小精灵,似有了异动,忙是法力运转,将她定住,才看着荀道人,问道:“哪一尊神?” 荀道人微微摇头,道:“贫道不知。” 苏庭冷声道:“不知?” 荀道人忙是应道:“这尊神并未露出真容,笼罩在神光之中,贫道修为浅薄,难以看透,只知这是一尊非同寻常的神灵。” 苏庭眼神略有变化,但却忽然发觉,身侧那个中年儒生,有些异样的神情,仿佛惊惧一般。 “你似乎知道什么?” 苏庭转过头来,道:“告诉我!” 中年儒生似乎有些迟疑,想起那是一尊神灵,极可能是一尊天神,当下便有些欲言又止。 苏庭胸口一寒,似是小精灵有了些许杀气,他轻轻一拍,让小丫头沉静下来,方是看向这个儒生,说道:“荀道人是司天监的人,但你不是……我杀他确有几分顾虑,但要杀你,并不会比踩死一只蝼蚁显得麻烦。” 中年儒生面色大变,忙是说道:“苏神君切勿动怒。” 苏庭没有即刻动手,只是看着对方。 中年儒生忙是说道:“在下有一位相识的道友,隐居于山中,月余之前,前去探望,发觉他踪迹全无,而那座山峰,有数道沟壑,延绵百丈,几乎将山峰撕碎,当时在下隐约觉得,那似是爪印。” 苏庭眸光闪烁,道:“爪印?” 他念了一声,神色异样,才看向荀道人。 荀道人见他看来,忙是低声道:“贫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是没有必要再隐瞒了。对方只与贫道对话过一回,而他身上蕴藏神威,难以感知得到,而又神光绽放,眼睛也无法看清其真身。” “姑且信你。” 苏庭略微点头,旋即竖指成剑,点在了他的丹田之上。 蓦然一声雷响! 中年儒生便骇然得见,一道刺目的雷光,从荀道人背后透出,穿破了道观的石柱。 而荀道人浑身僵硬,面露恐惧。 雷霆穿透了他的丹田。 然而雷电传遍全身。 细微的雷霆,锐利而霸道,刹那传遍经脉。 而苏庭的法力,过于强盛,过于霸道刚烈,竟是让他的法力,被雷霆法力不断消去。 他经脉之中,充斥着无数雷霆。 而雷霆之威,破碎了他的经脉。 中年儒生见状,顿生兔死狐悲之感。 这位老友近百年的修行,就此付之流水。 “京城司天监有人来了。” 苏庭走向外头,声音缓缓传来,道:“后面如何处置,就是司天监的事了……还有你这书生,也是一丘之貉,逃不掉了,还是等侯处置罢。” 三九零章 神爪裂山 离开道观。 苏庭神色之间,满是凝重。 小精灵探出头来,道:“你觉得如何?” 苏庭皱眉道:“我看不出这荀道人有欺瞒的迹象,姑且便当他所说,尽都属实……那么,这便当真是一位神灵。” 他看着小精灵,说道:“一般来说,寻常的山神土地,虽是神职,多是如同景秀那位颜老一样,属于鬼神,法力有限,本领多是与上人相仿。” “如黎山那位,因为山势非凡,再有当年大山妖之势,甚至道祖的原因,故而比寻常阳神真人尤为不凡。” “至于景秀河神,她自称是早年另有际遇,并不单单是受天庭册封,故而算是例外,我至今回想起来,她远胜天岭老人无数,比半仙之辈更胜,应是堪比仙家。” “但其他的山神土地,河神城隍之流,应当不至于都那般惊人。” “荀道人毕竟是上人之身,修成阴神,不至于连这些都分辨不出来。” 说到这里,苏庭的语气,已是十分凝重。 小精灵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尊从天庭下来的正神?” 苏庭微微皱眉,道:“按道理说,天庭之神,自有天庭的管辖,就如朝廷的官员,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作恶。或许……这是一位真正神灵,可能是修行神道功法至大成,没有天庭的拘束,故而才这样肆意妄为,但他神道大成,有着仙神之威,胜于人仙,才让荀道人如此惊惧。” 顿了一下,他看向小精灵,道:“或许也如女土蝠一般,具有天神之威。” 小精灵闻言,点了点头,但想起一事,道:“可你说过,那女土蝠分神化念而下界,本领其实不会太过于竟然,可是这一个,荀道人说他比国师更为可怕。” 苏庭点头道:“所以,不能排除,他就是真身下界,在此之前,咱们不要贸然出手。” 小精灵问道:“那你觉得要怎么办?” 苏庭说道:“先前看过卷宗,我知道那些人失踪的位置,逐个探查,查些痕迹……至少先要知道,这究竟是哪一尊神。” 小精灵闻言,也有道理,道:“这样也好。” 苏庭微微点头,心中却有些难言的念头。 这尊神灵,如此肆意妄为,必有所图。 甚至,连白堪山的神树,都被这尊神给灭了,当作了垫脚石,那么图谋的究竟是什么,便很难说了。 他没有开口,毕竟小精灵如今情绪不对,死了娘亲,有些恍恍惚惚。 可实际上,在苏庭看来,这株神树,其实就是小精灵的原身。 “不查清此事,这小丫头怕是以后都开心不起来了。” 苏庭叹了口气,心中也颇无奈。 —— 往东南方向三十里处。 苏庭已经探过了四处地方,但均无所获。 那尊神灵,也知自身大肆掳掠人口,犯了大忌,十分谨慎,倒也未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里是那儒生所说,其好友隐居之所。” 苏庭说道:“他那位好友,道行高至六重天,临近阳神。” 随着言语,他已临近了那一座山,遥遥看去,只见那山高约二百丈。 然而有三道沟壑,斜斜从山巅划落,直至山底,几乎将这座山撕裂成几片。 这三道沟壑,远远看去,已是触目惊心。 然而临近之后,才觉更为惊人。 长达百丈,宽有七八丈,深入山体中间。 苏庭腾云驾雾,置身其中,只觉周边极为宽阔,足见那爪痕之大。 “本领不小。” 苏庭凝重道:“如果这是本体所为,那么这尊神灵,必是庞然大物,只怕就是天神真身下界,又或是修成了神道大成的人物。如若是道术显化,那么……” 他看着小精灵,道:“我穿戴神甲,法力可比真人,施展道术,也足以做到这个程度,甚至将整座山,都尽数打灭。” 小精灵顿时明白他的意思,问道:“那你觉得,这是道术显化,还是真身所为?” 苏庭摇头道:“隔了一段时日,加上对方收了残留的气息,难以看得明白……只不过,如果是真身所为,那么这尊神灵,便非是人身。” 小精灵蓦地一震,道:“这爪印像是什么野兽的爪印?” 苏庭略微沉吟,道:“单凭这三道沟壑,要推测是什么爪印,我并不擅长,只不过,这究竟是真身撕裂了山体,还是道术所为,都还没有定论……” 窃夺香火愿力,或是以真身得一方百姓供奉,久而成神的异类,并不是没有先例。 而九天之上,非属人身的神灵,也颇是不少。 包括当初苏庭莫名其妙便得罪了的井宿,其生前属人,死后封成的神位,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井木犴,真身便是一尊犴兽。 —— 过了片刻。 苏庭腾飞而起,俯视下方,低声道:“一位六重天的上人,也被对方拿下了,本领着实不小。” 小精灵说道:“那么就极有可能是堪比仙家的神灵了。” 苏庭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小精灵静了一下,轻声道:“不要追下去了。” 苏庭略微一怔,道:“为什么?” 小精灵低声道:“这次被抓的不是凡夫俗子,是个六重天的上人,而你其实也才六重天的道行而已,就算远胜于普通的上人,可对方既然可以拿下这位上人,至少是真人的本事……也很可能,真是堪比仙家。” 苏庭顿时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道:“自修行以来,我对前路充满自信,认为自身必能一路高歌,只是限于修行时日,道行浅薄而已。” “到了近来,堪比真人的本事,让我在人世之间,已经跻身上层修行人的行列,自觉已是少有顾忌,可以任意行走于人间。” “但今日看来,我的本事,依然浅薄。” 苏庭怅然一叹,道:“如若真是这等神灵,咱们以卵击石,自然不是明智之举,只不过,就算要就暂时忍气吞声,也不该在此时。” 小精灵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什么意思?” 苏庭眸光森寒,道:“先查清这尊神的身份,日后总有讨回公道的时日。” 小精灵提醒道:“那可是一尊神零。” 苏庭缓缓道:“你乃是一尊神胎,日后成长,也能成神,而且你是天生地养的真神,必能后来居上,不会惧他。至于我苏神君,更是不必多说,总有得道成仙之日,屠神证道。” 小精灵听着他臭不要脸的这番话,不知怎地,心中反倒安定了许多。 苏庭正要继续说话,忽然抬起手来,看向西边,低声道:“太阳落山了。” 小精灵这才发觉,天色昏黄,晚霞如火,已是傍晚时分。 苏庭低声道:“入夜之后,你替我护法,我要阴神出体,再探探这座山是否有什么细微痕迹。” 三九一章 山神现身,苏庭威逼 入夜。 夜幕深沉。 无星无月,也无风雨。 山中的夜,寂静得可怕。 苏庭盘膝而坐,一动不动。 而在他头顶上,坐着小精灵,怔怔出神。 小白蛇化作一条白色巨蟒,宛如白龙一般,将苏庭和小精灵都护卫在中间。 更外一层,则是一尊天兵,以土石凝成,身外更凝成盔甲,气态沉凝无比。 —— 阴神出体,幻化人身。 苏庭阴神的造诣,已是极为高深,堪称极致,探查起来,亦是极为细致。 “当真半点痕迹也不留。” 他暗叹一声,稍感无奈,但也在意料之中。 先前感知不出来,如今阴神出体,他也并未抱有多大希望。 他真正的念头,是以阴神,探寻周边的生灵。 草木难言,那么飞禽走兽,河中游鱼,或许能以阴神,与它们交流,从而查知什么。 苏庭阴神放开,但却忽地一震,看向了三百步外的地方。 而在那儿,一个拄着拐杖的矮小老者,正看着这边,眼神之中,也颇惊愕。 “哦?” 苏庭眼睛微眯,看着这个老者。 他如今是阴神之身,肉眼难以察觉。 但这个老者,偏偏是看见了他。 “这位道兄……” 老者施礼道:“不知从何而来?” 苏庭阴神瞬息而至,来到这老者眼前,回礼道:“从坎凌而来。” 老者闻言,脸色稍变。 苏庭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神色,只是打量了一眼。 这老者头发灰白,脸上满是皱纹,约是年逾古稀,他身材矮小,稍显佝偻,而手中的拐杖,则是一枝木杖,上端隐约像是鹿角分叉。 “老人家身上,似乎有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苏庭眉头一挑,道:“你是这山中的神灵?” 老者稍微点头,道:“老朽确是此处山神。” 苏庭眼中闪过一缕异色,果然不出心中所料。 尽管这个老者,并不是人,也非鬼物,但他身上,确实有一缕神威,只是神位太低,这神威也只是对于凡人而言罢了。 在苏庭眼中,这个老者,本领比荀道人,兴许还要逊色几分。 “你不是鬼神?” 苏庭说道:“你还是真身?” 老者应道:“道兄果然慧眼如炬,老朽本是此处的一只山猴,灵慧早开,曾救过几个樵夫猎户,便被外界传为山中神灵,立下雕像,受到供奉,得香火愿力,久而久之,懵懂修行,也便替山外百姓,做了些善事。” 顿了一下,他看着苏庭,说道:“后来有个道士经过此处,指点了老朽的修行,并上禀天庭,依凭功德,给老朽册封了此地的山神。” 苏庭闻言,这才稍微恍然,当下沉吟道:“我从坎凌来,为了查知一事,你是此处山神,可知晓前方那一座几乎被撕开的山峰,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为?” 山神面色大变,却连连摇头,似乎想要否认。 苏庭略微抬手,说道:“你是此处山神,不要告诉我,你不知此事。” 山神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开口。 苏庭问道:“隐居在此的那位上人,被一尊神灵给擒走了?” 山神听他一语道破,当下惊道:“你已知晓了?” 苏庭点头道:“我正是为此而来,只不过,我还不知道,这一尊神,究竟是何方神圣……想来您老,可以告诉我了。” 山神忙是摇头,道:“老朽不能说。” 苏庭说道:“祂威胁你了?” 山神沉默无声,算是默认。 苏庭吐出口气,道:“这尊神近来作恶不少,不谈飞禽走兽,精怪妖物,就单单是人命,足有上百之多。但你看见了祂,而祂却没有杀你,不是因为祂忽然发了善心,而是你作为天庭册封的山神,若是被祂所杀,必定惊动天庭,对么?” 山神看着苏庭,眼神之中,有些惊异之色。 苏庭缓缓说道:“这尊神灵,图谋甚大,不敢惊动天庭,也不敢暴露身份,但我不怕。” 山神惊退一步,道:“道兄这是何意?” 苏庭缓缓说道:“由于神位所限,你本领有限,在我眼中,微不足道,我倒想试试所谓屠神,是什么滋味……” 山神面色大变,道:“老朽与你从无仇怨,并且老朽毕竟也是天庭册封的神灵。” 苏庭淡然道:“就算你是天庭册封,但也不过是一方的小毛神罢了,又不是封神榜上的正神,你这毛神也只是无关紧要的角色,而我乃仙宗道派的长老,自有仙家求情,不至于为你陪葬。” “至于仇怨二字,本座与那尊神有仇,你替对方隐瞒,自是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随着苏庭这般说来,那山神面色变了又变。 苏庭心中暗道有戏,但面上依然冰冷,道:“其实这尊神已经离开了,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想你以往多少年积累的功德,才有如今的神位,真要就此灭去么?待你陨落之后,我给你一个地府轮回的机会,但下一世,你还是你么?” 老山神闻言,只觉惊骇,心中满是恐惧。 苏庭淡淡道:“你或许觉得我年纪尚轻,未必足够狠辣,但我须提醒你,我名苏庭,号为苏神君,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死于我手的修行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缺个神灵来满足我屠神之念。” 老山神微微低首,道:“那尊神灵,其神威浩荡,神位远在老朽之上。当时老朽在这尊上神面前,就如同真龙面前的草蛇……而这尊上神,浑身笼罩在神光之中,老朽着实看不真切,祂临去之前,撕开这座山,命老朽不得上禀天庭,老朽自然不敢违背。” 苏庭眸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这山峰被撕开,不是祂擒拿那位上人时施展的本领?” 老山神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却也点头,道:“这尊上神,当时擒拿那位上人,轻易便拿下了,何须如此大的阵仗?这一爪子裂山下去,实则便是震慑老朽的……” 苏庭心中蓦然涌起一股难言的震动。 他一直认为,这是那尊神灵,擒拿上人时,施展的本领。 但现在看来,六重天的上人,在对方面前,也不堪一击。 而这道撕开山峰的爪印,只是为了震慑此处的山神。 “这尊神灵,莫非当真是天神下界?” “又或许是神道大成之辈?” “荀道人说,祂的神威,犹在国师之上,当时我隐约觉得,这道士本领浅薄,容易受到蒙蔽,现在看来,却也未必。” 苏庭脸色变幻不定。 而那老山神,却也有些怯弱。 苏庭似是想起什么,忽地问道:“祂既然是震慑于你,那么你必定看清了祂出手之时的场景,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爪印?” 老山神思及当时场面,瑟瑟发抖,十分恐惧,颤声道:“老朽看得不甚清晰,但神光隐隐,似乎……似乎是……狼爪……” 三九二章 贪狼及奎宿 深夜。 渐起山风,轻微吹拂,夜里显得寒冷。 苏庭阴神归窍,睁开眼来,神色愈发显得沉重。 小精灵正守候着他,见他神情,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你当真察觉到了之前没能察觉到的细微痕迹?” “倒不是什么细微的痕迹。”苏庭微微摇头,应道:“是发现了这里的山神。” “山神?”小精灵一怔。 “嗯。”苏庭略微点头,道:“毕竟是神灵,被天庭册封,在这方山林之中,如鱼得水,气息相合,我察觉不到他,直到阴神脱身,以神魂的本质,才能见神。” 说到这里,苏庭心中也略微有些叹息。 虽说他一直以来,法力堪比阳神,本领也不逊色,甚至于曾有咒杀天岭老人的事迹,整个大周境内,都将这位苏神君,与阳神真人,并列在了同一个层次。 但实际上,他终究还是一个尚未修成阳神的上人而已。 如若阳神修成,身成真人,那么还不必阳神出体,只须真人一眼望去,便可清晰得见。 并且,阳神真人更能以上神的身份,驱使土地山神,加以号令。 苏庭如今,还是稍显不足了些。 “你查清什么了么?”小精灵显得稍微有些紧张。 “此地山神告知于我,他见过这尊神灵,神位之尊贵,远胜于他,如真龙与草蛇一般的差距。” “这尊神灵……”小精灵静了一下,道:“是什么模样?” “这是一尊天神,浑身笼罩在神光之中,看不清楚,但是……”苏庭沉声道:“这座山被撕开,不是那尊神为了擒拿上人时的动静,而是为了震慑这山神的举动。” 顿了一下,苏庭凝声道:“根据山神所言,这尊神灵从神光之中探出来的爪子,似是……狼爪。” “狼?” 小精灵眼神闪动,道:“天上的神官,有谁的真身,是狼的么?” 苏庭思索片刻,看向了夜空。 “从现在看来,有两位是较为贴近的。” “是哪两位?” “北斗星官之中位在天枢宫的贪狼星君,以及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 “贪狼?奎木狼?”小精灵显然是知晓这两尊神灵的,只是未曾想过,这两位星官,会跟她牵扯上这样的联系。 “贪狼狡诈多变,奎宿亦非仁善,虽然属吉星,但是,或许都因为是狼身,故而也算凶类。”苏庭低声道:“单凭这点儿线索,着实难以断定是哪一位……”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未能亲眼得见,单凭这样推断,究竟是不是这两位,也还未能确定。” “那么……” 小精灵低声道:“查到这里,也差不多了罢?” 苏庭略微摇头,道:“此事尚有许多地方,我要仔细想想,总觉得有什么十分重要的地方疏漏了。” 小精灵没有再询问,只是看着周边山脉,想起白堪山之中,孕育自身神树枯萎的场景,不禁叹了口气,道:“可惜白堪山没有山神,否则,许多事情,便可以显得十分明白了。” “是啊。” 苏庭这般感叹,眼睛深处,却有一缕异样的神采,深深看了这小精灵一眼。 白堪山之所以没有山神。 是因为山中本身就孕育出了神灵。 这小精灵本身,便是白堪山的山神。 只是这位神灵,尚是年幼,仍未成长,仍不自知。 如若成长起来,这小精灵便是一尊真神,且是天地所生,就算没有天庭的册封,她依然是白堪山的山神。 只是,若有天庭册封,自然更为名正言顺,权柄更盛,如虎添翼。 而且,尽管山神的神位,并非上神,但她作为天地孕生的真神,更不受神位所限,未来不见得逊色那位景秀河神。 —— 天色初明。 晨曦初起。 倏地一道光芒,划破虚空。 正是苏庭腾云驾雾,运起法力,迅速穿行在云空之上。 “这是坎凌的方向。”小精灵说道:“你还要回坎凌一趟?” “不错,我还要再去神树所在,细看一回,才能大致断定此事的缘由。” 苏庭眼神之中,充满了异色,沉凝说道:“查清了这点,或许也就知晓,这尊神灵究竟是不是真身下界的天神,是否真有堪比仙家的神威!” 小精灵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猜测?” 苏庭低声应道:“如果神树枯萎一事,真是那尊狼神所为,那么根据梁安府失踪的生灵,以及树下的枯骨来看,大约可以猜测,祂是借助了这些人去填命,从而害死了神树。” “如果祂只是为了害死神树,那么祂想要的是什么?仅仅是与神树有仇,故而报复,使神树枯萎?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而若是神树,其实也是跟梁安府失踪的人一样,都是被这尊神灵,当做垫脚石……” 说到这里,苏庭语气蓦地顿住。 小精灵抬起头来,道:“那么,祂不惜触犯天条,用这么人命,这么些飞禽走兽,以及一株神树的性命,来图谋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苏庭点头道:“不错,我要去白堪山,仔细观察神树,尝试一下,能否猜出对方的想法……不过你也不必当心,咱们只是去白堪山,看看神树的痕迹,又不是去屠神的。” 小精灵低声道:“万一这恶神事情未尽,正好回来了呢?” 苏庭闻言,顿时皱了皱眉,道:“如今神树已经枯萎,此前恶神也已离去,想来神树的作用早已被祂取尽,对祂而言,没有了用处,应当不会再遇上了。” 这般说着,他腾云驾雾,已经入了坎凌的境内。 近些时日,坎凌之中,失踪人口太多,难免人心惶惶。 除却那些僧道及隐士之外,其余失踪的凡人,也多是渔夫樵子,他们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砍柴打猎,在江河之上捕鱼维生,最终却无端消失,不知生死,事例渐多,难免人人自危。 而这些渔樵猎户,多是正值壮年,也多是一家的支柱。 “坎凌……” 苏庭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遍及整个坎凌,只得叹了一声。 他纵起云光,直入白堪山。 三九三章 神树根本 坎凌。 白堪山。 神树之下。 这株神树,来历不凡,传闻昔年经受仙家点化,故而孕育成灵,但这神树尽管经过点化,再非寻常,可却未有诞生灵智,未有修炼成妖,反而孕生了一尊神胎。 只是到了如今,那生机勃勃的神树,已是枯萎寂灭。 树干依然粗壮,树冠依然遮盖周边,宛如一片林地。 只是叶落皆尽,徒有枯枝而已。 但见地上满是落叶。 而落叶之间,枯骨遍地。 有风吹来,枯叶翻转,枯骨隐现,颇是令人悸动,仿佛这风也显得那般森冷渗人。 小精灵从苏庭怀里飞出来,没有再幻化青鸟模样,而是显化原身,化作一个尺许高的小女娃儿,容颜精致,皮肤白皙,背后一对薄翼,轻轻扇动。 她看着孕育自身的神树,看着枯萎的景象,看着与当初全然不同的场面,显得十分低落。 她没有哭泣,只是黯然。 苏庭没有开口,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坐下,运转功法,阴神出体。 —— 阴神出体,幻化人身,为虚幻之身,非肉眼能见。 苏庭阴神凝就,回头看了自己本体一眼,视线扫过,感应周边。 “神树确实是彻底枯萎了。” 苏庭心中也沉了一下。 就算阴神出体,他也没有察觉到半点生机。 虽然意料之中,却也难免有些遗憾。 枯树,枯骨,伴随着枯寂。 周边一大片地域,都仿佛成了绝地。 原本生活在周边的飞禽走兽,也早已成了树下的枯骨。 他收敛了些心思,阴神探查,将周边地势,将神树构造,尽数映入阴神所见……神树的根须,神树的枝干,诸般形状,万千曲线,尽数记在心中,加以推演。 神树天成,这些根须及树干的构造,曲线的生长,本就如同天然的符文阵法一般。 若能吃透,便能察觉。 “风水的走向,符文的轨迹,均能让游离在世间的气息,得以规划,从而展现出各种非凡的效用。” 苏庭暗道:“以我现今的道行,也足以改变一地风水,足以改变一地的吉凶……我若布下阵法,也足以将周边的风水灵气,聚敛在一处,修行起来,会有些许助益。” 他阴神腾空,直至高空,俯视下方。 整座白堪山的地势,风水的走向,一览无遗。 “这白堪山也算是一处绝佳的修行之地。” 苏庭稍有几分感叹,心道:“山势的坐落,河流的走向,树木的生长,也同时影响了山风吹拂的方向及痕迹,这便是一方风水的体现。” “而神树所在,虽非此山中央,却汇聚了山中造化。” “神树根须,扎根于大地之下,虽是天然生成,但形成的曲线,内中的纹路,却构成了一座阵法,汲取地气,养分,水气。” “凭借根须的呼应,上边这诸般变化的树干,以及茂密的树叶,也受得日月普照,聚敛山风,汲取水分。” “有飞禽栖息,产卵孵化,至新生展翅,愈发添得生机得益。” “有走兽至此,经生老病死,归于根须,助长神树。” “或许正是因为其树木的根数枝干,是这样生长的轨迹,才能孕育出神灵来,才能是真正的神树。” “若我能尽数记下,必有极大的得益。” 苏庭眼神闪烁,不断将眼前所见,事无巨细,尽数映入阴神之中,全数记下。 他甚至隐隐觉得,日后自身道行若是高了,可以操纵树木的生长,那么将一株普通的树木,根据这个生长的趋势来控制,兴许便能化出一株神树来。 这只是一种想法,还颇是粗略,也不是他如今的道行,所能办到的。 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苏庭总算尽数记下。 尽管许多构造,他并不能清晰知晓,但大体上总算记下,日后可以细细揣摩钻研。 而现在,他则是对于神树枯萎,有了几分猜测。 —— 阴神回归。 苏庭睁开双眼,眼神之中,色彩奇异。 小精灵低声道:“你看出什么了?” 苏庭吐出口气,应道:“我记下了这神树上下的所有构造,包括树干之内的纹路曲线,总算明白这为何是一株神树。” 小精灵怔怔看着他,尽管自身是神树孕育出来的,但她对于神树,一直视作母亲,只是有一种天生的亲近,却未必比苏庭了解得更多。 “此树内外的构造,形成一座繁复的阵法,堪称神阵。” 苏庭说道:“这阵法没有雕琢的痕迹,乃是天然生成,故而才有神树的说法……而你便是这株神树,吸收日月精华,汲取大地之气,聚敛山中风水,以造化玄机而成,方是神胎。” 小精灵微微摇头,道:“我听得并不怎么清楚,但这跟那尊恶神害我娘亲,有什么关系么?” “关系不小。” 苏庭说道:“此树聚周边风水,夺天地造化,而孕育你这神胎……但是你这神胎孕育出来之后呢?” 小精灵怔了下,才道:“你的意思是,我娘亲依然在孕育新的神胎?” 苏庭微微摇头,道:“神胎独一无二,乃是造化玄机而成,这神树诞生了你,便不会再有神胎了。并且,孕育出你来,足足有数百上千年的光景,就算真有另一尊神胎,怕也在上千年之后了。” 小精灵问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苏庭说道:“你这神胎,从树中脱胎出来,但神树的构造不变,依然在聚敛周边的风水,天地的精华,不断积蓄在内中,必然在树中,孕育出了一场造化。” 说完之后,他看着小精灵,道:“你看不出这场造化,我此前也看不出来,但这一尊恶神,显然看出来了。” 小精灵顿了一下,才道:“你的意思是,这尊恶神为了夺取造化,所以直接害了我娘亲?” 苏庭点头道:“照我现在寻找的线索猜测,大约是这个样子……这尊恶神,堪称竭泽而渔,直接毁了神树,夺了造化。” 说到这里,苏庭眸光闪烁,道:“神树毕竟是神树,不易回去,不易夺取,故而才要这许多生灵,来用性命填阵,把神树天然生成的神阵,彻底定住。” 小精灵脑海之中,忽然想到了不远处妖虎洞府,当初和苏庭结伴入内,途中便有血散人,逼迫其他人用性命去填阵,从而铺开了道路。 这尊恶神,也是这样的作为? “堂堂天神,好歹也是天庭正职的星官,居然也如此凶恶,肆无忌惮,真是难以想象。” 苏庭看着神树,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小精灵,眼神闪动。 “你想到了什么?” 小精灵对上他的眼神,当下问道。 苏庭沉吟道:“你是神树孕育而成的神胎,倘如让你借助神树,能否感应到那个从神树之中孕育出来,不知名状的造化?” 三九四章 身化神树,察恶神之所在 枯萎神树之中。 小精灵置身其中。 苏庭已是穿戴神甲,法力暴涨,蓄势以待。 如若推算没有差错,小精灵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有备无患,若有差错,他以阳神真人的法力,加以相助,便稳妥一些。 “你感觉如何?” 苏庭这般问道。 小精灵置身树内,道:“没有以往那种安心之感了。” 苏庭微微点头,毕竟这株神树已经枯死,没有了生机,也没有了汲取日月精华,天地造化的能耐。 原本小精灵生活在此,仍然会受到神树的滋养,加快她成长的进度,早日成为一尊真神。 如今神树寂灭,并没有比其余地方,来得更好。 相反,神树寂灭,属于神殒之地,又有许多枯骨埋葬于此,乃是大凶之地。 “你仔细尝试一番,能否借助神树的躯壳,感应到此前神树体内蕴藏的造化?” 苏庭缓缓说道:“按道理说,你是神树孕生,实如一体,而神树后来孕生的造化,与你同本同源,经过神树的躯壳,应能有所感应。” 小精灵低声道:“暂时没有什么异常。” 苏庭沉吟道:“你如今也有了堪比上人的本领,尝试着将你的神力,传入树中,由着枝干以及根须,传递开来。” 小精灵闻言,依言而行。 苏庭察觉小精灵法力已经渗入神树之中,便没有再开口询问,生恐打扰了小精灵的感应。 而小白蛇则变作了一条小蛇,钻入了苏庭的袖中。 —— 过了许久。 苏庭忽然发觉,这株神树仿佛恢复了些许生机。 尽管没有抽枝发芽,尽管依然枯萎沉寂。 但却没有了那种垂暮腐朽的死气。 “果然如我所料。” 苏庭露出喜色。 然而就在这时,小精灵清脆的声音,从树中传来。 “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小精灵的声音,略微带上了些许激动,两分欢喜。 自从见到神树枯萎之后,她便一直在低落沉寂当中。 这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出了欢喜之意。 “不要激动,冷静一些。” 苏庭低声道:“你如今大约有一种,与神树合为一体的感觉,对吧?” 小精灵声音传来,道:“不错,我有一种化身为树的错觉。” 苏庭点头道:“那便如我所想了,这株神树构造极为不凡,能汲取天地造化,自然也能感应周边动静,巨细无遗……而那一场造化,从神树之中孕育出来,就算远在天边,想来也会有个大致的方向,可以感应得到。” 小精灵应了一声,道:“我仔细感应一番。” 苏庭没有接话,只是聚起了法力,神色沉凝。 约是过了小半柱香。 “阿牛……” 小精灵声音似乎有些异样。 苏庭听她语气古怪,不禁心中一凛。 他托起葫芦,蓦然转头。 身后空无一物。 “吓我一跳。” 苏庭血液流动加剧,心跳加快,砰砰作响,却不禁松了口气,心中暗道:“不是在我身后,这次乌鸦嘴可没有应验,吓死我了。” 长长吐出口气,苏庭转过头来,咳了声,道:“怎么?你有什么察觉么?” 小精灵低声道:“有。” 苏庭问道:“你知晓了这场造化落于何方?” 小精灵点头道:“我能察觉到一股同本同源的气息,就在……” 苏庭忽然抬起手,低声道:“先收了神力,你退出来,待会儿再谈。” 小精灵应了一声,当下神力渐渐收拢回身。 苏庭眸光闪烁,心中有些猜测。 如果那尊神,当真是如此不凡,那么小精灵通过神树感应到了那场造化,这尊神灵也难免有些察觉。 避免差错,苏庭才让小精灵先收了神力,也避免被对方反过来窥探。 而在此时,随着小精灵神力收拢,这神树再度归于死寂,内中隐约孕生的生机,也尽数消散。 小精灵从中飞出来,看了看这神树,眼神之中,充满了黯然失落。 先前身入树中,神树似是逐渐开始复生,让她隐约升起一些希望。 但如今神力收回,神树仍然归于死寂。 “那是你的神力,属于你的生机” 苏庭叹道:“并不是神树为之复生。” 小精灵嗯了一声,愈发黯淡。 苏庭心中还有些话,并未开口。 那是属于小精灵的神力与生机,但小精灵重归树中,她便重新变成了原身,成为了神树。 所以,说是神树复生,也无不可,因为小精灵本身就是神树。 但这些话,还不到说的时候。 “神树之中孕生的造化,你已察觉其本质了么?” 苏庭这般问道。 小精灵微微摇头,道:“有一尊神,正护着它,神光隔绝,威能浩荡。我只能感应到,这物事与我同本同源,但却观看的并不清晰。” 苏庭稍有思索,点头道:“那你察觉到方向了?” 小精灵顿时点头,只是神色颇为异样。 苏庭神色凝重,问道:“是在哪边?” 小精灵顿了一下,旋即伸出细嫩的手指。 苏庭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看了看,旋即沉默下来。 那个方向,赫然便是当初风波浩荡的妖虎洞府。 “就在那个方向么?距离多远?三千里?八千里?还是万里之遥?” 苏庭这般问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难言的味道。 小精灵低声道:“就在妖虎洞府之内。” 苏庭顿时沉默了下来。 小精灵静了一下,道:“咱们现在查清楚了,是不是先离开这里?” 苏庭神色变幻不定,眼中略有光芒。 他并未有想过,要直接面对这一尊深不可测的天神。 他本身的念头,也不过是想要查清线索,知晓这尊天神所作所为的原因,以及这一尊天神的身份。 但如今,大致上算是查到了。 可是这尊神灵,就在附近不远处。 “距离这般临近,这尊天神没理由发现不了咱们。” “除非祂正在炼化神树的造化,专心致志,没有理会外界,也或许,祂已发觉我们,只是当你我是蝼蚁,未有理会。” “在这尊神灵出手之前,咱们就此避开,日后再讨回公道,算是明智之举。” 苏庭这般低语,但眼神之中,却有一缕不甘之色,低声道:“可我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大对劲。” 小精灵忙是提醒道:“这是一尊天神,你不要乱来,咱们先保命,报仇的事情,今后再说。” 三九五章 直面天神! 白堪山之外。 苏庭回望一眼,看着山脉起伏,再看小精灵黯然低落的神态,心中却也仿佛堵了一般。 “你甘心这般离去么?” 苏庭忽然这般问道。 小精灵轻声道:“不然还能如何?就算我是一尊年幼的真神,就算你是天赋绝佳,冠绝当代的奇才,可你我修行的时日,还是短暂,你我的道行,依然浅薄。” 在人间之内,以苏庭的本事,算是跻身上层修行人之列。 这样的人物,无论走到哪里,也都是长老级数的人物,举足轻重,非同小可,不说是横行无忌,却也能任意行走于人世之间,并无太多限制。 然而,对方终究是一尊天神,堪比仙家的天神。 “你说得是。” 苏庭这般念着,低声道:“保命要紧,只不过,在可以保住性命的前提下,未必不能再探一探。” 小精灵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苏庭沉声道:“你我先收敛气息,再寻个地方,藏匿起来,余下的事情,我来试探。” 小精灵似乎还想说话,让他不要冒险。 苏庭抬起手来,道:“我一向怕死,若没有把握,可不会这般轻易出手。” 小精灵这般想着,倒也确实如此,思索了片刻,方是点头,赞同苏庭行事。 —— 半日之后。 妖虎洞府所在。 这洞府的原主,本是这山中的妖虎,数百年的道行,有着堪比阳神真人的本事,震慑周边修行人。 而这座洞府,便是它早年威慑各方,擒拿修行之人,建造而成。 尽管如今以阳神真人的眼界来看,这座洞府十分粗糙,阵法粗浅残破,而殿宇的建筑,也是中规中矩,并不显得出色。 但在当初,苏庭对这妖虎洞府,可也算是抱着许多敬畏之意。 “遥想当初,风波浩荡,殿前便死了许多人,残肢断臂,斗法余波,惨状凄凉,如今倒是被司天监收拾干净了。” 少年徐徐走来,神色淡然,看着殿前空地,心中恍惚,想起昔日,略有感慨。 他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去,但神色之间,颇是平静,似乎没有以身涉险,深入虎穴的自觉。 入了妖虎洞府之中,他一路行来,也是畅通无阻。 以往可以阻拦得住他的诸般阵法,眼下在他眼中,等若于无,行走在此,如履平地。 而前方一些阵法,早年血散人的用人命去填阵,已是破了阵法。 后来司天监清扫此地,也清掉了许多。 但苏庭朝着内中而去,仍无半点阻碍。 可越是走得顺畅,苏庭心中越是觉得异常。 “虽说此处本身阵法,都近乎破灭,但这尊神灵在此炼化神树的机缘,居然没有布下神阵?” 苏庭眉头微皱,暗道:“作为天神,俯视众生,所以不认为人世之间的蝼蚁,可以打扰得了祂?” 随着这般想着,苏庭一路行来,目标也是明确,径直朝着炼丹之处而去。 这炼丹房,以往归妖虎所有,但妖虎其实并不懂得炼丹,只是那些修行人给它备齐了些。 或许唯一一次炼丹,便是正仙道的小仙翁葛正轩,用一条真龙,添这头妖虎,在此炼就了那龙虎玄丹。 若猜测不错,这尊天神便应当是处于炼丹房之中。 —— 随着临近炼丹房。 苏庭隐约能够察觉,前方有一股气势,隐而不发,内敛其中。 这股气势,甚是威严,只是竭力收敛,似乎正收拢着一身气息。 按照此前所见,如今细细推测,应是那尊天神,竭力炼化从神树得来的造化,全神贯注,收拢气息。 “隐而不发,只透出一丝半缕的神威,已是令人惊颤。” 苏庭眸光闪烁,暗道:“堪称渊深莫测……好比一盏罩上了纱罩的灯火,似乎不再那么炽烈炎热,不再那么刺目耀眼,但实则内中火焰,依然足以焚灭飞蛾。” 在这一刻,苏庭隐约觉得,自身仿佛成了一只扑火的飞蛾。 但他依然没有退却之意,而是朝着内中而去。 临近炼丹炉,内中的神威,仿佛炽烈的烘炉。 苏庭站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心中略有犹疑。 然而就在这时,内中蓦然一声沉哼。 轰地一声! 苏庭脑海空白,有种神游天外的错觉。 这一具身体,仿佛也彻底失了灵魂,呆在这里,一动不动。 只是一声,竟让苏庭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操控。 “区区上人,不过修成阴神的本领,也敢窥伺本神?” 内中声音,恢弘浩大,宛如洪钟,充满了慑人的威势。 纵然以苏庭几近阳神的本领,却也有一种卑微的错觉,好似小猫见了猛虎,更似草蛇见了真龙。 而随着神音浩大,炼丹房的大门,轰然破碎。 苏庭蓦然瞪大双眼,朝着内中看去。 只见内中一轮青色的光芒,宛如烈日一般,光芒四射,炽烈无比。 而在“青日”之前,则有一尊“异兽”,似乎想要一口吞下这轮青日,可那青日光芒四射,与之僵持不下。 这尊异兽,浑身笼罩在星光之中,璀璨无比。 苏庭只能隐约看见它的虚影。 若是乍然看见,自是难以辨别。 然而心中早有想法,自然是再无阻碍。 这是一匹狼的形态! 但这匹狼散发着无匹璀璨的星光,神威浩荡,气息强盛。 便连苏庭,都隐约有些惊颤。 “这星光……” 苏庭心中顿时知晓,道:“你是奎木狼?” 星光所对应,属二十八星宿,位列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一宿,亦是四木禽星之一。 “胆子不小,见识也不浅。” 奎木狼声如洪钟,神音滚滚,但祂却也没有朝着苏庭看上一眼,仍然是竭力张口,想要一口吞下这轮青日。 至于苏庭,区区上人,祂甚至没有运用神力。 祂只是沉声一哼,神威席卷。 轰地一声! 苏庭露出骇然之色,然而轰地一声,脑袋已是空白。 这是天上的星官,堪比仙家的天神。 单凭神威席卷,便足以冲散寻常上人凝就的阴神。 不过顷刻之间,便见苏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轰地一声。 苏庭身化土石,坠落一地。 唯有一颗明珠,在土石之中,若隐若现。 —— 白堪山外。 苏庭脸色苍白,目光闪烁不定。 小精灵眼神则是充满了惊恐之色,朝着白堪山中看去。 她本是一尊幼神,又是出自于白堪山神树,堪称山中的山神,加上那一轮“青日”与她同本同源。 故而对于神威,她亦是有所察觉。 天神之威,威严无匹,渊深莫测。 她作为真神,竟也有一种为之惊惧的念头。 “你见着对方了?” “不错,二十八星宿之一,奎木狼。” “那么……” “祂没有动手,甚至没有运用神力,只是一声冷哼,便毁了我的天兵之身,不过五行甲并未折损。” 苏庭一边说着,一遍思索,眼神凝重。 小精灵露出骇然之色,道:“五行甲所化的天兵,虽然不如阳神真人,但也胜于寻常的六重天上人……单凭一声冷哼,便灭了这尊天兵,让你失了五行甲?” 苏庭沉吟道:“这样的本事,守正道门那位地仙,应当足以办到。而天岭老人则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怕人仙也未必办到。” 小精灵低声道:“那么,就是天神真身下界了,咱们躲得过去么?不论如何,现在咱们趁着祂还在炼化这场造化,还是先走罢。” 苏庭眉宇一挑,道:“往哪儿走?” 小精灵忙是说道:“去找景秀河神也好,找京城司天监也好,找守正道门也罢,就是去元丰山,想来也保得住的。” 苏庭点头道:“是保得住。” 小精灵闻言,当下便道:“那么还迟疑什么?快些走……” “走?” 苏庭似是想通什么,看向白堪山,寒声道:“走什么走?” 小精灵呆了一下,忙是看了过来。 只听得苏庭脸色宛如冰霜,语气冰寒。 “你看我今天,要把这畜生往死里揍!” 三九六章 亲身见天神! 妖虎洞府。 炼丹房之中。 奎木狼一声冷哼,以天神之威,神音威慑,便将堪比六重天上人的天兵之身,生生震散。 祂没有运用神力,也没有施展神术,仅仅是神音而已。 尽管这天兵之身,并非是那上人的本身,但奎木狼也未有多么在意,只要震慑得住,便也罢了。 毕竟祂炼化这轮“青日”,已经达到三成,余下还有七成。 如若此时追杀而去,便是半途而废了,还须从头再来。 为了追杀一个上人,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这株神树,孕生出来的造化这等不凡,乃是本神眼下脱去枷锁,唯一的希望。” 奎木狼这般想着,竭力张口,似乎要将这一轮“青日”,吞入口中。 祂竭力而为,心中其实也颇为迫切,想要早日炼化。 毕竟天神下界,乃是犯了天条的。 纵然祂封神榜上有名,乃是诸天正神,但天庭降下的惩处,依然是让仙神也不愿承受的。 祂专心炼化,收敛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 “啧啧啧,真是用心咧。”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奎木狼眸光森然,残虐冰冷,但也并未转头去看。 祂终究是天神,能够觉察周边之事。 祂能察觉到,那个少年闲庭信步,来到了此处,先是弯腰捡起了落在土石之间的五行甲,才看向了炼丹炉。 “先前看得不清楚,还以为是你想要把这宝物吞入口中,才算炼化。” 苏庭神色淡然,悠悠说道:“现在看来,你不是要吞入这宝物,而是要把这一缕元神,从你这狼身之中,传到宝物之中,对罢?” 奎木狼的眸光当中,愈发显得森寒,却也有些惊讶,这个少年竟能看出祂的意图? 但尽管惊讶,祂却也并未把这个少年,看得多重。 在祂眼中,这个少年,不过区区上人境,仅是修成阴神的本领,虽然穿戴了一层宝物,得以法力暴涨,堪比真人。 但本质上,这少年仍然是阴神级数的上人。 “你先前以撒豆成兵之法前来探查,本神虽然毁你化身,但也饶你本身一命,可你还不知高低,竟以本身前来送死。” 奎木狼语气森冷,道:“既然你亲自上门受死,本神却也饶不过你了。” 苏庭冷笑道:“不饶过我?我今日可没有想要饶你……” 说着,苏庭伸手一挥,喝道:“只管出手,且看你这元神的本领,究竟能否灭我阴神?” 奎木狼蓦地冷哼一声,当下神威蕴藏,凶悍无匹。 这一声的神音,浑厚沉重,足以破灭寻常上人的阴神。 然而苏庭站在远地点,一动不动。 奎木狼眼眸之中,露出了惊异之色。 苏庭背负双手,平淡道:“我这可不是一具天兵化身,而是本身前来,单凭一缕神音,你可灭不了我。不过,苏某可以建议,你可以动用元神……” 说到这里,苏庭嘴角露出一缕嘲讽,道:“毕竟你这具身躯,没有什么神力可言罢?” 炼丹房之中,当下沉寂无声。 过了片刻,才听奎木狼语气低沉,道:“少年人,你很聪明。” 随着声音,祂缓缓起身,偏头朝着苏庭看来。 随着祂头颅偏转,狼口离开这一轮“青日”。 这也是便代表着,祂放弃了如今炼化至三成的进展。 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也是对于苏庭的重视,不再将他视作蝼蚁,而是需要放弃炼化宝物的大事,来专心应付的对手。 祂看了过来,神光之中的眼眸,幽暗深邃,充满着淡漠,充满着森冷。 苏庭接触到这目光,却也稍微一冷,可却并没有之前那种脑袋空白的念头了。 “少年人,你区区阴神的修为,如何不惧神音?” 奎木狼没有即刻出手,而是问道:“而你这样浅薄的道行,又是如何透过神光,看清本神的状态?” 苏庭也没有急着动手,只是托着一个红葫芦,悠悠说道:“最初觉得不对,是因为你撕裂的那座山。” 奎木狼道:“本神随手撕裂一座山,又是如何?” 苏庭缓缓说道:“凭你这尊天神,若是真身下界,只须凭借神威,便能让一方山神,惊惧到了极点,又何必出手,撕裂山峰来震慑于那一方山神?” 奎木狼忽然沉默了下来。 苏庭继续说道:“你这是多此一举,但背后是否另有想法,值得我去猜测……或者你震慑的不仅是山神,而是后来沿着线索追索过去的人,如我一般。” “你让我误以为你是天神下界,神威无穷,但细细想来,撕裂这座山,苏某便有能耐办到。” “所以苏某心中便有几分犹疑。” 苏庭看了过来,似笑非笑。 奎木狼道:“只因几分犹疑,你便胆敢用命来试探?” 苏庭笑道:“如果单单是这点儿猜测,自然是不敢的,只是,先前我用撒豆成兵之法,以天兵之身,踏足妖虎洞府,如何没有神阵守护?” 奎木狼没有回应,只是看向苏庭的目光,愈发冰冷了。 天神森冷的目光,充满了压迫,莫说是普通人,就是一般的修行人,只怕都难以承受。 但苏庭仍然冷淡,悠悠说道:“我细细想来,你为了这宝贝,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在炼化的关头,便是布下一层神力的屏障,也是应当的。” “可妖虎洞府之内,偏偏畅通无阻,是你太自负了么?但再是何等自负,面对这等重要的宝物,也不容有失才对……” “现在看来,是你根本没有多少神力,即便布下屏障,却也谈不上多么牢固。” 说到这里,苏庭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嘲讽之意。 奎木狼没有应话,只是心中对于这个少年感到讶异。 明明是一个年轻后辈,仅上人境的道行,竟能推测出这许多事情来。 适才这少年所言,几乎都没有差错。 正是因为祂的神力,过于浅薄,布下的屏障也是脆弱,只须有上人的本领,就足以打破,如此也就等若于无,反而还暴露了虚实,所以,才干脆没有布下神阵。 并且,祂心中其实也认为,不会有谁能察知祂这尊天神的踪迹,至少在祂炼化这宝贝之前,应当不会有谁前来打扰。 未想却是碰上了这样一个少年。 “眼神不差,但这又如何?” 奎木狼森然道:“本神不用神力,不以神躯,杀你这区区上人,也仍是易如反掌。” 苏庭缓缓笑道:“确实如此,你不是真身,但毕竟是天神下界,终究是可以俯视人间。我那天兵,堪比六重天上人,但却也敌不过你一声冷哼,想来就是阳神真人,也远不如你。” 奎木狼眼神之中,顿时露出了寒色,也有了嘲讽。 然而苏庭却露出了嗤笑之色。 “可惜你遇上了苏神君。” 三九七章 苏庭斗天神! 奎木狼乃是天神之尊,其神威浩荡,不可匹敌。 只是一声,便足以让上人阴神破碎,为之殒命。 如若不是苏庭曾经见过女土蝠,根本不会对这样威势无匹的奎木狼,产生半分怀疑。 但正是因为早先见过女土蝠,因此苏庭心中便先有大致的猜测。 尽管奎木狼仿佛神威无敌,但是苏庭见过女土蝠,心底有了怀疑,便能从蛛丝马迹之中,拼凑出来,跟自己心中猜测,逐渐吻合。 “在你灭我天兵之身后,我仔细推算,便能断定,你没有施展神力,没有运用神体,只是因为,你不是真身下界。” 苏庭看着奎木狼,没有惊惧,反而往前迈了一步,道:“你只是元神下界,只是你分化下来的元神,算得是极为强盛,或许比半仙之辈,还更胜三分,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任意作恶。” 奎木狼原想直接运用元神,将这少年阴神打灭,再另换一处隐秘之地,来炼化神树之中孕生的宝物。 然而祂正要运用元神,却有一股森然的寒意,不禁为之一凛。 恰好又在此时,苏庭往前迈了一步,有恃无恐。 奎木狼倏地停下,心中颇是惊疑不定。 正如苏庭所言,祂虽然不是本身,没有神体,没有神力,但毕竟是元神下界,比阳神更胜,当世之间,能制得住祂的,并不算多。 区区上人,一声即可破灭其阴神,便是阳神真人前来,也敌不过祂元神的奥妙。 然而此时为何又有这样一股森然的寒意? “你是哪家弟子?” 奎木狼缓缓说道:“本神在天宫之上,亦交友广阔,昔年封神之前,纵横人间,亦是结交许多高人,倘如你祖辈与本神有些交情,此事也便罢了,姑且饶你一命。” 苏庭偏过头,心中暗自惊异。 莫非这奎木狼当真能感应到他识海当中的斩仙飞刀? 如若不然,这尊凶神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说话? 倘如真是这样,那么接下来无论自己回应的是哪家传承,这恶狼必定打蛇随棍上,认下了所谓的“老友”后辈,从而得以“相安无事”。 “元丰山!” 苏庭开口说道。 只是他声音才落,便见眼前奎木狼的眼神,似乎凝滞了一下,显然对于这个答案,感到十分错愕。 “元丰山……” 奎木狼语气生硬,道:“你们的祖师,与本神也算是相识了,只是……” 祂蓦地杀机大涨,气势铺天盖地,压迫了过来。 苏庭蓦地一凛,露出讶色。 元丰山的祖辈,跟奎木狼有仇? 何以奎木狼听得元丰山这三个字,便有了不死不休,鱼死网破的气势? 尽管心中惊异,但苏庭却也没有被祂镇住,当下识海当中葫芦一转,便即消了影响。 —— 妖虎洞府之前。 小精灵留在这里。 小白蛇也在此处。 苏庭不惧奎木狼,但这两位,却未必能受得住。 “里边开始动手了。” 小精灵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紧张,却也有些许期待,又藏着几分杀意,可谓是万分复杂。 小白蛇嘶嘶作响,似是询问。 小精灵眼中亦有些许茫然,但仍是道:“他一向贪生怕死,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一定不会用性命去涉险的,他断定这尊天神不是真身,并且认为自己能胜过对方,那么便必定是能赢的。” 小白蛇似乎又想起什么,蛇信吞吐,狭长的蛇目之中,亦有几分异样的神采。 小精灵微微点头,道:“荀道人其实没有看错,这是一尊天神,尽管不是本身,但祂的元神,足以压过半仙的阳神,就算是国师亲至,也不是祂的对手。不过……” 内中轰然震响! 雷声乍起! 星光璀璨! 神术与道术,在此时交锋! “若是元神,那么便能杀人于无声无息之间。” 小精灵低声道:“这样的动静,代表祂没有运用元神去灭苏庭的阴神……我曾听苏庭提过,他识海之中,万邪不侵,兴许便是这样的依仗。” 既然不是真身下界,那么奎木狼入世,唯一可以碾压众生的优势,便是祂超出人间修行者界限的元神。 眼下奎木狼有所忌惮,元神不能动用,故而便只好正面争斗。 正面争斗,兴许这奎木狼也是极为厉害,但不应当会有无敌之势。 苏庭虽是上人,但堪比真人,未必逊色。 从内中争斗的迹象来看,似乎有些平分秋色的味道。 —— 轰然雷响! 苏庭并指成剑,点了过去。 只见一道雷光,倏忽而出。 奎木狼及时闪避。 只见雷光洞穿炼丹房,穿破十道院墙,射入山谷之中。 “雷部真传?” 奎木狼略微一震,道:“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功法?你果然是元丰山的嫡传……” 苏庭闻言,心中却颇纳闷,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传承,又与元丰山嫡传,有个什么关系? 须知他这雷部传承,似乎只是一脉单传,除却雷部总兵使者之外,便只有他得了这部功法,就连元丰山之中,也没有一人是习得这一部功法的。 尽管疑惑,但苏庭下手却是不慢,双手捏印,轰然打落。 奎木狼蓦然张口,口中吐出一道星光,凝如光柱,倏忽而去,正中苏庭法印。 轰地一声! 炼丹房刹那崩塌! 整座妖虎洞府,都在为之颤动! 苏庭身着神甲,力比真人,可谓是凶悍绝伦。 可这奎木狼,虽非真身,又元神受限,但也能发挥出堪比真人的本领,并且祂身为天神,眼界不凡,精通神术,隐约之间,似乎还占了少许上风。 “少年人,你纵然出身不凡,见识不凡,不受元神所侵,但你终究本领低了些。” 奎木狼扑了上来,凶恶无比,狰狞道:“你还是作为本神一餐肉食罢!” 苏庭露出寒色,双掌按去,与之双爪相碰! 嘭地一声! 苏庭双腿陷入地下。 奎木狼的一对前爪,跟苏庭双手触在一起,锋利的爪子刺入了苏庭的手掌之内。 祂神力鼓荡,凝成神术,几乎要将苏庭震死! 但见苏庭闷哼一声,却没有奎木狼预料的这般,一击毙命。 “你……” 奎木狼眼眸冷冽,心中一寒。 苏庭眼中却露出了戏谑之色。 神甲的真正的用处,却并不是增厚法力,而是护持本身! 如今苏庭受创,却也让自己的双手,锁住了奎木狼的双爪! 轰地一声! 只见奎木狼身后,站起一尊巨人,手执一个巨大的法印,轰然砸落,正中这头恶狼的脊背之处。 恶狼不禁嗷地长啸出声,仰头起来,后腿下蹲,脊背近乎折断。 “天神又如何?” 苏庭寒声道:“斗法的本领,也不过如此!” 随着开口,他也没有停手,并指成剑,雷光闪烁。 顷刻之间,苏庭凝出天雷剑指,点在恶狼头颅中央。 雷光倏忽洞穿了祂的脑袋! 三九八章 不灭元神,有恃无恐 妖虎洞府之中。 炼丹房已经破碎。 周边亦是满目狼藉。 苏庭双手是血,然而运起天雷剑指,点在了这恶狼额头,洞穿了祂的脑袋。 而在恶狼身后,五行甲所化的天兵,提起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又是一记,轰然砸落。 沉闷声响! 恶狼的头颅,几乎为之破碎! “都说狼性奸猾狡诈,且天神本领通玄。” 苏庭目露讥笑之色,道:“论起本领,你或许不在苏某之下,但论起奸猾狡诈,苏某怎会逊色于你?” 先前他故意接下奎木狼,仗着神甲的护持,不惜挨了一记重创,便是为了以伤换命。 适才争斗之时,他将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砸了出去,没能砸中恶狼,落在后头。 实则其中还伴随着五行甲,暗中在后,凝结了天兵,手执法印,加以偷袭。 这尊天神,纵然本领再高,可面对苏庭这个后辈,终究是大意了。 “小辈……” 这头恶狼,脊骨折断,头颅中央是一个窟窿,头颅已是砸扁,然而祂却还仍然未死,目光依旧森冷,道:“你以为这便完了么?” 祂的眸光,愈发闪烁。 苏庭露出凝重之色,忽然往前迈步,并指成剑,天雷剑指凝成。 恶狼没有惊惧,寒声道:“毁本神暂居之身,也仍然无用。” 苏庭神色冰冷,这一剑没有再次洞穿狼头,也不是要彻底毁灭恶狼之身,他一指点在了恶狼的头颅中央,却又划动下来。 眨眼功夫,他手指划动,赫然是形成一道雷符的痕迹。 雷符书写完毕。 雷光消失。 苏庭双指曲起,收指化拳。 轰地一声! 这一拳打在了恶狼面上! 适才消失无迹的雷符,顿时在他拳下,闪烁出来! “元神想要出来?” 苏庭冷笑道:“且看苏某,将你镇压在这残躯之中!” 声音才落,恶狼身后的天兵,再度举起三界六道撂倒法印,轰然打下! 土地都为之破碎,陷下了半丈有余。 坑中的狼身,残破不堪。 —— 妖虎洞穴之外。 小精灵跟小白蛇对视了一眼。 内中的动静,在瞬息之间,沉寂下来。 这场争斗,斗到了现在,已分出了胜负? “里头……” 小精灵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紧张局促。 小白蛇探出头来,亦是有着相同的忧虑。 虽说苏庭一向贪生怕死,如今胆敢亲身前往,必定是有十足把握,但内中那位,毕竟是从天宫下来的星官,天神之尊,神威浩瀚。 就算如苏庭所测,这尊天神并非真身下界,但天神高不可攀,渊深莫测,谁又能测得深浅? 这尊天神未必没有暗藏的底气! 如若苏庭忽略了这点,从而落败了呢? 两个小家伙,心中惴惴,十分不安。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见了苏庭充满了疲惫,却又难掩自得之意的声音。 “进来罢,这尊天神,被本神君干翻了。” 他声音虚弱,但仍能听得出,在其语气之中,颇有意气风发之色。 —— 小精灵和小白蛇面面相觑。 尽管对于苏庭,也算是有信心。 可此时听他真正打败了一尊天神,仍是让人感到无比震撼。 但尽管如此,小精灵却也没有什么犹疑,当即展翅,从隐藏之处飞起,朝着内中而去。 对于妖虎洞府,小精灵比苏庭更为熟悉。 只是一路行来,妖虎洞府之中,满处狼藉。 这妖虎洞府,是多位上人,齐力建成,也经历过许多次争斗。 前段时日,经过当初葛正轩降服妖虎的争斗,不过葛正轩号称小仙翁,本领高深,降龙伏虎并非难事,并未将这洞府损伤。 后来龙虎玄丹风波,苏庭在此也有许多争斗,但这些争斗,都还未有到多么惊人的程度。 可是这一回,苏庭与天神争斗,尽管短短时候,但却都是展现出了堪比阳神真人的本事。 妖虎洞府,满是狼藉,横梁塌落,壁柱倾倒,地砖破碎,但好在洞府并未就此破灭。 而在炼丹房的位置,更是满地废墟。 只见废墟之中,苏庭躬着身子,大口喘息,双手垂下,手上全是鲜血,不断往下流淌……他衣衫破损,显得十分狼狈。 而在他眼前,一座大坑,深深塌陷,周边地砖已破碎成沙,土地亦是龟裂开来,尘烟袅袅。 大坑对面,一尊土石凝成的天兵,手执巨大精铁法印,宛如铁塔一般。 “我赢了!” 苏庭察觉到小精灵的到来,转过头来,咧了咧嘴,满口鲜血,却笑着道:“我今天要把这尊天神,往死里揍!” 嗷地一声狼嗥! 坑中倏地跃起一头巨狼,身躯残破,头颅扁平,但却依然不死,扑了上来。 轰地一声! 天兵手执法印,一砖将它撂倒,重新砸入了坑中。 苏庭脸色难看,微微咬牙,法力运转,双手凝结法印,旋即凝成雷霆,朝着坑中砸了十七八道雷霆。 周边的土地,都泛起焦黑之色,白烟袅袅。 “没事,祂被我制住了。” 苏庭转过头来,道:“这厮果然不是真身下界,而是元神化入一匹狼妖的体内,不过这狼妖之躯被我打残了,祂也被我封在其中,翻不了天。” 小精灵展翅飞来,凌驾于大坑之上,俯视下来。 大坑之内,一头凶狼,浑身焦黑,躯体扭曲,头颅扁平,但近乎透出眼眶的双眸,仍然冰冷无比。 祂抬头看来,充满了森冷之色。 小精灵心中亦是一凛,可她也是神胎,却也没有因此受创,只是看了下来,眼神之中,充满了仇恨。 “你是神树之中孕生的真正造化?” 奎木狼忽地开口,道:“可恨本神下界,晚了些年……否则擒下了你,要比那一颗‘青神种’更好用许多。” 小精灵脸色苍白,眼神满是恨意,道:“就是你害死了我娘亲?” 奎木狼对于这个称呼,似乎略感错愕,但还未开口,倏地,上方便有无数风刃落下,似乎要将祂碎尸万段。 “去死!” 无数风刃,劈落下来。 坑洞之中,顿时多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裂缝。 然而那恶狼,尽管遍体鳞伤,却仍然没有死去。 “本尊乃是天神下界,纵然不是真身而来,你们也灭不掉本尊的元神。” 祂抬起头来,看着小精灵,看着苏庭,露出了嘲讽之色。 三九九章 斩星官之元神! 奎木狼,西方白虎七宿第一宿,四木禽星之一,封神榜上的正神,天庭册封的星官。 今次祂暗中从天宫下界,虽非真身,却也是元神。 以元神下界,入于凡间狼妖之身,能施展出胜于寻常真人的本事。 但祂真正俯视人间,任意妄为的底气,仍然是祂的元神。 只凭一声神音,就能破碎上人阴神。 真正运使元神,便是阳神真人,也抵御不住。 其实荀道人所言,并没有差错,就连国师,也不可能是这尊神灵的对手。 因为真人的阳神,无法胜过神仙的元神。 哪怕是功果半成的人仙,能压住这一道元神,可若只是凭借凡俗之间的手段,却也无法磨灭神仙的元神。 即便这道元神,并不是祂的根本。 “本尊乃是封神榜上的正神。” 奎木狼躯体残破,仍是开口,口吐人言,道:“虽然不是本体,但仍然是属于天神的一部分……就凭你们,也想磨灭本尊的元神?” 祂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屑。 小精灵朝苏庭看了过来,眼神中略带询问。 苏庭点头道:“不错,祂元神已超脱人间,一般来说,人间没有能够磨灭掉祂的手段……正是因此,祂才如此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小精灵眼神之中,稍有几分失落,道:“即便我是神胎,也不成么?” 苏庭说道:“兴许可以,只不过可以磨灭祂的神术,你并不懂得。但是……” 他说到这里,眼神之中,带着些许冰冷,正要说话之时,却听得奎木狼再度开口。 “本尊元神当世,不朽不灭。” 奎木狼冷声道:“若不是你身怀至宝,守护阴神,先前本尊便能直接破碎你的阴神。” 苏庭冷笑道:“本座等的就是你来侵我阴神,可惜你胆子太小,只要正面将你击溃了。” 奎木狼缓缓道:“本尊因凡身所限,才被你偷袭,但你即便经过这一番恶战,打破了我这具狼身,可也磨灭不了本尊的元神。” 祂抬起头来,眼神中的嘲讽色彩,愈发浓郁,道:“你虽然限制了本尊的元神,将元神困在残躯之中,但这具狼身,再是打得遍体鳞伤,只要本尊元神不灭,此身便是不死。” “真的?” 苏庭露出了比祂更浓的嘲笑之色,道:“你来试试?” 言语落下,苏庭手中托起一个红葫芦,宛如木质,入手沉凝。 奎木狼见得这个葫芦,不知怎地,一股森然的寒意,蓦然传遍全身。 小精灵眼神中露出惊异神色,她知道这个葫芦,是苏庭最是引以为傲的宝贝。 这宝贝来自于守正道门,与仙莲同生而出,内藏苏庭以往运使的神刀,炼化合一,深沉莫测。 就算是小精灵,也并不知此宝有多么厉害。 因为苏庭极少以此宝杀敌。 而最近一次出手,苏庭还在四重天的境界,便将穿戴了神甲而堪比真人的白敬悬,斩杀在了黎山之内,干脆利落。 而如今苏庭再取这个葫芦,却让奎木狼为之色变,岂非是说……此宝能斩奎木狼? “不死之身?” 苏庭托着葫芦,俯视天神,道:“苏神君专治你的不死残身!” 奎木狼乃是天神,趋吉避凶之感,最为强烈,祂看着那个红色葫芦,止不住颤动。 纵是天神,却也没有了那有恃无恐的姿态,露出了惊惧之色。 “这是什么宝物?如何令得本尊元神,能这等惊惧?” 奎木狼露出惧色,焦熟而残破的躯体,微微蜷缩。 苏庭淡淡道:“你自以为元神下界,天下无敌,须知世间深不可测之物,数不胜数……苏某修行以来,杀人无数,就缺一个神灵了。” 奎木狼喝道:“你斩本尊这道分神,与本尊之原身,必定不死不休!” 苏庭叹了口气,道:“那你的原身,也去死吧!” 他双手往前一递,放开葫芦,往后退了一步。 葫芦悬在空中。 “请宝贝现身!” 苏庭施了一礼,这般说道。 倏地一声! 葫芦之上,升起一条细线。 细线之上,显化一物,灵韵非常,眉眼俱有,双翅背生,看了下来,两道白光落下,便将那狼妖体内的元神,定在了其中。 “请宝贝转身!” 苏庭又是一礼,开口说道。 当即灵物便随声转动。 历经千锤百炼仍然不死的狼妖顿时一颤。 顷刻之间,狼妖身首分离。 元神为之斩灭。 场中静了半晌。 苏庭收了斩仙飞刀,冷笑道:“元神下界,确实立于不败之地,可惜遇上苏某人。” 言语落下,他伸手一招,便将一轮青日,招到了手中。 此物青光璀璨,生机勃勃。 奎木狼称之为青神种。 “这便完了?” 小精灵略有错愕。 苏庭嘿然道:“还能如何?苏某人出手,一向干脆利落,神仙元神又如何?躲不过我这一刀……” 小精灵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害死了她娘亲的天神,当真这般简单,便被苏庭斩灭了元神? 苏庭看她依然有些恍然如梦,当下背负双手,道:“当日苏某人在此,一柄神刀,诛杀上人,震慑八方,初扬无敌神君之名。今日神刀炼化,得以斩神,苏某无敌神君之名,想来要传遍人间了,真是名声越大,压力越大……” 小精灵本想嘲讽他一声,却不禁抱住了这轮青日,飞到了苏庭肩上,嗯了一声,由心地道:“大牛道人,你真的很厉害。” 苏庭顿时脸也黑了,正要反驳,心中却是凛然。 仿佛有一道目光,从天上落下,俯视自己。 他忙是抬头看去,望向天穹。 —— 时已入夜,星辰闪耀。 其中一颗,星光璀璨,仿佛一道目光,落在苏庭身上。 苏庭蓦地感到一股深沉的压力,他眸光闪烁,咬牙道:“看什么看?老子就是比你帅!还他娘的看,再看又怎样,你敢真身下界么?” 天空之上,一时沉寂。 过了许久,有一道无声的念头,从星光之中泛起。 苏庭没有听见声音,但却偏偏知晓了其意。 “你敢真身上界么?” 森冷而冰冷的意念之中,充斥着杀机。 这是来自于天神的杀机! 苏庭顿了一下,怒声骂道:“有种你下来呀!” 四百章 身外化身 入夜。 夜幕深沉,云层厚实。 天穹之上,明月遮掩,星辰罕见。 独有一颗,星辰闪耀,即便有云层遮掩,星光仍能透过云层,形成云光,落在苏庭身上。 星光无声,却附有意念。 天神无法下界,声音无法传达,但念头却能随星光而落,知会人间诸事……这样的手段,往往称作显灵。 “本尊乃是封神榜上正神,无论元神强弱,神力高低,均与神位息息相关。” 星光之中,奎宿意念充斥,无声却有意,徐徐说来,道:“独有这道分神,乃是本尊八百年前,经受人间供奉,得道门香火,方凝就得成。” “你斩灭本尊一道元神,如同灭去本尊八百年修行。” “又夺去此宝,令本尊失去自由之身。” “此番之事,本神势必杀你,定要你魂飞魄散。” 意念之中,没有声音,没有语气,平淡如水,但却能让人感到由心的悸动。 小精灵心中凛然,看向苏庭,目光之中,露出担忧之色。 苏庭则是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你真身不能下界,而八百年香火凝就的元神,已被我所灭,你还能怎样?你暗中下界作恶,犯了天条,敢去请动其他神灵,阻我修行道路么?” 他看向上方,尽管倍感压力,心中却也没有什么得罪神灵,大难临头的想法,只是嗤笑道:“莫非你想等我日后得道成仙,成就天仙时,再与我一决高低?” 星光之中,没有回应。 苏庭嘿然一声,道:“你私下天宫,在人间作恶,想来此事报上天去,天庭也不会饶过你。但你放心,我也怕天庭治你死罪,所以此事不会告知于天庭,等我日后得道,亲自登天斩你!” 星光逐渐暗淡,阴云遮掩。 天穹之上,复又黑暗。 —— “不死不休?” 苏庭摸着下巴,低语道:“迟早有一日,送你去死。” 小精灵则是带着担忧,道:“咱们这算是彻底得罪了一尊天神了,日后该怎么办?” 苏庭嘿然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祂如今奈何不了咱们。” 小精灵低声道:“日后祂若是得了机会呢?” 苏庭淡然道:“日后?那就是很长一段时日了……你眼下努力修行,日后得以成就真神,何须惧祂?而我日后得道成仙,可要比祂这封神榜上的神灵,更高一筹,还须怕祂?” 小精灵心中仍然有几分不安,道:“但毕竟是被天神盯住,却也不好,要不然咱们将这次祂下界的罪责,报上司天监或是元丰山甚至守正道门?” 这次奎木狼下界来,算是犯了天条。 除此之外,祂又杀了许多人,其中多是阳寿未尽之人,被祂所灭,故而算是夭折。除此之外,这些本不该死的人,就此死去,又让活在人世之间的,为之困扰,遭受影响,算是乱了世间的秩序。 此事报上天庭,这奎木狼所受的惩处,必然不浅。 “不妥。” 苏庭低声道:“先前确实打算将此事报知于司天监,毕竟司天监把持人间秩序,而背后的守正道门,则是连通三界,刚正不阿,绝不会轻易放过这奎木狼……但若真是如此,咱们也有问题。” 小精灵皱眉道:“什么问题?” 苏庭应道:“奎木狼暗中下界是大罪,屠戮人间百姓以及修行人,也是大罪。” 说到这里,苏庭微微摇头,道:“既然大罪加身,将要被天庭察觉,想来祂便不介意真身下界,再杀咱们两个,反正都是一样的罪名。” 小精灵这才恍然,道:“难怪你放下话来,不会向天庭揭发,而是要亲自斩祂,原来是这种打算……” 苏庭点了点头,道:“这是避免祂鱼死网破,算是与之达成约定,只不过,我这话倒也不是说了就算,祂此次行事,太过放肆,不仅伤害了你,更是视人命为草芥,确实惹怒了我。日后我若得道成仙,还真想跟祂斗上一场。” 近来梁安府失踪的人,以及飞禽走兽,精怪妖物,数量极多。 但是破除神树天然阵法,需要前去填阵的生灵,并不算多。 枯树之下的枯骨,虽然数量不少,触目惊心,十分渗人,但只算在坎凌失踪的人口而已……但坎凌之外,整个梁安府,失踪的人数,则要更多一些。 苏庭猜测,是狼性之恶,喜好食人。 但后面想来,大约是这奎木狼,并非真身下界,只是元神降下狼妖之体。 奎木狼的元神,要胜过女土蝠降下来的元神。 区区一头狼妖,想要承载如此强大的元神,远远不足。 想来除却狼性食人之外,更是这尊神灵,元神入住凡身,需要以血食来维持此身。 “不过,祂似乎说,此宝名为青神种,而我斩了祂的元神,坏了他的大事,更是让祂失了一具身外化身?” 苏庭看向小精灵怀抱着的一轮青日,低声道:“祂是封神榜上的神灵,其实也被拘禁在封神榜之上,祂司职于奎星,也限制于此,这么说来,祂想要的,是将那一道元神,透入这青日之中,变成一具不受束缚的神体么?” 小精灵看向手中的这轮青日,露出讶异之色。 苏庭沉吟说道:“你是树中的神胎,但你的诞生,乃是夺天地造化,独一无二。在你之后,神树继续在生长,凭借神树天然的神阵,仍然收拢日月精华,天地精华,依然会孕育宝物,但对于诞生出来的造化,我一直在猜测,究竟是为何物……” 顿了一下,苏庭看着这轮青日,说道:“就算不是与你一般的神胎,但是同本同源,极为相似,落在奎木狼身上,祂便可炼成一具神躯,承载祂的元神。” 小精灵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么说来,祂之所以害我娘亲,便是为了让祂那道元神,成为身外化身?” 苏庭点头道:“不错,祂的真正根本,在封神榜上,入主奎星,无法自主,不能自由,但是这道元神,是以香火愿力凝成,算是分神。而这样的一道元神,只要再得一具身躯,便如自由之身,只不过,寻常身躯承载不住元神,就如那狼妖之身,需要以血食来维持,且本领也受限。” 说到这里,苏庭看着那轮青日,摸着下巴,低声道:“当然,也不单单是炼化成为身外化身,此物乃是造化凝成,如若我用龙雀散身诀,汲取内中的造化,只怕不亚于一枚完整无缺的龙虎玄丹。” 他话才说完,便发觉气氛有些不对,略感冰寒。 小精灵面如冰霜,道:“你说什么?” 苏庭咳了一声,道:“我的意思是说,苏某人高风亮节,即便眼前此物如龙虎玄丹,也动摇不了我这等坚定不移的心志……想来放眼天下,面对至宝时能有我这般巍然不动的心性的,着实是少之又少,甚至绝无仅有。” 四零一章 乙木青雷,神树复生 夜深。 星月黯淡。 枯萎的神树,没有半点生机。 叶落遍地,光秃秃的树枝,纵横交错,却都已枯朽。 而树下的枯骨,依然如旧,颇是渗人。 尤其是在这深夜之间,月光朦胧,星光黯淡,夜里的山风又十分寒冷,吹过树枝,仿佛有什么物事,发出尖锐的呼啸。 “先前你身入神树之中,以神力灌注,能让神树重现生机。” 苏庭说道:“但那是属于你的生机,也是属于你的神力,除非你永远留在树中,与神树合为一体,化为神树,否则,你一旦离开,神树也就重新归于死寂。” 听到这里,小精灵微微垂首,双手搅在身前,似乎在考虑什么。 苏庭不必想也知道,她必然是在考虑,是否牺牲自己,让神树复生。 对此,苏庭早有所料,所以此前探索“青神种”以及奎木狼之时,苏庭隐瞒了下来,并未将此事的真相,告知于她。 而如今则又不同了,因为除却小精灵之外,还有一物,能做到这一点。 “当然,你的神力与生机,与神树同源,眼下这所谓的青神种,也是一样。” 苏庭指着那一轮青日,说道:“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将这轮青日,放到树中,催发青日的生机,散入神树之中。” 小精灵取出这一轮青日,带着些许颤抖,带着几分期待,低声道:“真的可以么?” 苏庭挠了挠头,道:“如果我推算没错,大概是可以的,毕竟这轮青日,也是出自于神树。如今神树枯萎,将这青日蕴藏的一切,化开而散入神树之中,从而反哺神树,或许就会出现与你先前在神树之中施展神力时一样,让神树重新拥有生机。” 说着,他看着小精灵,说道:“而且这轮青日,不可能诞生出如你一样的生灵,最多是具神躯,所以,你化入神树之中,你就是神树,其实论起本质,也只是你成了神树,自缚于此罢了,仍不是原本的神树复生。但这一轮青日,并没有神智,更为合适……” 小精灵看着这一轮青日,道:“但这东西,既然没有神智孕生,那么要如何让它跟我一样,把神力归入娘亲身上?” 苏庭沉吟道:“我倒是有个法门,不过得稍微准备一番。” 雷部真传里头,倒是没有此类法门,但是陆压传承之内,旁门左道,偏门术法,倒也不少。 —— 夜已渐渐过去。 苏庭将脑海之中的法门,梳理清晰,才睁开双目。 在梳理此法时,他大约也明白了这株神树,以及小精灵之间的关系。 神树当年得了造化,或许是诞生过灵智的,在开灵之后,得以修行,本是可以成为精怪妖物的,但到了最后,却是孕育出了一尊神胎。 “或许是神树不愿局限于此,不愿成为永远停留在此的树妖,所以才走上了这一条修行之路?” 苏庭暗道:“将诞生的这一缕灵智包裹在其中,从而孕育出来的小精灵,其实也就是神树的本身……但却是可以脱离神树,遨游天下。” “神树是旧身,也是前身,甚至可以说是前生。” “小精灵脱胎而出,形如转世,便是新生。” “至于这一轮青日,便只是神躯,而无神智。” “现在将青日反哺回去,或能重现树木生机。” 他这般想着,缓缓起身来,从小精灵那里,接过了所谓的青神种。 小精灵仍是有些紧张,问道:“你真的有把握么?” 苏庭深吸口气,缓缓道:“你要知道,天上地下,苏某人办不到的事情,其实不多。更何况,神树已经枯死了,治得成最好,治不成也就这个样子了,再坏也就枯死了……反正死树当活树医呗。” 小精灵本想臭骂他一顿,但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不禁叹了声,低声道:“你一定要救活我娘亲。” “反正我尽力就是了。” 苏庭这般说着,一掌将青神种,朝着树木的主干,狠狠拍了下去。 轰地一声! 青神种在树干之上,轰然破碎。 一片青光渗入树中。 然而大片的青光,则是溢散开来。 苏庭早有所料,法力运转,凝成一层护罩,将方圆三五里地,尽数笼罩其中,避免青光溢散,尽量将每一缕青光,都渗入神树的根须枝桠当中。 小精灵十分紧张,稍微有些颤抖,小脸蛋儿稍显苍白。 苏庭步罡踏斗,运转雷霆,蓦地打在神树之上。 轰地一声! 神树焦黑,白烟袅袅,几乎着了火焰! “你干什么?” 小精灵顿时惊叫出声。 苏庭说道:“雷是天威,可以毁灭,但也可以在毁灭中,获得新生。” 说着,他又如先前一般,运转雷霆,击打在神树之上。 神树偏偏焦黑,甚至着了火焰,不断冒出白烟。 “我身具道意,五行兼备,故而雷法亦是多变。” 苏庭说道:“我能运转木之生机,而这一道雷霆,唤作乙木青雷,能使神树,劫后余生。” 小精灵怔了下,忽然道:“这就是典籍上记载的雷击木?” 自从跟随苏庭以来,她看过不少典籍,也去过司天监,明源道观,甚至是守正道门,借机翻阅过一些不算隐秘的典籍。 其中一种,便是雷击木,乃是炼制法器的物事。 就连凡间的道士,都知此物辟邪,以此为物,驱邪避鬼。 “这是神树,非比寻常树木,而我这雷霆乃是乙木青雷,也非寻常雷电可比,你可以认为这叫做雷击神木。” 苏庭嘿然一声,旋即一掌拍落。 整株神树,都在不断颤动。 毁灭之中的新生。 劫后余生。 青神种的生机,不断渗入其中。 这原本就是神树孕育的宝物,如今重新归回。 而枯萎腐朽的神树,则在其中,焕发新生,老枝抽新芽,渐有生机。 “大功告成!” 苏庭露出喜色。 小精灵与神树本为一体,感知更为清晰,她能察觉到,神树之内,已经有了生机,尽管还是微弱,但至少是一股从根源处诞生的生机。 有了这一缕生机,神树便算是活了过来。 那么接下来,吸收日月精华,汲取山川灵秀,必然还能恢复到生机最鼎盛的时候。 “咦?” 苏庭正要收手,忽然看着神树,目露古怪之色。 四零二章 天眼神通 东方晨曦初起。 朝阳晨露,蕴藏着清新的味道。 神树复生,尽管仍然是干枯的模样,尽管被雷击打得焦黑,尽管树下仍是枯叶枯骨众多……但是已有新生的芽儿,青翠欲滴,汲取晨露,吸收朝阳。 “树中的生机,能够自行运转。” 苏庭松了口气,道:“并不是青神种的生机而造出来的假象,是真正重生了。” 小精灵闻言,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适才苏庭怀疑,青神种的生机,让这株神树,有了复生的假象,但实际上,也只是青神种的气息绽放而已……但青神种是无根之水,时日一久,树木仍然枯萎。 但现在看来,神树依然可以汲取天地气息,聚敛山川风水,已是真正复生。 “不过,毕竟神树天然构成的神阵,被奎木狼用诸般生灵的性命破掉了。” 苏庭说道:“眼下的神树,无论是树根还是枝桠,都宛如一座完整的神阵,可我不知道,哪个地方是被破坏的。不过,问题应该不大,至少是神树可以存活了。” 说着,苏庭看了神树一样,露出了跟先前一样的古怪神色,才看向小精灵,搓了搓手,道:“有个事情,咱们商量一下。” 小精灵飞高了来,俯视着他,道:“什么事儿?” 苏庭抬头看她,又看见她背后神树的枯枝,心中颇是无言。 怎么有一种小媳妇回了娘家,背靠大树,地位就忽然拔高了的感觉?现在跟她说话,还有一种在丈母娘家里,小心翼翼地跟小媳妇商量的感觉? “咳咳咳……” 苏庭说道:“这个你看哈,神树复生,日后还能继续汲取日月精华,山川风水,得天地造化,日后逐渐积蓄,定能再现青神种。” 小精灵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庭浮现笑脸,说道:“你看哈,神树已经复生,但是青神种还存留一些,它留在树中,会随着时日,逐渐增长,其实是好事,但是嘛,就算咱们把它取走,这神树还是能继续积蓄,再有青神种诞生。” 小精灵冰冷着脸儿,道:“你要打这青神种的主意?” 苏庭咳了声,道:“什么叫打主意?这东西虽然跟你同源而生,但你是神胎,而它充其量就是个树上结的果子。” 说着,苏庭嘿然笑道:“奎木狼为了得到青神种,费了无数气力,不惜害了许多性命,破了神阵,咱们现在取走,则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日后神树生长,自行完善,下一个青神种,除非跟奎木狼一样作为,否则,还是得不到的。” 小精灵冷着脸道:“那就拿走。” 苏庭再度劝说,道:“其实我这回……等会儿,你说我可以拿走?” 小精灵平静道:“反正我娘亲复生了,正如你所言,这东西充其量就算是个果子,而且日后还会再生,留下来也是一样……日后难以再取,现在把余下的这点儿给你,就算你这回斩灭奎木狼的报酬了。” 苏庭闻言,顿时大喜,搓了搓手,嘿嘿发笑。 小精灵蹙眉道:“你傻笑什么?你既有仙酒,又有龙虎玄丹,但近些时日都用不上,莫非能够借助青神种,踏入阳神境界么?” 苏庭摆了摆手,道:“踏入阳神境界,须得我阴神修行到极致,从而阴极生阳,只能依靠我自身,我是要炼一门神通出来……” 说着,他看着小精灵,禁不住地笑,说道:“仙酒我喝够了,内中余下的酒力,还残存在我体内,未曾炼化,再多喝也是积蓄在体内罢了,所以余下的仙酒,则都给你和表姐,以及松老留着。” “至于龙虎玄丹嘛,我修行能够如此迅速,除却我自身天赋绝顶之外,便是因为得到仙酒之前,都在炼化龙虎玄丹,到了如今,已被我炼化许多。” “我这一门神通,不易炼成,如若这枚龙虎玄丹之前没有被我炼化,那么大约是足够了,但被我炼化许多,便差了几分。” 他说到这里,又不禁发笑,着实开心。 小精灵看着这个傻笑的家伙,纳闷道:“所以你觉得,再有一个青神种,便可以炼成了?” 苏庭点了点头,道:“这一门神通,本该是到了相当于阳神真人的层次,才能真正修炼。但以我如今的道行,临近阳神,积累沉厚,勉强有了资格,再有这残缺版的龙虎玄丹以及残缺版的青神种,两相叠加,差不多了。” 小精灵闻言,更是惊讶,问道:“你这是什么神通?怎么需要这么惊人的积累” 苏庭伸出手指,点了点额头,嘿然笑道:“天眼!” 在前世之时,神话传说当中,开天眼的人物,颇是不少。 而什么三头六臂,什么背生双翅,其实也是颇为常见。 至于修行有成,或是妖物化身,也常是青面獠牙。 但苏庭想想,青面獠牙也就罢了,可是天眼这一门神通,倒可以尝试一番。 遥想当年,太乙真人便是觉得自家弟子哪吒品貌正常,有失自家金光洞的威风,才赐了他三头八臂。 除此之外,苏庭觉得,他老人家极可能还有强迫症,觉得哪吒法宝不够,没能一手一件法宝,于是又掏了家底,让这八条臂膀,都能各自拿上一件法宝。 在苏庭看来,这简直打肿了脸,充足了脸面,真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师父。 想他苏某人,修行至今,明明传承之中有天眼神通,却至今未成。 这要是让陆压道君知晓,没准觉得他这弟子太过丢脸,便给清理门户了。 “人家的师父啊……” 苏庭怅然一叹,颇感心酸。 他这般念着,却通过树洞,入了树中。 这神树的根须枝干,构成了繁复的纹路,成为了天然的神阵,收聚天上地下的诸多灵气,齐聚于此,凝聚在树中。 而苏庭在树中修行,也是事半功倍。 “在此修行,未必逊色于守正道门之中。” 苏庭心中暗道:“倘如今后我创立了南翔仙法技术培训中心,可以仿着这神树根须枝干的纹路,在山门之外,布下一座神阵,这样一来,就是一座神山福地了……” 四零三章 苏庭开天眼!【二更!】 正如苏庭所言,他如今修行算是到了瓶颈,再进一步,便是阳神真人。 当修为到了这个地步,便是世间上层修行人,哪怕是放在守正道门,也是堪当长老级数的人物。 到了这个境界,阳神可以白日出游,至于地位,已是堪当上神。 寻常山神土地,河神城隍,都毕恭毕敬,任其差遣。 “我阴神修行到了顶点,但阴极生阳,却是另外一步了。” 苏庭暗道:“这一步如若走得有所差错,轻则突破失败,稍微受创,需要静养,重则阳火自焚,多年修行,毁于一旦。苏某人大好前途,还是好生修行,不要冒险……” 尽管如今算是遇上瓶颈,但苏庭倒也算是满意。 修行至今,时日未久,但他道行进益,一日千里,放眼世间,也没有几个能如他这样的进境。 “道行无法更进一步,但我的本领,却还是可以的。” 苏庭摸着下巴,想道:“这青神种,添个龙虎玄丹,以及我体内积累的仙酒效力,想来是足够了。即便不够,我再饮几口仙酒,也就是了。” —— 神树之外。 小精灵则坐在枝干之上,仔细看着这株复生的神树。 在她眼中,这就是她的母亲。 回到神树所在,便充满了亲切之感。 不过在苏庭看来,她就是神树本身,她回到这里,其中的归属感,不仅仅是游子归家,母女相见的亲切感。 “如果在下一年的春天……” 小精灵轻声道:“应该会恢复过来了。” 想起以往枝叶繁盛,青葱翠绿,覆盖如树林般的景象,她有些恍惚难言。 她叹了口气,看向内中,知晓苏庭在其中修炼一门开天眼的本领,倒也没有去打扰他。 只不过,她也十分好奇,能让苏庭如此在意,不惜耗尽龙虎玄丹以及这青神种的天眼,究竟会有何等效用? —— 神树之中。 苏庭盘膝而坐。 左手握着龙虎玄丹,而丹气如霞光,香气扑鼻,隐约有龙虎之声,恍惚有一龙一虎,纠缠在丹药之上。 右手则握着青神种,亦是青光闪烁,充斥着生机,充满了清新。 两者都是至宝,莫说吞服炼化,就算是溢散出来的丹气,以及青神种的光华,都是难言的造化。常人在此,若嗅上一口,便可增益生机,从而延年益寿,并得强身健体。而寻常生物临近,嗅上一口,也有望开灵成精。 若不是在这神树之中,把这一切都封锁在树中,只怕早已引动天象,显露出异象,引来诸多精怪妖物。 “龙雀散身诀。” 苏庭运转此法,渐渐炼化双手的宝物。 青神种还好说,算是较为温和。 但龙虎玄丹,乃是用一头火龙,以及一头妖虎,炼化而成,具备凶性,又有龙虎之威,凶悍得惊人。 之前丹气泄去,在云霄之上,形成龙虎相争的异象,余下一缕气息,便让当时尚未成就阴神的苏庭,难以降服。 好在如今苏庭道行已高,堪堪临近阳神,要压住这龙虎玄丹,也非难事。 “第三只眼,在头颅当中。” 苏庭感应到体内的变化,将炼化的药力,尽数沿着经脉,传至头颅。 开天眼需要阳神真人的法力,而他自身法力虽然强悍,但毕竟还在上人的级数……至于神甲,只是让他的法力打出去时,拥有十倍的威能,并不是真正法力暴涨,也并不能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凭借如今的本领,要打开第三只眼,并不容易,但有了龙虎玄丹,有了这青神种,加上仙酒残余的效力,则已足够。 他渐渐感应到了头颅之中,似乎有一处窍***藏奇物。 “这就是天眼么?” 苏庭忽然忆起,在前世之中,人的脑袋当中,有一物事,名为松果体,能感应光而变化,甚至对人的情绪等等方面,都产生极大的影响。 不管此物为何,但苏庭终于还是触及了冥冥之中的天眼,轻易达成了第一步。 他将龙虎玄丹的药力,以及青神种的效力,尽数传至此处。 头颅乃是六阳之首,对于常人而言,一旦出错,重则身死,轻则疯癫,神智不全,就连修行中人,也不敢运用法力,随意触及,生恐出错。 但苏庭有了完整的法门,无须摸索,无须探索,有迹可循,有路可走,便没有太多的危险。 可饶是如此,苏庭也不敢大意。 毕竟这本该是阳神真人的级数,才能真正修成的法门。 “修成此法,再面对天岭老人,便不至于跟之前那般,狼狈不堪,连斩仙飞刀都无法取出来。” 苏庭暗道:“天眼一成,观看八方,比之于阴神出体来探查各方,要更为简单,也更为不凡。再有之前那样,我一眼便能看见那山中的山神,一眼便能看清奎木狼笼罩在神光之内,潜藏在狼妖躯体之中的本相。” 他这般念着,收敛心思,着手开始运转法门,开启天眼。 —— 时过多日。 神树生机恢复,经过这些时日,也逐渐消去了枯萎残留的死气,重现生机。 这是神树自行恢复,但也是因为苏庭在其气息修行,将龙虎玄丹的丹气霞光也渗入树中,得到了补益。 “你说都这么久了,阿牛怎么还没出来?” 小精灵颇是纳闷,看着这条小白蛇,问道:“这都快小半个月了。” 小白蛇微微摇头,不过倒也示意她不必担忧。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他做事倒也有些分寸,不至于走火入魔,兴许是这一门神通,不大好炼成,还是等着罢。” 话音才落,便觉一道金光,璀璨如炬,从树中透出。 小精灵心中一凛,颇有几分被人窥探的味道。 然而下一刻,那金光便已收去。 只见苏庭缓缓走了出来,神色冷淡。 他似乎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但他的眉心之间,多了一道竖痕,颇是浅淡,若不细看,也难以发觉。 从这道竖痕,以及先前的金光来看,苏庭应当是修成了天眼,但看见他这般模样,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小精灵迟疑道:“你没能炼成这天眼么?” 苏庭顿了一下,回应道:“大致炼成了,还差点儿细微的功夫。” 小精灵忙是安慰道:“咱们继续再闭关嘛,再修炼几日,把火候修炼到了顶点,自然也就是了。” 说着,小精灵又是疑惑道:“你这天眼,是差了哪一点儿?” “唉……”苏庭怅然一叹,伸手指着眉心间的竖痕,黯然道:“这回开出来的天眼,居然不是双眼皮。” “……” 小精灵没再开口,提起风珠,便是一阵风刃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四零四章 天眼所见,眼界非凡【三更!】 都说世间有三重境界。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人在世间,如鱼在水中,鱼看不见水,人也看不见世间的许多真相。 常人便是第一重,而修行之人,算是踏破了另一层天地,看见了另一个层面,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地步。 而苏庭天眼修成之后,便到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地步。 如今这个天地,在他眼中,已经与之前,全然不同。 以往他的本领,虽然比寻常真人更高,然而,他的真正道行,他的眼睛所见,仍然还是上人的眼界。 如今他虽然还是上人,但天眼修成,他所言到的,更胜于寻常真人所见,几乎到了八重天大真人,勘破虚妄的地步。 “仍然是这方天地,但眼睛所见,已经完全不同了。” 苏庭微微闭目,颇有一种感慨。 这对于他的修行,有着极大的益处。 他以真人的眼界,修行上人的境界,再也不一样。 尽管他天眼闭住,没有一直睁开,但他依然察觉,自身的感知,也仿佛扩大了许多,更清晰了许多。 —— 小精灵没有开口,只是也觉得,苏庭与之前,有了极大的不同。 尽管面貌不变,但额上多了一道竖痕,却让他的双眼,都仿佛看透了什么真相,颇有一种深沉的睿智之感。 “智者的气质?” 小精灵心中充满了荒谬之感,忙是摇了摇头,暗道:“这个错觉太可怕了,几乎扭曲了我对他的印象,莫非这也是天眼神通的效用之一?” 才这般想着,小精灵也颇是好奇,问道:“你的天眼神通,耗费了这么大的代价,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 苏庭嘿然一笑,道:“天眼一开,这世间能逃过我法眼的,已是不多……就算闭着天眼,如今我的感知,也能笼罩整座白堪山,事无巨细,连一只蚂蚁,都能在我感知当中。” 说着,他指向坎凌方向,道:“先前我修成天眼,一眼便能看见坎凌。” 小精灵低声道:“看得更远了?” 苏庭点头道:“不仅如此,现在看来,这神树的根须枝干,所构成的玄妙轨迹,所形成的神阵,在我如今看来,也与之前,有着不一样的感悟。” 这就好比庖丁解牛一般。 先前若是看见一头牛,苏庭看见的,也只是一头牛。 而如今天眼修成,再看一头牛,他看见的,则是牛身内外的一切构造。 皮毛、血肉、筋腱、内脏、甚至血肉的纹路,内脏痕迹,都能看得清楚,一目了然。 不过这点儿不能告诉小精灵,否则这小家伙肯定怀疑他会用这样的本领,去大街上偷看姑娘家。 但苏某人何等正直,怎么可能总是干这种事儿? “你能看见许多以往看不清的细节?” 小精灵闻言,道:“照这么说来,你的修行,岂不是能够得到助益?” 苏庭点头道:“不错,我如今的天眼,绝不逊色于你的神眼,而且,我这一道天眼,有着对敌的本领。” 说着,他便想要运使法门,睁开天眼,把前方那座高山洞穿。 小精灵连忙制止了他,道:“这里可是白堪山,你不要乱来。” 苏庭有种一拳头准备打出去,结果被喊停的感觉,无奈道:“可我都准备好了。” 这话才开口,便看见小精灵神色不善,苏庭只得叹了一声,无奈道:“也罢,下次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撞到我的手上,让我这开过眼的,把他打成渣。” 说完之后,苏庭有些兴奋,嘿然笑道:“都说眼睛如果能杀死人,会怎样怎样……如今苏某人也是可以一眼把人瞪死了。” —— 自苏庭修成天眼之后。 两人又在神树之下,住了些天。 毕竟小精灵离家太久,如今归来,便有些依依不舍,再加上这神树遭遇大劫,如今劫后余生,小精灵也想留下,多多陪伴一段时间。 而在此期间,树下的枯骨,被苏庭送入土地深处,不再显得这般渗人。 除此之外,苏庭运用本领,移换山河大势,将神树周边加以改变,并布下了一座守护的阵法,寻常修行人难以踏足此地。 只不过,在如奎木狼这等天神的眼中,这样的阵法自然便是不够看。 但有一座阵法守护,至少让人安心一些。 这几天里,小精灵也把神树内外,布置了一番,让这里不再显得那般枯槁可怕。 至于苏庭,除却将此地布下阵法之外,还对自己的天眼,不断钻研,寻找将其开成双眼皮的方法。 若不是因为天眼初成,还有些许顾忌,他都想要考虑是不是应该在眼皮上动刀了。 没理由杨戬那杨老二开出来的天眼就是双眼皮,他苏庭这苏老二开出来的是单眼皮。 但钻研了好些天,仍然没有头绪,只好叹了一声,暂时作罢。 “差不多时候了。” 苏庭说道:“下次再回来长住,等我忙完了些事情,在此好生修行,闭关几年,倒也不是坏事。” 小精灵也知住的时日算是差不多了,倒也点头道:“那明天出发,正好该去找咱们那一车金银珠宝了。” 苏庭点头道:“金银珠宝,其实倒也不必担忧,那五只小怪还有两匹骏马,都已成精,足以保住那一车金银珠宝,尤其是五只小怪,本就是在野外生存,如今成精之后,自然更不一样。” 说到这里,苏庭略微一叹,道:“这回我是想要先回落越郡一趟,要送松老一些仙酒,报答他早些年的恩情。而他老人家,毕竟老了,若是一拖再拖,回得晚了,他老人家正好寿元耗尽,那就不好了……”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道人。 之前那个道人,深不可测,只怕早已到了落越郡,见了松老。 虽然大致上可以断定,那个道人并无恶意,但毕竟也是个陌生人,苏庭还是想要回落越郡,亲眼见一见松老。 “可惜当初没有开出天眼。” 苏庭暗道:“若是那时候开出天眼,想来就足以看出此人的深浅了。” 四零五章 蛊毒旧事,天眼初用 【四更!】 景秀县。 官道之上。 只见一个少年,徐徐行走。 他衣着淡黄,样式非凡,且皮肤白皙,气质不俗,显然是富家公子。 他既未有佩戴刀剑,也无随从相伴,独身一人,走在道路之上,可看他神胎,却也没有半点心慌,反而显得悠悠哉哉。 在他左肩,站着一只青色鸟儿。 在他左臂上,缠绕着一条白色丝带,细看之下,赫然是一条细小的白蛇。 “咱们经过景秀县,要不要先去景秀大河底下的洞府,拜访一下那位河神?”小精灵这般问道。 “谁知道她回来了没有?”苏庭说道:“先去景秀县,吃点儿好吃的,找到那几只小家伙,拿到了咱们的那车金银珠宝,再去河底下看看。” 前次他被那北方蛊道的宗主追杀之时,去河底洞府避难,正好那景秀河神离开了。 对于神仙中人而言,时日之长短,不能以凡人那般计较。 毕竟一场闭关,兴许就是许多年的光景。 一次出门游玩,只怕也是短时日会归来。 现在那位河神,倒也不知道回了府邸没有。 “嗯?” 苏庭忽然皱眉。 小精灵问道:“怎么了?” 苏庭看着景秀县的方向,说道:“坎凌县令丁业的老家,就在景秀县,我当初经过景秀县,曾给丁家的老夫人治过病,也算是有过些交集。至于小白蛇,原先是一个蛊卵,就是种在丁家老夫人体内的,后来我治病时,取出蛊卵,孵化出了这条小白蛇。” 小白蛇眼神茫然,摇头摆尾,显然是不记得当初的事情了。 而小精灵闻言,则是问道:“你是要去丁家么?” 苏庭微微摇头,道:“我此来本也只是想要在景秀县稍作歇息,找到咱们的那车银两,不曾想要去丁家,不过现在看来,丁家好像出现事情了。” 他如今开了天眼,尽管没有时刻张开,而是闭上眼皮,变成一条竖痕,但天眼带来的感知,却已经让他比以往,更为不同。 尽管还在景秀之外,但他已经看见了景秀之中的场景。 丁家的府邸门前,挂上了白灯笼,挂上了白绫。 这是属于丧事。 苏庭稍微皱眉,心道:“莫非那位丁老夫人逝世了?” 这位丁家老夫人,年岁已高,加上曾经中了蛊毒,耗了元气,寿数也不长了,如今辞世,其实也不算意外。 只是苏庭游历一趟,再来景秀,看见这般场面,有些过于不适而已。 毕竟这位丁老夫人,也算是个心慈之人,虽说慈母多败儿,那丁家老三,过于蛮横,但这位老夫人本身,倒算是心善的。 当初苏庭救下她的性命,将那蛊卵孵化出了小白蛇。 后来这位丁家老夫人,曾经想要把表姐收为孙女,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能够作为丁家老夫人的孙女儿,得以这样高攀,自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而表姐苏悦颦,却也考虑到苏庭非是凡人,故而拒绝了。 但这也算一种善意,算得是一种情分。 除此之外,其实苏庭对于丁家老夫人,也有几分歉意。 当初丁家老夫人中了蛊毒,却又不死,其中疑点颇多,事后苏庭仔细想过,从蛊卵上面的痕迹,下蛊的拙劣手法,以及些许蛛丝马迹来看,当初下蛊的,或许不是旁人,十有八九,就是落越郡雷神庙的庙祝,老谋深算的松老。 而这蛊卵,多半就是从当初闯入神庙那黑袍人阴九身上获得的。 松老这一手,虽然对丁家而言,着实有些不大地道,但对于苏庭而言,却也算是给他铺路。 当初,他老人家先是给丁老夫人下了蛊毒,再让苏庭来解蛊毒,待得到了坎凌,便得了老夫人的儿子也即是坎凌县令丁业的感激与重视,这对于苏庭在坎凌苏家的处境,将会有极大帮助。 松老的所为,苏庭虽然不知,但也承了他的情,可对于丁老夫人,苏庭却还是有少许歉意的。 —— “你以前救下来的那位老夫人,逝世了么?” 小精灵也远远看去,问道:“丁家里头,好像没有老妇人。” 苏庭微微皱眉,道:“我来看看。” 之前先入为主,见丁家挂了白丧,应该是丁老夫人,毕竟以丁老夫人的岁数,加上蛊毒之前的纠缠,如今确实是寿元不长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不对。 他双目闭上,然而额上的眼睛,则忽然睁开。 眼皮朝两侧张开,现出内中天眼。 小精灵仔细看去,只觉那只眼睛,金眸闪烁,光华璀璨,隐约能见龙虎缠绕于眼,隐约又见一株青树,倒映在眼中。 恍恍惚惚,这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一切,让人心中不由得一凛。 “这就是天眼?” 小精灵心中颇是震撼。 然而苏庭伸手一挡,拦在第三只眼上边,待手掌放下,第三只眼已经闭上,而他双眼睁开,神色异样。 “丁家里头,确实没有那位丁老夫人。” 苏庭皱眉道:“她老人家在不远处的神庙外跪着,而丁家正堂摆着的棺材,里头躺着的,只是一件衣服。” 小精灵错愕道:“衣冠冢?” 苏庭微微点头,暗道:“我从坎凌过来时,丁业还在坎凌,安然无恙,那么这里头的衣服,是丁家老二还是丁家老三的?” 按道理说,丁家老二算是个稳重的丁家主事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而丁家老三,过于蛮横,仗着武艺肆意妄为,是个活不长的。 若不是念在丁家的情分,苏庭在剑山之时,就把这家伙用神刀给劈了。 但人生在世,充满了意外,也真不好断言。 或许近段时日,丁家二爷,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厄难,还是染上了什么惊人病症,也是说不定。 “要去看看么?”小精灵问道。 “先看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苏庭应了一声,道:“也算给丁业一个面子。” 话虽如此,可苏庭心中也有点儿计较。 如果死掉的是丁家老三,无论死因是什么,苏庭便不必理会了。 如果是丁家老二,其中又有什么蹊跷的话,念在丁业和老夫人的份上,在不棘手的情况下,稍微帮手一把,也就是了。 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都可能遭遇意外,但现在丁家的棺材之内,连尸首都没有,便有些古怪了。 “先去看看这位老夫人。” 苏庭才是这般说来,忽地一怔,看着小精灵,说道:“对了,咱们之前在悦城,之所以绕过坎凌,其中一个想法,也是为了避免遭遇到吃掉周老员外的家伙吧?” “是啊,当初国师好友去追的方向,就是从悦城直指景秀县的方向。”小精灵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错愕,道:“你的意思是,吃了周老员外的家伙,果然是从悦城,径直来到了景秀县,而且又在这儿吃人了?” “只是猜测,也不清楚。” 苏庭稍微摇头,又沉吟道:“不过,国师的好友,不是追杀过来了么?当日他窥探过我,足见道行极高,这样的人物追杀过来,就算没能杀得了对方,也不至于还会让对方如此轻松,继续作恶的。” “不管怎么说,先看一看,念在丁业以及老夫人的情面上,能帮则帮,但若是事情当真过于棘手,也没必要为了死掉的丁老二或者丁老三去拼了性命。” 他这般说来,小精灵也是十分赞同,顿时点了点头。 然而苏庭才说完这番话,又背负双手,缓缓说道:“只不过,以苏某人如今的本事,又添了这一只天眼,放眼人世之间,能让我苏神君感到棘手的事情,着实已经不多了。”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先去看看情况,等找到了那几只小怪和马车,早日去拜访河神,然后去落越郡。” 苏庭嘿了一声,道:“正合我意。” 随着说话,他已经入了景秀县之内,径直往丁老夫人所在的地方而去。 四零六章 求神拜佛,可灵验否? 景秀县内。 这座神庙,内中的庙祝,算是松老的相识,也是一位老者,但是道行比松老更低许多,当初的蛊毒,他便无能为力。 但这座神庙,在景秀县之中,也仍然是香火鼎盛。 “景秀县之中,神庙不少,不单单拜这雷部天神,东头还有河神庙,另一头则有井宿的神庙。” 苏庭微微皱眉,心中暗道:“不过,相对来说,雷部天神的庙宇,名声更大,遍布较广,不过这位老夫人,为何偏偏来到了这座雷神庙?” 小精灵看了一眼,问道:“需要现身出去么?” 苏庭微微摇头,道:“先看一下。” 他朝着神庙之前看去。 丁家老夫人就在神庙之外,但没有踏入庙中。 按景秀县的风俗来说,家里出了丧事,一年之内,不可入庙,不可拜神,不可上香,而在家里,不可动土,不可迎娶,不可摆宴。 因此丁老夫人,只在庙外,未有入内。 —— 过了片刻。 苏庭听了一阵,略感沉默。 丁家出事的那位,确实不是丁家老三,而是丁家老二,而且丁家老二死不见尸。 “人死不可复生,但念在老身一向虔诚,还望雷神显灵,发个慈悲,让丁家可以寻得老二的身子,让他好生下葬。” 老夫人双手合十,在神庙之外,泣声道:“先前老身病重,这孩子一向孝顺,怒极攻心,才一时妄言,冲撞了神灵,如今他已失了性命,老身多年朝拜,不曾有半点亵渎神灵之意,还望天神发个慈悲。” 苏庭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微微皱眉,却也只是叹了一声。 丁家老夫人,一向是虔诚拜神,信念也算纯粹,也就求个家宅平安。 但每逢遇事,却也都以为是自己冲撞了神灵,从而得到了神罚。 实际上,许多信奉神灵的信众,多是如此,哪怕走在路上,无意间摔了一跤,也都要反思一番,从哪个举动,哪一句话,得罪冲撞了神灵,才遭此厄难,实在想不通的时候,便会去各地庙宇,求签解疑。 而往往在某些神庙,某些神棍的言语之中,便会去四处拜神,烧上一些银纸蜡烛,添上一些香油。 但实际上,这个世道,虽然也有神灵,却也未必如此灵验。 “求神拜佛?” 苏庭忽然觉得好生可笑。 许多如丁老夫人一样,大半生的岁月,日日夜夜,都在礼神拜佛,虔诚不改,而每当年节,又要烧些银纸蜡烛。 但如此虔诚的信众,若是一时不察,言语或者举动,犯了忌讳,便要被神灵降下惩处,那么这样的神灵,也配世人去礼敬? “若是因为前些时日,老二说不必拜神的事情,冲撞了您,还请给老身明示。” 老夫人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待到丧期过去,老身必要备上三牲酒礼,请上戏班子,来为天神赔罪。” 听到这里,斩过天神的苏庭,心情却也颇是复杂。 想了一下,苏庭终于还是从暗中现身出来。 “老夫人。” 苏庭唤了一声。 丁老夫人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看来,却见是当初为她治病的少年,当即喜道:“是苏庭么?你是落越郡雷神庙的弟子,莫非是天尊听得了老身的话,才派你来的么?”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雷神也指派不了我,我只是途经此处而已,听得老夫人的话,却想劝您一句,既然您一生虔诚求神拜佛,却让家中出了这等大事,神灵也保佑不了,倒也不必拜了。” “慎言!慎言!” 丁老夫人顿时惊道:“老二的事,便是他的命数,是注定的,不能怪得神灵。” 苏庭嘿然笑道:“既然凡事均已注定,神灵又不能左右,也保佑不了凡人,世人的命数轨迹,该是如何,还是如何,那么您又何必对这些泥塑的神像,如此上心?” “不可妄言,不可妄言。” 丁老夫人忙是说道:“神灵却也是不可妄谈的,冲撞了神灵,当心近日要遭灾祸,你快些进去,给神像磕头赔罪去。” 苏庭略感无奈,却也只是发笑。 他是见过神灵的,反而不敬神灵。 而丁老夫人,这类凡间的信众,从不曾见过神灵,从不曾见过真正的神恩,却也是笃信无疑。 两相对比之下,倒也真是讽刺。 不过,苏庭倒也算是看得明白,每个人的信念,每个人的世界,每个人的想法及看法,都不一样。 丁老夫人求神拜佛一辈子,若是与她说,神灵并不存在,她自然不信。 而且,这个世道中,神灵倒也真正存在,只是,并未有这样的灵验罢了,毕竟世人千千万万,所求之念,又纷杂无数,神也难以尽数顾全。 但要说服丁老夫人,与她说这世间的神灵,并不会保佑她,其实也如同要击碎她一生信念。 苏庭想通这点,也不再多言。 而面对老夫人劝说,让他入神庙之中赔罪,苏庭也只是笑而不语。 不久之前,连天上的星官分神,都斩灭了去,让他去给一尊泥像磕头赔罪,自然不可能。 当然,若是落越郡的那一尊神像,苏庭倒是会尊敬几分,但景秀县的神像,他可懒得理会。 “您老不必费心了。” 苏庭笑道:“我可不会去给里头的泥像赔罪。” 老夫人叹了声,道:“你可以不信神灵,但不能冲撞了神灵,还是去磕头赔罪的好,若是不然,走在路上,也须小心才是。” 她没有说的明白,但大体上,应该是让苏庭当心飞来横祸。 苏庭笑了声,道:“我本就是从落越郡雷神庙出来的,见得多了,也就认识得多,这神灵若当真如此小肚鸡肠地怪罪下来,也自有松老替我化解的。” 说着,苏庭便想要询问一下,关于丁家老二的事情。 然而还未开口,便目光一凝,顿了下来。 半晌,苏庭未有开口。 丁老夫人见他欲言又止,正要开口。 然而苏庭却已先开口,道:“老夫人还是早些归家,您已是如此虔诚,若当真天神有灵,定会念在您多年礼拜的信念上,给您一场明示,也给丁二爷来生投个好人家。” 丁家老夫人低下头,叹了又叹,泣不成声。 苏庭略微拱手,道:“丁二爷发丧之日,苏某当去丁府一趟,但如今尚有要事,这便先行一步。” 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示意他办事要紧。 苏庭转身便是离去,未有停留。 他步伐越来越快。 他往东行。 他几乎快要离开了景秀县。 “你察觉到了么?”小精灵低声道。 “察觉到了,有人暗中窥探。” 苏庭略微点头,旋即伸手在额上一抹。 眉心的竖痕,往两侧张开。 天眼张开! 金光璀璨! 他扫视八方,终于定在一处。 “前辈,还请现身!” 四零七章 八叶剑君 天眼所见,巨细无遗。 人间之内,能够躲过天眼所见的,少之又少。 哪怕人仙,亦是难以全然隐匿无踪。 苏庭眼前所见,赫然是一位道行高深之辈,藏匿于暗中,窥伺于他。 而当苏庭一语道破,这位高人,却也直截了当,现身出来。 “好一个苏神君。” 这人含笑点头,他身着青色衣袍,背负一剑。 再仔细看他面貌,约五十来许,两鬓斑白,又略带沧桑。 观其道行,深不可测。 以苏庭天眼所觉,此人道行还在天岭老人之上。 天岭老人,只差一步,便是半仙级数。 而眼前这位,便是半仙了! 人身为半仙,世间多是称之为,人仙! “前辈便是国师的那位好友?” 苏庭缓缓说道:“悦城之时,你窥探过苏某,如今又暗中观察,却是何意?” 青袍人略微拱手,笑道:“悦城之时,并非有意,只是察觉变故,才以阳神,查探全城,正逢神君施展法力,故而停顿了一下。至于此次,也是另有原因,本想暗中看上一看,未想苏神君之名,倒真是名不虚传,以阴神的道行,查知我半仙的踪迹。” 苏庭拱了拱手,道:“客气客气。” 修行以来,苏庭的感知,一向要比相等境界的修行人,敏锐许多,而如今修成天眼,更是所见非凡。 哪怕他闭上了天眼,感知也比以往不同。 人仙就在身侧,他便有所察觉,而睁开天眼,便看清了这位人仙的所在。 “都说苏神君,道行一日千里,进境之快,世间罕见,而且斗法的本领,远胜于自身境界所限,但却未曾听过,苏神君居然是三只眼。” 这青袍人笑着说道:“今日倒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苏庭颇是受用,却也说道:“过奖过奖,只是一位精于剑道的人仙,苏某却也是初次见得。” 小精灵跟小白蛇对视了一眼,俱都颇感无言,苏庭本身不过上人境,且修行极快,修炼至今未有多久,真人倒是见过不少,至于半仙级数的人物,或许还没苏庭碰上的仙神之辈来得多。 青袍人听得这话,笑道:“这么说来,苏神君可是知晓我的来历?” 苏庭说道:“大周之内,人仙之辈便是世间顶峰,仅次于天上的神仙,而其中走剑仙一脉的,寥寥几人。观前辈的打扮,应是八叶剑君?” 青袍人闻言,笑着点头,道:“这正是我。” 苏庭吐出口气,道:“悦城之时,只听是国师好友,却未问得清楚,原来是八叶剑君。” 这位八叶剑君,在大周修行人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无门无派,算是散学修士,而大周散学修士之内,修成半仙级数的,也就寥寥几人,而这位八叶剑君,隐隐排在首位。 毕竟剑道凌厉,专于攻伐。 除此之外,他虽说是无门无派,但实际上,这位八叶剑君的传承,源自于八百年前的蜀中剑仙李八百。 据说这位李八百,号称蜀中青莲,昔年身殒之际,将一身剑道造诣,藏入一件法宝,化成八片树叶,散于各方。 而八叶剑君,便是偶然得了叶中剑道,并耗费百年,集齐八叶,修成真人,自称李八叶。 不仅如此,当年陨落的李八百,如今亦是封神榜上的正神,曾收回过八片树叶,又重新赐予李八叶。 故此,这位无门无派的剑仙,实则是师承于天上的正神。 “剑君在悦城之时,不是追索凶手去了么?” 苏庭想起此事,问道:“如何在此悠闲赏景?” 李八叶听得“赏景”二字,稍微一怔,却也没有多言,当下应道:“当日那悦城凶手,极为不凡,我费尽本事,也留不下对方,着实古怪,。” 苏庭闻言,眉头一挑,道:“按道理说,就是从守正道门出来的人仙,也未必能比剑君更胜罢?” 李八叶稍微摇头,吐出口气,道:“守正道门乃是太上祖师的道统,不敢妄言,只是,我自认在人间之中,任何人仙,也不该将我如此玩弄于鼓掌之中。故而,我有所怀疑,对方或许不局限在人间范围之内……” 苏庭神色有些异样,道:“剑君便没有半点线索?” 李八叶说道:“惭愧,对方先行一步,我动身前,又在悦城,交代了司天监道观一声,迟了些许,只追到这里,却没能与对方交手,而且,对方来到景秀县,还引起了几桩命案。但在此事之后,对方便如同消失了一般,我已在周边搜寻多日,一无所获……” 苏庭神色古怪,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从悦城到景秀县,如果再仔细些想,便是到了坎凌县。 岂不是说,李八叶追索的,该是那奎木狼? 这位八叶剑君,似乎在这里找了好些天。 而奎木狼早已凑足了人数以及飞禽走兽,去破了神阵,夺取了神树之中的青神种,并在白堪山安心炼化。 “剑君未曾与对方照过面,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根脚?” 苏庭试探着这般问道。 李八叶颇感无奈,道:“这倒不知,只不过,对方经过景秀县,似乎带走了几个人,但古怪的是,带上了几个人,反而彻底消失,找不到踪迹。” 说着,他缓缓说道:“我后来猜测,应是对方吃了人,反而本领更高,才能摆脱了我。” 苏庭听到这里,仔细想了一番,忽然道:“可以让一位半仙,都摸不清头脑的,要么是身具至宝,要么就功法非凡,要么则是道行超出了半仙的级数……剑君一路行来,可曾仔细注意过,对方是人是兽?” 李八叶沉吟道:“景秀县有一处地方,一个樵夫失踪时,留下了爪印,但没有留下气息,我正古怪,就算是一头普通的野兽,也会留下气息才是。” 苏庭缓缓说道:“大约是祂一路上来,收敛气息,偶然留下爪印,也没有气息……如果我猜测不错,那是个狼爪,” 李八叶闻言,蓦地一震,道:“你是如何知晓?” 苏庭背负双手,淡淡说道:“倘如猜得不错,那么倒也巧了,剑君正在搜寻的那位,已经被苏某人所斩灭,省了剑君一番寻找。” 李八叶震了下,骇然道:“什么?被你斩灭?” 苏庭见他语气恍惚,便上前来,强调道:“剑君没有听错,我说,那匹恶狼已被我斩灭。” 李八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追杀多日,全无踪迹,对方简直捉摸不定,本领不凡。就算是自己,在人仙之中,也属攻伐凌厉的一类,可当真若是寻到了对方,其实也没有取胜的把握,而只能将之拖住,再传于国师罢了。 而苏庭此人,虽说有着苏神君之名,但毕竟还在上人境,又怎能有本事,斩灭这样的对手? “你说的,是真的?” 李八叶语气之中,充满了疑虑。 苏庭闻言,当下大怒,瞪大了三只眼,道:“你这是什么语气?作为人仙便能质疑本神君么?” 他说完之后,当下挥袖道:“苏某人行事一向严谨,说话从来据实而言,放眼大周之内,哪个修行人不知道我苏某人说话即是真理?你仔细想想,我苏神君这番话,像是吹牛的么?” “这……” 李八叶神色古怪,心中忽然想起了国师提起苏庭之时的一番话,顿时体会到了国师的无奈。 他再仔细看了看,苏庭还真有些像是说了大话之后被人拆穿的恼羞成怒,这么看来,倒还真像是吹牛的。 四零八章 走上歧途的苏神君 在这偏僻无人之处。 两位相对而立,相顾而言。 论起道行而言,他们二人在世人眼里,已是真正的神仙人物,实则比之于景秀县百姓日夜朝拜的山神土地,要更为不凡。 李八叶一身青袍,背负一剑,面上满是难以置信。 苏庭身着淡黄衣袍,额上又有一只天眼,金眸璀璨,隐现神树,有龙虎之威。 “真是后生可畏啊。” 李八叶终于是叹了声,道:“苏神君修行一日千里,震骇大周修行人,斗法的本领,也是极为不凡,但谁又能想到,区区上人境,不仅灭了天岭老人,更灭了一尊比我李八叶犹盛三分的狼神。” “小意思……小意思,简直不值一提。” 苏庭挥了挥手,满面笑意,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李八叶略有感慨,道:“若非我修行已至圆满,不可逆转,倒还真想将你擒下,看看你究竟学得是哪方法门,竟有如此骇人的进境以及本事。” 苏庭闻言,脸色难看,咳了两声,提醒道:“本神君就在这站着呢。” 李八叶不禁哑然失笑,道:“我所得乃是天神所传,又已修至人仙境界,功果半成,此生亦有两分得道成仙的指望,你便是将所学尽数告知于我,我也舍不得弃了这一身修为,重头再来。只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过于出色,又不是守正道门出身,难免要遭受觊觎,需要当心一些……” 苏庭点头道:“多谢指点,我知晓了。” 说着,他倒是想起一事,道:“先前那位丁家老夫人,她第二子失踪不见,便是被那头恶狼所食罢?” 李八叶点头道:“不错。” 苏庭想起适才跟丁家老夫人的那番话,却有几分难言的讽刺之感,自嘲道:“还真是神罚啊。” 丁老夫人一生求神拜佛,将此事视为神罚,是丁家老二因她病重之时,言语对神灵不敬,才招来这样的祸患。 可苏庭倒也意外,此事倒还真是神罚,只是此神非彼神而已。 倒是丁家老夫人,求神拜佛一辈子,也没见这庙里的神灵,保住了她家的儿子。 “那丁家是个信奉神灵的,家中有一尊门神,有一尊地公,又有一尊佛像。” 李八叶说道:“我去丁家查探过,凭借人仙的道行,询问过三位神佛的化身,只不过,丁家拜神多位,并未专一,故而三位神佛,均不愿开口。现在看来,那位狼神,应当不是寻常,这三位也是避免冲突,才闭口不言。” 苏庭嘿然一笑,道:“吃了人家的香火,每逢初一十五,银纸蜡烛,三牲酒礼,倒都受下了,遇事反而推脱,这三位倒是干脆利落。” 说着,苏庭看向景秀大河,道:“我记得这位丁家老夫人,对于景秀河神,也是十分虔诚的,剑君可去过景秀大河?” 李八叶微微摇头,说道:“这位河神非比寻常,纵是天神也不见得胜过了她,而且我初成真人时,曾面见过她,想来她若在此,那尊狼神也不敢踏足景秀县的范围之内。” 苏庭想起当日与河神相见,倒也觉得确是如此,点头道:“这倒也是,这位河神我曾见过,若是她在,想来也不会放任神仙妖魔,在她神域范围之内放肆。” 李八叶稍微点头,却又问道:“既然苏神君斩灭了对方,可知对方来历否?” 苏庭微微皱眉,说道:“来者应是天上的神仙,但却并非真身,已被我斩灭,但具体身份,极为不凡,你也知晓天神手段,高深莫测,真要隐匿身份,其手法也非我辈中人所能探清的。” 李八叶稍微沉吟,不知信了没有,只是点头,道:“如此,倒也可惜,不过,天上的神官,以狼为身者,倒也不多,至于天仙……似乎也没有狼妖得道成仙,位列天仙的。” 苏庭点了点头,道:“可惜对方着实隐秘,没有证据,没有探清,也不好妄自猜测。若能知晓其身份,到时上禀天庭,祂也必然受责。” 李八叶只是点头,不置可否。 苏庭也不管对方信是不信,反正话也说到这里,就算李八叶有所怀疑,也知苏庭不会说得明白。 实际上,若不是忌惮那奎木狼撕破脸面,鱼死网破,以真身下界,苏庭倒还真想直接告发了祂。 “也罢,既然如此,算是神君替我省了一些力气。” 李八叶施了一礼,道:“此次冒险追杀这位高深莫测的狼神,一是我与国师交情深厚,二是不愿见得这样的恶类为祸人间,既然苏神君代劳,我也算可以功成身退。” 苏庭回了一礼,道:“剑君慢走。” 李八叶点了点头,身化青光,纵上云霄,宛如一道剑光,划破天穹。 苏庭摸着下巴,道:“走得倒真是潇洒。” 说着,他看向小精灵,道:“丁家的事,看来就是那匹狼随手所谓,这位丁老二也真是倒霉透顶,路上碰见了这匹狼,不过我斩了这匹狼的分神,算是给他报仇了,事情也算了结了。” 小精灵说道:“那老夫人好像想要找到她二儿子的尸首?” 苏庭摊手道:“若说抓了丁老二,从这里到坎凌去填神阵,也没理由,十有八九是被吃了,哪来的尸首?现在看来,咱们只能暂住两天,先找那车珠宝,待得丁家发丧之日,去随行走一走,也算是还丁家一个情面了。” 话音才落,他忽然看向了酒楼那边,眉宇微挑,道:“先去酒楼,那里鱼龙混杂,他们好像在谈什么。” 说完之后,他额上第三只眼,便即闭合,金光消散。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虽然苏庭闭上了第三只眼,但因为天眼带来的效用,故而观看事物,眼界都已不同,故而总能从他双眼之中,看出几分极为别扭的“睿智”之意。 小精灵对于苏庭知之甚深,总觉得这种“睿智”气质,与苏庭完全搭不上关系,让苏庭看起来十分矛盾,为此她也颇感忧伤,总觉得苏庭走上了歧途。 四零九章 神马的传说 根据并不古老的传说,不远处的剑山所在,有两匹骏马,一黑一白,神骏无比,拉着一辆马车,时常出现,偶尔有樵夫遥遥得见,引为神迹。 又根据不可靠小道消息称,这两匹乃是神马,存活了数百年之久,拉着的马车乃是昔年梁朝君王遗留下来的宝藏。 之所以有这个传言,是因为不久之前,曾有习武之人,前去剑山朝拜,遥遥见得这阴阳神马拉车下坡,内中颠出了金银珠宝。 但在旁边,却有一只狐狸,捡起了珠宝,人立而起,恭敬送入马车之中。 可惜这位武人,动身前去之时,两匹神马早已拉着马车,入了深山之内,不见踪迹。 只不过,这位习武之人,在景秀县认得一位志趣相投的另一位武人,饮酒醉后,曾无意间说起。 后来此事传来,故而许多人猜测,马车之中,乃是宝藏。 而传了又传,不知何时,就成了数百年前,梁朝君王遗留的复国资本。 而且对于传言,绝大多数人,还是笃信无疑的。 为此,不少人曾进山而去,想要猎得两匹神马,取得宝藏。 但无一例外,俱都无功而返,还有不少人,在山中送了命,有些是被神马踏死,有些是被毒蛇咬死,有些是失足坠崖,有些是被山中沼气所害,有些则是误食山中毒果。 不过也有例外,有些人虽然没能猎得两匹神马,没能获得宝藏,却在山中,遇上了千年灵芝,大发了一笔横财。 也有习武之人前往,偶然得了许多年前,在剑山朝拜的武道先辈,得了对方的武功秘籍,或是神兵利器。 “听说就连梁安府都有习武之人前来,其中一位是赫赫有名的内劲高手,他曾在京城闯出一番名声,此次前来,扬言是不求宝藏,而是想要降服两匹神马,一匹作为他的坐骑,而另外一匹则要送入京城。” “咱们景秀县的白员外,也雇了一些习武之人,连同他家的家丁,去山里搜了小半个月了,可却连两匹神马的影子都没见过,倒是采了不少珍贵药材,但远远还不够给他雇人搜山的钱。” “白员外是为了那宝藏罢?” “倒是吴家的公子,最是喜欢骏马,喜欢赛马,他自幼锦衣玉食,不求宝藏,整天去山里转悠,要看一看传说中的神马,更想要降服下来……而吴老爷怕他出事,也请了好几个武人来护卫吴公子的周全。” —— 酒楼之中,关于神马传说的言谈,却也十分热络。 苏庭听得怔怔不已,朝着小精灵看去。 小精灵也是颇感茫然。 “这些人说的,是不是咱们的马?”小精灵迟疑着问道。 “好像不是。”苏庭摸着下巴,说道:“他们说那是数百年前的神马,而且里头还是前朝君王的复国宝藏……啊呸,我总算知道什么叫以讹传讹了,景秀县的百姓们,太特么能吹了。” “是啊,简直比你还能吹牛。”小精灵也是觉得茫然,道:“不过,会不会他们说的是真的?这是另外两匹马?” “我还就不信了,咱们在景秀县丢了双驾马车,结果前朝也有双驾马车的宝藏,而且还有狐狸送还金银珠宝,开什么玩笑?”苏庭挥了挥手,道:“不可能这么巧的。” “这倒也是,不过也算有线索了。”小精灵稍微点头,颇感满意,道:“好在它们还算聪明,没有被人抓住,也没有把咱们的金银珠宝弄丢了,掉出马车外还懂得捡回来,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的,到时候咱们还得仔细对一遍清单。” “这也在我意料之中。”苏庭笑着说道:“那五只小怪,就算没有成精,也足以在山中混得风生水起,何况成了精?至于那两匹马,又拉着车厢,或许还不容易在山中生存,更容易被人捕捉,但成精之后,终于还是不同的,你大可放心。” “那现在去找它们?”小精灵道。 “先吃东西。”苏庭说道:“就在剑山之中,反正也丢了这么些天,咱们不急,待会儿去剑山,实在找不到,我把天眼开了,自然无所遁形。” —— 剑山之外。 苏庭吃饱喝足,来到了此处。 他看向剑山,颇感意外。 这座山的周边,倒有不少人,有些为寻宝藏而来,有些为降服神马而来……但实际上,降服神马的人,其实也就是想要寻到宝藏的人。 而在剑山前头处,山林茂密,青翠欲滴。 “自从我之前把剑山的剑意悟通,剑阁崩塌之后,这周边便没有太过于凌厉的气息,前方倒是生长了不少植物。” 苏庭挥了挥袖,道:“我察觉到两匹马的痕迹了,不要理会这些家伙,咱们进山去。” 说完之后,他便朝着山中而去。 苏庭并未急切,反而如游历赏景一般,也没有腾云驾雾,俯视山林,徒步行走,倒也颇有闲心。 入山约有小半柱香,两匹马儿的气息,就在前方。 然而就在这时,苏庭忽然停下脚步,眉宇微挑。 小精灵也看向前方,道:“似乎有一头妖物过来了?” 苏庭略微点头,道:“道行不高,无须在意。” 声音才落,便听得前方声响抖动,旋即一道身影,落在十步外的树上,接着便从树上落下。 来的是个人身,魁梧壮硕,颇显粗壮,满面横肉,一双眼睛睁得如铜铃一样大,直接瞪着苏庭,神色不善。 “化了人形的妖物。” 苏庭啧啧道:“倒也少见,念在你修行不易,我苏神君饶你一命,不要挡路,退在一边。” 这粗壮汉子瞪着眼睛,满面横肉,显得十分凶悍。 苏庭哼了一声,气息陡然绽放,压迫过去。 “区区小妖,敢拦我的道路,活得不耐烦了?” 他语气沉凝,看着那妖物所化的男子,却没见到对方露出什么惧色。 不禁如此,这男子那一双眼睛,还是睁得如铜铃一样大,圆滚滚的眼眸,直直看着苏庭,油然生出一股悍然之意。 “你特么还瞪我?” 苏庭大怒道:“就凭你眼睛大么?你再瞪我一眼试试?” 眼睛大又怎么样? 苏神君还有三只眼呢! 三只眼还瞪不过你两只眼? 苏庭当即伸手在额头上一抹,顿时睁开第三只眼,金眸璀璨,落在那男子身上。 男子被天眼光芒一照,顿时颤了一颤,但双眼依然睁大,圆滚滚的。 “你还敢瞪我?” 苏庭愈发恼怒道:“你再瞪我,看苏神君这就一眼瞪死你!” 这话落下,那男子忽然跪倒,颤抖着不敢抬头。 小精灵悄声道:“你仔细看,他的原形……” 苏庭天眼定睛一看,忽地沉默了下来。 他忽然看清了,这个粗犷汉子的原身,赫然是个猫头鹰。 四一零章 再见七精怪!【一更!】 深山老林之间。 少年沉默不语,第三只眼渐渐闭合。 猫头鹰成妖的男子,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先前并不是这厮道行高深,高得不惧苏庭,也不是他多么悍不畏死,只是他在苏庭威压之下,说不出话来,战战兢兢。 至于双眸,天生所限,原形之貌,故而依然瞪着极大。 “行了,起来。” 苏庭神色有些异样,咳了两声,道:“苏某人看出来了,你不是故意瞪我的,要不然先前我一眼就把你瞪死了。” 他闭了天眼,收敛气息,才让那妖物稍微在惊惧之中恢复过来。 这男子勉强抬起头来,虽然眼眸还是睁大,但脸上却浮现惧色,先前他被气息所震慑,话说不出口,而眼睛又依然睁大,只能学着那狐狸教的方法,直接跪倒,好在还是奏效了。 眼前这个自称苏神君的少年,终于还是看清了他的原身,也算饶恕了他的罪过。 “你这猫头鹰,没事拦本神君去路作甚么?” 苏庭嘿然道:“你要不拦路,我也不会找你麻烦……” 猫头鹰低下头,口齿不清,但勉强口吐人言,道:“神……神君恕罪,小妖担心您是听了传言,跟外头那些人一样,来寻马车的。” 苏庭闻言,道:“怎么?我便不能来寻马车?” 猫头鹰顿时一颤,不敢开口。 苏庭稍感讶异,正要询问一番,却见前方尘烟滚滚。 猫头鹰顿时露出了慌忙神色。 但尘烟滚滚,已是临近。 当头是两匹骏马,气态飞扬,神骏不凡,背后拉着车厢,掀起尘埃而来。 而在马车顶上,五只小怪,分别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 这正是苏庭早先时候为了逃命而丢失的那些个精怪。 它们察觉到了苏庭的气息,纷纷赶来,待看见正是苏庭,无不欢欣鼓舞。 两匹骏马仰天长啸,几乎人立而起。 五只小怪纷纷上前,临近见礼。 而那猫头鹰,颇是目瞪口呆。 “你们果然在这儿。” 苏庭笑道:“完好无损,甚好。” 五只小怪几乎喜极而泣,纷纷临近苏庭,要将他抱住。 而就在这时,小精灵喊道:“你们都让开,不要拦着路,我们查看金银珠宝要紧,你们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苏庭咳了声,道:“这话在理,你们且先让开,待会儿再来叙旧。” 两匹骏马连同五只小怪,顿时眼神幽怨到了极点。 —— 仔细查探了一番。 小精灵飞了出来,神色怪异。 苏庭问道:“怎么了?咱们的钱财少了?” 小精灵摇了摇头,应道:“没有少,反而还多了两个箱子,一箱是满满的金银珠宝,另外一箱则有半箱子的药材。” 苏庭闻言,稍感错愕,上前一看,果然多了两个箱子,翻开一看,那半箱药材,倒也眼熟。 早些时候在落越郡,苏庭曾经教过这五只小怪,去孙家拿些东西,便细心指点了些关于药材的常识。 而如今这半箱子药材,多是苏庭曾经说过的药材,而少数些许,则是苏庭也不认得的,但似乎也算珍贵,应当是人家藏匿得隐秘,才被它们认为是珍贵之物,盗取回来的。 “这些……” 苏庭看向五只小怪,问道:“你们去整回来的?” 五只小怪顿时点了点头,指向外头,各自手舞足蹈。 苏庭听得明白,这些个玩意儿,多是源自于那些前来捕捉神马,搜寻宝藏的家伙……许多是直接搜刮过来的,一些是尾随而去,从而盗来的,也算是报复。 而小精灵听到这里,眼睛顿时一亮,她一直对这一车金银珠宝十分上心,但现在看来,这五只小怪,才是细水长流的财路。 “没事没事。” 小精灵摆了摆手,又关切地问道:“金银珠宝,不过世俗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倒是你们这七个,相处久了,都是自家人,不知最近有什么事情么?可受了伤?可受了委屈?” 两匹骏马连同五只小怪,顿时感激涕零,泣不成声,倾诉着近些时日,没有苏庭为靠山的悲惨经历。 小精灵听得心不在焉,不过倒也觉得,这七个家伙,毕竟是成了精的精怪,似乎也不能以凡俗银两的价值去衡量。 尤其是五只小怪,拥有了它们,便可以财源广进。 —— 苏庭倒是听得仔细,也明白了这猫头鹰为何拦路。 不久之前,这猫头鹰在夜里出行,见得了五怪之中的灰鼠,想要猎杀来吃。 毕竟猫头鹰也常以鼠类为食,而如今虽然勉强得以辟谷,但是捕食这成了精的鼠精为血食,也可增益修为。 但五只小怪,虽然没有成妖,却受过苏庭教导,联起手来,勉强自保,而又加上两匹骏马,倒也没有让猫头鹰得手。 过了些时日,两方俱都作罢,算是言和。 猫头鹰作为妖物,开始庇护它们。 而它们这七只精怪,也凭借在苏庭这边学来的知识,稍加指点,让猫头鹰十分敬服,认为它们十分有价值,不可轻易捕杀。 “七只精怪联手,能让一头妖物束手无策,也算你们的本事。” 苏庭闻言,稍觉满意。 而那狐狸上前来,细细低语。 苏庭听得明白,这狐狸意思是说,它们先前指点猫头鹰,是有所藏私的。 毕竟狐狸狡诈,成精之后,愈发狡猾,想法极多,它认为传授猫头鹰一事,首先是未曾经过主人授意,不敢传授真正的本事,其次,也怕这猫头鹰学得太多,日后胜过了它们七个。 而现在这样,倒也勉强维持平衡,互惠互利,相互辅助。 不过相对来说,七只小怪进步的速度,比猫头鹰更胜一些。 若没有意外,再有三五年,七只小怪联手,足以胜过这只猫头鹰。 而此时狐狸进言,若是先前这猫头鹰冲撞了主公,可以随手打杀,不必顾虑两方的关系,因为本就没有真正的交情。 “算了。” 苏庭挥手道:“虽说是为了学得你们的知识,但既然它庇护你们,也就算了。今日我来接你们,跟我离开就是,放它归山去罢……” 四一一章 巡河神使,再见颜老【二更!】 景秀河边。 苏庭驾车而来。 他左肩上是小精灵幻化的一只青鸟,而左臂膀则是小白蛇,宛如丝带一般缠绕在臂膀之上。 两匹骏马拉车而至,五只小怪则跟随在后,倒是那猫头鹰,化作了原身,停在车厢一角。 先前苏庭本是要放它归去,领着七只小怪离开,哪知这猫头鹰忽然跪下,痛哭流涕,誓要跟随苏庭,死缠烂打,不愿离去。 “苏神君之名,传遍天下,连妖类听了,也被我王霸之气所折服,压力倒真是不小。” 苏庭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有一种身为名人的忧虑。 小精灵呵呵了两声,嘲讽道:“人家是看这七只小怪学了些微末的本领,才心中向往而已,它是为了在你身边学得道法,而不愿成为山林里的野生妖怪,跟你什么王八之气,没啥关系……” 苏庭斜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若不是我相貌堂堂,气态绝伦,怎么可能引得妖类跟随?” 他说到这里,伸了个懒腰,指着前方,道:“景秀大河到了。” —— 大河滚滚,流水滔滔。 马车行走至此,方是停下。 苏庭跃下马车,看着这条大河,正要上前去。 忽然一声尖啸,从天空之上传来。 “好大的胆子!” 苏庭喝了一声,伸手一抬,法力迸发。 嘭地一声响动! 便见许多白色羽毛,四下飘飞! 隐约能见一只庞大的白雕,如断线的风筝,跌到了河对岸去。 这只白雕,倒也颇为眼熟。 赫然便是北方蛊道那位秦宗主豢养的白雕,曾经给鬼僧东繁送过消息。 苏庭认出了它,嘿然道:“小妖,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本神君动手?莫非发觉你家宗主死了,想要报仇不成?” 那白雕眼眸森冷,喝道:“那是前事了,吾今为神使,奉命巡视景秀大河,闲杂人等,不得临近,否则必遭神罚!” 苏庭嘿了一声,道:“神罚?就凭你不成?” 说着,苏庭提起了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道:“敢骂本神君是闲杂人等,看你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之后,他把法印抛起,眼见便要把这头白雕砸死。 白雕惊叫一声,飞空起来,斥道:“吾乃景秀大河神使,你敢伤我性命不成?” 苏庭嗤笑道:“你这扁毛畜生,才几日没见,就敢自称神使?今日我便是把你打成肉酱,也没什么罪责可言!” 说着,他当下便将法印抛了过去! 法印迎风涨大,倏忽如一座山岳横空! 空气都近乎扭曲,狂风骤起! 那白雕倏忽大惊,从半空坠落,避过了这尊法印,直接匍匐在地,颤声道:“神君恕罪,小的先前仅是开个玩笑罢了,说来神君诛杀了秦宗主,还是小妖的恩人。” 苏庭怔了下,收了法印,跟小精灵面面相觑。 这白雕变脸之快,比那猫头鹰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是将见风使舵的功夫,修炼到了极点。 “你这及时认怂的造诣,倒也不浅。” 苏庭不禁发笑,道:“我倒是对你有什么恩情?” 白雕匍匐在地,颤声说道:“小妖一向被秦宗主豢养,受得对方拘禁,不得自由,正是苏神君与之一战,才让小妖得了自由,后来成了闲散的野生妖怪,来到了这景秀大河,偶遇颜老,受颜老降服,如今赐得神使之位,为景秀巡河之神禽。” 说到这里,它陪笑道:“若非神君,小妖焉能得此造化?” 苏庭闻言,眉宇却稍微一挑。 景秀大河的河神,不比寻常的河神,深不可测,这只小妖能够成为景秀大河的巡河神禽,论起造化机缘,在苏庭看来,或许要比一般山神土地,都要更高一些。 如今这只白雕,还是个寻常小妖而已,空有此名,但尚未得天庭册封。 但日后若得册封,那么便是真正的神使,而在景秀县之中,百姓朝拜神灵,也往往会让这小妖,得到几分香火的助益。 这对于寻常妖类而言,确实算是一场不小的造化。 “它说的有几分是真的?”小精灵这般问道。 “大致上是真的,不过它对于那位追杀我的秦宗主,应该没有怨念,反而有些主仆情谊。”苏庭笑了一声,悠悠道:“适才它是仗着神使的名头,想要给我使绊子,给它那前任主人出口气而已,哪知我苏某人天不怕地不怕,天神都不惧怕,何况区区一只空有神使名声的小妖?” “要不要打死它?”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问道。 “算了,既然被颜老收了,当了个看门狗的职位,打狗也要看主人呢。”苏庭挥了挥手,也不在意,只是说道:“河神归来了否?” 白雕连忙应道:“颜老前些时日先是归来,河神大人据说再过十天半月才归,说来惭愧,小妖实则也未见过河神大人。” 苏庭闻言,稍微点头,道:“替我通传一声。” 他此次来访,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路经景秀县,前来拜会一番,也算个礼貌。 —— 景秀大河之下。 河神府邸之中。 “苏神君之名,近来真是如雷贯耳。” 颜老笑着说道:“前些时日见你,还是个寻常的上人,如今再见,却已是临近阳神,且有了诛灭真人的事迹,便是连河神大人,都颇感惊讶。” 苏庭只觉这番话说得十分舒服,咳了两声,道:“过奖过奖,真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颜老神色异样,看了他一眼,道:“你道行一日千里,本领却也水涨船高,短短时日的进境,远胜老夫八百年的积累,堪称当世人杰,不必过于自谦。” 苏庭点了点头,道:“苏某一向秉承谦逊为原则,着实习惯了。” 颜老稍微点头,道:“你近来声名显赫,诛杀天岭老人之后,在大周之内,名声犹盛于阳神真人,加上本身仅是上人境界,故而更具谈资,可谓是鼎盛至极。不过看你如此名声,途经景秀县,仍来拜访,却也是个谦逊少年。” 苏庭顿时点头,对于松老所言,深有同感。 四一二章 伏重山之秘 河下府邸。 一老一少,闲庭信步,徐徐言谈。 “苏神君今次路经景秀,是要归返故乡了么?”颜老这般问道。 “不错,在外游历多日,是想回乡一趟了。”苏庭缓缓说道:“大周南部,倒也有游了各遍,待我回落越郡后,欲往元丰山一行,以外门长老的身份,找个稍好些的洞府,可以安心修行几年,待到真正踏破了阳神境界,再重新入世,游遍各方。” “苏神君闲暇自在,倒真是让老夫羡慕。”颜老叹了一声,道:“寻常的山神土地,河神城隍之流,都局限于一域之地,唯有这景秀的河神大人,以及你随身的这位幼神,此类少数神灵,方能任意游玩。如我这鬼神,虽说是河神大人的伴随神使,但也局限在这景秀大河所在,离得不远。” 天上的神灵,各司其职,地上的神灵,也是一样,各司其职。 如山神土地,河神城隍,多是在一域之地称神,自然也是定于一处之地,算是限制。 这景秀河神较为不凡,与小精灵一般,不受限制,可以任意游玩,但是如一般神灵,除非香火传开,否则便也难以显灵于神域之外,哪怕是苏庭之前觉得颇为高深的黎山之神赵徐,祂实则也是限于黎山境内。 对此,苏庭也算是颇为了解。 “颜老终究还是神灵,得了长生的岁月。” 苏庭感叹道:“实际上,世间凡人,寿数有限,绝大多数人,却也局限在自己出身之地罢了……景秀县的寻常百姓里,路途不便,车行不便,真正离开过这一县范围之外的,怕也不多。” “这话倒也是,终究是比常人,幸运得多。”颜老笑了两声,却也没有在这方面多言,只是又想起一事,道:“话说回来,先前送河神大人出行之时,倒曾听河神大人说过,要去落越郡一行。” “哦?”苏庭讶然道:“河神大人,也是往落越郡去了么?” “河神大人往东而去,似乎意欲入海一行。”颜老说道:“只不过,河神大人提过落越郡的伏重山,似乎也是一处非凡之地,有意去伏重山走上一遭,算算时日,河神大人应该已经到了东海,不在落越郡了。只不过,你若要寻一处修行之地,或许可以去伏重山探一探,能被河神大人提起的地方,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之处。” “这倒也是。”苏庭顿时点头,施了一礼,道:“多谢颜老提醒了。” “小事而已。”颜老回了一礼。 —— 落越郡按县制,但保留了一郡之名,不为其他,便是因为这伏重山。 之前苏庭在落越郡时,便对于伏重山颇多好奇,只不过修行之初,忙于应付孙家,便也没有去伏重山探过,而到后来,为了治疗表姐的病症,也没有耽搁的念头,便一路往坎凌苏家而去。 可是处于落越郡范围之内的伏重山,苏庭却从来没有过认知。 “落越郡保留郡名,是八百年前大周女帝的意思,而那个时代,也有神仙下界,参与俗世朝堂之争夺,修道人显法世间亦非罕见。” 苏庭暗道:“既然河神也提起此地,看来此处比我想象的,更为神秘,或许该要寻司天监,查一番资料,看看这伏重山,究竟有什么不凡之处。” 在离开了景秀大河之后,苏庭一路往落越郡而去。 半途之间,倒也一座神庙。 这座神庙,与松老的雷神庙相当,内中的庙祝,也算是司天监的人。 苏庭入庙拜访,并托这位庙祝,向京城司天监发出消息,以苏神君之名,探寻伏重山的明细。 从这里到司天监,再到司天监传来消息,自然不是短时日便可。 苏庭便没有多留,而是驾着马车,往落越郡而去。 —— 这一路上,倒也算是风平浪静。 毕竟如今的大周,还算是太平盛世。 那些半途劫道杀人的,也还算是少数,而且地方一旦出现匪患,也多有官府制衡,至于官匪勾结的,不是没有,可也在少数。 从景秀县到落越郡的这一段路,比之于其他地方,算是较为平静,只不过,偶尔也有些运气不好的,半途上遇见歹人。 但绝大多数人,白天赶路,夜里住店,倒没有什么危险,毕竟这一带也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黑店。 普通人尚且如此,而苏庭本领摆在这儿,就算遭遇歹人,对方也是自寻死路而已。 当今世上,唯有真人之辈,才有资格拦他的道路。 “风平浪静啊。” 苏庭稍觉遗憾,叹道:“我穿得这么华丽,独身一人驾着马车,看起来这么好打劫,居然没人劫我……” 小精灵斜了他一眼,道:“一路上好好的,慢慢行走,游览山河不是正好么?没事偏要打打杀杀的干什么?” 苏庭点头道:“这倒也是,其实我是良善之辈,从来不喜杀戮。” 话音才落,前方忽地一声闷响传来,喊杀声骤起,尽管隔得极远,但苏庭和小精灵却也听得清晰。 “还真有打劫的?”小精灵看向苏庭,眼神之中满是古怪。 “这回可不是我乌鸦嘴。”苏庭抬起手来,道:“你听,有虎啸之声,打劫的不是人,是一头虎精。” 声音才落,苏庭伸手在额前一拂,顿时眉心竖痕往两侧张开,露出一只金眸。 金眸璀璨,观看十方,事无巨细,勘破虚妄。 前方的场景,顿时落入苏庭眼中。 “咦?” 苏庭摸着下巴,道:“要不然绕路走吧,我忽然不想救人了。” —— 官道之上。 三车财物之前,一头斑斓大虎,拦路在前。 这头猛虎,眼神凶厉,躯体庞大,比之于寻常老虎,似乎更显凶悍。 护送这三车财物的,共有二十来人,但有四人已经伤重,其中一个,更是在腰间被咬了一口,连内脏都扯了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山虎。” 当头一个中年人,面色惧色,惊疑不定,但他手中持刀,挡在前头,却也没有退避。 他显然是众人的首领,也是其中武艺最高的人。 但就算是他,手执钢刀,却也在肩上被撕了一记,鲜血淋漓,几乎难以提刀,浑身都在颤动。 四一三章 显威降虎!【四更!】 “我来拦住这只恶虎,你们护送东西,沿着原路退回去,找到我那位朋友,他可以请官府派兵。” 中年人咬了咬牙,露出了绝望之色,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而中年人身后的那些人,俱都为之变色,半数人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他们跟随袁大哥,已有一段时日,也算对他十分敬畏服气。 如今面对危险,真要将他留在这里葬身虎口,良心却也过不去。 “袁大哥,咱们一起走。” “对啊,咱们二十来人,聚在一处,也不见得怕了一头老虎。” “袁大哥,你家里还有孩子呢。” 其中几人,禁不住开口劝说。 中年人神色之间,也有几分动摇,然而却忽然看清,那猛虎已是蠢蠢欲动,目露凶光,蓄势待发。 他心中明白,如若众人退走,气势一弱,这凶虎必然便扑了上来,四下杀戮,只怕要死更多人。 这头凶虎太过古怪,着实非同寻常,比他以往见过的虎豹豺狼,可谓是截然不同,似乎懂得武功一般,能轻易避过他刀锋,着实是一大劲敌。 “我们不能退,一定要有个人,拦住这匹恶虎。” 中年人沉声说道:“你们先走,我来拦住。”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求生的念头,占据了上风,逐渐有人退去,只有少数三两个青年,对视一眼,各自咬牙,反而一起上来。 “你们干什么?” 中年人喝了一声。 而那三个青年已是上前,与他并肩。 年岁较大的一个,这时才应道:“习武之人,不畏生死,但义气当先,你教过我们,遵守大周法纪为第一,其次便是人之情义,不得舍弃……他们不顾这些,但我们兄弟几个,都欠过你一条命,也就陪你一起了。” 中年人沉凝道:“年纪轻轻,何必陪我送死?年少意气要不得,你们连我究竟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便想跟我一起死么?” 三个青年对视一眼,却都发笑。 他们确实不大清楚这位袁大哥的来历,只知道原本是衙门的捕快,早年是京城里的侍卫,后来是落越郡的捕头,再到后来,去了京城一趟,不知怎地,便舍弃了朝廷的饭碗,跟他们走上了同一条路。 据说是这位袁大哥,在官场上,见得了许多事情,心灰意冷,才会舍弃朝廷的俸禄。 但具体究竟是什么原因,甚至是袁大哥其他的方面,他们都不知晓。 可细细想来,这似乎并不重要。 “不管你之前是谁,但你之前救过我们的命,而近两个月来,你也是我们的大哥。” 这青年说完之后,却又笑着道:“更何况,咱们武艺也不差,又有钢刀利器,不见得砍不死它,怎么就能是陪葬呢?” 袁珪微微摇头,道:“我已修成内劲,手执钢刀,一般虎狼,我都可不惧,而这一头凶虎,不但体型更大,力气更凶,而且极为灵活,能闪避我的刀锋……除非有武道大宗师,能生撕虎豹,或能胜过这头虎王。” 而在此时,那头凶虎,目光从他们四人身上移开,落在了远处道路上,渐渐远去的车队上。 它的眸光,愈发森冷。 吼得一声! 这凶虎蓦然怒吼,吼得山林震颤。 它再也没有犹豫,直接扑了上来。 袁珪面色大变,持刀赶上,灌注内劲,劈落下去。 噗地一声! 凶虎稍微侧偏,这一刀仅是砍在它后腿上,划出一道深痕。 而袁珪则如同被一座山撞在了胸口,吐出大口鲜血,往后倒飞,胸膛几乎塌陷,胸骨也折断许多。 他已修成内劲,在武林之中,也算是高手之流,连一个照面都接不下。 “快走!” 袁珪面露骇然之色,勉强运起内劲,低喝一声,道:“它不是一般的虎,它比人更狡猾……” 这只凶虎,居然懂得以伤换命,用后腿挨上一刀的轻伤代价,将袁珪重伤,让他再无动身之力。 而另外三个青年,却也颇有悍不畏死的味道,为了护住袁珪,生怕他被恶虎生撕,便一起冲了上去。 然而袁珪的本事,都远不如这头凶虎,何况这三个青年,武艺最高的一个,也只能勉强搬运气血罢了。 那凶虎随意撕扯,便将其中一人,拦腰裂开,肚肠落了一地。 而另外两人,被它一记甩尾,飞出了三五丈外。 一个闷声不起,生死不知。 一个捂着腰椎,站不起身。 不过片刻之间,留下拦截凶虎的人,包括修成内劲的袁珪在内,便都没有了反击之力,即将成为虎口之下的餐食。 “你们……” 袁珪微微闭目,仰面躺下,心中充满了绝望。 然而当他躺下,睁开双眼,准备等死之时,看到的不是蓝天,而是一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算是十分俊朗,但袁珪见了,却忽然有种砍上一刀的念头。 临死之前,想起的居然是这个少年么? 袁珪露出了自嘲之色,怅然一叹。 而这张少年的脸,顿时露出不悦之色,道:“见了我就这么不高兴么?” 袁珪蓦然一震,惊道:“真的是你?” 苏庭嘿然一笑,道:“不然袁捕头还想见着谁?” 袁珪一时难言,只是呐呐无声。 苏庭屈指一弹,顿有一缕青光,没入他的身上。 “看来你是遇上麻烦了?” 苏庭悠悠说道:“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老虎,是一头成了精的家伙,还懂得劫道,掠夺药材,补益精气,益于修行,神智已算是不浅了。” 袁珪面现怒色,道:“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袁某面前,装神弄鬼?我可不是方庆大人,任你欺瞒,听你胡说!” 苏庭斜着眼睛,看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没有放下那固执的成见?不然你以为眼前这头凶虎,是什么来历?是个懂得习武的老虎不成?” 袁珪面色变了又变,一时却不知如何应答。 苏庭缓缓道:“你自己将死,那三个年轻人已经死了一个,另外两个,也将葬身虎口。你若还觉得苏某人是装神弄鬼的神棍,我这便离开此处,逃命去了……” 袁珪低沉道:“你有本事,退去这头凶虎?” 苏庭嘿然一笑,背负双手,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过是起于你对于我修行人这层身份的质疑罢了。” “你以往眼界太浅,认为我辈修行人,尽是街边的江湖术士,只是用这装神弄鬼,欺上瞒下的把戏,胡说八道,花言巧语,上欺国君,动摇社稷,下骗百姓,骗取钱财。” “就算我在落越郡展现过令你难以看透的法术,你也只当是暗中害人的阴邪手法,也是如暗中下毒一般的阴诡方式,上不得台面。” “并且,你还为此而震怒,打算寻得我出手的痕迹,将我捉拿归案。” “最后你捉拿不了我,又去了京城,但无功而返,只怕是心灰意冷,才落到如今的境遇。” 苏庭徐徐说来,伸手一拂,有风将袁珪吹起,让他看着眼前的场面。 苏庭缓缓往前,淡然道:“你一直认为,我辈中人,都是装神弄鬼的神棍,所用的不过是阴诡把戏,上不得台面,那么今日,苏某人便让你亲眼看一看,什么叫堂皇大气!” 他往前一踏,蓦地一声闷响,土地为之迸裂! 前方猛虎浑身颤动,不敢动弹。 苏庭徐徐而行,脚下踏空,升腾而起。 倏忽之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天象变色,忽地响起一道雷声! “袁珪,你仔细看着!” “究竟什么才是天威!” “什么才是神仙法术!” “今日苏某以雷霆,替天行道,诛灭恶虎,让你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苏庭浑身发出耀眼的雷光,身在半空之中,并指成剑,凝成雷剑,便要往下点去。 然而这时,那猛虎陡然匍匐在地,又有一双前爪蓦然拱起,作臣服之状。 苏庭举着剑指,脸色异样。 他剑指上的雷霆,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说好了要以雷霆诛灭恶虎,现在又算是怎么回事? 场面之中,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你特么好歹是头成了精的老虎。” 苏庭心中暗骂:“有点儿骨气,不要认怂,配合我一下行不行?” 静了一下,苏庭终于还将这一道剑指,横空一划。 顿时雷霆脱手而出。 轰地一声! 一道天雷,打在旁边的山峰上! 山头轰然炸开,无数碎石迸射,尘烟袅袅。 袁珪在震雷之下,浑身一颤,发自内心地悸动。 就连那两个青年,都在惊滞当中,被彻底震醒。 直到此时,苏庭方是从空中落地,宛如雷神当世。 而那头猛虎,跪伏在地,低头俯首。 袁珪神色凝滞,良久未有动静,似是呆了。 两个残存不死的青年,却也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 “神仙?” “神仙显灵了?” 在两个青年充满了崇敬的眼神下,那个浑身笼罩在雷光之中的少年,才渐渐消去光芒,恢复原身。 苏庭随手一弹,两道青光,落在那两个青年身上,避免伤势恶化。 而他也没有再往袁珪那边过去,而是来到了这头凶虎之前。 凶虎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苏庭俯视下来,踢了它一脚。 四一四章 驾虎而行,青铜小旗 道路之上。 遍地狼藉。 苏庭站在那猛虎之前。 猛虎匍匐在地,头颅低垂,以作臣服。 “也罢。” 苏庭淡淡道:“换在之前,我多半便把你吃了,现在要回老家一趟,正缺个威风些的看门狗,也算你这虎精的造化。” 说着,他翻身跃上虎背,那猛虎才缓缓起身,驮着他逐渐行去。 直到此时,袁珪方是回过神来,看着苏庭的目光,已是无比复杂。 不过一念之间,土地迸裂,飞沙走石,又见天象骤变,雷霆炸响。 而这个被他视为江湖术士的少年,凌空而行,执掌雷霆,连山都被打得崩塌。 这样的手段,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适才这头仿佛不可抵挡的凶虎,此时匍匐在那少年脚下,如同一只温顺的黄猫。 若说他心中还有几分固执,觉得先前的场面,是江湖术士蒙蔽世人的幻景,那么连猛虎都为之所蒙蔽,又与真正的神仙法术,有什么区别? “苏……” 袁珪顿了一下,勉强撑起身子,双膝跪地,拜伏道:“苏先生。” 苏庭头也不回,随手一挥,道:“本神君大人有大量,你我以往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袁珪神色复杂,看着那头猛虎,驮着那少年,渐渐远去。 “袁大哥?” 适才那青年忽然开口问道:“你认得那位神仙?” “我……” 袁珪沉默了下,道:“我之所以弃去朝廷俸禄,便是因为他。” 那青年惊道:“还有这样的渊源?” 袁珪顿了下,扯出一缕僵硬的笑意,道:“今后,我与你们细说。” —— 苏庭孤身出去,转眼便骑着一头庞大的猛虎归来。 那七只精怪见了,都瑟瑟发抖。 山林之中,猛虎一吼,寻常生灵都要为之震颤,而就算是精怪,往往也难逃虎口。 何况这一头猛虎,也是成了精的。 两匹马精连同五怪,都感到惊惧。 倒是小白蛇,以及那只猫头鹰,都已成妖,不大把这头凶虎放在眼里。 “你没事骑只老虎回来干什么?” 小精灵偏了偏头,道:“道行这么低,有什么用?你要是能把上次在仙酒那里种下印记的妖仙老虎给降服了,才叫本事。” 苏庭咳了声,说道:“这不是没遇上嘛,日后见得那妖仙,再降服了它,至于这头……现在我要回家,衣锦还乡,充个脸面呗。”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一只虎精,都没能化妖,平白跌了你苏神君的名声。” 苏庭摸着下巴,道:“姑且当个口粮罢,过些时候,杀了过年,大概比杀年猪,要好吃些罢?” 这虎精颤了一颤,眼神之中,露出了骇然色彩。 苏庭吓了它一回,稍作打压,也没有再多言,免得这虎精自觉必死无疑,鱼死网破。 而他话锋一转,提起了跟袁珪以往的恩怨,又有一种全然不把这老虎放在眼里的味道。 虎精心中愈发颤动,更为惧怕,战战兢兢,生怕出错。 “你跟那中年人,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小精灵稍有感叹,道:“不过以你的性子,没有把他弄死也就怪了,今次居然还救了他?” 苏庭嘿然笑道:“苏神君大人有大量嘛,不过话说回来,九天之上的真龙,怎么会跟土地之下的蚯蚓过不去?当初跟袁珪那点儿事情,我也并未放在眼中,他之前在我眼中,如同蝼蚁,但此次我从外边游历归来,再见得此人,倒也觉得,他勉强也算个故人。” 说到这里,苏庭却忽然一叹,道:“我才出去没有多久,便有了这样的想法,日后修行漫漫长路,不知多少亲朋故旧离世,不知那时,又是怎样的心境。” —— 落越郡就在眼前,遥遥可见。 苏庭骑虎走了小半天,还是觉得坐在马车上更为舒适,改而驾车而行。 那头虎精,跟随在后,但苏庭给它施了个法术,落在寻常人眼里,就是个块头极为惊人的大狗。 毕竟官道上,也有行人来往,看见这么一头大虎,难免惊惧,吓坏了人可不好。 “那个地方。” 苏庭指着一处拐角,道:“我初出落越郡,有人前来追杀,我便是在那儿等侯,杀尽了他们,而且用五行甲,化成水行力士,溺死了他们,看起来像是意外……也是袁珪执意要将我捉拿归案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当时自己在那儿等侯追兵,结果那几个脑袋被门夹了的家伙,直接便沿着官道追过头了。 他这般念着,有些想起表姐,心中盘算着,待得什么时候,踏破阳神境界,便可以去寻表姐了。 他才这么想着,前方却有一家三口,背着包袱,徒步而行。 “爹,娘。” 那小孩儿指着苏庭,道:“你们看,他是来咱们这儿演杂耍的罢?要不然咱们明天再去寻亲,今晚回去看杂耍罢?” “……” 苏庭怔了一下。 小精灵斜了他一眼,神色古怪。 苏庭扯了扯嘴角,暗骂道:“这是哪家的熊孩子,我怎么没见过?什么叫演杂耍的,这小子是瞎了么?有我这么气质出众的神仙中人,来演杂耍?” 他翻了个白眼,不禁四下打量了几遍,又沉默了下来。 小精灵扮成了青鸟。 虎精扮成了大狗。 两匹骏马,五只小怪,连同一只猫头鹰。 这样的阵仗,还真有些像是游历四方,演杂耍为生的江湖客。 “下次不能再收留精怪了,要收也要收大妖王。” 苏庭心中盘算,暗暗想道:“再这么下去,我都可以回落越郡开动物园了,迟早让松老和青平这师徒两个给笑死。” —— 落越郡。 雷神庙。 天色渐晚。 青平神色凝重,手中握着一支铜旗,仅有巴掌大小,通体均是青铜所制。 而这铜旗之上,已经遍布裂痕,几乎破碎。 “还有三天。” 青平低头看着这只铜旗,神色之间,隐有些许绝望。 这支铜旗,固然是一件难得的法器,但经过七日的斗法,加上他本身道行太低,也让这法器,支撑不了多久了。 四一五章 天空一声巨响,神君闪亮登场! 落越郡。 雷神庙。 时已入夜。 天色昏暗,月黑风高。 庙宇之中显得十分沉寂。 青平盘膝而坐,神色冷漠,正在院中等侯。 而他双手正将那一支青铜小旗,合在胸前,蓄势待发。 夜里的风显得十分森冷,吹过来九个人影,飘过了院墙,落在了院中。 “来了?” 青平神色凝重,看向这九个人影。 九个人影,浑身漆黑,轻如飘絮,薄如纸张,尽管在月光之下,却也显得十分阴冷,似乎没有本体,只有月下的影子。 “你撑不住了。” 居中的一个人影,语气干涩,道:“你道行太低,即便仗着此物,也支撑不了几日……此前八个夜晚,你共计灭我七十二件宝贝,但你这青铜旗也都破损了,今夜必然破碎。” 青平淡淡道:“你大可试一试。” 这黑影说道:“我知道你还有底气,但也不过如此了,即便今日破碎青铜旗,还杀不掉你,但明晚又能如何?” 他挥了挥手,道:“我不是为杀人而来,你若就此离去,将雷神庙交与我手,我饶你性命。” 青平站起身来,神色冷漠,道:“松老既然将雷神庙交与我手,命我为新一任庙祝,那么,除非你能要了我的命,否则,绝无可能夺我庙宇。” 说着,青平不再多言,双手一挫,合在掌心之中的青铜旗,顿时涨大,化作一杆八尺旗帜,通体青铜,旗面之处,锋锐如刀。 顷刻之间,院内青光闪耀,仿佛刀剑锋芒,遍及各方。 但见青平将这青铜旗横扫过去,宛如刀光横斩一般。 九个人影,各往一处,纷纷避开。 但仍有一个被拦腰斩到,旗面锋芒切入半个腰身,几乎将之腰斩。 然而这一记斩落,那人影虽然受创,可却似乎感觉不到痛楚,既没有血液,也没有内脏肠腑。 “今日你倒是颇有鱼死网破的气态。” 其中一个人影,开口说道:“但这又如何?不过添了你一条性命罢了,这座神庙终究要落在我的手上。” 青平一言不发,对于眼前的场面,已是见惯了,没有了第一日交手时所感受到的惊骇。 他运转真气,传入青铜旗当中,光芒闪烁,锐利无匹。 但是青铜旗上面的裂痕,也愈发明显。 “破!” 青平斜斜一扫。 狂风骤起。 风如利刃。 当前三个人影,倏忽破碎,如被千刀万剐。 而青铜旗迎风扫动,让上面的裂痕进一步加深。 青平暗叹一声,终究是自身道行太低,如若不然,有着相应的法力,不仅可以让青铜旗的威能,尽数展现出来,并且,也能让青铜旗不至于受到损坏。 可惜终究道行太低,即便这青铜旗比之于寻常法器,要显得极为不凡,但经他使来,也难免还是损伤了这青铜旗的根本。 或许熬不过今夜,这支青铜旗便要破碎了。 “终于还是到尽头了。” 其中一个人影,发出干涩笑声,当下又有三个人影,朝着青平扑去。 显然对方不再与青平周旋,而是要用这三个人影作为代价,直接逼得青平强行动用这法器,使得法器进一步损坏。 毕竟青平道行太低,别无他法。 而抵挡住了这三个人影,接下来便未必抵挡得住了。 青平顿时咬牙,却也无法,仍是把大旗横扫。 狂风骤起,风如利刃,当头扑来的三个人影,顿时破碎,如纸屑一般飘飞。 然而青铜旗帜,几乎破碎开来,已有两个边角,跌落在地,青光黯淡,几近损毁。 而就算没有毁去,可折去了两个边角,内中纹路不全,威能十不存一。 “可惜了。” 青平微微咬牙,看向余下的两个人影,正要动手,却在耳边听得一声长啸。 那是如虎狼一般的长啸之声。 月光之下,忽然闪出一道迅捷的身影,如恶狼一般,倏忽而至,咬在了青铜旗帜上边。 咔擦一声! 青铜旗在狼口之下,尽数破碎。 而那恶狼却也被裂开,从嘴巴处,切去了上半个头颅。 青平蓦然一怔,因为这头恶狼,虽然也是黑影,但不是轻如飘絮,薄如纸张,而如实物一般。 他才是一怔,便觉得胸前被人打了一记,身子凌空起来,双腿离地而起,往后坠落。 他咳出了一口鲜血来,只觉胸骨塌陷下去,伤及脏腑,让他头脑都为之昏沉。 “怎么回事?” 青平不禁问了这么一句,却又再度咳血出来。 仅剩下的两道人影,逐渐逼近,左边那个,缓缓说道:“近些时日,让你错以为,我只能操纵九道虚影……但实际上,我能操纵十个,只不过这第十个,须得借用法器罢了。” 青平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叹道:“原来如此。” 那人影平静道:“十道虚影,跟九道虚影,本领相差并不大,一样会被你的青铜旗扫灭,与其如此,便先示弱些,直到今日,再一举破你青铜旗,也便差不多了。” 青平点头道:“明白了。” 这人影说道:“一件遍布裂痕的青铜旗,还折了我一件法器,也是你赚了。不过你拦了我这么些天,其实也足够你骄傲了。” 青平抬起头来,低沉道:“还能再拦一夜。” 他伸手一拍,落在腰间,面上露出森寒之色,大有同归于尽的气态。 而那两道人影,纷纷退后,露出惊色。 青平趁此机会,蓦然翻身,便朝着神庙内中跑去。 两个人影均是一怔,随后大怒,追了上去。 轰地一声! 一道光华,落在青平背后。 青平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心中颇是绝望。 他咬着牙,勉强翻了个身,却见那两个人影,忽然定住,没能再近前一步。 青平尚是疑惑,却见黑暗的夜空之中,闪过一道惊雷,无比耀眼。 轰地一声! 只听雷声轰然炸响,如落在院中一般,土地院墙都颤了一颤! 当下便见一个浑身闪烁雷光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院中。 那两道黑暗的人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被雷光化作了灰烬。 “这……” 青平不禁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他看着那个浑身雷光闪烁,如雷神下界,威严无匹的身影,总觉得极为眼熟。 然而就在这时,那雷光忽然散开,露出了一个少年的背影。 青平正觉茫然,却见得那背对自己的少年,背负双手,仰面望天,喝了一声。 “天空一声巨响!” “神君闪亮登场!”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 青平蓦地一震,失声道:“大牛道人!” 声音落下,他便见得,前方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背影,浑身一滞,如被天雷反噬那般,僵了半晌。 良久,才见那少年转过头来,露出那个熟悉的脸庞,充满了幽怨神色。 “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咧?” 四一六章 元丰山秘术!剪纸为马! 深夜,月黑风高。 雷神庙,院落之中。 遍地狼藉,破碎的青铜,破碎的纸屑,残缺的木雕,布满沟壑而又焦黑的土地,以及雷霆尚未散去的余威,仿佛充斥着炽烈而扭曲的空气。 而苏庭正站在那儿,转过身来,看着奄奄一息的青平,稍微偏着头,却没有半点上前帮助的意思。 “你……” 青平本已绝望,自觉此次难逃一死,未想名震大周的大牛道人从天而降,不费吹灰之力,对方便已化作灰烬。 这生死之间,顿生大喜,让青平心中却也起伏不定,终于还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浑身都瘫软了下来。 他尽管伤重,但却莫名安心,只是稍微喘息了几声,便看着苏庭,虚弱地说道:“我伤势很重,先替我疗伤,我再与你细说此事……” 苏庭摆了摆手,道:“不要紧的,我不在意此事,你继续躺着嘛。” 青平面色一滞,低声道:“你再不救我,我便真受不住了。” 苏庭翻了个白眼,咕哝道:“死了算了。” 他这般念着,终于还是上前来,伸手一按,法力运转,五行之中,取木之生机,顿时法力化作一股源源不断的生机,落在青平身上。 青平只觉浑身气力增长,心跳蓦然加快,血液迅速流动,霎那之间,便出了一身热汗。 苏庭一手替他增长生机,一手则搭在他的胸膛,将他胸骨重新归正,恢复脏腑的损伤,而另一边,生机渐渐传至他背后的伤势所在。 “若不是苏神君前来,你这回可是真死翘翘了。” 苏庭悠悠说道:“好在本神君还回来得早,算是及时,要是我在外头多逗留两天,只能赶得及给你收尸,最多给你报个仇了。” 青平苦笑道:“出门在外,才刚回来,就不能盼我点好的么?” 苏庭想起他先前的称呼,不禁呵呵笑了两声,偏着头问道:“是不是自从我得了京城盛会魁首之后,这‘大牛道人’名号传开,你跟松老提起我就不曾再用苏庭二字,而是习惯了以大牛道人四字替代?” “你怎么知道?” 青平怔了一下,稍感错愕。 苏庭冷笑出声,道:“你们师徒两个的真面目,我早看出来了,要是不在背后诽谤我,才奇怪了呢。” 话音才落,青平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十分凄凉。 苏庭神色如常,道:“不小心下手重了,你忍着点儿。” 青平张了张口,脸色惨白,发不出声来,翻了个白眼,便晕了过去。 苏庭感叹道:“这孩子太弱不禁风了,我辈中人,不经历摧残,又怎么能成长?” —— 一夜过去。 旭日初升。 青平睁开眼,只觉得眼皮极为沉重,浑身疼痛无比,但他勉强运转真气,却发现真气运转无碍,而背后椎骨的伤势,胸膛的位置,都已恢复。 “虽然伤势恢复了,但伤了根基,还是要静养些时日的。” 苏庭的声音,悠悠传来。 青平偏头看去,才见苏庭就在房中,似乎正在泡茶。 “那是松老珍藏的茶叶,留给我的。” “嗯,知道了。” 苏庭说道:“本来打算给松老留一半,既然都是你的,待会儿我全拿走了。” 青平张了张口,竟不知如何开口。 苏庭饮了口茶,才看了过来,笑道:“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从未想过,你这看似忠厚老实的家伙,还懂得诈人家一诈,转身就逃。” 说着,苏庭拍了个掌,赞赏道:“真是足够奸猾狡诈,卑鄙无耻,让人刮目相看,这也是松老教你的么?” 青平顿了一下,轻声道:“跟你学的。” 苏庭脸色稍显僵硬,接下来准备好的这一番嘲笑,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小精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中只觉得这个名为青平的家伙,似乎也很有趣,毕竟在苏大牛面前,国师都要气得脸色发黑,而这青平不但没有落在下风,反而把苏庭气得脸黑,着实是少见的场面,简直算是功力深厚。 “咳咳,这逃命的本事,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只是你学得不到家而已。” 苏庭神色肃然,说道:“不过这些话,容后再说,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招惹了这样的仇家?” 青平苦笑道:“我哪里知道,我连对方是谁至今都不知晓,只是仗着一柄法器,跟对方用道术显化的那些虚影,周旋了几日,仅此而已。” 苏庭眉宇一挑,道:“你不认得对方,而对方却来攻雷神庙?” 青平略感沉默,旋即点头道:“你要这么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苏庭沉吟道:“雷神庙如今只剩你一个了?怎么不见松老的踪迹?” 青平低声道:“松老他……” 说到这里,青平顿了一下,神色十分复杂,朝着苏庭看了一眼,似乎在组织语言,盘算着如何开口。 苏庭蓦然一震,低声道:“松老寿终正寝了?” 青平接下来的话噎在了喉咙,顿时咳得脸色涨红,伤势险些复发,好在真气疏通,才平稳下来。 “胡说八道什么?松老仍是身轻体健,谁跟你说松老寿尽了?” “还不是瞧你欲言又止的。”苏庭松了口气,埋怨道:“这也全都怪你,吓了本神君一跳。” “你……”青平良久说不出话来。 “行了。”苏庭挥手道:“松老既然没有死翘翘,那么他老人家去哪儿风流快活了?怎么留你一个,应付大敌?” “松老……”青平顿了一下,方是说道:“前些时日,松老说有位故人,将要前来接他,命我看守神庙,暂代庙祝。” “故人?”苏庭想起当日所见,问道:“是个年轻道人?” “你怎么知道?”青平愈发错愕。 “这算什么?”苏庭看他如此愕然的神情,心中颇为舒爽,禁不住又道:“这世上我苏某人不知道的事情,着实不多了。”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必说了。”青平点了点头。 “你卖什么关子?”苏庭恼怒道:“我见过那年轻道人,他自称正本,本领高深,说是要来落越郡,与松老一见。不过后面的事情,我还不大清楚而已……” “原来你见过他。”青平略有恍然,旋即说道:“那么你可知道,松老的这位弟子,见了松老,可是以什么样的姿态?” “哦?” 苏庭眉宇一挑,道:“他道行高深,底蕴深沉,修行时日似也不短,莫非是以长辈姿态,把松老教训得跟孙子一样?还是说,这是松老的好友,但是松老天赋不济,而对方已经修成了高深的修为?” 青平总觉得他语气之中,充满了期待,似乎亲眼看见了松老低眉顺眼的模样,颇觉无奈,道:“那自称正本的道人,确实高深莫测,但他来此之后,却是以弟子之礼,尊松老为师。” 苏庭怔了下,道:“松老的弟子?” 青平点头道:“不错。” 苏庭呆了半晌。 以弟子之礼,尊松老为师? 他回过神来,神色异样,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松老道行并不高,虽然也是老迈,但寿数来说,应是未足百岁。 而那个年轻道人,已是道行高深,而且从气态而言,此人多半阅历深厚,年岁也是不浅。 除面貌这点之外,余下一切,无论从修为来说,还是说岁数来说,松老都不足以当人家的师父。 但为何会有这样的称呼? “这就古怪了啊。” 苏庭思索片刻,忽然问道:“松老可曾说过,他与那正本道人,去了何处?” 青平摇头道:“没有与我明说,也没有提及,此去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苏庭皱眉道:“就没跟你提过什么?” 青平低声道:“那位正本道人,交与我一面青铜旗,命我守好雷神庙,尤其是庙中的神像,不得有失。然后他们离去,未足半月,便有人来袭,也就是你所见的场景……不过我凭借青铜旗,屡屡打退对方,直至昨夜,青铜旗受不住,彻底破碎,我便也束手无策了。” 苏庭听了这话,思索道:“这么看来,正本和松老,大约都知道,会有人来雷神庙试探,所以留给你这一面青铜旗,又叮嘱了你,让你有所准备。” 青平点头道:“不错。” 苏庭嘿了一声,道:“看来松老藏着不少秘密嘛,这点且先不说,倒是你对付的这个家伙,不是真身前来,昨夜我也只是灭了他驱使的两道化身,真是让人感到有趣。” 青平略微沉吟,才道:“我初时遇上,颇是手足无措,过了两日,我才在典籍之中,查到了一些相关的记载。” 苏庭讶然道:“你已经查到了对方所使的法门?” 青平点头道:“你从神庙之中所获的五行甲,在正仙道中,名为撒豆成兵之术,而这一道法门,与撒豆成兵之术,名声相仿,手法相当。” 苏庭隐约有所猜测,试探着道:“我听过此法,未曾亲身领教,你单凭书中记载,便能确定?” “八九不离十。” 青平神色肃然,说道:“应是剪纸为马,元丰山的秘术。” 苏庭朝着小精灵看去,面面相觑。 剪纸为马?元丰山的秘术? 四一七章 雷神不是雷神! 剪纸为马!撒豆成兵! 前者是元丰山的秘术,后者是正仙道的秘术。 苏庭身为元丰山的外门长老,其实是徒有虚名而已,对于元丰山他依然是并不熟悉,更不要说元丰山不外传的剪纸为马之术。 反而是他从雷神庙得到的五行甲,又在国师身上,得了运使天兵的法门,常以撒豆成兵之术应敌。 正是因此,昨夜随手灭去那两道轻如飘絮,薄如纸张的人影,却没能看出对方的法门。 “好在青平不知我是元丰山长老,否则丢脸可不小。” 苏庭咳了声,道:“剪纸为马,元丰山的秘术,此人是元丰山的弟子不成?” 青平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在前两日交手之时,我试探过几遍,但对方并没有在这一方面答我。” “还是你造诣太浅,难以套出话来。” 苏庭思索道:“只不过,我非正仙道弟子,也能获得这仙豆,对方也未必就是元丰山弟子,但抓住了他,便能拷问一番了。” 青平皱眉道:“虽说近些时日,此人对于雷神庙,有势在必得之心,但你昨夜现身,动静太大,或许已经打草惊蛇了,他今夜未必还来。” “你是觉得……” 苏庭挑了挑眉,道:“他被苏神君的浩荡天威给吓走了?” 青平眼角抽搐了下,但对他的性情,也算是知之甚深,当下也只是应道:“未必是吓走了,但今夜未必还敢来了。” 苏庭嘿然笑道:“他不敢来,我为何不能去寻他?” 青平说道:“神庙之中,也有传承器物,只要在神庙范围之内,便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只要不是善于隐匿之辈,也能探查出来,我曾动用过,但一无所获。” “神庙之中居然有这样的物事?” 苏庭颇感惊讶,但却挥了挥手,道:“这么说来,此人要么在落越郡之外,要么是超出上人境之外的阳神真人?” 青平摇头道:“这便不清楚了。” 按道理说,如果是真人之辈,根本不必跟青平周旋多日。 而若是在落越郡之外,隔了一段遥远的距离,那么对方的本事,或许要比想象中高些,至少在上人境。 “你那传承器物落后了,查不出来。” 苏庭看向了外头,悠悠说道:“但是,在苏神君天眼之下,就算是阳神真人又如何?” 青平正要说话,却见苏庭在额前一抹,当下眉心的一道竖痕,往两侧张开,现出了第三只眼。 “这……” 青平怔了半晌,极为惊愕。 然而苏庭的天眼,已是绽放出璀璨的光泽,内中倒映龙虎,又有一株神树,枝桠分布,如眼中的经络。 落越郡诸事,巨细无遗,尽在眼中。 而修行之人,也都躲不过他的窥探。 只是让苏庭稍觉惊讶的是,落越郡的修行人,竟然将近十余人,道行最高的几人,已是二重天的境界,有着可以施法的本领。 不过苏庭对于这些人,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是早就在落越郡的隐士修行,还是近些时日,苏神君声名大噪,才慕名而来的。 只是这些人,道行都不算高,苏庭也未有多么在意。 他环绕四方,视线终是定在了一处。 “找到了。” 苏庭低沉道:“这一座山,就是落越郡的伏重山么?” 青平惊道:“他在伏重山?” 苏庭天眼之中,光华璀璨,沉声道:“就在伏重山,此人境界甚高,虽非真人,但已是上人境顶峰,甚至比我走得更前一步,已是阴极生阳,距离阳神境界,也只差最后半步了。” 青平闻言,半晌无言,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苏庭继续说道:“他似乎身在一座阵法当中,被困在里头,所以,只能运用少数法力,穿过阵法。” 青平喃喃道:“难怪……” 苏庭天眼的眸光,这才收回,渐渐闭合,只是他却似乎还看见了什么,顿了一下,但没有开口,继续将天眼闭上。 “此人被困在伏重山,却施展剪纸为马的本领,要夺雷神庙,真是怪了。” 小精灵这般念叨了一句,问道:“要去探一探么?” 苏庭挥了挥手,说道:“他既然受困,那么便不急了,只不过,比起这个家伙,我更好奇的是这座神庙。” 青平闻言,怔了下,道:“神庙?” 苏庭背负双手,看了过来,道:“松老临行前,让你守住神庙,尤其是雷神的神像……而对方的来意,也是为了雷神庙,那么是否也是为了神像?” 青平听了这话,仿佛想通了什么,旋即又想起适才苏庭眉心之中的第三只眼,非同寻常,似乎有着勘破万物的目光。 他当下看着苏庭,问道:“先前你看出了什么?” 而小精灵也看向了苏庭,眼神之中,露出些许疑惑。 苏庭伸出食指,在小精灵脑袋上点了点,道:“你这神眼,要好生修行了,不如我这天眼看得透彻。” 说完之后,还不待小精灵发火,他便看向了青平,道:“作为雷神庙的庙祝,你可曾想过,这尊雷神天尊的神像,其实拜的不是雷神。” “庙中神像,不是雷神?” 青平愣了下,旋即摇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庭缓缓道:“先前我以天眼,环绕四方,无意间落在了神像上边,这神像不是泥塑的。” 青平愈发疑惑,看着苏庭,道:“我在神庙之中,已有多年,也接触过神像,打扫过好些回,这神像确实是泥塑的,并且汇聚了落越郡的香火,使得泥像有着一股浩大的神威。” 小精灵也看向了苏庭,等侯苏庭的解释。 “一般来说,泥像受得香火,聚得神威,便是神像,但是这一尊神像,只有外层才是泥塑的,只是因为香火缠绕,遮掩了感知,别说是你这下三天的修行人,就算是修成阳神的真人,也不见得能轻易看破。” 苏庭指着神像的位置,道:“但是我运用天眼,适才便从泥像之内,看见了一具尸体。” 青平蓦然一震,如遭雷击。 小精灵惊道:“尸体?” 苏庭看着她,沉声道:“神尸!” 四一八章 神像中的真相! 天庭之中,八部正神,有雷、火、瘟、斗、三山五岳、群星列宿、兴云布雨、善恶幽冥等八部正神。 其中雷部正神之首,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真身乃是守正道门的前任掌教。 苏庭以往不知,后来查过此事,心中则是茫然不解。 而今日所见,让他心中疑惑便解去了大半。 “若非我修成天眼,还真看不出这座神像的虚实。” 苏庭叹了一声,道:“就算是我修成阳神,且比寻常阳神真人,感知更为不凡,但也未必能在雷神庙数百年积攒的香火之中,勘破外层泥像,看清内中的虚实。” 此时青平已被苏庭所言所震住,良久未有回过神来,仍是颇为茫然。 而小精灵也十分惊讶,听得内中是一具神尸,却有一股难言的悸动。 “神尸?” 青平看了过来,道:“是天尊的前身?” 苏庭微微摇头,道:“天尊前身是守正道门的道士,听说还是个老道士,但这具神尸并不是他……” “但是,即便不是雷神天尊的本体,但有一具神尸在这庙中,经受香火供奉,也不寻常。” 说到这里,苏庭嘿然一笑,道:“落越郡,雷神庙,好像并不简单嘛。” 原本以为,松老只是个庙祝,只是阅历深厚,且因为神庙传承渊源久远,所以见识比寻常的庙祝及修行人,要更为不凡。 现在看来,又何止如此? 那个正本道人,本领高深莫测,年岁也是不浅,但却尊松老为师长。 而这座雷神庙之**奉的神像,居然还不是泥塑之像,而是真正的神尸。 青平沉思良久,未有接话。 而苏庭想了片刻,朝他看过来,问道:“你作为雷神庙的新任庙祝,松老居然什么都没有跟你说么?” 青平微微摇头。 苏庭背负双手,道:“天底下,敬拜雷神天尊的信众,数不胜数,各地神庙亦是不少,但偏偏这一座神庙,既有五行甲,又有神尸在内,传承八百年光景,源远流长,着实是高深莫测。” 青平没有即刻接话,过了半晌,才摇头道:“其他的一切,松老没有跟我提过,想来这雷神庙传承多年,传到了现今这一辈,许多隐秘都已失传,就如你苏家那柄神刀一样……或许,松老也不见得尽数知晓。” 苏庭摸着下巴,悠悠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话虽如此,但苏庭与小精灵对视了一眼,眼神俱是古怪。 自从松老那个道行高深的弟子出现之后,苏庭着实难以让自己相信,这松老真是一个普通的庙祝。 “我相信你都不知道,但松老未必都不知道。” 苏庭顿了一下,道:“你这神庙,也算是司天监在落越郡的一个分部,想来跟司天监联络的方法,也传给你了罢?” 青平点头道:“这个倒是传下来了。” 苏庭说道:“查一下从神庙建立以来,历代庙祝的记载。” 青平怔了下,道:“你查这个干什么?” 苏庭摊手道:“反正不费事,如果查到了什么,自然是好的……难道你不好奇?” 青平思索了下,点头道:“好。” 苏庭说完之后,伸手一点,光华闪烁,落在青平身上,道:“你好生疗伤,其他事情,待会儿再说。” —— 出了门外。 苏庭没有停留,朝着神像所在而去。 小精灵就坐在他的肩膀上,问道:“你似乎隐瞒了些什么?” 苏庭沉声说道:“青平道行太低,眼界也不高,许多事情就是告知于他,他也难以明白,不过这尊神像,倒是解了我修行以来的一大疑惑。” 小精灵低声道:“什么疑惑?” 苏庭脚步平缓,神色冷淡,道:“我这五行甲,来自于神像之上镶嵌的珠子,以往我还不大明白,后来心中便存了些疑惑。” “雷部正神之首,乃是守正道门的前任掌教。” “但是神像之上,藏着的竟是五行甲,源自于正仙道不传之秘。” “而内中功法,是雷部总兵神使的先天功法,属于真正的雷部真传,只怕就连雷部之首的雷神天尊,都没有修行此法。” 说到这里,他看向小精灵,道:“你就不觉得古怪么?” 小精灵闻言,恍然道:“照你这么说,确实古怪,按道理说,神像既然是守正道门前任掌教,那么你从神像上得到的宝物,应该是守正道门的秘传宝贝,也应该是守正道门的秘传功法。” 苏庭说道:“但我得到的是五行甲,获得的是神霄雷府天威法卷,此事涉及了守正道门、正仙道、雷部总兵使者等三方,让我心中存疑,其实已久。” 顿了一下,他缓缓道:“但现在看清了,这神庙之**奉的,不是雷神天尊,那么,一切便都说得清楚了。” 小精灵听他语气有异,道:“你已经猜出了这具神尸的身份?” 苏庭神色古怪,道:“猜?” 小精灵错愕道:“难道不对?” 苏庭没有即刻回应,只是说道:“你等会儿看清楚了。” 他径直来到了神像所在,今日比往常,显得冷清一些。 自从青平接任庙祝以来,他对于诸事不大熟悉,后来又有大敌前来,于是近些时日,常是紧闭庙门。 神像依然高大,充满古老沧桑之意,形如花甲老者,却显得十分威严。 “表象而已。” 苏庭伸手一拂,额间天眼蓦然张开。 天眼光芒璀璨,落在神像之上。 神像外层的泥土,经过数百年香火侵染,着实难以看穿。 只是在苏庭天眼光华之下,香火仿佛有了形状,如烟似雾,朝四方散开。 小精灵的神眼,本是看得不甚透彻,但苏庭天眼光华,驱开一处香火之后,她便看出了泥像之内的神尸,究竟是什么样貌。 “这……” 小精灵愕然良久。 直到此时,她方是知晓,为何苏庭不必猜测,便能知晓内中神尸的身份。 因为这具神尸,虽是人身,却无人貌。 这是一头酷似猿猴的尸首。 雷部总兵使者! 山魈!古苍! 四一九章 雷部总兵使者! 神像高大无比,貌如花甲老者,头戴冠帽,衣袍上纹路密布,形如雷霆之状,显得十分威严。 但实际上,神像外层泥土之下,则是一头酷似猿猴的尸首。 祂浑身黑毛,顶生白发,双目紧闭,但祂耳垂至肩,而双臂过膝,赫然是一头山魈的样貌! “当年初见神像,我心里便隐约觉得神像有着什么古怪。” 苏庭说道:“你看这神像,双手背负在后,但不知怎地,仍是显得较长,原来是因为内中山魈,双臂过膝的缘故。说来,当时我没有修成天眼,甚至是还未真正踏入修行的门槛,那肉眼凡胎也着实是看不出半点虚实。” 小精灵有些凝重,道:“别说是你修行之前,我还是神胎,如今以神眼观看,都看不透,照此推测,就算是修成阳神的真人,在仓促之间,也未必看得清楚。” “你说得是。” 苏庭说道:“除非有着国师那样的道行,身为八重天的大真人,在仔细勘查之下,才可发觉。此次,我若不是修成了天眼,也难以发现。” 他说到这里,神色凝重,道:“话说回来,我曾听松老提起过,这神庙乃是当年一位道人建成,而那道人神秘莫测。” 小精灵低声道:“莫非是那正本道人?” 苏庭摇头道:“不清楚,但是松老提起那位立庙之人,语气十分恭敬。而正本道人,在松老面前以弟子自居,尊他老人家为师,以此看来,未必是他。” 说着,苏庭忽然笑了声,道:“一具神尸造成的神像,又有正仙道的秘传五行甲,内藏雷部总兵使者的独门功法,这三者无论是哪一项,放在人世之间,都是足以搅弄出浩大风云的至宝之流,却都被置于此处,那布置的道人,真是好大的手笔。” 小精灵只觉得他语气奇怪,不禁询问。 “你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什么都不明白。” 苏庭微微摇头,道:“只不过,许多线索倒是联系到一起了,据传当初苏家的暗室,我得到神刀的地方,也是一个道人建造的,而建造的手法,则记载在雷神庙历代传承的册子上。” 小精灵道:“你怀疑背后有高人?” 苏庭点头道:“一定有的,或许就是这位雷部总兵使者。” 说着,他摊了摊手,笑道:“当然,也或许就是好人好事,留个布置,寻个后辈,当个传承,也说不定。” 小精灵想了想,倒也不无道理,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有可能的,比如八叶剑君,就是个相似的幸运之人,所以你也不要觉得诸天神佛都是玩弄阴谋的,心里放开点,不用太怕。” 苏庭错愕道:“我的样子很怕么?”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故作镇定,很可怕的。” 小白蛇探出头来,蛇信吞吐,深有同感。 —— 过了小半个时辰。 苏庭运用天眼,把这神尸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才摸着下巴,低声道:“据说昔年封神榜上的正神,是魂灵收入封神榜,从而经天地封成,各司其职,各塑神身。” 他看着小精灵,道:“按道理说,这应该是一具山魈的肉身,最多是半仙之身,仅此而已。” 可这偏偏是一具神体,且是真正的神体! 这跟苏庭此前听过的山魈古苍,有着极大的不同。 小精灵也似乎想到什么,神色略显凝重,道:“咱们近些时日,也对于这位雷部总兵使者,有些熟悉了,只知祂的前身,是一头山魈,修炼有成,而且修行的是道门正统雷法。” “是啊,修炼道门正统雷法功诀,就算修至大成,也是成仙,留下仙身,如何是神灵之体?” 苏庭看着这具神体,满是打量之色。 这是一具神躯,那么也就代表,祂成为雷部总兵使者之前,已经是一尊神灵。 他本以为算是有些熟悉的雷部总兵使者,未曾想到,其原身竟然也是一尊神灵,颠覆了苏庭以往的印象。 只不过,饶是如此,这位雷部总兵使者,终究是入了封神榜,成为了榜上的正神,得到了天地封成的神躯,而留下了原来的神灵躯壳。 小精灵想了想,道:“难道以往听闻的,之所以有些偏差,其实是我们的误解?” 苏庭微微摇头,道:“未必是我们听错了,也许是八百年前,见过这位神使的人,被蒙蔽了,也或许是这位神使,后来发生了什么动静,不为人知。” 说完之后,苏庭挥手道:“行了,走罢。” 小精灵愕然道:“走?你看了半天,不是想要拆了这神像,直接把那具神尸现出来么?” 苏庭嘿然道:“这神尸固然是宝贝,但我也不缺宝贝,至于这神像,在我天眼之下,也无所遁形,拆不拆开,无关紧要。更何况,青平作为庙祝,我要是拆了神像,他非得跟我拼命不可……” 除此之外,他所修行的神霄雷府天威法卷,便是得自于此,也是山魈古苍的独门功法,也有师徒之恩,真要如此大不敬地拆开神像,便如欺师灭祖了。 更重要的是,苏庭想到了另外一层。 他没有明言,但看着小精灵。 小精灵初时讶异,旋即便明白了。 为何内中是雷部总兵使者的前身,而要铸成雷神天尊的神像,将神庙作为雷神庙,这其中着实引人深思。 现在细想之下,只有一个解释。 掩人耳目! —— 苏庭没有什么线索,既不知道建造雷神庙的道人究竟是何来历,也同样不知道将雷部总兵使者的前身藏匿于此,他究竟是要掩盖谁人的耳目。 关于这其中种种,苏庭都不知道,心里也不大想要牵扯在其中,只是心中也是明白,自己得了这其中的造化,便难以置身事外。 “苍天可鉴,苏某人一向是老实人,安安稳稳地修仙炼道,只是期盼可以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仅此而已,不要赐给我什么麻烦……” 苏庭叹了一声,回到了房中,却看见青平已经坐在那里,似乎等候着他。 “司天监回信了。” “什么?” 苏庭稍感错愕。 怎么消息会来得这么快? 须知,他通过司天监各地的分部,向司天监询问事情,已经问过好几回,至今司天监都没有回应。 怎么青平问事,不到半日,便有回信? 这内部人员,跟外部人员,差别也太大了些,简直是歧视。 苏庭黑着脸,接过了青平手上的纸张,扫了一眼,心里平衡了些。 他看向了神像的方向,心中也颇古怪,暗自想道:“说来这雷神庙传承久远,又有神尸,又有五行甲,还有一部功法,可谓底蕴深厚,怎么当年立庙的道人,给雷神庙留下如此浅薄的传承?” 这上面记载了历代庙祝的情况,而最为详细的,莫过于历任庙祝的修为。 八百年间,历代庙祝,道行最高的几位,也只局限在三重天的境地,未能更进一步。 比起这神庙中藏匿的雄厚底蕴,着实有些让人感到错愕。 苏庭看了一眼,递了回去。 青平接过纸张,仔细折叠,放入怀中,看着苏庭,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苏庭认真说道:“历代庙祝,道行都没我高。” 四二零章 历代庙祝的规律 回到落越郡,来到雷神庙。 苏庭本以为这回算是衣锦还乡,来探望家乡的孤寡老人,送酒送药送关爱,顺便提携一下青平,给他讲一下外边的精彩世界。 谁知这回归来,却发现雷神庙神秘莫测,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 而这一层神秘之处,若不是他修成天眼,更是难以察觉。 “果然是神秘莫测啊。” 苏庭心中感叹不已,他早些时候在落越郡,尽管身具高深传承,但初是修行,道行还浅,对于雷神庙难免觉得神秘,对于松老也是视作修行的前辈。 到如今他临近真人,本以为一座神庙,就算有些秘密,应该也不会让他震动。 而松老道行稍低,他如今道行高深,还总怕松老寿元耗尽。 带着这样的印象,回来之后却发现,这雷神庙高深莫测,松老也是深不可测,真正的真人不露相。 都说无知者无畏,知道得越多的人,便越是敬畏世间诸事。 如今苏庭也有了这样的感叹。 感叹过后,他看向青平,道:“你替我催促一下,之前我向司天监询问的事情,给我一个答复。” 青平点头应道:“好。” 苏庭停了下,又恼怒道:“告诉他们,别总歧视临时工,以后问个事再不回的话,大不了本神君不干了!” 青平不知其中究竟,十分茫然。 小精灵则是深有同感,连连点头。 —— 午后。 “这个青平交给你的,你从上边看出什么来了?”小精灵问道。 “你看一看。” 苏庭伸手一凝,法力如木,凝练成纸,上面的赫然是他先前所见的内容。 小精灵颇感惊异,看了他一眼,单凭这一手对于法力的运用,足见苏庭在斩灭奎木狼元神之后,道行又有了许多进益。 尽管惊异,但她也算对于苏庭的天赋有所了解,还是没有多言,只是接过了苏庭手中的纸张,细细看了过去。 “历代以来,前一任庙祝享高寿,下一任庙祝则多是短寿,而再下一任庙祝,又享高寿?” 小精灵道:“一个高寿,一个短寿,又是一个高寿,再是一个短寿,这庙宇历代的庙祝,怎么如此古怪?” 苏庭微微摇头,道:“这上面记载的是历代庙祝,其身在此位的时间,未必指的是寿数。例如松老,如今高寿,就此离去,将庙祝之位传于青平,那么现在,青平就是新的庙祝,而松老的时日,便定格在今年。” 小精灵闻言,再看了下,确实如此,思索道:“是我先入为主了,还以为这是历年来庙祝的寿数,但就算不是指寿数,可这规律也太齐了些。” 苏庭点头道:“八百年前,都是如此,总有一任庙祝,在位五十年以上,甚至七十年,而在其后的新任庙祝,往往不超过二十年,但再往后面的一任庙祝,则又是担任庙祝五十年以上。” 他缓缓道:“这规律整齐,八百年没有偏差。” 换作普通人,或许看着那些年月,未必能看出什么来。 但是他和小精灵,有心在其中寻出什么规律,加上神魂运算,瞬息万念,便轻易看破了其中的规律。 “你觉得这上面的古怪,是什么原因?”小精灵问道。 “不知道。”苏庭摇头道:“单凭这点线索,未必看得出来,但日后若是还有其他线索,以此串联,或许真能查出什么。不过,松老和那正本道人,应当是知道的。” “可他们究竟去了哪儿?”小精灵问道:“你的天眼,不能查探么?” “我修为都未足阳神,如何探清整个天地?”苏庭翻了个白眼,道:“什么时候,我得道成仙了,或许看这人间,倒不是什么难事,现在还差了几分……” “可惜了。”小精灵稍感遗憾。 “确实可惜了。”苏庭也有些遗憾,道:“如果能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或许疑惑会解开大半。” “你的意思是,松老去的地方,可能就是历代高寿庙祝去的地方?”小精灵这般问道。 “不错。”苏庭点头道:“而且,按照这里的规律来看,最多再过二十年,青平就会从庙祝的位置上退下来,下一任庙祝也将是在位五十年以上。那个时候,如果能知道青平去哪儿,大概也能知道,历代在位较短的庙祝,又是去了哪里。” “你要在这儿等二十年?” “怎么可能?我修行才有几年光景,再等二十年,指不定苏某人已经得道成仙了,什么阴谋诡计,什么神秘迷雾,都逃不过我洞察天机的这只天眼,还用得着理会这些事情?” “哦……”小精灵应了声。 “哦是什么意思?你对我这番话似乎不以为然,才回应得这么敷衍?”苏庭恼怒道。 “没有,我相信你。”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随口应道。 “这还差不多。” —— 入夜。 月明星稀。 夜风吹拂,寂静无声。 青平显得颇为凝重。 苏庭微微皱眉,道:“你不必担忧,他今晚不会来了。” 青平抬起头来,看着苏庭,道:“对方颇有势在必得之势,你昨夜虽然吓着他,但我怕他今夜还会再来。” “昨夜我展露的本事,轻易毁去了他的秘术。” 苏庭缓缓说道:“他今夜必然忌惮,最多探上一探,多半是被我昨日吓着了。” 青平闻言,稍微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好。” 苏庭扫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今夜不来,便是一劳永逸了?” 青平怔了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庭嘿然一声,道:“我又不可能长久在神庙里给你当护卫,等我离去,他不还得卷土重来?更何况,他如今受困,我猜测他多半是将雷神庙当作了脱困的契机,就算我长久在此,他最多忌惮些,也不可能就此罢休。” 青平闻言,脸色稍黑,脸颊抽搐了下。 自从得知对方是一位将近阳神境界的高人,他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偶尔想起,此前自身应付此人数日之久,也对自己颇有几分赞赏,但青铜小旗已经破碎,对方真要卷土重来,岂能安生? “行了,瞧你这怂样。” 苏庭挥手道:“等司天监有所回应,我有了把握,便将对方诛灭,一劳永逸……就算伏重山高深莫测,我把神庙周边布下阵法,赐你护身之物,也足以应付他的剪纸为马之术。” 青平这才松了口气,施礼道:“多谢。” 苏庭背负双手,道:“本神君义薄云天,这还用说?” 声音落下,他目光直勾勾看着青平,半晌没有移开。 青平稍微一愣,旋即醒悟,施礼道:“多谢神君。” 苏庭听得这个称呼,方是心满意足,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客气,不客气,小事一桩嘛。” 四二一章 山神过往,伏重仙山 司天监的消息,终于还是传来了。 一道是关于八百年前,黎山之神赵徐的过往。 一道是昔年伏重山的事情。 “黎山之神。” 苏庭看着上面的记载,叹道:“真是一位热血之士。” 根据上面的记载,赵徐年少之时,仗剑行走天下,除恶扬善,其人性情,嫉恶如仇。 而他的家乡,曾被当年蜀国的大将军姜柏鉴,作为弃子,舍弃了去,故而与姜柏鉴仇怨极深。 根据史册记载,赵徐曾经去投当时蜀国另外一位将军,报效国家,但不知为何,却终是没有投入对方麾下,转而为姜柏鉴效力。 在姜柏鉴死后,蜀帝降于梁帝。 而赵徐最终潜入梁国帝都,拼了性命,刺杀了已被封为蜀王的亡国之君,而他随后伏诛。 司天监的记载,仅此而已。 但从赵徐所言,他因早年与道祖有所交集,故而气运沾染,才在当年无穷亡魂之中脱颖而出,受得天庭册封神位,虽非榜上正神,却也是天帝册封的黎山之神。 “看不出来,当年这位黎山的山神,也是一位报效国家的热血青年,只可惜上层糜烂,负了他这类将士的一腔热血。” 苏庭放下这纸张,略有感叹,道:“想来他当年不惜性命,诛杀蜀帝,为的不仅是自己,更是他效力的姜柏鉴,也是为了那些保家卫国而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倒也可敬。” 小精灵看了一眼,不大理解苏庭的感慨,毕竟她是神胎,并非凡人,而且如今大周统一中土,也无战事,她未曾经历,也没有读过史册典籍,没有什么感受。 只是看着赵徐的过往,总是觉得这赵徐早年的行事,有些蠢笨而已。 “他终究是幸运的。” 苏庭说道:“当年战事不绝,死去的修行人,死去的精怪妖物,死去的将士,死去的凡尘百姓,数不胜数,而有资格登入封神榜的终究不多。以此看来,当年许多死去的亡魂,终究要归入轮回,甚至当年未必建成轮回,兴许是人死如灯灭,也说不定。” 说着,他笑着道:“赵徐终究是成了黎山的山神,虽然只是鬼神,介于生死之间,但好歹也算是在黎山之中存在八百年,俯瞰人间变化。” 小精灵闻言,点头道:“这倒也是。” 苏庭探明了赵徐的过往,对于黎山的山神有了几分了解,倒是少了几分戒备,也算是了去一桩心事。 他放下赵徐之事,看向了关于伏重山的消息。 —— 根据司天监的记载,这座伏重山,山势不凡,非同寻常。 早年内中孕育了许多精怪甚至妖物,而到后来,天降神雷,分化众多,均落于山中,引动各方修行人前来。 有人见神雷落于物事之中,遂而得雷霆宝物。 有人炼化神雷,得获神通。 有人炼化神雷,得获雷霆道术。 而有人炼化神雷,却得了内中功法。 其中最为完整的,当属如今雷部总兵使者,它早年所获功法,完整无缺,又得两尊雷宝,仗之横行天下,神威浩荡。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伏重山中,得获神雷之人,绝大多数,后来都归入雷部之中,成了雷部的神灵。 “当年神雷落于此处?” 苏庭暗道:“雷部的根源,由此而起么?” 他仔细看了下,这伏重山也着实神妙,不单单是早年神雷降落于此,而是这山中精怪妖物甚多,并且有两位,先后修成妖仙。 而这两位,都是花类成妖,并且还是母女二人,如今都入了南方浣花阁。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这一座山,出了两位妖仙,足见不凡。 “确实不凡啊。” 小精灵也有些感叹,道:“两位妖仙咧。” 苏庭也是颇有同感,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浣花阁”三个字上面。 表姐的寒鼎之身,非同寻常,似乎仅有浣花阁可以治愈。 表姐或许还在浣花阁,不在元丰山。 而浣花阁,也是昔年一位道祖的传承,尊南方无色无雾天君为祖师,但这位道祖,今已超脱。 当今的道祖,则是苏庭从黎村遗迹和仙酒之中所见的那个人影,也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道祖。 “伏重山着实高深莫测。” 苏庭吐出口气,将这纸张放下,道:“难怪那个向雷神庙出手的高人,被困在山中,无法出来。” 小精灵低声道:“诞生了两位妖仙的地方,确实不一般啊,你还要去那儿么?” 苏庭嘿然笑道:“为什么不去?就算是龙潭虎穴,以我如今的道行,也未必去不得,何况这伏重山是山势不凡而已,又不是什么生灵灭绝的险恶之地,去探一探,不是坏事。” 说着,他挥手道:“找青平说一声,去伏重山走走。” —— “你真要去伏重山?” 青平神色有些异样。 苏庭点头道:“这还有假?” 青平顿了下,道:“伏重山极为不凡,松老一直与我说,今后我虽是落越郡雷神庙的庙祝,须得护持这一方生灵,但是伏重山那边,最好让我不要踏足。” 说着,青平低声道:“如今那人也被困在伏重山,他道行临近阳神,尚且难以脱困,你不要乱来。” 苏庭笑了声,道:“他受困其中,我不见得就会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 他仗着雷道功法,加上脑海之中陆压传承,颇有趋吉避凶的预兆,如今再是修成天眼,诸事细看,即可明白。 这伏重山对他来说,未必有多么凶险。 “你……” 青平低声道:“就算你不惧伏重山,但那人的道行,高得可怕,非是寻常修道人所能应付的,你要……” 苏庭抬起手来,笑道:“你莫非忘了,苏神君的事迹不成?” 青平蓦地一震,过了片刻,方是露出几分苦笑之色,道:“也对,你从来不能以常理而论。” 他与苏庭相逢之后,两人接触也算亲近,并无太大隔阂,而苏庭也不曾显露出上层修行人的气息以及姿态。 恍惚之间,他倒是忘了,这位苏神君的事迹。 苏神君道行虽在上人境,但却曾杀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名震天下,本领莫测。 “你总算记起来了?” 苏庭嘿嘿一笑,道:“对我而言,此去伏重山,只当游玩一番罢了,丢不了性命的。” 青平神色复杂,点头道:“这倒也是。” 说完之后,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对他而言,上人便已是超出这人间范畴之上的修行人,算是另一个层次,踏足另一方天地,这样的人物,已是无法匹敌。 而六重天巅峰的上人,更是高不可攀。 正是因此,他对伏重山这座险地,能困住那位将近阳神的高人的事情,感到极为惊讶,同时也对自己与之周旋数日,而感到难以置信,隐约感到自傲。 然而,眼前这位同辈少年,便已是这一重境界的人物。 并且,以斗法本领而论,苏庭甚至已经算得是世间上层的修行人。 想起当日,苏庭道行低于自身,甚至是尚未真正修行。 如今短短时日,自身道行勉强踏足二重天,有着施法的本领,已算进境不低。 然而当初道行低于自己的少年,后来居上,竟已是高不可攀。 青平叹了一声,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请个假! 顶点小说 四二二章 入伏重山 伏重山。 对于这座山,苏庭可算是久闻其名,却还第一次踏足此山。 正是因为此山,落越郡得以保留郡名,其中原因,苏庭并不知晓,但大约猜测,应是当年那位大周女帝,与这座山有什么往事的缘故。 “此山确实古怪。” 苏庭低声道:“这座山里头,飞禽走兽众多,不乏成精之类,甚至不乏妖物,但我在落越郡,却也极少听闻此山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说法。” 小精灵应道:“莫非是雷神庙坐镇的缘故?”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原先我也是这么猜测,不过临近了来看,这座山似乎还有些古怪,不知是山中的妖精不愿出来,还是这山根本就有一种阵法,困住了内中的生灵。” 小精灵问道:“就跟困住那人一样么?” 苏庭摇头道:“不一样,那人在山中深处,是陷入了一座阵法之中,出不来了。但这座山,我只看出有些神秘的韵味,倒没有什么明显的阵法痕迹。” 说着,苏庭又沉吟道:“传闻当年神雷在此分化,各方修行人于此争夺,但却有所局限,道行越高,越难以入内,兴许是残存了当初的神妙之处,并有所变化。” 小精灵听到这里,不禁觉得古怪,道:“既然这里如此凶厉,你胆子这么小,怎么会愿意来?” 以苏庭的性子,一向胆小,若是此处当真这般凶险,定然不会来此冒险,何况此行,也并不是非来不可。 “怎么说话的?” 苏庭恼怒道:“这个词不叫胆小,叫做谨慎,我说过多少遍了?你都抄过多少遍了?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回去把这句抄写一百遍。” 小精灵纯净的眼睛眨了眨,没有应话。 苏庭继续说道:“我们不是生长在这里头的生灵,倒是不会受限,至于那个家伙,确实无关紧要,他毕竟受困,只能放出几个纸人罢了,对我而言,要护住雷神庙,不是难事。但我今次来,不单单是为了杀他……” 说完之后,苏庭看向小精灵,道:“这厮落在山中深处,是为了什么?” 小精灵眼前一亮,道:“有宝贝?” 苏庭顿时点头,道:“他受困的山谷,虽然是阵法玄妙,困住了他,但阵中宝光氤氲,非同俗流。” 小精灵道:“这么说来,阵法就是守护宝贝的咯?” 苏庭说道:“这个我不清楚,但是,阵法之中,宝光阵阵,必有机缘。” 说着,他双手搓了搓,道:“我看这货应该就是为了其中的机缘而来,结果陷入其中,后来不知怎地,发觉雷神庙的古怪,或许是有什么可以借助雷神庙而解救之身的办法。” 小精灵微微点头,道:“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看向了苏庭。 苏庭看向了她。 神采奕奕,光芒闪烁。 —— 伏重山中。 轰然一声雷响! 当下便见一块巨石,轰然破碎,溅射开来。 苏庭背负双手,绽放出浩荡雷霆法力,徐徐而行。 他用天眼看过,这山中并没有什么比肩真人的妖王,大妖倒是有三个。 他将气息绽放,什么凶禽猛兽,精怪妖物,俱都不敢临近,但他没有穿戴神甲,那三位大妖,倒也未必惊惧。 所以苏庭才发了这一道天雷剑指,威能之盛,堪比真人施法,便是为了震慑那三个大妖。 “根据司天监传来的消息,前方的地方,名为离玥底谷。” 苏庭说道:“那个家伙就被困在里头,整座山最是危险的地方,就是那里,也是宝光绽放之处。” 他用天眼观看过整个伏重山,不单是发现了那些精怪妖物,也发现了许多古老的痕迹,只是都过于久远,倒也不足为虑。 倒是许多古物,埋在地下,隐在石缝,落于草木间,若是放在他前世,倒是些值钱的古董,只是放在这里,便没有什么用处了。 根据司天监消息所传,昔年神雷散落于此,引起不小的争端,只是经过八百年光景,草木生长,岁月磨灭,早已没有了过往的惨烈痕迹。 苏庭倒也看不出什么惨烈壮观的景象,只是看到了许多古旧的残物罢了。 “你居然觉得那里危险?”小精灵惊讶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几成?”苏庭嘿然道:“没有十足把握,我来干什么?这位道兄都能进了离玥底谷,何况是我?” 小精灵提醒道:“他是进去了,可他陷在里头了。” 苏庭负手而立,徐徐而行,悠悠道:“他出不来,但我却未必。” 山中无路,但他行走之处,雷光绽放,草木焚为灰烬,自然而然,便开了一条道路。 山中飞禽走兽,精怪妖物,魑魅魍魉,遥遥感应到他的气息,纷纷惊走,不敢临近。 他来到这猛兽妖精众多的伏重山,却如游走在自家后院一般,闲庭信步。 —— 离玥底谷。 在苏庭眼中,并不算远。 走了没有多久,他便来到了这里。 他看到了许多痕迹,不算古旧,至多也就一年半载。 这是被困在内中的上人所为。 “到了。” 苏庭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没有大意。 他早已用天眼观看,此时临近离玥底谷,仍然是睁开天眼。 额上第三只眼,金光璀璨,照落其中。 其中阵法布置,一目了然。 内中受困的上人,其处境也都落在苏庭眼中。 他细细观看,将阵法记入心底。 过了半晌,才见苏庭额上第三只眼,缓缓闭合,光芒渐散。 然而就在他天眼闭合之际,忽地心中一凛。 苏庭天眼蓦地睁开,往后看去。 只见伏重山之外,一道人影,徐徐而来,随风而至。 “嗯?” 苏庭心中凛然,先前他睁开了天眼,才能发觉对方前来。 而这道身影,肉眼不能见,介于虚实之间。 若是苏庭没有睁开天眼,也便只有阴神出体,才能有所发觉,就如同发现先前梁安府的山神一样。 但对方不是神灵,可却有如此相似的性质。 四二三章 李寻基! 天色晴朗。 伏重山中。 山清水秀,草木青葱。 苏庭睁开天眼,眼中见得一道人影,介于虚实之间。 而小精灵乃是神眼,在苏庭转身之后,也随之察觉。 来人宛如轻如无物,随风而至,身着白衣,仿佛是被阴风吹来的一般。 尽管是这青天白日的山林,却倏忽让人感受到一股阴风,森寒入骨,颇是渗人。 “这家伙是阴灵鬼物不成?” 就算是苏庭的道行,且身具雷部法力,也觉得十分森冷。 不单是他,就连小精灵这幼年的真神,都觉得有些渗人,轻声道:“就算是个厉鬼,就算是个鬼王,也不至于这样,上次咱们见得那个判官,也没这么古怪啊。” “管他是什么厉鬼还是凶怪,你先躲着,我来应付。” 苏庭伸手一挥,倏忽一个金光黑球,瞬息展开,沿着他的四肢百骸,凝成盔甲,绽放金芒,神威浩荡。 而他左手托起了一个红葫芦。 右手凝成剑指,雷光闪烁。 既然对方有着如此阴冷的气息,无论他是什么来历,那么这雷法道术的刚烈霸道,以及炽烈灼热,便有克制之效。 —— “来人止步!” 就在对方临近到百丈距离之时,苏庭蓦然开口,喝道:“何方高人至此?” 随着苏庭的声音,那道白衣人影,倒也当真停在了百丈之外。 苏庭天眼绽放,看清了对方。 这白衣人影,约是三十来许,年近四十的年貌,颇具儒雅之态,身着白衣,虚无缥缈,似有阴风拂动。 但偏偏这阴冷的气息中,却还有几分飘渺高远的仙家气态。 这人气息虽然并不强盛,但是其压迫之感,却要更胜于苏庭在明源道观所见的那位人仙。 苏庭暗自心惊,这人仙之上,岂非就是得道成仙之辈? “你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苏神君?” 这人语气平淡,略带笑意,道:“近来关于你的名字,倒颇是如雷贯耳,只是什么时候苏神君居然长了三只眼,这第三只眼竟还能察觉我的到来?” 苏庭略微拱手,道:“苏某此乃天眼,能观看万物诸事,前辈也不例外……只不过,前辈究竟是何方高人?” 这人含笑道:“我姓李,名寻基,千机门的祖师。” 苏庭怔了下,道:“千机门?” 小精灵也看了过来,似乎对这个门派,颇为熟悉,想了一下,才恍然记起。 司天监的云迹道人,本身不正是出自于千机门的么? “原来是千机门的祖师,苏某久仰大名,时常跟云迹那小子聊起尊驾,可是十分敬佩,未想今日得见,竟然一时眼拙,未能认出,真是失敬失敬。” 苏庭拱手而笑,十分热络。 小精灵目瞪口呆,在她印象中,云迹见了苏庭,简直跟见了瘟神似的,恨不得跑远一些,何曾跟苏庭聊起过千机门的祖师? 她甚至猜测,苏庭方才听到“千机门”三个字,也是愣了一下,运转阴神,才记起这是云迹的门派。 “云迹倒是跟你提起过我?” 李寻基悠悠道:“这徒孙倒也越发不敬了,竟敢妄论祖师。” 苏庭顿时笑道:“原来云迹还是前辈的徒孙,他一直称我师叔,照这么说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嘛。” 这就跟人家攀上关系了?小精灵十分愕然,看了看苏庭,看了看李寻基,最后看向了小白蛇的位置,发觉那小白蛇嘶嘶吞吐蛇信,蛇首一点一点,朝她看了过来。 她回望过去,点了点头,示意小白蛇好生学习这不凡的本领。 “你倒是会攀关系。” 李寻基笑道:“这点儿厚颜无耻的性子,倒跟传闻之中,没什么差别。” 苏庭闻言,神色肃然,道:“外边所传,多有误传,下次前辈回去,跟云迹聊上一回,就能知道,苏某人向来腼腆,为人低调内敛,外边传的都有些偏差,只是我从来安分守己,才没有去澄清那些诋毁之言。” 说着,苏庭问道:“前辈此来,是为何事?” 李寻基道:“据说离玥底谷有个宝贝,我为这宝贝而来。” 苏庭眼角一抽,看了小精灵一眼,再看看这李寻基气息高远,胜于苏庭所见的人仙之辈,盘算了自己胜过对方的胜率,终究无奈道:“既然前辈为此而来,苏某便退走了。” 李寻基偏着头,道:“我让你走了么?你不觉得,宝贝当前,我还是杀了你,比较稳妥么?” 苏庭顿了一下,施礼道:“前辈方才所言……” 声音未落,他右手往前一点,倏忽雷光绽放。 天雷剑指! 轰地一声! 雷霆炸响,宛如一道剑光,刹那而至! 李寻基面色微变,伸手一拂,阴风吹荡,勉强避过。 而苏庭取出五行甲,随手一抛,化作天兵,高达五丈,宛如山丘一般,举起房屋一般大小的拳头,轰然砸落下来! 李寻基眸光一凝,随手一抬,轻描淡写地便接下了这覆盖他全身的一拳。 然而此时,苏庭举着那红葫芦,已是临近,正要放出飞刀。 李寻基心中一凛,忙是飘退,露出凝重之色,道:“你这是什么宝贝?凭你这点道行,居然能够威胁到我?” 苏庭嘿了一声,道:“此乃我家传至宝,上斩天神,下灭鬼神,就问你怕了没有?” 李寻基微微挑眉,仔细打量着这红葫芦。 苏庭把葫芦往前一递,道:“有种你近前来看!你个老阴货,仗着修行时日长,道行高了几分,就以为吃定了我?先前要不是念在云迹那小子的份上,你以为我会把这离玥底谷的宝贝拱手相让?既然不讲情面,苏某一刀斩了你……” 小精灵斜了他一眼,目光中透出询问之色。 苏庭接触到小精灵的询问,当下顿了一顿,冲着李寻基说道:“不过,苏某一向仁慈,你要是怕了,苏某人放你一马也未尝不可。” “哈哈哈……” 李寻基微微一笑,道:“果然是苏神君,倒不让人失望,我先前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且稍等片刻,有你一位故人来了,我此次来,其实是受人之托,来帮个忙而已。” 苏庭眉宇一挑,道:“云迹?” 李寻基笑着道:“不是。” 四二四章 尸解仙! 僵持了片刻。 李寻基身着白衫,气息阴冷,却独有一股仙家飘渺之态。 苏庭身着神甲,霸道刚烈,看着对方,露出凝重之色,只是运用斩仙飞刀,蓄势待发。 过了片刻,所谓的故人,终于显露了踪迹。 苏庭睁开天眼,看向伏重山之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也是一道虚浮不实的虚影,遮掩在一支淡黄纸伞之下。 但苏庭天眼细察,却能看见红光闪烁,伞下的身影,身姿曼妙,却是一个妙龄女子。 “大侄女儿?” 苏庭略微一怔。 李寻基所说的故人,居然是自家大侄女儿? 苏庭显得十分惊讶。 而那红衣女子,已经临近,忽然听得这个称呼,似乎顿了一下,脸色不甚好看,但只是扫了苏庭一眼,便看向了李寻基,施礼道:“李师。” 李寻基看了过来,稍微点头,道:“你来得晚了些,我来之时,正好他要踏足离玥底谷,便拦下了他。” 红衣女子看了苏庭一眼,又朝着李寻基说道:“他性子一向跳脱鲁莽,但并没有什么恶意,若有冲撞之处,李师莫怪。” 听到这话,苏庭怔了下,摸着下巴,道:“什么叫做性子一向跳脱鲁莽?而且什么叫做我冲撞了他?分明就是他吓唬我……” “不妨事。” 李寻基挥了挥手,笑道:“这位苏神君的性子,早有耳闻,只是未曾想到,他的本领,居然这般高。” 听得这话,红衣女子略感诧异,朝着苏庭看了一眼。 她之前曾指点过苏庭,算是对于苏庭早些时候的本领十分清楚,但她也知道,苏庭近来道行提升一日千里,本领再非往昔可比,名声亦是响亮,只是未曾祥奥,竟连这位千机门的祖师,都为之称赞。 “李师宽宏大量,着实令晚辈敬佩。” 说完之后,她看了过来,打量了苏庭一眼,道:“你道行果真是一日千里,之前听说那大牛道人苏庭的名声,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我还命人仔细查了一番,才确定是你。” 苏庭闻言,满面笑容,道:“小小名声,不值一提嘛,只不过就连你都这般惊讶,想来我苏某人道行之增益,连你都感到意外罢?这倒也是,放眼当世,论起天资悟性,想来也就那正仙道的小仙翁才跟我同一层次,仅是逊色我半筹而已。” 红衣女子脸色如常,对他的性子,早已摸得清楚。 只是李寻基面色古怪,饶是他修行上千年,倒也是第一次看见脸皮如此厚实之人,若是单论这一点,当代确实无人能比,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也要甘拜下风。 红衣女子这回却没有嘲讽,认真说道:“你的天资,着实是我生平仅见,当时与你初见,不过二重天的道行,如今短短时日,临近阳神的境界,比我鼎盛之时,尤胜一筹,以往倒真是小觑你了。” 说着,红衣女子感叹道:“难怪我父亲借机破例将你收入元丰山,当时元丰山之中不乏反对之声,如今满门上下,无不称赞,他老人家也果真是慧眼如炬。” 苏庭志得意满,笑道:“这都是虚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你知道我一向低调做人,像是之前咒杀天岭老人,力压妖仙蛟龙,斩下神官之元神,这些惊天动地的壮举,我都没有到处去说。” “咳咳。” 李寻基看向红衣女子,说道:“山谷外层,稍有遮掩,又不接触阵法,不如先行入内?你我二人,毕竟是阴身,这山间曾是神雷残存之地,尽管过了八百年,余下威能尽散,但气息仍是令人感到不适,还是入内为好。” 红衣女子点头道:“自是当如李师所言。” 李寻基点了点头,当前往内中而去,脚不踏地,如风吹拂。 红衣女子朝苏庭道了一声走,便随之而去。 苏庭站在原地,恼怒道:“你们俩怎么不问过我的意见?” —— 离玥底谷。 红衣女子得了岩石遮蔽,方是收拢了纸伞,随手一挥,顿时变成小小的簪子,被她握在手中。 苏庭跟随在后,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红衣女子说道:“离玥底谷陷入了一人,是我元丰山的弃徒,我来清理门户,顺便取得内中的宝贝,至于这位千机门的祖师,是我父亲请来的。” 苏庭哦了一声,看向那李寻基,道:“说来也怪,这厮是个什么来历?我近来道行高深,也算是见多识广,神仙鬼怪俱都见过,但这厮人不人鬼不鬼的,倒是第一次见,他是物种的不同,还是修行功法不大一样?” “你胡说什么?” 红衣女子斥道:“这是千机门的祖师,修行近千年的高人,不得无礼。” 说着,她打量了苏庭一眼,问道:“先前你是不是得罪人家了?” 苏庭摇了摇头,道:“没有。” 小精灵探出头来,脆生道:“得罪了。” 苏庭怒视她一眼,才看向面色不甚好看的红衣女子,咳了声,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欢惹事的,除非人家招惹了我。” “你都不知道,我之前都示弱了,打算把这里头的宝贝都拱手相让,结果这家伙居然说要杀我灭口。” “这简直不能忍,你可不知道,先前要不是念在他徒孙云迹道人的份上,我哪里容得下他?” 说到这里,苏庭愤愤不已。 红衣女子面无表情,冷声道:“然后呢?” 苏庭嘿了一声,道:“还然后?你可知晓,我最近炼成一尊至宝,先前便想一刀将他劈了,若非你来早一刻,他就是道行再高,也已经人头落地了。” “是吗?”前面的白衣人影,倏忽停下,看了过来,语气淡然,面带微笑。 “是的。”苏庭点头道:“我保证今日天气晴朗,绝不会下雨。” “很好。”李寻基微微点头,转过头去。 “嗯?”红衣女子似笑非笑,道:“咱们先前谈的是天气么?” “是是是。”苏庭心中暗骂,想道:“这家伙是谁?我用法力掩饰,他居然也听见了?” “李师也是一位仙家。”红衣女子看了前方的人影一眼,没有避讳,说道:“尸解成仙。” 四二五章 逆转轮回之举! 尸解成仙! 苏庭怔了下,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也略带茫然。 “你道行进境太快,以往我给你说过许多关于上人的知识,可你如今道行都到了将近真人的地步。”红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你是该去元丰山一趟了。” 被视为文盲的苏庭,无奈摊了摊手,道:“我正打算过些时候,前往元丰山,只不过这尸解仙,我虽然听过,却也是一知半解。” 红衣女子低声说道:“有半仙之辈,功果半成,然而寿数燃尽,已是到了身死之际,这放在三界秩序定下之前,是真正身死道消的下场。然而如今三界立定,地府封成,功果罪业皆有认定,李师修行上千年,止步于九重天之境,后来有望得道,却无奈寿数已到,归入地府……” 苏庭低声道:“他身具功德么?” 红衣女子点头道:“他原来便是身具功德,又是巅峰境界的阳神,若是愿意投胎转世,来世必定无可限量,而他若是不愿,也可在幽冥地府,成为阴司的鬼神……只不过李师不愿轮回,也不愿成为鬼神,故而以功德相并,进而尸解,也算成仙。” 苏庭恍然道:“难怪我见他时,总觉得这青天白日,也阴冷得跟大晚上见了鬼似的,但偏偏这厮还颇有仙家气态,心中还猜测是不是鬼仙之流,现在看来,却是个尸解成仙的。” 以往苏庭通读古籍,印象中的尸解成仙,算是仙家之中,道行较低的一类,仅仅是比九重天的人仙,稍高一筹,却不如真正得道成仙之辈。 只是他的认知,对于这方天地的尸解仙家,未必适用,故而一知半解。 “尸解成仙,纵然得享天寿,但却也遭灾劫。” 红衣女子道:“每逢三五百年,大约便有一次劫数,或是天灾之劫,或是己身修行之劫,或是外人杀身之劫。而李师劫数将至,如今帮我一回,同时也是为了寻得他避劫的方法。” 苏庭这才恍然,道:“难怪……” —— 行进内中。 李寻基忽然停了下来,道:“时候未到,再等小半个时辰,可以尝试入内。” 红衣女子点头道:“多谢李师指点。” 李寻基点了点头,道:“就在这里,等侯片刻。” 说完之后,他盘膝坐下,却是开始修行。 而红衣女子看了过来,道:“你也等着吧。” 苏庭摊了摊手,道:“无所谓。” 说完之后,他又近前半步,略带紧张,道:“那个,我姐的事儿?” 红衣女子微笑道:“我送她去了浣花阁,浣花阁承了我父亲的人情,答应替她治好寒鼎之身,但是能否留在浣花阁,成为浣花阁的弟子,便还须看你姐姐的造化了。” 苏庭吐出口气,道:“能治好就成……浣花阁弟子,倒也并不重要,到时候接回家来,苏某人手把手教她就是了。” 红衣女子轻声斥道:“你总是改不掉这狂妄的毛病。”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叫做狂妄?我一向谦虚,以前我在你面前吹的大牛……咳咳,以前我在你面前说的那些话,如今不都基本应验了么?” 红衣女子怔了下,道:“这倒也不错,你短短时日,不但成就上人,夺得京城盛会魁首,并已是临近阳神,且有诛杀阳神真人的事迹,当初你说过的话,也不算吹牛。” 苏庭点头道:“这就对了嘛。” 红衣女子深深看他一眼,心中也有些感叹,就算她在元丰山,早已听到过关于大牛道人苏庭的消息,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今得见,苏庭确实非是以往可比。 这才短短时日,当初那个被自己阴神压制,道行浅薄的少年,也算是赫赫有名的苏神君,有着堪当元丰山长老的本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倒也不错,短短时日,你道行增长,性情不变,倒是心胸宽阔了不少。” 红衣女子倒也有了些许赞赏,道:“以前这‘大牛道人’的称呼,就是有再大的事迹,你也不会承认,如今倒是认下了这个称呼……当时听说大牛道人名声时,我还觉得这一定不是你。” 苏庭脸也黑了,狠狠看了小精灵一眼,咬牙切齿道:“什么叫我认下了?世人皆称我为苏神君!” —— 过了片刻。 苏庭与红衣女子,倒也言谈甚欢。 当初苏庭从她这里,学得不少知识,可算半师之谊,后来又跟她父亲成了兄弟,也算是自家的侄女儿,怎么说也是亲近的关系。 她对于苏庭近来的经历,十分好奇,而苏庭除却一些隐秘,便也没有过多隐瞒。 听得许久,她颇有感慨,道:“你道行一日千里,但也总是事多缠身,真要说来,也是伴随着劫数的一种。” 苏庭闻言,点头道:“世人都认为我天资纵横,进境惊人,却不知苏某人历经无数艰险,还是你懂我。” 红衣女子禁不住露出些许笑意,她一向冰冷,倒也笑得如冰山融化,道:“就是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依然没有磨去你的棱角。” 苏庭摊手道:“真性情呗。” 说着,他又询问了红衣女子近来的经历,但细细听来,也都在苏庭意料之中。 红衣女子回了元丰山,得元丰山宝物滋养,算是恢复了许多,门中赐下纸伞,可以让她白日现身,此来便是为了寻找复生之机。 “人死复生,此举颇有逆转轮回的手法。” 苏庭感叹道:“只怕不容易罢?” 红衣女子点头道:“正因为心知不易,才以我父亲的名义,请来了李师,助我一臂之力。” 李寻基身为尸解仙,真要论来,其实跟她的境遇,十分相似,但性质又截然不同。 但终究还是算得是一尊仙家,还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苏庭正要继续说话,却见那边李寻基睁开双眼,指向前方,道:“阵法运转,到了空余的时机。” 红衣女子顿时神色凝重,往那边过去。 苏庭也赶忙上来,睁开第三只眼,看向前方。 李寻基细细看着阵法的变化,渐渐眉宇皱起,道:“这个方位,底下有岩浆,过于炽烈,容易损伤神魂,你是失了肉身的阴神,而我也是没有仙身的鬼仙,难以过去。” 说完之后,他目光斜了过来,看向了苏庭。 “看什么看?” 苏庭忙是摇头,道:“我不会破阵,我可不进去,那个元丰山弃徒已经被困在里头了,我本领虽高,但道行跟他是半斤八两,所以我……” 他话还没完,便见小精灵探出头来,轻声道:“我们要加钱,宝贝分一半。” 四二六章 构架桥梁,踏足阵法 “我们要加钱,宝贝分一半。” 清脆而悦耳的声音,充满了天真的意味。 没有人会意识到,这样一道声音的主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么,必然是有人授意,引导她说出这样的话。 于是两道目光,落在了苏庭身上。 尸解仙李寻基,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而这红衣女子,神色不善,盯着苏庭,轻哼一声。 苏庭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红衣女子平淡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苏庭顿了下,道:“其实我觉得,就分一小半差不多了。” —— 对于苏庭的阵法造诣,这红衣女子知之甚深。 尽管苏庭道行进境之快,惊世骇俗,但也正是因此,他对于阵法的造诣,倒没有提升太多,仅仅是因为开了天眼,以及看透神树阵法,从而有所进益。 但这点儿进益,并不足以让他的阵法造诣,上升到另一个层次。 “对于此处阵法,我元丰山有所记载,也有关于破阵的方法。” 红衣女子说道:“我这便传你这破阵之法,按九宫八卦,运转你的法力。” 她徐徐说来,苏庭静静倾听。 按九宫八卦,构建桥梁,而此处属火,桥梁形成土桥,地势坤,遂而坤一,巽二,离三,兑四,中五,艮六,坎七,震八,乾九。 这是元丰山之中关于此阵的记载,算是十分详尽。 “按照步骤,不能出错。” 红衣女子说道:“你通过桥梁,就可以到达内中,到时候见机行事。” 苏庭听她话中之意,当下问道:“你们不去?” 李寻基应道:“尽管构架了桥梁,此处仍然是火势,且有多年的煞气,容易损害神魂,别说是她,就算是我,真要踏足其中,也要慎之又慎。” 说着,李寻基笑道:“原本我倒是准备拼着损耗道行,入内一探,不过有了你,倒也省我一番功夫。” “呵呵。” 苏庭笑了声,笑音里头,十分古怪。 —— 在商定之后,苏庭便开始构建桥梁。 他修成道意,法力能在五行之间,任意转换。 加上如今道行已经超过了五重天的境地,可以改换周身范围的许多东西。 故而他构架土桥,倒也不是难事,只是要按照顺序布置,不得出错。 未过片刻,便见苏庭构架完成。 “小心些。” 红衣女子低声道:“此处不是寻常之地,凡事小心谨慎,遇到变故,可以即刻退回。” 苏庭点头道:“放心,遇到危险,就是逼着我上,我也不上。” 小精灵瞄了她一眼,心中暗道:“这大侄女儿看来也只是表面了解大牛,暗地里还是不大了解,否则怎么会这样叮嘱?大牛一向胆小谨慎,还用人提醒?” 随着她这般想,苏庭已经跃上了土桥。 而土桥之下,是座火室。 底下是浓稠的岩浆,炽烈无比。 站在土桥之上,也觉得下方是座烤炉,一般人着实难以承受。 好在苏庭与小精灵,都不是一般人,也不是阴灵鬼物,而都是道行高深之辈,倒也不惧这样的高温。 沿着土桥,徐徐行走,来到了对岸。 “开!” 苏庭跃了下来,伸手一拂,额上天眼顿时打开。 他天眼光芒璀璨,看清内中走向,方是往前而行。 小精灵低声道:“现在去哪儿?” 苏庭说道:“沿着当前的道路,去往宝光闪烁之地,而那个家伙,就在里头。” —— 这一路对苏庭而言,倒没有什么阻碍。 毕竟里头那个家伙,也能到达此处,而苏庭身着神甲,力比阳神,一路走来,倒也不费吹灰之力。 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苏庭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座古怪的阵法,应是一座困阵。 这位阴极生阳,几乎踏足阳神境界的元丰山弃徒,便困在最中央。 苏庭睁开天眼,看清了此人的样貌。 这是一个中年人,气息沉稳,显然修行根基沉凝,尽管受困其中,却并未有什么慌乱之色。 “是你?” 这元丰山弃徒,感受到天眼的探查,却也看向了苏庭,他显然也不是一般六重天修行人可比,否则也难以在这样的困阵之中,将他剪纸为马的本领,施展到了落越郡雷神庙里头。 苏庭嘿然笑道:“看来道友处境不妙嘛。” 这元丰山弃徒冷笑道:“你要来试试么?” 苏庭摇头道:“不必,只不过,你对雷神庙屡屡下手,而雷神庙的前后两任庙祝,俱都与我有旧,所以今次来,我是来杀你的。” 元丰山弃徒冷笑道:“杀我?就算阳神真人至此,也不见得能轻易杀我,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苏庭笑了笑,道:“看来你受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居然不知我苏神君的名声,所谓阳神真人,陨落于我手中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也配一提?” 弃徒嗤笑了声,道:“胡说八道,就是我元丰山之中,也没有胆敢自称以六重天道行,诛杀阳神真人的。” 苏庭背负双手,道:“谁说没有?” 声音未落,小精灵已经将他令牌取出,托举上来,随着苏庭的话语,在周边飞了一圈。 这弃徒面色微变,道:“古字辈长老?” 苏庭淡然道:“这你总信了罢?我虽未成就阳神,却也是元丰山长老,而长老之职,元丰山除我之外,哪个不是阳神真人?” 那弃徒面色变了又变,低声道:“弟子运使剪纸为马的法术对付那雷神庙,着实是有难言之隐,触怒了长老,还请恕罪,念在同门情谊上,搭救弟子一回。” “嘿?” 苏庭笑道:“好小子,我来杀你,你倒是认亲,要我搭救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不是元丰山的弟子,仅是一个弃徒罢了。” 这弃徒面色微变,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苏庭负手而立,仰面望天,道:“当今世上,本神君不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了。” 这弃徒面色变幻不定,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苏庭挥手道:“你的事情,我不理会,但你要对付雷神庙,总该给我一个交代。” 四二七章 元丰山弃徒 对于里头这个元丰山的弃徒,苏庭也仅仅从红衣女子那儿,知道他是元丰山的弃徒,仅此而已。 但是这并不妨碍苏庭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毕竟他想要知道的,也仅仅是这弃徒,为何对雷神庙如此上心。 至于这家伙姓甚名谁,又因何事而成了元丰山的弃徒,苏庭并不关心。 但眼下这人显然是被苏庭古字辈长老的身份所震慑,脸色变幻,也只当苏庭对他知之甚深,正思虑着是否开口,如实相告。 “长老……” 他顿了一下,道:“弟子若据实相告,长老能否搭救弟子出来?” 苏庭点头道:“可以。” 这弃徒面色变了变,显然还是有了什么犹疑。 苏庭缓缓说道:“我答应你,只要你如实相告,我便搭救你出来。” 这弃徒微微咬牙,低声道:“长老自称本领高深,远胜真人,若是救我之后,再来杀我,弟子可没有本领抵御。” 苏庭没有犹豫,干脆利落,举起手来,道:“苏某人发誓,只要你据实相告,我便搭救于你,并且不会出手杀你,否则,便让天雷从本神君头顶劈落,把苏某人劈个通透。” 这弃徒闻言,才是松了口气。 小精灵充满了惊愕,看着苏庭的眼神,充满了讶然。 苏庭居然为了套出人家的话,不惜发誓,甚至妥协,愿意搭救对方,并留下对方的性命。 这跟苏庭以往的行事风格,简直是截然不同。 “行了,你仔细说来。” 苏庭挥手道:“我若察觉你言语不实,我直接瞪死你。” 那弃徒低声道:“弟子之前犯了戒律,作下恶事,后来借故离开山门,不敢回归,躲避至今,最初便是因为知晓这其中有一尊宝贝,心生贪念所致,但是弟子前来之后,等了多日,才等到阵法空隙,可踏足之后,便陷入此处。” 他叹了一声,黯然道:“受困于此,本是绝望,但后来知晓,那雷神庙之中的神像,乃是一尊真正的神尸,只要我能借助阵法空隙,以剪纸为马的法术,运来那座神像,便足以镇压住这座阵法,还我自由之身,并且得以取得内中宝物。” “你是如何知晓的?” 苏庭眸光一凝,喝道:“你是怎么知晓那雷神庙的神像,是真正的神尸?” 雷神庙的神像,外层乃是泥像,扮作雷神天尊的样貌,实则内中是雷部总兵使者的神尸。 但这样的布置,在香火愿力之下,就算是阳神真人踏足雷神庙,都难以发觉真相。 苏庭也只是修成天眼,才能看透其中真相。 眼前这个元丰山弃徒,虽然不是一般散学修士可比,也算半只脚踏进了阳神境界,但毕竟还是个上人,且是个被困于此的上人。 听他先前所言,似乎是受困于此,后来才知,雷神庙神像的真相。 那么告知于他的,又是何方人物? “弟子不知,只是隐约有人告知。” 这弃徒低声应道:“对方极为匆忙,只是匆匆告知于我,雷神庙之中的神像,与这伏重山的阵法,有莫大的关系,可以救我一命……而他自称引走了雷神庙之中的高人,内中残余的一人,道行低浅。” 说着,这弃徒抬起头来,道:“后来弟子运用剪纸为马的道术,查探了一番,确实只有一个道行浅薄的青年。” 苏庭眼神微凝,心中暗自推算。 正本道人带走了松老,而临行之前,留下一件宝物,让青平护住雷神庙,显然是早知雷神庙会有变故。 那么照此说来,告知于这元丰山弃徒的那道声音,当时与正本道人,已经交上了手,且旗鼓相当,无暇他顾? 所以对方随手告知这受困在附近的一个元丰山弃徒,而正本道人有所察觉,则给青平留下了护身法器。 但这其中似乎还有许多牵强之处,难以说得过去。 “其他的呢?” 苏庭这般问道。 那元丰山弃徒微微摇头,道:“弟子不知。” 苏庭眉宇一挑,道:“当真不知?” 这弃徒深吸口气,道:“当真不知。” 苏庭点头道:“很好。” 说完之后,他绕过这座阵法,沿着通道,缓缓而行。 “长老……” 这弃徒忙是道:“你答应过,要搭救弟子出去的。” 苏庭顿了一下,道:“我反悔了行不行?” 这弃徒面色大变,喝道:“你发过誓言,当真要遭天打雷劈不成?” 苏庭回过身来,一言不发,神色冷淡,只是伸出手来。 只见他手上,雷光闪烁,然后便一掌拍在脑袋上。 轰地一声! 雷光颤动! 苏庭浑身布满了雷霆,从头到脚,闪烁不定。 过了半晌,才见苏庭身上的雷霆,逐渐消去。 “爽。” 苏庭只觉浑身筋骨松软,电击疗法舒适无比。 小精灵怔了半晌。 那元丰山弃徒呆了许久。 “天雷从头打落,劈了个通透。” 苏庭拍了拍衣衫,道:“没骗你吧?” 那元丰山弃徒脸色铁青,厉声道:“无耻!” 苏庭呲了龇牙,道:“我牙齿好看着呢。” 他说完之后,摆了摆手,道:“不过我答应过,不杀你就不杀你,你还是继续困着吧。” 这元丰山弃徒猛然一声怒吼,气息迸发,长啸出声。 苏庭回望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小精灵低声道:“你居然放了他?这回不是来杀对方的么?” 苏庭平淡道:“这家伙受困在此,确实是出不去了,而他虽然阴极生阳,但在此处,受困终究不是闭关,心境不同,突破不了。而什么时候他准备突破阳神,什么时候他就会引火自焚……” 说着,苏庭天眼光芒璀璨,看出了前方的许多阵法。 这些阵法,一环扣一环,跟那元丰山弃徒陷入的阵法,十分相似。 只要一步踏错,极可能万劫不复。 “这些阵法,跟你娘亲形成的神阵,并不一样,这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有高人布置。” 苏庭说道:“先前他说,雷神庙的神像,跟这里的阵法,有着莫大关系?” 小精灵点头道:“他是这么说的。” 苏庭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这里的阵法,跟建造雷神庙的手法,十分相似?难道又是出自于八百年前那个建立雷神庙的道人?” 四二八章 金莲者,出岩浆而不死! 伏重山,离玥底谷。 这里处处显得神秘。 而内中的阵法,哪怕是以苏庭的天眼,能够看出阵法最为根本的构造,却难以看清,这阵法的真正效用。 “这种层次……” 苏庭暗道:“只怕到了半仙的层次,甚至是得道的仙家,或许还真是当初建立雷神庙的那位道人。” 说着,他心中更是十分疑惑,当初建造雷神庙的这位道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道人带来了雷部总兵使者的神躯,将之塑造成了守正道门前任掌教,也即是雷部天尊的神像。 而这道人又放上了正仙道秘传的五行甲,内中存着雷部总兵使者的功法。 这道人身上,也是充满了谜团。 —— 在天眼之下。 阵法一览无余。 苏庭轻易避开,往内中而去。 内中十分宽阔,但前方是一座岩浆池。 岩浆池当中,似有一道光华,闪烁不定,色泽金黄,璀璨无比。 “那是什么?” 小精灵指着前方,道:“那光芒好生刺眼。” 苏庭天眼眸光璀璨,道:“一朵莲花。” 小精灵愕然道:“莲花?这就是那宝贝么?” 苏庭点头道:“生长在岩浆之中,肯定是个宝贝,就是不知道,跟守正道门里头的紫莲,有什么关系?” 他深吸口气,道:“这周边有阵法守护,但并没有太过危险,我用天眼观看,寻出一条路来,咱们先把它采了。” 小精灵眼睛一亮,道:“你能采到这朵莲花?” 苏庭斜了她一眼,没有应话。 苏某人的本事,还用得着说? —— 过了半晌。 苏庭额上天眼璀璨,将眼前一切尽数收入眼中,加以推算,以自身阵法造诣,寻出一条安全的路径。 这看似容易,实则十分麻烦。 但最麻烦的,是阵法玄妙,无法看破。 而苏庭修成天眼,得以看破,眼下考验的,便只是他的阵法造诣了。 他阵法造诣虽然相较于自身道行而言,稍显浅薄了几分,但也算是登堂入室,算得是不错。 “找到了。” 苏庭吐出口气,法力运转,凝成厚土,沿着上方的岩浆,铺出一条道路,扭转曲折。 小精灵看得十分紧张,眼见那桥将要接近岩浆中央,金莲生长之处。 倏忽便见前面这截土桥,色泽稍变,竟有软化之态。 苏庭眉头微皱,倏忽断了法力。 土桥构架,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小精灵问道。 “这底下的地火,煞气很重。”苏庭低声道:“我用法力,凝成土石,构架桥梁,但被地火灼烧,有融化之感……” 话音才落,便见那桥梁上方,开始涌出气泡,过了片刻,化成几截,坠落在岩浆当中。 以苏庭法力凝成的土石桥梁,在岩浆之中,尽数化开,成了岩浆的一部分。 眼前的这些岩浆,本就是底下那温度极高的地火,将岩石融化而成。 “这该怎么办?”小精灵问道。 “路径寻出来了,要怎么构架道路,倒是个难题。”苏庭也颇是皱眉,觉得棘手。 “要不然飞过去?” “能飞我刚才构架桥梁干什么?”苏庭随手取出一物,运用法力,径直抛了出去。 轰地一声! 岩浆之中,涌起一股“水柱”,正中此物。 那物事顿时融化,而“水柱”回落,溅起许多涟漪。 “看见了吧?” 苏庭说道:“我先前构架桥梁,是沿着岩浆铺设过去,但真要飞过去,下面的地火,就会跟温泉一样喷出来……除非贴着岩浆过去,我可不是仙神之身,受不住这地火。” 说着,苏庭神色古怪,道:“你是神胎,要不然游过去试试?” 小精灵狠狠一记小拳头砸在他第三只眼上面。 苏庭痛呼一声,捂着天眼,道:“干什么?” 小精灵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苏庭忽然咦了一声,道:“等会儿,水能克火,我可以试试这样。” 按道理说,水能克火,他就算不能灭了地火,但降低温度,或许可以。 苏庭这般想着,将法力凝成水类,构架水桥。 然而水桥才出,便见温度陡生,变成了热水,接着变成了沸水,再接着便成了一道白烟,袅袅上升。 “相生相克啊。” 苏庭脸色难看。 水能克火。 而火旺则克水。 那么…… 他眼前一亮,道:“如果我运转法力,以我自身的火焰,来构架桥梁,又会怎样?” 说到这里,苏庭没有犹豫,法力再转,再度变化,顿时一道火桥,沿着岩浆,铺设了过去。 而这火桥,同属火类,既是隔绝了下方的地火,又不会触动地火的变化,却又是以苏庭法力凝成,也不伤本身。 苏庭看了小精灵一眼,道:“可行。” 小精灵飞了起来,拉着小白蛇,道:“你行你上。” 苏庭撇了撇嘴,不屑道:“胆小鬼。” 说完之后,他小心翼翼取出五行甲,运用火类法力,就地一抛。 轰地一声! 便见一尊火焰巨人,矗立在前,身外火焰凝结,并凝成了一层甲胄。 苏庭心念一动,便见火焰天兵踏上了火桥。 但地底下的地火,并无什么动静。 苏庭松了口气,命天兵在前开路,而他浑身法力运转,道意转化,五行变换,归入火类,浑身法力宛如火焰凝成。 在这一刻,苏庭便犹如修行火类功法的人物一般,如同火焰之中诞生的神灵一样,跟随在天兵之后,徐徐而行。 天兵在前开路,并无动静,径直来到了金莲所在。 苏庭伸手一招,那天兵化作五行甲,投入手中。 而他则是往前走去,来到了这一株金莲的面前。 金莲光芒璀璨,生长在岩浆之中,仍是生机勃勃。 “都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出岩浆而不死’的。” 苏庭伸出手来,正要将金莲采摘,忽然顿了下来,左右看了看。 小精灵问道:“你干什么?” 苏庭回望一眼,说道:“要是就这么草率地将金莲采摘,你猜这底下的地火,会不会尽数往上涌?” 他虽然能够将法力化成火类,相当于修行高深火类功法的修行人。 但他终究不是修成了仙身。 真要被底下的地火涌上来,仍然是难以承受的。 四二九章 地火汹涌 这金莲生于岩浆之中,光华璀璨,显然不是俗物。 而这岩浆之下,乃是地火,并构成了极为玄奥的阵法,显然又是守护此物所用。 既然阵法是守护金莲,那么采了金莲,会不会让阵法变动? 尽管苏庭看清了阵法的所有脉络纹路,但是他对于阵法的效用,还是一知半解的,万一采了金莲,便是改变了阵法的走向,顿时把守护的阵法变作杀戮的阵法,苏某人岂不是要年少夭折? “不能鲁莽,不能鲁莽。” 苏庭咬着手指头儿,左右看了看,阴神不断运转,心中念头纷乱。 这玩意儿多半也是仙莲,跟守正道门的紫莲,不知是什么关系? 但是自己之前炼化过紫莲,能不能也炼化了这金莲? 要是炼化了金莲,再采摘金莲,那么会不会又不一样了? 他看着金莲,又低头看了看五行甲。 先前他本来是想用五行甲采摘这金莲,但是又怕五行甲变化而成的天兵下手太重,或是用火焰凝成,灼伤了金莲。 只不过,既然金莲可以从岩浆之中诞生出来,那么应该是不怕火焰的。 他想了想,仍是将五行甲化作天兵,矗立在此,又取出一件上等法器级数的法衣,留在了这里,而自身便往后退了去。 “你怎么不采了?”小精灵道:“你怕了?” “谨慎,懂么?”苏庭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点。 便见那天兵将法衣抖开,裹住了金莲,旋即用蛮力,狠狠拔起。 轰地一声! 苏庭天眼蓦然看见。 就在金莲被触动的片刻。 莲花底下的根茎以及根须,都在颤动,让整座阵法的纹路,便彻底扭转! 这座阵法,竟然真如他所想的一般,顷刻之间,变化莫测。 “出来!” 苏庭伸手一按。 天兵裹住金莲,便要往后撤走。 然而轰地一声! 岩浆尽数上涌,地火四处弥漫。 这座山室周边都在融化。 “走!” 苏庭伸手捞起小精灵和小白蛇,运起化虹之术,沿着来路退去。 而来路的阵法,也遭受影响,不断改变。 好在他天眼有成,可以看出变化的痕迹。 “五行甲落在里头了。”小精灵惊叫一声。 “不怕,五行甲任意变化,材质极为不凡,就算是地火,也毁不掉的。” “那这朵金莲呢?” “听天由命,能不能取出来,看天意了。” 苏庭回望一眼,颇为骇然。 地火汹涌,岩浆如洪。 岩壁都在融化,化作岩浆,化作洪流。 仿佛有一种毁天灭地,要将这座伏重山都尽数融毁的趋势。 这比苏庭想象之中更为惊人。 “还好我机灵,没有以身涉险。” 苏庭吐出口气,速度愈发快了,直奔前方。 而前方就是元丰山弃徒被困之处。 对方也察觉了苏庭前来,当下目呲欲裂,喝道:“混账!你……” 他声音戛然而止,怒意变成了惧意,改口道:“长老救我!” 苏庭回望一眼,地火汹涌而至,根本由不得他救人,只好摆了摆手,喊道道:“你自求多福,长老我帮不了你了……要是你有什么貌美的女儿还是孙女,可以托付给我,念在同门情谊上,我还能帮你一把。” 说完之后,他人如风一般,倏忽而过,压根没有半点停留,也没有听对方说话的意思。 那元丰山弃徒怒吼一声。 但怒吼声只到一半,便彻底断去,徒留余音回旋。 苏庭往后看了一眼,已经不见那元丰山弃徒,只见得地火汹涌,融化岩石,变成岩浆,汹涌而来。 “这么猛?” 苏庭倒吸口气,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儿闯祸了?” —— 离玥底谷外层。 “糟糕。” 李寻基蓦然起身,惊道:“内中火势忽然暴涨,怎么回事?” 红衣女子脸色不甚好看,似乎隐隐被火势所伤,低声道:“苏庭还在里头。” 李寻基伸手一拂,一层仙家法力,将之护住,旋即才道:“怎么会这样?这好像是内中地火迸发的场景?要是这样,除非仙家,否则,就是真人,都难以保住肉身……” 他脸色难看,道:“哪怕是我,尸解之仙,没有仙身护持,也未必受得住。” 红衣女子面色骤变,道:“苏庭莫不是要出事?” 李寻基神色凝重,道:“地火很快会蔓延至此,你是神魂,我也是尸解之仙,都会受到损伤,先退出离玥底谷。” 红衣女子低声道:“苏庭该怎么办?” 李寻基说道:“他如果躲不过,先前就在地火之中焚灭了,我们也根本无力回天,甚至于,他就算躲过去了,你我也难以搭救接引……” 红衣女子面色变了变,极为难看,神色隐约显得有些苍白,道:“怎么会这样?本门典籍之中,根本没有记载这样的危险?内中莲花乃是生机的根本,不可能会让火势如此凶狂才对……” 她想起苏庭极可能葬身其中,只觉得极为难受,从一开始,她根本没有想过,内中会有这样大的危险。 “阵法空隙要过去了。” 李寻基说道:“我先留下一层法力,暂时定住片刻,你我先退出离玥底谷。” 红衣女子轻轻咬牙,道:“要想办法救他。” 李寻基极是为难,摇了摇头,正要开口,然而内中动静愈发凶猛。 一个声音从内中传来,大声呐喊。 “大侄女儿!赶紧跑!” 声音未落,便有一股风从身侧吹过,直奔离玥底谷之外。 李寻基和红衣女子面面相觑,却见前方阵法之内,地火汹涌。 而那一股风,现出个人身,停在了前头,回望过来,焦急道:“还不快跑?” 李寻基回过神来,伸手一拂,引着红衣女子,化作疾风,朝着苏庭而去。 风吹而过,到离玥底谷之外。 “怎么回事?” 李寻基说道:“怎么会让地火尽数迸发开来?” 苏庭喘息不定,道:“都怪那个元丰山的弃徒,无端端惹了大祸,引动了地火……” 说完之后,他看向红衣女子,又看了看李寻基,道:“等会儿,你们两个,让我进去里头取宝物,是不是事先知不知道里头会有这样的危险?” 四三零章 本为青莲,怎化金莲? 这大侄女儿,跟这位尸解之仙,对于离玥底谷,显然是十分熟悉,但是关于内中危险,却都没有提醒过他。 而先前这两位都不能入内,让苏某人进去,如今危险迸发,颇有一种探路石的味道。 苏庭神色狐疑,仔细打量了几眼。 红衣女子略有不悦,但想起苏庭终究是涉险其中,还是耐心解释。 苏庭不信李寻基半鬼半仙的家伙,但他对于大侄女儿还是信得过的,加上先前入内,自身也并无涉险的警兆。 内中的变化,或许另有玄机。 “你在里边,究竟碰到了什么事情?” 红衣女子问道:“怎么会有地火迸发?” 苏庭说道:“我在里头遇上了你元丰山的弃徒,那厮被困在阵法之中,苏某人一向心善,没有杀他,但后来我到里头,正要采摘宝物之时,他拼死尝试脱困,结果触动阵法,所以引出这样的变故。” 小精灵和小白蛇都躲在后头,没有露面。 大牛道人栽赃嫁祸的本事,愈发高明了,分明惹了祸,偏偏推到人家头顶上去了。 “你采到宝物了没有?”李寻基忽然开口。 “你看我像是采到宝物没有?”苏庭摊了摊手。 “你……”李寻基扫了他一眼,终是叹了口气。 “等会儿……” 苏庭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宝贝不是我该去取来,而是‘采’来?你们早知道内中是仙莲了么?” 李寻基没有回应,倒是红衣女子点了点头。 “不错,这仙莲极为不凡。” 红衣女子说道:“只不过采摘的方式,倒没有太多的忌讳,所以我并未与你多言。” 苏庭脸色难看,心中暗骂,那仙莲一触即发,引动地火,焚灭内中一切,还叫做没有忌讳? “这仙莲的本质,乃是生机。” 红衣女子叹道:“这是我元丰山祖辈在人间留下来的一颗种子,至关重要,无比珍贵,我复生之机,便在这青莲之中。” “这莲花如此神奇?” 苏庭倒吸口气,忽然怔了下,道:“青莲?” 红衣女子点头道:“正是青莲。” 说完之后,这红衣女子也发觉苏庭语气怪异。 李寻基眸光微凝,道:“你在里头,没有见到这株青莲?” 苏庭摸着下巴,神色古怪,道:“我见到的,是一株金莲。” 李寻基蓦然一震。 红衣女子似是想起什么,脸色稍微显得苍白。 “金莲?不是青莲?你当真确定么?” “废话!苏某人长了三只眼,连颜色都认不清么?” “怎么会这样?” 李寻基眉头禁住,看向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微微摇头,道:“本门记载,当今道祖曾有一株青莲,内中可以孕育神体,而这青莲也并非唯一,可以用法力分化出来,但几乎都在天界道祖所居紫霄宫内……而这离玥底谷,则是人间唯一的一株青莲。” 苏庭略感错愕,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青莲? 孕育神体? 如今成了金莲? “青莲不可能无端端变成金莲。” 李寻基微微摇头,道:“但是取走了青莲,却留下了同样属于仙莲层次的金莲,足见此人并非对仙家级数的宝物动心……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随意放下一尊仙宝,对方绝非俗类,不知是何方神仙?” 红衣女子神色之间,稍显黯然。 苏庭则是愈发古怪,不禁问道:“青莲孕育神体,金莲又是何物?” 李寻基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而红衣女子叹了口气,道:“这是象征气运的莲花。” 苏庭怔了下,想起了守正道门的紫莲。 那紫莲也是象征气运的仙莲。 怎么还有金莲也是如此? “守正道门有紫莲,象征道门千古气运之兴衰。” 红衣女子说道:“但金莲则是象征朝廷之兴衰……传闻金莲也有分化,一类象征天庭之气运,栽种于天庭之中,有神兽獓因看守,而另外一类,则是象征凡俗气运。” 顿了下,她对苏庭说道:“八百年前,封神之战末尾,各方修行人,争夺一只鹿,你可知晓?” 苏庭点头说道:“得此鹿者得天下,听说是个金鹿,我一直认为那是一种象征的意义罢了……” 其实在苏庭心里,对此不以为然。 当今世上的文人,曾怀疑过这只鹿是否存在,或是后人杜撰。 苏庭倒不认为这只鹿是不存在的,不过他当时看了史册,也只当这是只得了白化病的鹿,色泽有些不同。 “鹿食金莲,天下共逐之。” 红衣女子说道:“那只鹿吃了金莲,所以才引来各方争夺……而现在,又出了一朵金莲。” 苏庭怔了怔,道:“你的意思是,这朵金莲,预示着当今的世道,要改朝换代?” 红衣女子微微摇头,道:“数百年前,也曾出过一朵金莲,那时便有一人,谋朝篡位,但是最后失败了,那一朵金莲枯萎了。” 苏庭勉强明白了些,道:“也就是说,这是有改朝换代的征兆,但未必会改朝换代?” 红衣女子点头道:“正是如此。” 她说完之后,神色恍惚,叹了一声。 而李寻基也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 人世之间的改朝换代,对神仙中人而言,其实未必看重。 毕竟这不是八百年前那样的乱世,仙凡终究有别,少有影响。 或许也就只有守正道门,会看得极为严重。 “青莲化作了金莲?” 红衣女子面色沉凝,她更在意的是,为何这仙莲被人换了去? 李寻基吐出口气,道:“此事并不简单,看来要上禀元丰山才成。”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道:“不过金莲的事情,本门或许要知会守正道门一声。” 李寻基挥手道:“这倒不忙,象征着的不是天庭,而是人间朝堂,如今失落在地火之中,除非仙神去取,否则便不会现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麻烦。” 话音才落,便见离玥底谷的方向,轰然炸开,一道火柱,冲天而上。 而火柱之中,还有火焰,凝成人形,身外一层甲胄,抱着一层破烂的物事,坠落了下来。 “怎么回事?” 李寻基略感愕然。 红衣女子知道五行甲的来历,看向了苏庭。 苏庭摸了摸脸,道:“金莲,被我的天兵,取出来了。” 四三一章 满山花开 金莲象征朝堂气运。 这气运不是当今大周的气运。 也即是说,或许将会有改朝换代的时机。 但气运兴衰,金莲至关重要。 李寻基本以为,金莲失落在地火之中,尽管不至于焚毁,但也不容易再现于世间……除非仙神出手,但仙神之辈,干涉人间,乃是大忌。 所以他对此倒也并未多么上心。 哪知说完之后,苏庭便把金莲取了出来。 李寻基顿时沉默了。 红衣女子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那天兵,沾染了地火之后,反而是以地火凝成身躯,凶悍无比,临近前来,炽烈万分。 这天兵站在那里,自有一股热浪扑来,周边草木焦灼枯萎,而天兵脚下,土地近乎融化。 苏庭看得暗自骇然,这五行甲落入地火之后,威能更上一筹,只怕有着伤及阳神真人的威势了。 或许这就是五行甲之中,天兵甲之上,神将甲所能展现出来的威能。 “来。” 苏庭伸手一招,那天兵轰然散开,五行甲连同那包袱,落入手中。 对此,苏庭稍感遗憾,没能用地火凝成的天兵,去展示一番本领,不过他倒也不气馁,日后自身所学,法力定然会比地火霸道,这五行甲的威能,也必将水涨船高。 苏庭收了五行甲,将被地火烧得破烂的这件法衣抛下,取出金莲来。 顿时金光闪耀,变化莫测。 李寻基面色微变,伸手一拂,便有一股法力,将之罩住。 “不能如此轻易展现出来,否则必将引动天象,真正让这金莲乱了天机气运,我们也将士如同引火烧身,引来极大的因果业障。”这位尸解之仙的神色,十分凝重。 “这么凶悍?” 苏庭迟疑道:“要不然,扔回去?” 咚地一声! 苏庭话才说完,脑袋上便被小精灵狠狠敲了一记。 小精灵愤愤不已,此次来到离玥底谷,耗时耗力,费神费心,甚至遭遇了危险,还损耗了一件在法器之中都位在上等层次的法衣,如此艰难才到手的仙莲,居然要扔回去? “或许可以交到守正道门手中?” 李寻基看先红衣女子,稍有几分询问之意。 红衣女子微微皱眉,没有即刻回应。 尽管都是道门正统,但元丰山与守正道门之间,一向是表面上维持道门的脸面,暗地里虽无真正的争斗,却也并非全然是和气。 起因在于两家的祖师,早年曾有一场博弈,但涉及太高,乃是隐秘。 守正道门,毕竟已经是人世之间,最为鼎盛的第一宗门,又有象征着道门气运的紫莲,而这金莲象征人间气运,再落在守正道门手里,能够发挥出什么不一样的效用,着实难料。 “放在你身上。” 红衣女子说道:“等你回了元丰山,交到元丰山。” 顿了一下,她深知苏庭秉性,补充道:“用一朵金莲,可以跟元丰山交换宝物,应是仙宝的层次。” 苏庭眼睛一亮,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小精灵低声道:“这金莲可能还不止是一般仙宝可比,咱们到时候再估量估量。” 苏庭深有同感,点了点头。 —— 金莲终于还是被苏庭用层层法力包裹。 随后,他又取来了一件法器,形如玉瓶,是上次在黎山给那些位上人收尸时,一并收来的,有隔绝之效。 苏庭将金莲放入其中,再看了离玥底谷一眼,颇是满意。 内中宝物入手,暂时虽无用处,日后或能换取仙宝,也算喜事。 而元丰山弃徒已死,雷神庙威胁已去,也算达成目的。 唯一比较让他上心的,便是这离玥底谷之中的布置,跟建立雷神庙的道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暂时他还想不通,便也不去理会。 “既然此事已了,我便去元丰山换宝贝……咳咳,我便去元丰山,真正把我长老的身份,定了下来。” 苏庭这般说来,看向红衣女子,道:“大侄女儿……” 他话说一半,发现红衣女子神色冰冷,当下改口道:“大姑娘儿,你是要跟我一道回山,还是跟这位道兄去寻另外的机缘?” 红衣女子顿了下,道:“我跟你先回元丰山一趟,此后……” 她话说一半,忽然神色有异。 尸解仙李寻基神色倏地凝重起来。 苏庭和小精灵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离玥底谷所在,地火倏忽压落,重归地底。 而被灼烧的山体,重新长出花草。 草木青葱,鲜花绽放,一瞬入春。 “你们好大的胆子……” 慵懒而柔媚的声音,轻飘飘传来,道:“敢毁我伏重山?” 听得这道声音,无论是苏庭还是李寻基,都为之色变。 李寻基乃是尸解之仙,算得是一位仙家,比之于当世九重天的半仙,还要更高一筹,但他却分毫未有察觉对方的存在。 苏庭伸手一拂,额上第三只眼顿时睁开,扫遍整个伏重山,也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红衣女子神色异样,仔细查看。 漫山遍野,并无半点痕迹。 “我也看不出来。”小精灵低声道。 “真正的高深莫测。”苏庭倒吸口气,悄声道:“能瞒过我天眼的,必定是得道成仙之辈,再看李寻基的模样,对方远在李寻基这尸解仙之上。” “小小伏重山,怎么会有这么多秘密?”小精灵也觉得十分惊讶。 “等会儿……”苏庭低声道:“伏重山似乎早年出来的妖类之中,有两位修成了妖仙?” “难道……” 小精灵顿时明白过来。 而在此时,红衣女子已经走到了一朵鲜花的身前,躬身一礼。 苏庭天眼看去,只见那是一朵普通的鲜花,但却充满了难以看清的光芒,而在先前,苏庭竟是没有半点察觉。 李寻基也看向了这朵鲜花,目光微凝,上前来,躬身施礼道:“贫道千机门祖师,尸解之仙李寻基,拜见前辈。” 听得“前辈”这个称呼,苏庭神色古怪。 果然,李寻基声音才落,便忽然闷哼一声,如飘絮被风吹动一般,退了十余丈远。 苏庭幸灾乐祸地回望一眼,只见李寻基脸色惨白,神色骇然。 而就在这时,红衣女子盈盈一礼,道:“姐姐请勿动怒,弟子是元丰山的后辈,无意冒犯。” 四三二 那个长了三只眼的奇葩 看着眼前的场景,小精灵不明所以。 苏庭细心教导,低声道:“你要记住,今后无论神仙妖魔,凡是遇上女的,无论对方道行高低,无论对方岁数高低,上去就叫姐姐,反正好过叫前辈……” 说完之后,苏庭看了看李寻基,悄声道:“你看后边那家伙,他白活了这么些年,不懂人情世故,上去就叫了声前辈,现在被打得脸都白了,我估计他得修养很长一段时日,才能恢复了。” 小精灵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苏庭也不担心她不懂,就算现在有些想不通,以后终究会想通的。 这小精灵是神胎,心思慧明,尽管对于人世间许多方面,都不熟悉,但只要接触过,便都能悟透,造诣十分高深……在许多方面,如今的苏庭,都自愧不如。 例如对宝贝的看重,例如对坑人的心得,这等等方面,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 对此,苏庭也颇感欣慰,至少今后不会容易吃亏。 —— 至于身后,李寻基脸色变幻,却不敢有什么动怒,他心知对方道行太高,不过一念便击退自身,这样的本领,在仙家之中,也非俗类。 但是对方的身份,他大约也已明白。 伏重山自古以来,便常有飞禽走兽开悟,花草树木成灵,其中道行最高的两位,是花类成妖,乃是母女二人,均已是妖仙之身。 这两位妖仙,与南方浣花阁关系匪浅,也得了天庭册封,有天仙之位。 这必然是两位妖仙之一。 —— 红衣女子见了一礼。 而那鲜花之中,适才慵懒而又充满了魅惑的声音,悠悠传来。 “元丰山的弟子,倒也有些礼貌,不过今天我不找你问罪,得问你身后那个长得奇形怪状的。” 听得这话,红衣女子转过头来,看向苏庭。 苏庭转过头去,看着李寻基,道:“喊你呢。” 李寻基怔了下,正要开口。 苏庭说道:“别想了,你这人不人,鬼不鬼,仙不仙的,刚才已经惹怒了这位姐姐,显然是找你问罪的。” 李寻基强忍着一掌拍死他的念头,便上前一步。 “不是找你。” 鲜花之中这声音,慵懒而平淡。 李寻基停下脚步,看向苏庭。 苏庭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顿时大怒,道:“我长这么好看,就是身子小了些,日后还会长的……而且我还是神胎,这模样可正常了。” 苏庭低声道:“世间像你这样的幼年神灵,估计是绝无仅有,未必就正常。” 小精灵一道风刃劈在他头上。 “行了,长了三只眼,就别瞎看了。” 花中的柔媚女声,悠悠道:“我就是找你问罪的,比一般人多了一只眼,这么奇形怪状,放在我们花类之中,你这个叫做奇葩。” “……” 苏庭呆了半晌。 小精灵看了过来,发现这奇葩脸都黑了。 苏庭过了片刻,终于还是咳了声,解释道:“姐姐,我这个叫做天眼,堪称无所不能,能看透许多东西,能看死好些玩意儿,可厉害了,不是怪眼。” 那柔媚女声轻飘飘道:“我管你这三只眼是什么,倒是你这小子,要采仙莲也便罢了,还要毁我一座离玥底谷,胆子真是不小。” 李寻基和红衣女子对视一眼,觉得古怪。 苏庭忙是解释道:“不是我惹的祸,都怪那个弃徒,全是他惹出来,您不知道,当时我才刚进去……” “行了。” 花仙轻轻出声,却打断他的话,悠悠道:“都说人常能睁眼说瞎话,你睁着三只眼,瞎话说得倒是顺畅,只不过,你却不知妖仙的本领。这伏重山便是我的地界,内中一切,都逃不过我的察觉,你这臭小子,休得抵赖……” 苏庭张了张口,无力申辩,只是眼角余光瞥了红衣女子和李寻基一眼。 红衣女子面色如常,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李寻基神色异样,对于这位苏神君的印象,终于脱出了道听途说的范畴,真正有所领略,但心中倒是颇为赞叹。 “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 这花仙似是发怒,但却又听不出怒意,反而有一种勾人心火的魅惑之感。 苏庭暗骂一声妖精就是妖精,面上露出讪笑之色,道:“这不是故意的,全怪元丰山的消息,一点儿也不准,说好了是青莲,充满了生机,不会出现变故,忽然就变成了金莲,采了之后,就引出来这么大动静,着实不能怪我。” “金莲?” 花仙的声音之中,显得十分异样,旋即沉默下来。 红衣女子察觉有异,忙是上前,道:“姐姐乃是伏重山的妖仙,山中诸事,无所不知,早年我门中记载,里头是一颗青莲种子,但此次前来,却变成了金莲,不知这又是何故?” 那边没有回应。 过了半晌。 “金莲?” 花仙说道:“怎么会变成金莲?” 这声音之中,竟然也是带着几分疑惑。 红衣女子似乎想到什么,面色骤变。 李寻基脸色亦是变幻不定。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亦是觉得古怪。 这花仙不是自称伏重山之中,无事不知么? 怎么青莲化作金莲,她也是不知? “花姐姐……”红衣女子略感迟疑。 “好大的手笔。”花仙似乎想到什么,徐徐说道:“前些时日,景秀何清来伏重山拜访,我曾招待过她,而当年青莲是她奉命种下的,也曾领她去观看离玥底谷的仙莲,当时仙莲还是青莲。” 说到这里,花仙柔媚的声音之中,忽然添了几分寒冷,道:“短短时日,竟有高人踏足离玥底谷,改换青莲,并留下金莲,而我竟然全然不知,道行只怕非是寻常仙家可比。”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适才这花妖提到了“景秀何清”,便是景秀的河神。 原来河神与这伏重山的花仙,也有一层交情么? 而那青莲,竟是当初景秀河神奉命种下的? 既是奉命,又是谁的命令?莫非是天庭帝君? 苏庭心中想法颇多,但却没有表露。 李寻基也是仿若未闻,不敢探询昔年秘辛。 “花姐姐可有线索?”倒是这红衣女子,轻声开口询问。 “没有,但你道行太低,不要掺和仙神之事,此去回山,只须将此事报知元丰山,其余的便不要管了。” 花仙原本慵懒而平淡的声音之中,此刻也带了少许凝重。 红衣女子尽管心中充满了疑问,但却也不敢有半点违逆,只是施了一礼,道了声是。 “你这丫头,倒也乖巧。” 那花仙轻声夸赞了句,话锋一转,又道:“那个长了三只眼的奇葩,跟你的鸟一块儿近前来……” 四三三章 昔年的秘辛,混乱的关系 那鲜花看似平凡无奇,但是却充满了奇异的韵味,观之不透,神秘莫测。 内中的声音,优雅而动听,有着慵懒而魅惑的味道。 但此时听来,苏庭却打了个寒颤。 这显然是兴师问罪的。 苏庭没有上前,只是讪讪一笑,低声道:“所谓不知者不罪,我要是早知道这是您的地界,哪敢轻易来这儿?” 而小精灵也被点名,她知道自己这点儿幻化之术,压根瞒不过对方,干脆是显化真身。 这小精灵变作小小的人儿,形如稚童,精致可爱,背生透明双翅,轻轻扇动。 她神色之中,满是天真,当下便显得颇是无辜,轻轻眨眨眼,脆生生道:“小姐姐,这不关我的事哦,那可不是我惹的祸。” “嘿……” 鲜花中的声音,颇觉有趣,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讨人喜爱,虽说小眼睛儿眨着眨着让人喜爱,却满肚子坏水,颇有我早年初生时的模样。” 说着,这花仙轻声道:“你上来,我不问你的罪。” 小精灵闻言,欢呼了一声,展翅而飞,轻轻扇动,来到了鲜花之前。 静了半晌,才听鲜花之中的声音,带着些许遗憾,道:“果然如我所料,倒是看不出来。”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什么如姐姐所料?” 花仙轻声道:“你是神胎,是天生地养的,对么?” 小精灵点头道:“对呀。” 花仙语气异样,道:“天生地养,果然不错,你日后若是与我相逢,我送你一件宝贝,便当长辈的见面礼了。” 小精灵露出欢喜之色,小手儿挥舞道:“好哇。” 她欢欣鼓舞,但心中也颇猜测,毕竟跟着苏庭久了,也不再跟以往那样天真无邪,如今堪称精于算计。 这花仙自称是她的长辈。 若是单论年岁,这本是不错的,但这花仙却不喜欢人家称呼前辈。 那么这就是代表,花仙与她上一辈有所交集。 “您认识我娘亲么?”小精灵顿了下来,轻声问道。 “你还有娘亲?”那花仙沉默了一下,道:“你娘亲是谁?哪家的仙子?” “啊?”小精灵道:“我娘亲是白堪山的神树,孕育了我。” “原来如此。”花仙似乎松了口气,道:“我不认得你娘亲,不过我大约认得你父辈。” “啊?”小精灵这回是真的惊讶,不再是扮出来的,“您认识我父辈?我父辈是谁?正仙道的小仙翁,说我娘亲是经过无上仙法的点化,才能成为神树,而那位点化我娘亲的人物,便是我的父辈,按道理说,应是我的爷爷。” “还不如说是你父亲呢。”那花仙咕哝一声,颇觉不满,但又是说道:“这个今后再说,你本领高了,自然知晓。你要是本领太差,辱没了你父辈,还不如不认。” “这个……”小精灵还想发问,她这是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知道一件事情的过往。 “行了,我不跟你说。” 花仙打断了她的话,话锋一转,又道:“让那个三只眼的奇葩上来,他要是不上来,我把这漫山遍野都变成食人花,把他骨头都吃了。” 苏庭打了个寒颤,咳了两声,上前来,道:“在这儿呢。” 花仙沉默了下。 苏庭隐约感觉到对方似在查探自身,不敢妄动。 过了片刻,才听花仙声音传开,说道:“你适才施展出来的法力,应是雷部的传承,十分霸道刚烈,但内中蕴藏的雷霆真意,并非一般的雷法,倒有些那猴子的气息。” 苏庭眼前一亮,道:“在下所学,正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大神的秘传雷法,正统的雷部真传,您认得我师父么?” 花仙淡淡道:“认得,那猴子早年跟随道祖,曾来过这伏重山,就是在这儿得的雷法,也是在这儿得了他的两件雷宝。” 苏庭笑道:“既然是家师旧识……” 花仙打断他,说道:“谁跟那猴子是旧识?” 说着,这花仙顿了一下,道:“不过那猴子八百年来,不曾听说有什么传承后辈,就连历代道家后学之士,习练雷法的,也多是守正道门流传下来,反倒是这猴子的雷部至高真传,一直掖着藏着,怎么落在你的身上?” 苏庭咳了声,道:“说来话长,主要是在下天赋绝伦,千古罕见,正是八百年来,家师所见第一奇才,所以破例传下功法,他老人家待我这徒弟好得没话说,容不得我出现半点伤害……” 花仙轻声道:“你想用那猴子威胁我?” 苏庭顿时大惊,道:“这哪里敢?我若是胆敢威胁姐姐,走出山外,便遭天打雷劈!” 听得这话,无论是红衣女子还是李寻基,都不禁倒吸口气,露出讶色。 修道之人,极少发出这样的毒誓。 先前还以为苏庭话中颇具威胁,现在看来,着实是真心所言。 “你那‘天打雷劈’的把戏,我见过了。” 花仙说道:“自己运使雷法,凝成天雷,打自己头上,就过去了?” 苏庭脸色当下一僵。 红衣女子轻叹口气,揉着额头,颇是苦恼。 李寻基长长吐出口气,自觉之前还是低估了这苏神君,于是心中对苏庭的印象,再度拔高一层。 “花姐姐。” 红衣女子见花仙真要降罪,忙是上前来,轻声道:“花姐姐不要动怒,这位也算是我元丰山的长老,还望花姐姐看在祖师的份上,饶他一回。” “元丰山长老?” 花仙惊讶道:“他身上怎么没有半点元丰山的痕迹?只有这古苍的功法,才勉强有些联系,不过元丰山之中,好像也没有古苍的传承。” “新添的,这是新添的雷部传承。”苏庭忙是解释,掏出令牌,道:“您看看,这是我元丰山的令牌,我也是古字辈的长老,好歹也算是个有辈分的……” “谈辈分?”花仙语气沉凝,道:“你辈分很高么?” “还行,还行。”苏庭低声笑道:“跟当今掌教也算同辈。” “古字辈的掌教?” 花仙哼了一声,说道:“遥想当初,要不是你们创派祖师过于腼腆羞涩,哼……当初他要是能主动一些,现在你们都得叫祖母,还敢跟我谈辈分?” 说着,她似是不解恨,恼怒道:“当时若是再晚一些时候,等我女儿长大了些,再不济老娘也能混个祖师的丈母娘。” “……” 李寻基低下头,仿佛没有听见。 红衣女子神色异样,想起自小听闻,一时不敢接话。 苏庭怔了半晌,眨了眨第三只眼睛,旋即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悄声道:“这关系是不是有些乱?” 四三四章 无所不知之人 “这关系可乱了。” 苏庭咳了声,道:“就当没听见。” 小精灵点了点头,但目光之中,充满了好奇。 而红衣女子终于还是轻声道:“花姐姐,许多年前的事情,我们这些后辈,着实不好多说,只是这伏重山之事……” “伏重山的事,你们报知元丰山便是,余下的不要管了。” 花仙徐徐说道:“念在你所学功法的份上,离玥底谷一事,我也饶你一回,至于对方侵我伏重山,易换仙莲,我自然会查。” 红衣女子不敢多言,终于还是低低应了声是。 花仙那边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你是元丰山当代少有的姑娘吧?” 红衣女子点头道:“是的,本门之中,女冠稀少,小女子是自幼出生于元丰山,家父是古字辈长老,人称信天翁。” 花仙说道:“我见过这小家伙,他早年有幸得到天庭赐下延寿之物,虽然道行不高,但寿数不低……当时他得受天庭赏赐之时,我母女二人,恰好登天,受封天仙之位,倒也算有些礼貌。” 说到这里,花仙轻声道:“你如今是神魂而已,是失了肉身,才来寻找青莲,塑造神体的罢?” 红衣女子施了一礼,点头道:“正是。”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青莲能够塑造神体,而景秀河神是栽种青莲之人。 那景秀河神,非比一般的神祇,非是鬼神,也非榜上正神,自称是另有机缘。 莫非机缘便是这青莲塑造的神体? 以此成神,不受封神榜局限,而天庭撤销封号,仍是神灵。 自身神力之高低,便也不受这神位高低的影响。 “多半是这样。” 苏庭心中暗自猜测,这般想来。 而就在这时,又听花仙说道:“念在元丰山的份上,我倒可以指你一条道路。” 红衣女子闻言,当下一怔。 李寻基眸光一凝,神色异样。 苏庭听得这花仙要指一条明路,倒也颇为好奇。 “还请花姐姐告知。” 红衣女子向来清冷,此时却颇为欢喜,笑颜绽放,颇是动人。 这还是苏庭第一次见她如此欢欣。 “不用太早谢我,我也不是帮你什么忙。” 花仙悠悠说道:“第一条路,你父亲当年颇具功德,故而得天庭赐下延寿果,只要他再有相应的功德,可以请求天庭,赐封你为一域神灵,便也不再是这东躲西藏的阴灵鬼物了。” 红衣女子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去,似是对于这一方面,有着什么不喜的过往,当下只叹了声,轻声道:“听花姐姐所言,这是有第二条路?” 花仙说道:“第二条路,不是我给你指路,而是让你去寻一人,他会给你指路。” 红衣女子错愕道:“寻一人?” 花仙徐徐说道:“一个堪称无所不知的人。” 红衣女子闻言,微微一怔,道:“除道祖之外,还有人能有无所不知的本事?” 世人皆知,这三界六道之内,道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但除却道祖之外,便是真仙之辈,也未必敢自号无所不知。 或许也只有天庭帝君,执掌三界六道,能知三界诸事,但也未必是一切尽知。 花仙悠悠道:“自然不是道祖,这身成大道之辈,实则已非仙非人,乃是天地大道真身。”但除却道祖之外,还有一人,他其实未必是无所不知,但慧眼如炬,明心见性,世间诸事,过他眼中,几乎都能看得透彻,哪怕神仙当面,也须敬服。” “这样的人物?” 红衣女子略感茫然。 苏庭跟小精灵互相对视一眼,总觉得这花仙夸大了对方。 李寻基则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但碍于花仙威势,未敢轻易开口。 “这人前年便坐船出海,观看海中生灵去了,你若要寻他,便要往东。” 花仙说道:“他为人温和,也善于为人解惑,你问他话,他自然答。而这仙莲,你倒也可以带过去,问一问他,上面沾染过何方人物的气息,也便能知晓,是何人换了这仙莲。” 红衣女子闻言,忙是施礼,道:“多谢姐姐指点,但这位高人,当如何寻他?又该如何认他?” 花仙说道:“景秀何清出海便是为了见他,约在东海中元阁,至今大概半个月了。” 红衣女子怔了下,道:“半个月光景,对于神仙中人而言,足以到达东海任何一处海域……这茫茫东海,当如何寻他?” 花仙忽然轻笑了声,道:“这厮乘坐的船只,是普通的木船,而自身也无半点法力,更是手无缚鸡之力,这样一个凡人,你当他半个月光景,能驾船游出多远去?” “身无法力?一个凡人?” 苏庭和小精灵,以及红衣女子,俱都怔了半晌,未有反应过来。 只有李寻基,修行上千年光景,见多识广,似是察觉了什么,听到这里,眸光微凝,愈发笃定花仙所言之人。 “既然只是凡人,如何又能勘破三界之事?” 苏庭暗道古怪,跟小精灵都觉得错愕。 红衣女子却没有多问,只是施了一礼,道:“姐姐,海中也有生人,又如何认得出他来?” 花仙轻声道:“这是一位智者,自有智者的气度,你见了他,无须询问,便能知他是你要寻的人。” 红衣女子还要再问,但终究没有问话,只是施礼答谢。 “行了,便到此为止罢,这伏重山你们不要再轻易进来。” 说着,花仙令人火热的声音,悠悠道:“事可一,不可二,若再有损坏,无论是哪家的弟子,都休怪我惩处过重。” 红衣女子心中一凛,躬身道:“是。” 李寻基也是回了一礼。 苏庭见状,也便作了个礼数。 “那个三只眼,你叫什么名字?” 花仙忽然这般问道。 苏庭咳了声,道:“在下苏庭,人称苏神君。” 花仙应了一声,光芒渐消。 眼前的鲜花,便又化作了一朵寻常的花儿。 “这就完了?”苏庭颇感错愕。 “你还想怎样?”李寻基看了他一眼,道:“这位伏重山的妖仙,可是出了名的……” “李师,慎言。”红衣女子提醒道:“花姐姐虽然收了法力,但伏重山之中,仍然是她的地界,她只要有心分神在此,便仍能察觉我们一言一行。” “嗯。”李寻基点了点头,顺着刚才的话,道:“可是出了名的仙子,美貌动人,天上地下,举世无双,无数人为之倾倒。” “……” 苏庭神色古怪,对于这位千机门的祖师,有了一个全新的印象。 这般想着,苏庭颇有一种棋逢对手之感,当下拱手施礼,道:“失敬失敬。” 四三五章 欲往何方? 落越郡。 月正当空,夜色清亮。 而千机门祖师李寻基,已然在回返宗门的路上。 他毕竟是死后尸解,非是寻常仙家,故而对青天白日,雷霆火焰等等方面,都颇为不适,他喜欢夜间出没,也便喜欢夜间赶路。 至于苏庭的大侄女儿,倒没有随之离开,而是跟着苏庭来到了雷神庙。 “你是要跟我去元丰山走一遭,还是要前往东海一趟?”苏庭出声询问。 “我正在考虑。”红衣女子说道:“东海不比中土,更具危险,我并无身躯,只有神魂,真要出海,还有许多顾忌。” “那么你跟我去元丰山?”苏庭问道。 “你先去元丰山。”红衣女子说道:“将金莲交给我爹,他会与掌教商议,到时候是否要像花仙所说的那样,将金莲送往东海,请那位高人观看,自有掌教决断。” “我考虑考虑。”苏庭摸着下巴,道:“你不当引路人,让我自己过去装逼……咳咳,让我自己过去任长老之职,万一遇上山上那些不怀好意的老家伙,起了冲突,被我打了,到时候可不好。” “你……” 红衣怔了半晌,旋即浮现微笑,说道:“你想跟我去东海?” 苏庭摆手道:“什么叫做我想跟你去东海?怎么跟我死皮赖脸跟着你一样?我这还得跟小家伙商量,去不去东海,得经过她的同意。” 红衣噗嗤一笑,笑颜如花,道:“随你罢。” —— 深夜。 房中。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小精灵问道。 “此去元丰山,为的是元丰山数百年宗门底蕴积累,在元丰山之中经受一番,确实可以补足许多地方。”苏庭笑了一声,说道:“虽说我自身修行,传承绝顶,不会有什么错漏,但多学一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总归是好事。” “那你决定去元丰山?”小精灵道。 “不。”苏庭说道:“元丰山随时可以去,而跟着这个大侄女儿,她自然会传我许多元丰山的知识,差别不大。我担心她独身去往东海,会出现差错,毕竟是当叔叔的……” “大牛道人!”小精灵忽然打断了他,面色如冰霜,道:“你是我的坐骑,不要在我面前说空话。” “……” 苏庭话音一滞,脸色抽搐了下,道:“主要是我想要见那位高人。” 小精灵愕然道:“你见他干什么?” 苏庭说道:“我有许多疑惑,既然此人号称无所不知,我想知道,他能知多少。” 小精灵仔细打量了他,道:“你有什么疑惑?” 苏庭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脑袋儿,道:“那可多了,比如这雷神庙的许多隐秘,比如松老的去向,比如景秀何清,比如你家爷爷……” 小精灵听到这里,忙是点头,道:“那咱们去东海。” 苏庭笑了一声,点头道:“我考虑一下。” 他笑过之后,眼神闪了下,有着氤氲难明之色。 他其实更想知道,那位高人能否看出自己的真正来历? —— 晨曦初起。 苏庭盘膝坐在院落之中,面向东方,看似呼吸吐纳,实则体内法力浩荡。 朝霞,晨露,空气清新。 “收功。” 苏庭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只觉神清气爽。 他看向了走廊的位置,道:“你这小子未免太过懒散了些?” 青平走了出来,微微摇头道:“我所学神功,与你不同。” 苏庭点头道:“确实次了些,想当年你修行还在我之前,后来初修行不久,大约与你并齐,再到后来,我便与松老并齐,时至如今,我也将近阳神了。” 青平眼角抽搐了下,只觉无奈,道:“你总是这么跟我说话……我有时在想,如果有朝一日,我修为能胜过你,到时候我会不会先把你吊起来打?” 苏庭嘿然笑道:“你总算说出来了,我也算有理由把你吊起来打……” 他正想动手,却发现那边红衣徐徐而来,便歇了这想法。 青平松了口气,心中颇是惴惴。 而红衣女子过来,看向苏庭,问道:“我打算寻一艘宝船,才能护我神魂,大约近两日便要离开,你真不去元丰山?” 苏庭摸着下巴,道:“我跟小家伙商量了一下,日后反正是要游历天下的,这五湖四海,名山胜景,都要去游一遍,不如跟你结伴,一块儿去东海走走,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他便是笑道:“毕竟你是女儿身,还是个神魂,独自去往那风波浩荡的东海,确实危险,我当叔叔的……” 红衣神色顿时冰冷下来,寒如冰霜。 苏庭顿时住口,指向东方,道:“今儿的日出,倒是出来得慢,此时还有些凉。” 红衣女子看了他一眼,道:“随你罢,我这两日便离开。” —— 午后。 “青平啊。” 苏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回苏神君回家及时,正好救了你的性命,又去伏重山给你了结后患。只不过,按照道理说,我下次回来,你很有可能还是会遇上危险,再让苏某人来力挽狂澜,及时救你性命……” 青平脸都黑了,忙是说道:“免了,我遭遇一次,已经够了,您老的恩情,我铭记在心,不需要再有一次相似的遭遇。” 苏庭有些遗憾,道:“这神像你好好守着,等我下次回来,要是再有来抢神像的……” 青平咳了好几声,提醒道:“大吉大利,我入神庙多年,也才一次,以后不会再有。” 苏庭哦了一声,旋即又道:“我家宅院那里,暗室之中的金玉之水,被松老用光了没?” 青平微微摇头,说道:“那金玉之水,充满了锐气,尽管有玉之温润,但内藏锋芒,松老自称无福消受,我也用不上,只不过……” 顿了下,青平说道:“被正本道人尽数收走了。” 苏庭目光微凝,但终究没有开口。 这金玉之水,是他送给松老的。 但他也在想,如果松老用不上,如今他已有本领收走,倒也可以顺手带走。 未想还是被正本收尽了。 “以正本的道行,也能看上这金玉之水。” 苏庭暗道:“这金玉之水,果然另有玄机……那么我这神刀,最原先的来历,又是什么?” 四三六章 俗不可耐苏大牛 翌日。 晨时。 苏庭回了老家一趟,在暗室中走了一圈,发觉那金玉之水,连一滴都没有存留,颇是无言。 而这家人,对苏庭感恩戴德。 他们接了苏家店铺之后,也算得以维生,生活不再是以往那般窘迫。 后来对方又想要花费重金,将这地方彻底买下。 但苏庭并没有答应,一来这是祖上留下的,二来他并不缺钱,第三,从前世经验来看,房价迟早会涨,现在还是先租着,要是卖了之后,地价涨了,难免后悔。 不过苏庭倒也答应,可以继续把店铺租给人家,顺便把今年的租金收了。 回到了雷神庙,苏庭依依不舍,将租金放到了马车里头,嘱咐这两匹成了精的马儿。 “这里头的宝贝,你们都看好了啊。” 苏庭叮嘱说道:“我就取点儿银两,路上好用,其他的留下,你们也留下,看守家产,不得有失。” 两匹马儿对视一眼,旋即重重点头。 苏庭叹了一声,道:“如果不是海域之上,马车难行,我们也不想离开这车宝贝。” 小精灵探出头来,满是不舍,深有同感。 苏庭看向五只小怪,说道:“你们五个,跟着我去,虽然是在海域,但你们体型小些,容易携带,如果到了海岛上,偶尔还能搜刮些玩意儿,我再指点一下你们修行,自有你们的好处。” 五只小怪闻言,顿时黯然不已。 而那头化作大狗的猛虎,则是眼巴巴看着。 苏庭看了它一眼,道:“如果是狗,还能游在水里,你这老虎懂得游么?” 虎精想了想,微微摇头。 苏庭摊手道:“这不就得了?你就在雷神庙,当作护庙神兽,当然,主要守护我的马车……但是你要是敢无端端伤人,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让你生不如死,苏某人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虎精闻言,颤了颤,连忙低头。 苏庭看向两匹马儿,道:“你们好生看守这车宝贝,主要防着青平那厮,他看似老实,其实满肚子坏水,跟你们一来二去熟悉了,也可能变成熟人作案。” 说着,苏庭又许诺道:“到时候我回来了,亲自指点你们修行。” 两匹马儿顿时大喜,忙是点头。 —— 而到了这日午时。 苏庭看着青平,感叹道:“你我是多年的兄弟,过命的交情,我马车里头,是祖上留下的物事,并不值钱,你也不必看。但是这东西意义深重,还望青平师兄好生看候,不要出错……” 红衣女子就在他身后,低下头去,看不清神色。 当时苏庭跟两匹马和那头老虎告别时,她就在身后,听着苏庭的那一番话。 如今苏庭跟青平告别,则又是另外一番话。 看着这个场面,她着实难以想象,这就是近来声名显赫,手上沾染过阳神真人性命的苏神君。 修行之人,无财不足以养道,但到了他这样的层次,所需要的“财”,早已不是俗世的钱财,而是天材地宝之流。 —— 离了雷神庙。 红衣女子终是忍不住说道:“我辈中人,即便不是视钱财为粪土,也不至于如你这般,看得这般重。” 苏庭叹了声,道:“你不知道,我前世今生,就没当过有钱人,那是穷怕了。放眼人间,能视钱财如粪土,都是高人,而像我这种,都是俗人,而且天生就姓‘俗’,哪能跟你比……对了,那边是卖烧饼的,我带钱了,你吃不吃?” 红衣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良久没有说话。 “吃不吃,给句话呀。” “吃。” “这就对了。” “我明白了。”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我身在人间,心在世外,又不愿入世,这又怎么能真正勘破世事,从而出世?” “只有经历了人世,才能看破人世,不为世俗所引动。” “否则,看似世外高人,但经历人世繁华,还是要沦落其中,被牵扯入世。” 她在此时,忽然想起了余仁。 余仁是京城元丰山道观的弟子,曾在京城接待苏庭。 后来经受苏庭指点,得以开悟。 她曾经在余仁手上,看过苏庭的那番话,当时她自觉对苏庭的厚颜无耻知之甚深,觉得这番话,兴许是苏庭抄来的,而他自己都未必明白。 但现在看苏庭的一言一行,确实饱含深意。 兴许之前那篇信件,真是苏庭心中的领悟。 “看似俗人,实则入世。” 红衣女子心中颇有想法,心道:“莫非他果然是这样的真性情?” 而苏庭正在前方,跟人家讨价还价。 “哎呦我去。” 苏庭纳闷道:“我才离家没多久,怎么这烧饼又涨价了咧?” 红衣走近前去,仔细看了片刻。 苏庭递过烧饼,随口提醒道:“两个烧饼五文钱,我请你吃的。” 红衣女子正要接过,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身躯。 苏庭低声道:“你闻过了没有?就当你吃过了。” 说完之后,他把另一个烧饼揣入了怀里,禁不住咕哝道:“怎么又涨价了呢?” 这句话情真意切,足见这家伙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心疼钱。 红衣女子脸色凝滞。 她心中对苏庭的印象,忽然又回到了昨日。 或许,这位苏神君,不是看似俗人。 兴许,这混账家伙真的就是个俗人。 而且,还是个贱人。 —— 这日夜里。 苏庭已经离开了落越郡,继续东行。 “咱们不是要找一艘法器级数的楼船,去东海游玩么?地方在哪儿?” “不必了,原本只有我一个,且没有肉身,只有阴神,自然需要一艘法船守护而行,但如今有你同行,便不必如此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可以坐船,我还没坐过法器级数的船只呢。” “你真要借我元丰山的名头,寻来一艘法器级数的船只?” “难道要花钱么?”苏庭摸着下巴,沉吟道。 “这倒不用。”红衣女子道。 “那不就得了?”苏庭松了口气。 “好吧,就依你。”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道:“原本觉得,你凝就的法意,五行兼备,可以借助青木法力,建造楼船……我元丰山独有的法器楼船炼制之法,就在我的手上,无论阵法构架,符文走向,俱都无比清晰的。” 苏庭怔了下,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小精灵狠狠点头。 苏庭顿时背负双手,道:“话说回来,凡事还是自己动手,才算美妙……这法门还是传给我吧,我们自己来建造法船。” 小精灵补充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苏庭点头道:“何况我们是为了保护你才要出海打渔的。” 红衣女子心中暗自发笑,面上清冷依旧,道:“那还需要去找法船么?” 四三七章 建造法船!一体如意! 晨曦初起。 这是一片树林。 林间最为粗壮的树木下,站着一个少年。 他背负双手,悠悠道:“就这棵了。” 他肩上的青色小鸟,口吐人言,道:“那阵法构造,你吃透了没有?” 少年微微昂首,道:“那还用说?” 红衣撑着纸伞,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他。 —— 午后。 一地木屑。 那树木生长得愈发壮大,只是长得奇形怪状。 少年的脸色,有些僵硬。 小精灵怒道:“你不是说吃透了么?亏你还长了三只眼,怎么说好的法船,就成这鬼样子了?” 红衣女子没有意外。 这炼制法船,极为复杂,就算知晓步骤,就算知晓构造,也未必能真正做到。 她正想要再指点苏庭一回,却忽然察觉有异。 “你想干什么?” 红衣看着那树木,道:“你用法力,催生树木,不是为了构造楼船的部件?” 苏庭回过头来,摊了摊手,道:“构造部件,再来组装,多么麻烦?以我如今的本事,完全可以让这株树木,生长成一艘楼船。而楼船的符文,阵法,部件互相契合的位置,完全可以让树木之内的纹路,随之改变。” 他无奈说道:“不过有些地方,不是彻底贴合,所以还须分开,我适才是将法力变作金铁之力,切开树内的位置,哪知切坏了。” 红衣怔了半晌。 苏庭揉了揉第三只眼,叹道:“真是头疼,要不然还是按部就班来吧。” —— 红衣心中并不平静。 这构造楼船的方法,是她传给苏庭的,她认定苏庭就算悟性不凡,可以尽数记下,并且照此行事,但却不认为苏庭可以轻易做到。 眼下看来,苏庭确实做不到。 但他之所以做不到,却是为了要造出一艘从树中生长出来的楼船。 这比之于造成部件,从而组成楼船,却要难了何止十倍? “这不可能。” 红衣轻声道:“除非有真人一般的造诣,才能做到这一步,你本领固然是高,但斗法的本领,不等同于修为的高低。” 说着,她带着些许疑惑,问道:“而且,你为什么非要这样造船?” 苏庭说道:“人生在世,便须得有些难度。” 红衣女子哼了声,道:“你这人虽然不大可靠,但从来不会给自己设立更高的门槛……如果能让你浑水摸鱼,蒙混过去,你更是欢喜,怎么会让自己造船难度提高些?” 小精灵悄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庭左右看了看,才无奈道:“我发现了个秘密。” 红衣女子眉头轻蹙,道:“什么秘密?” 苏庭顿了一下,取出“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旋即递了过去,道:“看看。” 红衣女子接过来,仔细打量,但并未看出什么。 苏庭说道:“我传你运使之法,借你用一回。” 说完之后,苏庭便也将运转法门相传。 红衣女子天赋极高,得了法门,顿时便有所领悟。 她将这法印往前一抛。 轰地一声! 法印迎风暴涨,化作小山一般大。 前方一座山丘,轰然撞碎,土石崩溃。 而这法印倒转回来,缩小入掌中。 红衣女子接过法印,半晌沉默。 苏庭笑道:“懂了么?” 红衣女子点头道:“懂了。” 小精灵茫然道:“懂了什么?” 苏庭指着这法印,说道:“上边有一部分的纹路,跟那法船的纹路重合,而这一部分纹路的效用,则是能够法印缩小涨大的关键……也就是说,法船上的这一部分纹路,其实也是可以控制大小的。” 小精灵顿时明白,道:“也就是说,这艘法船如果炼成,也就是可大可小?” 苏庭点头道:“正是如此。” 说完之后,他看向红衣女子,嘿嘿笑道:“看来你元丰山,还看不出来,只是我苏某人天眼璀璨,勘破真相。” “你的眼力,确实不错。” 红衣女子低声道:“楼船的构造,向来是一个部件又一个部件,极少有人能够将这法船完整的符文,尽数呈现出来,也就看不出这一点效用。” 正因为这法船炼制的方法,是从散碎零件,一个又一个部件,拼凑起来,所有难以圆融如意,也就不能大小随心。 未想却被苏庭看透了其中真相。 “因为那法印是我炼制的,所以我看得熟悉。” 苏庭说道:“不过,这些阵纹,变成一个又一个部件,无比散碎,若非我开了天眼,也着实难以看清。” 红衣女子看了这法印一眼,道:“传闻雷部总兵使者,也有一尊雷宝,如掌中玉石,发时大如山岳,并且伴随雷霆,跟你这法印倒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能大小由心。” 她说到这里,低声道:“我元丰山与雷部总兵使者,关系亲近,或许这楼船本来是有这样的效用,只是方便后辈炼制,故而才有了拆分的步骤,反倒是失了这最玄奥的妙处。” 苏庭倒没有否认,点头道:“这部分阵纹极为复杂,万千纹路之中,一丝差错,便截然不同,所以,不会是巧合。早年元丰山那位高人,设计楼船炼制之法时,确实有这样的念头,但不知如何失传……” “你能寻出来,是你的本事。” 红衣女子说道:“那就在此等候几天,你好生钻研,看看能不能真正做到,从树木之中,生长出这样一艘楼船,浑然一体,大小如意。” “一定可以。” 苏庭嘿然一笑,道:“我不单单是斗法本领,胜于阳神真人,而且许多方面,都胜于真人。” 他身具道意,五行兼备,而法力便能随意转化,这便是他的优势。 楼船的建造,离不开东方乙木的生机,他的法力,可以补足。 而楼船的许多部位,须得在内中切割,他的法力,也能化作金铁锐气。 换作其他修行人,便只能依靠法力的造诣,非阳神真人不能办到,而苏庭法力造诣不浅,又能任意转化五行,比阳神真人则更要轻松。 只不过,即便优势不小,但真要办到这一步,也确实不易。 四三八章 苏庭出海 茫茫大海。 浪潮一波接着一***向了沙滩。 海风咸涩,沙滩松软。 苏庭站在这儿,张开双手,深吸口气。 “无边无际,茫茫大海,好些年没见过了。” 他不禁这般感叹出声,略有感慨,道:“恍如隔世,真是隔世。” 红衣撑着纸伞,问道:“根据我从元丰山得知的消息,你自小在落越郡长大,何时有过东行千里,面见过大海么?” 苏庭神色顿时一僵,摸了摸脸,没有回应,毕竟也不能说他上辈子见过海。 小精灵原本也觉得苏庭的一番感慨,由心而发,没啥毛病,听了红衣这话,顿时斜了他一眼,咕哝道:“妆模作样,没见过就没见过呗。” 苏庭没想到好不容易由心发出一句实诚的感慨,居然又被拆台,好生无奈,但他输人不输阵,还是背负双手,道:“苏某人自幼熟读诗书,若非踏上修行之路,如今也是殿堂之上状元郎,早年我从文章中见识过大海的描述,心中早已向往,如前世所见,如梦中场景,跟你们说了也不懂。” 说完之后,他取出一物,托在掌中,形如船只,大小仅一尺来长,像是个装饰摆设之物。 这正是他耗费大半个月的光景,从而炼成的楼船,一体凝成,并非部件构成,故而阵纹并无半丝差错,也就有了大小由心的特性。 苏庭颇为自得,伸手一抛,落在海中,随波飘荡。 然而就见苏庭伸手一点,道:“开!” 轰地一声! 海浪排开! 眼前顿时多了一艘庞然大物! 这是一艘精致的楼船! —— 上船之后。 红衣收拢了纸伞,在法船之上,自有一层守护。 小精灵也在甲板上,眺望海域。 苏庭背负双手,法力传下,顿时法船渐渐行驶,破浪而行。 他看着大海,又看了看身后原来越远的沙滩。 沉默了一下,苏庭觉得这么上路,似乎有些过于平淡了些。 他想了想,是否要喊些什么口号,例如“我们的征途朝着大海进发”等等…… 不过他考虑到自己一向成熟稳重的形象,避免表露出“中二”的一面,还是作罢。 他来到船头,眺望远方,眼前是无尽大海,仿佛无边无际,哪怕他睁开了天眼,也没有看见海域的尽头。 “这艘船乘风破浪,也真是快得很。” 苏庭颇有感慨,道:“只须我法力运转,即可前行,而且不会耗费太多的法力,元丰山独有的炼制之法,果然不差。” 他看了看天空,心中暗道:“比我腾云驾雾,在高空吹风,要好多了,还是在海上领略这海域风光为好。” 红衣则在船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小精灵是山中神树长出来的神灵,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茫茫大海,也是看得眼神迷离。 她具有神眼,看向海面,能看见海水之下,各种各样的生灵。 大鱼小鱼,海虾螃蟹,蚌贝海蜇之流,再有珊瑚海草之物,俱都呈现眼前,色彩斑斓,千奇百怪,长的短的,圆的扁的,各种各样,比之于山间的生灵,又是截然不同。 “真美。”小精灵感叹道。 “对啊。”苏庭赞同道:“物以稀为贵,陆地上的人们,可极少见到这些深海的物事,就连皇帝只怕也少见……可惜咱们不做生意,不然捞回去,这深海的鱼,铁定能卖个好价钱,这真是发家致富的勾当。” “你……”小精灵好不容易诞生的一点儿心情,就这么被他破坏掉,也是第一次,她并不在银两上跟苏庭达成共识。 “那鱼不错。” 苏庭忽然眼前一亮,伸手一探,法力探入海中,顿时捞起了七八条鱼,形状奇怪,色彩稍红。 “你干什么?”小精灵顿时大怒。 “这种鱼可美味了。”苏庭解释了一句,旋即问道:“你吃不吃?” “我……”小精灵想了想,点头道:“吃。” “那大侄女儿……”苏庭正想招呼一声,却见红衣女子神色冰冷,顿时把话咽了回去,暗自想道:“待会儿让她闻个香气,就当请她吃了。” —— 大海之上,风云难测。 风起则浪大,雨落而朦胧。 天气晴朗时,碧蓝如洗,大海清明,而风雨来时,则是浪潮浩大。 “好在咱们这是法船,不受风波影响。” 苏庭看着小精灵,说道:“俗世之中,也有常年出海的,那些个经验老到的,对于天时风向,也早有一套判断,他们可以提前避开风浪,就算有什么变故,也可以随机应变,也是一种智慧。只不过,人力终究是人力,面对浩瀚大海的风波,仍然还有许多船只,还是被海浪打翻,葬身大海。” 红衣低声道:“我早年出过海,见过海啸,翻过一座海岛,上面有人居住,但都葬身大海。” 苏庭眉宇一挑,道:“还有这种事?” 红衣说道:“所以咱们这次出海,你不能轻易出手,到了真人的层次,一旦动手,波及甚广……不乏有人打沉了岛屿,也常有人鼓弄风波。” 苏庭摸着下巴,道:“浩瀚东海,无穷海域,无尽岛屿,便都是这样么?” 红衣说道:“中央海域,宗门林立,其中为首的,乃是先秦山海界,在东海的地位,相当于中土的守正道门。但守正道门在中土,都不能一手遮天,何况这浩大东海,茫茫无尽,先秦山海界也总有管不到的地方。” 苏庭略微点头,道:“只要没人惹我,我自然不会轻易出手。” 顿了下,他又笑道:“如果有人惹我,我尽量一个照面干掉对方。” 红衣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如果影响太广,灭了一座海岛,或是死伤过千,先秦山海界便不能坐视……你须知晓,先秦山海界的底蕴,犹盛于中土守正道门。” 苏庭无奈道:“怎么你好像觉得我一定会惹祸?我是出了名的奉公守法,无论落越郡还是坎凌县,甚至是京城国师,哪个不是觉得我安分守己?我要是个整天惹祸的,怎么能跟这些官府的人,走得这么近?你不要总听信外边那些谣言。” 说完之后,不待反驳,他咦了一声,道:“前面那座海岛,看着像是中元阁所在海岛。” 四三九章 繁华海岛 中元阁的海岛,自然不会是眼前这一座。 自出海以来,楼船走了这些时日,也才走了六成的路。 不过前面这座海岛,算是这片海域之中,最后一座海岛了,再往前行,便是另外一座海域,也算是中元阁所在的海域。 而这一座海岛,并不是普通的海岛。 这座海岛上面,遥遥可见,建筑林立,人影绰绰,而岛屿周边,上百船只停靠,显然是一个繁华之地。 “登岛罢。” 红衣说道:“左右也拖了这么些天,我不着急,你们两个肯定很想登岛,领略一下这海岛之城的风光。” 苏庭笑了声,说道:“这话说的,我苏某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主要是这小丫头想要去见见世面,你既然依了她,我也不好拒绝。” 说着,法船已经临近海岛,停靠岸边。 而这座海岛,显然规则完善。 这里建成了码头,船只停靠,人来人往,各种物资,或是从船上搬下来,又有什么东西,从海岛上搬到了船上。 而正因如此,就连停靠海岛,居然都已经有人在收取费用。 “怎么这里也有奸商?” 苏庭颇感纳闷,但还是交了二两银子。 “十两。”对方这般说道。 “爱要不要。”苏庭恼怒道:“我都听见了,收人家都是二两,你敢对我坐地起价?欺负我新来的不成?老子一掌拍死你!” “嗯?”这人眉头一挑,而在周边,隐约有人靠近过来,足足十余人之多。 “嘿。”苏庭颇觉有趣,对方肉眼凡胎,看不见大侄女儿,显然是觉得他独自一人,带着只青鸟,没有护卫,是个软柿子。 “行了,二两。”这人深深看了苏庭一眼,道:“你登岛吧。” “别,你还是收我十两嘛。”苏庭顿时有些遗憾,好不容易有了出手的借口,结果对方居然怂了。 “慢走。” 这人显然有些眼力,眼前的少年,独身一人,面对自己十余人,有恃无恐,反而带着些许笑意,似乎跃跃欲试,显然是有底气的。 他懂得进退,否则也不能在这里收取钱财。 —— “你干嘛跟这些家伙置气?”小精灵问道。 “这就不懂了吧?”苏庭笑道:“这座海岛,眼前所见,都是凡人,但先前停靠的,也有法器级数的法船……那些修行人去哪儿了?” “你的意思是,这海岛分作两个层次,一方是凡人,一方是修行人?”小精灵这般道。 “大概是这样,我本想开天眼仔细看看,不过这样一来,倒没有趣意了。”苏庭回望一眼,笑道:“你知道的吧?” “不错。”红衣说道:“海域深处,修行之人的存在,都并无多少掩饰,但这片海域,算是临近中土,属于外围海域,所以难免带了些中土的习气,修行人尽量不要显法于人前,尽量避免影响凡尘百姓。” “所以那些个在码头上收钱的家伙,不少人也是通报消息,接引修行之人的。”苏庭笑道:“我是提醒一下他们而已,咱们先逛逛,待会儿自然有人来。” 接下来苏庭领着小精灵,倒是四处在海岛上行走,红衣举着纸伞,在岛上行走,常人肉眼凡胎,倒没有几个见到她。 这海岛上的建筑风格,与中土截然不同,而贩卖的东西,也多是跟海上有关,如珊瑚,如珍珠,如鱼骨等等,算是特产较多。 就连岛上的人,衣着穿戴,口音言谈,也都跟中土大有不同。 约有一个时辰之后。 苏庭笑着问道:“玩够了?” 小精灵点头道:“差不多了。” 苏庭朝不远处伸手一招,道:“过来。” 人群之中,赫然有个少年,见状匆匆而来,道:“这位兄弟……” 苏庭笑道:“少给我卖关子,我也是修行中人,来此办事,领我过去。” 那少年道行不过初入门,但也算是修行人,苏庭一眼便看出他来,只是顾着玩乐,没有理会罢了。 “道兄果真是我辈中人。” 少年却是说道:“一般修行人临近,都有非凡气息,自然有人接引,倒是您这位,气息收敛,宛如凡人……若不是您的那艘法船,还有码头上的场面,我倒是要错以为您是寻常人了。” 苏庭挥手道:“带路。” —— 这海岛果然还是分隔了两方天地。 但让苏庭感到愕然的是,分隔这两边的,竟然是司天监。 “什么时候司天监的手,也伸到了海外?” 苏庭看向红衣,略有惊叹,道:“司天监好大的本事。” 红衣微微摇头道:“这里是东海的外围海域,临近中土,才有司天监至此,把控秩序……但是再往前的海域,司天监便是鞭长莫及了,即便背后有守正道门撑腰,但也没有理由触及先秦山海界所在的海域。” 苏庭闻言,点头道:“这倒也是,这里距离中土数千里之遥,距离大周已经够远了,如果说外围海域,让司天监有个分部,管理秩序,避免影响传到中土,还情有可原,但若是再往前的海域,守正道门怕也没有这个资格。” 红衣点头道:“好比先前山海界,若是想要在中土开设分部宗门,无论是守正道门还是元丰山,都不会准许。” 苏庭应了一声,便往前去。 小精灵低声道:“你也算半个司天监的人,可要去打个招呼么?” 苏庭微微摇头,道:“我刚才听了下,司天监只是把守秩序,没有特权,我买东西不能便宜,认亲干什么?” 他说到这里,挥手道:“前面有许多修行人,以物换物,看看有什么咱们需要的天材地宝没有。” 他才这般说着,忽然背后有人临近。 苏庭眸光一凝,转身过来。 只见身后是个中年人,道行粗浅,但面色古怪,悄声道:“我有好东西。” 苏庭看他道行低浅,不像有什么宝贝,皱眉道:“什么东西?” 中年人翻开兜,内里十几个瓷瓶,道:“我这东西可多了,不过我看你身子骨单薄,可能需要这个。” 他取出一个小瓶,正色道:“壮阳丹,一粒下去,三年不消。” 四四零章 终于等到打劫的! “你这位小道友,气息微末,一看就是修行尚未入门,脸色太过白皙,不似我海岛之人生来的黝黑肤色,只怕是调和阴阳时,伤了肾水,这丹丸正好适合。” 中年人面色稍显黝黑,神情之中,充满了肯定的味道。 苏庭一言不发,强忍着一巴掌将这家伙拍死的冲动。 “你听说正仙道小仙翁来过东海吧?” 中年人又道:“这就是小仙翁炼制的丹药,以正仙道炼丹圣地的造诣,小仙翁的手笔,效用无穷。” 苏庭看了那瓶丹药一眼,眼角也抽搐了一下,道:“就凭你这点儿道行,也能得到正仙道小仙翁的丹药?” 中年人左右看了看,悄声道:“这小仙翁与我师父,那是过命的交情。”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这卖假药的,就不怕正仙道小仙翁打死你?” 中年人听到这话,却也没有恼怒,只是讪讪道:“看来小兄弟还是有些眼力的,咱这不是道行太低,功法太浅,想要走些偏门的营生么?那正仙道的小仙翁,是半仙级数的人物,有望得道的神仙中人,怎么也不会为难咱们这些底层的修行人嘛。” 苏庭将他挥退,没有买这假药,只不过倒是对于正仙道小仙翁来到东海,颇为在意。 浩浩东海,海岛如星,海底之下,地域无穷,天材地宝之众,数不胜数,甚至不断诞生。 正仙道是炼丹的圣地,而小仙翁的丹道造诣,也是当代公认的不凡,他来到东海,大约便是为了炼丹。 只不过,苏庭倒也在想,不知此番是否会遇上那位正仙道的小仙翁? 但大海浩瀚,比中土犹广,虽然同在东海,但海域划分,却也如大周境内一府一县,真要能碰面,那便是有缘万里来相会了。 —— “正仙道小仙翁。” 苏庭啧啧道:“倒真想会他一会……我得了正仙道许多好处,小丫头也在这位小仙翁手里,得了幻化形态的法门,却不曾与正仙道,有过什么交集。” 红衣撑着纸伞,悠悠说道:“正仙道葛正轩,生而为仙,被誉为当世最有希望得道成仙的人物,我父亲说过,他其实不能以年轻一代来衡量。” 说着,红衣看向苏庭,说道:“正仙道传自于无上祖师的道统,但实际上其创派祖师,乃是道玄仙翁。而葛正轩,实则是经他亲自教导,加上天生的仙体道骨,天赋举世无双,便成了正仙道有史以来,修行最是稳妥,进境最是快捷的人物,才受称为小仙翁。” “茫茫海域,也不知是否有缘相见。” 苏庭摊了摊手,道:“还是看一看这海岛之上,能够有多少我们需要的东西。” 这里属于修行人的区域,内中流通的不是银两,而是以物换物。 这里有丹药,也有材料,甚至是法器之流,若是双方物事价值相等,便可交换。 而这里也有司天监的分部,在此把持秩序,便也不会有恃强凌弱的现象。 —— 这座海岛,确实有着不少新奇的物事,也有一些苏庭用得上的材料。 而苏庭在黎山之时,大开杀戒,收了许多法器之物,用来换取物事,倒也充足。 “海上的食物,倒也不差。” 苏庭跟小精灵买了一大堆,打包带走。 只是苏庭稍显遗憾,按道理说,像他这种充满主角光环的人,来到这样的地方,怎么也会出现几个不长眼的家伙,让他大出风头。 结果等他离开了,也还是风平浪静。 兴许是司天监在此威严太重。 兴许是苏某人王霸之气太高。 但没有出现什么事端,苏庭还是颇感遗憾的,毕竟今后回忆起来,不会太过深刻。 …… 回到了法船上。 苏庭运用法力,让法船离岛,驶入汪洋大海。 大约离开了十余里地,苏庭的法船,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来了七艘船只,比苏庭的楼船要显得小,但上面人数不少。 而最为眼熟的,是左侧一艘船上面的中年人,正是那个卖假药的。 “师兄,我先前探过了,这小子道行低浅,没有多少真气的痕迹,只不过他确实是我辈中人,入了修行的层面。” 中年人说道:“他在岛上,好像买了不少东西,而且这艘船只,似乎也不像是一般的楼船,应该是头肥羊。” 首领是个黑瘦男子,体型瘦小,但是道行已入了二重天的层次,有着施法的本领,他看着前方的楼船,神色变幻。 而楼船之上,那少年神色平静,往前走了几步,俯视下来。 黑瘦男子背负双手,道:“脱光衣服,留下所有东西,你跳下海,游回岛上,你还能活命。” 他这话一说,本以为那少年必定是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哪知这少年眼前一亮,道:“你们是来打劫我的么?” 黑瘦男子怔了下,点头道:“是。” 他回应之后,才觉不对,这少年怎么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期盼?而自己是来打劫的,凭什么要给这少年解答? 他顿时大怒,不再多言,只是在船上跺了跺脚,双手结印,便要出手,将那少年打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少年肩头上的青鸟口吐人言,便听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儿声音道:“给我给我,我还没独自面对敌手,你要给我历练的机会。” 少年恼怒道:“我这都多少时日没有动过手了?我等了这么些天,才等来几个愿意送死的,我容易么我?我自开天眼以来,还没真正动用过这天眼的威能,你好歹让我试验一番……” “你可是我的坐骑,你敢抢我练手的机会?” “少说废话,这次先让我试试手……不,试试眼,下次再有人来,就归你了。” “不行,我就要亲自动手。” “你……” 苏庭和小精灵吵了起来,十分恼怒。 红衣就在身后,沉默了半晌。 而拦在楼船之前的贼匪们,面面相觑。 那黑瘦男子越听越是不对,心中惴惴不安。 卖假药的则怒声道:“闭嘴!你跟一只鸟胡说八道什么?你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轰地一声! 天空顿生一道火光! 火光坠落! 海面掀起一片浪潮,伴随火光,而这些船只,在火焰海浪之中倾没。 苏庭眨了眨眼睛。 小精灵看了看他。 红衣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上出现一个中年道士,徐徐落下,含笑看向苏庭,施礼道:“苏神君,贫道是此处司天监的分部主事人,适才……” 他话未说完,便见那苏庭神色有异。 “你来见我就来嘛,动什么手?” 苏庭偏着头看着他,神色之间充满了幽怨。 四四一章 鲸鱼翻书 这道人怔了半晌,他是在先前,才发觉踏足海岛之上的修行人之中,这少年赫然是近来在司天监声名显赫的苏神君。 原本苏庭至此,也不稀奇,但是又发觉似乎有人要半途劫掠苏庭,他才赶来一看,顺手替苏庭解决了对方。 这也算是他一种示好的方式。 毕竟这位苏神君的分量,并不亚于阳神真人,甚至其前景之高,不可限量,足以让他讨好。 只是不知为何,出手之后,这位苏神君的神色,似乎不甚好看。 “行了。” 苏庭叹了声,道:“你倒是眼尖,我不去找你,你倒是来了。” 道人笑着说道:“苏神君来到东海,登岛而来,贫道未有迎接,确实失礼,故而前来赔礼。” 苏庭挥手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来这里总不至于是特地为了保护我的安全罢?” 道人忙是施礼,道:“神君本领高深,阳神真人尚且不是对手,何况这几个道行浅薄的小辈?贫道只是发现苏神君来到东海,而神君也算我司天监之人,故而前来,想要看看神君是否有需要贫道相助之处?”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这道士,官话说得倒是不差,分明是想探探我来东海做什么,倒成了想要助我……你不必费心了,我来东海不过游玩罢了,到时候你照着这话,回复司天监,告知于国师。” 道人松了口气,道:“既然神君这样解释,贫道便如此回应了。” 苏庭点头道:“行了,我暂时不需要什么你来帮助的,不过我是要去中元阁,你作为司天监在此的分部主事人,大概会有些详细资料,传给我便是。” 道人闻言,笑着道:“小事而已。” 他取出一道符纸,飞到船上。 苏庭伸手捏住,道:“就这个?” 道人点头道:“贫道这便回去,查知中元阁的一切,到时候消息会传到这符纸上,但十息而自焚。” 苏庭闻言,点头道:“司天监这传讯的手法,似乎越来越厉害了。” 道人谦逊道:“神君过奖。” —— 楼船继续行驶。 过了小半个时辰。 苏庭发觉符纸发热,取了出来,上面果然显现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字迹。 “中元阁也算是仙宗,一脉单传,门徒稀少,但都是道行高深之辈,倒是不凡。” 苏庭看了一遍,颇有感叹。 红衣点头道:“中元阁传自于一位地仙,此人名为周游,在东海素有大地游仙的称呼,他道行传承十分神秘,且精于炼制丹药法宝,我元丰山掌教早年出海,曾见过他,颇为赞赏。” 苏庭啧啧道:“大地游仙?这中元阁底蕴好像也不浅,虽是一脉单传,但许多年来,历经数代,如今门中足有八人之多,六位阳神真人,两位上人。” 红衣顿了下,道:“听说中元阁有位阳神真人,不久前往东而行,遇上了一头妖虎,葬身虎口,引动了这位大地游仙,前往中土,与妖仙斗法……当时斗法在北边,动静不小。” 苏庭眼睛一亮,道:“胜负如何?” 红衣摇头道:“这便不知道了。” 说着,她将苏庭符纸取过来,扫了一眼。 正好时间到了,符纸燃成了灰烬。 红衣也看清了内中记载,低声道:“上面记载了中元阁的海岛,以及周边的海域,你猜测那位先生,往哪边走?” 苏庭摊手道:“我怎么知道?不过他最好朝着咱们这边过来,倒是省功夫……” 红衣皱眉道:“这位高人,是个没有法力的凡人,他要在大海上独自出行,必定要观测天时海势,依凭海岛走向……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上面推断,未必就要先去中元阁。” 苏庭闻言,沉吟道:“你说得也是,若是修行中人,他自然来去无阻,但他既然没有法力,没有本领,多半是抵御不了风浪,也未必承受得了长久漂泊,还须得有歇脚的地方。” 他微微闭目,脑海之中,闪过许多念头。 阴神运转,他念头变幻,思绪无比清晰。 过了良久,他忽然睁开双眼,道:“如果他要回到中土,那么应该往南,那里有一个海岛,然后才能绕过来,到我们方才停靠的海岛。” 如果是一路从中元阁所在的海岛,去往先前司天监分部把守的海岛,其中距离太长,又没有可以停靠的岛屿,并不适合对方那未曾修得法力的凡身。 “但是……他未必要回中土。” 苏庭沉吟道:“那么他还有三个方向去,这中元阁周边的岛屿,都不是距离过长的茫茫大海,八十里内,都有岛屿。” 小精灵道:“那还是要去中元阁?” 苏庭说道:“姑且先当他要回中土,我开天眼,正好能见这一条路线……就当他跟景秀河神会面之后,即刻离开中元阁,此时应该也不会离得太远,我开天眼之后,如果看不见他,那么他或许是真的去了其他的方向。” 说完之后,他苏庭伸手一拂,额间竖痕往两侧张开,露出那璀璨的金眸,隐约有龙吟虎啸,隐约有神树内藏。 只见苏庭第三只眼,扫视八方。 然而过了一刻,他忽然闷哼一声,天眼倏地闭合。 “怎么了?”红衣惊道。 “你看见那高人了?”小精灵问道。 “不是……” 苏庭喘息道:“我见着了一头鲸鱼,它道行极高,只怕是在半仙层次,发觉了我在窥探,用法力隔绝了。” 小精灵讶然道:“真有鲸鱼呀?” 她在半途上,就听苏庭说起,海中有一种异兽,就算是没有修行过的寻常种类,都是体型庞大,胜过了陆上的大象,堪称力大无穷。 这几天来,她倒是颇为惦记,想要看一看这种生灵。 然而红衣则是神色稍显凝重,道:“在海域之中,肆意窥探,确实是我们没有道理。” 苏庭说了先前那番话,至今神色异样,却没有答话。 红衣见状,道:“你怎么了?” 苏庭沉吟道:“你猜我刚才看见那鲸鱼在干什么?” 红衣微微摇头。 小精灵颇感好奇。 苏庭怔怔道:“我看见那鲸鱼在翻书。” 声音才落,楼船之前,倏忽涌起一股浪潮。 一个硕大的鱼头,探出海面,口吐人言。 “几位道友,我家老祖宗有请。” 四四二章 半仙之鲸,法力无穷 苏庭静了下,朝着红衣看去。 红衣微微蹙眉,似在思索什么。 小精灵悄声道:“是不是你刚才偷窥人家,而人家是头母鲸,所以找你负责来了?” 苏庭怔了怔,仔细想了想,低声道:“好像不是母的呀。” 红衣忽然开口,道:“走罢。” 苏庭看了她一眼,道:“真去?” 红衣缓缓说道:“这头妖鲸,是半仙的层次,甚至是极有可能成就妖仙的底蕴,既然人家召我们过去,你有本事抵挡么?” 苏庭摸了摸第三只眼,悄声道:“我也不知道。” 红衣微微摇头,道:“这头妖鲸的来历,我大概猜得出来,它没有恶意,我们过去看看,兴许还能有些什么机缘。” 听得机缘二字,小精灵眼前一亮。 苏庭微微点头,冲着海面施了一礼,道:“劳烦道友带路,我这便前往。” 那条大鱼顿时沉入海下。 隐约能见海面下,一道阴影迅速而行。 苏庭的法船,跟随在后,破浪而行。 “鲸鱼虽是巨兽,不像是寻常鱼类那般数量无穷,但茫茫大海,鲸类亦是不少,得以修行的,亦是难以计数。” 苏庭低声道:“无尽海域,又何止是一头半仙层次的鲸鱼?你怎么就认出来的?” 红衣神色淡然,说道:“莫说是半仙层次,妖鲸之中也有妖仙之类,但是你说它在翻书……” 苏庭点头道:“我没看错。” 红衣说道:“你几时听过鲸鱼翻书的?而鲸鱼又是怎么翻书的?” 苏庭说道:“它凭借法力,翻动那书籍。” 红衣问道:“你看清那本书了么?” 苏庭闻言,反而一怔,眉头顿时皱起,道:“以我的天眼,也只看见这头鲸鱼,没看清它面前的那本书,怪了……我天眼几乎是能勘破一切,如何看不清那本书?” 红衣说道:“大海之上,鲸鱼不少,成精化妖的自然也不少,但是乐于翻看书籍,视作珍宝的,只有一位。” 苏庭沉吟道:“这本书有什么讲究么?” 红衣正要说话,忽然抬起手来,道:“它就在前面,在它面前,不好讨论,待离开之后,再与你细说。” 苏庭无奈点头,却朝着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海面上,赫然有着一座岛礁,色泽黝黑,十分广阔。 噗地一声! 前头喷起一条水柱,冲霄而起,洒落如雨。 那不是岛,而是鲸鱼的背部,那水柱是它呼吸的动静。 而如此广阔的场景,这仅仅是它露在海面上的背部,并非是它全身展露,可却已经比苏庭的楼船,更大了许多……甚至,苏庭猜测,在上面建一座城池,或许也是足够了。 “少年,先前就是你在窥探我么?” 一个沉厚的声音,徐徐传来。 苏庭只觉有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是一对无比硕大的眼睛,颇是渗人。 但硕大的眼睛,也只相对于苏庭的眼睛而言,比之于这鲸鱼的本体,这眼睛便显得十分狭小了。 “你上前来,我眼神不大好。” 这鲸鱼声音这般传来,语气缓慢。 苏庭怔了下,不知怎地,忽然想笑,但却还是操纵着这艘法船,绕了个方向,到了那鲸鱼眼前的部位,临得近些。 临得近了,愈发感受到眼前这头鲸鱼庞大体型所带来的压迫感。 眼前所见,宛如一片黑色的岛屿,上边有着斑驳的痕迹,岁月带来的沧桑。 而这鲸鱼的体内,似是蕴藏着无比强悍的法力,浑厚无比,宛如江海一般,似是无穷无尽。 苏庭见过半仙之辈,也领略过半仙层次修行人体内法力的雄浑厚重,但却不曾想过,半仙层次的法力,竟然可以浑厚到这样的地步。 就算是苏庭自身,自觉传承不凡,修行不凡,步步稳妥,但真要到半仙的层次,也未必有这位鲸妖的浑厚法力。 “这位来历不凡。” 红衣低声说道:“它虽是半仙,但因体魄之盛,比之于人仙的法力,要浑厚百倍千倍之多,虽然难以与仙神之力相比,但法力浑厚无匹,加上它曾学得仙术,几乎可以无穷无尽地施展仙术,堪称无敌于半仙层次。” 顿了一下,红衣补充道:“就算是我元丰山,或是守正道门,同等半仙层次,也不是它的对手。” 苏庭闻言,不禁倒吸口气,低声道:“真有这么厉害?” 红衣点头道:“这是它极大的优势,但也是它的桎梏,正是因此,它才没有跨过成仙的一步,只停留在此,否则,以它早年的机缘,以及这本仙册,也是有望成仙的。不过,它虽然并非真正的妖仙,可却是妖仙之下,真正的大妖王,你千万不能招惹了它……” 苏庭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那鲸妖目光也收了一下。 “少年人,你肩上那只青鸟,是哪家的真神?” 鲸妖蓦然开口,却看向了小精灵。 小精灵蓦然一震,只觉得对方目光有些古怪。 苏庭目光稍凝,道:“大周境内,梁安府,坎凌县,白堪山。” 鲸妖沉默了下,道:“我知道了,念在她的份上,便不追问你先前窥探我的罪责了。” 小精灵闻言,看向苏庭,低声道:“我又救了你咧。” 苏庭只当没有听见,朝着鲸鱼施了一礼。 这鲸妖则是看向红衣,道:“你这神魂,有魂无身,观你气息,该是元丰山的?” 红衣施礼道:“正是元丰山的弟子。” 鲸妖微微点头,说道:“你元丰山的创派祖师,曾经来东海,借道祖之名,邀我入元丰山,不过我生于大海,也不愿离开大海。那先秦山海界也不容许元丰山的长老,长年居于海域之中,更不愿意海中的生灵,成为元丰山的门徒,避免两家不快,这才作罢,但我与元丰山,渊源不浅……” 说着,这鲸鱼的目光,在红衣身上打量了几眼,沉凝道:“你来这大海,有什么事情么?” 红衣闻言,当即大喜,躬身道:“晚辈失了肉身,仅剩阴神,来东海寻一位高人,请他搭救。” 鲸妖思索道:“哪位高人?” 红衣忙是说道:“听一位妖仙前辈提点,这位高人并无法力,似是凡身,但他不久前,在中元阁与景秀河神会面,如今不知去往何方,前辈可曾见过么?” 四四三章 无敌小精灵! 大海之上。 这一艘楼船,停在了巨鲸的面前。 场面静了片刻。 鲸妖似在沉默。 “前辈……”红衣略感迟疑。 “见过。”鲸妖出声道:“是我将他接引到中元阁的,但他自己驾船离开中元阁了。” “不知这位高人,去往了哪个方向?”红衣忙是问道。 “往东,去往先秦山海界的方向。”鲸妖没有隐瞒。 “多谢前辈相告。” 红衣忙是作礼答谢。 一礼落罢,她看向苏庭。 苏庭微微点头。 既然得了这消息,便可即刻往东,去寻那位高人了。 而正当要向这鲸妖辞行之时,却见这鲸妖的目光,又落在了小精灵的身上。 “小家伙,他们去寻人,你这段时日中,不如跟着我罢?” 鲸妖声音沉厚,徐徐说来。 苏庭心中一凛,暗自握住了赤红葫芦,准备放出斩仙飞刀,而额上第三只眼,也有了准备。 红衣看了他一眼,旋即上前,道:“前辈对这小家伙,倒是上心,是想赐她一场机缘么?” 鲸妖声音传来,道:“不错,我有一桩机缘,可以暂借给她,但我并不强迫,只要她愿意留下便可。” 苏庭闻言,倒是松了口气。 看来这头鲸妖,并非是要强行留下小精灵,只是询问而已。 说着,苏庭偏头看向了肩上的小精灵。 而小精灵想了想,忽然现出真身,便作一个巴掌大小的稚嫩女孩儿,身子娇小,背生薄翅,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我一个人,才不想留下啦。” 小精灵鼓着脸颊,宛如一个白皙莹润的玉珠儿,脆生生地道:“要不然你就把机缘给我嘛?” 她语气清脆,神态可爱,颇是让人心情愉悦。 就算是对她算是熟悉的红衣,也不禁心生怜爱,清冷的面容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苏庭怔了半晌,眨了眨眼睛,心中颇是茫然。 这小丫头吃错药了么? 扮得这么可爱这么萌干什么? “这是我的宝贝,是我的命根子。” 鲸妖低沉道:“你留下来,我可以借你参悟,但你要离开,我不能让这宝贝也离开……” 小精灵面容黯然,带着些许低落,遗憾道:“这样啊……” 她鼓着小脸儿,带着些许委屈,但却又十分坚强地想要收起这委屈的神情,可却怎么也收不好,只得抿着唇,却掩盖不住这失落。 鲸妖沉默了半晌,忽然叹了声。 “罢了,借你几日就是了。” “哇呜,好耶……” 小精灵欢呼雀跃,十分高兴。 苏庭怔了半晌,一时没有回应过来。 待他回应过来,不禁倒吸口气,心中升起万般敬仰。 无敌! —— 鲸妖的宝贝,便是苏庭适才所见的那本书。 从红衣先前所言,她大约是知道这本书来历的。 “这本书只能借你,不能送你。” 鲸妖说道:“你与此书有缘,但它终究是属于我的宝贝……上面有我数百年留下的痕迹,根深蒂固,离我万里之外,便会自行回返。” 说着,这鲸妖说道:“除非有得道成仙之辈,才能断去这其中的联系,不过,天上地下,无论是哪尊仙家,都不会轻易触我这本仙册,所以,你们不要想着吞了我的宝贝。” 说到这里,鲸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不善。 小精灵闻言,神情似是不甚高兴,抿着嘴唇,低声道:“我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夺走这宝贝?你既然借我,怎么还要疑我,那我就不要了……” “呵呵,我不是说你。” 鲸妖语气一变,哄着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不过这个三只眼的家伙,先前就偷窥过我,不是个老实的,我怕他动什么手脚。” 小精灵抱着那仙册,狠狠点头,道:“嗯嗯哒,我知道了哦,才不会听他的咧。” 苏庭张了张口,没有开口,只是眼神有些幽怨,想他苏少爷长得是何等的老实忠厚,适才的表现又是何等的谦逊有礼,这鲸鱼适才自称眼神不好,怎么一转眼就瞎了? 红衣则是深深看了那仙册一眼,旋即朝着小精灵说道:“还不快写过前辈?” 小精灵背后双翅扇动,轻轻点头道:“谢谢前辈啦。” 那鲸妖十分满意,语气柔和,尽量放轻声音,悠悠道:“好咧,不要客气,你好生参悟,对你大有裨益,但要防备你旁边这个三只眼的。” “……” 苏庭张了张口,深感无言,为什么每句话都要带上自己,还都被归列为反派角色? —— 最终这头巨鲸,还是交出了它的宝贝,暂借于小精灵。 法船往东行驶。 巨鲸沉入海下,不知往何处去。 “这是什么宝贝?” 苏庭睁开天眼,细细打量,却仿佛上面罩着一层朦胧的月光,看不真切。 他自开了天眼之后,几乎勘破一切,但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朦胧不清,全然无法看透半点痕迹的宝贝。 小精灵将这仙册递了过去,交给苏庭。 苏庭翻开仙册,发觉上面是记载着些许关于修行的感悟,但这些感悟都只是在阴神的层次,而并未有更上一层的经验, 似乎书写之人,道行尚未至阳神真人的境地。 只是不知怎地,上面关于阴神的记载,一字一句,皆是直指真相,点破真理。 而就连上面的字体,一字一划,仿佛都带着无比玄妙的痕迹,宛如天成。 “怪了,记载的是关于上人层次的感悟,但为何让我天眼也观之不透?” 苏庭眉头紧皱,说道:“而那鲸妖已是半仙,阳神都已修至巅峰,如何对于这上人层次的记载,如此上心,视作宝贝?” 小精灵嗯嗯点头,说道:“奇怪,它先前还说这是它的命根子,怎么回事?” 苏庭看向了红衣。 而红衣神色平淡,并无讶色,显然早已知晓。 “你对于这仙册的来历,知道多少?”苏庭问道。 “元丰山之中,曾有记载,故而知晓一二。” “元丰山之中,也记载了这本仙册的内容?”苏庭稍感讶异。 “不,仙册之中记载的内容,我并不知晓,元丰山也没有记载。” 说着,红衣沉吟道:“但我却知晓仙册的来历,也知道这仙册为何显得如此珍贵。” 四四四章 天授之册,海上凡人 这本仙册,乃是天赐。 早年这头鲸妖,道行尚浅,得授天恩,故而赐下这本仙册。 而这仙册之中,记载的内容,并非多么高深莫测,而是对于上人境界的解析及感悟。 然而,如今这仙册依然珍贵,在半仙鲸妖眼中,仍然视如生命一般宝贵,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这仙册属于天赐,故而便有天机。 “天机?” 苏庭眉宇一挑。 红衣说道:“天机……这仙册,无论是本身质地,还是内中记载,都不算高深,但它是道祖亲自所书,乃是大道真理,沾染了道之痕迹,便有着无穷玄妙。” 顿了一下,红衣说道:“你看这仙册,无法看透,仿佛笼罩在一层月光之中,而这层月光,便是那至高玄妙的玄机。” 苏庭闻言,顿时若有所思。 红衣低声道:“除此之外,这簿册的字迹,你可以视作符文,乃是道符,玄妙非凡,尽数记下,日后再来参悟,必有益处。” 苏庭翻开仙册,道:“咱们一起参悟,并不是难事。” 只是他才翻开这仙册,却饱含深意地看了小精灵一眼。 这仙册乃是天授,是那鲸妖视作生命一般宝贵的物事,可它才见了小精灵一眼,便愿意将这仙册暂借一段时日。 这其中可不简单。 这绝不单单是那鲸妖的善意。 这也不是因为元丰山的关系。 这甚至不会是因为白堪山的神树。 这或许是关系到小精灵的父辈。 只是不知为何,认得小精灵的似乎不少,但却都对此,闭口不言,讳莫如深。 而苏庭所学的神霄雷府天威法卷,出自于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初时也算是少有人言,但后来在景秀河神,黎山之神,伏重山花仙等等仙神的面前,也被一语道破来历,并无太多忌讳。 但就算是景秀河神,黎山之神,以及花仙等仙神,却也都对小精灵的来历颇多忌讳,话说一半,遮掩过半,未有明言。 不过到了如今,苏庭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 参悟这天授之册,并非一朝一夕,便可悟透。 便是那头鲸妖,身为半仙,却也仍在日夜钻研。 根据红衣所言,这鲸妖得天授之册,已有八百年光景,至今仍然未有尽数悟透。 若是悟透,它也该成为妖仙了。 “想要悟透,实属不易。” 红衣沉思道:“不过每翻看一遍,便有一番新的得益,难怪那位巨鲸前辈,执掌仙册八百年,仍然还要日夜钻研。” 而苏庭也长长吐出口气,饶是他向来自负,却也不禁感叹,道:“这仙册无比玄奇,你我自身的看法,心思情绪,以及环境时间,无论内外的因素,只要有一丝改变,再来观看这仙册,便有一番截然不同的感悟。” 红衣深有同感,叹息道:“是啊。” 苏庭微微闭目,低声道:“甚至于,我们观看仙册之后,有所感悟,眼界有所提高,再来翻开这仙册,却又有另一层领悟……如此渐进,内中之玄奥,堪称无穷无尽。” 顿了一下,苏庭低沉道:“至少以我如今的道行及眼界,着实看不见尽头。” 小精灵坐在苏庭肩上,也看着这仙册,神色恍惚,眼神迷离,一言不发。 苏庭看了她一眼,并未打扰。 这些时日,小精灵看着这天授之册,总是如此出神。 红衣认为她这种状况,是真正参悟内中玄妙,沉浸于其中,有着莫大好处。 正是因此,苏庭才没有打扰。 “你我观看仙册,均有感悟,但她这小丫头,却是最为沉浸其中的,也是获益最大的。” 红衣仔细看了看,说道:“这小丫头跟这仙册,果然是缘法不浅,那位巨鲸前辈必是看出了这点,才愿意将仙册暂借……它眼神虽然不好,但看得倒也透彻。” 苏庭对于前面这段话,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但对于后面这句话,总觉得刺耳,咕哝道:“它眼神不好,看得也不透彻,至少面对诚实敦厚的苏某人,它还是看走眼了。” 红衣轻轻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小精灵依然沉浸其中,对于这仙册,看得目不转睛,十分入神,倒没有给苏庭一个白眼。 苏庭吐出口气,看向了东边方向,道:“那位先生,既然没有法力,只是借助寻常船只,这段时日也不会走得太远……咱们适才已经过了中元阁的位置,按道理说,他就在这附近了。” “嗯,大概是差不多了。” 红衣闻言,心中略感局促。 尽管这天授之册,极为玄奥,但却并不是解她如今困境的方法。 相对来说,寻到那位高人,询得自身解脱困境的方法,这才是首要之事。 “还是我再开一回天眼,搜寻一番罢。” 苏庭伸手一拂,额上第三只眼徐徐睁开,他天眼璀璨,光华闪烁,口中嘟囔道:“这回可不要再有什么半仙之流,在做什么不可描述,不可告人的事情了……上次念在小精灵的份上,免了罪责,这回要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估计要被灭口。” 随着说话,苏庭目光扫视,转过周边。 海面上的动静,海水下的余下,尽都逃不过他天眼所见。 这周边也不少人驾船出海,也同样不乏独身一人出海的,多是修行人,也有少数渔民。 但苏庭目光一凝,却停留在东南方向。 那里有一艘小舟,随浪而行。 小舟上有一道身影,淡白衣衫,略微泛黄,又带着些许尘埃汗渍。 可苏庭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而那人似乎察觉了什么,当下伸手出来,朝着苏庭这边招了招。 “他发现我天眼窥探?” 苏庭心中一凛,而天眼徐徐闭合。 红衣问道:“怎么样了?” 苏庭皱着眉头,道:“见到了一人,定然是他。” 花仙说过,当见到了他,自然便会知道,这就是他。 之前苏庭对此,还颇多犹疑,但如今他见到了那人,便能断定,这就是此行出海,要寻找的那位高人。 天眼所见,此人身无法力,苏庭甚至可以断定,这人就是个凡俗之身。 但偏偏这凡俗之人,却能察觉他天眼的窥探。 并且,对方更是不惊不惧,又招手示意,让自己等人近前。 “果然非同寻常。” 苏庭运用法力,催动法船,才道:“他就在前方,正等侯你我。” 四四五章 睿智的老者 这是一位老人。 他独身坐在小舟上,随着海浪而行。 他身着淡白衣衫,但并不干净。 他转过头来,看向那徐徐行驶而来的楼船,神色淡然,平静无比。 楼船行驶在海上,徐徐而来,临近这小舟。 “前辈。” 红衣上前来,施了一礼。 苏庭未有怠慢,也随之施礼。 而这老人目光看了过来,在红衣身上打量了眼,又在苏庭身上停留了许久,但却并未开口。 苏庭只觉对方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一切,将人的一切伪装尽数剥尽,看清一切的真相。 比之于国师勘破虚妄的本领,比之于苏庭所遇的地仙天神,这位老者黑白分明,未见浑浊的眼睛,却更具有洞穿一切的锐利之感。 而在苏庭的天眼之下,这老者却终究还是平平淡淡,只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老人,却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看清了红衣女子的神魂。 “不远万里从中土到东海来寻老夫,难为你们了。” 老人微微点头,这般说道。 红衣略感错愕,道:“是花仙前辈与您事先说过了么?” 老人笑道:“是那花妖让你们来寻我的么?倒也有趣……” 红衣听得这话,却愈发惊讶,道:“您不知道?” 老人面上含笑,说道:“说知道也知道,说不知道也不知道,只不过,你们见了我,便知我是你们要找的人,而我见了你们,也能知晓,你们是来找我的。” 苏庭闻言,暗道古怪,摸着下巴,道:“您老既然如此睿智,那么我们不远万里从中土来东海,是为什么事情,您老看得出来么?” 老人朝着苏庭笑了声,道:“就算是一般人,只要有些眼力,稍微懂得察言观色,都能看得出来。” 苏庭嘿了一声,道:“那您老说说?” 老人看向了红衣,笑意吟吟,旋即看向苏庭,道:“先前你说话时,不自觉把心思在这姑娘身上转了一下,而你身上那位真神,以及那些小妖小怪都不禁看向了她,就连她自身,都心绪浮动,此行前来,不是为她,又是为谁?” 苏庭闻言,怒视小精灵一眼,这小丫头总是拆台,怎么就不知收敛些? 小精灵轻哼一声,不去理会,又想要训斥这几只小怪。 终究还是红衣显得稳重,她上前盈盈一礼,轻声道:“既然前辈已经知晓晚辈所求,还请前辈解惑。” 老人微笑道:“你父亲是曾得天庭赐下延寿果的信天翁,对吧?” 这句话仿佛是在询问,但实际上,在场之中,谁都知晓,既然老者说了出来,那么便是事实。 这略带询问的语气,或许只是一种礼貌罢了。 红衣微微垂首,道:“正是家父。” 老人笑着说道:“我记得他早年气盛,胆大包天,向天卜卦,反噬了自身,当时他在中土,引动天象变化,我在北方有所察觉。现在看来,你只剩神魂,时日不短,是为了保他,才失了肉身,对吧?” 红衣点头道:“正是。” 老人说道:“你躲过了阴司,但阴司之中,早已勾去了你的生命,实际上,你已是一个死魂……如今这阴神,留在这世间,也是孤魂野鬼。” 红衣低声道:“晚辈藏匿于宝物之中,沉寂多年,不久前归回元丰山,门中炼制了这纸伞,遮掩气息,阻隔阴司地府察觉,但也知晓,这并非长久之策,故而想要寻求复生之法。” 老人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水往低处流,抛石往下落,这是天地的定理,而人死不能复生,也是天地的定理。” 红衣面色微变,低声道:“这并非没有先例,如您之前所见的景秀河神,她早年的遭遇,不也与晚辈一样么?若说人死复生,是逆天而行,却也有了先例的……” “不一样。” 老者神色不变,只是语气复杂,道:“没有任何人物,没有任何神仙,可以逆天而行,这些年来,老夫只见过一人,可以逆天而行,但到了最后,我才发现,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天地的根本。” 说着,老人看向天穹,道:“他就是天,他的意思,即是天意,如何算是逆天而行?” 红衣顿时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问道:“前辈的意思呢?” 老人缓缓说道:“顺应天命。” 红衣低声道:“我父亲曾经问过我,投胎转世,历经轮回,抹去过往,重获新生,但新生之后,还是自己么?” 老人说道:“是,也不是。” 红衣看向了苏庭,道:“你认为呢?” 苏庭思索了下,旋即笑了声,拍了拍这楼船的栏杆,说道:“这楼船是我运用法术,使它从树里长出来的,但它还是树么?” 红衣吐出口气,道:“还是一样的木材,但却不是同一种物事了……而我也一样,若是入了轮回,神魂洗净过往,实则便是一个全新的灵魂,忘记了过往的一切,经历了新的事情,再有了新的性情,那便不再是我了。” “每个人的看法,自然都是不同的。” 老者微笑道:“也有人认为,尽管没有了过往,尽管赋予了新的性情,赋予了新的经历,但轮回的那个灵魂,依然是那个灵魂……无分对错,无分真假,凭心而已。” 红衣微微点头,略感茫然,看着这老人,低声问道:“晚辈不愿轮回,也不愿从此留于阴司地府,但本身已毁,加上那时修行不够,难以成为尸解之仙,今后该当何去何从?” 老者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要效仿景秀何清么?” 红衣点头道:“晚辈是想以此复生。” 老者缓缓道:“生而为人,死而留魂,复生成神,其实重新复活的,是一尊新的神灵,也不是原来的人了。” 红衣轻声道:“只是躯体换了,但好歹本身意识不灭,记忆仍存,性情犹在。” 老者微微点头,道:“你有这个领悟,很好。” 顿了一下,老者说道:“青莲出自于道祖,要借青莲得神体,与其是说一场造化,不如说是一场天恩。” 红衣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老者吐出口气,叹息说道:“还是要看天意,终究要归于你的命数。” 红衣略有沉默,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 苏庭摸着栏杆,忽然笑了声。 这笑音在此时有些刺耳。 “天意?” 苏庭看向这老者,笑道:“常言道,人定胜天,但即便胜不了天,至少不能坐以待毙嘛。” 老人闻言,眼神恍惚,旋即点头道:“有理。” 说完之后,老人思索道:“如此,老夫给你们定一条路,能成不能成,还须看天意,但至少算你们自己努力拼搏一把,不算坐以待毙。” 四四六章 复生的方法!苏庭的来历!【百万字!】 老人的方法,并非逆天而行,仍是遵循着这天地的秩序。 人死则应归入地府,因此红衣也不应避过阴司追索。 “您的意思,是让我放开隐匿,归入地府?” 红衣神色之间,稍显迟疑,微微蹙眉。 老人点头说道:“不错,地府之中,自有一番行程,而你本身已死,便应归入地府……只不过,按道理说,你或是投胎转世,又或是在阴司作为鬼差,如若修行足够,如若功德圆满,天庭认定之后,也可封神,虽非榜上正神,但好歹也算得享天寿。” 红衣微微蹙眉,道:“晚辈修行不足,功德也未积累圆满,封神无望,而本身已失,也难成尸解之仙。” 老人说道:“这便该要借助青莲了。”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笑了声,道:“昔年道祖曾用青莲,使景秀何清成神,因道祖曾行此事,有过先例,且是天意,便是天机,也是机会。” 红衣略微沉默,陷入思索当中。 苏庭摸着下巴,跟小精灵对视了一眼。 老人说道:“这应该是唯一的方法,也就只有这一条道路,不算逆天而行。只不过,青莲才是此法能否成功的关键。” 红衣闻言,叹息一声,道:“晚辈明白。” 老人说道:“青莲的最根源,来自于天上的道祖,而你能否成功,便须得有这青莲……换句话说,这还须看天意,成与不成,只看你命数使然。” 红衣闻言,稍显黯然。 她却是想起了伏重山的青莲。 根据元丰山记载,青莲栽种于伏重山离玥底谷。 但她需要青莲之时,青莲已然不翼而飞,换作了金莲。 且伏重山花仙,却全然不知。 这是否属于天意? “什么天意?” 苏庭忽然伸手,虚虚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一步一步来嘛,有人换了青莲,变作了金莲,那咱们就找到根源,寻到方法,取得青莲……老先生说了,成与不成,全看天意,但是咱们至少算是努力过了。” 红衣闻言,忽然展颜笑道:“你说得是。” 老人深深看了苏庭一眼,旋即目光落在小精灵身上,道:“她的气息,很是熟悉,在某些情况下,会产生许多影响。呵呵,你们如果带上她,或许机会大得多。” 红衣顿时看向小精灵。 苏庭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小精灵略感茫然,但大概明白了老人的意思,顿时小下巴一挑,稍微昂首,颇有扬眉吐气之态。 “不过这位三只眼的后生,倒也不好说。” 老人看向了苏庭,道:“你也很不俗。” 苏庭笑道:“这个我知道,很多人都这么说。” 老人哑然失笑,道:“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看不透的人,比你身边这小家伙,更让人看不透。” 他面带微笑,语气淡然,徐徐说来。 然而这声音落在红衣耳中,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她已是猜出了这老人的身份。 她也知道这老人着实当得起“无所不知”的称呼。 但她不曾想过,这老人竟然看不透苏庭。 “您也看不透我?”苏庭心中复杂,略有得意,但想起另一方面,也略有失落。 “看不透。”老人笑道:“我这人对于道理,大约是懂得最多,如果把这天上地下,都比作一个棋盘,而众生是无尽的棋子……那么我能看出这些棋子原来的轨迹,也能判断出这些棋子接下来要走的方向,但是你不一样,你好像是多余的一颗。” “您这是什么意思?”苏庭心中忽然一凛。 “多了一颗,所以棋盘上的无数棋子,会添上亿万道轨迹,会有许多不同的道路。”老人说道:“所以我看不透你。” “老先生……” 苏庭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红衣深深看他一眼,略有所思。 小精灵则颇是不服,气鼓鼓的,先前不是说得自己来历极大么?怎么一转眼,苏庭的来历,忽然变得比她还大了些? “不存在的人,出现在世上,会产生无穷变化。” 老人说道:“好比你在路上,跟人家多说了一句话,而人家正因为这一句话,走慢了一步,被马车撞死了……而他的亲朋好友,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便会沉浸在其中,而他们的生活轨迹,也慢了一些,也会产生许多的变化。”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感慨,道:“昔年我曾说过一番相似的话,但未曾想过,如今也能与你说上一回。” 苏庭闻言,心中暗自揣度,莫非还有穿越的前辈? 老人似乎没有察觉苏庭心中的浮动,只是继续说道:“当年我见道祖,便看不透他,后来才知晓,诸天祖师,也看不透他。” “原来他本身就是天,所以深不可测。” “至于你,有着与当年相似的迹象,但并不一样。” “你不是天,但又不是世人。” “如果方便,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人看向苏庭,带着些许询问,而这一回,他是真正的不解,但他没有故作知晓,而是开口询问,寻求答案。 苏庭顿了下,稍微思索了下,摊了下手,无奈道:“我不知道是否方便说出来。” “那就是不方便,你不必说了。” 老人带着微笑,道:“道祖无所不知,我终究不是道祖,尽知世事,未必是好事。” 说到这里,他稍微招手。 苏庭腾起云光,从法船上飞起,落在了小舟上。 小舟似乎往下沉了一些。 苏庭神色不变,下定决心,今后一月少吃些。 老人仿佛不觉,只是放低了声音,道:“世间一切,都是符合天道运转的,但你不在其中,导致了太多的变数,按道理说,你会被抹杀的。” 苏庭心中凛然,大约明白老人的意思。 如果说这方天地,就是一个完善的物事,那么苏庭这个从外部而来的,就是异物,会让这天地产生变化。 这变化是好是坏,没有人清楚,但很有可能,会被作为“病毒”,直接消灭。 “但我没有被抹杀。” 苏庭看向老人,语气沉凝。 老人点头道:“在你背后,牵扯了许多痕迹,束缚着你,但也保护了你。” 苏庭顿时沉默下来,忽然问道:“如果方便,老先生能不能告诉我,这些痕迹源自于何处?” 老人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方不方便,但我既然看出来了,也不瞒你。” 苏庭深吸口气,法力外放,倏忽布下一层屏障。 老人微笑道:“你未成阳神,这层屏障未必遮掩得住。” 苏庭抬头看了看,四下又看了看,无奈道:“掩耳盗铃,也聊胜于无嘛……” 四四七章 苏庭的背后,无穷的牵扯【二更】 茫茫大海。 一叶轻舟。 一老一少,相对而立。 “老先生真的觉得可以说么?” 苏庭躬身一礼,道:“这背后的牵扯,我虽然不知,但也能察觉,深不可测,您与我明说,可会把自己置于不利之处么?” 老人看着他,笑道:“难得你会这么想……不过你也放心,生死有命,我还是看得清的,跟你说些话,不会有什么差错。” 说着,他意有所指,道:“若不能说,若忌讳太多,那么你此行出海,是无法见到我的。” 苏庭闻言,深吸口气,道:“那边请老先生明示。” 老人静静看着他,吐出口气,道:“守正道门、正仙道、雷部、斗部、地府、元丰山、西方佛教……” 这些字眼,一个一个,都代表着世间最为绝顶的宗派,都是最为庞大的势力,甚至出现了至高无上,掌控三界六道的天庭。 每一个字眼,都是可以让修行人心生震动的名称。 然而老者徐徐说来,语气平淡,一个接着一个。 饶是苏庭早有准备,却也不禁被震得心绪起伏。 任何一个,都是最为强盛的庞然大物,而这接连许多,未免太惊人了些。 “等等……” 苏庭似乎想到什么,问道:“西方佛教?” 老人点头道:“有佛门的气息。” 苏庭错愕道:“我好像跟他们没有交集才是。” 守正道门这边,苏庭跟国师有交情,跟地仙会过面,去过守正道门的山门,也在其中炼化了镇山的至宝,紫色仙莲。 而正仙道,苏庭得了五行甲,得了幻化之术,得了龙虎玄丹,小精灵也跟正仙道小仙翁相识,也有许多牵扯。 元丰山更不必说,苏庭已经是元丰山的长老。 至于雷部,更不必说,雷神庙的神尸,这五行甲的来处,内中雷部总兵使者的独门雷道功法。 而斗部也有出处,当初苏庭得了剑意,源自于斗部正神古见渊,中间经过了小仙翁的隔传……后来的女土蝠,奎木狼,都有牵扯。 阴司地府,苏庭通过女土蝠,与葛判达成了交易,只不过牵扯应该不会太深才是,但好歹也有过交集。 可是西方佛教,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东繁僧人? 那厮不是跟北方蛊道宗门有旧么? “有些交集的痕迹,是摆在明面上的,而有些交集的痕迹,是在冥冥之中。” 老人说道:“连你自己都不曾察觉的。” 苏庭倒吸口气,一时沉寂。 老人挥手道:“言尽于此,其他的便要你去摸索了,主要是你,活在世上,本就没有道理,所以我看不出来太多。” 苏庭觉得这后边半句话,十分别扭,极为刺耳,但还是施了一礼,道:“多谢老先生。” —— 回到法船上。 “你们说了什么?”小精灵问道。 “说得可多了,回头告诉你。” 苏庭随口应了声,却见红衣有所示意。 见状,他才反应过来,旋即法力凝结,裹住金莲,取了出来。 红衣这才接过金莲,飘落在小舟上,递上前去,恭敬道:“还请前辈观看一番。” 老人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然后便收回目光,道:“取走青莲的,跟栽下金莲的,并非同一人。” 红衣不禁一怔,道:“不是一人?” 老人点头道:“不过金莲栽种,汲取了周边气息,也替代了青莲原本的位置,所以还能看出些许端倪。” 红衣不禁大喜道:“前辈看出来了?” 老人应道:“有一层淡然无迹的剑气,但却并非剑器所留,出自于七尺白鹤一族。” 红衣目光一凝,十分沉重,却终究只是深深行礼,道:“晚辈明白了。” 老人挥手道:“该说的,都已说了,你们自己去罢。” 红衣捧着金莲,飘退回法船之上。 苏庭接过金莲,封禁起来。 而老者坐在小舟上,随风浪而行。 苏庭见状,问道:“老先生,您要去哪儿?不如上这法船来,我这法船速度颇快,可以送您一程,免得海上漂流……” 老人抬起手,挥了挥,悠悠道:“有心了,随缘。” 苏庭和红衣,齐齐行礼恭送,旋即才驾驭法船,掉头而去。 小精灵看着那一叶小舟,渐渐消失在远方,才看向苏庭,轻声问道:“随缘是什么意思?” 苏庭摊了摊手,道:“就是漫无目的,随便乱漂。” 红衣噗嗤一声,忽然笑了出来。 苏庭看她笑颜绽放,心情也好了不少,问道:“话说回来,金莲的事儿,这位老先生怎么说?” 红衣笑意微收,轻声道:“涉及了七尺白鹤一族。” 苏庭皱眉道:“七尺白鹤一族?” 红衣吐出口气,道:“你听过白鹤童子么?” 苏庭神色肃然,道:“听过,曾是妖仙,自废根基,从头修行,最后非仙非神,却有能耐可以斩仙斩神,号称天下无敌。” 红衣神色之间也有敬意,道:“天下无敌,除道祖之外,无敌于世……他曾经是妖仙,能搬山填海,能呼风唤雨,能一剑横空十万里,但到了后来,他自弃本领,修成了七尺无敌。” 白鹤童子,七尺无敌,又修成了一门至高法门,一步之下,能跨三界。 茫茫天地,对他而言,不过一步之遥。 七尺无敌,三界六道,在他眼中,也不过七尺而已。 “听说昔年诸圣超脱,他也随之而去,但自行开路,所以他究竟是否超脱,还是身殒半途,守正道门也不知晓。” 苏庭皱眉道:“这七尺白鹤一族,便是他的后辈族人么?” 红衣摇头道:“这倒不是,世间传言,白鹤童子便是七尺白鹤一族,只是他七尺无敌,名扬三界,故而这一脉鹤族,被称为七尺白鹤,可是我元丰山记载……并不一样。” 苏庭神色古怪,道:“那真相是什么?” 红衣低声道:“这一族跟白鹤童子,关系不大,不过这七尺白鹤,身宽一尺,而双翅展开,各三尺长,合有七尺……当年的白鹤童子,号称七尺无敌,加上又是鹤族,所以是这一族的先辈,将白鹤童子视为先祖,奉为祖师。” 苏庭眨了眨眼睛,道:“也就是说,其实都是鹤族,但实际上,没多少关系,就认了祖宗?” 红衣没有否认,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苏庭摸着下巴,咕哝道:“这么无耻?那大家都是人身,我岂不是可以跟天帝攀亲?” 红衣不禁笑得眼如月牙儿,说道:“你可以试试,但要当心,承受不住这份因果,把你压死了。” 苏庭摊手道:“那就算了,不过,先前这老先生,你应该知道他身份了吧,他是什么来历?” 四四八章 长生不死云镜先生【三更!】 “云镜先生。” 红衣说道:“关于他的记载,我自小便看过,也常听说过,早年我父亲也曾向他讨教过修行上的疑难。” 苏庭愕然道:“修行的疑难?他不是凡人么?” 红衣语气异样,道:“我父亲说过,云镜先生没有修行,所以没有法力,但他并非不懂得修行。” 听得这话,苏庭一时不明其意,未能即刻反应过来。 红衣轻声道:“云镜先生学识渊博,通晓道理,正如花仙所言,他或许并非是‘无所不知’,但世间一切,落在他的眼中,他便能知晓。” 听到这里,苏庭倒也没有反驳,从先前跟这位老先生的一番对话,便足以看出,这位老先生着实是极为非凡。 “云镜先生能勘破修行的奥妙,但却没有修行,因此没有修为在身,没有法术神通,但他却能看清天象地势,看清世间诸事,所以有趋吉避凶的本领。” 红衣说道:“他在海上漂流不知多久,但能辨明天时海势,能认清妖魔鬼怪,能知善恶吉凶,所以不会遇险。” 苏庭充满了感慨,道:“确实不凡。”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道:“等会儿……” 先前云镜先生,曾说过道祖的过往,成道之前的事情。 但道祖是在八百年前成道,那么云镜先生是多高的岁数? 苏庭咽了咽口水,道:“云镜先生今年高寿?” 红衣思索片刻,道:“昔年天下争霸,也是封神的时机,他便以中年儒生的形象,行走在天下之间,时至如今,也有八百余年……他至少八百岁往上,或许年近九百,但千年之前,不曾听过,应当未足千岁。” 苏庭仿佛牙疼一般,倒吸口气,道:“他不是没有修行,还是个凡人么?” 红衣苦笑道:“你看他像是个普通的凡人么?他老人家,早已看透了一切道理,虽不修行,却能勘破长生的奥妙。” 苏庭看向小精灵。 而小精灵也略感茫然。 “凡人之身,又不是神仙之体,他是如何长存的?” 苏庭十分疑惑,自语道:“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人活了近千年,并不符合道理……大侄女儿,你出自于元丰山,看得出来么?” 红衣思索良久,才道:“世人自打出生以来,存活在世,经历了初生,到成长,到鼎盛,再到衰落,在此期间,皮肉骨血,筋络脏腑,整个肉身都在生老病死的过程中,或者说是衰老的过程……而有一些人,善于呼吸吐纳,注重饮食,重视环境风水,或许便稍微延长了些性命。” 小精灵听到这里,似乎有些明白了,说道:“但大牛刚才说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所以,再是如何注重,也是要衰老损耗的。” 苏庭点头道:“不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包括呼吸吐纳,包括饮食消化,其实身体一直在运行,哪怕得了补药,也要身体去消化……损有余而补不足。” 红衣停顿了下,道:“但你也见到了他,云镜先生勘破了长生的玄奥,所以他有了最为正确的方法,从各个方面,使得自身保持在损耗极小的地步,维持一个平衡,让他的衰老,变得极为缓慢。” 说着,红衣充满了感慨,也有着极为敬服的语气,道:“他老人家,虽是一个凡人,但却存活了八百多年之久。” 苏庭暗暗咂舌,虽然难以置信,但似乎不得不信。 “他老人家这是养生的至高境界啊,都到了几乎长生的地步。” 苏庭敬佩得无以复加,但想起什么,又道:“不是说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么?既然生死天注定,他总该有个注定的寿数……” 红衣微微摇头,道:“没有,天庭帝君亲自下令,命阴司地府,勾去了他生死簿上的姓名,阴司不会勾他,故而生死,其实只看他自身而已。” 苏庭若有所思地点头。 红衣继续说道:“我父亲说过,其实八百年间,云镜先生也没能真正超出天道的范畴,所以他也躲不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局限,八百年来,他也在衰老,但他衰老得极为缓慢,所以没有死去,是一位真正的长生之人。” 苏庭低声叹道:“确实是一位长生之人。” 小精灵问道:“那他为什么不修行呢?” 苏庭闻言一怔,也颇感疑惑,道:“他若是修行,只怕成就不可限量,如何却没有修行?” 红衣轻声道:“云镜先生的眼界,早已非是我们能比,我父亲早年与他有所交集,也曾问过……先生没有回应,但我父亲有了答案。” 苏庭问道:“什么答案?” 红衣说道:“在他眼中,什么法力,什么道术,什么神通,都只是小道而已,微末之法,不足道哉……修行的根本是长生,而他已经得了长生,无意于修行什么神通道法了。” “这番话……” 苏庭觉得颇为耳熟。 小精灵凑近前来,悄声道:“我也觉得耳熟咧。” 苏庭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黎山之下,月夜之间,祖师传道于山魈的场景。 当时祖师曾言,道行是根本,至于神通法术,甚至于法力,都是护道的本领。 本领护身,固然重要,但最根本的,还是自身。 而云镜先生的想法,似乎与道祖所言,有着极为相似的方向。 这位云镜先生,他不是修不成法力,也不是修不成神通,而是他认为,长生是大道,法术是小道。 故而他能长生,却没有法术神通。 道祖认为,神通道术,是护道的本领。 可是云镜先生能看见危险,能知晓善恶,能趋吉避凶,不会遇险。 趋吉避凶!这就是云镜先生最大的护道本领! 相较之下,种种用以护道的神通法术,便真如小道一般了。 “白鹤童子,非仙非神,能斩仙斩神,天下无敌。” “云镜先生,非仙非神,但他所处的境界,怕也胜过了满天神佛,不受修为道行的局限了。” 四四九章 悬空谷!神将出! 法船在海上行驶。 小精灵在钻研天授之册。 红衣时而出神,似是思考什么。 苏庭除了修行,便是看海,偶尔捞些鱼虾,大展厨艺。 在此期间,苏庭时常想起云镜先生,也常想起云镜先生说的那些话,心情偶尔会沉重一些。 除此之外,他还颇是在意,当年那结拜老大哥,向天卜卦,遭受反噬,才害得红衣失了肉身……那无耻老头儿,当年居然有如此胆魄,向天卜卦么? 这信天翁为何卜卦? 而卜卦的卦象,又是什么结果? 对此,他探过红衣的话。 但红衣颇多忌讳,示意他不要多问。 “好奇心能害死猫咧。” 苏庭颇感无奈,但勉强还是压下了这点心思,问道:“那么接下来,是要去七尺白鹤一族,寻找真相?” 红衣闻言,微微摇头,道:“单凭你我,要直接去七尺白鹤族中,探寻此事,着实不易。” 苏庭略微沉吟,道:“说来也是,怎么说也是一大族群,比之于寻常修行宗派,只怕底蕴还深沉些。” 红衣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毕竟是一大族群,底蕴确实沉厚,只不过,七尺白鹤一族,族中并无妖仙,道行最高的几只老鹤,都局限在半仙的境地,迟迟无法得道成仙,也是寿元将近,但好在后辈相继,也有妖王之流。” 顿了一下,红衣说道:“不过此事涉及仙莲,非同寻常,此去探寻,难免会带上兴师问罪的性质,单凭你我,震不住场面。” 苏庭略微思索,旋即道:“是要你父亲出面么?” 红衣吐出口气,道:“暂时只能如此了,不过就算我父亲出面,以元丰山的名义,也未必震得住这七尺白鹤一族。” 苏庭闻言,倒是十分纳闷,道:“元丰山底蕴之沉厚,几乎能与守正道门并肩,门中亦有仙家,如何压不住这七尺白鹤族?” 红衣神色凝重,道:“七尺白鹤一族,倒也不足为虑,只不过三百年前,悬空谷的主人,将上一任白鹤族长收为弟子,此后,白鹤一族,渐有天赋出众之辈,入悬空谷修行。” “悬空谷。” 苏庭愕然道:“这又是哪家?我怎么没有听过?” 红衣微微摇头,道:“悬空谷深不可测,更是神秘无比,门下极少入世历练,但其主人乃是得道的仙家,但不受天庭册封,非是天仙,其来历成谜,便是我元丰山掌教,也知晓不多。”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道:“而且,这悬空谷历来与我元丰山,并无交集,没有交情可言,所以要向七尺白鹤一族探寻此事,顾忌着实太多。” 苏庭沉吟道:“人家自然取走了青莲,自有人家的打算,涉及了仙莲,若是矢口否认,元丰山碍于悬空谷,也不好发难?” 红衣叹了口气,道:“先回元丰山,余下事情,之后再说罢。” 苏庭看了看小精灵,低声道:“可是这天授仙册……就得归还了。” 红衣应了声,道:“天授之册,难得那鲸妖愿意暂借,再参悟几天,未尝不可。” 苏庭点头道:“如此甚好。” 他回过头,而此时小精灵还在参悟那天授之册,几乎沉浸其中。 近些时日来,对于这天授之册,领悟最多,得益最大的,还是这个小精灵。 鲸妖将天授之册,暂借小精灵,必然是看出了什么,或许这个进境,也不会超出那半仙鲸妖的预料之外。 “既然不急,那就再等些天。” —— 千里之外。 云镜先生伸手在海面上拍了拍。 而海下的游鱼,忽然衔着物事,浮了上来。 老人露出微笑,取过游鱼口中像是海藻一般的物事,道了声谢。 旋即那游鱼便沉入了海水之下。 而他便将这物事放在小舟上,撕去了头尾,留下了中间一段,又轻轻撕开,取出其中的物事,但又将这类似于种子的物事,捏碎开来,挑出淡白色的细碎物事。 “这就是你近来吃的么?” 一个沉凝浑厚的声音,忽然从天上传来。 云镜先生没有抬头,只是笑道:“凡事过犹不及,什么东西都不能一直吃,我也才刚换的这种。” 说完之后,老人笑得颇是开心,道:“这东西在海岛上,是一种常见的食物,一般可以直接生吃嚼食,不过以我现在的身子,最有用处的,就是这其中淡白色的细碎部分,余下的部分,吃下去了,虽然益于身体,但肠胃要将之消化,反而得不偿失。” “你倒真是讲究。” “大将军要试试么?”云镜先生道。 “我乃神魔之身,天生便能辟谷,不食人间之物。”神将语气冰冷生硬道。 “你是神魔,也是天帝亲封的神将,有长生不死之身,有滔天的道行,不受食物影响,又何必禁这口舌之欲?” “这就是我的意愿了。”神将气息渐渐临近,声音愈发清晰,说道:“但我却更是好奇,你既然通晓世间的道理,若是尝试修道,必是无可限量,又何必拖着这凡俗之身,日夜计较着自身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以及这食物环境,如同苟延残喘?” “修道只为长生,我已长生,又何必呢?更何况……在我看来,除道祖之外,一切都是小道,有什么可在意的?” 云镜先生笑了声,旋即又问道:“此番大将军现身的意思,我明白了,您可以回去了。” 此时云空之上,显露出一个魁梧壮硕的身影,浑身黝黑,筋肉虬结,沉凝道:“我还未开口,你便明白了,果然是帝君都敬佩的凡人……但是,你说的话,未免太多了。” 云镜先生将那白色物事,放入口中,此物入口即化,旋即才听他道:“嗯,我知道了。” 神将面无表情,只是沉凝道:“你对我天庭神将如此不敬,就不怕我降下神罚,打死你么?” 云镜先生呵呵笑道:“你们都认为我无所不知,但实际上,我并非是无所不知的道祖,只是我看得清楚而已……眼下,我若连杀机都看不出来,便空活在世上这么些年了。” “你果然不一样。” 神将眼神如深潭,古井不波,缓缓说道:“数百年前,金莲现世,人间乱世,当时我与帝君有一番话……帝君曾言,道祖即天地,无所不知,但道祖是大道,不能以仙神人物而论,所以这世间,其实没有无所不知的人物,只是相对而言,知得多少,知得真假,仅此而已。” 云镜先生点头道:“不愧是三界之主,看得透彻,知得清楚。” 神将说道:“我本以为,三界六道之中,知道得最多的智者,就是帝君。但在后来,帝君说过,他掌控三界六道,权柄无穷,但一切也都是来源于天帝之权柄,并非己身的察觉……而除他之外,尚有一位高人,得了道理,看得最深,知得最多,也明得最是清晰。“” 云镜先生只是含笑,却不言语。 神将缓缓说道:“道理知得最明白,但却不修道行,然而,看似凡人,又最是不凡,你确实是我近年来,最看不透的一个凡人。不过,以我的脾性,还是想要把你打死的,但帝君对你颇多尊敬,念在这点,饶你一命。” 云镜先生微微拱手,含笑道:“多谢,不过还有件事,请神将转告一声。” 神将低沉道:“说。” 云镜先生笑道:“世间诸事,世间万物,均有轨迹,一切顺其自然,不加干扰,便是好事……若是干扰,可善,可恶。” 神将闻言,当下应道:“明白了,元丰山这姑娘,自有一番缘法。” 说完之后,他似乎还有话说。 云镜先生忽然开口,道:“恭送九黎大将军。” 神将深深看他一眼,旋即身形逐渐隐去,消失在云空之上。 四五零章 中元阁与巨鲸的交易! 法船在海上徐徐行驶。 但在第二日,却遇上了一个少年。 “道兄。” 这中元阁弟子,仍然貌若少年,只作一般少年人的打扮,身着棕色衣衫,朴素无华,朝着苏庭施礼。 苏庭稍微回礼,道:“中元阁弟子?” 少年点头道:“正是,我名思故。” 这中元阁传自于大地游仙,这位得道的仙家,名为周游。 先前苏庭听红衣提过,中元阁历来一脉单传,前些时日有一位丧命于中土的妖仙口中,周游大仙便去往中土,为门下弟子报仇。 而正因历代单传,故而中元阁的弟子,都是天赋绝顶之辈,而眼下这个少年,修行仅在四重天上人境。 照这点看来,如今他应该是排在最后一代的弟子。 “道友有礼了。” 苏庭说道:“这片海域,算是中元阁的地界,不过以我的道行,未足阳神真人的境地,而且时日不长,又未有出手闹出什么动静,也没有什么前事的罪例……这应该还不足以让中元阁弟子,前来找我才是。” 这少年听他说得有趣,不禁笑道:“道兄莫要误会,这偌大海域,时常有修行之人经过,也正如道兄所言,只要不是逗留太长时日,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我中元阁自然是不会加以束缚的……就算是要停留多日,只须向我中元阁报上一声,自然也是允许的。” 说到这里,他又拱手道:“不过此次我出门来,确实是为道兄而来。” 苏庭眉头一挑,道:“你们中元阁,认得我么?” 他这般问了声,心中隐约有些得意。 未想苏神君在中土的鼎盛名声,不知不觉间,已经远传海外,到了中元阁这里。 想来是中元阁发觉苏神君到来,故而要前来迎接,毕竟苏神君战绩显赫,着实是一位比阳神真人还要值得重视的人物。 “这倒不认得。” 少年为人朴实,说道:“只是请道兄帮个忙。” 苏庭脸色稍黑了些,闷声道:“不帮。” 少年未有想到是这个答案,显然是事先没有预料过,当下便怔了半晌,才呐呐道:“道兄不听我说清楚,便……便急着推托,怕是……怕是不太好罢?” 苏庭还要说话,顿时被红衣拍了一记。 红衣走到苏庭身侧,看着那少年,道:“思故道友,你既然不识得他,如何来寻他帮忙?” 少年松了口气,忙是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 此事还是起自于那头半仙鲸妖。 这半仙鲸妖游历在茫茫大海之中,而来到这片海域,也有了很长一段时日,因此与中元阁也算熟悉。 之前是中元阁耗费了极大的代价,向鲸妖商借天授之册,为期十日。 鲸妖原本不借,但后来中元阁一位半仙,与之细谈,才说服了它。 但它的天授之册,当时已经交给了苏庭。 因此这少年才要来索求宝册。 “你说给就给?” 苏庭皱眉道:“有什么信物么?” 这天授之册,事关重大,被那半仙鲸妖看得极重,而数百年来,此册之名,也算是传言甚广。 近些时日,苏庭等人参悟此册,获益无穷,深知这仙册不凡。 尽管那半仙鲸妖说过,仙册是天赐,谁也夺不走,但无需夺取,只须骗来几日,参悟几日,便是莫大的机缘。 如今苏庭和小精灵,参悟天授之册,每日均有进益,便是要交还那鲸妖,都十分不舍,何况这少年空口白牙便要来借走仙册,又怎么可能轻易给他? “证物……” 少年忙是说道:“有有有……” 苏庭怔了下,暗骂道:“还真有?” 少年取出一物,抛了过来。 苏庭强忍着把这信物打成粉碎,翻脸不认账的冲动,接过了这信物,法力一转,顿时便显化出一个场景出来。 乍一看去,那是海上的一座岛礁。 实际上,这便是那头巨鲸。 “三只眼,我已答应,将宝册借于中元阁,并送往中央海域,但你可以领着那小家伙,一并前往中央海域,在此期间,宝册依然供你们参悟,待到了中央海域,借他们十日,再取回来。” 鲸妖的声音,从中传来。 苏庭睁开第三只眼,细细看了下,这倒不是造假,而是真的,顿时心中大怒。 这头巨鲸简直太不要脸,整天喊着这是自家的宝贝,视作比生命更为重要,简直跟命根子一样。 结果这才过了几天,命根子就转了好几手。 “宝册终究是那位前辈的。” 红衣叹了声,道:“就依前辈所言……看来中元阁此番付出的代价,只怕不小。” 苏庭颇是无奈,指着那少年,道:“上船来,我搭载你一程。” 这少年顿时大喜,他是上人境的道行,可以在海上赶路,但如今借法船搭载一程,总好过他自己前行。 更何况,宝册过于不凡,他独身护送,也确实不妥。 看来这护送宝册的人,是那头巨鲸前辈,跟本门祖辈商量好的了。 他跃上了法船来,施了一礼,道:“多谢三道兄。” 苏庭闻言,当下怔了怔,道:“三道兄?” 少年点头道:“先前巨鲸前辈喊道兄名号,不就是……” “停!” 苏庭恼怒道:“谁特么叫三只眼了?本座大名苏庭,人送法号无敌神君!” 少年略微一愕,旋即反应过来,才讪讪道:“苏道兄,是我失礼了。” 说完之后,少年又问道:“不知道兄安排我住在哪个房里,我先收拾一番,正好放下行李。” 苏庭斜了他一眼,道:“对不住了,这法船上的房都满了,你就住仓库那儿,打个地铺罢。” 来讨要宝册就算了,瞎叫啥破名字,先睡两天仓库再说。 红衣白了苏庭一眼,却没有多说,只是颇为疑惑。 中元阁耗费如此大的代价,向那鲸妖借来宝册,但却不在阁**诸位门人参悟,而送往中央海域,其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正考虑着,该如何问话,才不显得突兀。 而就听苏庭忽然开口,说道:“小子,问你个事儿,这宝册送去中央海域干什么?” 少年闻言,没有即刻回话,似乎欲言又止,终究是不愿明说。 苏庭凑近前来,说道:“我可是奉命护送你去的,要是涉及什么危险之类的,我总也该知道罢?” 少年低声道:“并不危险的。” 红衣轻声道:“你不要紧张,他并非一定要逼你说,倘如此事真是涉及什么隐秘,那么也就罢了。” 少年转过头来,见得红衣女子虽是神魂,但面容精致,气质清冷,不禁有些失神。 苏庭咳了声,道:“问你话呢。” 少年忙是反应过来,脸色涨得通红,应道:“姑娘……姑娘既然问了,那么……也方便说的。” “……” 苏庭神色阴沉,一言不发,把手探进怀里。 怀里有个板砖,叫做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 四五一章 中央海域【一更】 茫茫大海,中央一域。 这里是茫茫大海之中,各方海域之间,最为璀璨的一处。 这里是大海的中央,也是整个东海,无穷运势汇聚之地。 这里宗门林立,这里人杰辈出,这里亦有神仙出没。 “中央海域,不乏仙家道派,十分不凡。” 红衣说道:“在其余海域,也有许多宗派,甚至修行的世族,但真正能够在中央海域立足的,才算是真正的浩大宗派。” 苏庭眉宇一挑,道:“中元阁祖辈乃是一位大地游仙,也没有资格跻身其中么?” 红衣应道:“中元阁凭借这位创派祖师,自然是可以立足,但是中元阁一脉单传,人丁淡薄,而这位周游祖师,也喜好游历,极少身在宗派,却也不适合入中央海域……更何况,我父亲曾经说过,这位周游祖师心情淡泊,多半也是无意在中央海域争雄。” 苏庭若有所思,说道:“中央海域的主人,还是先秦山海界?” 红衣说道:“据传早年曾有一头凶兽,浩大无匹,凶威无尽,来到东海,想要食尽这茫茫大海,成为了大劫,后来东天海运帝君出手,使一剑将之击退,在这大劫之中,成就道祖……八百年前,东天海运帝君,也是超脱这三界六道的祖师之一,所以这先秦山海界的根本,绝不逊色于任何宗派,包括号称中土第一道派的守正道门。” “大劫?” 苏庭没有直面过这所谓的大劫,感受不到其中的含义,但他却对这凶兽,颇感好奇。 想要食尽这茫茫大海,这得是多大的肚量? 而那位东天海运帝君,一剑将之击退,又是何等的本事? “是啊,大劫。” 红衣说道:“每逢大劫,也是机缘,只是看你能否掌控这个机缘罢了……如八百年前,各方争霸,修行之士也非方外之人,仙神之辈也入红尘俗世,这也是一场劫数,但从中得了机缘的,也是不少。” 苏庭摸着下巴,无奈道:“看来苏某人还是要在这太平盛世之间,安心修炼成仙的。” 红衣听他这般说话,不禁笑了声,道:“或许如此罢。” 苏庭摊了摊手,旋即往后看了一眼,又问道:“先前这小子说,奉命将宝册送往中央海域,在先秦山海界往南一千二百里处的海岛,封入鼎中,仅此而已……你说他这话,有几分真假?” 红衣思索道:“不像是假的。” 苏庭嘿了一声,道:“不像是假的,但宝册才借了几日,便封入鼎中,等人来取么?你猜这中元阁,为了暂借宝册,付出这极大的代价,为的又是什么?” 红衣摇头道:“这便不清楚了。” 苏庭并不意外,虽说这大侄女儿是元丰山的弟子,见多识广,学识渊博,但终究不是那云镜先生。 “只不过,我总觉得这鲸妖当时似乎意有所指。” 苏庭摸着下巴,道:“此番护送宝册,或许另外还有些机缘。” —— 时过数日。 小精灵依然沉浸在天授之册当中。 偶尔苏庭和红衣,也会一并观看,有所得益。 但益处最大的,终究还是小精灵。 这小家伙乃是神胎,而这天授之册,似乎对她而言,有着无法想象的益处……除此之外,册中记载关于上人境的修行,也正好与小精灵所处的境界,大致等同。 眼下小精灵的气息,可谓是与日俱增。 苏庭看得颇为心惊,再这般下去,不必太久,这小家伙的修为,将会堪比六重天的上人,与自己站在同一个高度。 甚至于,是否会借此更上一步,也犹未可知。 “我得努力修行,也得努力参悟,如若不然,她修为若是高我一筹,岂非真的被她翻身做主,拿我当了坐骑?” 苏庭心中产生了危机感,修行也勤快了不少。 这倒是让红衣颇觉意外,但也十分欣慰。 至于苏庭,他自踏破六重天以来,又开了天眼,对于修行所见,有更深一层的认知,加上仙酒药力,后劲迸发,渐渐散入己身,也算日夜有所增益。 只不过,他阴神到了极致,可却还未有孕生阳神的迹象。 这些时日,参悟宝册,隐约似乎捉到了什么苗头,有了什么契机。 他这些时日,不敢懈怠,修行十分勤快,就是为了把握这次契机,从而阴极生阳,孕生一缕阳气。 只要阴极生阳,便算是有了点燃阳火的火种……这便是半只脚踏足了阳神境界,只要小心谨慎,不出差错,便能逐渐使阴神化作阳神。 “这苏庭虽然行为举止,没个正形,时常自吹自擂,但也并非都是空口白话,他的天资悟性,着实是极为少见。” 红衣看得出苏庭近来的进境,却也十分心惊,暗自想道:“便是我元丰山之中,也没有这样的人物,难怪父亲招他为长老……他如今的道行,便已胜过了我生前之时,再过些时日,或许便真是踏破阳神境界了。” 遥想初见,苏庭道行不过二重天,连她残存虚弱的阴神,都应付不了,只能仗着那一柄极为不凡的神刀,才对她产生威胁。 才短短时日不见,苏庭声名鹊起,传遍大周,有了灭杀真人的事迹,她已是颇觉震惊……但真正与自身有所对比,看着这少年道行日渐增长,胜过了自己全盛之时,还是不禁心中满是感慨。 眼见苏庭还在修行。 但法船已经驶入了中央海域。 红衣看了看船后方,那个中元阁的少年,也在修行,颇为刻苦勤奋。 “这里算是中央海域的范围之内了。” 红衣遥遥看去,蔚蓝大海,茫茫无尽,而天空之上,蓝天白云,天色甚好。 对于许多人而言,这不亚于踏足一个全新的天地。 而苏庭似乎也有所察觉,从修行中醒来,问道:“中央海域?” 红衣点头道:“是的,这还算属于偏外的一层,我早年来过中央海域,记得我们所在的这个范围,周边五百里,似乎归属一个叫作云令宗的门派。” 苏庭微微点头,道:“看见了,人家已经来盘问了。” 他伸手一指,指向前方。 前方一艘大船,徐徐驶来,而上面的旗帜,正是云令宗。 四五二章 云令宗! 云令宗的船只,也是一艘法船。 但这艘法船,明显没有苏庭这艘法船的品阶,来得高些。 毕竟这不单单是要看炼制之人的造诣,更是炼制的方法,苏庭用的是元丰山之法,同等造诣之下,炼制楼船,能够与他这艘比得上的,世间或许也不多。 “你们是从外海来的?” 法船之上,约有八人,而为首一人,是个女子,神色冷淡,略带高傲之色。 苏庭背负双手,淡淡道:“正是。” 这女子微微蹙眉,未有开口,但她身边却有一个少年,蓦然开口怒斥。 “大胆!” 这少年人怒喝道:“外来之士,也该如此无礼,还不快快躬身行礼?” 苏庭斜了他一眼,露出不屑之色,道:“人以礼待我,我当以礼待之,既然无礼待我,还要我来行礼?你可知我是何等人物,回你们一句话,便是你们天大的荣幸!” 这话说话,可谓是狂妄至极。 云令船上的八个年轻男女,无不露出怒色。 就算是先前那个看似平静的为首女子,也不禁露出恼怒之色。 “好大的口气!” “外海来人,还当是自家是先秦山海界的真传弟子不成?” “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是何等人物?” 一瞬之间,云令宗弟子,尽数大怒。 苏庭背负双手,嘿了一声,正要上前。 红衣忙是将他拦住,轻声道:“初到中央海域,不要生事。” 见苏庭的神态,红衣又解释道:“你肚量放宽些,包容一下,毕竟这海域宗门,修行体系与我中土大有不同,就算是最为接近道家源流的先秦山海界,门中弟子看似温和淡然,也多有锋芒锐利之态。” “这是修行的体系,以及大体环境的影响,并非人人都跟中土的修道人一样,多能持心温静,心平气和。” “除此之外,云令宗是中央海域的宗门,门下弟子对于外海来人,难免自视稍高半筹。” 听得红衣这番解释,苏庭也觉无奈。 “罢了。” 苏庭问道:“交给你来。” 红衣松了口气,方是上前,说道:“诸位切莫动怒,我们是从……”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对方为首女子眉宇一挑。 “失了肉身的神魂?” 那女子露出不喜神色,道:“既是亡魂,不归地府,逃入中央海域作甚么?” 这话说来,饶是红衣这姑娘出身元丰山,所学功法注重心平气和,却也心生不悦。 苏庭反倒不怎么恼怒了,看着这大侄女儿,露出揶揄之色。 而就在这时,船后那个少年,也察觉动静,匆匆而来。 “你又是谁?”云令宗一名弟子喝道。 “中元阁当代弟子思故,见过云令宗诸位道友。”这中元阁的少年,连忙行礼。 “中元阁?” 云令宗众弟子对视一眼,倒收了些许傲气。 中元阁的祖师周游,在东海各处游历,留下了无数传说,尽管其宗门未有进入中央海域,但是有一位得道成仙的祖师,也不容得任何人轻视。 “原来是中元阁的道友。” 云令宗这女子还礼道:“云令宗秦紫。” 思故拱手道:“我们初到中央海域,不大知晓规矩,适才我这位道兄若是与秦师姐有什么不快,还请包涵些。” 秦紫扫了苏庭一眼,强压下怒意,伸手示意师弟师妹们平静下来,才看向思故,道:“既然是中元阁,那便罢了……只是你这位道兄须得记住了,到了人家的地头,便要懂得低头,盲目自大,是要吃亏的。” 思故连是应了声,看向苏庭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歉意。 苏庭摊了摊手,心中也颇觉无奈,先前他几乎都要绽放气息,表明苏神君的身份,震一震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盲目自大,但到了这个地步,便也罢了。 “思故道友,从中元阁来到中央海域,可有什么事情么?” 秦紫并未将气息淡薄的苏庭放在眼里,只是看向思故这个中元阁的弟子,哪怕摒弃中元阁的身份,这也是个修成了阴神的上人,确实不可轻视。 “我是奉命而来,往先秦山海界走一趟。”思故说道。 “是要去先秦山海界?” 秦紫露出讶色,而她身后的同门,也都露出复杂之色。 先秦山海界,是这茫茫大海的第一宗门,底蕴无穷,仙神辈出。 她们虽然都在中央海域,但却并没有去过先秦山海界所在。 “既然是去往先秦山海界,许多事情便都可以省了。” 秦紫说道:“因为这中央海域,十分特殊,故而外海来人,都须得记下,我云令宗正在海域周边,故而这五百里来往陌生之人,都应记录在册,并送往先秦山海界……思故道兄,能否行个方便?” 思故忙是应道:“应该的。” 说完之后,他从怀里取出一物,运用法力,送了过去。 这是属于中元阁的信物。 秦紫接过,确认了这少年的身份,消了疑虑,神色间愈发有些尊敬。 “思故道兄身份证实无误,倒是你身边的这位……” 秦紫朝着苏庭看了过去。 思故也看向苏庭,低声道:“苏道兄,你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么?” 苏庭摊了摊手,倒没有什么配合的意愿,但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令牌,随手便抛了过去。 秦紫运用法力,将那令牌截住,取到面前来,随意便扫了眼,翻出册子,对照了一番,旋即怔住。 “师姐……师姐……” 身边师弟的声音,将她从错愕之中惊醒过来。 秦紫顿时反应过来,目光瞬间朝着苏庭看去。 在这一刻,她的目光之中,没有了高傲,没有了轻视,满是深深的敬畏。 她深吸口气,旋即深深施礼,低声道:“晚辈秦紫,拜见苏师叔。” 这一声落下,众皆沉默。 思故目瞪口呆,看着苏庭的目光,滞了一下。 “师姐,怎么了?” “什么苏师叔?” “师姐?” 一声又一声难以置信的询问,从身后传来。 秦紫没有回应,只是将令牌和对照的册子,往后递了过去。 其余七人面面相觑,旋即对照一番。 待得出了结果,七人无不露出骇色。 对面这个气息淡薄的少年,竟然是中土元丰山的古字辈长老! 这少年竟是在仙家道派之中,属于长老级数的人物! 也即是说,这个少年,是一位阳神真人? 四五三章 无敌神君,查无此名【三更!】 苏庭习得敛息之术,向来收敛气息,一来是符合自己低调内敛的本质,二来则是避免被人看出虚实。 这在中土并不罕见,传闻守正道门的抱婴功,便是一等一的敛息之术。 但正如红衣所言,茫茫大海,修行体系,修行功法,以及为人处世,都与中土有着极大差别。 在这里虽然也有秩序,不至于出现所谓弱肉强食的现象,但却也仍然是极为直白的强者为尊。 谁也未有想到,眼前这个气息淡薄的少年,竟然是收敛了气息的高人,乃是元丰山的长老,阳神境界的真人。 “苏师叔。” 云令宗弟子纷纷施礼,惶恐不已。 正如对方先前所言,以这样的身份,便是向他们这些后辈弟子回一句话,便是莫大的荣幸。 然而先前这些弟子,却都十分无礼,更有甚者,几乎想要出手,与对方斗个高低。 哪知一个转眼,那看似软弱可欺的少年,竟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前辈。 “行了。” 苏庭伸手一招,将令牌取来,收入怀中,背负双手,神色淡然,浑然没有将这群云令宗后辈弟子放在眼中。 但这些后辈弟子,已不敢再是心存恼怒,颇是惶恐。 那秦紫勉强镇定下来,深吸口气,才道:“先前对师叔无礼,还望师叔恕罪,只是,我云令宗因是位在中央海域的外层,故而受先秦山海界之命,将门派五百里范围之中进出来往之人,作些登记……不知师叔从中土而来,所为何事?” 苏庭背负双手,仰面望天,只作出神之状,做足了一番高人姿态。 红衣斜了他一眼,心中不禁莞尔,却也代他回答。 “我们从中土而来,原本无意踏足中央海域,只是与中元阁有了交集,护送这位思故道友,前来中央海域罢了。” 红衣这般应着说道。 秦紫不禁看向了思故。 思故低声道:“确是如此。” 秦紫松了口气,又取出册子,朝着苏庭问道:“不知苏师叔尊号?” 先前只是听思故称呼为苏道兄,只知姓苏,却不知其道号姓名,避免再有失礼,她才有此一问。 苏庭依然背负双手,仰面望天,但发觉红衣要替他开口,心中一凛,这道号的事情,不可胡乱从旁人口中说来。 “无敌神君!” 苏庭忽然开口,说道:“本座在中土,未逢败迹,人送道号,无敌神君。” 这番话说来,除红衣之外,余下之人,无不心生敬畏。 思故看向苏庭的目光,与先前截然不同,露出崇敬神色。 而云令宗众位弟子,想起适才无礼,更是战战兢兢。 未逢败迹,受人尊称为无敌神君,这样的人物,该是何等的厉害? 红衣颇感无言,心中知晓,所谓“人送道号”……这个人就是苏庭自己。 —— 在云令宗范围之内的一番登记,并不麻烦。 只是这登记入册,待会儿便要传于先秦山海界,而先秦山海界,自有相应的弟子,处理此事。 而苏庭记册之后,便让这些满怀敬畏的云令宗弟子退下,驾驭着法船,朝着先秦山海界的方向而去。 看着法船渐渐行驶远去。 云令宗众弟子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虽说云令宗属于中央海域的宗派,门中也是底蕴沉厚,高人甚多,并且还算是先秦山海界的分支,就算是阳神真人也不能轻易对他们下杀手。 但是凭他们先前的无礼,对方真要计较,加以严惩,门中也不会多言,甚至传回门内,还要受责。 “分明气息低浅,怎么可能是个高深莫测之辈?” “听闻中土之人,有些收敛气息的法门,他们善于扮作凡人,不似我们这般,强者为尊,兴许这位苏师叔也是一样。” “但他的样貌,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阳神境界的高人,我等道行低浅,如何能够猜透?” “所幸他先前没有动怒,也幸得那中元阁弟子及时出现,否则我先前是真要向他老人家讨教来着。” “这便是咱们的幸运了,若是没有缘由,便对真人出手,这大不敬之罪,我们哪怕被打死当场,门中也不会向对方讨回公道,毕竟咱们又不是真传弟子。” “说得正是。” 这些个少年男女,颇多议论。 倒是这个秦紫,微微沉吟,道:“关于中土的消息,不是近期更换过了么?待会儿得报知掌门,查一查中土的无敌神君……” —— 而在前方海面上。 法船渐渐行驶远去。 苏庭看着海面,不禁睁开了天眼,扫视各方。 他看见的这片海域,确实跟之前有着极大的不同。 所谓运势之说,太过玄奇,苏庭未足真人境,倒看不出来太多,只不过这中央海域,显然是比其他海域,更为热络了些。 单是天眼所见,周边海岛便不下百座,既有修道人,也有凡人定居。 而海面上的船只,亦是不少,有法船,有寻常船只,有驾船行驶的修行人,也有出海捕鱼的凡夫俗子。 而在天空之上,偶尔也能看见云光穿梭。 在这中央海域,显然要比在中土,少了许多束缚。 “茫茫海域,这一片倒是热闹。” 苏庭啧啧说道:“虽说海域宽广,一眼看去,尽是茫茫海水,但在我天眼之下,每一座海岛都生机勃勃,海面之上,修行人亦有出没,而海水之下,精怪妖物亦是不少,倒真是热闹非凡。” 红衣微笑道:“毕竟是中央海域,待得回程,我们慢些走,好生领略一番这中央海域的风土人情。” 苏庭颇不以为然,说道:“距先秦山海界,还有一日路程,借出十日宝册,收回之后,再踏归途,还得等十来日。” 红衣说道:“那便等等罢,你若是觉得急了,那么船走得慢些,倒也未尝不可。” 苏庭点头道:“那就在前面的海岛停下罢。” 红衣先前既然开口,此时便也没有意见。 至于中元阁的少年,自打知晓了苏庭的身份,便十分敬畏,自然也没有意见。 毕竟他也知晓,就算有意见,也没什么分量可言。 反正门中不限时日,拖延两日,也无关紧要。 —— 而在云令宗之内。 秦紫看着传来的消息,怔了半晌。 “没有道号‘无敌’的阳神真人?” 秦紫茫然道:“那他是谁?” 这时,旁边一个少女不禁悄声道:“会不会是咱们被瞒骗过去了?那令牌真假,毕竟咱们也未必看得出虚实……” 秦紫脸色变幻,阴晴不定,过了片刻,才道:“将此事禀报于掌门,让掌门人处置。” 此事涉及元丰山长老,而仙家道派的长老,必是阳神真人无疑。 涉及阳神真人,已不是她们这些小辈所能处置的,只能上禀宗门,请掌门定夺。 而云令宗掌门亦是修成阳神多年的真人,执掌一宗,自有一番手腕。 四五四章 新奇海岛,真人来袭 海岛之上。 这里有凡人,也有修行人,甚至有些化人的海中妖物,上岸来寻求交易。 这里的言语口音,衣着打扮,与苏庭以往所见,都有几分不同。 “中央海域,果然颇有异处。” 苏庭略有感慨,道:“妖类化人,上岸而来,与人做生意,放在中土,简直难以想象。” 红衣说道:“东海的地方,确实与中土有着极大的不同,而且每一座岛屿,都有各自不同的衣着打扮,风俗习气,各有特色。” 苏庭微微点头,哪怕是放在中土,相隔数里,便颇有不同。 一县一郡一府,其中语言的口音,各自都有差别,而风俗习气也有不同。 而若是隔得远些,两地之间,甚至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语言体系。 在这海域之中,一座海岛与另一座海岛,相隔的是茫茫海水,故而岛屿跟岛屿之间的联系,多是较为生疏,远不如如中土相隔的郡县,还有许多来往。 每一座海岛,风俗习气各有不同,甚至语言,都截然不同,至于穿着,更是各有特色。 “无数海岛,仿佛便有着无数的文明,真是精彩……” 苏庭这般感叹,带着小精灵,身后跟随着那中元阁的少年,便在岛上游走。 这座海岛,算不上多么繁荣兴盛,但修行人与妖类的存在,却并非多么隐秘,哪怕是海岛上的凡人,却也大多知晓。 这算是苏庭从未见过的大环境,妖与人共存,风俗习气,衣着打扮,言语口音,截然不同。 甚至可以说,这座海岛上面的场景,是中央海域之外,其他海岛也少见的。 —— “买买买!” 小精灵好些时日沉浸在天授宝册之中,如今算是较为放松之时,看见这座海岛,颇是高兴,看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顿时升起一股败家的念头。 例如那珊瑚,例如那贝壳,例如那珍珠,均是中土少有之物,其中不乏汲取天地精气,品阶上等的物事。 但这些物事,早已不是金银钱财可以衡量的,须得以物换物。 好在苏庭算是富户,手中法器甚多,而且前些时日,在外层海域曾经买过一堆东西……其中有些东西,也玩得厌了,用处也不算大,便也出手,换来新的物事。 小精灵买了许多东西,心满意足,颇有满载而归的味道。 苏庭也买了些许玩意儿,但都是大海之中也罕有的物事,是他用天眼所见,才看出端倪,甚至那些售卖这些东西的修行人,都不甚清楚。 这倒算是让苏庭捡了漏,算是难得。 原本小精灵大肆购买,让他十分心疼,但捡漏之后,心情畅快,也不计较那些小账了。 “原来这天眼最大的用处,还是捡漏。” 苏庭心中暗道:“这回出海,各大海市都要去走一遭,必定能看出常人无法看出端倪的宝贝……回到中土,也得看看大周之内,是否有类似于海市一样的地方,我苏某人具有天眼,这便是发财的本事。” —— 见识了这座海岛的不同之处,又买了许多物事,其中还捡了些神光内敛的宝物,算是心满意足。 中元阁那少年,也对这海岛十分好奇,只当游玩一般,只是他没有苏庭这般财大气粗,只买了两件新奇的物事,以及他修行所需的一件物事。 倒是红衣,发觉苏庭心情大好,颇觉古怪。 苏庭正想要跟大侄女说上一声,却忽然顿住了。 红衣随他目光看去,只见法船边上,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头戴高冠,身着紫袍,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审视。 思故已修成阴神,且门中不乏真人,当下看见对方,不禁失声道:“阳神真人?” 苏庭眉头一皱,他并不认得这个中年男子,但对方的目光,明显是落在自己身上。 “无敌神君?” 这紫袍真人背负双手,沉凝道:“气息未足上人境,便敢自称是元丰山长老?看你稚嫩气态,全无沧桑,显然年岁不长……我倒想看看,所谓无敌,是怎样的本事。” 他声音才落,便伸手一按,法力运转,化成法印,朝着苏庭笼罩下来。 苏庭眸光一凝,露出寒色,当即在额间一抹。 额间竖痕往两侧张开。 天眼顿时显化! 金光璀璨,并有龙吟虎啸之声! 从天眼之中,迸出一道光束,刹那穿破法印,直指云霄,迅如闪电,一刹而至。 紫袍真人面色骤变,但来不及反应,那一束金光,便如一剑而至,正中胸口。 他闷哼一声,惊退百步,法宝级数的法袍,在胸前处破开个焦灼的黑洞,而法袍之下,正是一个窟窿。 若不是有着法宝级数的法袍,便是他真人之躯,也要被打个通透,濒死不远。 “你……” 紫袍真人面色微变,未曾想到稍微一番试探,竟是引出这样惊人的手段,正要开口,却见对面那少年满面兴奋,十分雀跃。 “终于来了,我的对手!” 苏庭兴奋道:“近来道行提升不少,却极少遭遇敌手,而真人级数的角色,近期更是少见……我苏某人向来安分守己,从不主动生事,但你既然主动上门,我便要谢谢你了,” 紫袍真人听得这话,只觉十分不对。 他正要开口解释,却见那少年身上忽然布上一层金光铁甲,顿时气息暴涨。 “来!” 苏庭天眼睁开,光束迸射而去。 而他手中的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忽然抛了出去,迎风涨大,如山岳压落。 左手更是将五行甲抛在海中,轰然震响,掀起十丈波涛,化作一尊海水天兵。 紫袍真人心中顿生危机之感,然而来不及开口,天眼光束已至,将他腰腹穿透,当即吐出口血。 他不敢大意,连忙运使法力,将那如山岳般落下的法印打飞。 然而身后的海水天兵,一拳打在背上。 紫袍真人只觉背后被一座大山狠狠轰打,往前飞了出去。 “来得好!” 苏庭捏起天雷剑指,另一只手,直接取出了斩仙飞刀,心中十分兴奋,终于又要斩杀一位阳神真人了。 “慢着!” 紫袍真人心生濒死危机,忙是大喊道:“我乃云令宗掌门,并无恶意,快手下留情……” 请一天假 顶点小说 四五五章 凄苦的云令宗掌门 紫袍真人出手不过一瞬。 此后一瞬,接连被苏庭天眼所破,遭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轰打,再被海水天兵轰了一拳。 正当苏庭要用天雷剑指将之打得行举僵滞,再用斩仙飞刀将之斩灭之时,却听这紫袍真人凭着求生欲望,大声呼喊,展示身份。 “云令宗掌门?” 苏庭顿了下来,心中却十分难受。 苏某人一向安分,故而少有敌手。 好不容易有了个练手的阳神真人,出手才打了一半,便又要停下了? 这出手出一半,又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心中别扭得很,手上又痒得很,着实有些难受。 苏庭托着斩仙飞刀,心中思绪飘飞,暗自想道:“要不然就当没听见,先揍他个畅快淋漓,直接把这厮灭了?反正又不是苏某人主动惹事,是他一现身就先出手,自找死路,有处说理去……” 正当他偏着头,心中有所考虑时,云令宗掌门见他停顿下来,不禁松了口气,但隐约有些敬畏之色。 想自身好歹也是修成了阳神的真人,这个少年看似寻常,一出手竟然如此凶悍,让自身全无招架之力。 不过短短一瞬之间,自身便已落败。 若不是喊得快,只怕如今已经身殒于此。 就算是元丰山的长老,就算是同为阳神境界,如此本领未免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道兄。” 云令宗掌门咳了一声,咳出血来,勉强用法力镇住,才喘息着道:“我确是云令宗的掌门,此乃本门掌教之令。” 他取出一物,正是令牌。 苏庭不会辨识什么所谓的令牌,但是他天眼所见,这令牌确实不是俗物。 红衣轻声道:“确实是云令宗掌门的令牌不假。” 小精灵听了这话,颇是不高兴,咕哝道:“好歹是一宗掌教,怎么会这样不经打,也忒差劲了些,不好玩儿。” 苏庭得意洋洋地道:“这是因为我很能打。” 中元阁少年脸色凝滞,神色茫然,还未反应过来。 而云令宗掌门听了这话,心中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又有伤势在身,几乎头晕目眩。 而在此时,苏庭看了过来,摸着下巴,嘿了一声,道:“云令宗掌门又怎么样?云令宗掌门见了我苏神君,便可以直接对我动手么?” 云令宗掌门闻言,心中一凛,忙是说道:“此事颇多误会,只因门下弟子传来消息,我与先秦山海界核实身份时,查无神君之名,恐有浑水摸鱼之辈,作假身份,潜入中央海域。” 苏庭眉头一挑,淡淡道:“那么现在你看苏神君作假了没有?” 云令宗掌门心中颇觉惊惧,低声道:“神君之威,堪称无敌,自是不假……只是当时听闻无敌神君之名,又见神君气息平淡,岁数不高,不似元丰山长老,故而出手试探而已,并无伤人之意。” “好一个出手试探。” 红衣神色冰冷,饶是以她不轻易动怒的性子,此刻也面如冰霜,寒声道:“初次见面,未有交谈,便先以法术相待,你如此行为,先前他便是将你诛杀当场,也是情理之中……莫说是你云令宗的太上长老,便是先秦山海界,也不能追究我元丰山长老之责。” 云令宗掌门忙是说道:“此次是我鲁莽了,未想神君竟是精通敛息之术,且年纪轻轻,便有这等惊人道行,与我海域年轻一代,着实有着极大不同……只因我见识浅薄,才如此无礼。” 说到这里,他勉强站起身来,捂着胸腹的血洞,忙是施礼道:“但还请两位恕罪,只因本门位在中央海域外层,我云令宗所辖的五百里海域,被先秦山海界授予核查来往修行人的责任,如有差错,便有重责,故而才要尽心核实,只是方式过于不当,着实是我不妥……” 他说完之后,取出一物,送了出去,道:“此物姑且算是赔礼,还请神君笑纳。” 苏庭眼睛一亮,伸手一招,将那物事落在手中,是个色泽暗沉的物事,如同袋子一般。 云令宗掌门说道:“此物原身是一个海蜇,修炼成妖,已至妖王,本体巨大,后来在这周边海域兴风作浪,是我亲自斩杀,请先秦山海界的半仙,将之炼制成这般大小,但内中可以存下的物事,如它本体一般……约能容得下一艘楼船。” 苏庭闻言,顿时大喜,道:“好。” 得了这物事,苏庭看向对方的目光,也有了几分满意,不愧是一方掌门,出手果然大方,也懂得审时度势。 红衣听得是这样的物事,却也有些惊讶,轻声道:“此物本体是堪比阳神真人的妖王,又经过先秦山海界半仙的炼制,确实颇为珍贵。” 中元阁这个少年,也满是惊叹之意,但看向苏庭的目光,已是充满了敬畏。 云令宗掌门,堂堂阳神真人,一方掌教之尊,不过一个照面之间,便被打成这个凄惨模样……被打了不说,还须送出珍藏的宝贝,平息对方的怒火。 这位苏神君,果然是厉害无比。 中元阁少年眼中满是崇敬之色,又看向云令宗掌门,满是同情之意, 云令宗掌门心中亦是苦涩,他来之时,几乎断定,这是个假作身份的少年,但为了谨慎,所以要亲眼所见。 而当时亲眼得见苏庭,以他阳神真人的本领,也察觉不出这少年隐藏的气息,观看内外,着实是个道行浅薄的,而且也没有岁月的痕迹,确实是个稚嫩少年。 哪知一转眼,便凶悍得一塌糊涂,出手如山崩地裂一般。 如今身受重伤,还要送出珍藏百余年的宝物,才能平息对方怒火。 被打了还得赔,这般想来,不禁心中凄苦。 东海颇有强者为尊的态势,故而人人气息外放,能得应有的尊重,几乎没有敛息之法。 而如何中土来的修行人,总有这些隐匿气息,打算扮猪吃老虎的货色? “神君……” 云令宗掌门心情复杂,他正要施礼,却发觉身上伤势沉重,一时法力镇压不住,当即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他连忙屈膝蹲下,撑着土地,张了张口,满口是血。 “还是先吃些疗伤的丹药为好。” 苏庭摆弄着那海蜇袋子,见他这般痛苦,转过头来,天眼扫了他一眼,才说道:“你是真人之躯,挨我天兵一拳,不至于打成肉酱,但也绝不好受,眼下的伤势,是脊骨碎裂,内脏受损,皮肉经络皆有损伤……但最重要的是,你挨了我天眼凝成的神光,伤势正在恶化,是你阳神法力也镇压不下的,有什么疗伤丹药,还是不要节省为好。” 云令宗掌门闻言,连忙称谢,但要伸手入怀,却不禁跌倒,显得狼狈不堪。 中元阁少年见了,匆忙上前,从怀中取出丹药,倒了出来,喂他服下,道:“这是我中元阁长老亲自炼制的疗伤丹丸,你安心运功,便可发散药力。” 云令宗掌门应了声谢,连忙运功,盘膝坐定,消化药力。 然而苏庭神色微变,看向了那个少年,天眼光芒璀璨。 红衣低声道:“怎么回事?” 苏庭露出沉吟之色,道:“适才天眼所见,我总觉得那丹药的路数,有些眼熟,怪了。” 四五六章 似曾相识的丹道手法 “熟悉?” 红衣蹙眉道:“你与中元阁有过交集么?” 苏庭摊手道:“我连这东海也是初次来,中元阁更是之前才听你说,怎么可能有过交集?只不过适才这丹药取出来,初时没有端倪,倒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但用天眼看去,在细微之处,观其炼制手法,总觉得眼熟,似乎曾经见过……” 红衣闻言,说道:“中元阁的祖师周游,号称东海丹道仙师,其炼丹造诣深不可测,中元阁也传了他的炼丹之术,颇有丹道宗门的气象,但中元阁的丹药,并不与外交易,极少流传在外,你怎么会有熟悉之感?” 苏庭眸光闪烁,旋即沉默下来,过了一阵,道:“好像还真有些古怪。” 而就在这时,云令宗掌门已是运功,勉强散开了药力,虽然没有治愈伤势,却总算压制住了伤势恶化。 碍于苏庭在此,他不敢失礼,不敢继续疗伤,忙是起身来,朝着苏庭见礼。 只是此时他的形象,着实狼狈不堪。 冠帽跌落,鬓发散乱,而法袍破损,衣襟染血,胸腹又有一个血洞,全无适才初见之时的威严姿态。 “真惨。”小精灵悄声道。 “是啊,真惨。”苏庭颇有同感,念在这宝物袋子的面子上,脸上不禁还带了几分同情。 “咳咳……咳咳……”哪知云令宗掌门看见了他的同情之色,险些伤势复发,连咳了十几声,咳出了血来。 “行了,你别说话了,都快吐血身亡了,既然是误会,就到此为止。” 苏庭挥了挥手,带着些关切,道:“没什么事情,咱们就此别过,回去好好疗伤。” “道兄……” 云令宗掌门深吸口气,平复心境,低声道:“还有一事,请神君相助。” 苏庭无奈道:“既然是误会了,还有什么事情?” 云令宗掌门道:“只因道兄先前报了‘无敌神君’的名号,先秦山海界查无此名,才有此事,因此,还请神君更正名号,才好向先秦山海界交代。” 苏庭闻言,恼怒道:“无敌神君就是无敌神君,更正什么名号?他们消息不灵通,关我什么事情?你不好交代,又关我什么事情?” 云令宗掌门低声道:“若不能让先秦山海界放心,只怕神君在中央海域,会受到先秦山海界的限制,闹出不快。” 苏庭神色变幻,仔细想了想。 他想起来了,这无敌神君之名,自己因为低调的原则,倒不常提起,而司天监那群混账,只在上次自己帮了忙之后,给自己安上了“苏神君”的名号,也没有把无敌神君四字广传天下。 他想了片刻,吐出口气,道:“你回应一声,本座苏庭,苏神君是也。” 云令宗掌门松了口气,道:“多谢神君配合。” 小精灵不甚欢喜,脆生生道:“如果这样也查不到,那么就报上大牛道人的名号呗,一定查得到的,我们大牛道人在中土那可是名声显赫,十分……” 苏庭连忙运用法力,把她封住,声音不外传。 但此时云令宗掌门已经听见,神色十分古怪。 而那中元阁少年,也是满面呆滞。 大牛道人? —— 大海之上。 楼船行驶。 “完了完了,我无敌神君的名号要泡汤了。” 苏庭恼怒道:“都到了中土,还报什么大牛道人的名号?我这一出手,阳神真人都得跪下,何等威势无穷,威严无比,都怪你……” 小精灵抱着天授之册,细心看书,热爱学习,对于苏庭所说,宛如不觉。 红衣愈发觉得这小丫头可爱得紧,相较之于无敌神君,其实她也颇是喜欢大牛道人之名。 至于那中元阁的少年,自从知晓了苏庭是元丰山长老,便极为恭敬,不敢失礼,而又见了苏庭大展神威,让云令宗掌门在一个照面之间身受重伤,愈发敬畏,只是对于大牛道人的名声,还有些茫然。 “我……” 苏庭正要说话,却看向远方,天眼光芒闪烁,道:“这里不算是云令宗的海域范围之内了?” 红衣点头道:“这里不属于云令宗了,每一片海域,都有相应的宗门,俱都是底蕴沉厚,不乏仙宗道派。” 苏庭点了点头,低声道:“宗门林立,海岛众多,每一处地方,各有不同的风土人情,我倒想见识一番。” 说着,他看向思故,笑道:“逗你玩儿呢,我真要去见识见识,也不带上你,已经让你白坐顺风船,还得带你去玩,你小子想得美……” 思故摸了摸脸颊,十分无言。 苏庭看向红衣,说道:“先把这家伙送到地方,咱们再去玩,然后回来取宝册,至于这小子……” 苏庭转过头来,道:“然后你自个儿游泳回去好了。” 思故颇感无奈,只好低声道:“晚辈依神君安排。” 苏庭听了这个称呼,十分满意,道:“不枉我领你一路来到中央海域,今天起你住进客房好了。” 这中元阁的少年,从三道兄,到苏道兄,如今总算到了最正常的称呼,苏庭觉得满意,也不计较当时自己要拿砖头拍死他的念头了。 “距离先秦山海界还有两万三千里,途中还要经过两个宗派。” 红衣说道:“我们这次去的地方,就在先秦山海界南边一千二百里,也就在先秦山海界的边缘,待送过了宝册,你想以元丰山长老之名,去先秦山海界见识见识么?” 苏庭闻言,思索道:“见识一番,自然是好,不过你说先秦山海界的弟子,颇有争强斗狠之心,我这年纪轻轻当上了长老,去了之后,那些个弟子,会不会心里头不平衡,有些不大安分?” 红衣似笑非笑,道:“你是怕先秦山海界年轻一辈,找你挑战?” 苏庭闻言,顿时大怒,道:“这叫什么话?我是觉得,咱们作为客人,不好太过打击人家……我苏神君又是古字辈长老,以大欺小也是不好,仅此而已。再者说了,如我这般出色,万一把先秦山海界弟子打击得体无完肤,无心修行,岂非罪过?” 饶是红衣对他性情早已熟知,却也听得十分愕然。 至于中元阁这少年,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小精灵抬起头来,扫了苏庭一眼,神色平淡,见怪不怪,又看了看其他人,旋即低下头来,继续看着宝册,口中嘟囔道:“大惊小怪。” 苏庭说得兴起,十分振奋,伸手一挥,道:“想我苏神君……” 他话说一半,顿了下来,看向前方海面。 那里漂浮着许多残碎木板,以及各类物事,仿佛洒遍了整个海面。 四五七章 救了再杀,也不麻烦 前方海面之上,漂浮着许多残碎物事。 那像是船只的木板残骸,已是尽数破散,连同各种各样的物事,洒遍了前方的海面。 苏庭眉头微皱,道:“那不像是一般的船只。” 红衣伸手一招,引来一块木板残骸,落在脚下甲板上,细看了下,道:“材质不差,也有符文,是一艘法船。” 苏庭取过这木板残骸,细看了一眼,道:“有些残存的痕迹,上面依附的气息显得异常,不像是修行人的手笔。” 中元阁少年低声道:“先秦山海界有所严令,茫茫大海,虽是弱肉强食,但海中妖类,在成妖之后,不得大肆屠杀凡人,所以极少会有普通船只,被妖物所灭,但被精怪打灭的,倒是不少……” 苏庭对此,倒也不算意外。 在中土所在,就算是精怪害人,也自有修道人斩妖除魔。 但是在大海之上,相对于中土而言,各类秩序规矩,极为宽松,故而便多有弱肉强食之态。 只是先秦山海界总算是统领东海的道祖传承,不会任上层修行人胡作非为……想来妖物不会轻易屠杀凡人,而修行人只怕也有限制,不能轻易动用法术,大片地灭杀海中鱼虾之类。 这大约也算是一种平衡。 “打碎一艘法船,你能办到么?” 苏庭看向了这少年,这般问道。 思故忙是摇头,低声道:“晚辈初成阴神,没有这个本领。” 苏庭啧啧道:“至少是大妖之流,可谓是十分凶悍。”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挥,法船加速行驶,便驶过这片海面。 此去三十里,海域所在,风平浪静。 只是苏庭的法船,却逐渐慢了下来。 因为在前方,有一张残碎的木板,而木板上面,伏着一个人影,漂浮在海上。 “嗯?” 苏庭眉头一挑。 红衣神色淡然。 小精灵仍在看书。 而中元阁少年思故,看了这个场景,顿时便想开口。 然而苏庭神色淡然,伸手一挥,法船速度再次提升,徐徐而去。 思故低声道:“神君,这人似乎还有些许气息。” 苏庭嗯了一声,法船行驶过去。 思故迟疑道:“难道咱们不救他?”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认识他?” 思故微微摇头,道:“不认识。” 苏庭又道:“那你可有什么天赋异禀之处,能一眼看出此人善恶?” 思故顿时摇头。 苏庭淡然说道:“既然素不相识,也不知对方是善是恶,万一惹来了个恶类,岂非没事找事?” 思故神色之间有些犹疑,道:“但是见死不救,未免有些冷漠了。” 苏庭缓缓道:“不想惹事,就不要多管闲事,不信咱们打个赌。” 思故闻言,不禁一怔,道:“打个什么赌?” 苏庭笑着说道:“就赌这个家伙,该不该救……你若输了,怀中那瓶疗伤的丹药给我。” 思故茫然道:“这怎么赌?” 苏庭问道:“那你赌是不赌?” 思故想了想,人命关天,点头道:“赌。”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红衣见状,微微摇头,颇感无奈。 —— 法船依然在行驶,驶过这片海面。 然而那伏在木板上,奄奄一息的男子,蓦然抬头起来,似是虚弱地呼喊道:“救命……道友……救我性命……” 法船依然在行驶。 苏庭神色淡然。 思故闻言,正要跟苏庭开口。 然而苏庭抬起手来,止住了他的话。 海面上那奄奄一息的男子,忽然奋力往前一拍。 轰然震响! 当即便有浪潮滚滚,掀起数丈之高,拦住了法船的前方。 “道友……” 那男子虚弱的气态,忽然消散,有一道沉凝之声,道:“你若愿意接引一程,我必有厚报。你若不愿接引,我必施咒术,咒你船翻人灭!” 苏庭的法船,忽然停了下来。 思故神色异样,良久无言。 苏庭嘿然一笑,伸出手来,道:“先把丹药给我。” 思故叹了一声,取出丹药,交给苏庭,却不禁疑惑道:“神君怎知,此人心性如此凶恶?” 苏庭翻看着丹药,随口应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思故又是叹了一声,看向海面上那人,先前他十分迫切地想要救人,但如今忽然便不想救人了。 只是就在这时,却见苏庭伸手一捞,海面之上,涌起水柱,将那人救援过来。 思故怔了一下,十分茫然,不明白神君为何此时来出手相救。 苏庭摊手道:“我这不是怕被他咒死了嘛?”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挥,那人被水柱冲了上来,跌在甲板上,喘息不定。 这是个中年人,待身子砸在地上,他却不感痛苦,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长长松了一口气。 “多谢道友相助。” “不用客气。” 苏庭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缓缓道:“我救你上来,顺手再杀了,也不麻烦。” 中年男子面色骤变,正要开口,却发觉脖颈剧痛,脑袋也仿佛空白了些。 苏庭缓缓道:“适才我经过那片洒满了船只残骸的地方,你是从那边逃过来的?” 中年男子勉强点头,道:“是……” 苏庭再度说道:“那艘法船残存的痕迹,似是多人,但仅你一人逃生,余者尸骨无存,我很想知道,你有多少本事。” 中年男子面色骤变。 苏庭伸手在额上一抹,当下便睁开了天眼,金光璀璨,落在中年男子身上。 “原来如此。” 苏庭点头道:“法船之所以破碎,正是因为你的原因,而其他人遭受无妄之灾,死无全尸,你这真正该要遭难的,却活了下来……难怪你先前离了海水,在我法船之上,会松一口气。” 中年男子露出惊恐之色,未想苏庭将他来历尽数道出。 只是不待他有所求饶,苏庭已是一指点出。 天雷剑指,洞穿此人头颅! “我救你一命,你就不要咒我了。” 苏庭悠悠说道:“你好生上路,你余下的机缘,苏某收着了。” 说完之后,苏庭伸手在他腹中一拍。 顿时一声闷响。 红衣神色微凝,道:“这是什么东西?” 苏庭天眼璀璨,淡然道:“真龙血脉。” 四五八章 真龙血脉 思故看着那个男子的尸首,愕然不已。 起先他倒想救人,后来听了那一句话,也觉此人不必去救,但谁知苏神君反而救下,却一转眼便打死了。 听得先前那些话,他更是十分茫然。 红衣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个人是从先前那艘破碎楼船之中逃生出来的,从先前推测来看,如果那船上还有其他人,那么显然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个。而先前他伏在海上,奄奄一息,不过是扮作落难之人,想要让我们心生同情,将之救下,可实际上,他并非全无余力。” 这人懂得几分浅显的敛息法门,扮得颇为虚弱,或许这也是他得以逃生至此的原因。 凭借他这道收敛气息的法门,换作常人,未必看得出来虚实,然而苏庭和红衣,均是来自于中土,并非都精通敛息之术。 这厮那几分浅显法门,也太班门弄斧了一些。 “先前那场灾祸,就出自于这真龙血脉,也就是此人引起的……倒也也不知道前面那艘法船上的人,原本就是他的同伴,还是跟我们一样,半途救起他的人?” 苏庭嘿然一笑,道:“若是半途相救的人,招了他这祸事,你说怎样?” 思故面色变幻,终是低声道:“受教了。” 苏庭将丹药收好,道:“没事,你交学费了。” 说完之后,苏庭也没理会太多,而是将那中年男子藏匿于腹中的气息,抽取了出来。 —— “真龙血脉?” 红衣说道:“这人道行不高,如何得了真龙血脉?” 苏庭摊手道:“我又不是云镜先生,如何知道?我只是看出了他身具真龙血脉,准备扮猪吃老虎罢了……他所学功法,似乎有着相应的法门,凭借真龙血脉,在改善自身内部体质,若是再过一年半载,兴许这厮能够变得如半人半龙,拥有强悍的体魄,拥有龙族的神通……” 红衣想起了他先前一掌,便掀起浪涛,拦住法船的场景,顿时恍然道:“先前那一手,便是他借助真龙血脉的缘故?” 苏庭点头道:“正是。” 红衣看着苏庭正在抽取的真龙血脉,心中觉得十分古怪,也想不通这等珍贵的真龙之血,如何落在那中年人身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 苏庭笑道:“无穷天地,不单单是你我身怀机缘,总有一些幸运之人,能得机缘造化。” 红衣点头道:“这般说来,却也不错。” 传说龙族便是深居大海,而大海茫茫,生灵无数,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人物,因各种千奇百怪的原因,得到千奇百怪的机缘。 苏庭笑着说道:“只不过,这厮得了机缘,却消化不了,最终这场机缘造化,还是落于我身了……看来这道真龙血脉,终究还是命中注定,是苏某人的。”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抽,便从那中年男子的丹田之处,扯出一条细线来。 这是一道金线,细如发丝,长约一尺,不断游动,宛如活物。 细看之下,这一道金线,前头宛如龙首,浑身宛如龙躯,扭动不已,气息震动,颇具龙威。 而苏庭曾汲取过龙虎玄丹的益处,并且开出天眼之时,也是尽数消化了龙虎玄丹……而这龙虎玄丹之中,小仙翁葛正轩,是擒来一头火龙,加上那妖虎炼制而成。 实则苏庭体内,亦有龙族气息,故而他对这真龙血脉,极为敏感。 “真龙非比寻常,力比仙神……这真龙血脉,当真是极为难得。” 红衣低声道:“这一路行来,居然是在这里,捡了一场缘法。” 苏庭嘿然道:“不见得是捡的,还得费一番手脚,不过并不碍事。” 他将这真龙血脉,便要封存起来。 单凭这一条真龙血脉,他此次出海,便是值得了。 无论是炼药,还是直接炼化,都有极大的益处。 若是直接炼化,影响自身,便会有几分龙族的益处,或许能有兴云布雨之能,或许能有操控雷霆之力,也或许会强壮体魄,筋肉如龙……但多半会伴随着外表的变化。 苏庭可不想变成那个模样,便也没有打算直接炼化。 只是他才刚要把这真龙血脉封存起来,却发觉左手臂上,小白蛇浑身颤动不已,仿佛惊惧,然而它睁开双眸,一双红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一条金线。 “怎么回事?”苏庭眉头顿时皱起。 “它是蛇类,而蛇类可以化蛟,蛟类可以化龙,只怕这真龙的血脉,对它有着极大的影响。”红衣低声道。 “吓成这样了,影响确实不小。”苏庭纳闷道:“不过它眼神不对,吓是吓着了,怎么还有种古怪?” “它要吃了这真龙血脉,将之炼化,朝着真龙变化。”红衣这般应道。 “什么?”苏庭愕然道:“这厮要炼化真龙血脉?它炼化之后,能成真龙?” “一道血脉,自然不足以化龙,但有所变化,是必然的。”红衣说道:“或许能化天蛇,或许能化蛟龙,但至少会有极大的益处。” “这样啊?”苏庭摸着下巴,沉吟思索,低语道:“要是一步化龙,本领必然提升无数,但既然不能直接化龙,我还得考虑考虑。” “嘶嘶嘶……”小白蛇吞吐蛇信,回过神来,目光艰难不舍地从金线上移到苏庭脸上,血红的双眸之中,带着几分恳求。 “嘿,你还学小精灵的把戏?你又不是这小丫头,我也不是那头巨鲸,没用!”苏庭顿时冷笑出声。 “没用?”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传来。 小精灵已经放下了天授之册,静静看向苏庭。 苏庭脸颊抽搐,旋即说道:“这玩意儿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乃是真正的天材地宝,那可贵了……” 小精灵想了想,说道:“没关系,它也算我的坐骑,就给它了。” 苏庭忙是说道:“你可不知道,这真龙血脉……” 小精灵忽然出声,道:“大牛……你是我的坐骑。” 苏庭声音顿时消失无踪,脸颊抽搐。 小精灵继续说道:“我这次在东海,又救了你咧。” “……” 苏庭仰面望天,颇感无言。 然而这才抬头望天,他却发觉天空之上,云层变幻,阴晴不定。 便在下一刻,倏忽一声雷霆骤响! 旋即又有一声龙吟,传遍百里,声如洪钟! 云层之中,忽生变化,似有一物,若隐若现。 四五九章 蛟龙现身 云空之上。 似有一物,若隐若现,伴随着云层风雨,看不真切。 然而龙吟之声,响亮无比,却不是从苏庭手中的真龙血脉中传来,而是从云空之上传来。 那中元阁少年顿时在龙威之下,颤动不已,低声道:“真龙来了?” 红衣神色凝重,抬头看着云空。 苏庭第三只眼,金光璀璨,眸中隐有龙虎雄姿,勘破云层,看清对方真身。 “不是真龙,是一条蛟龙。” 他声音才落,便见云层之中,蓦然甩下一条长尾,气势万千,凶悍无比,仿佛裂开了长空。 思故浑身一颤,已无反击之心,顿时颓然。 饶是红衣,心性沉稳,但终究是阴神之身,却也在这龙威之下,虚幻无比。 小精灵赶紧抱住天书,生恐这天授宝册受损。 而小白蛇则在小精灵的授意下,上前护在红衣身侧,为她抵御龙威,只是它本是妖蛇,面对蛟龙之威,仍是瑟瑟发抖。 眼见这条龙尾,从云空打落下来,初时看似不大,然而临近头顶,却仿佛遮蔽了整个天空。 长有百丈,布满鳞甲,森然可怖。 这般打落下来,有着崩山破海之势。 想来先前那艘法船,便是如此毁去的。 “放肆!” 苏庭眸光冷冽,迸出一束光芒。 这一束光芒,落在那龙尾之上。 鳞甲宛如纸片,当即穿透! 龙尾来势顿时停顿住了! 而苏庭身上,穿戴神甲,金光璀璨,宛如法力暴涨一般,取出个法印,往天打去。 轰地一声! 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打在龙尾之上。 当即鳞片纷飞,那龙尾似也骨断筋折,斜斜飞出数百丈之遥。 连同蛟龙隐在云空上的半截身子,也拖了下来,狠狠砸落在大海之上。 海上掀起浪潮,宛如海啸一般,颇有毁天灭地之势。 “这……” 思故顿时呆了,他尽管修行到了上人的境地,然而他自幼在中元阁之中,其实真正直面这样危险的场面并不多。 至少先前这蛟龙引来的威势,要比之前云令宗掌教出手之时,显得凶悍了许多,更是令人心中惊惧许多。 红衣神色之间,并不意外,她早已清楚地知晓,如今的苏庭,便是那声名显赫的苏神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修行才刚入门,还要依靠她来指点教导的少年人了。 小精灵抱着天书,看向海面。 而海面上的动静,尚未平息。 浪潮扑来,被苏庭随手打落,平复下来。 在海面上,一时之间,沉静万分。 思故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局促,低声道:“那蛟龙死了么?” 苏庭浑身神甲,金光璀璨,第三只眼的眸光,落在这大海之上,扫视了一遍,道:“先前我只伤了它的龙尾,并未诛灭它……只是它坠入大海,仗着龙族的神通,正要隐入海中,行翻覆大海的本领,但这也不要紧,它虽是蛟龙,却也不是苏神君的对手。” 他的眸光,顿时落在了某一处海面,当下露出寒色。 然而就在这时,海面之上,却是拱起了一片,水流朝着四面滑落。 当下便有个巨大的头颅,呈现在海面之上。 “算你聪明,停了这神通。”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而小精灵则领着小白蛇来到了船边,看着那海面上浮现起来的庞然大物。 思故深吸口气,紧张无比。 那是一个头颅,大如山峰,宛如龙首,只是顶上两根尖角,寒光闪烁,它眸光巨大无比,闪烁着森然的光泽,望之而惊惧。 这样庞大的龙首,只需一口,便足以吞下一艘楼船。 它浮在海面之中,一双硕大而阴森的眼眸,正看向楼船所在。 面对这凶悍无比的目光,苏庭神色淡然,小精灵只是颇觉有趣,只是红衣身为神魂之身,却有一种将入龙口,成为食物的错觉。 思故看着那龙首,恍惚之间,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惧意,一股难言的心悸。 许多人在海面上,在湖泊中,在深谷里,望向下方,深不可测,便都会有一种难言的惊悸之感,似乎总是惧怕内中幽深之处,有着一口能将自身吞下的巨兽。 然而眼前这个场面,再不是心中的惧怕,而是真正呈现在眼前的场景。 “看起来倒是颇有威势。”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要是降服,在海上替咱们拉船,岂不是威风万丈?” 红衣低声道:“不要大意,这头蛟龙道行不浅,比之于云令宗掌教,恐怕更胜一筹……它是妖王的境界,且是龙族的血脉。” 苏庭低头看了看这条金线,再看了看那蛟龙,道:“它是为这真龙血脉而来?” 红衣说道:“看来是这样,先前这人便是受蛟龙追杀,只是凭借几分粗浅的敛息之术,潜藏至今,你抽出了这真龙血脉,它这蛟龙在周边不远,便有所感应。” 苏庭嘿嘿一笑,道:“要从我苏某人手中夺走机缘,得看这头蛟龙,有没有这个本事……不过现在看来,它是要把自己给陷进来了。” 随着苏庭说话,那海面之上的蛟龙,倏忽沉入海面之中。 苏庭眉头一挑,说道:“先前被我所伤,明知不是我的敌手,还要逞强?” 他倒也不以为意,只是伸手一挥,转过头来,道:“你们说是活捉降服,拿来当个拉船的苦力,还是直接杀了,抽龙筋,拔龙角,去龙鳞,吃龙肉?” 小精灵眼前一亮,道:“都说龙肝凤髓,是世间罕见的奇珍,咱们吃过各地的美食,还没试过龙肝是什么味道。” 苏庭沉吟道:“只是不大清楚,这蛟龙的味道,会不会太次?” 思故在那边已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心知一场大战便要掀起,哪知这位苏神君竟然已经开始谈论蛟龙哪一个部位好吃,比之真龙味道如何,全然没有把这凶威浩大的蛟龙放在眼里。 红衣颇觉无奈,但苏庭此时拦在她身前,却是将那龙威抵挡在外,让她得以冷静观看。 “不对。” 红衣忽然露出惊色,道:“它所谓的神通,不过是个幌子,它要强行踏破当前的桎梏,让修为更进一步……” 苏庭皱眉道:“不必我来出手,它要死了。” 四六零章 神君降龙 这条蛟龙,拥有龙族血脉,乃是真龙的血脉后裔,且道行已经是妖王的境界,相当于阳神真人。 它如今修为稳固,根基也算扎实,但如今的修为,积累也并未到当前境界的巅峰,妄想一步登天,踏破下一层境界,势必如同引火自焚。 放在中土修道人之中,如此操之过急,必将有极为严重的后果,轻则伤,重则死,中土修道人均称之为“走火入魔”。 而就算是蛟龙,也难以一步登天。 它自觉不是苏庭的敌手,故而以神通为掩盖,拼了性命,尝试突破。 此举便是孤注一掷,死中求生。 在苏庭眼里,它是自寻死路,十死无生。 眼看着海面之上,掀起浩荡波澜,周边形成漩涡之状,无比巨大,覆盖方圆十余里之广,仿佛要将周边一切,尽数吞噬下去,卷入海底之中,全部绞碎。 只是苏庭驾驭法船,法力加持,尽管是在漩涡之中,却也是沉稳不动。 “为了夺得真龙血脉,倒是执着到了极点。” 苏庭露出讶色,也略感好奇。 他眉头一挑,倏地伸手,便有体内法力转动,于五行之中,幻化为水,打入了这大海之中。 顷刻之间,这茫茫大海,巨大漩涡,仿佛凝滞了一般。 整个海面,陷入了极为异样的寂静。 这仿佛成了一幅画卷,画着大海上仿佛能惊天动地的海难。 然而身处其中,却不是观看画卷可比的。 莫说是中元阁的少年,就连小精灵都颇是惊讶,至于红衣,没有肉身,仅有神魂,更是在这风波之中,仿佛时刻都会消散。 如若不是苏庭,她此番出海,在茫茫海域上,单凭一道阴魂,确实是有魂飞魄散之险。 “你这是作甚么?”红衣蹙眉道:“它积累不足,强行突破,必然失败,根本不必你来动手。” “在苏某人面前想要自杀,它问过本神君了没有?”苏庭眉宇一挑,法力浩浩荡荡,经由神甲传下,几乎让周边海域,尽数凝滞。 然而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龙吟,惊动海域,顿时凝滞的海面,似乎又开始卷动起来。 正是因为这蛟龙拼了性命,不断挣扎,运使神通的缘故。 苏庭虽然仗着神甲,法力运使出来,有十倍威能,故而堪比阳神,但这头蛟龙的法力,比之于云令宗掌教,更高一筹,蛟龙之身,更为强悍,法力也更是凶厉。 单要以法力拼高低,以苏庭六重天的道行,哪怕有着神甲,也稍逊一筹。 这让苏神君觉得有些恼怒。 不过,他以上人境的道行,做到了这个地步,其实足以自傲,而且与蛟龙比拼法力气力,本就是以己之短,来攻敌之长。 他真正胜过阳神真人的本事,在于他的宝贝以及法术神通。 当然,更重要的是,自身关于斗法的各种应变,这就涉及到各类知识的了解以及运用,更需要自身的天赋异禀、天纵奇才、天资聪颖等等缘故。 “还想反抗?” 苏庭放弃了以力压制的念头,目光一凝,顿时眉心第三只竖眼,光芒璀璨,迸射出去,射入海域漩涡中央。 下一刻,便又有一声龙吟,显得无比凄厉悲凉。 海域的漩涡,当即平复下来。 显然这头蛟龙,在他天眼目光之下,遭遇了重创,无法维持神通,也难以尝试突破 它的气息,在一瞬之间,颓然万分,宛如从云端巅峰之上,跌落到谷底之间。 恍惚间,中元阁少年只觉那浩大威严的气息,尽数消散,底下虽有一物,却如鲸鱼一般,只是一头巨大的海兽,而非本领通天的妖王。 “起来!” 苏庭伸手一挥,当即便见刚刚平复的海面,升起一片浪潮。 浪潮汹涌,现出一头巨大的蛟龙。 比之于明源道观的妖仙龙龟,这头蛟龙显然更具龙族姿态。 它头颅巨大,比楼船还大,双眸亦如一面琉璃墙,但却有着森然的眸光。 它身躯绵长数百丈,若是在凡人眼里,几乎如同是眼前,延绵到了远方的尽头。 “这……” 思故倒吸了口气,他只觉眼前的视线,都被一尊巨兽的头颅占据,甚至难以看清全貌,只觉得黑乎乎一片。 只是他作为上人,能够观清全貌,才知这是一尊龙首。 被如此巨大的龙首盯住,自身宛如蝼蚁那般渺小。 思故心中升起了一股难言的恐惧惶然。 他正是心中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然而苏庭已经往前走去,背负双手,缓缓说道:“本尊无敌神君苏庭是也,区区蛟龙,也敢在本神君面前放肆?” 蛟龙双眸顿时泛起寒光。 顷刻之间,苏庭等人身周的光线,似乎都便淡了些,漂浮着森然的寒意。 “跟我比眼力么?” 苏庭指着自家第三只眼,问道:“要不然咱们对一眼?” 蛟龙接连被他天眼所伤,顿时有了几分颓然之意,森然的杀机随之消散。 苏庭冷笑道:“就连你蛟龙一脉的妖仙老祖宗,都在正面较力之下,被本神君所压制,何况是你?” 这头蛟龙不疑真假,只是心知自身已非这少年敌手,心中黯然,眼眸黯淡。 周边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下来。 苏庭平静道:“你虽是妖王,本领不低,但想要在我手中夺取真龙血脉,实乃异想天开。” 他负手而立,看着眼前巨大的龙首,却没有凡人仰望神龙的感觉,反而有种天神俯视的味道神态。 他徐徐走来,临近蛟龙。 只须蛟龙张口,便足以将他一口吞下。 但苏庭分毫不惧。 而蛟龙也未有动静。 苏庭淡然道:“不过,我倒也很想知道,你既然知道夺不走落于我手的真龙血脉,也知道非我敌手,为何不愿逃命,而是拼死,去谋求万中无一的机会,尝试突破,与我争锋?” 蛟龙眼眸黯然,沉默良久。 苏庭托起斩仙飞刀,说道:“本神君给了你机会,但你既然不愿多说,我也不难为你,给你行个方便,送你一个痛快便是了。” 蛟龙蓦地开口,发出一声长吟。 四六一章 蛟龙图谋 蛟龙一声长吟,凄凉悲惨。 它蓦然张口,但见獠牙锋利,寒光闪烁,口中幽深无比,宛如漩涡。 然而从龙口之中,蓦地吐出一物,显露在它口中。 “龙珠?” 小精灵露出讶色。 苏庭天眼璀璨,看出端倪,摇头道:“它是蛟龙,非是真龙,此物也非龙珠,该是龙卵。” 他天眼细看一下,旋即肯定道:“它是个母的。” 小精灵顿时大怒道:“堂堂天眼,耗费了龙虎玄丹和那青神种,你用来看什么?” 苏庭咳了两声,解释道:“许多事情,总该看得明白,确认一下嘛,苏某堂堂神君,正人君子,为的是正事。” 小精灵气鼓鼓地,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红衣目光落在那龙口中的圆形物事上面,低声道:“它是为了这个龙蛋,才要不惜性命,拼上一把。” “为什么?” 思故神色疑惑,不禁讶然问道。 而红衣没有应话,只是看向这头蛟龙。 蛟龙眸光闪烁,虽无言语,却有一道意念,随之传开。 —— 这头蛟龙,产下龙卵,先天虚弱,虽是会有早夭的劫难。 若想让龙卵存活下来,须有真龙血脉,为其洗礼,从蛟化龙,不仅能够度过早夭的劫数,更是能够成为一条幼龙。 这真龙血脉,来自于海底深处,真龙遗留,乃是祖辈流传的说法。 为此,它付出极大代价,方是将真龙血脉取出。 然而从海底深处,取出真龙血脉,受创太重,一时昏沉。 待得有所恢复,真龙血脉宛如本能一般,挣脱而去,落在一个修行人手中。 它追杀多日,才有了踪迹。 —— 苏庭微微皱眉。 小精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红衣。 思故颇是恍然,道:“难怪……它拼死也要夺去这真龙血脉,原来是为了孩子,也真是一位可敬的母亲。” “……” 苏庭冲他看了一眼,像是看个傻子一样,收回目光,落在蛟龙口中的龙卵之上。 他也算是感知无比敏锐,但并未看出这蛟龙所言,有何不妥之处,想来蛟龙所言,大致上没有虚假之处。 只不过,有一方面,至关重要,不知是这蛟龙有所忽略,还是不愿相信,欺瞒自身。 —— “这龙卵之内的蛟,过于幼小虚弱,根本无法承受真龙血脉的洗礼。” 红衣冲着苏庭,意念凝成一束,道:“除非有妖仙出手,以生机续命,再来经此血脉洗礼。” 苏庭天眼眸光闪烁,在那龙卵之上,来回观测,方是回应道:“如果是你所说的这种状况,甚至不必妖仙出手,只须有修行木类法门的修行人,即可续其生机,我也能将法力转化,加以施救……但现在这个龙卵,情况与你所言的,并不相同。” 红衣闻言,顿生错愕之色,道:“如何不同?” 苏庭缓缓道:“拖得太久,龙蛋内的小蛟,尚未成形,便已夭折了……你看似它天生的虚弱,实则没有了生机的源头,只是残存的几分气息,让人误以为这小蛟还有得救。” 他顿了一下,指着自己第三只眼,道:“它虽是妖王,但毕竟不如阳神来得敏锐,而我虽无阳神,但有此天眼,论起感知来,也就只有八重天的大真人,才能有我看得这般透彻。” 红衣偏头看了一眼,低声道:“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样?” 苏庭摊了摊手,看向眼前巨大的龙首。 巨大的龙首,占据了眼前的视线。 硕大的眼眸,却比人身更大。 苏庭开口说道:“你付出极大代价,取得真龙血脉,却被人夺走,要抢夺回来,倒也在情理之中……念你所做之事,仅是为这子嗣,本神君便不追究,饶你一回,自行离去罢。” 蓦然一声长吟。 蛟龙眸光森然,露出不甘之色,有着疯狂挣扎之意。 苏庭取出斩仙飞刀,缓缓说道:“你心有不甘,那又如何?你斗得过我么?我饶你一命,但你要与这龙卵,一同成为我口中食物,我也不会介意。” 蛟龙气态凶悍,渐渐有气机压迫过来。 苏庭宛如不觉,悠悠说道:“我来到东海,对于这茫茫大海的印象,便是弱肉强食,如中土山林之中,飞禽走兽的秩序。” “先前你为了夺回真龙血脉,追杀适才被我所杀的这人,期间兴风作浪,打碎船只,吞食众人。他们本事不济,被你所食,这也算是你的本事,而你吃掉的人,我不认识,我也不是守正道门的弟子,无意为这些人讨回公道,这便是你的幸运。” “现在我得了真龙血脉,你斗不过我,这是我的本事,也是你的不幸。” “念在你母子之情,我留你性命,但你执迷不悟,休得怪本神君手下无情!” 苏庭这般说罢,气息顿时暴涨,神甲让他气息变得无比强悍,施展的本领,更是颇有惊天动地之感。 这蛟龙昂然咆哮,凶威凛然,它明知不是苏庭敌手,但仍然不愿后退,宁愿拼死与苏庭一战。 而就在这时,红衣忽然出声,道:“慢着!我元丰山有一法门,可以救活这个龙卵,也不必使用真龙血脉。” 这句话出口之后,原本席卷在整个海域之中,近乎窒息的浩荡威势,渐渐消了下来。 苏庭眉头微皱,看向红衣。 而那蛟龙的目光,也落在了红衣的身上。 红衣是神魂之身,可谓是十分孱弱,甚至罡风吹拂,也有魂飞魄散的危险,被蛟龙目光看见,龙威所慑,颇是不适。 苏庭侧身半步,替她拦下这龙威。 红衣顿时松了口气,才道:“我元丰山有一秘传法门,可以让这龙蛋中的小蛟,恢复生机,且立竿见影。” 蛟龙眸光闪烁,显然是有所犹疑。 红衣朝着苏庭打了个眼色,其中含义颇是古怪。 苏庭顿时朝着这巨大龙首,发出一声冷笑,道:“你非我敌手,我要杀你,不过翻掌之间,将你龙卵取来,炒一个蛋炒饭,也是轻而易举……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好犹疑的?” 四六二章 以蛇换蛟 茫茫大海。 一艘楼船,行驶在大海上。 但若有人在高空俯视下来,便可以看见,这艘楼船的下方,伴随着触目惊心的阴影。 那是一条绵长的巨兽,便是一个头颅,便有楼船大小,环绕在楼船之侧,潜在海下,徐徐而行。 这不禁让人十分忧虑这艘楼船的处境。 然而实际上,楼船之中的人,则都十分轻松。 因为苏神君,有着降服蛟龙的本领。 —— 此时此刻。 楼船内中。 龙蛋放置当中,色泽洁白,无暇如玉,足有一丈高。 “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苏庭摊手道:“这头小蛟已经死翘翘了,不单单是魂魄的原因,你就算是将阴神化入其中,也不能存活……而且,这毕竟不是那青莲孕生的神体,根本无法承载,眼下只有云镜先生所说的这条道路而已。” 红衣微微摇头,说道:“这并不是我的机缘。” 苏庭纳闷道:“难道你元丰山,真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门?” 红衣轻声道:“这龙卵已是死卵,无法救回,但那蛟龙依然抱着念想,颇有自欺欺人之意,它执意要夺真龙血脉……你们会给么?” 苏庭嘿了一声,道:“如若能救下小蛟龙,还有几分考虑,现在既然是要浪费,怎么可能任由它暴殄天物?” 小精灵顿时点头,深有同感。 红衣说道:“既然如此,何不另寻一法?它心中得以宽慰,咱们这边也有益处。” 苏庭怔了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红衣指着缠绕在苏庭臂上的小白蛇,道:“这是一条蛊蛇,而你这蛊蛇是怎么来的?” 苏庭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是,把这小白蛇藏入龙卵之中,以养蛊的方法,让它吃掉内中的小蛟,从而诞生出来?” 红衣点头道:“百虫置于器皿之中,互相残杀,余下一只,即为蛊虫,食尽了其他毒虫,甚至也得了其他毒虫的优势……你可以将龙卵,刻画成为养蛊的瓮,让小白蛇去跟内中的小蛟争斗。” 小白蛇虽然是蛇,但它毕竟是活着的,而那小蛟虽然是蛟龙之躯,却算是死去了的,怎么看这小白蛇都不会被吃掉。 “用这颗死卵,当成小白蛇的机缘?” 苏庭沉吟道:“小白蛇化入龙卵之中,以炼蛊的方式,消化了这小蛟,再可以加上我这道真龙血脉的洗礼,到时候它必然可以化作蛟龙,甚至,日后也有望蜕变真龙……倒是个好法子。” 小精灵颇是闷闷不乐,道:“那我的坐骑,就得当人家的孩子去了?那它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 听到“坐骑”二字,苏庭总觉得她说的是自己,心中不禁十分别扭。 红衣听了,噗嗤一笑,也不禁朝着苏庭看了眼,旋即才道:“关于这点,我自有主张。” 小白蛇探出头来,蛇信吞吐,眼眸微眯,似乎也颇有兴趣。 —— 楼船之中。 苏庭稍微把符文加了一层,让阵法隔绝之效更高一些。 而除此之外,他也根据此前所获的养蛊之瓮,在这龙卵之上,布下纹路,但算是十分细微隐秘,至少要做到让那蛟龙难以察觉。 这一点是极为艰难的,不过好在苏庭传承不凡,有着许多千奇百怪的法门,也有着许多旁门左道的异术,又有红衣传授了元丰山相近的法门,故而便也有些把握。 而在刻画龙卵之时,苏庭也在尝试,要把小白蛇打入其中。 龙卵生来圆融,没有瑕疵裂痕,如今要打破龙卵,把小白蛇送入其中,再重新补合,并且不留任何痕迹,便是更为艰难的手法了。 但元丰山之中,有一道秘术,号称回春刀,便能治愈此法。 “好生玄奥的法门,只怕涉及了时光罢?” 苏庭领悟着这道法门,心中也颇感叹。 一刀切在豆腐上。 沿着原来的轨迹,把刀收回。 但豆腐已经分成了两半。 这是无法避免的。 但这回春刀施展之后,一刀切下,豆腐切开,而沿着原来的轨迹,把刀收回,豆腐便可愈合。 此举几乎如同时光逆流一般,当真是玄奥莫测。 这只怕是元丰山的秘传之法。 但红衣却没有对他这外门长老有什么防备,直接便传给了他。 并且任由他在此练习,有了足够的把握,再来施救。 —— 而在甲板之上。 红衣的神魂,宛如虚影,肉眼难见。 她立在船头,仿佛风吹来,便可以将她吹开。 但她立在这里,任由海风吹拂,却也没有移开。 她看着海面,心知海水之下,便是那蛟龙所在。 “我元丰山之法,玄妙无穷,可以施救。” 红衣顿了一下,道:“只不过,此法乃是元丰山秘传,不得外泄,也不得在外留下痕迹……你这孩子若真要经我元丰山秘术而存活,那么它便只能入我元丰山。” 海底之下,恍惚有亮光闪烁,两片光芒,相隔甚远,却一般大小。 那是蛟龙的目光。 “你若不愿,我不强求。” 红衣说道:“我元丰山在中土,不逊色于先秦山海界在东海……真要寻什么良才美玉,自然是数不胜数。而你这孩子,救下之后,我许它一个元丰山的名额,但你若有所迟疑,不救也可,只是,你须得想好,若不施救,必定夭折。” 蛟龙眸光闪烁,黯淡了几分。 旋即意念传来,伴随着一些恳求。 “可以。” 红衣说道:“我不将龙卵带走,只将龙卵还你,待它孵化出来,你与它相处几日,记下母子情谊,再让它来寻我,随我回返中土……至于你们母子,好生修行,不要作恶,日后必有相见之日。” 蛟龙应了一声,旋即沉落下去,似乎连身影也看不见了。 而红衣稍微吐出口气,看向了楼船当中。 虽说在她看来,此举算是皆大欢喜,蛟龙自认为后裔不死,而苏庭的小白蛇也得获机缘。 但此事追究说来,毕竟算是欺瞒了这蛟龙。 她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愧意,所以这才答应,让小白蛇替代了内中小蛟之后,跟随着这蛟龙生活几日,也算完善了这恩情缘法。 “只是……此法说来简单,实则不易。” 红衣低声自语,暗道:“也不知苏庭是否真能完成?如若出现差错,这蛟龙势必为之疯癫,到时怒火冲天,失了神智,苏庭定会将它斩杀的。” 四六三章 回春刀! 楼船之中。 龙卵彷如玉质,一丈来高。 苏庭立身在此,而双手却也不断地施展印诀,快得惊人,双手几乎成了虚影。 这印诀便是元丰山的秘术,回春刀! 此法虽然名为回春刀,但却与刀法无关。 这一门道法,玄奥莫测,涉及时光,内中深意,便是苏庭也难以尽数领悟。 只是他勉强也到了足以将此法施展开来的地步。 先前他已尝试了七十二遍,后来的十一遍,再无差错。 苏庭的天眼,苏庭的阴神,都已记住了这十一遍的精髓,如今便不会再有出错。 “小白,你准备好了没有?” 苏庭这般说了一声,旋即竖指成剑,划了过去。 小白蛇顿时蛇信吞吐,双眸闪烁,点了点头。 咻地一声! 苏庭的剑指,划过了龙卵,旋即停在那里,纹丝不动。 小白蛇只见龙卵之上,多了一条细纹,细如发丝一般。 它心领神会,顿时将自身缩小,也到了一丝细线的地步,算是当今道行里头,所能变成的最小身躯。 它朝着小精灵看了一眼,便朝着那龙卵投了过去。 “小白……” 小精灵欲言又止,眼圈儿红润。 她一双小薄翅儿微微扇动,精致的小脸蛋儿上面,挂着些许不舍。 这个场景,活生生便是嫁女儿一样。 看着小白蛇钻进了那龙卵的小缝之中,她禁不住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而苏庭看见小白蛇钻入其中,剑指便沿着原来的轨迹,往回收过。 只见他剑指收回,原本被他剑指裂开的缝隙,也随之合拢,宛如原状。 这个场景,宛如时光倒流! 这便是回春刀! —— 红衣这时才入了楼船当中。 她看见龙卵仍如原状,但小白蛇已是不知所踪,心中顿时明白。 “你果真完成了。” “这是自然,苏神君出手,哪有不成之事……哎呦……” 苏庭捂着后脑,怒道:“你干什么?” 小精灵闷闷不乐,道:“你把我的坐骑送给人家当女儿去了,我不高兴,觉得打你两下,可能心情会好些。” 红衣见她情绪低落,不禁心生怜惜,劝道:“那你心情好了没有?如果没有,多打几回也是可以的……” 苏庭翻了白眼,道:“这小白蛇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坐骑?你哪天不是骑在我头顶上?” 红衣点头道:“他把你坐骑送出去了,把自己赔给你当了坐骑,你也不要太伤心,反正过些天,咱们离开东海之前,小白蛇便会成为小蛟龙回来了……” 小精灵这般听来,心情好了些,问道:“那它还是白的么?” 苏庭翻了个白眼,当时他手里有两条蛇,一条是五只小怪里头的灰蛇,一条就是这小白蛇……当时小精灵便觉得那灰蛇面目可憎,小白蛇显得十分可爱,才选了它来当成坐骑。 这就是个看颜值的丫头,所谓可爱就是正义,余下的便是穷凶极恶。 仔细想来,当时在白堪山,这丫头能跟着本神君离开,而不是被小仙翁葛正轩和元丰山信天翁拐走,主要也还是苏神君面貌俊朗,幽默风趣的缘故。 “行了,再做点儿场面活,瞒过那蛟龙就是了。” 苏庭说道:“这龙卵如今相当于养蛊的法器,再等些天,等小白蛇成功替代了内中的小蛟龙,再把这真龙血脉散到龙卵之中,那时再交给这头蛟龙。” 红衣点头道:“如此也好。” —— 时过两日。 内中传来了动静。 苏庭眼前一亮,道:“成了。” 他没有犹豫,取出真龙血脉,如同一条金色小龙那般,形如活物,挣扎不断。 他法力运转,便将之打散,散作一片金红的血雾。 血雾飘飞,朦胧不堪,恍惚间如有龙吟之声。 “去!” 苏庭伸出手掌,将血雾拍在了龙卵之上。 血雾依附在龙卵外壳上,仿佛染上了一层金红之色。 紧接着,苏庭没有停顿,法印不断凝成,不断打在这龙卵之上。 蛟龙之卵的外壳,对于常人而言,堪称坚不可摧,然而对于苏庭而言,挥手即破,所以他这些印诀,力道须得拿捏稳妥,否则一个不慎,便会打成碎片。 如此接连过了两个时辰之久。 真龙血脉便尽数渗透进去。 龙卵的外壳,与先前没有异处。 但苏庭天眼所见,勘破龙卵外层,看清了内中的小白蛇。 小白蛇吞食了原本的小蛟龙,已有了几分蜕变的痕迹,如今得了真龙血脉,便隐约有了身化蛟龙的迹象,在内中不断挣扎,不断翻滚,不断承受着躯体形态变化的苦痛。 龙卵不断晃动。 苏庭眸光闪烁,法力压了下来。 否则小白蛇这些动静,便足以让龙卵破碎。 但红衣答应过,将龙卵还给蛟龙,从蛟龙这边孵化出来,经过蛟龙的洗礼,还有一层传承的好处。 “究竟好了没有?”小精灵看得十分心疼。 “差不多了。” 苏庭说道:“它在化成蛟龙,虽有几分危险,但有我在此,足以护它周全。” 说到这里,苏庭也颇觉心疼,但他心疼的不是小白蛇经历什么痛苦,而是这道真龙血脉。 这一道真龙血脉,用在小蛟龙身上,其实足以让小蛟龙化为真龙……可惜小蛟龙夭折了,而小白蛇吞食了小蛟龙,虽然有些化为蛟龙的征兆,却不足以化身蛟龙,只有加上这道真龙血脉,才能真正化作蛟龙。 但想要一步登天,成为真龙,却不容易。 只不过,有了一道真龙血脉,日后修行会比一般蛟龙,还要更快几分,今后修行有成,未必不能成功化龙。 “要是化在我身上,我都能变个龙人出来了。” 苏庭心中暗道:“不过还好,用在小白蛇身上,这小白蛇是小精灵的坐骑,而小精灵是我的,总归还是自家的。” —— 数日之后。 龙卵终于稳定下来。 苏庭天眼所见,有一条白色的小蛟龙,盘在当中。 但龙卵再非生机寂灭,而有着生机勃勃之感。 “可以送出去了。”苏庭十分满意。 “等等……”小精灵不舍地道:“再让我跟它相处一会儿……” “这又不是嫁女儿,而且再过些天就回来了。”苏庭满面无奈。 四六四章 临近海岛 这一路来,楼船行驶,并无纷争。 毕竟经过了云令宗的记录,先秦山海界也承认了苏庭等人的身份,便没有发下通缉之令,也就没有多少事情。 虽说大海之上,弱肉强食,但楼船之下跟随的蛟龙,便足以让真人之辈,都望之而退却。 “这一路来,经过七个宗派。” 思故知晓苏庭近来忙碌,将近些时日的行程过往,尽数告知,道:“七个宗派里头,都来问过话,不过我们据实而言,去往先秦山海界,对方也都没有什么质疑,便没有起什么冲突。” 苏庭微笑道:“这倒也正常,没有哪个宗派,整天耀武扬威,跟过往行人起冲突……毕竟我这楼船,一看就不是凡类,而海下跟随的蛟龙,也形同护卫,那么我这楼船主人,自然便是神秘莫测。” 思故颇感无言,只得应是。 实际上,没有起什么冲突,主要还是红衣以及思故,在应对来人。 换了苏庭,以他的脾性,对方有什么骄傲姿态,便让他十分不爽,难免会有冲突。 —— 而在楼船之外。 红衣已将龙卵送回。 蛟龙探出头来,如楼船一般大的龙首,显得十分狰狞可怖,而双眸亦是幽暗深邃。 红衣徐徐说道:“你这孩儿,是以我元丰山秘术救活,它已算是我元丰山的弟子,我已定下了痕迹,无论它在哪里,都要归来。” 蛟龙微微点头,海浪往八方散开。 元丰山是中土的浩大宗派,而先秦山海界,也是东海的莫大门派。 这样的门派,极少会招收异类为门徒。 而真能入门,无论是何种族,都是莫大的机缘。 它这孩儿,若能入得元丰山,得到栽培,日后化龙有望,成就妖仙,也有希望。 它朝着红衣露出感激之色,旋即沉入海下,倏忽远去。 红衣叹了一声,心情颇是复杂。 小精灵趴在窗子上,仿佛看着自家女儿上了花轿,逐渐远去,不禁哭出声来。 苏庭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十分头疼。 —— 此事暂时算是了结。 小白蛇算是得了一场不小的机缘。 而如今距离先秦山海界,也不算远了。 “是要直接进先秦山海界么?” 苏庭看向了思故,这般问道。 思故低声道:“家师有过交代,不必踏足先秦山海界的海域范围,绕过这周边,去往那座海岛,将天授宝册放置在其中,自然便可。” 苏庭眉宇挑了挑,旋即收回目光,将法力一拍,顿时楼船方向稍微改了一改。 红衣说道:“你要小心,这里毕竟是临近了先秦山海界,而周边的宗派,也都多是仙宗道派,不要节外生枝。” 苏庭纳闷道:“你这言外之意,便是我会去节外生枝?这一路来,我多么安分守己,你又不是没见到……” —— 这艘楼船,特地绕过了先秦山海界。 苏庭也颇想知道,传说之中堪比守正道门的先秦山海界是何等不凡,但他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虽说天眼非凡,能够看见先秦山海界。 但先秦山海界既然是道祖传承,最为强盛的宗派,便不是他如今所能窥探的。 若是当真窥探,引来先秦山海界的不满,到时便真是节外生枝了。 “先秦山海界往南一千二百里。” 苏庭说道:“咱们往东南方向,现在再绕一绕,大概今夜便到。” 思故忙是说道:“这还须多谢神君护送,如若不然,这天授之册,珍贵无比,势必引来无数目光窥探,凭着晚辈的本事,也不知能否送到此处,更不知晚辈是否还有命在。” 苏庭点头说道:“你这小子,倒也看得透彻,心中知晓利弊,还算不错。只不过有一点儿你说漏了,若没有本神君护送,你如今估计还没到中央海域……” 听到这里,思故反而神色古怪,但也只得应是。 这一路来,这位苏神君热衷于吃喝玩乐,四处去海岛上购买物事,耽搁了不少时日。 只是这位苏神君,似乎还不自知。 —— 海上的夜,十分漆黑。 天空之上,月亮已是隐去,但有星辰,十分明亮。 大海上,茫茫黑暗。 海风吹拂,咸涩而潮湿。 楼船行驶,海水涌动的声音,十分清晰。 而在楼船之内,小精灵捧着宝册,十分用功,刻苦学习。 苏庭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当年正逢考试,临时抱佛脚的自己。 红衣便在甲板之上,借着法船的不凡,任由海风吹拂,静静不语,似在沉思什么。 苏庭走到甲板上,看着漆黑的大海,抬头看去,却没有月亮,心中十分失望。 他本想借着月亮,吟诗作对,抒发自身思乡之情,也好让这大侄女儿知晓,苏神君的诗才文采。 然而这时,倏忽云层吹过,一缕月光照落在海面上。 苏庭顿时欣喜,便要开口吟诗作对。 但云层忽地又过,遮掩了月光。 “……”苏庭顿时垂头丧气,颇有一种打上天去,把云层打散的念头。 “你好像有些心事?”红衣忽然开口。 “没什么。”苏庭总不好说是月光闪烁,让他心中的诗句没能念诵出来,只好说道:“只是先前月光一闪而过,让我想到,凡人一世,数十年光景,也如适才月光一般,有些感慨。” “这倒也是。”红衣应了一声。 “你好像也有些心事。”苏庭问道。 “你要是失了躯体,成了阴魂,心事也不会少。”红衣这般应道。 “咳咳……” 苏庭摸了摸鼻子,一时无言,但他心中微动,却想着借这个话头,再问问当时红衣失去身躯的事情,套一下当年那结拜大哥关于卜天之卦的结果。 然而就在这时,红衣说道:“前面有座海岛。” 苏庭闻言,睁开天眼,朝着前方看去,又扫视海岛周边,过了片刻,才收回目光。 “周边只有一座海岛,应该是这里了。” “看来是到了。” “到了,我去喊那小子过来。” “等会儿……”红衣忽然抬手,看着苏庭,问道:“你可曾想过,中元阁耗费这么大的代价,暂借天授宝册,却不是用在本门之中,而是送到此处,是为了什么?” “这个……”苏庭眸光微凝,道:“得看看岛上的情况,才能断定。” 四六五章 岛中古鼎,神秘石臂 茫茫海域,周边也仅有一座海岛。 此处位于先秦山海界往南一千二百里之处,算是在先秦山海界海域范围之外。 岛屿并不算大,方圆不过二三里,也没有如之前所见的海岛那般繁荣兴盛,无人居住,无有来往交通贸易,只算一处荒岛。 苏庭天眼睁开,扫视整个岛屿,只见此处十分荒凉,草木稀疏,鸟兽极少。 “虽有生灵,不算死地,但满是荒芜枯寂的气息。” 红衣打量了一眼,说道:“不过这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奥秘,需要中元阁将天授宝册,送来这边?” 苏庭摊了摊手,朝着思故看了一眼。 近些时日,他也有所观察,这个中元阁的少年,虽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可实际上只是在门中静修,不曾真正入世,极少与外界接触,城府不深。 而关于此事,这小子确实是个听命行事的,其中究竟有什么深意,压根就不清楚。 —— 楼船靠岸。 苏庭等人,登岛上来。 他往后伸手一招,顿时那巨大楼船,迅速缩小,仅余一尺来长,落在苏庭掌中,被他收起。 思故看得目瞪口呆,虽然出身中元阁,也算仙家道派,见识过不少的法船,但却第一次看见这种大小由心的奇妙法物……而且在此之前,法船屡次靠岸,也都没见苏庭收起过。 苏庭看他如此神色,心中颇是得意,有些中土城里人,看着东海乡下人的感觉,咳了声,道:“本神君不喜招摇,也不愿多生事端,所以此前靠岸,都任由法船停在海面,这是低调做人的准则,你要记住。” 思故心中敬仰,顿时躬身施礼道:“多谢神君教导。” 苏庭随手一挥,状若寻常,道:“小事儿,我一向热心,经常指点后辈。” 他做足高人气派,实则心中十分满意,这小子自从知晓自家是元丰山长老,并且力压云令宗掌教之后,便十分上道,算得是个机灵小子。 红衣颇感无奈,却朝着思故问道:“到了此处,接下来如何行事?” 思故闻言,不禁有些迟疑,低声道:“这个……” 苏庭嘿了一声,道:“莫非你门中长辈,告知于你,此事乃是隐秘,本神君只是护送,不必知晓此事么?” 思故犹疑道:“这倒没说,只是门中长老提过,此事关乎重大。” 苏庭挥手道:“罢了,本神君不责怪你。”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招,将小精灵手中的天授宝册取来,递给了这少年,说道:“时日有限,从现在开始记下。” 思故闻言,顿时点头,接过之后,匆匆便往岛上去。 苏庭背负双手,神色淡然。 待得思故离得远了,他伸手一抹,额上天眼立时睁开。 小精灵鄙夷道:“说话不算话,暗中偷窥。”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只是说不责怪他,没说就要闭上眼睛……这地方又不是他中元阁的,没理由我还要闭上眼睛,我只是看看风景也不成么?他中元阁要是布下了阵法,阻隔了我的目光,就算他中元阁的本事,我大不了就不看了……卧槽……” 他声音才落,顿时目瞪口呆,道:“这他娘的什么阵法,居然连我三只眼都看不透?” —— 岛上。 思故接过宝册,忙是寻找门中长辈所言的地方。 确切的方向,门中长辈并未明言。 但是岛屿并不算大,他阴神放开,却也并不难找。 不过片刻光景,他便寻到了一处非同寻常的地方。 那是一处洞穴,神光不显,但却有一股威势。 这股威势,远在岛外,不能察觉,哪怕登岛,也须临近,才能察觉。 但临近之后,便如夜晚之中的一抹火焰,十分璀璨显眼。 “原来这么明显。” 思故心中颇是无言,暗道:“难怪门中长辈说只要来到这里,自然便会寻到我想要的地方。” 他一手捧着天授宝册,一手取出个宝镜,以作护身,入了洞穴之中。 尽管门中长辈说过,此次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才派他出来,增长阅历。 但是师祖说过,任何事情都有变数,须得有些准备才是。 这个洞穴虽然不会是龙潭虎穴,但谁知会暗藏什么危险,比如这段时间之内,又有什么大妖异兽之流进入其中,是他门中长辈都意料不到的。 倘如过于大意,一个不慎,便容易丢了性命。 他深吸口气,捧着宝册,缓缓踏入其中。 洞穴蜿蜒,但显然是有阵法布置,不过并没有太多的阻碍。 思故沿着洞穴通道而行,看着这些阵法,颇是古怪。 这不是他中元阁的路数,但却与他中元阁的阵法,极为相似,颇有些同出一源的味道。 “怎么像是炼丹时的印诀?” 思故微微皱眉,心中也略微感到疑惑。 他尽管疑惑,却没有耽搁,护送这天授宝册,来到了洞穴深处。 他看见了前方一座地室。 地室宽广,而在中间,有一尊古朴的鼎。 鼎有三足,大有撑天立地之势。 鼎中空无一物。 “嗯?” 思故略微迟疑,终于还是上前过去。 这尊三足古鼎,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什么法宝法器的痕迹,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古物。 思故想了想,终于还是将天授宝册,放置在鼎中。 目光一扫,旁边倚着一物,似是鼎盖。 他深吸口气,法力运转,便让那鼎盖飞了起来,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他将鼎盖合在了这三足古鼎之上。 旋即后退,看着这宝鼎。 宝鼎没有什么异象。 思故微微皱眉。 他正要有所动作。 轰地一声! 从上方岩壁之上,蓦地探出一只手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石臂,通体岩石凝成,从岩壁之中探出,声势浩大。 思故浑身一震,惊退数步。 而这手臂探出,一掌便将三足古鼎捞在手中,往上方收回。 刹那之间,便见三足古鼎,消失在岩壁之中。 思故怔了半晌,茫然无比。 —— 而在外边。 苏庭天眼罕见受阻,露出了惊骇之色。 然而就在这时,岛屿深处,蓦然迸出一道光芒,直冲云霄而去。 而光芒之中,赫然是有一物,形如巨人,宛如云雾凝成,神威浩荡,凶悍无匹,瞬息远去。 “这个……” 苏庭眼神一凝,顿时惊疑不定。 四六六章 小仙翁的神将甲! 岛上的阵法,天眼也看不透。 这阵法的布置手法,只怕已是临近了仙家法阵的层次。 而如今这岛上迸出一道光华,内中是一个巨人,神威浩荡,便连苏庭,都觉凛然,足见这巨人气息之凶悍。 但这巨人不是生灵,而是物事变化而成。 他也有相似的物事,一眼便能看出虚实。 “撒豆成兵!” 红衣出身元丰山,见识极高,也已看出端倪,当下惊道:“正仙道的撒豆成兵?” 苏庭点头道:“那巨人力士,气息犹在我天兵之上……” 他施展撒豆成兵的仙豆,已属天兵甲之列,且运使的法门,也经由国师推演出来,并教授于他,可谓是一大助力。 而先前所见,对方宛如神将,威能浩荡,犹在他天兵的气势之上,显然便是神将甲! 国师说过,正仙道的仙豆,偶尔会流传在外,哪怕天兵甲,也有馈赠之事,但是神将甲的层次,则绝不外传! 外人便是得了神将甲,也绝不可能有施展的法门! 而如今这神将甲,必然便是出自于正仙道弟子的门下。 “神将甲?” 苏庭神色惊疑不定,跟红衣对视了眼,俱有惊讶之色。 放眼茫茫大海,正仙道的弟子,来到海域历练的,或许不在少数,但有资格施展神将甲的,在正仙道之中,必然也是身份地位极高之人。 而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自然便是正仙道当代弟子里名气最高之人。 这也是号称当世最为惊才绝艳的人物。 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 苏庭露出讶色,不禁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悄声道:“先前这个人影,好像真有几分那个道士的气息,倒像是以他的法力,施展出来的撒豆成兵。” 苏庭脸色古怪,摸着下巴。 红衣低声道:“正仙道小仙翁,身份极高,道行近仙,他九重天的道行,却有生来的仙根道体,号称谪仙,也被誉为最近仙道的人物……但他怎么会跟中元阁,牵扯这么大的干系?” 中元阁不知耗费了多少代价,从半仙巨鲸这里,暂借天授宝册,不远万里护送至此,被葛正轩的神将取走。 那么中元阁大费周折,为的是什么? 如若只是为了讨好正仙道,这举动未免也太古怪了些。 更何况,葛正轩作为正仙道的小仙翁,来到东海之后,也要借中元阁的手来行事么? “小仙翁与中元阁,莫不是有什么渊源不成?” 苏庭看向了红衣,露出询问之色。 红衣微微摇头,道:“我元丰山之中,虽有关于中元阁的记载,但却不可能精细到与一个道人的人脉交情,哪怕这个道人是正仙道的小仙翁。” 苏庭皱眉道:“难道要问思故?但这小子,只怕比咱们更要茫然。” 话音才落,前方便见一个少年走来,脚步凌乱,神色茫然,颇有失魂落魄的模样。 —— 思故神色恍惚,也不知何时,被苏神君接引到了法船之上。 待他醒转过来时,苏神君已是出声问话。 “事情已经办完了,但先前一道遁光,已经离去,似乎也裹挟着天授宝册。” 苏庭背负双手,道:“本神君出于诺言,没有阻拦,但你中元阁,如何将这天授宝册,在十日之后归还?” 思故颇是迷茫,闻言也只是苦笑,道:“我也不知,门中长辈只让我护送天授宝册至此,十日后自当归还。” 苏庭凑近前来,再次问道:“怎么归还?” 思故只得苦笑,答不出来。 苏庭见状,却话锋一转,问道:“那么你知道先前遁去的光华,究竟是什么来历么?” 思故迟疑半晌,终于还是说道:“我在洞穴之中,只见一条巨大的臂膀,从上方岩壁伸出,将存放着天授宝册的古鼎,捞在手中,便收了回去,隐没在石壁之中,余下的便不清楚了。” 苏庭没有开口,只是取出五行甲,随手一抛。 五行甲落在地上,滚了出去。 五行甲落地便沾了泥土,越滚便越大。 初时不过一个鸡卵大小的痕迹,然而沟壑往前,到了尽头,便已是一丈大小,触目惊心。 而这巨石之中,蓦地撑开,外层破碎,内中站起一个石人,宛如从石卵之中诞生出来。 “这……” 思故目瞪口呆,满是错愕之色。 “正仙道秘术,撒豆成兵!” 苏庭平静道:“这是正仙道的天兵,而先前的那个,是正仙道的神将。” 思故心中微动,脸色变幻。 苏庭仿若不觉,只是继续说道:“如今在明面上,正仙道弟子身在东海的人物里头,有资格运用神将甲的,独有正仙道小仙翁一人而已。且我这只鸟儿,也见过葛正轩,从上面察觉了几分关于葛正轩的痕迹,适才的神将甲,确实是出自于葛正轩之手。” 思故惊道:“也即是说,这天授宝册,实则是我中元阁,交给小仙翁的?” 苏庭点头道:“你说得是,所以,我还想知道,中元阁为何对小仙翁,如此上心?” 思故怔了下,低声道:“晚辈不知。” 苏庭嘿然笑道:“你在说谎。” 思故顿时一惊,忙是解释道:“晚辈着实不知,自幼便不曾听长辈提过这位正仙道小仙翁的事迹,此次前来,门中也不曾提起小仙翁来。” 苏庭目光一凝,语气微沉,道:“之前你或许不知,但先前你失魂落魄,从洞穴中出来,充满了迷茫,到了现在,是想通了什么罢?” 思故面色变幻,却没有即刻开口。 苏庭打量了他一眼,旋即笑道:“罢了,我也不逼问你,只是心中疑惑而已。” 说完之后,他挥手道:“你入法船之中,好生歇息,静一静心思。” 思故施了一礼,神色复杂,旋即退下。 苏庭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平淡。 小精灵飞在空中,左右看了看。 而红衣则出声问道:“你似乎也看出了什么?” 苏庭微笑道:“只是几分猜测而已。” 红衣蹙眉道:“什么猜测?” 苏庭没有应话,只是问道:“中元阁的来历,你知晓得十分清楚,对么?” 红衣点头道:“中元阁创立于大地游仙周游,门派创立的年月,还在我元丰山之后,从创立到发展,都记载得十分详尽。”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那么周游的来历呢?” 红衣闻言,微微一怔。 苏庭缓缓道:“我隐约有些猜测,而那小子入了岛屿中的洞穴之后,大概也有些与我相似的猜测。” 小精灵气鼓鼓道:“少卖关子,还不快说?” 苏庭笑了声,道:“中元阁无论是炼丹,还是布阵,各种细节,都脱不出正仙道的路数,这么说来,你们可懂了?” 小精灵稍显愕然,旋即恍然大悟。 红衣反而有些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中元阁的祖师周游,与正仙道有莫大的关系?” 苏庭点头道:“我猜测是这样,不过还可以猜得更深一层。” 红衣心中微动,道:“周游与正仙道,不单单是有关系,甚至是有师承的关系……中元阁实际上,极可能是正仙道的分支?” 苏庭摊手道:“分支是未必,但渊源是不浅,当然,这都是猜测。” 顿了下,苏庭沉吟道:“但如果这些猜测,都没有差错,那么正仙道的小仙翁,得此机缘之后,在近一段时日,只怕是要得道成仙了。” 四六七章 海市 苏庭身具天眼,比之于小精灵的神眼,看得更为透彻,便是道家八重天的大真人,在细微之处,都比不得他。 他从丹药之上,便看出了许多端倪。 中元阁在炼丹一道,颇有声名。 但他却发觉,中元阁的丹药,路数却不曾脱出正仙道的手法之外。 他曾得过正仙道的丹药,尤其是龙虎玄丹,助益甚多,是他炼就天眼的一大助力,除此之外,便连五行甲,实则都是炼丹的路数,所变化而成,看得颇是清楚。 而除却丹药之外,便是先前这岛上的变化了。 适才小仙翁的阵法,隔绝了他天眼所见,但在那神将取过天授宝册离开之后,岛上的场景,便瞒不过苏庭。 思故看见的,思故疑惑的,苏庭同样也有疑惑。 但真正让苏庭有此胆大猜测的,还是思故的神情与迷茫。 “这小子定然是不知自家宗门的渊源来历。” 苏庭悠悠说道:“他自幼便在中元阁,认为自家宗门无比强盛,而创派祖师也是一方仙家,想来对于自家宗门,有着难言的骄傲……如今发觉自家的宗派,极可能便是正仙道暗中的分支,怕是有些受到打击了。” 红衣低声道:“我们的猜测,或许有些过于大胆了,真相未必如此。” 苏庭摊手道:“也许,不过,其中的渊源,定然是无比深沉的,此番中元阁不惜代价,将天授宝册,送与小仙翁,或是还恩,或是如何……” 顿了下,他看向后方,缓缓说道:“思故思故,思念故土么?” 红衣闻言,稍微一怔,轻声道:“他先前似乎提过,幼年入门,是祖师周游,亲自赐名的。” 苏庭嘿了一声,道:“罢了,管他中元阁是个什么来历,但我只是更加好奇,小仙翁借了十日宝册,真有多大的用处?” 红衣低声道:“他有九重天的道行,已是功果半成的半仙,而生来便是仙体,放眼当世,他是距离得道成仙,最近的一人。” 苏庭闻言,也稍微有些感慨,道:“是啊,到了他这等层次,任何一缕机缘所带来的进益,都极可能让他彻底踏破这最后一步。” 说着,他眉头一挑,道:“话说回来,这位小仙翁当时无端端弃了龙虎玄丹,不知所踪,如今来了东海,不知踪迹何在?” “这不难知晓。” 红衣说道:“以小仙翁的名声,只要不是刻意隐匿行踪,便不是什么隐秘。” 苏庭应道:“这倒也是。” 他原本在考虑,是要在岛上静修十日,等侯天授宝册归来,还是借着这十日,游玩周边,甚至去先秦山海界,见识一遭。 现在看来,打听消息,还是不能窝在这里的。 “走!” 苏庭嘿嘿笑道:“这位小仙翁的名声,堪称如雷贯耳,比我苏某人也不逊色,我倒也很想知道,如今他身在何处,期间又有了什么壮举……” —— 从这座岛屿,往西南方向八百余里,也有一座岛屿。 但这一座岛屿,跟其他的岛屿,并不相同。 这里不是荒岛,也显得繁华,但却不是任何宗派所辖。 这里来往修行人极多,上至阳神真人,下至寻常气感初生,尚未入门的修行者,显得十分繁华。 这里的秩序,有先秦山海界把持。 这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人事物。 有妖类,有人族,有奇珍异宝,有美食异物。 “不愧是先秦山海界周边的海市,真是繁荣至极。”苏庭啧啧称赞。 “正事要紧,你要吃什么,还是要交易什么稀奇勿怪的玩意儿,等回去再说。”红衣不禁提醒了一声。 “知道了。” 苏庭无奈道:“前面有家酒楼,咱们上去。” 红衣冰着脸道:“你还想吃?” 苏庭咳了声,道:“只是稍微品尝一下。” 说完之后,他忙又解释道:“主要是那个地方,一般都有不少人吹牛,近来有所流传的消息,必然在这里能够听到,至少咱们主动打听,还是可以听到几分的。” 红衣露出了狐疑之色。 苏庭摸着下巴,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元丰山千金,虽然游历过人世,但也不喜欢鱼龙混杂之地,却不知晓,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则也有用处。” 小精灵嗯嗯点头,说道:“这点是真的,他不是为了吃。” —— 修行之人,待修行有成,便有辟谷不食的本事。 到了这个地步,食物不再是维持生命的必要之物,也多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罢了。 有些苦修之士,便点滴不沾。 但也有类似于苏庭此类,放不下美食的货色。 只是,在这座岛屿之上,开出一家酒楼的,自然是有非同寻常的底气。 “这座酒楼,布着阵法,不简单。” 苏庭进来之后,四处观看,发觉各方挂着的装饰,甚至屋檐上的铃铛,似乎都不是俗物,但却都连成一体,难以取走。 可如若有人在此动手,酒楼各方的法器,便足以击退一般的上人。 “这位先生……” 有店家迎上来,满面笑意,虽非修行人,却是个武道造诣不浅的高人,尽管与中土武艺截然不同,但行举之间,绝不逊色于修成内劲的人物。 “果然不是一般的酒楼。” 苏庭挥手道:“就在大厅里吃,把你们最好的菜色,都给我介绍一遍。” 红衣瞥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 小精灵咽了咽口水,心中颇是期待。 那店家引着苏庭等人,到了靠窗的位置,取过了册子,递给了苏庭,道:“本店的食谱,就在上边,请先生细看。” 苏庭扫了一眼,眨了眨眼睛,旋即递给小精灵。 小精灵看了下,低声道:“要不然换一家?这家明显是奸商。” 苏庭正要应下,却看对面坐着红衣,深吸口气,旋即挥手,财大气粗地道:“不必了,我倒要试试,不收金银之物,只用天材地宝来付账的菜肴,是什么滋味。” 红衣不禁微怔,伸手一拂,取过册子,翻看一遍,也不禁露出讶色。 四六八章 海中之美食!小仙翁之名! “横公鱼,生于岛上不冻之湖,长有七八尺,形如鲤鱼而赤色,昼在水中,夜化鱼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但以乌梅二粒,加以地火焚烧,煮之则死,食而能驱百病,能增道行。” “深海长蛇,具备蛟龙血脉,胆成内丹,以真火催动,内丹化开,化入全身,经大厨烹饪,味道鲜美,常人食之,延年益寿,修行人食之,如服丹药。” “活珠子,童叟弱者如能食之,有脾胃之作用,起到强身健体之功效。而此道材料,取自于海鸟之卵,须得是妖类产下,即将孵化之时,经上人之手,再借上等辅料,腌制而成。” 苏庭翻到这里,眼睛眨了眨,但看见对面红衣神色不善,顿时咳了声,翻了一页,摇头道:“如此菜肴,简直残忍,咱们吃别的。” 他翻看着这些菜肴,心中总算也明白,为何在这海岛之上,修行人众多,均已辟谷,如何还能开得起这样一家酒楼。 因为这些菜肴,已不局限于饱腹的层次。 甚至于不再是满足口舌之欲的层次。 而是能增长道行的美味佳肴。 所用材质,均是不凡,而烹饪的大厨,也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 甚至有些高价的菜肴,须得有一件法宝的价值,是阳神真人亲自出手,以妖王的材料炼成。 吃一道菜,便相当于服下一瓶益于修行的丹药。 但佳肴美味,却又不同。 除此之外,许多修行人,成群结伴而至,并非孤身一人,却也有宴请之说,而这里自然是最有档次的地方。 “这家酒楼的创始人,简直是个奇才。” 苏庭啧啧称奇,心道:“真是奇思妙想,也该他有此得益……照他这种经营,只怕长期下来,手中积累的各种宝物,不亚于一座宗派的底蕴。” 他正考虑着回到中土,是否也要去开一家这样的酒楼,但却还记得正事要紧。 不过也确实如他所想,小仙翁盛名鼎盛,从中土来到东海,也仍然是受到瞩目,不比他们主动开口探听,便有人提起了这小仙翁的盛举。 —— 葛正轩来到东海,行事也算低调。 只是期间三次出手,算是为人津津乐道。 一次是地底火山迸发,引起浩大海啸,险些扑灭一座数万人居住的海岛,被他轻易化解,消于无形。 一次是有某个女子,看上了这位小仙翁,不识他的身份,便要强行捉拿回去,他使了个法门,不仅信手击败了对方,并且压制了这女子宗派满门上下,击破了对方自祖辈传下的阵法,尽显威势。 还有一次,他于海底采宝,炼丹而成,引来妖王窥伺,并有各方修行人闻风而来,被他威名所慑,尽数退下。 “地火迸发,引起海啸,大自然之威,浩大无穷,居然也被他化解,果然是道行高深。” 苏庭摸着下巴,眼神古怪,心中道:“不过葛正轩之前去的那个女子宗门是哪儿?我苏神君回程之时,也要去那边走走才成……” 而正当他这般想着,却又听得一个细微的声音。 他四下扫了一眼,旋即抬头看去,天眼悄然睁开,勘破了这酒楼的隔层,看到了第三楼。 第三楼有个房间,房中有三人,一男二女,服饰相同,显然是同门。 苏庭天眼看见对方口型,根据近些时日对于东海的了解,隐约能辨别对方所言之意。 “这小仙翁果真是不负盛名。” “小声些,涉及先秦山海界的名声,此事不要乱传,万一怪罪下来,落了先秦山海界的颜面,当心有罪。” “这事根本就遮掩不住的,既然咱们知晓了,自然也有其他人能知,当时去先秦山海界求学的,又不是一个两个。” “不过咱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苏庭在下方听得满头雾水,也不知葛正轩究竟做出了什么壮举,让这三个家伙如此推崇。 再听这意思,似乎还让先秦山海界有失颜面? 他心中好奇,继续看去。 适才那女子不耐烦地应道:“知道啦,我也就是在自己人面前说一说,不过说来,这小仙翁未免也太厉害了些。” 那男子感慨道:“这是自然,毕竟是中土天赋最高之人,正仙道引以为傲的后辈弟子,传闻他虽然是年轻一辈,却是道玄仙翁亲自教导,故而号称小仙翁,不能与我等同辈而论。” 苏庭摸着下巴,咕哝了两声,十分不服。 小仙翁固然是非同寻常,但中土天赋最高之人,明显……唔,也很有可能,其实是苏神君的。 不过,这葛正轩究竟干什么了? 他才这般想着,一楼这里却又有人提起葛正轩。 他听了半晌,旋即想起什么,露出异样之色。 “先秦山海界。” 红衣低声说道:“适才有人说,葛正轩去了先秦山海界,以正仙道弟子的身份前来求学交流,入住先秦山海界,已有七日之久。” 苏庭点头道:“我听见了,不过……” 红衣微微蹙眉,略感疑惑,但性情使然,却只是看着苏庭,没有问话。 苏神君神色古怪,他卖个关子,准备让人问话,再接着说下去,满足一下心中小得意,没想到红衣只是看着他,没有开口,不禁好生无奈。 “你早先与我说过,先秦山海界虽是道派,但却与中土道派有所不同,尽管不是什么弱肉强食的规则秩序,但门下弟子,多有一股锐气。” 苏庭啧啧说道:“那么你猜,葛正轩号称小仙翁,被誉为最具天赋之人,被称作最为近仙的人物,那么先秦山海界这些桀骜不驯的同辈弟子,便都坐得住么?” 红衣怔了下,道:“你的意思是?” 苏庭低声道:“多半是有一些精彩的事迹,隐约是有些消息传出来了……既然有所外传,那咱们不难知晓,先吃点儿东西再说。” 他夹起一块鱼皮,放在口中咀嚼,哪知入口即化,满是馨香,根本不必嚼食。 “真是好厨艺,也是好材料。” 苏庭赞了一声,稍微抬头,看了看三楼的那三人,看着这三人对于小仙翁葛正轩的崇敬之色,心中也算是对那结果,有所了解。 “这三个家伙,消息倒也算是灵通……咦,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卧槽!简直不堪入目……” 四六九章 败尽东海英杰 葛正轩之事,不出苏神君所料,在不久之后,便传开了来,并且如同海啸一般,席卷各方,惊起无数浪潮,让许多人都惊骇莫名。 而苏庭也总算知道那三个不要脸的,究竟为何对这小仙翁如此敬佩。 葛正轩到先秦山海界,居住七日,名曰求学。 而先秦山海界弟子,颇有锐气,对于号称天赋绝顶,最为惊才绝艳的小仙翁,颇觉不服,便逐渐有人出手讨教。 初时是有人试探,但一败再败,终究有人按捺不住,试图挽回名声,甚至连门中长辈,也纷纷派出自家得意弟子,前去挑战,但无一例外,尽数落败。 先秦山海界的诸多长老,心中颇是不服,但也有些人物,意欲知晓,所谓的小仙翁,所谓最为近仙的人物,当代正仙道的第一人,究竟与先秦山海界当代的弟子,有多少的差距。 但最终的结果,是先秦山海界,百岁之下,当代弟子,尽数落败。 仅有一位半仙,号为太岁法剑,名为齐宣,乃是掌教门下第八真传弟子,与小仙翁斗了半个时辰之久,方是落败。 “这小仙翁,果然名不虚传,放眼先秦山海界,同等境界,同代岁数,竟无人是其敌手。” “毕竟是正仙道祖师,道玄仙翁亲自教导,又是生而为仙的人物,自然不同凡响。” “但这也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说来也是,先秦山海界,乃是我东海第一道派,传自于东天海运帝君,拥有至高无上的传承,拥有真仙坐镇,聚敛东海人杰,竟也无一人是其敌手……这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冠绝当代,不过如此。” “这般说来,太岁法剑齐宣,与之斗上半个时辰,虽然落败,但也是极为厉害的……至少当代先秦山海界,似乎也只有他一人,能与小仙翁斗到这个地步。” “齐宣是掌教门下第八真传,未想他却是斗法本领最高的一人,以往只是隐约将他列作先秦山海界当代弟子中最顶尖的一列,未曾想到,他竟然是第一人。” “确实也是个出色的人物,可惜遇上了小仙翁这等人物。” “不过当时也有一说,听闻是小仙翁心思缜密,给先秦山海界,留下了颜面,对齐宣留了手,缠斗半个时辰,才将之击败……既是让先秦山海界保留了几分颜面,也让自家正仙道威严不失。” “这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先秦山海界,似乎也并非是那么深不可测……” 诸如此类的言语谈论,在东海各处,数不胜数。 甚至许多有心人,借此试图贬低先秦山海界,又或是为了讨好先秦山海界,对小仙翁造出许多虚无缥缈,子虚乌有的传言。 —— 而在酒楼中。 苏庭等人,也都不免对此感到惊异,甚至是骇然。 早知小仙翁非同寻常,哪知放眼先秦山海界,竟也无一同辈,能与之匹敌。 “不愧是生而仙体。” 红衣轻叹口气,略有感慨,道:“昔年我曾想与之争锋,如今看来,我与他相差着实太远了些……莫说先秦山海界,只怕就连守正道门,以及我元丰山,当代之中,要寻出一个与之相媲美的人物,都未必能有。” 苏庭顿了下,询问道:“你这句话里头的元丰山当代弟子,不包括我罢?” 红衣看了他一眼,颇感无言,只得应道:“你是古字辈长老,不能比的。” 苏庭舒一口气,道:“这倒也是。” 红衣对他也算是习以为常,没有过多惊讶,只是沉吟着道:“不过这个太岁法剑齐宣,倒是出人意料,尽管外界都传,是葛正轩留了手,但整个先秦山海界,也只有他一人,能让葛正轩缠斗半个时辰,便是他的本事了。” 苏庭嘿然一声,道:“也不见得葛正轩放水了嘛……他生而仙体,境界极高,多以境界压人,未必有过势均力敌的争斗,对于各种道术神通的运用,或许便不如身经百战的人物……这太岁法剑齐宣兴许在临阵对敌的经验上,胜他一筹,只是葛正轩境界太高,比半仙还高一筹,所以落败。” 顿了一下,苏庭摸着下巴,道:“可惜我苏某人修行时日尚短,否则倒还真想跟他在同等境界之下,一较高低。” 小精灵冲他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说话。 红衣自行忽略了他最后一句,只是对他先前所言,略有赞同之意,道:“你说得也是不错,葛正轩生而仙体,道行太高,哪怕是九重天巅峰的半仙,其实都要逊色他一筹,适才所言,不无道理。” —— 先秦山海界。 这是一座海岛。 然而整座海岛,都布下了仙阵。 这是祖辈传下的阵法,哪怕真仙下界,亦难攻破。 岛上风景秀丽,有花草树木,有奇禽异兽,有仙云缭绕,实如仙境一般。 而在这海岛深处,闭关之所。 但见一个道人,笼罩在白光之中,看不真切面容,但从身影来看,隐约是个年轻人,他伸手一挥,便有一个白珠,落在地上。 白珠落地,化作一个人形,神威浩荡,却局限在这密室之中。 而这人形,宛如神将一般,双手捧上一个古鼎。 年轻道人接过古鼎,旋即从中取出宝册,轻描淡写地翻开,细细阅读,低声念诵。 他声音温和,带着几分磁性,却有些飘渺如云雾,无法捉摸的味道。 “道祖修行之初所著,内容皆为天定,乃是修行上人境,最为完美的路径。” 年轻道人自语道:“但到了小道这一步,无须观看内容,而是细察天地真意……这宝册上依附的,便是大道真意……我辈众人,修炼所求,无非得道成仙,如今‘道’之韵味,落于我手,正该是小道完善功果,与仙体齐并,跻身仙家境界的时机了。” 他这般念着,却又想起什么,低语道:“或许还不足。” 他伸手一挥,那尊古鼎,倏忽落地,化作丈许来高。 他伸手一挥,火焰落入鼎中。 古鼎燃起火焰,仿佛焚烧万物。 他看着那火焰,吐出口气。 “内外齐修,纵然不能效仿仙翁祖师,一举踏足真仙行列,也该让小道更进一步了。” 四七零章 得道成仙葛正轩! 先秦山海界。 轰然一声巨响! 但见一道光束,冲霄而上! 阵法并未阻拦,便见这仙光直冲天际,洞穿云霄! 刹那之间,便有一股威势,席卷八方,遍及先秦山海界,甚至传至周边! 那一道仙光,愈发璀璨! 仿佛一条幼龙,破开卵壳,昂然而上! 那一股威势,愈发强盛! 如同一个巨人,挣脱枷锁,昂然咆哮! “仙光?” “仙威?” “门中何人,于今日得道成仙?” 顷刻之间,先秦山海界上下,尽数察觉。 无论是正在闭关修炼的长老,还是门中道行粗浅的入门弟子,要么察觉仙威,要么眼见仙光,心中顿生无穷敬畏。 “那个方向……”有个长老沉默了下,才道:“是正仙道小仙翁的闭关之所么?” “好像是的……”另一个长老,也随之沉寂。 “得道,成仙。” 这是一个年轻人,身着金边红袍,气势昂然,背负一剑,看向了那仙光源起之处,神色略有黯然,道:“不愧是被誉为最近仙道的人物,他终于还是踏破最后这半步了。” 他便是太岁法剑齐宣,曾与葛正轩缠斗半个时辰之久,方是一招落败。 他的道行,也在九重天的巅峰。 只是他不如葛正轩生来的仙体,境界层次,道行高低,便都逊色了一筹。 如今葛正轩得道成仙,可他却还仍是茫然。 半仙虽是半仙,距离得道成仙的境界,仅差一步,但就是这一步,便极可能阻隔一世之久。 “仙家……” 齐宣叹了声,失去了与之争锋的念头。 先前葛正轩胜他一筹,但他也仍有勤奋刻苦,洗刷耻辱的念头。 然而如今,他便连这一点念头也都没有了。 当一个人胜过自己一筹,自己或许便会不服,但一个人胜过自己太多,甚至到了另一个层次,那么便没有不服,只有敬服。 —— 岛屿至高之处。 有宫殿坐落于此,恢弘大气。 而在殿前,一人背负双手,浑身笼罩在金光之中,身着长袍,头戴冠帽,他虽不露气息,但却恍惚不在当世。 而当今先秦山海界的掌教,便恭敬立在他的身后。 “你这一手,好像差了些。”金光中的仙家,这般笑道。 “先天道体,果然非同寻常。”掌教苦笑一声,道:“本门弟子,局限于东海,有门中势力庇护,背靠这庞然大物,加上所学功法,远胜其他门派,难免生出骄傲自满,狂妄自大之心……本以为能借葛正轩,作为本门弟子的磨刀石,挫一挫他们的锋芒,倒险些把刀也全都折断了。” “你低估了他。”金光中的仙家,微笑道:“本意是好的,若是门中弟子胜了,我先秦山海界便压过他正仙道一筹,即便不能取胜,也是借葛正轩来磨砺门下的弟子,让这些骄傲自满的弟子,知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只不过,你不曾领回过,这先天道体的不凡之处……” “真有这般惊人么?”掌教叹了声。 “自然。”金光中这仙家感慨道:“千年一出,上一个先天道体,那可是曾经与天争辉的角色……如今虽然颇有自毁前程的举动,但也是守正道门的中流砥柱,在世镇守门派的地仙,而葛正轩的前景,怕是更胜他一筹。” “那这一步,还是弟子错了。” “确实错了。”仙家缓缓道:“你想压一下葛正轩,或者磨砺门下弟子,未有想到,他一朝成仙,却把门下弟子,尽数折服了。” 葛正轩在这先秦山海界之中得道成仙! 仙光璀璨,仙威无穷。 如今便是连门中最出色的太岁法剑齐宣,都心生敬服,失去了与之争锋的念头。 而其他的弟子,更不必说,无论是与葛正轩交过手的,还是只听过小仙翁之名的,如今以凡人观看仙家,自是心生无穷尊敬。 这一步踏错,是让小仙翁葛正轩,在先秦山海界这一代弟子心中,树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以及敬畏。 “不过他踏破这最后一步的契机,倒是十分古怪。” 金光中的仙家,缓缓说道:“你可以探一探,近来岛屿内外,可有什么异事,尤其是与葛正轩相关的。” 掌教忙是应道:“弟子知晓。” 这金光中的仙家,只是叹了一声,道:“葛正轩得道成仙,异象惊天动地,天庭必然知晓,怕是要册封他为天仙……我该登天宫去了,作为真仙,随意入世,还是不要让天庭知晓的好。” 掌教正要恭送祖师,却忽然又有变化。 正在那仙光迸发之处,又有丹霞横空,丹香弥漫。 但凡嗅得一口,无不神清气爽。 而许多花草树木,竟得开灵,飞禽走兽,亦有开悟。 先秦山海界之中,许多弟子得此丹香,竟有许多道行渐进之感。 “还是小看他了。” 仙家顿了一下,竟有些难言的复杂感叹之意,道:“他不单得道成仙,更炼出了一枚仙丹……内外齐修,效仿道玄仙翁,如若能成,仙境必能圆满,不会逊色于守正道门的地仙祖师正一。” 他眼神复杂,低声道:“假以时日,磨练领悟,再进一步,便又是一尊真仙。” 说完之后,金光闪烁,他登天而去。 只留先秦山海界掌教于此,看着那异象纷呈之处心中蓦然生出感慨。 “正仙道……当兴!” —— 南方两千余里。 苏庭心中一动,睁开天眼,看向先秦山海界的方向。 他无法看透先秦山海界的阵法,但他看见了那里天象的诸般变化。 葛正轩得道成仙,异象纷呈,又炼就仙丹,霞光无穷。 此乃祥瑞之兆。 先秦山海界的阵法,并未阻隔! 故而苏庭天眼便看清了那里的变化! “这就是成仙的异象?” 苏庭目光闪烁,他见过地仙,却不曾见过得道成仙的场景,只不过,他从典籍之上,有过了解。 “先秦山海界之中得道成仙的,按道理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但如今葛正轩便在先秦山海界。” 苏庭摸着下巴,想起那取走了天授宝册的神将,不禁脸色异样。 如今看来,葛正轩着实是得了宝册,悟透道韵,借而成仙了! 不仅如此,还是在先秦山海界之中得道成仙! 并且他是击败了先秦山海界当代弟子之后得道成仙! 这便如同,把先秦山海界弟子,当作了奠基石一般。 但在苏庭眼中,却更像是他临要成仙之际,才来先秦山海界,一人之力,压制同辈弟子,砸了场子,出了风头。 而正当他这般想的时候,天象愈发明显,扩散更广。 就连小精灵,也隐约有所察觉,怔了半晌。 又过片刻,红衣这神魂,也感应到了仙威浩荡。 “等会儿……” 苏庭忽然想起什么,怔了半晌,心中不禁错愕,暗道:“成仙异象也便罢了,那丹霞是怎么回事?这小仙翁成仙之余,炼就仙丹,是要干什么?” 四七一章 苍天误我! 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败尽先秦山海界同辈弟子,等同于败尽东海英杰,于东海之中,威名更胜往昔,如日中天,不可匹敌。 又在这个时刻,他踏破仙凡之隔,得道成仙,造就传奇! 除此之外,又有一说,他得道成仙之余,炼就仙丹,内外齐修,即成圆满,为太乙散数之极境,距离真仙之位,仅有一步之遥。 “真仙?”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低声道:“他得道成仙不说,且一步到了顶峰,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哪怕是自傲狂妄如苏神君,也有几分难言的心绪。 “确实惊世骇俗。” 红衣充满感叹,道:“数百年来,唯一成就真仙的,便是如今居于天宫的那位天仙,她也是葛正轩的姑祖母一辈。葛正轩是生而仙体,她是生而道果,这葛氏一脉,真是得天独厚。” 放眼三界六道,仙家或有出没,而真仙之辈,均已是各宗祖师。 便如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再有正仙道的道玄仙翁,也都在此列。 葛正轩一朝得道,临近真仙,几乎踏足了道玄仙翁所在的层次,是何等惊世骇俗? 苏庭感叹道:“经此之后,东海当代之人,便都无一人,能够兴起与之相提并论的心思了……就算是那太岁法剑齐宣,此时必然也是心灰意冷,只是仰望高山了。” 红衣点头道:“葛正轩确实是有这个资格,他后来居上,如今的道行,便能比拟上一个先天道体了。” 苏庭怔了下,旋即说道:“守正道门那位地仙祖师?” 红衣应道:“他是地仙,加上八百年积累,才勉强到了此境之巅峰。而葛正轩一朝得道,如今道行高低,不比他逊色多少,两者比较,高下立判。” 苏庭想起那位地仙祖师,心绪颇是复杂。 对于守正道门那位地仙,苏庭以尊敬居多,也觉对方深不可测。而对于葛正轩,因是同辈,他向来有些比较之心。 如今两相比较,葛正轩已不逊色于那位地仙祖师了。 “后来居上,好个人杰。” 苏庭这般感慨道。 —— 守正道门。 地仙盘膝坐于紫莲之前,心中忽动,看向东海方向。 他面色微变,眼神稍显复杂。 过了半晌,才听他叹了一声。 而就在这时,身后倏忽多了一道身影,威严莫测,似虚如幻。 “正一。” 这声音低沉而威严,看向东方异象,缓缓说道:“你走入歧途了。” 地仙停顿许久,方是低声叹道:“近些年来,弟子心中迷惑,确有几分茫然,直到今日,这个与我相等体质的年轻人,后来居上,才算明悟。” 道元仙尊说道:“你曾是太上祖师视作道门未来支柱的人物,你也是曾经与天争辉的人物,可惜一念之差,自废道体,走入歧途。” 地仙微微闭目,想起昔年,过了许久,才道:“当年道祖尚未成道,我则从未遇过敌手,直至在同等境界之下,我败于他的手中,受他言语所激,脚踏大地,污浊了仙身,花了三百五十八年,才修炼成仙。” 道元仙尊问道:“如今想通了?” 地仙点头道:“即便是当年的他,也对我的天资,十分忌惮……我污浊仙身道体,或许便在他的意料之中。” 顿了一下,地仙低声道:“若非如此,我如今也该踏足真仙境地了。” 道元仙尊吐出口气,道:“心有明悟,为时未晚。” 正一微微摇头,道:“晚了,自我脚踏大地,让无垢仙身沾了尘埃,缠绕了大地的因果,便没有回转的余地,如今只能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好生修行而已。” 道元仙尊略感沉默,终是无奈说道:“你若还是先天的道体,如今不但成就真仙,世间也未必会再出一个先天道体……可惜你自行废去,天地轮回,乾坤轮转,终是再有一个葛正轩出来了。” 正一低声道:“当年我不但失了仙身,也失了一颗不染尘埃的清静仙心,思虑想法,行为举止,皆已不同昔年。以另一种看法来说,当年的正一,便已死了,如今的正一,只是守正道门的地仙,而非当年之人。” 他停顿许久,才望向天空,眼神复杂,良久,才道:“苍天误我……” —— 正仙道。 掌教望向东方,顿生大喜之色。 “本门又见得道成仙之辈,假以时日,能成真仙,本门当兴!” 但见这位掌教,颇有大喜过望之色,哪怕是修炼多年的清静之心,却也不免激动莫名。 他深吸口气,还是冷静下来,吩咐下去,告知于门中道行高深而受到天象惊动的诸位长老,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 “此事还须禀报道玄祖师。” —— 元丰山之中。 掌教与信天翁等道行高深之辈,均能察觉东海天象异变。 “得道成仙之兆。” “东海何人?” “源起先秦山海界。” “先秦山海界的哪位长老或弟子?” “不,正仙道小仙翁,如今也在那里。” —— 而在东海。 苏庭也听红衣提起了仙丹之说,颇多感慨。 许多修行人,讲修炼真气法力,视作正统。 但实际上,炼丹求道,也非旁门。 哪怕是真仙之辈,甚至道祖门下,均有炼丹之事。 而正仙道便是炼丹的圣地。 道玄仙翁,便是炼就仙丹,吞服之后,从一介凡身,化作仙体,从而得道成仙,成为丹道入仙的祖师。 这是新的修行源流。 “传闻道玄仙翁,本已修行成仙,是被无上祖师,打去了一身道行,化去了仙体,留于九天之上。” 红衣轻声道:“他下界之后,以一介凡身,搜集天材地宝,融为一炉,炼就仙丹,成就仙家……而他原先便是仙家,且已至巅峰,在他以丹道成仙之后,九天之上原来的道行,重归本身,两两相加,互补长短,领悟顿开,方是得成真仙。” 苏庭轻声道:“所以葛正轩是效仿道玄仙翁?” 红衣点头道:“正是,不过道玄仙翁在炼就仙丹之前,便有千年以上的道行,而葛正轩不过初成仙境,故而未有跻身真仙之列。” 四七二章 热闹小荒岛!家师葛正轩! “这才正常嘛。”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要是他一朝得道成仙,便能跻身真仙之列,还让不让人活了?九天之上的仙神之众,岂非都要无地自容?” 红衣倒是没有反驳,只是轻声叹道:“你说得是。” 小精灵则是稍微显得茫然了些,她早些时候,与葛正轩有过接触,虽然知道这个年轻道人,本领极高,可以擒拿龙虎来炼成丹药,但却不曾想过,葛正轩的高度,竟高到了这个地步。 “天显异象,上至青冥,天庭必然知晓,世间又添一位仙家。” 红衣看向天空,说道:“只怕再过不久,便会有使者下界,册封天仙之位了。” 苏庭也颇多感慨,然而却想起一事,惊道:“不对呀,他这厮得道成仙了,也要册封天仙了,那咱们的天授宝册呢?” 小精灵顿时跳了起来,道:“对呀,天授宝册呢?” 红衣看了过来,与之面面相觑。 —— 回到了法船上。 思故道行稍低,此时才觉异样,不禁有些失神。 “别看了。” 苏庭登船而上,缓缓道:“你这次功成圆满了。” 思故错愕道:“神君此言何意?” 苏庭说道:“那边的异象,是有得道的征兆,祥瑞降世,而对方正是神将甲的主人,正仙道的小仙翁葛正轩……显然你这次送来的天授宝册,让他有所领悟,成功踏破最后一步,得道成仙了。” “这……” 思故还有些难以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才算有些欣喜,似有期盼,似有骄傲,似有复杂,低声道:“小仙翁得道成仙了?”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你是中元阁的弟子,又不是正仙道的弟子,不过是你心中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用得着露出什么‘与有荣焉’的表情么?” 思故闻言,呐呐不语。 苏庭挥手道:“少说闲话,我且问你,你家的长辈,有跟你说过,那天授宝册怎么还的么?” 思故怔了下,茫然摇头,道:“没有。” 苏庭怒道:“你们这也太不靠谱了!” —— 正仙道小仙翁,于先秦山海界之中,力败众人,从而得道成仙……但他却并未久居,成仙之后,辞别了先秦山海界,往南而行。 然而就在他往南才出时,便有消息称,天庭有册封之意。 于是这小仙翁,便停在了先秦山海界往南一千二百里的岛屿之中,于此静心修行,体悟仙家境界之奥妙。 这一道消息传开,周边修行人,无不为之沸腾,抱着朝见仙神之心,朝着这座岛屿,纷纷赶来。 有人是意欲目睹小仙翁之仙资风采。 有人是自觉机缘到来,兴许能让这位仙家看中,收入门下,成为仙人弟子,成为正仙道门下。 有人却也是另外抱着许多复杂心绪而来。 各色人物,各种图谋,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物。 不过短短数日之间,这座海岛的周边,便有修行人,来来往往。 天空之上,遁光如星雨,大海之上,船只亦是数不胜数,甚至连海底之下,也有许多人,甚至许多精怪妖物,借水遁而来。 原来的一座荒岛,竟如朝圣之地,来人络绎不绝。 只是无人能见小仙翁之颜。 因为小仙翁虽在岛上,却不知何处,因为他布下了阵法,乃是仙阵,隔绝了所有人的一切窥探。 “这厮还有点儿良心。” 苏庭摸着下巴,道:“显然是在那岛上,等着还咱们的天授宝册……不过他这也太有名了些,简直就是招蜂引蝶,估计那岛上都要比海市更热闹了。” 他心中忽然冒出个想法,哪怕今后葛正轩离开了,那里也算是他这位传奇仙家,得道成仙之后,第一个立足之岛。 打出个名声来,兴许还能成为后来修行人来往观光的旅游胜地。 要是在这儿开家酒楼,不知生意如何? “现在是要登岛,找他讨要天授宝册么?” 红衣看向那十分热络的岛屿,说道:“人人都要面见小仙翁,咱们好像不大容易寻到他。” 苏庭嘿然说道:“现在若是论起争斗,我大概、应该、可能、或许还打不过他,不过我若寻不到他,置我这天眼于何地?” 小精灵脆生生道:“你之前不也看不透人家的法阵么?” 苏庭背负双手,道:“其他地方都能看清,就这里看不清,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小精灵哦了一声,又问道:“他为了不被人打扰,布下法阵,你能破阵么?” 苏庭神色顿时一僵。 小精灵又问道:“不破阵你能通知他么?” 苏庭沉默了下来。 小精灵继续问道:“你就是通知了他,还能……” “闭嘴!” 苏庭怒道:“我不是在想么?” 他指着这岛屿,说道:“这家伙住在这岛上,显然是要还债的,不可能避而不见吧,大不了等一等,咱们先登岛去。” —— 原来的这座荒岛,显得十分热络。 人来人往,也有不少争端。 但自从先秦山海界弟子赶到,便压住了局面,把持了秩序。 “比他娘的追星还疯狂。” 苏庭暗道:“我要是建个酒楼,让葛正轩吃上一顿,以后我那酒楼,多半要天天满座……” 他四处看了看,这岛上有不少女子,均为修行之人,而也有一部分是男子,多是面露崇敬之色。 “道友。” 忽然有个粗犷的声音,在苏庭身后传来,道:“你也是来寻拜师的么?” 苏庭转过头去,赫然是看见一个粗犷的男子,目光炯炯有神,但道行不高,尚未凝法。 苏庭斜着眼睛,打量了这家伙一眼,道:“我还用得着拜师?” 这粗犷男子说道:“那就是来一睹风采的?” 他说完这句话,看向苏庭的敌意,顿时消失了不少,冲着苏庭说道:“我师父再过些天,要受天庭册封,成就天仙,你也是来凑热闹的罢?” 苏庭怔了下,道:“你师父?” 粗犷男子忙是点头,道:“没错,家师葛正轩。” 苏庭半晌无言。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 红衣沉默良久。 思故更是稍感茫然,不知小仙翁是何时收徒。 “这货比我还不要脸?” 苏庭倒吸口气,心中顿生警惕之意。 四七三章 小仙翁现身!苏神君感慨! 原来的荒岛,如今已是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多是高人。 甚至也不乏妖物之辈,自恃本领高深,不惧修行之人,来到了这岛屿之上,有心一睹小仙翁的风采。 “来此之人,多是为了得见家师葛正轩。” 这粗犷汉子颇有些热心肠,对苏庭等人,颇多介绍,道:“自然也有些人,心思各异,其中甚至许多人是为了到此,与好友聚会,或是想要碰碰运气,是否能见有过恩怨的仇人……等等心思的,俱都不少。” 苏庭呵呵一笑,心中暗道:“像你这不要脸的,想要拜师于葛正轩门下的,想必更多……而且,拜不成又没有什么所谓的损失,自是引来不少修行人。” 粗犷汉子深吸口气,目露崇敬之色,道:“最主要的,还是家师正要册封天仙,天庭使者将至……许多人则想要亲眼得见这等难得一见的盛事。” 册封天仙,本是盛事。 葛正轩若不是身在东海,而在中土,只怕他册封的地方,便是在正仙道之中,而如今的正仙道,也必然是张灯结彩,广邀各方,作出一番盛典来。 如今到了东海,正仙道又不愿将册封天仙的光彩,让先秦山海界沾了光……而先秦山海界更是别扭,门下弟子全数落败,对方颇有踏着门中杰出弟子,一步登天的味道,再让他留于先秦山海界册封天仙,更有几分难言的嘲讽之感。 故而葛正轩离开了先秦山海界,来到了这里,算得是一切从简。 但册封天仙,终究不是寻常事情。 此等盛事,足以引来不少修行人。 —— 如守正道门的地仙祖师,再如中元阁的祖师正一,又如那鲤鱼成仙的漓江龙王,等等此列,都属仙家之流。 然而,他们都不曾受到天庭册封,成就天仙。 “天宫之上的仙家,方是天仙。” 红衣缓缓说道:“留存人世的,则是地仙。” 苏庭低声道:“我曾听闻,天仙之辈,堪比天庭正神之位,只不过,不受封神榜束缚,也不会如鬼神一般,遭受天庭名册束缚……只是得天仙之位,常年居于天宫,得享人世香火,却不受香火束缚,可是么?” 红衣点头道:“不仅如此,记入天庭名册,乃是正统,冥冥之中,自有气运加身,与寻常仙家,又有许多优势……无论是从修行方面,还是从身份地位方面,俱有得益。” 顿了一下,红衣看向苏庭,说道:“昔年诸天正神封成,有一个例外,便是天仙,但他极为古怪,也是天神。” 苏庭愕然道:“还有这种事?” 红衣微微点头,道:“确实是有,这位是临东白氏的先祖,你对临东白氏,应该不陌生” 苏庭眨了眨眼睛,道:“临东白氏?我怎么不记得了?” 小精灵脆生生提醒道:“白敬悬啊,抢咱们神甲,被你砍了头的那个家伙嘛。” 苏庭没好气斜了她一眼,才看向红衣,悄声道:“当时是有误会的,人家先祖不会找我麻烦吧?” 红衣心中莞尔,面色如常,道:“以白氏祖的身份,自然不会与你计较这数千年之后,血脉淡薄到了极点的后辈。” 苏庭舒一口气,正要说话,却觉有异。 天空之上,云层忽然破开。 一道光束,从天上落下。 光束璀璨,气势非凡。 而在内中,一道人影,徐徐落下。 “天神?” “天庭果然来人了!” “天庭使者,不知哪一位?” “贫道修行百余年,对于天庭无比敬畏,却还不曾见过天宫仙神,今日得见,真乃大幸。” …… 岛屿上的修行人,几近沸腾。 他们多是为了得见小仙翁葛正轩,但也有许多人,为了亲眼见到册封天仙的盛事。 如今天宫来人,而葛正轩也将出现。 众人心中均有期待之感。 即便是许多心高气傲之人,来到这荒岛上,却不见葛正轩踪影,心有不悦,此时却也仿佛换了个心情,换了个念头,看向那光束之中的人影。 “这是哪位?” 苏庭回身问了一句。 小精灵也露出询问之色。 红衣微微蹙眉,似在思索。 而思故则是摇头道:“晚辈见识浅薄,着实不知。” 那粗犷大汉则是挥了挥手,浑不在意地道:“管他是哪位神仙,必然是来册封我家恩师的,待会儿便可以得见我家恩师仙颜,你等众人可谓是三生有幸。” 苏庭充耳不闻,懒得理会这厮,只是在心中暗自念道:“葛正轩之名,我早有耳闻,可谓是如雷贯耳,甚至曾获得他留下的星宿剑意,不过倒是第一次得见。” 莫说是岛上的修行人,就算是苏庭本身,也颇多期待之感。 而就在这时,荒岛之上,蓦地传开一缕气息。 原本布置的仙阵,倏忽化开。 众人遍寻不着的神秘洞穴,忽然变得十分清晰,就在岛屿某处。 可先前许多人甚至走过那里,都不受阻碍,也没有察觉。 仙家本领,高深莫测。 “葛正轩!” 天庭使者缓缓开口,语气轻缓。 岛屿之中,蓦地升起一道光华,倏忽而上,化作一个身影,施礼道:“小道葛正轩,见过神使。” 这一道声音,温文尔雅,平和中正。 而随着声音传开,那身影也看得清晰。 那是一个年轻道人,面如冠玉,五官端正,有仙风道骨之意,有超凡脱俗之气,有温和淡然之态。 “这便是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 “果真如老娘心中所想,真是个如意郎君。” “天资风采,举世无双。” “谪仙在世,名不虚传。” “小仙翁之名,本是不服,今日得见,确实在我之上。” “果然是世间年轻一辈的翘楚,第一人之称,非是妄言。” …… 诸如此类言语,几乎多为赞赏。 即便有些人,还是想要发出不同观点,但亲眼得见仙资,在仙家气态之下,竟也难以违心抹黑。 粗犷大汉更是眼睛闪烁,无比光亮,喃喃道:“师父……师父……” 思故咽了咽口水,看着那个身影,眼神复杂,颇有敬畏,也有骄傲。 红衣忆起往昔,稍显沉默。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咕哝道:“还真是他。” 苏庭眉宇一挑,神色闪烁。 粗犷大汉哈哈大笑,揽着苏庭的肩膀,欢呼雀跃道:“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我师父是何等仙资?” 苏庭神色复杂,低声自语道:“世间居然真有这等风采仙资之辈,果真是谪仙落世,是我以往小觑了天下英杰。” 粗犷大汉闻言,顿时劝慰道:“这是谪仙下界,生而为仙,非是我辈能比的,你就不要太受打击了,像我们这类便应脚踏实地……”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眼前的少年,低低叹了声,颇有感慨之态,道:“在这世上,居然真有这等仙资,几乎能与我苏神君并肩,看来我非唯一,还须努力才是。” “……” 粗犷大汉呆了半晌,怔怔道:“你刚才说的啥?” 苏庭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看着那个身影,露出一种感叹神色。 四七四章 拒受天庭册封! 一束仙光,从天而降。 天庭使者下界,而小仙翁葛正轩现身,上前相迎,露出真容,众人无不震动。 然而在这样的仙资之下,许多人便是要刻意抹黑,都难以违心开口……可偏偏有一人,十分感慨,发自内心,自觉仅比小仙翁胜过一筹,颇有失落。 “你刚才说的啥?” 粗犷大汉伸手探了探苏庭的额头,喃喃自语道:“没发烧呀?怎么就走火入魔了?我师父一现身,便对他有这般大的打击么?果然是谪仙威势,非同凡响……” “……” 红衣与小精灵,都算是对苏庭知之甚深,对于这句话,没有什么意外。 倒是思故,颇觉意外,但想起这位苏神君的非凡之处,对于自己这上人而言,已是深不可测,于是也难以辨别虚实,心中便对苏神君愈发敬畏。 而苏庭则是看着天空之中的两道人影,眼神闪烁,他悄悄睁开天眼,朝着那边看了一眼,看清了那天庭使者的面貌。 那是一个年轻人,身着白衣,气态虚弱,却有几分温和的书卷气,他貌若二十来岁,但眼神深邃,不可捉摸。 “这是哪一尊仙神?” 苏庭心中颇有疑惑。 —— 半空之上。 “一朝得道,便已散仙圆满,临近真仙,果真是惊才绝艳之辈。” 这神使有感慨之态,道:“昔年我若有你这份仙资,何至于如今之位?” 葛正轩微笑施礼,道:“三界巡察使白继业,生来病弱之躯,修行难成,但却凭借凡人的智慧,搅弄昔年封神的大局,干涉各方大国的博弈,并在此局当中,挣得一个天庭神官的神职……本门道玄祖师,曾提过前辈,颇多赞赏。” 白继业微笑道:“道玄仙翁,昔年化名玄松子,我曾与他有过交集,他老人家着实过誉了。” 葛正轩说道:“家师曾言,神使智慧非凡,几近于云镜先生,只是云镜先生视修行为小道……而如神使,若能修行,前景必然非凡,也有得道成仙之望。” 白继业笑道:“本是我来赞你,反倒是你赞赏我来得多……你这位谪仙,与守正道门昔年的谪仙,着实是不同。” 葛正轩微笑道:“世人亿万之多,便有亿万种不同,便是所谓谪仙,自然也有不同。” 白继业点了点头,旋即说道:“我今次来,是受天帝之令,受你天仙业位……这天仙之位,本该等你回到中土,在正仙道的盛典之下,隆重加身,但你既然近期无意回返中土,便只得一切从简。” 他笑了一声,指向下方,道:“不过,有这些慕名而来的各方人物,这座荒岛也不寂寞,倒也算是众目之下,郑重册封了。” 说完之后,白继业又是笑谈道:“小仙翁于此加封天仙之位,这小小荒岛,日后也必成传奇之地。” 葛正轩只是微笑,看着白继业,道:“神使一向明慧,能知诸事,能算人心,可算得小道否?” 葛正轩与白继业的一番话,并未真正传开。 哪怕半仙,亦难听闻。 但是苏庭天眼窥探,却能看见他们开口,从而推测。 “三界巡察使白继业?” 苏庭暗道:“三界巡察使是什么仙神?怎么又是姓白的?不过葛正轩这个话,倒是有些深意。” 他才是这般想着,但也来不及询问红衣,关于这白继业的来历。 他只是跟众人一样,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期待,看向那天空中的两人。 而就在这时,终于听得一个声音,传遍各方。 “葛正轩!” 白继业声如洪钟,传开八方,道:“天帝旨意,天庭册封,命你为天仙,得享气运,今有天旨在此,还不迎接?” 这声音浩浩荡荡,借着天旨之威,振聋发聩。 众人无不露出期待之色。 众者均有一种见证天仙册封之盛典的难言心绪。 “小道葛正轩……” 那年轻道人,缓缓说道:“仍欲存于人间,以作地仙,效仿前辈正一,镇守本门,无意受天条束缚,无缘受天仙业位,无福得三界气运。” 他躬身一礼,道:“祖师道玄,已在天宫,作为天仙,小道则需守护道统,望神使回禀天宫。” 这话一出,满场寂静。 过得片刻,忽地哗然。 天仙之位,何等难得,又是何等机缘,得授天庭册封,得受三界气运,比之于地仙……就好比为官之人,与百姓的区别。 但葛正轩竟是婉拒了天庭的册封! 这是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 便是苏庭,都露出愕然神色。 —— 先秦山海界。 掌教遥望南方。 他隐约听见了册封天仙之音。 但没有天仙封成,天地变化的异象。 “好一个葛正轩,不受天恩?” 掌教真人低语道:“本门之中,纵是齐宣成仙,怕也难以拒绝罢?” 他深吸口气,长长吐出口气。 —— 中土。 守正道门。 正一微微闭目,他看着眼前的朵朵紫莲。 葛正轩生而为仙,号称谪仙,与他昔年,几乎相当。 但他走的道路,再非是那一条路。 葛正轩按部就班,却后来居上。 八百年积累,不足对方三十余年修行。 饶是正一,心中却也不免复杂。 “嗯?” 正一隐约有所察觉,他看向东海方向,神色异样,低声道:“不受册封?” 他也本以为,天庭册封天仙,葛正轩必受天恩,然而却未曾想到,葛正轩竟是如此心高气傲! 他忆起往昔自身的心境,大约明白了此刻葛正轩的念头。 不受天仙业位,不受三界气运,不接香火福缘,依靠己身,踏破真仙界限! —— “行了。” 白继业收了天旨,悠悠说道:“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过一回的,但你既然拒接天旨,日后便须得注意了。” 葛正轩施礼道:“小道明白。” “你拒受册封,此事不久,必将传遍各方,好自为之。” 白继业点了点头,又道:“虽说成为驻世地仙,不受天规束缚,但也不能任意妄为,触犯底线,而你经此一遭,日后犯事,便是你道玄祖师,都难在天帝面前求情。” 葛正轩点头道:“多谢神使直言不讳。” 白继业扫了下方一眼,道:“那个少年,以非凡的神通,窥探仙光,已有不少时候了。” 四七五章 苏神君与小仙翁 “嗯?” 苏庭天眼所见,倏忽便是朦胧,难以查探。 他挑了挑眉,心知自家窥探,已被察觉。 不过对方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隔绝了天眼的窥探。 “我这天眼,向来无往不利,倒是屡屡在葛正轩面前受阻,这家伙果然本领高得可怕。” 苏庭颇感无奈,不过想起自家修行天眼,还借了人家的龙虎玄丹,或许也算一种因果的变化。 这般想想,倒也没有太多的不平衡了。 —— 半空之中。 葛正轩隔绝了苏庭窥探,才看向白继业,微笑道:“小道识得此人,不妨事的。” 白继业饱含深意地说道:“大牛道人苏庭,斩了临东白氏的后辈,且斩了个魂飞魄散,天上不少白氏祖辈的神灵,十分恼怒。” 葛正轩点头道:“这个小道也听过。” 白继业说道:“你似乎早有什么想法了?” 葛正轩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小道手中还有一部源自于道祖的手稿,正要还给这少年人,正好推他一把。” 白继业点头道:“也罢。” 他回过头来,深深看了苏庭一眼。 而苏庭隐约察觉目光,心中微凛。 白继业此时已收回目光,将天旨收好,朝着葛正轩说道:“此事已罢,我奉命而来,如今便要回返天宫去了。” 葛正轩施一礼,道:“恭送神使,日后有暇,神使来正仙道一行,小道必当奉上灵丹妙药,琼浆玉露,款待神使。” 白继业只是微笑,旋即仙光升腾,他登天而去。 只见一道光芒,收回天空。 云层合并,天空清静。 然而葛正轩却立于半空,目光落在了下方岛屿茫茫众人身上。 他是仙家,他的视线,充斥着难言的意味,仿佛看透了众人。 他虽无运用法力神通,但仙家姿态,便压住了众人。 众皆沉寂,亦有期待。 例如苏庭身边这个大汉,便是为了拜师而来,心中忐忑不安。 而又有些人,心绪复杂,似是被这位小仙翁看上一眼,也是莫大荣幸。 “嗯?” 苏庭眉宇一挑,天眼与之对视。 葛正轩露出微笑之色,目若朗星,一步迈出,降落下来。 —— “师父……师父……” 粗犷大汉激动莫名。 这周边修行人,俱感压力甚大。 尽管葛正轩没有刻意压迫,甚至收敛了仙家威势,但他修成仙道,且众人皆知他的身份,无形之中,便仿佛有大山压落。 众人心中颇有难言情绪。 然而葛正轩停下脚步,只停留在苏庭一行人面前。 粗犷大汉几乎幸福地要晕倒过去,心中喃喃暗道:“我终于要飞黄腾达,一步登天了,我有个神仙师父,谁再敢欺负我?” 他这般想着,却见眼前这个仙风渺茫的年轻道人,目光落在了身侧的那个少年人身上。 粗犷大汉心中顿生不安之感。 “苏神君对于小道,应是不陌生了。” 葛正轩微笑道:“小道对于神君,也有几分了解。” 苏庭顿生几分英雄相惜之感,正色道:“小仙翁之名,如雷贯耳,不瞒道兄,苏某自修行以来,也获得过不少道兄留下的机缘,算是欠了道兄几分因果,日后必将偿还。” 众人面面相觑。 粗犷大汉更是面色变幻,十分复杂。 他未曾想到,身边这个少年,竟然是与正仙道小仙翁相识之人。 而小仙翁更是称之为神君。 先前这个少年自比葛正轩,莫非不是走火入魔? 他脑袋稍感空白,颇有茫然之感。 周边的修行人,也颇多猜测,略感茫然。 “苏神君?” “哪个苏神君?” “小仙翁的旧识,莫非是中土来客?” “中土苏神君?老夫极少踏足中土,倒是不识得他……” “莫非是那个苏神君?” 许多人不识得苏庭,但也有少数人,或是近期去过中土,或是得到过关于中土的消息,大致猜测出了几分。 有一位司天监盛会的年轻魁首,灭杀八重天大真人,名震各方,自号神君,道号大牛,于中土名气甚高,也隐约传至海域。 “莫非是他?” “年轻一辈苏神君,大约是他了。” …… 众人隐约议论猜测。 但葛正轩却仿佛不曾听得,只是看着苏庭,点头笑道:“星宿剑意,只是有所领悟,顺手而为罢了。至于那龙虎玄丹,另有缘故,暂不可言,不过对神君而言,没有弊端。” 苏庭挥了挥手,大气磅礴,道:“无论是否你顺手而为,你要你有所助益,我苏某人自然要还你因果。” 葛正轩含笑点头道:“便看神君日后能还我多少因果之情。” 苏庭脸色微微一僵,按道理说,葛正轩应该出于客套,再推托一下,自己借坡下驴,也就是了,哪知这小仙翁居然打蛇随棍上,把这恩情认下了,不按套路来。 苏庭暗骂一声嘴贱,有种要把自己嘴巴给缝上的念头。 “小丫头。” 葛正轩说完之后,目光落在小精灵身上,微笑道:“之前本以为,你与正仙道,当有几分缘法,如今看来,你的缘法,倒是应在元丰山。” 小精灵幻化成青鸟模样,在场能勘破她真身的人并不多,也只是看见,小仙翁对着这位苏神君肩上的小鸟儿讲话。 “唔……”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我跟元丰山才没有什么缘法,我只是把这个苏大牛收为坐骑罢了。” “坐骑?” 葛正轩怔了下,旋即看着脸色僵硬的苏庭,不禁笑道:“你这丫头,倒也越发有趣了。”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挥,取出一物,落在苏庭身前,道:“多谢神君护送宝册,此番得道,此册助益良多。” 苏庭接过宝册,心中总算踏实了几分。 葛正轩看向红衣,含笑道:“师姐销声匿迹,得脱升天,可喜可贺。” 红衣自嘲道:“你今已成仙,我不过阴魂,何来喜事?” 葛正轩笑了声,道:“师姐莫要妄自菲薄,云镜先生的提点,必有道理。” 红衣神色复杂,未有开口。 倒是思故,欲言又止。 葛正轩看了过来,感受到这少年身上法力的亲近之感,道:“你就是中元阁送来宝册的当代弟子?” 思故心绪复杂,只是躬身点头道:“弟子正是。” 葛正轩应了声,道:“接下来一段时日,你便跟随于我。” 思故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大喜。 葛正轩如今初成仙道,身周萦绕仙道韵意,哪怕跟随这位仙家一段时日,观看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兴许都能悟得许多东西……更何况,葛正轩此言,颇有指点之意。 得这位仙家指点,该是何等莫大荣幸? “我……” 粗犷大汉心中顿生期待,既然这个有了师承的中元阁少年,都能被小仙翁看中,那么他自己岂非也有机会? 但他还未开口,葛正轩却负手而立,升高了几分,看向荒岛上的众人。 “诸位……” 四七六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诸位从各方而来,为小道而至,驾临这小小荒岛,实为小道之荣幸。” 葛正轩看向众人,虽然身在半空,居高临下,却无半点高傲迫人之感,颇有亲切自然之态,他缓缓说道:“今次小道未成天仙,倒让诸位失望了。” 他身作仙家,如此礼遇,倒让众人有着些许受宠若惊之感。 哪怕有些人心思不同,但真正直面仙家,却也难有异样之言。 “小仙翁客气了。” “我等此来,能够得见小仙翁之仙资,便是莫大荣幸。” “今日得见,小仙翁果真是风采卓绝之辈,令人敬仰。” “小仙翁客气,小女子能来此一见,便是三生有幸了。” 在这个场面之中,还能开口说话,并如此恭维的,自然不是寻常修行人。 例如粗犷大汉这般的,早已呐呐无言,心中局促不安。 适才开口的,多是阳神真人,也多是一域之主。 而葛正轩微笑还礼,目光扫向了先秦山海界一行人,旋即落在了苏庭身上,露出了敬意,道:“此番小道停留岛上,是为等待苏神君到来,还他宝册……亏得神君宝册暂借,方能得成仙道。” 这话落下,无数目光便落在了苏庭身上。 苏庭一瞬之间,便受万众瞩目。 好在苏神君一向见惯了大场面,当即背负双手,作出高人姿态,将手中簿册,轻描淡写,“随意”地塞入怀里,浑然没有把这等助人成仙的宝物,看得多么贵重。 “承蒙诸位厚爱,来此聚会,只是小道尚有要事,不能停留,为诸位讲道。” 葛正轩叹了一声,伸手一点,把思故招来,便朝众人施礼告辞。 他临行之前,深深看了苏庭一眼,道:“神君天资卓绝,着实非凡,不亚于我,只是小道修行时日较早,走在前头一步,如今得道成仙,却憾未能与神君同等境界,分出高低来……望日后神君得道,可同席而坐,论道相交,再分出个高低来。” 众人闻言,看向了苏庭的目光,顿生改变,有一种敬畏,有一种惊异,有一种火热,也有一种跃跃欲试。 苏庭亦是感叹道:“本神君亦是如此。” 葛正轩饱含深意,点了点头,看向先秦山海界弟子,道:“小道此番,本有成仙之望,在东海击败诸位,实有境界压人之嫌,日后诸君若有成仙之辈,我等再论一番。” 先秦山海界众位弟子连忙躬身施礼,连道不敢。 葛正轩说道:“诸位亦是奇杰,如齐宣师弟,便有成仙之望,切莫因小道而气馁,好生修行才是。” 先秦山海界众弟子,听得这番话,却也不禁心生感激。 而葛正轩说完之后,领着思故,朝着众多修行人施了个礼,便化作一道流光,投向东方天际而去。 一瞬之间,荒岛之上,有着颇为寂静的味道。 绝大多数的目光,则都落在了苏神君的身上。 苏庭在万众瞩目之下,神态自若,背负双手,看着葛正轩远去,有一种“知己”分离之不舍。 他深吸口气,叹道:“不愧是正仙道小仙翁,竟也能看出苏某人向来隐藏的天赋,自知苏某人不亚于他……他倒也当真不差,难怪本神君未现之时,他有当代第一人的尊号。” 说到这里,苏庭不禁吟诗道:“适才葛正轩现身,本神君便有一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感慨,如今看来,果真是英雄相惜。” “……” 小精灵捂着额头,低声道:“你够了啊。” 红衣左右看了看,悄声道:“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说法,唤作捧杀?” 苏庭怔了下,神色略感犹疑,道:“他说的分明都是大实话,也没吹捧我,怎么会呢?” 红衣脸色异样,但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会有人开口。 果不其然,当下便有一位真人,迈步而出。 “先秦山海界齐近林,望神君赐教!” —— 云霄之上。 葛正轩携带着思故,化作流光,迅速穿行。 思故神色异样,颇是复杂。 葛正轩淡然道:“许多事情,你大约猜测明白了?” 思故低声道:“祖师他……” 葛正轩点头道:“当年道玄祖师随手投下一份缘法,落在了你中元阁祖师周游的手上,他倒也是个天纵之才,借此修行成仙,只不过碍于许多方面,未有认祖归宗而已。实则算来,你中元阁与我正仙道,可算一脉相承……” 思故早有所料,但从葛正轩口中得到确认,也是有着难言的思绪。 葛正轩回望了后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问道:“你跟随苏庭多日,觉得如何?” 思故低声道:“苏神君确是一位高人,深不可测,只不过,他应当还不是仙家,您毕竟是得道成仙的人物了,适才您对苏神君的赞赏……” 葛正轩微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份赞誉究竟是真是假,只看他接下来受不受得住了,盛名之下,也非安稳……徒有虚名者,必遭打击,如能名副其实,也就无恙。” 思故顿时一怔,低声道:“您是故意的?” 葛正轩也不否认,只是笑道:“他确实天赋极高,但向来谨慎行事,虽然喜好名声,却也不为名声而冒险,颇有藏拙之心,扮猪吃老虎的味道……这样的经历,对他而言,委实太安稳了些。” 说着,葛正轩意味难明,悠悠道:“他既有自信,又有天资,却意欲藏拙,小道于心何忍?” 思故低声道:“所以推了他一把?” 葛正轩笑着道:“助他一把,推他上风头,正好也让他得偿所愿,出出风头。他此番成为众矢之的,也将有无数人成为他的磨刀石,不过,打铁还须自身硬,究竟是磨得更锋利,还是会折断自身,便看他自身了。” 顿了一下,葛正轩缓缓道:“他若能脱颖而出,日后才有资格,与我并肩而论……不过,能得道玄祖师亲手炼制的神将甲,绝非俗类,我相信他,定能磨出锋芒来。” 四七七章 众矢之的! 岛屿之上。 苏庭在此,万众瞩目。 适才小仙翁葛正轩,对他无比推崇,甚至认为他的天资,不逊色于小仙翁自身。 单凭这一点,便足以让他名扬天下。 更何况,适才小仙翁曾经提过,他之所以得道成仙,更是因为这位苏神君怀中的宝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他没有展现出小仙翁那等高深莫测的本事,那么他怀中的宝物,便是原罪。 此时此刻,各种各样的目光,多是灼热难言,有期盼,有讨好,有贪婪,有复杂,有犹疑不定,等等异样的情绪。 当初小仙翁葛正轩负有盛名,并有近仙的道行,都难免受到先秦山海界弟子的挑战。 而苏神君当此盛誉,他的气息十分浅薄,而他的道行,似乎也不算太高,他此前的名声,也没有葛正轩来得响亮。 当下便有许多人心中跃跃欲动。 有人是为名,有人是为那宝册,有人则是纯粹想要斗个高低。 当下无穷目光,便都落在苏庭身上。 苏庭倒是不觉如何,只是他身侧的粗犷大汉,瑟瑟发抖,惊惧难言。 “这是想干啥?” 苏庭摸着下巴,伸手一挥,将红衣护在身侧,旋即目光扫向众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眼前出面的这人。 这人貌若青年,神色倨傲,颇有不服之意,他浑身气息绽放,抽出一柄法剑,森然气息,顿时迸发开来。 这是一位真人,但却比苏庭以往所见的真人,似乎气息更盛。 毕竟是先秦山海界的真传,所学所识,自幼根基,各类宝物,均是世间最上等,又有门中长辈教导,门中许多年来积累下来的一套教导方式,比之于寻常散学修士,自是更为厉害许多。 “请神君赐教。” 齐近林横剑在胸,这般说道。 苏庭眉头微挑,他近来手痒,颇有找人练手的想法,只不过他现在也算看出来,哪怕击败这个齐近林,后面便会接连受到挑战。 而且挑战是一回事,只怕不少人还惦记着他怀里的天授宝册,心怀不轨。 离开这里之后,怕也会有不少阻拦截杀,甚至被人群起而攻之。 他摸着下巴,稍微打量着众人,心中暗道:“若是单挑,苏某人倒是不怕,若是被人群起而攻之,便有些为难了……那么现在,便只好打出一个声名显赫?” 若是在此大发神威,打出一个声名显赫,打得众人皆知他苏某人的本事,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或许便会掂量几分自身的分量,省去不少功夫。 想到这里,苏神君心中有些疲累,略感无言。 先前想要有个练手的,想要有个打劫的,心心念念无人来,未想如今倒是被人当作了香饽饽。 “近来饿久了,这些盘菜一起端上来,倒险些吓着本神君。” “也罢,那就一个一个吃了他们。” 苏庭背负双手,往前一步,昂然道:“好,今日苏神君指点你一番。” 红衣眸光一凝,却未有开口,只是眼神之中,也稍有期待。 小精灵托着光洁的小下巴儿,身后的薄翅轻轻扇动,心中有些可惜,小白蛇儿没能看见这个场面。 倒是那粗犷大汉,莫名地有些期盼,心中十分希望这位苏神君取胜。 众人目光,俱都落在这方,周边修行人,纷纷退开。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至尊背负双手,目视南方,眼神之中,闪烁不定。 在他身后,则是先秦山海界的长老,均为阳神高人。 “苏庭苏神君?” “葛正轩是刻意将他放在风头上的?” “明显是给我先秦山海界一个挽回颜面的机会,避免两家当真因此而交恶。” “或许也是为了磨练这个少年而已?” “先前把葛正轩作为磨刀石,险些磨断了门中的刀刃……如今反过来,葛正轩让本门弟子作为磨刀石,那么,便让这把刀,也就此磨断,权且当作礼尚往来。” “如此,倒也未尝不可。” 之前先秦山海界,尽败于葛正轩之手,堪称颜面尽失。 适才葛正轩自称是之前已经临近仙家境界,有境界压人之嫌,算是给先秦山海界,继续保留了几分颜面。 但是葛正轩毕竟是胜了,正仙道毕竟是光彩无比。 此言只是让人认为葛正轩为人谦逊,不会因此而使他及正仙道名誉受损。 可先秦山海界,毕竟是颜面有失。 既然眼前这位苏神君,有着如此盛名,连小仙翁葛正轩都自称在同等境界之下,未必能胜此人。 那么,先秦山海界弟子只要击败此人,也就有着两分击败了“这个境界的葛正轩”的味道。 而先前境界压人的说法,便可坐实。 先秦山海界,则能稍微挽回几分颜面。 尽管颜面已失,但能挽回几分,便也是几分。 “门中弟子,谁能击败此人,赐本门先祖‘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遗留手稿,及昔年之佩剑。” 掌教蓦然开口。 众人俱都露出讶色。 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乃是八百年前,先秦山海界弟子之中,惊才绝艳的人物之一,他独身一人,赶赴中土,在乱局之中,统合梁国修行人,受封国师。 但他为人桀骜不驯,临近成仙时,竟欲挑衅天地秩序,剑挑封神台,以致身殒。 今为封神榜上正神,执年太岁星君。 而齐宣受称为太岁法剑,便是因为与当年的齐新年,修行同一门功法,且造诣极高,以成为了当代弟子中最为出色之人。 掌教此番赐下的物事,不可谓不贵重。 足见掌教对于先前葛正轩败尽本门弟子,致使本门颜面尽失一事,也并非如面上这般淡然。 “既然如此,是否命人礼遇,将这位苏神君,邀请过来?” “此举不妥,在先秦山海界之中击败他,难免有主场取胜之嫌,占地利之说,并且本门诸位长老在此,外人未有见证,难免会落人口实,说我先秦山海界暗动手脚。” “既然葛正轩给了个台阶,便顺着这个台阶。” “那座荒岛,各方修行人俱有,鱼龙混杂,便在那里,斗个高低。” “我倒要看看,他当不当得起葛正轩的如此赞誉!” “小仙翁葛正轩,老夫门下弟子均不过三息落败,老夫对他算是服了,但是这个苏神君……还须掂量掂量他的本事。” “让齐宣过来。” 掌教忽然开口,他语气复杂,神色异样,想起了之前的几分谋划。 先秦山海界弟子,在自幼生长的宗派之中,自然会有地势之利。 之前他对于葛正轩,已算重视,才让本门弟子在门中挑战葛正轩,其实便算是占了葛正轩的便宜。 哪知有了地利,面对小仙翁,门下弟子也全数落败。 如今这个苏神君,或许当不得如葛正轩那般重视,但葛正轩如此赞誉,也不可轻视。 四七八章 天眼迸发,千疮百孔 先秦山海界往南一千二百里。 岛屿皆已空出,各方修行人退出岛外。 而苏庭与齐近林便在此中争斗。 以阳神的道行,举手投足之间,几乎有了搬山之力,区区一座小岛,挥手可灭。 但他们局限于此,却也是一种另类的考验。 能够将足以打灭岛屿的道术神通,凝聚在方寸之间,威能必将更为强盛。 “怎么跟打擂台似的?” 苏庭暗骂一声,天眼迸发开来! 光芒璀璨,从天眼迸发出来。 齐近林面色微变,他预先察觉几分危险,提早躲避。 天眼光芒,落在他原本所在地面上,刹那穿透,现出一个无比深沉的坑洞,仅有眼睛那般大,却似是将海岛都打穿了一般。 “好生厉害的神通。” 齐近林心中凛然。 适才这一道天眼,他若是没有预先察知,便几乎无法躲避,只能硬接。 但这一道光束,其中威能之盛,不亚于阳神真人全力施法。 他真要仓促之间,硬接下来,也不好受。 他深吸口气,法剑横空,便要斩出去。 然而苏庭眉心之间第三只眼,光芒再度迸发出来。 每一道光芒,都堪比阳神真人全力施法。 齐近林难以施展剑术,只得不断躲避。 这天眼神通,速度之快,堪比闪电一般。 齐近林只能凭借预先察知危险的本领,提前变化,如若差了半步,便避不开来……他几乎没有了其他心思,只好来回闪躲。 刹那之间,场面十分古怪! 但见苏神君单手背负在后,一手竖指成剑,顶在太阳穴。 第三只眼光芒绽放,神通接连迸发,似是无穷无尽,不见法力虚弱,不见威能减小。 而齐近林已是躲避得极为艰难,不单单是避开时有所消耗,更是聚精会神,提前预知危险,让他阳神都难以负担,感到头疼发昏。 短短片刻,苏庭的天眼,便迸发了上百次。 整个岛屿,几乎都要被打成了蜂窝! “……” “……” “……” 诸多观战的人物,俱都沉默下来。 好端端一场斗法,如何就成了这样的场景? —— 先秦山海界。 掌教沉默无言。 诸位长老俱感茫然。 而号称太岁法剑的齐宣,也已经在此,与诸位长老并列,他道行甚高,本领也高……虽然在掌教门下,排行第七,但自从与小仙翁一场斗法后,隐约便是当代弟子中的第一人。 “近林师弟要败了。” 齐宣叹了声,道:“每一道神通,都堪比近林师弟竭力施法的威能,接连不断,未见损耗,至多再过半柱香,也就撑不住了。” “……” “……” “这不是耍无赖嘛?” “好端端一场斗法,比拼自身的本领,对于法力的运用,对于道术的施展,对于应变的各种本事,如何就被这无赖打成这样?” “虽说无赖了些,但毕竟也是他的神通,也是他的本事,近林输得不冤。” “话虽如此,可这位苏神君,未免有些无耻。” “无耻谈不上,只是运用自身本领罢了,只不过,照他这般打,除非一开始便占得先机,否则,无论是哪位阳神真人,都难免要落到近林的处境。” “到了八重天境界,能勘破虚实,便不会如此窘迫。” “但这样一来,哪怕胜了,未免也显得我先秦山海界,以境界压人。” “那该怎么办?” “等会儿……他好像有些古怪。” “什么?” “他的气息?” 齐宣面色微变,闪烁不定,道:“这家伙气息收敛,从先前他第三只眼迸发光芒之后,我等便认定他是阳神真人……不过他适才护住那一道阴魂的法力,好像并非阳神法力,而是阴气极重。” “这……” 众人无不面色变幻,惊疑不定。 —— 而在荒岛之上。 苏庭肆意迸发天眼神通,正可谓酣畅淋漓,纵情挥洒。 须知他以往便对自家天眼的神通,拥有极大的自信,怎奈何没有练手的阳神真人,于是作罢。 毕竟,要对着大地山河施展天眼神通,破坏自然环境,并不是好事,而且媚眼乱抛,显得有些蠢萌。 嘭! 就在一回。 齐近林预计稍迟,生生便挨了一记,打中胸口,喷出血来,坠落在地。 而正当苏庭再要一道天眼神通打下去时。 齐近林忙是喝道:“我认输了。” 苏庭意念一动,顿时天眼神通止住,略感无奈,道:“本神君这才起劲,你这么快就怂了?” 齐近林脸颊抽搐,一阵无言,他先秦山海界弟子,向来是心高气傲,真正斗法,乃是宁死不屈……此却不是生死之争,他心知再无还手之力,不再服软,平白要受皮肉之苦。 哪知生平第一次服软,竟然还被这厮说了风凉话。 刹那之间,齐近林几乎要奋起反击。 但他却也只是叹了一声,道:“道兄之神通,威能非凡,速度极快,且接连不绝,你若只是如此地争斗,我不能胜。” 这话之中,也是饱含深意。 苏庭仗着神通,如此争斗,他便不能胜。 但他言下之意,其实颇是不服。 这话换个方式,便是指苏庭仗着神通,没有真正施展出自身的本领,有胜之不武的味道。 但他毕竟是先秦山海界弟子,败了也便败了,许多话却不能明说,否则,不免显得是输不起。 “胜负已分。” 苏庭嘿然一笑,道:“这便是苏某人真正的本领,不服再来?” 齐近林脸色难看,终是叹了一声。 苏庭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心中暗道:“苏某人轻描淡写,击败先秦山海界阳神真人,此番出手可谓是十分凶悍,光如雨落,威势如雷,必能震慑全场。” 他这般想着,目光扫视众人。 但却发觉众人面色古怪,十分复杂。 “你啊……” 红衣颇感无奈,悄声提醒道:“你只用天眼取胜,全无半点消耗之意,一般阳神之下,都不会是你的敌手,想来不会再有异心。但是你天眼的威能,并未超过七重天阳神真人全力施法的范畴,所以八重天以上的大真人,定是在盘算,你有几分本领,能否胜过他们……后面若遭截杀,定是八重天以上的大真人前来,你须得当心了。” 苏庭倒吸口气,仿佛牙疼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人上前。 此人身材魁梧,筋肉虬结。 他眸光森然,喝道:“本尊法号东樵,请苏神君赐教!” 说完之后,他取出一物,摆在面前,道:“此物乃是法宝,源自于我大敌之手,前日毙敌所获,若神君取胜,此宝奉上……” 顿了一下,这看似粗鲁的大汉,缓缓说道:“若神君落败,可否将宝册相赠?” 四七九章 神君无敌! 场面当下寂静。 看似粗鲁的大汉,以一件法宝为资本,将这一场斗法,变成了赌斗,而赌的便是适才的宝册。 那是助小仙翁葛正轩踏破仙凡壁障,真正得道成仙的无上至宝。 这样的宝物,场中之人,无不惦记。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有抢夺的把握,也不好轻易出手。 未想这个大汉,看似鲁莽,却颇为精明。 “赌斗?” 苏庭嘿了一声,负手而立,道:“虽说本神君富甲一方,区区一本簿册,算不得什么,但你用一件寻常法宝,便要跟我宝册比较?你这法宝,差得太远了些……” 大汉微微皱眉,旋即取出一物,道:“此物虽非法宝,却是天生的宝贝,若是有高人炼制,必成法宝,权且添上。” 苏庭哑然失笑,道:“还是不够,我这册子,于你等而言,价值之高,不言而喻,哪怕是小仙翁葛正轩,也是花费了一枚龙虎玄丹,以及剑道感悟,才商借几日而已……” 大汉闻言,面色微变,似是有些羞恼,似是有些复杂。 而苏庭挥手道:“罢了,区区簿册,其实莫说赌斗,就是随手送了,我苏某人也不见得放在眼里……只不过,你既然是要赌斗,苏某人便不能直接赠你了,免得让我苏神君落了名声,别人还以为我惧怕了你,主动将宝册送上。” 他说到这里,挥手道:“你且上来,本神君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领,有自信来挡我天眼神通?” 东樵顿时露出大喜之色,往前一迈,浑身宛如虬龙一般,气血迸发。 他蓦然怒吼,气冲霄汉。 他看着苏庭,眼神极为热切。 这回的宝册,看来是要落在自家身上了。 只是他并未看见,苏神君的眼神,也是十分火热,俨然是将他的两件宝物,视作己有。 “要不是这宝册每日观看,便有不同感悟,获益无穷,嘿嘿,换作个其他法宝之流,苏某人倒是想直接跟他换了……” 苏庭心中暗笑。 这宝册是那鲸妖半仙所有。 真要夺取这宝册,真正要过的那关,其实便是那头巨鲸。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适才已命人前去,调来关于中土苏庭的消息。 而此时正好齐近林落败,便见这个东樵上前来。 “此为何人?” “似是东南岛上一位散人,十二年前,受远冰岛之邀,成为客卿,算得是外门长老。” “本领如何?” “他所学的功法,与正统道家法门并不相同,难以用寻常阳神境界比较,但根据过往来推测,本领是在七重天的巅峰,未足八重天……” “近林师弟虽然落败,但毕竟也是阳神真人,出身于本门,其本领之高,更是非同寻常真人可比,连他都已败在苏庭手中,而此人名不见经传,亲眼得见苏庭之威,如何还敢如此自信?” 便是齐宣,也不免有些惊异之色。 然而这时,掌教缓缓说道:“且看他有几分本领,正好观测一番。” —— 荒岛之上。 苏庭适才天眼神通,打得畅快淋漓,可齐近林怂得太快,没能让他尽展本领,心中略感遗憾,如今这自称东樵的男子上前来,倒是正合心意。 只是这才刚是开打,他便察觉有异。 咻地一声! 天眼神通迸发出来。 东樵急忙躲避,但显然没有齐近林的本领,只是堪堪躲避,被天眼神通,擦过身侧。 但他只是闷哼一声,却并无伤势,而是朝着苏庭压了过来。 “倒是不差。” 苏庭略感意外,再度迸发天眼神通。 这个东樵,感知不如齐近林来得敏锐,也就没有预先察觉危险的能耐,往往是看见苏庭天眼迸发的征兆,才来躲避。 但他速度虽然不慢,却也时常被天眼神通擦过。 不过短短片刻,东樵堪称遍体鳞伤,但他却并无半点虚弱之感。 “怎么回事?” 小精灵露出讶色。 红衣低声道:“天眼神通,威能甚高,即便不是正面打中,也是不可轻视,但这人只是外表看似狼狈,实则并未受创……他的体魄,绝非一般真人可比,或许他不是修行道家功法,而是修行壮大体魄的法门,这种法门一般是北方锤炼肉身的修行之法,修到极致,肉身堪比法宝,堪称神魔。” 说话之间,东樵已是临近苏庭身前。 而苏庭天眼神通迸发。 距离太近,东樵无法躲避。 轰地一声! 这壮汉来势止住,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但苏庭却露出讶色。 这厮好生耐打。 须知云令宗掌教,穿着一件法衣,正面挨了一记,便被天眼神通打了个腹背通透,就连先前的齐近林,挨了一道,都只得认败。 但这厮居然只是轻伤? 正当苏庭再要迸发天眼神通之时。 东樵脚步一迈,到了身侧,举起一拳,打向了苏庭左胸。 轰然震响! 这一拳打来! 拳面上的空气,瞬息扭曲,凝成波浪! 他筋肉虬结,一条臂膀,宛如虬龙,咆哮而至! 顷刻之间,场面仿佛寂静了一般。 观战之人,无不屏息。 就连熟知苏庭本领的小精灵和红衣,也难免有些惊色。 毕竟对方一拳,近在身前,将足以打碎一座山峰的力道,凝在一拳之上,堪称无坚不摧。 “好!” 苏庭不惊反喜,瞬息之间,身上绽放金光,便裹上了一层迸发着神光的铁甲,顿时法力暴涨,迎了上去! 轰地一声! 拳对拳! 对方一拳,大如砂锅。 苏庭一拳,显得纤细许多。 但场面仿佛僵滞在此! 拳面相击之处,掀起一阵无形的浪潮! 两者力道相并,竟是平分秋色! 而苏庭不如对方魁梧,这个场面,便显得有些惊奇。 然而下一刻,便听雷声骤响! “天雷法拳!” 拳面相交之处,陡然迸发雷霆! 东樵浑身僵滞,脸色僵硬! 苏庭得势不饶人,趁着对方还未从雷击之中恢复过来,另一只手,取出了个法印,形如板砖,蓦然拍落! 法印以精铁炼制,上面依附着一层雷光! 啪地一声! 清脆响亮! 场面寂静到了极点。 而苏庭浑身热血迸发,恍惚觉得体内似有一股磅礴之气,灼热难当,似要迸发开来,似要脱开一层枷锁! 他看向众人,豪气顿生,喝道:“本神君当前,还有谁来?” 四八零章 豪气顿生苏神君! 场面寂静,众皆沉默。 先前苏庭与齐近林斗法,仅以天眼神通,即可取胜。 这样众人便也有一种错觉,他只是仗着这只天眼的神通,仅此而已。 东樵便是这般认为,他自觉斗不过齐近林,但齐近林败在天眼神通之下,他却未必会败,毕竟己身体魄强悍,应能承受天眼神通接连轰打。 只须近身来,便可将这孱弱不堪的少年,一拳击败。 然而,他确实承受住了天眼神通。 但这看似孱弱不堪的少年,竟是在瞬息之间,穿上了一层极为古怪的甲胄,顿时气力暴涨,将他抵御住了。 若仅是如此,也便罢了。 那少年的法力之中,竟然带着几分雷霆,将他瞬息僵住。 而接下来,他还未恢复,便被拍了一砖。 他直至此时,也颇是不服,但却已无力再战。 “东樵失算了。” “这少年天眼神通,着实厉害,但他本身,似也不差。” “适才爆发的力量,能与东樵抗衡,但未有压制住东樵,还局限在七重天之内。” “若是有人自觉可以抵挡得住他的天眼,本领在七重天之上,倒是可以与他争上一争。” “为了那宝册,老夫以大欺小,倒也顾不得了。” 就在这时,忽有一人上前。 这是个老者,鹤发童颜,既是白眉白须,又是身着白袍,颇有道骨仙风姿态。 而他一身气息,赫然是在八重天的境地。 红衣面色微变。 小精灵也略有担忧。 “忒不要脸,这么老了,居然还来欺负我家大牛?” “先前葛正轩说过,憾未能与苏庭同等境界一战,只因苏庭修行太晚,时日不长……这老前辈如今倒颇有以大欺小之嫌。”就连红衣也不禁为之蹙眉。 “没事的,不用怕,我家大牛可聪明了,能屈能伸的,才不会被人占便宜,任人家以大欺小的。”小精灵坚定地相信大牛道人,满是肯定,连连点头道。 “来来来!” 苏大牛豪气顿生,指着那老者,道:“过来过来。” “……” “……” 小精灵和红衣顿时沉默无言。 苏庭斗得心念正盛,体内仿佛有一层气息,炽烈无比,意欲喷薄而出。 他心知这是一个契机。 物极必反! 阴极生阳! 他的阴神,已经修炼到了极致。 此时的迹象,便是物极必反,阴极生阳的征兆! 只要把握住这个契机,便可成功在阴神之中,孕生一点阳气,种下阳神的种子! 到了这一步,便堪称是半步跨入了阳神真人的境地! “压下两件法宝,赶紧上来!” 苏庭急不可待,颇有欲火焚身之状。 “……” 白袍老者怔了半晌。 “……” 场中众人,总觉得这好端端一个正经的场面,显得十分古怪。 —— 先秦山海界之中。 “这少年倒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掌教眸光闪烁,道:“先后击败近林,以及及那个东樵,如今又不惧这八重天的人物,似乎每次出手,都不曾尽力,本领一点一点展现出来,倒是古怪了。” 齐宣眉宇紧皱,道:“但他的道行,究竟位在哪个层次?” 掌教闻言,侧头问道:“关于中土苏庭的消息,调出来了么?” 那长老正要说话,忽有喜色,道:“来了。” 他取出一本簿册,烧去一张符纸,贴在其中一页,旋即擦去符纸灰烬。 符纸灰烬擦去,原来空白的页面,顿时便是呈现出许多文字。 待到此时,这位长老方是将这一页撕下,恭敬递上。 掌教接过了关于苏庭的消息,顿时沉默,他眸光闪烁,又递给了众人。 诸位长老均是过目,面面相觑。 齐宣道行虽高,辈分较低,最后才接过这页纸张,待看清手中的记载,顿时沉默下来。 “好一个苏庭!好一个大牛道人!好一个无敌神君。” 掌教吐出口气,神色之间,颇是异样。 齐宣神色微沉,一言不发。 从上面记载,这位所谓的苏神君,有着战胜阳神的本事,但他目前,应是货真价实的上人。 只是这个上人,在场之中,谁也不敢轻视。 因为他着实不是一般的上人。 不提他的事迹,单是他的修行进境,便太过于惊人了些。 初出茅庐,名声初起,在中土大周京城司天监盛会之中,当时尚是三重天道行,年轻一辈争锋,踏破四重天,成就上人之后,斩获魁首。 若仅如此,到不足以让这些位阳神真人感到惊异,只是一个杰出后辈而已。 然而此后,苏庭事迹,当真有些惊世骇俗。 尤其是诛灭一位八重天巅峰的大真人,从而名声大燥。 他虽是上人,却有胜于真人的本领。 但这一点,先秦山海界之中,六重天巅峰的弟子,未必便办不到。 可是短短时日,从三重天道行,直到踏破上人境,到了如今,阴神造诣修至极致,成为六重天的上人……如此进境,先秦山海界之中,竟是无人能比。 “阴神之辈?” “可他分明展露出不逊色于阳神真人的神通。” “你怎么不说,他还曾经诛灭过八重天的大真人?” “会不会近来已有突破?” “那便更是代表,此人之天赋,尤在你我猜测之外……” “先前他出手时,确实是阴神的法力,并未有所进益。” “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一个未成阳神的后辈,将之击败,又能让先秦山海界挽回多少颜面? 问题在于,现在更不是击败了他,而是本门的一位阳神真人,败于这上人的手中。 此事一旦传开,必定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谓颜面扫地,甚至比葛正轩之事,尤为令人羞耻。 “本门作为道祖传承,道统深沉,传承至高,所学所识,俱是当世绝顶,门中弟子更是根基稳固,俱有长辈教导,向来有着越境界而败敌的本领,今日竟被人反过来,阴神上人败了本门阳神真人?” “这等奇耻大辱……不如趁着他修为境界未有被人知晓,提前将他灭口算了?” “鲁莽!简直胡说八道!” “可问题是击败了他一个上人,却是全然无益,可不能败他,岂非坐实了本门后辈远不如正仙道与元丰山的传言?” “这场挑战,简直是吃力不讨好,如陷阱一般……葛正轩莫非是又挖了个坑,让咱们去跳?” “众目睽睽之下,已是跳下去了,如今该怎么办?” “近林师弟败了,本门八重天以下,无人是其对手。” 齐宣看向掌教,低声道:“而即便阳神真人能胜,也是以境界相压,难免落人口实……” 掌教回身问道:“那么,同等境界,与之一战?” 齐宣顿时苦笑出声,低声道:“本门阳神真人,七重天之内,尚且没有取胜把握,何况上人?” 四八一章 阴极生阳,打沉岛屿 “凭借这道天眼神通,便是弟子自封道行修为,仅以半仙层次的眼力,来与之争斗,也未必有取胜把握。” 齐宣叹了一声,道:“本门上人之中,无人是其对手。” “也是,这个苏庭,连八重天大真人都不惧怕,本门上人之中,又有哪个有此魄力?” 掌教闻言,竟有几分难言的自嘲,道:“堂堂东天海运帝君的道统,门下弟子竟是青黄不接,先后被正仙道及元丰山,压制到这般地步,日后怎还有颜面,去见上界祖师?” 齐宣顿了一下,道:“若是等他成就阳神,门中八重天以上的当代人物,再自封道行,逐一向他挑战,未必不能。若他真有如葛正轩一般的本事,我也不介意,自封修为,同等境界之下,跟他斗个高低。” 掌教闻言,眉宇一挑,道:“等他成就阳神?你说得如此轻松写意……可莫要忘了,昔年你从阴神化作阳神,足足耗费了三十年的光景,已算上等之列,而这少年今年也未足三十。” 齐宣低声叹道:“师尊见过,他从三重天凝法道行,直至如今六重天巅峰,才花了多久时候?他驻足六重天有了一段时日,如今确实有阴极生阳的迹象。” 掌教闻言,顿时沉默下来。 阴神造诣至巅峰,再进一步,便是阴极生阳。 到了阴极生阳的地步,堪称半只脚踏足了阳神境界。 待到最后引燃,阴神化阳,如能成功,便是阳神,成就真人,无论放在哪里,都堪称一方人物。 但如若不成,自焚阴神,便是身死道消。 这一步,往往可以阻隔许多修行人很长一段时日,为求谨慎,十年八载之间,如履薄冰,也是常事。 但饶是如此,也常有许多修行人,在这一步,功败垂成。 “这位苏神君在蓄势。” 齐宣低声道:“葛正轩击败本门所有同辈弟子,未必没有借势而上,一鼓作气,踏破仙道的想法……而这位苏神君,不是一味争强斗狠,他在将所有人当做磨刀石,要磨出锋芒,磨出阳火之意,他是想要把所有人当做垫脚石,拾阶而上,借势而成,在东海成就阳神,化身真人。” 掌教眸光闪烁,旋即点头道:“你之所言,不无道理。” 诸位长老,神色各自有异。 齐宣说道:“他虽是阴神,但天眼神通,堪比阳神,门中上人都不能逼出他的真正本领。但他再进一步,哪怕天眼神通水涨船高,也必然有限。他虽然曾在阴神境界,诛灭过真人,但凭借的不是正面斗法的本领,终究是旁门左道。” 停顿一下,齐宣才正色说道:“若他成功踏破阳神,本领固然更高,但本门诸位真人,所学所识,均是世间至高传承,自有应付天眼神通,与之真正较量的人物。” 掌教顿了一下,道:“如此,传令下去,门中弟子,暂且按捺不动,无论心中多么不服,都冷静下来,待他成就阳神,再与他斗上一斗。否则,就算胜了,以阳神境界相压,也胜之不武……” 齐宣躬身道:“弟子明白。” 说罢之后,他看向南方一千二百里的海岛,眉宇一挑,低声道:“这个老者,以往名声不显,倒是本领不低。” 掌教微微皱眉,没有开口。 诸位长老,俱都沉默观战。 他们对于这个后辈,在这一刻起,竟是十分用心,揣摩观测。 —— 荒岛之上。 苏庭确实遇上了对手。 这个老者已有八重天的道行,有着趋吉避凶的感知,对于他的天眼神通,提前能够预知,比之于齐近林更为敏锐。 天眼神通难以压制住这老者。 而这老者身法亦是不差,如行云流水,欺近苏庭,偶尔便是一记道术,逼得苏庭退守。 “这么难缠?” 苏庭跟齐近林和东樵,斗得淋漓尽致,几乎有一股阳气,将要诞生出来,脱出枷锁。 然而如今与这老者斗法,却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冥冥之中的枷锁,似乎更重了些。 或者说,那阳气孕生的契机,似乎淡了些。 苏庭面色变了变,差点想要直接使出斩仙飞刀,把这老头斩下来,再换个对手,继续磨练……但无冤无仇,终究没有动此杀机。 而那老者道术接连施展,却开始反击。 “这少年确实天赋异禀。” 老者心中暗道厉害,心道:“可惜正如葛正轩所言,修行时日不长,不如老夫修为浑厚……他一身本领,独有那第三只眼,能使老夫忌惮几分,余下本领,皆可应对……” 老者翻手一记,轰然打落。 苏庭瞬息避开,施展化虹之术。 而这一掌轰打下来! 整个岛屿,几乎都四分五裂! “杀机?” 苏庭眸光闪烁。 这老者神色淡然,再度出手。 他自知此次出手,是有以大欺小之嫌,反正脸面是抛开了,干脆动了杀机,一不做二不休,就抹灭了这次的污点。 苏庭神色冷冽,心中也动了杀机,便想要取出斩仙飞刀。 然而正要取出葫芦,老者便觉一股寒意升起,倏忽后退。 而苏庭尚未将斩仙葫芦取出,却又心头一跳,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痕迹。 “这老头未必不是更好的磨练。” 苏庭伸手出来,却没有取出斩仙飞刀。 这是压箱底的本事,是保命的根本,也是取胜的根本。 而他还没有到必败的地步! 此番的斗法,为的就是磨练! 这老者道行更高,磨练未必不好! 苏庭眸光闪烁,脚下一踏,身化虹光,而天眼迸发光芒,手中却又并指成剑,雷光闪烁。 恍惚之间,一道天雷,几乎划破虚空。 “就跟你真正斗个高低!” 苏庭微微咬牙,神甲加身,法力如同暴涨十倍。 他如今法力堪比阳神,道术神通,亦是威能暴涨。 而神甲防护己身,比阳神真人的肉身更为强悍,甚至比那东樵的体魄,更加惊人。 他所学所识,一是传自于陆压,二是传自于雷道正统,三是得自于元丰山红衣指点。 有了神甲使法力暴涨,有了天眼使眼界更高,他便几乎成了货真价实的阳神真人,且是出自于道祖传承的阳神真人。 如今哪怕正面一战,不借天眼神通来压制,他也不见得败给了齐近林。 而齐近林作为先秦山海界弟子,真要斗起来,这老者也未必胜得过他……正是因此,在苏庭本领尽出之后,竟是斗了个平分秋色! 轰隆响声! 这座荒岛,被打成了碎片! 一座岛屿,就此被打沉了去! 而那一老一少,贴着海面,脚下悬空,恶斗不休! 道术施展,你来我往,竟是极为激烈,看得许多观战的修行人,心血热潮,激动莫名,近乎屏息。 “痛快!” 苏庭眼中,近乎火热。 四八二章 恶斗!火候!【二更】 这一场斗法,出乎意料的激烈。 两方均有杀机,斗出了真火。 这老者道行高至八重天,足见本身天赋并不算低,所学传承,亦是上等。 但他出身的宗派,毕竟还是浅薄了些,远不如先秦山海界这般的底蕴。 苏庭虽然道行低了些,但却胜于功法品阶极高,道术神通皆是上等,他借着神甲,法力堪比阳神,几乎成了货真价实的真人境,而借着诸般妙术,不逊色于齐近林之流,比之于这老者,也不落下风。 老者心中感到惊异,他察觉苏庭法力不过七重天,但偏偏施展出来的本领,几乎能与己身抗衡。 他并不知道,苏庭的法力,只是以神甲催发,暴涨十倍而成,否则,或许便会以阳神,去灭苏庭的阴神。 苏庭实则也颇想着他能自投罗网,脑海中的陆压传承,化作斩仙飞刀,正是饥渴难耐。 只不过,八重天趋吉避凶的预感,也不可小觑。 “这老头儿本领果然不低。” 苏庭眸光微冷。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阳神真人。 他仗着许多外力,还是有些难以维持。 再是这般下去,兴许便真要动用斩仙飞刀。 不过他并不急切,因为他察觉契机愈发近了。 体内那一股灼热的气息,似要迸发出来,似要挣脱枷锁。 只是稍差一点儿火候而已。 再这般斗下去,或许源自于外界的压力,源自于体内的火气,体内功法的运转施展等等,便会让这一点火候,达到圆满的层次。 —— 岛上观战之人,不乏阳神真人之辈。 一般修行人看来,只觉得惊天动地,看得心惊胆骇,恍惚如同面对山崩海啸之天灾,有着言语的惊骇之感。 而到了阳神的层次,便看得十分清楚。 尤其是到了八重天的层次,更能看出许多端倪。 这老者确实是有八重天的道行,对于寻常修行人而言,无可匹敌,对于一般阳神而言,也是高深莫测之辈。但他在八重天的境界之中,本事寻常,并非上层,而在场中,亦有半仙之辈。 “这少年的道行,在七重天之内。” “但他所学功法,所使道术,均是极为不凡,怕也是中土道祖宗派的弟子。” “他斗法的意识,极为强烈,对于各种道术的运用,拿捏得极为恰当,配合得极好,比之于这白老头,更为不凡。” “道祖门下,果然不凡……他是哪家的弟子?” “不曾听过,但一般门派,绝无这等高人。” “难怪葛正轩说了,同等境界之下,未必能够言胜,他在七重天之中,论斗法的本领,各种时机的应对,确实是老夫生平仅见。” “但他终究只是局限在此,道行终究低了些。” “他能与白老头斗到这个地步,着实厉害,只不过,他道行毕竟低了一筹,只怕支撑不了多久。” —— 先秦山海界之中。 众人沉寂无声。 苏庭精于敛息之术,又加上神甲绽放出来的法力,着实是有七重天的境地,故而那荒岛观战之人,几乎都将他视作了七重天的阳神真人。 但先秦山海界之人,均已知晓,此人真正道行,不过在阴神层次而已,未有成就真人。 “以上人境,与真人境斗法,尽管罕见,但并非没有。” 掌教缓缓道:“齐宣便曾以六重天巅峰,斩杀过外层海域的一个阳神真人,从而名声大噪……但是以六重天的道行,跟八重天的大真人,恶斗一炷香,本门之中,谁能办到?” 诸位长老面面相觑,各自无言。 齐宣亦是有些沉默,低声道:“葛正轩并未高估他,同等境界之下,只怕葛正轩也当真未必可以言胜。”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长老,低声应道:“他那身甲胄,非同凡响,终究是借了外力。” 掌教看了过来,道:“除去这身甲胄,你门下弟子,莫说上人,就是七重天真人,又有哪个,是他的敌手?” 这长老顿时沉寂无声,稍微垂首,略感沉默。 掌教深吸口气,道:“本门有齐宣等几个后辈,年纪轻轻,已成半仙,原是有蓬勃之感,振兴之状。未想如今正仙道有葛正轩,元丰山却如天降横财,得获苏庭……” 列位长老,一时无言。 齐宣微微咬牙,道:“弟子不如葛正轩,未必不如苏神君……遥想昔年,本门有齐师正,齐新年两位祖师,哪怕在昔年诸圣并存的时代,都争辉无限,不逊色于守正道门的先天道体,弟子也不甘心。” 掌教深深看他一眼,正要说话。 而就在这时,适才一位长老,露出讶色,道:“这个苏庭,似乎后力不继了。” 众人俱是看向南方,果然看见苏庭有疲累之态。 “毕竟本身道行低了,虽有外力相助,终究还是后力不足。” “固然惊才绝艳,也非深不可测,终究还是要败了。” “未必……” 齐宣眼瞳顿生光华,金红交加,似是看出什么,喃喃低语道:“他的神态,没有将要落败的颓然,反有一种愈发激动的味道……他道行有所进益了。” —— 轰地一声! 白袍老者一掌拍落,顿生光华,遮天蔽日,朝着苏庭覆盖下来。 这道法术,威势无匹,显然非同寻常。 “厉害。” 苏庭眼瞳一缩,正想施展化虹之术,避过这一掌,但心中一跳,反而没有退开。 他双掌一拍,往上一托,法力运转到了极致。 顿时浑身覆盖上了一层雷霆光辉,宛如雷神当世! 这一掌落下,将苏庭覆盖在下方! 小精灵顿时惊叫出声。 红衣忙是将她拦住,看向那光芒手掌的方向,神色惊疑不定。 “胜负分了。” “这一掌之下,难以支撑得住,若能保命,便是难得。” “可惜年少气盛,他不该硬接的。” “但要避开,也非易事,这少年未必能避开这一掌。” “终究……嗯?”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苏庭就此落败,甚至性命难保之时。 那光芒凝成的巨大手掌,陡然消散无踪。 白袍老者面色骤变,露出惊讶神色。 而那少年,立身原处,浑身雷光萦绕,威势浩荡。 他的气息,似乎比之于先前,愈发强悍,愈发炽烈,愈发惊人了。 他的目光,也愈发灼热。 四八三章 容我修炼片刻,踏破阳神境界【三更!】 万中瞩目之下。 苏庭却第一次没有把这些目光放在心上。 他的心神,沉入了体内。 他的阴神之中,已是孕生了一点儿阳气。 虽只是一点阳气,但却是阳火之种,生生不息,尽管包括在阴神之内,却不被阴神所灭。 他终于还是抓住了这个契机,借此脱出了枷锁,孕生了一点阳火。 “这神甲……果真是神妙无穷。” 苏庭伸手捂在胸口,只觉一股又一股的气息,经由神甲,压迫在全身各处,激发自身肉身的应变,激发自身法力的反击,让自身阴神变化极为剧烈。 这才是迈出这半步的最大助力。 而这一股助力,来自于那白袍老者全力的一掌。 这一掌蕴藏着八重天大真人的法力,凶威浩荡,杀机十足。 然而神甲极为不凡,还是抵御住了。 更是将这一掌的法力,尽数汲取,化入神甲当中,压迫在己身之上,成为破除枷锁,孕生阳火的最后一点火候。 正是因此,苏庭才真正得以阴极生阳,踏破了这一层境界。 接下来,只须将阳火燃起,便可化阴神为阳神。 这一步极为危险,一个不慎,燃尽阴神,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但苏庭根基无比稳固,对于修炼到阳神境界的各种知识,早已钻研了不知多少遍……无论是雷道功诀,还是红衣教导的元丰山关于修成阳神的各种方法以及常识,早已在心中摸索了无数遍。 他自修行以来,道行突飞猛进,几乎无人可比,但在六重天这一步,驻足至今,算是最长,也摸索得最是通透。 当他到了孕生阳光的这一步,也就相当于到了阳神的地步。 苏庭深吸口气,三只眼尽数闭合。 —— “阴极生阳?” 红衣眸光闪烁,心中有了震骇之意。 她初识苏庭,在他二重天时,如今却已阴极生阳,距离阳神,仅有半步,将要超过她生前的境界了。 而小精灵也隐约看出什么,顿时有些惊喜。 周边观战之人,只觉那少年在一掌之下,气息不减反增,各自觉得惊异。 但也有几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以及半仙,看出了几分端倪,心中隐约觉得震撼。 适才那白袍老者,更是脸色不甚好看,他寻得机会,压制苏庭,有把握让苏庭逃脱不掉,才全力出手。 本以为这一掌必然定下胜负,哪怕要不了这少年的性命,也算取胜,能得宝册。 哪知这少年竟然毫发无损,似乎气息更盛几分。 “怎么可能?” 白袍老者有些挂不住颜面,当下便是面色微变,正要再度出手。 然而却见那少年忽然睁开眼睛,喝道:“中场休息!” 白袍老者怔了一下,这一掌却推不出去了。 他虽然舍了脸面,以大欺小,甚至动了杀机,但如今这少年在众人面前开口,他再要出手,咄咄逼人,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毕竟在场之中的高人,未必会坐视不理。 只是这少年莫名提出这四个莫名其妙的字眼,却让众人均感错愕。 苏庭没有理会,只是随手取出一物,顺手抛在海里。 轰地一声! 海里站起一尊巨人,高达三丈许,魁梧壮硕,外层之水凝成冰霜,宛如一尊天兵降世! “天兵?” “正仙道的撒豆成兵之术?” “他如何会有这撒豆成兵的本事?” “正仙道的撒豆成兵,属秘传之术,但除神将甲之外,也有少数天兵甲,会赠送于人……兴许是小仙翁相赠。” “天兵甲威势不小,但不会比阳神真人厉害,他这是作甚么?” 众人面面相觑,均有愕然。 而在这时,苏庭抛了天兵甲之后,才看向那白袍老者,说道:“暂停片刻,容我修炼片刻,踏破阳神境界,再来与你一战。” 白袍老者正要开口应答,但似乎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当下如遭雷击,怔在当场,脸上阵青阵白,极为难看。 而场中众人,也似听到了什么话语,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说修炼片刻,便可踏破阳神境界?” “踏破阳神,是何等大事?一个不慎,必将引火自焚,多少道行高深的上人,止步于此,身殒于此,他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么?” “从上人境到真人境,从阴神到阳神,没有闭关个十年八载,如何能成?修炼片刻,倒真是好大的口气!” “等会儿……这岂不是说,他如今还在阴神层次,仍是上人?” “……” “……” “……” 场中寂静无声。 包括那些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以及九重天的半仙之辈。 在这一刻,竟是沉寂无声。 六重天的境界,接连击败阳神真人,若这仅是依仗天眼神通……那么先前他凭借一身本领,与白袍老者这位八重天的大真人,斗得如火如荼,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又是何等的本事? “阴神?上人?” 白袍老者脸色变幻。 他几乎难以相信,与自身斗了半天,至今都未能击败的少年,竟然才只是一个上人而已。 八重天大真人,拿不下一个六重天的上人。 可以想见,此事传开,必将成为东海的笑柄。 “颜面扫地……颜面扫地……” 白袍老者面色变了变,心中陡生杀机。 而就在这时,齐近林蓦然起身,拔剑出来,喝道:“先秦山海界弟子听令,掌教传讯,替苏神君护法!” 众位弟子均是一怔,旋即纷纷起身,结成剑阵。 原本蠢蠢欲动,有意将苏庭扼杀的某些人物,见状也只得消了心思。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何苦命弟子们为他护法?” “元丰山与我先秦山海界,并未交恶,都属世间大派,真正撕破了颜面,对哪家都不好……” 掌教顿了一下,道:“更何况,如今苏庭死了,本门弟子不会因此变得更为出色,而苏庭活着,本门弟子不会因此便虚弱了。既然把他当做磨刀石,便留着他来磨刀,不经磨砺,如何锋芒锐利?” 那长老面色微变,似有思索。 齐宣见状,心中不禁感慨,暗道:“掌教之气魄,浩大磅礴,难怪当年祖师选了他老人家,成为当代的掌教。” “齐宣,你当年阴极生阳,到成就阳神,花了多少时日?” “弟子从闭关之后,一年光景,才从阴神之中,诞生阳火之光……此后避免阳火自焚,小心翼翼,稳重行事,花费三年,从而阴神化阳,成为阳神真人……总计闭关四年之久。” “你猜他要多久?” “弟子认为,他应当是……” 齐宣正要开口,旋即一顿,低声道:“弟子不敢猜。” 掌教闭上双目,叹道:“他适才说了,容他修炼片刻……片刻……” 齐宣在一瞬之间,只觉得口干舌燥。 掌教叹息一声,背负双手,看向南方,目光阴晴不定。 在他心中,未必没有扼杀这个少年的念头。 只是作为一宗之掌教,他的理智,终究没有让他鲁莽行事。 四八四章 阴神化阳!【四更!】 原本的岛屿,已经在斗法之中,被打成了碎片,沉入了海底。 但各方修行人,要么立于空中,要么站于水面,要么则有法船立足,聚在周边,显得十分热闹。 苏庭立在半空,三只眼尽数闭上,心神沉入其中,功法运转,雷霆闪烁。 他也知人心叵测,周边修行人太多,故而才留下五行天兵,为己身护法。 加上小精灵和红衣隐在暗处,可以为他示警。 真正有变,他倒也不惧,随时可以反应过来,只须有斩仙飞刀,便可无惧大敌。 毕竟斩仙飞刀,无比非凡,虽说他道行有限,未必可以成功斩杀来敌,但对方若道行高深,能趋吉避凶,必将退让。 至于修行,他阳火已成,已有种子在阴神之内,便也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阳火为种,燃遍阴神,直至阴神化阳,便为真人。” 苏庭暗道:“这一步极为危险,一般来说,容易引火自焚,身死道消,不过我天眼修成,不单可以观看身外诸事,更能内视己身,我如今的状态,正是最好。” 他心中一动,倏忽睁眼,取出一物,赫然是个酒坛。 周边观看之人,尽都愕然。 他取出酒坛,是要如何? 小精灵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几分。 红衣微微蹙眉,看向小精灵,低声道:“那就是苏庭此前所获的仙酒么?” 小精灵重重点头,道:“没错,就是仙酒。” 红衣闻言,叹了口气,道:“难怪他底气这么足。” 就在此时,只听苏庭低声自语:“本想给表姐和松老都留一些,但如今也顾不得了,不过待我修成阳神,不愁没有天材地宝。” 他自语当中,已然是掀开了酒坛。 内中酒香醇韵,倏忽传开,远扬八方。 阴神之下,寻常修道人嗅得酒香,瞬息便觉头脑昏眩,但却有一种如在梦中之感,而梦幻之中,似是有许多场景,似是有许多思绪。 在这样恍然如梦的状态之下,修行之上的许多疑难,竟隐约是有许多清晰之感。 酒香之味,对于寻常修行人,竟是如有顿悟之效。 修成阴神的上人,也觉酒香大有裨益。 哪怕是成就阳神的真人,都觉嗅得一口酒香,益于阳神之修行。 顷刻之间,众人面色皆变。 “这是何等灵酒,仅是嗅得一口,竟有如此益处?” “酒香即能对我阳神助益,什么灵酒能有这等惊人之效?” “此酒怕是仙酒,仅嗅得一口,便得益处,若是饮下一口,岂非道行立时增进?” “这酒……” 一瞬之间,众者眼神均有变化,甚至就连半仙之辈,都隐约有些贪婪之心。 此为仙酒,如能饮下,必有得益,哪怕半仙,也定有益处。 甚至,仙酒之物,占得一个仙字,便对得道成仙,有着莫大益处。 只是苏庭早有所料,他掀开酒坛,一瞬也未停顿,在众人还沉浸在酒香之中时,便已将酒坛凑到口中,一口饮下。 内中所剩仙酒,尽数饮下。 众人此时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顷刻之间,周边尽是叹息之声,包括半仙之辈,亦有遗憾神色。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见状,眉宇一挑,道:“这便是传说之中的那坛子仙酒?” 身后长老躬身应道:“不久之前,大周之内出土半坛仙酒,据传是道祖成道之前,与天庭帝君初见,在山林之间饮下仙酒,余下半坛,封于树中,内藏无穷道韵……当时大周司天监护送不利,仙酒被夺,此后的消息,便不甚明朗了。” 齐宣低声道:“看来这场机缘,终归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掌教微微点头,道:“好一个福缘深厚。” 另一位长老则低声道:“原来他是有仙酒这等物事,难怪修行进境,如此惊人,短短年月,临近阳神,如今更是成就阳神……” 掌教只是笑了声,却没有应话。 齐宣叹息一声,道:“仙酒固然不凡,但这个饮下仙酒的人,便简单了么?吴师叔,你也是本门真传,自幼所获至今的机缘,也是不浅,你也该知晓的……” 这长老闻言,顿时沉寂无声,叹道:“临到老了,反而不愿服输。” 齐宣也深吸口气,说道:“难怪他说片刻光景,即可成就阳神,原来是有此臂助。” 掌教看了过来,问道:“若无仙酒,你猜他需要多少时日,来迈过这一步?” 齐宣顿了一下,思索片刻,道:“至少比弟子更快。” 掌教缓缓道:“你遭遇葛正轩之前,一向是心气高昂,尽管行事温和,心中却从不服输,今次倒是自愧不如了。” 齐宣默然片刻,道:“因为弟子自认,哪怕是有仙酒仙丹之物,服下之后,也不能在片刻之间,修成阳神……急功近利,恐引火自焚。” 顿了下,齐宣说道:“而他这样的人,不会冒险,不会引火自焚。” —— 南方一千二百里。 苏庭三只眼尽数闭合。 他饮下了仙酒。 而仙酒的效力,在他运转雷道功法之后,尽数散开。 这一次的散开,不比往常,并非渗入体内,作为后劲发出,而是一次爆发开来! 因为他的阴神之中,蕴藏了一缕阳火。 酒遇阳火,顿成大火! 酒劲全数爆发,火势顷刻蔓延! 他的阴神,尽被阳火裹住,在其中灼烧! 阴神乃魂魄凝成,焚烧阴神,比之于火焰烧身,更令人感到剧痛! 如此火焰,过于剧烈,一个不慎,便是直接燃尽了阴神! 但苏庭没有惧怕! 因为此酒属于仙酒! “仙酒之中,蕴藏道意,亦是巩固根基之效。” 苏庭暗道:“烈酒之中,颇有温润,护持我阴神不灭,但却让火焰遇酒暴涨……此番仙酒,能省我多年苦修磨练,一朝成就阳神,且会更进一步,绝非寻常初入阳神的真人可比。” 他天眼内察,巨细无遗,但凡有疏漏差错之处,便运转法力,消去弊端。 而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也成了他镇守眉心祖窍的根本,但凡有难以把控的趋势,自有这葫芦为他保驾护航。 正是因此,苏庭才有把握,在短短片刻之间,成就阳神真人,而无半点弊端。 他阴神化阳,而体内法力不断变化,又开始滋养肉身,化作真人之躯。 “自今日后,苏某终于真正跻身于人间上层修道者之列!” 四八五章 阳神真人苏神君! 原先的岛屿所在。 苏庭盘膝坐于半空还沉浸在修行之中。 而诸多修行人,俱在周边,看着这位以六重天道行,匹敌八重天大真人,如今正要踏破阳神的传奇人物。 只是许多人心中,都有疑虑猜测,不免质疑。 阳神之辈,从那一步过来,俱都知晓,成就阳神,是何等艰难。 而未成阳神者,如仰望苍天,亦敢深不可测。 但这个少年,却自称修炼片刻,踏破阳神境界,继续一战。 这一句话,堪称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饮下仙酒,使阳火暴涨,是要引火自焚么?” “仙酒终究是仙酒,谁知是何等奇效,更何况他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陨落在这一步?” “这倒也是……只不过,修成阳神,何等不易,苏神君适才只说修行片刻,未免口气大了些?” “不错,我等修成阳神,耗费了不知多少年月,难道也要在此等候他十年八载么?” “如他这般惊才绝艳之辈……” “那又如何?斗法本领高强,不代表他便能在片刻之间,踏破阳神!” “你说得也有道理。” 众人颇有议论,也有人等待不耐。 那白袍老者更是面色变化不定,心中盘算,适才便不容易拿下这个少年,倘如这少年成功踏足阳神境界,他纵然是八重天的大真人,又有多少把握可以取胜? 实则至今,他也难以想象,这个少年先前竟是一个上人。 须知,他自修成阳神以来,便将上人视作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他心中思虑,左右也抛了脸面,不如便以无法长久等待为借口,顺坡下驴。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蓦然睁眼,浑身气息迸发开来! 宛如一团火光,倏忽炸开,破碎了原来的枷锁! 刹那之间,阳神的气势,席卷八方。 顷刻之间,风起云涌。 天空骤然阴沉,雷霆炸响。 海上雷火相并,如同焚天煮海。 “这……” “好生惊人的气势。” “他当真是从阴神成就阳神么?” “老夫成就阳神,已有百年积累,也远不如他。” “这……他当真在片刻之间,成就阳神真人了么?”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静静看着那个场景,但并无多少异色,显然早有所料。 齐宣低声道:“他根基稳固,借助仙酒,燃火成神,不禁踏破阳神境界,更是迈出了好大一步……论起积累底蕴,他在七重天之中,也该是中上之列,足可比得许多在此驻足数十年之久的长老了。” 掌教应了一声,又问道:“他成就阳神了,本门阳神之中,又有几个,能是他的敌手?” 齐宣神色闪烁,低声沉吟道:“他踏破阳神之后,无论法力还是神通,都将水涨船高,本领高了许多……同等级数之下,无人是其敌手,只有上层阳神,自封道行,与之一争。” 就在这时,又有位长老不禁说道:“为何须得自封道行?本门弟子既然道行在他之上,自然就是本门弟子的优势……” 齐宣看了过来,道:“长老又忘了,以境界相压,胜之不武,不但没有挽回几分名声,反而有仗势欺人之嫌……哪怕我自封道行,也终究还是半仙,其实也难免会有此类议论,但我出手将他击败,终究还是保留了脸面,好过让外人见得葛正轩和苏庭二人,先后败尽我先秦山海界,自此颜面扫地。” 掌教看了过来,道:“你要亲自过去?” 齐宣低声道:“先看这位白袍老者,能够逼出他几分本事,这白袍老者若能胜他,弟子便不必出手了……” —— 苏庭气势迸发,没有运使敛息之术,没有半点收敛,尽数散开。 阳神之下修行人,无不为之震撼,哪怕六重天上人,也战战兢兢。 天空之上,海面之间,雷火相随,伴随其身。 就连许多驻足阳神境界多年的老辈人物,也都惊疑不定,为之凛然。 “诸位久等了……” 苏庭三只眼睛,尽数睁开,眸光璀璨,气势万千,他一步迈出,赫然是风起云涌,雷霆炸响。 片刻之间,踏破阳神! 自此之后,便是世间上层修行人之列! 无论中土还是东海,无论放在哪个宗门,无论放在哪个地域,他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阳神脱体,白日出游,地位之高,可比天庭册封之上神,可号令山川河域诸般神灵! 他背负双手,看向那白袍老者,伸手一招,道:“你我之争,继续再来。” 刹那之间,周边尽数寂静下来,看向了那白袍老者,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 许多人是期待接下来这一场更为剧烈的斗法,更为精彩的场面。 许多人是期待苏神君可以大展神威,以初成七重天的境地,胜过这八重天的大真人,创造出名传天下的传奇。 而更多人是想要看见这白袍老者,可以击败这位风头极盛的苏神君,让自身心底得以有些安慰。 就连先秦山海界之中的诸位,也颇是期待。 尤其是齐宣,他想要借白袍老者,探出苏庭的本事,从而推测本门之中,有多少师兄弟,能够与苏庭抗衡。 “来!” 苏庭浑身气势绽放,雷火萦绕,如天神下界,有焚天煮海之异象。 白袍老者面色变了变,看着如今的苏庭,想起适才也拿不下的苏庭,他深吸口气,道:“老夫认输了。” 他取出两件法宝,送了过去,旋即退回。 “……” 场面寂静得可怕。 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面对初入阳神的后辈,二话不说,便也认输了。 这几乎是天方夜谭,简直颠倒了众人的认知。 原本期待一场激烈斗法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就连先秦山海界的掌教及长老,都不禁沉默了下来。 齐宣叹了一声,颇感无言。 —— 两件法宝入手。 苏庭并没有什么喜色,叹了口气,道:“老怂包。” 他这一句话,并没有什么遮掩。 白袍老者面色难看,阵青阵红。 众人听了,也神色古怪,看向那老者的目光愈发古怪。 不少人还对这个称呼,深有同感。 苏庭收了法宝,心中略感遗憾。 他原本还是想要尝试一番,自家修成阳神之后,本领增益多少,而且这个老者先前对他动了杀机,他也想要趁机要了这老者的性命。 不过这白袍老者十分谨慎,他毕竟是八重天的大真人,对于杀机极为敏感……他心知自家动了杀机,而这个少年先前动手之时,下的也是死手。 如今没有把握击败已经成就阳神的苏庭,便也不愿给苏庭杀他的机会,干脆利落,也就认输了。 “老怂包。” 苏庭暗骂一声,却看向众人,气势昂然,背负双手,目光扫视八方,威严道:“还有哪位,压上两件法宝,速速上前来!” 四八六章 太岁法剑齐宣! 自葛正轩将苏庭推到风头之上。 苏庭接连败敌,最后更是与八重天大真人恶斗许久,未有落败……直到他开始踏破阳神,众人才知,他适才还是个六重天的上人。 而如今他踏破阳神,却让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不战而退,自愧不如。 一瞬之间,无敌神君之姿,几乎威临东海。 “还有哪位?” 苏庭的目光,扫过众人。 未成阳神者,被他目光一扫,俱感心悸,都有被人窥破隐秘的悸动之感。 而阳神之辈,也颇感压力。 唯有八重天的境地,方是不觉压力。 毕竟苏庭道行只在七重天,斗法固然厉害,但法力气势方面的威压,还不足以让八重天以上的高人都觉心悸。 “好大的口气。” “白老头虽然不差,但在我等之中,本领不过尔尔。” “说得也是,不单是我等,场中便连半仙也并非没有,岂容得他猖狂?” 诸位高人,俱有议论,但却并无一人主动出头。 白袍老者出头,已是颜面扫地。 其余人等,虽说也颇自信,但却不愿成为他人的马前卒,一瞬之间,倒是沉默颇多。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倏地感叹一声,道:“初破阳神,便压制众人,倒真显得我东海无人。” 这些位长老面色俱是难看,若非辈分太高,岁数也高,只怕也有向苏庭请教的念头。 只是他们虽然碍于身份,但门中弟子却颇具血性,颇有不忿之人,哪怕六重天之辈,也有不少,意欲前往,与苏庭一争。 而阳神之辈,也都传讯而来,请掌教解除禁令,去往南方一千二百里,与那苏庭,一较高下。 “齐宣。” “弟子在。” “本门之中,你认为谁有本领,可以胜过苏庭?” “那白袍老者知难而退,不敢与苏庭一斗,弟子便难以准确推算他的本领,只是……” “只是如何?” “弟子大致上推算,苏庭仗着天眼神通及那不凡的甲胄,七重天之内,怕是无敌,同等境界之下,无人可胜。”齐宣顿了一下,道:“除非如弟子先前所言,令上层阳神,自封道行,才能一斗。” “门中百岁之下,当代之中,八重天以上,寥寥数人,半仙之辈,更是你们几人而已……你是要亲自前往么?” “弟子请战。” 齐宣躬身施礼,道:“弟子知晓,本门之中,自然有许多心底不服的师兄弟,尤其是败在葛正轩之手的那些位同门,如今更想击败这个号称与葛正轩并齐的苏神君。但是,哪怕是上层阳神,自封道行之后,有把握能够压制住他的,怕也没有几个。” 说到这里,他深吸口气,道:“诸位同门心中俱都憋了一口气,要拿这苏神君泄气,但弟子不看好他们,包括大师兄在内……如此,也就只有弟子前去,才能一争。” 掌教默然片刻,微微点头,道:“如此也好,自葛正轩一事之后,你隐约成了本门当代弟子中的第一人,若是你也败了,门内恐怕也无人能有资格上前挑战……你若胜了,再让他们逐个逐个去领教这苏神君的本事。” 齐宣点头道:“弟子必定胜他。” 他说着,却停顿了一下,道:“弟子若不能胜,也必尽力伤他,待到那时,可命大师兄前往,虽然此举不甚光明,但好过满门尽败。” 掌教应了一声,心中却沉了下去。 竟连本门最为出色的太岁法剑齐宣,也没有把握么? 看来先前葛正轩所言,倒不是刻意吹捧。 —— “我家大牛厉害么?”小精灵颇感高兴,冲着红衣这般说道。 “确实不凡,哪怕我元丰山作为道祖传承,门中之内,也无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 红衣略有感慨,也有敬意,只是看向场中的场景,却并不乐观,轻声道:“不过苏庭如今力压全场,连一位大真人都落败,风头太盛,未必好事。” 小精灵轻声道:“什么意思?” 红衣低声叹道:“在场之中,不乏八重天之辈,也有半仙人物,他们此刻不出手,不代表便会任由苏庭出尽风头。” 小精灵怔了一下,道:“这些家伙还要以大欺小?” 红衣轻声道:“你要知道,此事传开,便会说苏神君无敌东海,震慑众人,半仙亦是忌惮……如此,便会让场中这些高人,尽都名声受损,终究还是会有人出手的。更何况,苏庭来自中土,此前一个葛正轩,如今再有一个苏神君,落下的是整个东海的颜面。” 顿了一下,她缓缓说道:“先秦山海界只出了一个齐近林,此后更是为苏庭护法,便是将苏庭当作洗刷耻辱的手段,怎会任他出尽风头?我出自于元丰山,大抵能猜测出几分,先秦山海界,适才多半是在观测,估算苏庭的底细,如今多半还是要出手了。” 小精灵闻言,顿时露出忧虑之色。 红衣安慰道:“苏庭适才没有杀人,先秦山海界也不会下此杀手,何况他终究是我元丰山的外门长老,不是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不至于被人嫉妒而扼杀。” 顿了一下,红衣说道:“最多被打一顿。” —— “还有谁?” 苏某人意气风发,气势万千,扫视众人。 也有些道行高深之辈,终究按捺不住,意欲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从北部倏忽一道遁光,刹那而至。 那是一道剑光,迅如雷霆,威势凛然,足有半仙之威! 来的是一位人仙! 众人无不为之屏息。 哪怕是场中的半仙,也觉心中凛然。 因为来的这位半仙,出自于先秦山海界。 苏庭也看了过来,眸光一凝,稍显凝重。 而那剑光临近前头,化作一人,身材颀长,神色冷淡,但见他眉清目秀,手执一剑,施礼道:“先秦山海界齐宣,见过苏神君。” 众人闻言,均是惊愕,旋即议论纷纷。 而苏庭也眉宇一挑,道:“太岁法剑齐宣?” 齐宣点头道:“正是。” 苏庭眸光闪烁。 红衣和小精灵对视一眼,俱有忧虑。 太岁法剑齐宣,半仙之辈,道行高深,斗法本领亦是非凡。 他是先秦山海界之中,唯一能与葛正轩缠斗的人物,而今隐约被誉为先秦山海界当代第一人。 “请神君赐教!” 四八七章 自封道行,公平一战! 太岁法剑齐宣亲至。 尽管众人早有所料。 但当他这位半仙开口之后,众人仍是禁不住心中一震。 先秦山海界当代第一人,也几乎可以称作是东海当代第一人,堂堂半仙之辈,终究要朝着这中土来客,发出挑战。 “师兄?” 齐近林露出惊色,他早知门中必然会有师兄弟心生不服,来与这位苏神君斗个高低,未曾想到,竟是太岁法剑齐宣亲至。 只是他虽然惊讶,但也松了口气。 齐宣亲至,苏庭再是厉害,又有几分本领? “赐教?” 苏庭眸光一凝,伸手入怀,淡然道:“未尝不可。” 他伸手入怀,怀中已握住了那红葫芦。 而就在这时,红衣忽地出声,道:“齐师兄乃是半仙的道行,修行时日还在苏神君之前,乃是曾与正仙道小仙翁斗得难解难分的人物……而苏神君仅是初破阳神,齐师兄在此出手,不免有以境界相压的嫌疑罢?” 这话一出,齐宣神色淡然,但却让众人面色变幻,包括齐近林在内。 适才苏庭的争斗,尽管仗着天眼神通以及神甲,但他终究是个六重天的上人。 许多人只是震撼于他能以上人之境,接连击败阳神真人,并力敌八重天大真人,而又期待着有半仙出手,打压这位苏神君的气焰。 但却没有人想过,苏神君已然是同等境界之下,近乎再无敌手。 “这位师姐是?” 齐宣神色平静,看了过来。 红衣缓缓说道:“我来自于元丰山。” 齐宣露出讶色,道:“原来是你。” 红衣没有回应,只是说道:“苏神君之天纵奇才,乃是小仙翁亲口所言,并自称同等境界之下,难言胜负……这并不代表,苏神君该以当前境界,迎战半仙之辈,你以境界相压,本已落了下乘,等同于相当境界之下,自认不如。” 齐宣闻言,低声笑道:“师姐所言极是,眼下并非生死之争,而是比较而已,在这般局面之下,以境界压人,乃欺人之嫌,也相当于同等境界之下,已是认输。如若不然,小仙翁以仙家境界,压制众人,也当无敌,更不会说‘憾未能与神君同等境界争锋’的话来……” 他转头看向苏庭,说道:“齐某虽不如小仙翁,但也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绝不以修行年长之优势来相压。” 齐近林听得热血沸腾,却也心中颇是惭愧。 小仙翁心高气傲,不屑于用仙家境界压制苏庭,而是盼着与苏庭同在仙境,一较高低。 本门齐宣师兄,亦是如此念头。 反倒是他,适才便先以阳神真人的本领,去与六重天的苏庭争斗,而且,还败在了对方手中。 原来的许多不服气,此刻尽都烟消云散,只剩许多黯然之心。 而场中观战之人,也各自沉默无言。 适才曾经想要出手的几位大真人,以及场中的诸位半仙,无不沉默下来。 先前他们也曾经想要出手,但却不曾想过,此乃以境界压人,以修行年长之优势,压制苏庭而已,有以大欺小之嫌。 至于那白袍老者,以及东樵大汉,心中更是复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 “苏神君。” 齐宣取出一物,递与苏庭,道:“此物乃是本门祖辈仙神炼制,有拘禁之效,而今请神君运使此物,封住我半仙道行,只留七重天之法力。” 苏庭眉宇一挑,取出此物,露出讶色。 这是一个圆盘,上面布满了无数玄奥的纹路。 此物气息玄奇,金光流转,十分奥妙。 听齐宣所言,此物竟能封禁法力,打落道行不成? “这是仙宝?”苏庭眸光一凝,讶然问道。 “正是。” 齐宣并未否认,只是点头。 众人闻言,不禁露出惊叹之色,却也对这位太岁法剑,生出敬意来。 本是道行高过对方,如今却取出仙宝,交由对方施展,来压制自身,而在同等境界,公平一战。 这样的魄力,不愧是先秦山海界的高徒。 “此宝交由神君施展,主要是为避嫌,显得公平,免去闲杂人等,妄加猜测,以为齐某途中使诈,暗中消去束缚。” 齐宣施了一礼,看向众人,环视一周,说道:“此物也并非能让寻常真人,直接封禁半仙道行,故而齐某将会配合神君施法……此番斗法,先秦山海界弟子,光明磊落!” 前次葛正轩于先秦山海界之内,败尽先秦山海界弟子,最后齐宣与之恶斗半个时辰。 但这半个时辰的恶斗,却也换来不少质疑。 许多人认为,此乃先秦山海界不公,暗中有高人施压等等猜测。 齐宣显然是要借此战正名! “好。” 苏庭也没有客气,当即运转法力。 阳神法力,传入仙宝之中。 顿时仙宝光芒绽放,化出一道金环,色泽璀璨。 苏庭伸手一点,这金环便即透入齐宣体内。 而齐宣微微闭目,未有躲避,甚至强行压制体内法力以及阳神的反应,任由这金环将他法力束缚,仅余七重天真人的法力层次。 “好了。” 苏庭收了这仙宝,并未交给齐宣,也未交给齐近林,而是将之封住,悬在空中,谁也触碰不得,做不得手脚。 齐宣深吸口气,感受着体内法力,旋即才看向苏庭,说道:“齐某虽已封禁法力,仅余七重天层次,但毕竟已成虚幻道果,乃是半仙之辈。” 说到这里,齐宣深吸口气,又道:“齐某无论是眼界还是见识,甚至是法力的凝练,都属九重天之列,终究是占了神君的便宜。” 说完之后,便见这位先秦山海界的高徒,倏忽拔出法剑,横在胸前,又将其余物事尽数褪下,交与了齐近林。 苏庭眉宇一挑,道:“这是何意?” 齐宣缓缓说道:“我只用一柄法剑,不借法宝之威,而神君可以任选法宝,手段尽出,可算弥补我半仙优势,方是公平。” 苏庭嘿然一声,道:“好一个先秦山海界的高徒,真是信心高昂。” 他说完之后,伸手一挥,道:“但你也莫要自以为半仙的眼界及法力,便比苏某人高上多少,今日苏某也公道一回,不占你的便宜。” 他放开了斩仙飞刀。 他解去了身上的神甲。 他命五行天兵远去。 他伸手一招,昂然道:“同等境界,你我公平一战,胜负输赢,不假外物,皆凭本事!” 四八八章 太岁衍劫! 海域之上。 苏庭浑身绽放雷霆,举手投足之间,宛如天威浩荡。 齐宣手执一剑,气势凌厉,锋芒森然,神色冷淡。 二者相距约有一十三丈。 对于阳神真人而言,这个距离如在眼前。 两者气势交锋,隐现锋芒。 周边修行人,俱已远避。 众多修行人,目光俱都显得十分凝重,也十分期待,极为热切。 无论看热闹的寻常修行人,还是那些看出了门道的阳神真人,乃至于半仙之辈,心中大约都能知晓,这场争斗非同寻常。 就连先秦山海界当中,也有着许多目光,投向了此处。 与其说这是苏庭与齐宣之间的争斗,不如说是中土与东海的比较……齐宣是先秦山海界当代第一人,堪称东海年轻一辈的象征。 此前败于葛正轩之手,还能说是葛正轩先天道体,得天独厚,以境界压人……如今他与这个被葛正轩无比看重的苏神君,处于同等境界,甚至占了半仙眼界之利,这一场争斗,性质便再也不一样了。 “神君远来是客,请神君出手。” 齐宣施了一礼,这般说道。 苏庭笑了一声,谦让道:“所谓客随主便……” 他话音才落,并指成剑,点了出去! 刹那之间,便是一道雷霆,隐约有洞穿虚空之势! 齐宣面色微变,顷刻侧身,一剑拦截! 众人亦是变色,更有惊愕。 原以为苏神君的客随主便,说得如此谦让,是要让齐宣先行出手……哪知这个客随主便,是顺着齐宣之言,先行出手,且打了个措手不及。 “太岁衍劫!” 齐宣蓦然出剑,却并非攻向苏庭,而是衍化一座剑阵! 众人颇有见多识广之辈,顿时看出了这剑阵的来历,俱都露出讶色。 就连红衣,也顿生担忧之色,低声道:“这个齐宣,果真是全力以赴,才刚动手,全无试探,一出手便是这如此仙术。” 小精灵心中一凛,道:“这是什么本领?” 红衣说道:“传闻此法乃是当今执年太岁星君所创,这位太岁星君当年曾是梁朝的国师,也是先秦山海界最为杰出的弟子之一……这是他封神之后,以曾经仙家境界的眼界,加上身处太岁神位的权柄,以此创立而成,但却并非神灵独有的神术,而是一门让修道人可以施展仙术,威势非凡,极为惊人。” —— “仙法?” 苏庭目光一凝。 这是一座剑阵! 阵法已到了仙阵的层次! 只不过碍于齐宣此时的道行,便是难以尽展仙阵之威! 可齐宣毕竟是半仙的眼界,对于仙阵及各种道术,早有领悟,理解通透,其造诣之高深,也是根深蒂固,并非那仙宝所能封禁得住的。 这也是齐宣自认为占了便宜的原因之一。 “好一座剑阵!” 苏庭却也不惧,他眸光闪烁,第三只眼,勘破虚妄,看出许多细微之处。 他这天眼神通,随着他道行增进,愈发看得清晰,比之于八重天修道人那勘破虚妄的本领,更为不凡,更为细致。 剑阵固然非凡,但齐宣法力有限,不能使之尽善尽美,终究有着错漏。 苏庭看见了这个错漏。 他意念一动,额上天眼,当即迸出一道光束。 轰地一声! 光束落于剑阵一处! 剑阵蓦然颤动,旋即崩溃,尽数散开! “你……” 齐宣面色骤变,露出惊色。 周边修行人,甚至是先秦山海界之人,但凡识得这剑阵来历的,无不为之惊骇。 这剑阵如此凶厉,隐约有弑仙屠神之意,但苏庭不过刹那之间,天眼神通便即破去,竟显得这威名显赫的仙阵,好似不堪一击。 “该我了!” 苏庭并起剑指,雷霆凝就,宛如法剑,倏忽斩了过去。 这一剑颇有星宿之剑意,正是他从剑山所悟,葛正轩所留,关于那位星宿正神葛正轩的剑意! 此剑如星光之间,加上了他雷霆之威! 这一剑竟有撕裂苍穹,斩灭万物之感! 齐宣神色凝重,伸手一按,凝成印诀,稳重无比,竟是托住了这一剑的剑光,而他手执法剑,却又斩出了一道剑芒。 苏庭身子一侧,宛如清风一般,使出化虹之术,轻易避开。 而这一道剑芒,直接便斩落在了海中! 剑芒裂去数百丈! 海域几乎被一分为二! 片刻之后,剑芒余威散开,才见海水合流,掀起波涛! —— “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分明是七重天的道行,却打出了几近半仙斗法的威势。” “即便比不得半仙斗法,可至少也有两位大真人较量的威势了。” “寻常阳神真人临近,哪也难以支撑。” “他们的法力,都无比凝练,而他们施展的道术,也几乎都在人间层次以上……就连他们斗法的意识,对于各种机会的把握,对于斗法时的应变,都不是一般真人可比。” “惊才绝艳,一域英杰,好生本事。” “只是,也不知谁人能胜?” “按道理说,该是太岁法剑齐宣,胜算更大一些。” “但谁又说得准呢?” —— 千里之外。 葛正轩身形蓦然停顿下来。 思故低声道:“怎么了?” 葛正轩微笑道:“这位苏神君,果然不差,或许同等境界之下,也未必不能与我相提并论……齐宣虽然自封道行,毕竟还是半仙,对于各种本领的运用,各类道术的造诣,都是封不住的,他初成阳神,竟能与齐宣斗到这个程度,还在我预料之外。” 思故闻言,当下一怔,心中知晓了这位小仙翁所言,惊道:“苏神君与太岁法剑在斗法?” 葛正轩点头道:“他接连击败齐近林和那个汉子,另一个八重天大真人不战而退,足以名传天下了……这个齐宣,恐怕不容易应付。” 顿了一下,葛正轩不禁想起之前的争斗。 他虽然在众人面前,显得谦逊了许多,让先秦山海界保存了许多颜面。 可实际上,他在先秦山海界时,极少以境界相压,都是以真正的本领,击败先秦山海界众位弟子。 但齐宣是例外。 足足斗了半个时辰之久。 最后葛正轩心中不耐,才仗着先天道体,在境界上更高一筹,压制住了齐宣。 而苏庭的境界,实际上可不如齐宣。 “如此境地,你还能胜齐宣么?” 四八九章 雷道正统秘术! 先秦山海界之中。 莫说诸位长老弟子,便连一向沉稳的掌教,都不由得为之凝重。 此战关乎先秦山海界之名,齐宣也是无比正视,因此一开始,便使出了太岁衍劫。 哪知这名声浩大,而实际上也足以击败寻常大真人的太岁衍劫……却如此轻易,被苏庭所破,倒显得不堪一击。 “齐宣虽然自封法力,对于‘太岁衍劫’的造诣却不曾降低。” 掌教低声道:“苏庭不过一眼便能勘破其中的细微之处,一瞬之间,便让这足以寻常真人的剑阵,如此轻易破去……倒真是让人意外。” 他看向前方争斗的二人,徐徐吐出口气,略感沉寂。 —— 而在海域之上。 二者争斗,剧烈无比。 看得众人心惊胆骇,无不惊心动魄。 而不知不觉间,二者你来我往,已斗得天空风起云涌。 “雷击!” 苏庭眼前一亮,伸手一招。 风云骤起,赫然有天雷打落,宛如雷龙电蛇,蜿蜒咆哮而下,只扑齐宣而来。 “剑起!” 齐宣神色不变,一剑往上斩去,剑光如龙,直通九霄。 这一道天雷,竟是被他一剑斩落! 然而苏庭神色如常,手捏印诀,喝道:“雷霆万钧!” 顷刻之间,天空阴云所在,成千上百道天雷,蓦然打落下来。 千百道天雷,均如雷龙一般,狂奔而落。 面对这样的场景,便是连齐宣也脸色骤变,露出凝重之色。 雷霆之威,迅疾无比,难以躲避,他只得举剑于前,剑芒万千,顿时构架一座剑阵,守护己身。 —— “这是……雷部至高仙术之一?” 红衣心中一凛,露出讶色,她知晓苏庭修行的雷法,是当世最为正统的雷道功法,传自于雷部总兵使者古苍。 而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功法,来自于先天神雷,乃是原先那位先天雷神的功法。 而这一门功法,只有古苍才有学得。 其他修行人所学,要么残缺不全,要么是寻常微末之术。 就连当今的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都没有完整的这一门雷道正统功法。 无论是守正道门,还是正仙道,又或是元丰山和先秦山海界,以及各方宗门,都不乏修行雷道之人,但真正直通雷部至高传承的,唯有苏庭所获。 这一门雷道功法之中,不单单是修行的法门,还有相应的道术神通。 苏庭以往只用天雷剑指,便在上人境之内,十分厉害。 而这一道“雷霆万钧”,则是阳神真人,才能勉强施展的仙术。 “他初成阳神,竟然就悟透了这一门仙术?” 红衣暗觉惊骇,却又不禁想着,暗道:“还是说,他仗着天眼,早已勘破其中关隘,只是在踏破阳神之后,才能有足够的法力,施展此法?” 她这般想着,而小精灵则是看得惊心动魄,就差拍手叫好,小脸蛋儿兴奋得通红。 —— 而周边修行人,也无不感到压力。 哪怕是半仙之辈,都有凝重之色。 无论是齐宣的太岁衍劫,还是苏庭的雷霆万钧,都已超出了当世道法的范畴,只因为二人道行局限,才没有尽展仙术之威。 但对于阳神真人而言,也已是极为惊人的本领。 对于阳神之下,寻常修行人而言,更如同毁天灭地一般,天地变色,无穷天雷,从天而降。 “这两位的道行,当真只是局限在七重天之内么?” “引动天象,行使天威,几乎已有半仙层次的本领了。” “区区七重天法力,做到这一步,无愧是惊才绝艳之辈。” “老夫七重天时,远不如他二人……非是老夫早年逊色于人,怕是当世之中,七重天境界,能施展出这样本领的,只怕也是不多。” “这哪里是两位七重天真人之间的斗法?” —— 在众人惊叹之中。 苏庭与齐宣的争斗却更为炽烈。 但见苏庭召来天雷,宛如天劫一般。 而齐宣固守己身,滴水不漏,却未受其害,反而趁机斩向了苏庭。 苏庭运起化虹之术,刹那退开,避开此剑。 齐宣得势不饶人,顷刻临近,剑斩苏庭。 苏庭退后。 齐宣欺近。 苏庭再退。 齐宣再进。 不过眨眼功夫。 一退一进之间,二人已远去三百余里。 但齐宣一连欺近三回,气势渐衰。 “天雷拳!” 苏庭以退为进。 齐宣不得以,只得横剑在胸,以作抵御。 这一拳轰打在了齐宣的剑上。 法剑蓦然一颤! 剑乃金铁炼制,虽非凡铁,也属五行之内,金铁之属。 齐宣浑身一颤,只觉雷霆刹那传入体内,幸而法力回转,瞬息压制,方是后退,然而面色苍白,已是受创。 “天雷剑指!” 苏庭往前踏去,脚下连踏七步,上应星辰北斗,往前一点,顿时一缕雷光,仿若洞破虚空。 —— 红衣看得神采奕奕。 小精灵亦是十分紧张。 众人均已屏息,连半仙都显凝重。 而先秦山海界之中,上至掌教长老,下至寻常弟子,也都无比凝重。 在半仙之中也少有敌手的齐宣,自封道行之后,同等境界之下,竟被苏庭反击重创,落在了下风。 莫非这位先秦山海界的第一高徒,要落败于此? 莫非东海隐为第一的人杰,要接连败在中土来人手中? 一瞬之间,众人为之屏息。 东海中人,心中紧张。 而不少中土来客,亦是颇有期待。 然而就在这时,齐宣眼中一亮,一剑横扫。 苏庭顿时沉下三分。 这一剑横扫,竟是将远处海岛上的一座山峰,拦腰斩断。 而齐宣并没有一剑落空的失落遗憾,而是眼神明亮璀璨到了极点,左手捏起剑指,竖在胸前,喝道:“凝!” 瞬息之间,他先前溢散在周边的剑气,竟是凝成一域。 而苏庭就在这一域的中央,但苏庭并未有惊惶之色,因为这一域剑气,对他造不成威胁。 只是正当他要冲出这一片剑域之时,下方倏忽迸出无数条水流,宛如锁链,朝着苏庭而来。 苏庭遭受剑域束缚,缓慢了许多。 无数水流,如锁链一般,将他锁住。 还不待苏庭挣脱。 却见齐宣一剑从上斩落。 红衣和小精灵心中顿时一紧。 众人亦是看得惊悸无比。 只是苏庭深吸口气,蓦然便迎上去。 轰地一声! 这一剑并没有将苏庭斩落! 这一剑被苏庭运用天雷,直接打了回去。 齐宣手中握剑,斜斜往上飞退数百丈。 但苏庭却也禁不住力道,跌入海中。 正当众人以为苏庭会破水而出,继续斗法之时,却听得一个清朗声音。 “困!” 齐宣眼睛一亮,蓦然收剑,双手捏印,朗声喝道:“凝!” 整片海域,仿佛凝成泥潭一般。 苏庭跌落之处,赫然化作漩涡,场面触目惊心。 “这是……” 红衣怔了下,旋即看出来历,大惊失色,失声道:“水元困神阵?” 四九零章 水元困神阵! 水元困神阵。 此乃先秦山海界有名的阵法,玄妙无穷,曾在门中祖师齐神策手中,困死一位仙神。 而早年齐宣便是凭借此法,在六重天巅峰之时,困死了一位七重天的散学真人,从而声名远播。 谁也不曾想到,如今齐宣竟是寻得机会,将苏庭拉入海中,再度施展此法。 “糟了。” 红衣低声念着。 如今的齐宣,毕竟已是半仙,对于水元困神阵,造诣极高,又有着七重天真人的法力,施展出来,比之于他早年成名之战所运用的水元困神阵,不知高明了多少。 而小精灵见她如此惊慌,顿时也是紧张无比。 周边之人,识得水元困神阵的,无不露出惊异之色。 而不识水元困神阵的,也大约知晓了什么。 本以为苏庭跌入海中,将要破水而出,继续争斗,可至今没有声息。 “齐宣好大的手笔。” “如此境地水元困神阵,在场之中,除却几位半仙之外,怕是连八重天的大真人,也不见得都有破阵的把握。” “困神之阵,果然非同寻常。” —— 先秦山海界之中。 便连掌教看见这个场面,都不由得暗自点头,颇感欣慰。 而其余长老,却也颇是叫好。 “好个齐宣,竟能以七重天的法力,布下这困神之阵。” “在占据上风之时,仍没有过于急躁,暗中布下困神之阵,再故作遭受重创,引他入局,算计倒是不浅。” “老夫以八重天道行,对于这水元困神之阵的造诣,怕也不如他在七重天时。” “此法威力虽大,运用布局不易,他不知不觉间便瞒天过海,布下此阵……莫说是那苏庭局中之人,便是我等旁观者,竟也没有看出来。” “枉老夫八重天道行,号称勘破虚妄,却也勘不破齐宣之布局。” “当代之中,门内确实少有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物,哪怕放在上一代长老中,也是首屈一指。” “这苏庭以雷火修成,而水元困神阵,聚敛大海之势,以水克火,而水势茫茫无穷,他必败无疑。” “看来胜负已定,我先秦山海界终究是要挽回颜面。” —— 小精灵看得十分紧张,不禁问道:“这什么水元困神阵,当真有这般厉害么?” 红衣点头道:“这是先秦山海界声名显赫的阵法,其门中祖师曾以此困死仙神,而齐宣也曾以上人之身,困杀阳神真人……齐宣自修行以来,动用此阵,寥寥数次,但只有一次,被人逃脱。” 小精灵连忙问道:“如何逃脱成功?咱们赶紧通知大牛……” 红衣微微摇头,道:“此阵多是施展于海中,借大海之势,碾压众生,困杀其中……在当年齐宣成就阳神之时,以此囚困八重天巅峰的大真人。” 小精灵忙是问道:“然后呢?” 红衣深吸口气,道:“而对方乃是修行神火之辈,当时是借助神火,焚天煮海,将天穹都烧得扭曲,将周边数百里烧成沸水,其中海域生灵,尽数死绝。” 顿了一下,又听她道:“可是到了最后,这位大真人,也是一念之间,踏破半仙层次,才能烧开水元困神阵,但终究也是先秦山海界的掌教出手,将这位半仙斩杀了下来。” 小精灵自语道:“半仙层次才能破阵么?” 红衣点头道:“苏庭固然非是寻常真人可比,但法力之盛,也难比半仙。” 她说到这里,稍微叹了口气,道:“苏庭只怕不能取胜,但好在他是我元丰山的外门长老,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危。” 小精灵紧张无比,倒是想要亲自出手,但自觉却也还不是齐宣的对手,加上苏庭与对方单独斗法,她若上前帮场,难免是坏了规矩。 只是她心中也有些难受。 自跟随苏庭以来,苏庭也算遭遇过道行远胜己身的敌手,但却从来没有真正败过。 如今同等境界之下,苏庭或许便败在了对方的手里,不知这向来战无不胜的无敌神君,心中会是怎样受挫? “就不能帮他么?” 小精灵微微咬牙。 —— 齐宣双手结印,眸光闪烁,引动海势。 下方的大海,剧烈旋转,形成漩涡。 而苏庭便被漩涡挤在中间,若非他修成阳神真人,有了真人之躯,怕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压迫。 “神君可要认输么?” 齐宣神色淡然,不见喜色,只是说道:“此法实则是我占了便宜,我借海势,以水克火,才能胜你……若不是在海上,若不是你修行雷火,我便难以运用此法,当时与小仙翁斗法,齐某便没有机会,施展此法。” 他声音淡然,但海势席卷,轰轰隆隆,遮掩了他的声音。 他虽占了海势之利,但毕竟也是自家的本事,可传了出去,难免还是会折损名声……他不惜自身之名,但要顾及先秦山海界之名。 故而他的声音,终究还是被遮掩掉了。 只有苏庭身在阵中,听得他所言语。 “你我争斗,各凭本事。” 苏庭声音传来,说道:“我借天象,你用海势,各有千秋……能用此阵困住我,是你的本事。” 此时此刻,海底之下,浩大漩涡,无穷之力,不断挤压过来。 他运用法力,雷火支撑。 但纵然是真人之力,又如何抵御得住数百里海域的海水之力,集中于此? 如今可谓是真正身处危局。 但苏庭没有挫败之感,而是眼神愈发明亮。 第三只眼,眸光璀璨。 或许大成的水元困神阵,是完整无缺的。 但齐宣毕竟不是创造此阵之人,他的道行,也不足让这座阵法,彻底完善,终究会有难以顾及的细微之处。 而苏庭正要看的,正是这细微之处。 —— 齐宣深吸口气,倏忽抽出法剑,看向漩涡深处。 苏庭比他想象之中,更为难缠,也更为坚韧。 当年他七重天时,困住的那位大真人,为了抵御水元困神阵的,堪称焚天煮海,但苏庭没有焚天煮海的异象,却把雷火凝聚己身,将周边的水流灭去,得以己身不灭。 尽管水元困神阵之下,水势无穷无尽,但一时片刻之间,苏庭至少不会被他磨灭。 苏庭已入败局。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包括齐宣。 只是其他人认为,苏庭如今已是败了。 但齐宣却认为,他还能坚持很久。 所以他还要再出一剑。 “神君接我一剑!” 齐宣伸手一点,法剑迸出无穷的璀璨光芒,径直射入了漩涡中心。 法剑非凡,只指海底。 他运用法剑,穿破了海底。 但原本苏庭所在,却已无影无踪。 齐宣怔了一下,旋即露出骇然之色。 四九一章 胜负! 水元困神阵之内! 苏庭消失不见了! 若换个修行人,齐宣或许会认为对方被水元困神阵直接磨灭了。 但对方是苏神君,被小仙翁葛正轩视作对手的人物,堪称是中土当代人杰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会如此轻易被水元困神阵所磨灭。 但是苏庭确实消失了,而且消失不见了。 “这……” 齐宣面色变了又变。 他对于这水元困神阵,造诣极高,把握极为细致。 而且他也曾以此应付大敌,屡屡建功。 但这样的变化,还是第一次出现。 如何就不见了? 他顿了一下,便想停下这座大阵。 毕竟要维持这座大阵,须得掌控数百里海势,对于他如今保存的七重天道行而言,着实负担太大。 但正在他要收手之时,心中忽然一凛,却蓦然一顿。 “不对。” 齐宣暗道:“他修行雷火,被水势所困……火被水淹,只会熄灭,绝无可能逃脱出来。” “我此时道行虽在七重天,但对于水元困神阵的造诣,远非昔年可比,昔年就连八重天的大真人,都逃脱不出,何况是他初入阳神?” “是了,他必定是使了障眼法,让我误以为他能脱困,收去大阵,让他得以脱身。” “但他声息全无,要继续维持这等消耗极大的阵法,未免太冒险了。” 周边众人,都认为苏庭必定受困其中,必败无疑。 而就连先秦山海界之中,也都是这般认为。 齐宣终究也是笃信自家的水元困神阵,绝无可能被苏庭所破。 他思索一瞬,阳神转动,扫视各方。 然而四面八方,均无苏庭痕迹。 齐宣深吸口气,终究下定决心,维持神阵。 —— 先秦山海界之中。 诸位长老弟子,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这个苏庭,既然已入败局,认输也便罢了,何苦在漩涡之中受罪?” “既是天纵奇才,如今遭逢败局,总是难免心中不甘,不拼到最后,不会轻易认输……只是齐宣要注意分寸,不要直接把他压死了。” “葛正轩自称是仗着先天道体,以境界压制了本门弟子,又视苏庭为同等境界之下能与他抗衡的人物……而如今同等境界之下,齐宣击败苏庭,就算损不了葛正轩的名声,好歹让我先秦山海界,洗刷了这次耻辱。” “不对……” 掌教神色微凝,道:“齐宣的神色,有些犹疑。” 各位长老纷纷看去,均是看见齐宣神色有异。 “大约是水元困神阵威力太大,他害怕压死了对方罢?” “他也可能是顾忌元丰山那边,犹豫是否要下杀手,除去元丰山未来的一根支柱。” “齐宣一向深谋远虑……” 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终究是变得十分凝重。 齐宣的神色,不像是取胜的喜色,而是有一种忧虑。 —— 而在这边。 随着苏庭与齐宣争斗的场面,越来越是惊人,越来越是控制不住,波及太广,也让周边修行人纷纷避开远去。 道行稍低些的修行人,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觉得毁天灭地之威,竟如仙神在世,对于斗法的两人,愈发敬畏。 而道行高些的人物,隐约能看出齐宣的变化。 他们勘透不了阵法之中的变化,但却看出了齐宣有些异样。 而红衣也看了出来,低声道:“怪了。” 小精灵忙是问道:“怎么怪了?” 红衣知她是神眼,可以看出许多东西,便对她说道:“你仔细看看齐宣,他并不像是取胜的样子……而且这水元困神阵,按道理说,压制到如今,八重天大真人都受不住,寻常阳神真人怕都要被他压死了,但你看这阵法,至今没有停歇。” 小精灵顿时大惊,道:“我家大牛一向坚挺,绝不是一般阳神可比,抵御到现在不成问题,但是这家伙现在还不收手,不是打算弄死大牛罢?” 红衣摇头道:“不至于,我怀疑其中还有转机。” 小精灵闻言,怔了下,道:“什么转机?” 红衣微微摇头,道:“我全盛之时,道行也不如他们二人,如今只剩阴魂,更不必说,只是仗着元丰山所学,略加推测而已,但也着实推测不出什么来,只能说齐宣的神色并不好看。” 小精灵看了过去,打量了好几眼,说道:“他确实有些古怪。” —— 就这般过了足足小半柱香。 苏庭还是全无踪迹。 无论是水元困神阵之中。 还是周边数百上千里的范围。 齐宣以阳神巅峰,虚幻道果的感知,竟也察觉不出苏庭的所在。 而在苏庭消失之后,他已支撑了小半柱香,仍没有半点痕迹。 没有了目标,再要支撑下去,就算是齐宣,也难免有些心慌。 按道理说,他的水元困神阵的,聚敛数百里海势,压在这个巨大漩涡之中,也就只有八重天巅峰的人物才能支撑到这个地步……而若是修行火类功诀,被水势所克,则更为难以坚持,只怕须得半仙,才能支撑至今。 苏庭再是厉害,这种直接比拼法力的场面,他终究也还是七重天道行而已。 如果苏庭还在阵中,必定早已落败了。 再是支撑下去,便无益处。 “收!” 齐宣捏起印诀,收了法力。 轰隆隆响声! 海势逐渐恢复。 但这个漩涡,却没有即刻平复,而是轰隆隆震响,场面震撼到了极点。 咻地一声! 左侧海面忽然迸出一条水柱! “斩!” 齐宣早有准备,一剑斩向了那条水柱。 而那水柱蓦然被从中分开,尽数消散。 但水柱当中,并无苏庭。 齐宣面色骤变。 侧边倏忽传来一股疾风。 来者是苏庭,化虹之术,迅如闪电! 齐宣来不及惊骇,只来得及挥剑格挡,便觉剑上顿时有了一层巨力,将他砸入了海中。 而苏庭却也被他一剑挡开。 正当齐宣要破水而出时! 苏庭双手一压,喝道:“雷霆万钧!” 刹那之间,无穷雷霆,从天而降,打在了画面之上! 仿佛一片大雨,落在了大海之上。 身在海中的齐宣,顿时身受万千雷霆。 四九二章 道意即天意! 不过刹那光景。 许多道行稍低的修行人,甚至还反应不过来。 场面倏忽便已逆转! 本已在水元困神阵之中,眼见就要落败的苏神君,倏忽现身出来。 而原本占据上风,几乎已定胜局的太岁法剑齐宣,竟是被他打入海底。 而此刻千百道雷霆,从天而降,落入海中。 海域之中的齐宣,顿时经受万千雷击。 好在周边海域生灵,早已在水元困神阵的漩涡之下,尽数溢散逃去,否则雷霆万钧,不知又要覆灭多少生灵。 只是众人仍是茫然,苏庭是如何反败为胜的? “这……” 莫说寻常修行人,就连半仙之辈,也颇感惊诧。 红衣虽是早有猜测,似有转机,但也不曾想到,所谓转机,竟是如此惊人的局面翻转。 小精灵见状,则不禁叫了声好。 —— 先秦山海界之中。 众皆沉默。 本以为苏庭必败。 本以为齐宣已胜。 本以为此番先秦山海界,名声得以挽回。 哪知刹那光景,便再不一样。 “苏庭是如何从水元困神阵的之中脱身的?” “区区七重天的道行,怎么可能在败局之中翻转过来?” “这是什么手段?” 先秦山海界之中,莫说是诸位弟子,哪怕是各位长老,甚至是半仙级数的人物,都看不出端倪。 连掌教至尊,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他看不出这苏庭是如何反击取胜的,但他却也知晓,这个苏庭当真不比葛正轩来得逊色。 葛正轩之赞誉,苏庭却也当真是受得起的。 “掌教……”有位长老欲言又止。 “名不虚传。”掌教吐出口气,道:“无论胜败,这个苏庭能做到这一步,也着实当得盛誉。” —— 只见天空雷霆如雨,打在海面之上。 而海下掀起无穷波涛,泛着雷霆光泽。 莫说寻常修道人看得心惊动魄,骇然无比,哪怕是周边观战的阳神真人,也有触目惊心,悸动之感。 海中的齐宣,更是深受雷霆不断洗礼,饶是他法力护身,甚至尝试使出剑阵护体,却也已是遍体鳞伤。 “你还要再斗么?” 苏庭并指成剑,深吸口气。 这是天雷剑指,但是比之于身周落下的雷霆,又有不同。 剑指之中,蕴藏了他悟出来的剑意,更为凌厉锋锐,更为霸道刚烈。 “胜负未定!” 齐宣咬牙支撑,一是心中倨傲,只愿战败,不愿认败,二是如今被誉为先秦山海界当代真传之中的第一人,也代表着先秦山海界的颜面。 “好个宁死不屈!” 苏庭眸光闪烁,第三只眼看着海域之下苦苦支撑的齐宣。 这一道剑指蓄势已足,往下一点。 轰地一声! 剑指穿破海域,直指齐宣所在! 齐宣护身阵法,顿时破散! 唯有一道蕴藏剑意的雷霆,穿透了他的法衣! 但见这位太岁法剑闷哼了一声,在海域之中,几乎瘫软下来,法力为之溃散。 若是生死之争,苏庭必定趁机再下死手,将齐宣斩灭,但如今毕竟只是切磋,没有杀心,何况这里是中央海域,先秦山海界的周边,有着齐宣许多位长辈照看,苏庭倒也没有胡来。 “收!” 苏庭伸手一挥,天空之上,阴云散去,顿时天气晴朗。 只是斗到了此时,就算是一向自认法力浑厚的苏庭,也不由得疲累虚弱到了极点,喘息不定。 “齐近林,把你师兄捞起来。” “不必了……” 齐宣的声音,从海域之下传来。 他蓦然破水而出,立在半空,尽管浑身遍体鳞伤,但气势却比之前,更胜无数。 半仙之威,浩荡苍穹。 原本因齐宣落败,许多人心中腹诽。 但半仙之威传开,却让许多人心中悸动,只留敬畏。 —— “这仙宝只是封住我的道行,并不是废去我的道行。” 齐宣看着苏庭,道:“我适才法力耗尽,又有生死之危,自然便解封了。” 苏庭应了一声,取出仙宝,抛了回去。 齐宣接过仙宝,当下收好,才看向苏庭,低声道:“不愧是苏神君,同等境界之下,只怕只有小仙翁葛正轩才能与你匹敌了。” 苏庭拱了拱手,道:“客气。” 齐宣顿了一下,道:“但有一事,请神君解惑。” 苏庭知他心中疑惑,当下说道:“不是什么奥秘,你只管问罢。” 齐宣深吸口气,道:“水元困神阵,尤其克制修行雷法之辈,我如今道行虽然封住,但造诣终究是半仙层次,比之于当年困住大真人时,更高许多……不是齐宣自大,但此阵适才的威能,寻常半仙之辈,怕都未必容易脱身出来,你又如何脱身?” 他说完之后,苦笑一声,道:“枉我自认为是半仙的眼界,占了苏神君的便宜,但却连半仙的眼界,也看不出你是如何脱困的。” 苏庭嘿然一笑,道:“不是难事……” 言语落下,只见苏庭伸手出来,法力运转,到了掌心之上,泛起一道雷霆,雷霆生火,炽烈无比,火焰升腾。 而在下一刻,火焰倏忽一变,化作水流,如同水龙一般,游走在掌心之上。 “你……” 齐宣蓦然一震。 而周边修行人,也无不为之错愕。 —— 先秦山海界之中。 寻常弟子,或许见识稍差,只是惊愕讶异,却不知这代表着什么。 而诸多长老,大多数却是明白了。 “道意?” 掌教怅然一叹,道:“齐宣败得不冤。” “长老,什么是道意?” “我辈中人,因己身体质,因修行功法,因个人机缘,因凝就法意,各有不同,几乎都在五行之内。例如老夫,所学便是火类功法,凝就五行之火,能焚天煮海,但五行相生相克……” “而道意即天意,不属五行之列,反而蕴藏五行之变化,任意转变,不受克制。” “就如此时,水元困神阵,本该困住修行雷火的苏庭,但他却从火变成了水,处境便好了许多。” “古往今来,凝就道意的并不多,但每一位,都堪称天纵之才。” “难怪元丰山招他为外门长老。” “但是,就算他五行能够变化,变成了如同修行水类功法的修道人一样,可也不可能借此从水元困神阵当中安然无恙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得以修成道意的人,也不能跟寻常阳神真人相提并论,自有一番本领。” 四九三章 苏庭:你不必过于自卑 道意即天意,不受束缚,不受克制。 水元困神阵,本是极为克制火类功法之人,也能困住其他修行人。 但是修行水类功法的人物,面对这水元困神阵,相较之下,则会轻松许多。 可这仅是轻松一些,却不见得可以脱困。 “道意……” 齐宣深吸口气,道:“当世之中,小仙翁葛正轩凝就道意,未想苏神君竟也是凝就道意,难怪当得起小仙翁如此赞誉……单是这一点儿,齐某当年修行,便先落在了下风。” 苏庭背负双手,悠悠说道:“千年以来,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你不必过于自卑,并不是你逊色的缘故……” 齐宣面色古怪,道:“多谢神君开导。” —— 红衣见得苏庭取胜,已是颇为惊叹,此刻听得苏庭这番话,不知怎地,倒也觉得苏庭所言,在情理之中。 而小精灵则不禁咕哝道:“不是人家太逊色,而是你太厉害?” 苏庭耳尖,斜了她一眼。 而齐宣深吸口气,道:“当时面对小仙翁时,没有把握施展水元困神阵,其中一大原因,也是因为小仙翁凝就道意,不受五行之制,难以困禁的缘故,今次对于神君,倒是失算了。” 苏庭闻言,摸着下巴道:“你意思是,主要是没能了解我,所以才落败的?不是苏某人喜欢说实话,但你若是真正了解我,恐怕便没有分毫信心能击败我了……” 齐宣语气一滞,旋即苦笑,但却又不禁问道:“神君似乎还没有真正回答我的问题。” 苏庭说道:“不是正答着么?” 齐宣深吸口气,道:“单凭道意,不足以让神君脱困。” 苏庭顿了顿,说道:“我有一道秘术,如今还不能告诉你,但今后你总会明白……不过此番我如何脱困,却也不必瞒你。” 齐宣闻言,施礼道:“请神君解惑。” 苏庭说道:“水元困神阵,固然非同寻常,但本神君天眼在此,能看出破绽,你毕竟道行不足,而且也并非真仙,对于此阵不能圆满,还有错漏……我沿着错漏之处,己身法力化作水流,顺着你漩涡痕迹而行,加上苏某人的敛息之法,天下无双,不亚于守正道门的抱婴功,故而气息全无。” 他说到这里,嘿然一笑,道:“本想诈你一诈,让你继续维持水元困神阵,诈得你法力耗尽,不过你还很聪明,及时收手。” 齐宣这才恍然,叹道:“原来如此。” 当时他醒悟过来,收了水元困神阵。 但他心中有着几分警惕。 可是苏庭也知他警惕。 所以又提前布下了一道障眼法,迸出一条水柱,因他一剑过去。 而苏庭声东击西,方是将他打入海中。 雷霆万钧紧接着落入海中。 自身也就落入了败局, “神君思虑周全,齐宣败得心服。” 他深吸口气,看向苏庭,说道:“以神君的进境,或许日后修成半仙层次,齐宣或许还停留在此……待到那时,你我同等境界,再来斗一个畅快淋漓,也免得如此束手束脚。” 苏庭闻言,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 这一战终于落幕。 中土苏神君获胜。 先秦山海界太岁法剑齐宣,自封道行,同等境界一战,却是落败。 东海众人,无不沉寂,气氛颇为僵滞。 而先秦山海界之中,更是一阵难言的阴霾。 堂堂祖师道统,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门中高徒,被人尽数击败,而且前后两人,均是中土杰出之辈。 “这苏庭在斗法方面的阴险狡诈,确实不是一般修行人可比。” “他毕竟是修成道意的人物,齐宣败得不冤。” “无论他是修成道意,还是先天道体,但他终究不是得道成仙的小仙翁葛正轩……他不能就这么出尽风头。” “他离开东海之前,必定要给他一场败迹,哪怕以大欺小,也顾不得了,莫让天下人以为东海虚弱到这等程度……” “齐岳,苏庭与齐宣一战之后,如今消耗极大,伤势不浅,你稍作准备,定要将他击败。” “弟子明白。” —— 而在这边。 苏庭击败齐宣,意气风发。 齐宣也不由得颇为黯然。 齐近林等先秦山海界弟子,更是颓然万分。 但终究有人容不得苏庭如此意气风发。 “苏神君如此厉害,修成道意,当世罕见,又击败了我先秦山海界当代第一人杰……不如让本座也领略一番,什么是五行之中的道意。” 忽有一人上前来,貌若中年,气息深沉,赫然是一位半仙层次的人物。 苏庭眸光一凝,缓缓道:“你也要来?” 这中年人露出微笑,道:“号称无敌神君,修成千古罕见的道意,莫不是怕了?若是怕了,也便罢了……毕竟你修行时日尚浅,道行也并不高,算得是后生晚辈,服输也不落颜面的。” 苏庭冷笑一声,正要上前。 而齐宣则伸手出来,道:“尊驾要出手也可以,齐宣可以借出仙宝,封住道行。” 那中年人脸色顿时一僵,不甚好看。 适才苏庭展现的本领,着实过于惊人。 他是要以半仙的层次,压倒苏庭,从而名声大噪,尽管是以半仙压制七重天真人,算是一些为人诟病的地方。 但是苏庭击败了齐宣,而他击败了苏庭。 单是这个说法,便已足够。 “苏神君天纵奇才,同等境界之下,齐宣远不如他,而诸君想要试验神君的本事,未尝不可,但终究是要公平一些。” 齐宣深吸口气,道:“若是诸位仗着年长,仗着修行时日更长,仗着境界更高,以道行压制,岂非胜之不武?” 那中年人面色变了变,心中盘算了一番,自觉七重天之内,绝非苏庭对手,哪怕如今苏庭看似虚弱,但他也十分顾虑。 只是适才已经出面,此时竟是有些下不来台。 然而就在这时,北方传来声音。 “齐宣,你来封住师兄的道行,看师兄击败这位苏神君。” 声音传来,而但见一道遁光,倏忽而至,赫然也是一位半仙层次的人物。 先秦山海界,掌教门下大弟子,齐岳! 四九四章 生死状!【三更!】 但见齐岳从北方来,气势万千,凶悍无匹。 这是先秦山海界真正的首徒,齐宣的大师兄。 只是先前与小仙翁葛正轩一战,齐宣展现出来的本领,犹胜于齐岳,故而如今隐约是被齐宣取代。 “齐宣,你败在了苏神君手中,且看师兄,替你找回颜面。” 齐岳背负双手,缓缓说道。 齐宣神色异样,他心知这位跟自身一向关系极好的大师兄,在小仙翁一战之后,便把自己视作大敌。 这句话的意思,本就是饱含深意。 在齐岳击败苏庭之后,隐约便有压过齐宣的势头了。 毕竟苏庭击败了齐宣,却败在了齐岳手中。 这便是一大名声。 齐宣看了苏庭一眼。 适才的斗法,两人都斗得极为剧烈。 齐宣落入败局,而苏庭也胜得不易,身上难免有些伤势,而且法力消耗极为严重。 齐岳如今过来,显然便是要捡个便宜。 但这个便宜,不少人都在盯着。 比如先前出面的这位中年面貌的半仙,便有类似的念头。 齐宣深吸口气,他心中知晓,苏庭一定要败。 否则东海名声尽失,先秦山海界颜面尽失。 但苏庭要败,也不能败在外人手中,成全了外人的名声。 如此,便只好让他败在本门弟子手中了。 “好。” 齐宣将仙宝一点,顿时一道光环,璀璨无比,没入齐岳体内。 齐岳身上半仙的气息,顿时降下,不断降下,降到了七重天的境地。 齐宣收了仙宝,立在一侧。 而齐岳上前来,宛如看着猎物一般,说道:“请神君赐教!” 苏庭摸着下巴,看了看他,良久之后,说道:“赐个屁行不行?” 齐岳蓦然一怔。 齐宣呆了一瞬。 周边修行人无不沉默。 就连红衣也叹了口气。 小精灵则是叫了声好。 —— “……” 一阵沉默。 齐岳良久没能反应过来。 苏庭则是背负双手,道:“没见苏某人身上有伤,法力消耗太重么?你们车轮战一个又一个,容不得我缓一缓么?就这么打算耗死我?” 齐岳脸颊抽搐,一时竟是无言。 周边众人也无不沉默下来。 苏庭接连取胜,却让众人都忽视了,他也在消耗法力,他也在消耗精神,他并非时刻都在全盛之时。 而齐岳本就打算借着这点,从而击败苏庭,但是被苏庭直接点破,不由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原以为苏庭极好脸面,哪怕支撑不住,也必然不会服输,定会死战到底。 哪知这苏神君竟是如此不按规矩,直接掀开了这层遮羞布。 “先等苏某人修行一段时日,你我再来斗上一场。” 苏庭摆了摆手,道:“苏某人累了。” “……” 良久的一阵沉寂,场面有些异常的气氛。 红衣不禁叹息了声,传音说道:“你顾忌一下先秦山海界。” 苏庭嘿了一声,传音回去,道:“顾忌什么?” 红衣低声道:“先秦山海界是道祖传承,又是统辖东海,但门下弟子被葛正轩逐一击败,而如今又被你出尽了风头……先秦山海界定然是要想方设法将你击败,哪怕暗中动用手脚,哪怕是有以大欺小之嫌,都定然要让你在东海留下败迹,免得真正让你有无敌之称,显得东海无人。” 苏庭哦了一声,道:“也就是说,葛正轩作为正仙道的小仙翁,胜了也就胜了,而且得道成仙,没人敢找他的麻烦……而苏某人挂了个有名无实的长老身份,又不是得道成仙之辈,便不能胜着离开东海?” 红衣叹息道:“话虽难听,但道理如此,你该借坡下驴了,哪怕斗个平分秋色,再惜败一筹,未必不行。” 苏庭顿时嘿然一笑,道:“不必!” 他蓦然往前走去,看向了齐岳,眼神之中,满是寒意,道:“过来与我一战!” —— 不过片刻之间,苏神君忽然改变了主意。 原本避而不战,此刻却主动邀战。 而他的法力,却也还没有恢复。 他这是何意? 众人禁不住愕然。 也有些心思聪颖之人,自觉有所猜测。 应是苏神君借坡下驴,自损名声,给先秦山海界一个颜面。 只是苏神君语气之中的寒意,又是怎么回事? “齐岳!”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你自封道行,与我一战,未尝不可……但是,既然是要战到这个地步,你可敢与我签下生死状?” “你……” 齐岳心中一凛,蓦然震动,露出惊色。 众人无不为之惊骇。 就连齐宣也不由得一震。 小精灵悄声道:“我家大牛的牛脾气怎么上来了?” 红衣顿了一下,终是苦笑了一声。 —— 先秦山海界之中。 苏庭应战,在他们眼里,大概是给先秦山海界一个颜面,在此落败。 但苏庭语中的寒意,以及这生死状,显然又不一样。 “他怎么敢?” “他伤重至此,还敢与齐岳斗个生死不成?” “以为是元丰山外门长老,齐岳便不敢杀他么?” “或许是他想要杀齐岳?” “怎么可能?他有几分本事,能杀齐岳?更何况,不要忘了,这里是先秦山海界!” “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掌教怎么看?” “此人看似懒散,实则倨傲。”掌教缓缓说道:“他不愿认败,也不愿受制,所以要跟齐岳一决生死,而签下生死状,则是要我先秦山海界,不能追究……他定有诛杀齐岳的把握。” “他哪来的本事?” “他有本事击败齐宣,如何没本事诛杀齐岳?” “这……” “凝就道意的人物,千古罕见,寥寥无几,傲骨天成,确实压制不住,他不可能为了我先秦山海界的颜面,为之妥协的。” “那齐岳这边怎么办?” “看他自己,毕竟道行已高,也非是后生晚辈了。” —— 场面十分寂静。 谁也没有想到,虚弱疲累到了极点,而且避而不战的苏神君,此时竟然是要斗个生死。 齐岳心中凛然,面色变幻,他知晓苏庭非比寻常,未必是在唬他……但此时就是萌生了退意,又如何能退? 莫非要说先秦山海界当代大弟子,不战而降,被人惊退了么? “来不来?” 苏庭伸手入怀,握住斩仙飞刀,寒声道:“你不是要败我么?看看是你杀我,还是本神君诛灭了你!” 四九五章 斩仙飞刀,有恃无恐! 避而不战的苏庭,在瞬息之间,却主动应战,并要立下生死状。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谁也不知苏庭如何会有如此念头。 谁也不知苏庭有何底气,在如此疲累虚弱的状态之下,胆敢对一位半仙说出这样的狂言。 但谁都知道,此时的气氛,已经僵住。 原本还可以说是切磋,无论胜败,只关名声,不关生死……而如今便已是生死之争。 “此人斗法犹胜齐宣一筹,或许也胜齐岳一筹,但现在毕竟消耗极大,而且已是受创,如何会有这样的底气?” “从斗法来看,他精于算计,绝非莽夫。” “莫非是虚张声势,以进为退,要惊退齐岳,从而自保?” “但他这样的人物,未必没有后手。” “说得也是,莫要忘了,他与齐宣一战,虽是七重天道行,却几乎超出了七重天真人斗法的范畴……而齐宣还说借助法剑之利,而这位苏神君,似乎不曾借助外物,全凭己身本事。” “无论是否虚张声势,但他这样的人物,不见得全是空话,毕竟生死状可不是那么容易签下的。” —— 各方言语,议论纷纷。 就连先秦山海界之中,也是极为沉寂,只觉这个苏庭,欺人太甚,斗法切磋还不足,更兴起了杀心。 这让许多门人,心中不忿,甚至有些,意欲顶替齐岳,前去与苏庭一战……胜负不论,生死不论,哪怕战死,也要争得一口气来。 但门规森严,未经掌教允许,众人也只是心中憋了一口气罢了。 “何必呢?”红衣则叹了一声,暗道:“哪怕签了生死状,哪怕真有把握诛杀先秦山海界的弟子,但这里终究是中央海域,岂非是要寸步难行……就算得以安然离开东海,日后再来东海,可难有善意了。” “苏庭很生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精灵不大清楚其中的原因,但也知晓,苏庭是动了真怒,兴了杀心,心头不禁凛然。 红衣停顿一下,终究替她解释了一声。 齐宣和齐近林,俱是面色微变,似有劝说之意。 而苏庭神色冷漠,看着齐岳,喝道:“可敢一战?” —— 葛正轩回望过去,眸光闪烁。 思故道行太低,不能察觉那边场景,只是满心疑惑。 只见葛正轩微微皱眉,低声道:“生死状?” 他运起仙家法力,顿时仙眼洞开,看向苏庭所在,只觉心中略有凛然。 思故欲言又止,但却终究没有问话。 葛正轩倒吸口气,低声道:“胆敢将切磋之事,化作生死之争,果然是有不小的底气,便连我今为仙家,也有心悸之感……齐岳若敢应战,怕是今次遭劫。” 他满是讶然神色,却也颇是疑惑。 究竟是怎样的底气,能让苏庭这七重天的真人,使他堂堂一位临近真仙的人物,都感到心悸? 葛正轩心中颇是好奇,但也知晓,苏庭在中央海域斩杀这先秦山海界的首徒,会有极为严重的后果。 “好个苏神君,倒是我低估了他。” 葛正轩微微一笑,旋即顿时伸手一点。 手指末端,光华闪烁,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海中。 —— 而苏庭则看着齐岳,满是寒意。 怀中的斩仙飞刀,便是苏庭的底气。 以往苏庭道行太低,要斩天岭老人时,那天岭老人有着趋吉避凶之感,可以提前预知,让他无法下手。 纵有斩仙飞刀之利,却没有拔刀出鞘之机。 但如今不同,苏庭也已修成阳神,乃是堂堂真人,无论放在哪家宗派,都是真正的长老一列,放在寻常山神土地眼中,便是上神之流,已是世间上层修行人。 哪怕是半仙,实则也与他同在阳神层次。 斩仙飞刀一出,半仙也须避其锋芒。 而齐岳一旦自封道行在七重天,便是避也避不成,必死无疑。 苏庭心中憋了一口气,十分不忿,孕生杀机。 葛正轩胜了,先秦山海界便无话可说,心服口服,何以他苏庭得胜,却定要他落下败迹,才能离开东海? 说到底,葛正轩是正仙道的小仙翁,是名传天下的天纵之才,而且如今已修成仙家的缘故……而苏庭不过元丰山外门长老,也没有生而为仙的名声,更不是一位得道成仙的人物。 “想要用车轮阵来击败我?” 苏庭眸光闪烁,看向齐宣,心中暗道:“光明正大也便罢了,想要使些阴险狡诈之法,便看看有没有本事抵得住我斩仙飞刀……” 齐宣毕竟自封道行,卸去法宝,愿与苏庭正面一战。 尽管如今有些偏私,但至少两人一战时,齐宣主动维持了公平二字。 而齐岳如今堪称趁人之威。 苏庭却也不介意放出斩仙飞刀来。 “敢是不敢?” 苏庭蓦然喝道:“过来!” 齐岳脸色难看,心有犹疑。 他自觉乃是半仙,哪怕自封道行,也应该胜过苏庭一筹,尤其是苏庭连番斗法,身受伤势,又消耗极大,对于己身而言,应是必胜的局面。 但苏庭终究不是一般修行人可比。 齐岳曾经败在小仙翁葛正轩手下。 而苏庭是不亚于小仙翁的天纵奇才。 哪怕道行不足,但未必没有其他的手段。 既然苏庭胆敢赌上性命,那么便绝不可能是虚张声势,而是必有依仗。 可是如此退却,日后如何立足? “也罢!” 齐岳微微咬牙,暗道:“纵然自封道行,仍然也是半仙,我便不信了,区区七重天道人,连番斗法之后,还能斩杀了我!” 他往前一步,目光沉凝,喝道:“苏神君既然有心斗个痛快,那么……” 他话音未落,却见得下方海浪倏忽拱起。 一片浪潮,往四面八方散去。 海面之下,倏忽拱起一片海岛。 这不是海岛,而是一头巨鲸。 周边观战之人俱是一惊。 有些见识广博之人,已认出了这头巨鲸的来历。 只是这头巨鲸打破了一场即将而来的生死之争,却让许多人心中遗憾失落。 “齐岳。” 巨鲸忽然口吐人言,道:“你要与我这位小友,斗个生死么?” 齐岳闻言,深吸口气,说道:“不是我必要争斗,而是……” 他声音未落,北边忽然一道光来,瞬息临近。 那光临到近前,倏忽破散。 “此战作罢。” 一道威严的声音,蓦然传开。 四九六章 风波落幕【一更】 眼见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岳即将应战。 一场精彩的斗法,将变成一场生死的对决! 众人心中颇有期待,哪知忽然来了一头巨鲸。 紧接着先秦山海界又传来一道法旨。 “此战作罢!” 这是一道威严的声音。 这是先秦山海界的掌教。 但听法旨之中,声音继续传来。 “斗法仅为切磋,比试而为激励,为此而决生死,已入下乘,有伤两家和气。” 这一句话,圆得极是漂亮,而有了这一句话,先前那一句“此战作罢”,此时却让许多修道人都听不出半点示弱的味道。 齐岳面色微变,似有些许不甘。 苏庭嘿了一声,看向底下的巨鲸,道:“你救了先秦山海界一位半仙。” 若不是这巨鲸忽然到来,齐岳便已经应战。 一旦应战,便不能作罢。 巨鲸到来,阻拦了齐岳,却给了先秦山海界掌教一个机会,阻拦了这一战。 所以苏庭才有此一说。 巨鲸呵呵一笑,笑声异样。 而齐岳面色难看,道:“未分生死,神君何以口出狂言?” 苏庭看了过来,道:“你先秦山海界的掌教法旨,苏某不放在眼里……你若是有胆抗旨,如今应战,也为时不晚。” 齐岳心有不服,但却不敢违逆掌教法旨,终究是哼了一声,沉寂下来。 这一战终究受阻。 观战之人,无不感到遗憾失落。 齐宣见气氛颇是僵硬,当下上前来,朝着苏庭笑道:“神君天纵之才,尤胜于我,堪称与小仙翁并肩,而今小仙翁得道成仙,神君便是当世之中,当代之内,最为杰出之人……虽说修行尚浅,但前程无可限量,怎能以性命作赌?” 他这话也颇有些玄机,听在旁人耳中,似是苏神君不惜性命,要争这一口气的样子。 苏庭扫了他一眼,嘿了一声,道:“先秦山海界之中,不谈其他,以处事而论,你勉强还算入眼。” 齐岳与齐近林听了这话,顿时大怒。 而齐宣神色不改,笑道:“多谢神君夸奖。” 苏庭没有应话,他对于这个愿意与自己公平一战的齐宣,倒是没有多少恶感……不过在齐岳邀战时,以及先前的这番话,难免还是偏向自家宗门,故而苏庭说他只是勉强入眼。 齐宣也不动怒,只是笑道:“神君此来东海,既然到了中央海域,不若入我先秦山海界一行?” 茫茫东海,以中央海域最为繁华鼎盛,而统领中央海域的先秦山海界,自然是许多外来修行人,十分好奇且敬畏的地方。 就连小仙翁葛正轩初来东海,也是入先秦山海界一行,观看一番这东海的道祖传承,一方仙宗的气派。 苏庭初来东海,也对先秦山海界,颇有兴趣。 只是如今已是没了多少趣意。 他摆了摆手,道:“免了免了,在外头你们打不过我,到了里头,得了地利,加上那些个长老暗施手段,所谓蚁多咬死象,苏某岂不是任你们拿捏?” 他这话语气冷淡,然而言语之中,对先秦山海界却颇有贬低之意。 这一回莫说是齐岳和齐近林,就连齐宣也是面色微变,说道:“神君慎言。” 苏庭摊了摊手,道:“好罢,毕竟在中央海域,给你一个面子。” 齐宣叹了口气,心中也知,这回为了挽回颜面,做事确实有些不大地道,倒也没有怪罪苏庭……反倒是这个少年,在中央海域还敢对先秦山海界如此不敬,如此性情胆魄,却也令他颇感佩服。 苏庭没有理会他,而是取出宝册,往下一抛。 巨鲸身上腾起一道光束,把宝册一裹,收回体内,便看不见了。 “宝册还你。” 苏庭嘿然说道:“苏某人借此得了好几件法宝,堪称一夜暴富……你这真是个发家致富的好点子,下回你若有空,借我去中土耍耍。” 巨鲸眼神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而周边之人,各自无言。 尤其是先前搭上法宝的那几位,例如东樵,例如白袍老者,无不面色难看,阴晴不定。 这宝册居然不是苏庭的,而是那头巨鲸的。 哪怕他们胜了,取走了宝册,终究也过不去这头巨鲸的那一关。 难怪之前苏庭十分大气,甚至说要拿来送人也不心疼,原来是慷他人之慨。 —— 这一场风波,终于落下。 原本是小仙翁葛正轩得道成仙,册封天仙之事。 哪知小仙翁拒受天仙之位,震骇世人。 而小仙翁临行之前,盛赞苏庭,却又引出这一场争端。 苏庭接连击败对手,便连如今隐约被称为东海当代第一的齐宣,都败在他的手中。 谁都知晓,这一场争斗下来,苏庭之名,便将如小仙翁一般,传遍东海。 只是在先秦山海界之中,仍有许多人并不服气。 “事已至此,不许报复。” 掌教缓缓说道:“败已败了,眼下便败得光彩一些……无论门中长老或是弟子,不许再寻苏庭的麻烦,他胜过本门齐宣,已是事实,他若再死于东海,我先秦山海界不但不能挽回颜面,更要名声扫地。” 门中弟子尽管不服,但事已至此,却也只得按下心思。 他们对苏庭不服,但却服气于齐宣。 齐宣败于苏庭。 他们也难胜苏庭。 若以境界压迫,胜之不武。 既是如此,只得作罢。 —— 事已落幕。 齐岳冷哼一声,携着齐近林等一众弟子,回返门中。 而齐宣则是顿了一下,道:“神君当真不要来我先秦山海界一行么?” 苏庭随手一挥,道:“免了免了,不必想也知道,你先秦山海界之中,对苏神君可不友好,才不去看你们脸色。” 齐宣施了一礼,旋即转身,朝着先秦山海界而去。 巨鲸抬头看了一眼,低沉道:“去先秦山海界一回,益处不少,你不该拒绝。” 苏庭怔了一下,半晌无言,然后才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他声音才落,便看向先秦山海界方向,然而齐宣乃是半仙,去得极快,早已不见踪影。 苏庭脸色变幻,考虑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去先秦山海界一趟,至于那些个长老弟子不友好的脸色,跟益处比起来,算个啥么玩意儿? 他这才考虑着,却听得一声欢呼。 “师父!” 一个粗犷大汉扑了上来,直接抱住了他的大腿。 苏庭怔了半晌,才看清这个家伙,便是先前以葛正轩弟子自居的粗犷大汉。 “你给我一边去。” 苏庭伸手一挥,把他挥退,然后看向众人,拱手说道:“今次诸位在此,也算有缘,希望我等日后还能相见。” 说完之后,满是心机的苏神君,又伸手拢了拢头发,正了正衣衫,露出端庄笑容。 今次苏某人大展神威,在场众人都是见证。 而苏某人今次无敌神君之名,要传遍天下,靠的就是这些人来传。 所以在他们面前,还是得要维持一些风度,态度也须放好一些,让他们谈起苏神君时,愈发热情。 四九七章 事后名声【二更!】 此次事情终于落幕。 苏庭等人,则随着巨鲸而去,看着那个负手而立,颇有高手寂寞,气态萧索的背影,只在此处海域,留下了一片传说。 —— 而实际上,苏庭刚刚远离众人所见,便直接趴在了巨鲸背上,喘息不定,疲累不堪。 他连忙把思故的疗伤丹药,把近期大肆挥霍购买来的丹药,服下了一堆,运用法力,开始炼化,恢复法力,恢复伤势。 小精灵落在他头顶上,神色之间满是担忧。 红衣叹了一声,道:“适才你确实应该答应的,以元丰山长老的名义,加上你如今打出来的本事,即便没有小仙翁的待遇,也有资格去参悟先秦山海界的一部分典籍,也可以去闯先秦山海界自古传下的一些难关……听闻齐宣打通了难关,小仙翁前次应该也打通了那些难关。” 苏庭有气无力地问道:“参悟典籍算是点儿好处,但也不至于让我苏某人去看他们家的脸色,不过打通难关有什么好处么?” 红衣缓缓说道:“好处不少,会有一些奖励,多是法宝,也有典籍,以及前人的遗留,但更重要的是,这些难关实则便是磨练,度过了难关,对于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苏庭叹了一声,道:“为什么不早说?本神君拒绝得那么干脆,现在还怎么好意思腆着脸去?要不然老前辈您游到先秦山海界,就说迷了路,错了方向,顺水推舟,我再去把他们家的难关打穿了……” “胡说什么呢?” 巨鲸悠悠说道:“你不要脸,老夫还要脸呢……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小小一个人身,比老夫的脸皮都厚?” 苏庭翻了个白眼,倒是呵呵一笑,道:“话说回来,您老来得还真是及时,眼看齐岳应战,就要被我杀了,倒是把他救了一回。” 巨鲸顿了一下,道:“虽然不知你有何等底气,如此自信能诛杀一位半仙,但是你可曾想过,即便签过生死状,你杀了齐岳之后,莫说是中央海域,就是整个东海,你都寸步难行……得罪一座传承千古的祖师道统,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苏庭嘿了一声,道:“这个我知道,但好歹也让他们知道,轻视了我,得罪了我,也未必好受。” 巨鲸吐出口气,道:“先前我早已到了,只是没有现身,是葛正轩让我出面一回……而先秦山海界掌教的法旨,来得及时,多半是葛正轩说服了他。” 苏庭眉宇一挑,道:“这家伙离开之后,还藏在暗处,偷窥我苏神君?” 红衣颇感无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巨鲸说道:“人家得道成仙,临近真仙,一眼望去,千里万里如在眼前,谁跟你一样用第三只眼整天四处瞎瞄?” 苏庭摸了摸脸颊,纳闷道:“但葛正轩怎么知道我定能诛杀齐岳,并且以此说服先秦山海界掌教的?” 巨鲸无奈道:“我怎么知道?” —— 先秦山海界之中。 齐岳心中不忿,终究不敢言语,只是退去。 掌教怅然一叹,微微摇头。 齐宣就在身后,低声道:“弟子也跟师兄一样,不明白掌教为何止住这场争斗?须得知晓,此次争斗,如此止住,难免会有些言语,言说我先秦山海界弟子惧怕,不战而退。” 掌教缓缓说道:“也好过折损一位半仙。” 齐宣略微一震,道:“他已身受伤势,并且消耗极大,我看以他当时的状态,近林也足以轻易将他击败……他真有本事,能将师兄都斩了么?” 掌教摇头道:“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本事。” 齐宣闻言,略感纳闷。 而掌教继续说道:“可葛正轩传来消息,他从苏庭身上,感到一股让仙家都觉悸动的气息,氤氲不明,暗藏凌厉。” 顿了下,掌教看了过来,道:“葛正轩得道成仙,非是之前可比,他既然如此开口,也就是告诉于我,齐岳一旦应战,必死无疑。” 齐宣面色变了变,道:“苏庭与我一战,却也还是没有尽全力么?” 掌教微微摇头,说道:“你自封道行,不用法宝,公平一战,他也不使其他手段,谈不上什么留手。只不过,这个少年,或许比葛正轩还要难缠……葛正轩乃是谪仙,天纵奇才,但终究是仙者,性情淡然,而这个少年,更不可捉摸。” 齐宣停顿良久,终是叹道:“我确实不如他。” —— 五日之后。 苏庭辞别了巨鲸,抛下了楼船,行驶在海上。 他此去是要寻找小白蛇,或许如今已经可以称作是小蛟龙。 对此,倒是小精灵十分高兴。 但一路上,苏庭并不急着赶路。 他每到一个海岛,便要停留一段时候,到各处人迹混杂之地,听一听近来的消息。 前两日听得都是葛正轩得到成仙的说法,然后又是即将册封天仙,后来拒受天仙,天下哗然之说,浑然没有提起苏神君。 苏庭心中正是闷闷不乐,但过了几日,他再到海岛上,却发现他无敌神君之名,也是名声鹊起,渐渐传开,心中十分高兴。 而在此时,苏庭正带领着小精灵,五只小怪,还有红衣,听得岛上其他修行人的谈论。 “这位苏神君,已六重天道行,击败七重天真人,其中一位还是先秦山海界的高徒,号称堪敌八重天……” “何止是号称堪敌八重天?齐近林确实是与八重天大真人交过手的!” “而且苏神君六重天之际,与八重天的白老翁争斗,便不逊色于他。” “我师祖与白老翁是旧识,他老人家说,白老翁此次是名声扫地,数百年修行,却被一个后生晚辈击败了。” “终究是连小仙翁都想要与他同等境界一战的人物啊。” “苏神君而今修成真人境,与先秦山海界齐宣斗法,斗得天崩地裂,海岛都打灭了,据说堪比半仙出手……真是无法想象。” “这样的人物,斗法未免也太厉害了些。” “何止如此?听闻他尚有后手未出,所以后来甚至曾经想要跟先秦山海界另一位高徒决出生死,可惜受阻了。” 在东海各处,类似的言论,纷然四起。 苏庭听得十分满意,心中暗道:“此番无敌神君之名,总算是打出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个女孩儿声音响起:“可我师父听说,苏神君在中土,都是叫做大牛道人的呀?” “胡说八道!” 角落里的苏神君顿时站起身来,满面恼怒,看着那个清秀少女,说道:“小姑娘,你家师父是谁?他又是听谁说的?怎么可以无端造谣?” 四九八章 大牛道人之名的由来【补更】 好不容易在东海打出了无敌神君之名。 怎么莫名其妙又传来了大牛道人的名号? 苏庭恼怒万分,怒视了小精灵一眼,心中猜测,定然是云令宗掌教嘴巴不严,才传了出去。 都怪这小丫头,没事跟云令宗掌教说什么大牛道人? “这个……” 那少女似是十四五岁,道行也才堪堪入门,尚未踏足二重天,但勉强也算一位修行人,她看对面那少年气势汹汹,吓了一跳,怯弱道:“我师父也是听人说的。” 少女心中有些惧怕,虽然对面那少年面貌也稚嫩,岁数也不大,从气息来看,道行似乎不比自己高,但对方势头却十分凶悍,让她颇有一种小猫面对猛虎般的感觉。 这兴许是一位把苏神君视作敬仰的高山,认为不可亵渎的一个少年。 近来在东海,这样的少年人好像也并不少。 “你师父在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苏庭恼怒道。 “也不是谣言,我师父前些时日去过中土的。”少女怯生生道:“中土的苏神君,就是一位叫做大牛道人的人,并没有无敌神君的称呼……不过也可能听错了,毕竟那位大牛道人,比起苏神君这位阳神真人来,道行便低了一些,听说不久之前成为上人的。” 说着说着,少女心生向往,无论是阳神真人还是阴神上人,对她而言,都是高不可攀的境界了。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苏庭笃定地道:“中土是有个大牛道人,但也有一位无敌神君,不一样的。” 少女这才恍然,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说呢,苏神君跟苏大牛,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听说苏神君可是个力压东海年轻一代的旷世奇杰……” 苏庭满是赞赏地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少女见他变得亲切了些,顿时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我师姐都说了,那个大牛道人,指不定是哪个渔夫樵子,又或者是个抗麻袋走货运的,也许是个耕田种地的,机缘巧合得了功法,从而得以修行……我还猜叫做这个道号的人,他应该是满面胡茬,虎背熊腰,粗犷鲁莽,身高八尺,腰宽六尺八的壮汉……” “……” 苏庭呆了半晌。 红衣忍俊不禁,几乎笑出声来。 小精灵见那少女聊得火热,便不高兴了,恼怒道:“叫做这个道号的人怎么了?大牛道人多好听?大者为尊,牛者忠厚勤恳,当属……当属……” 她想了半晌,却不知如何接话,着实是编不下去了。 那少女噗嗤一笑,道:“你的鸟儿好可爱。” 小精灵形如青鸟,口吐人言,怒道:“谁家的鸟儿可爱?他才是我的坐骑!” 少女嘻嘻一笑,说道:“你这是什么鸟儿?” 苏庭拍了拍衣襟,悠悠道:“骑牛鸟!” 少女讶然道:“这么漂亮的鸟儿,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苏庭点头道:“就是这个名字。” 红衣几乎笑出声来。 小精灵恼怒不已,怒斥他败坏自家名声。 —— 一番交谈。 这少女自称名为云玲,是海云仙岛的弟子,门中弟子均是女子,她此次是跟随师姐出门,见见世面而已。 “海云仙岛?” 红衣神色异样。 苏庭看得清楚,凑近前来,悄声道:“怎么?你认识么?以往有过交情?还是以前来东海跟这座宗派有仇?” 红衣白了他一眼,道:“谁跟你一样,整天四处跟人结仇?我来东海倒是跟海云仙岛接触过,虽比不得南方浣花阁,却也是仙家创立的宗派……只不过她适才提起了她授业恩师的名号,你没有注意到么?” 苏庭纳闷道:“注意到什么?” 红衣似有笑意,说道:“这小姑娘的师父,就是传说之中,看上了小仙翁葛正轩,想要动强的那位女子……” 苏庭闻言,顿时恍然,心中却又大怒,说道:“我说这‘大牛道人’的名声怎么又在东海传开了,原来是葛正轩的相好,她铁定是见我与葛正轩齐名,故意败坏本神君的名声,胡乱污蔑……” 说完之后,苏庭愤愤道:“这姑娘也太肤浅了些,见了葛正轩发了花痴,她可还没看见我苏某人,怎么就敢污蔑我?她要是见过了我,指不定移情别恋,本神君虽然不会接受,倒也未必不能考虑一下的……” “……” 红衣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应答。 而那少女则对小精灵十分上心,总觉得这只小鸟儿十分可爱,也没听见苏庭的话,倒是逗弄了一阵,才看向苏庭,道:“你这小鸟儿从哪儿得来的?我也好想养一只……” 小精灵顿时大怒,道:“养什么养?不是他养我,而是我养着他,他还欠我好几笔债,正当我的坐骑呢。” 苏庭嘿然一笑,正要说话,却发觉小精灵目光不善,当下改口说道:“此乃神鸟,绝无仅有!” 小精灵闻言,这才略感满意。 而那少女正要说话,忽然却轰地一声! 整座岛屿,似乎都荡动了一下。 岛上生灵无不惊惧,刹那而纷乱。 “怎么回事?” “什么动静?” “这是哪里在震动?” 众人惊骇之间,而苏庭早已在额间一抹,睁开第三只眼,扫视各方。 东方传来一声龙吟,长啸不止,直通云霄。 红衣浑身一震,朝着苏庭看了过来。 小精灵惊道:“是那头蛟龙?” 苏庭阳神归于第三只眼,所见愈发精细,所察愈发高远,当下便看清了那里。 之前见过的那头蛟龙,正在海中翻腾,怒吼咆哮,引动风雨,而在它身侧,还有一头白鳞小蛟,左右游走。 在一大一小两条蛟龙旁边,则是数十艘法船,将它们围在中间。 天空之上,还有一位真人,带领十二位修成阴神的上人,朝着那头蛟龙下手。 “恶蛟!” 那真人沉声喝道:“算你运道不好,本座正须你一身蛟龙之血炼就大药,今日本座举宗尽出,布下此阵,你难逃此劫……若你安心受死,本座可以留那小蛟一命,请高人洗去它过往经历,收作护山神兽。” 那蛟龙蓦然长啸,引得海域荡动,滚滚波涛,掀起百丈。 而就在这时,一个少年声音徐徐说道:“是谁要拿我家的蛟龙去当护山神兽?” 四九九章 本座无敌神君,苏庭是也! “是谁要拿我家的蛟龙去当护山神兽?” 这一句话,语气平淡,声音清澈,显然那出声之人,尚是年少。 听得这个声音,那头在海中翻弄浪潮的蛟龙,倏忽却平静下来,眼眸之中,似是放松了许多。 至于这头白鳞小蛟,更是十分欢快,若不是被母蛟拦住,它便想要朝着声音来处游去。 而周边法船,俱已结阵,因为先前结阵之时,被那蛟龙搅弄浪潮,打碎了十余艘,故而余下之人,心有戚戚,均是凝重。 至于天上的十余位上人,以及那位真人,本以为降服蛟龙,已在眼前,哪知忽然多了一个少年声音,不禁让人心中一凛。 “何方来人?” 那真人喝道:“现身出来!” 他阳神扫视各方,一无所获。 而就在这时,那少年徐徐说道:“别瞎看了,我这便过来。” 声音才落,这位真人便见前方天际,来了一艘楼船,乘风破浪而来。 那楼船格式极为精致,但不似东海风格,似是中土船只。 真人眸光落去,只见那船头之上,立着一个少年,背负双手,神色淡然,颇有高人姿态。 而在少年肩上,站着一只青色鸟儿,身侧则有一道阴神伴随。 船头上还趴着几只精怪,朝着这边看来。 —— “少年人,适才开口说话的,便是你么?” 这阳神真人扫了一眼,虽然觉得这少年气息寻常,道行不高,但这艘楼船,却是上等法船,并不简单,故而语气还算客气。 那少年闻言,微微点头,道:“正是。” 阳神真人缓缓说道:“这头蛟龙乃是东海生灵,堂堂妖王之尊,何时成了你的蛟龙?小小年纪,胡说八道,也不怕闪了舌头……念在你还未坏本座大事,给你长辈一个颜面,你自行退去,本座便不追究。” 他倒也颇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少年人,只是这法船太不寻常,兴许背后便是一大宗门,又或是哪位高人的真传弟子,终究让他有些忌惮。 只是这少年笑着说道:“你也还算客气,如此也罢,本神君不追究你的罪责,你撤了这法阵,带着你满门老小,回家去罢。” 这阳神真人闻言,当即大怒,喝道:“便是你家长辈来了,怕也不敢让本座就此退去……就凭你这少年,口出狂言,阻我大事,是要寻死不成?” 他为了围杀蛟龙,布置多日,便是为了取得蛟龙血,炼就一炉大药,能使他道行增益,达到七重天的巅峰。 阻人修行路,便是深仇大恨。 此时此刻,这真人却是动了真怒,甚至想要出手。 只是他正要出手之时,却见那少年蓦然往前迈步。 少年的脚步,迈出了楼船之外,踏在了半空上。 而另一只脚,也迈了出来。 他没有落下。 他双脚悬空,立于半空。 “你……” 这真人心中一凛,露出讶色。 身后的诸位上人,无不为之心惊。 面前这少年,分明是气息低浅,如何能够踏空而行? 须知脱离大地,踏空而行,腾云驾雾,少说也须六重天境界的上人,才有这个本事……甚至于在东海,许多修行流派的不同,还须达到七重天的层次,方有腾云驾雾的本领。 然而这个少年,怎会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你要动手?” 少年身上蓦地迸发出一股气势,煌煌如烈日,浩荡如仙神。 虽是真人,却比寻常真人,更为强盛许多。 对面那真人蓦然一震,闷哼一声,惊退半步。 苏庭背负双手,倏忽收了气息,缓缓说道:“念在你适才还算客气,没有直接动手,苏某便给你一个先出手的机会。” 那真人面色变了又变,又朝着那蛟龙看了一眼,满是忌惮之色。 或许这少年没有大放狂言,毕竟是阳神真人,兴许这蛟龙当真与他有些关系。 这一条蛟龙,已经是妖王之境,且论起本领来,作为龙属,比之于寻常真人,更为强悍……所以他也不敢言胜,才要借助身后这些位上人来结阵,更是让门中弟子,借助楼船,在海面上结成大阵,才有把握将蛟龙拿下。 如今加上面前这位阳神,两相联手,如何还能得手? 苏庭似是看出他的念头,徐徐说道:“你大可放心,我让它先不要动弹,再来与你单挑,而且我还不使法宝,你可以尽出手段,包括你身后那些上人,可以一起结阵上来,正好让我练练手。” 那真人面色变了变,他尽管心中恼怒于这少年语出狂妄,但心中却也更是忌惮。 这少年越是狂妄,便显得他越是骄傲。 而越是骄傲的人,往往越有本领。 只是心中虽然忌惮,可作为一宗之主,此番举宗之力尽出,前来擒拿蛟龙,眼见功成,若是就此退去,无功而返,未免令人太过于不甘了些。 而且如此示弱,日后这宗主之威,怕也不能服众。 他心中犹疑不定,但自忖有着十二位阴神修炼到上层境界的六重天同门,未必不能击败这个少年。 但他正要应战之时,心中却忽然一凛,想起了近来声名鹊起的一位人物,也是性情狂放,胆敢与先秦山海界高徒一决生死的中土少年人。 更巧合的是,那位中土当代人杰,自称姓苏。 而适才这位,也以“苏某”二字自称。 难不成眼前的少年,便是近来名声显赫的那一位? 这真人心中略感忐忑,深吸口气,道:“适才是我看走眼了,未有察觉尊驾竟是一位真人,只当后辈看待,着实失礼。” 说着,他神色凝重,施礼道:“敢问尊驾是哪一位真人?” —— 而在此时,那少年楼船来时的方向,也有不少动静。 有些人腾云驾雾而来,有些人驾驭法船而来。 这些人多是刚才与苏庭同在岛屿之上,被这真人率领全宗围杀蛟龙的动静,所引来的。 其中一座楼船,赫然都是女子,其中一个,正是先前跟苏庭说过话的少女,名为云玲。 “咦?”云玲看见了前面的楼船,也看见了脚踏半空的少年,露出惊讶神色。 “怎么了?”她的师姐这般问道。 “师姐,这就是我先前说的那个少年。”云玲惊讶道:“他好像道行也不高的,怎么会踏在空中?” “这个少年?”那师姐倒吸口气,适才云玲说过,在岛上遇上一个带着青鸟的少年,她还不以为意,此时却不禁心中震动,低声道:“他绝不是寻常少年。” 正在这时,那位率领着十二上人的阳神真人,也已开口。 “尊驾是哪一位真人?” 听得这句问话,苏庭忽然觉得对面这家伙有些上道,这回“正名”的机会又来了,不禁心头暗爽。 于是众人所见,只见那少年双脚凌空,双手背负在后,望着天空,满是寂寞萧索之态,不缓不急,徐徐说道:“本座……无敌神君,苏庭是也。” 第五百章 名声显赫【一更】 无敌神君苏庭! 近来名声显赫,在东海掀起不少风波的那位中土年轻修行人,号称与小仙翁葛正轩并肩的天纵奇才。 在小仙翁得道成仙之后,他隐约便是当代之中,最具天资的人物。 就连先秦山海界的太岁法剑齐宣,都遗憾落败。 而眼前这个平淡无奇的少年,竟然便是那位苏神君? 一霎之间,众皆寂静。 无论是周边的临近的修行人,还是那位阳神真人身后的十二位上人,都沉寂了下来。 但最是茫然的,却是适才跟苏庭说过话的那个少女。 “这就是那位苏神君?”她师姐这般问道。 “……”云玲神色茫然,低声道:“不像啊,他先前跟我聊起苏神君的时候,满面尊崇,满口称赞,不断讲述苏神君的英雄事迹,只像是一个对苏神君无比敬仰的少年人,怎么可能会是苏神君本人?哪有人会这样不要脸的夸赞自己?” 这般想想,她却愈发觉得古怪。 而她师姐也更是脸色古怪。 听说中土的大牛道人,也是经常夸赞自己。 —— “这就是近来名传东海的苏神君?” “果然风采不凡,气度昂然。”有人昧着良心称赞道。 “听闻连东海当代最为杰出的齐宣,都难免落败,就是此人么?” “看起来倒也平凡无奇,气势虽高,但不似传说中小仙翁那般仙风道骨。” 不少修行人私下议论,声音极低。 但苏庭听得明白,顿时恼怒,第三只眼便扫了过来。 先前说他平凡无奇的那个中年人,心中忽然一凛,连忙改口,忙是说道:“果真是风姿卓绝,堪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 苏庭险些便要一眼把他瞪死,但众目睽睽之下,还须维护名人形象,才勉强压下这个念头,转头看向那位真人。 而小精灵低声向红衣问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这么用的么?” 红衣神色肃然,点头道:“苏庭倒也适合这些形容。” 小精灵哦了一声,略感茫然。 —— “果然是你?” 那位阳神真人,尽管心中早有猜测,但此时却也为之一震。 他想起适才压制住冲动,没有出手,此时颇有劫后余生之感,顿生庆幸,连忙躬身施礼道:“原来是神君当面。”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客气,正是苏某人,适才尊驾想要出手,如今可以动手了。” 那真人心中一凛,低声道:“先前未知是神君驾临,过于失礼,还望神君恕罪……既然神君开口,我也便依从神君之言,率众离去。” 他身后的诸位上人,欲言又止,面露不甘。 而下面数十艘法船之上的人,却也心思复杂,不知是庆幸,还是不甘心……毕竟先前已经在蛟龙之下,折损了许多人手,可若是继续打下去,或许又要折损许多人,其中或许就有自己在内。 实际上这位真人,心中更是不甘。 他大费周章,眼见便要将这头蛟龙擒下,回去炼就大药,增益己身道行,甚至可以收服那条小蛟,成为护山神兽。 而如今便要就此无功而返,反而折损许多,甚至今后宗主威严,也要受到质疑。 可他心中虽然不甘,却也仍然算是极为理智。 毕竟眼前这一位,是在成就真人之前,便能与八重天白老翁争斗的人物,而在此之前,还击败了先秦山海界真人齐近林。 他虽然也是真人,却自觉远不如先秦山海界的真传弟子。 何况如今苏庭已成真人,本领更高许多。 尽管两人同在七重天阳神的境界。 但两相比较,如苍龙比之于草蛇,几如云泥之别,不可相提并论。 若是纠缠下去,别说蛟龙之血,别说宗主之威,别说道行增益的前景,连性命都要丢失。 若是在此身殒,一切皆休。 孰重孰轻,自然明白。 “也算你识时务。” 苏庭嘿然一声,道:“罢了,本神君也非嗜杀之辈,你自行离去罢。” 这真人松一口气,施了一礼,心中竟无半点报复之念,只有敬畏之心,收了阵法,落在法船之上。 那数十艘法船,掉头而行。 原本海上凝成的阵法,倏忽破散。 中间的蛟龙,只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小白蛟满是欢快地朝着这边游了过来。 小精灵十分欢喜,当下便朝着那边飞去,落在了小白蛟的头顶上。 周边许多修行人,看着下方那条巨大的蛟龙,看着那堪比楼船的龙首,那寒光森然的鳞甲,那目光威严的龙目,无不感到心惊骇然。 但苏庭就在这里,却让这些修行人,心中安定许多。 “嘿,好在苏某人来得及时,不然你们这母子,倒是要遭殃。” 苏庭看向那巨大蛟龙,笑道:“说来也怪了,你在东海修行多年,都不曾出事,倒是这回险些被人猎杀。” 那蛟龙眸光黯淡,不知如何应答,只是它扫了自家那小蛟龙一眼,又看了看苏庭,已没有之前那种抵触。 把小蛟龙送入元丰山,本是难得的机缘,但毕竟母子分离,颇有不舍……但近些时日,苏庭无敌神君之名,传遍东海,也传入了这头蛟龙的耳中。 小蛟龙可以跟随苏庭,日后兴许前程无量。 故而这一次,蛟龙心中倒是颇为期盼。 “这里人多眼杂,另寻一处罢。” 苏庭伸手一挥,运用法力,将小蛟龙和小精灵捞了上来,放在船上。 正要动身离去,却听得背后声响。 苏庭偏过头来,看向后方。 只见一个青年,拔剑出鞘,排众而出,脚踏半空,喝道:“近来久闻神君无敌之名,我名严生,修行一甲子,也是初成阳神,自幼修行以来,未逢败迹……听闻神君同等境界之下,击败先秦山海界太岁法剑齐宣,名副其实,本领高深。” 他往前行来,沉声道:“但严某也不服气这位被誉为当代第一人的齐宣师兄,我从未与先秦山海界弟子交战过,未必逊色于他们……今日倒想看看,神君之名,有多少分量。” 他剑指苏庭,喝道:“东海之人,多被神君事迹所惊,不敢拔剑相向,但严某修行的法门,专于剑道,正想要跟比较一番,也莫要让神君认为,浩浩东海,尽被神君威名所慑!” “果然东海还是不乏心高气傲,热血沸腾之士。” 苏庭倒没有动怒,反倒有些笑意,说道:“难得还有你这种年轻人,如此也好,我也用剑道,指点指点你。” 小精灵听了,咕哝道:“又占人家便宜。” 人家分明是来挑战的,一场比拼,却成了指点,无形之中,身份地位,高低已是明朗。 对面这青年心性若是稍差,难免要受影响,或是觉得恼怒,甚至觉得自己便是来请求指点的,心态便会低了一些。 五零一章 冰神屠元剑【二更】 周边修行人也未曾想到,如今苏神君名声显赫,却也仍有不服气的挑战之人。 本是因为这边降龙之兆,从而来此一探究竟,未想却还能再遇一场斗法。 斗法的一方,乃是近来名声鼎盛的苏神君,而这位严生,也是一位在周边名声不小的真人,出手凌厉,剑出染血,同样颇有威名。 “你先出手。” 苏庭伸手一摆,道:“苏某人只怕出手将你击败,领略不到你的剑法,难以指点……如今还是先来看看,你的法剑比之于齐宣如何。” 严生闻言,心中却也稍感恼怒,低声道:“神君好大的口气。” 苏庭微笑道:“客气客气。” 声音才落,他暗中已是准备好了神甲。 话可以吹得破天际,但做事还是不能鲁莽,此时暗中备好神甲,万一对方当真还比齐宣厉害,也不至于被他一剑砍了,猝不及防,颜面尽失,性命估计都难保。 而严生此时法力迸发,缓缓说道:“既然神君如此客气,那么严某也不推托了。” 他全力蓄势,法力灌注于法剑之上,蓦然斩出! 这一剑凌厉无匹,从上而下,近乎斩裂虚空! 苏庭未有硬接,运使化虹之术,往侧边退去,避过了这一剑。 轰然一声! 这一剑斩落海面! 海面几乎裂成两半! 海水朝着两侧涌开! 剑光斩落到了万丈海底,在海底下斩出一条深渊! 旋即才见海面合拢,无穷是水流朝着深渊灌入,轰轰隆隆,惊天动地。 便是连那一头蛟龙,都不由得为之心惊。 周边修行人,更是凛然。 如云玲等道行低浅之人,恍惚觉得如仙神之威,心中惊惧到了极点。 而在不远处,刚刚离去的那位真人,顿时一凛,忙是回身望去,低声道:“好生惊人的剑法。” —— “当真有些本事。” 苏庭露出讶然神色,但却也没有运用天眼神通,也未施展什么法宝,并指成剑,蓄势待发。 而在这时,那严生得势不饶人,再次出剑,一剑横扫,意图占据局面,想要逼得苏庭只能四处逃窜。 但这一次苏庭没有再避开。 总是一避再避,未免弱了名声。 他伸手一点,便是一道天雷剑指,迸射出去! 这一道天雷剑指,虽是雷法道术,但却也有剑意存于其中,堪称雷霆法剑! 严生运用法剑斩出来一道剑光! 而苏庭天雷剑指,直刺出去,点中对方剑光的中央! 如针尖刺在了剑的锋刃中间! 一声尖锐的声响! 无比刺耳,仿佛刺入心中,令人心悸。 但见严生的剑光,从中蓦然断开,裂作两段,从苏庭左右身侧划过,到了远处,一道斜斜斩落海中,一道将前方岛屿的一座山峰,拦腰斩断。 但苏庭的天雷剑指,却余威犹在,直奔对方面门。 “御!” 严生面色微变,横剑于前。 天雷剑光点在他剑上。 剑乃金器之属,传导雷电。 严生只觉浑身僵滞,法力几乎凝滞,肉身刹那受创。 这还是天雷剑指仅剩余威,否则便足以将他洞穿。 “如何?” 苏庭没有趁势上前,直接将他击败,只是背负双手,道:“此剑如何?” 严生面色变了变,才刚刚消去体内雷霆的余威,神色黯然,低声叹道:“剑学修士,以仗剑之利,方能横扫八方,弑仙屠神,而被人断去法剑,如同断去性命……神君虽未断我法剑,但却将我剑光斩断,不亚于折断我手中法剑。” 他抬头看来,低声道:“神君未有趁势将我击败,但是此番斗法,仍是神君胜了。” 苏庭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也不差,这两剑颇有威势,寻常真人未必抵御得住,在七重天之内,你也算上层之列,难怪你说修行以来,未逢败迹,倒也不是大话。” 严生低声苦笑,说道:“井底之蛙,以往未见高人,本以为先秦山海界弟子也未必比我高明,所谓小仙翁,所谓苏神君,未必就比我出色……如今一见,差距甚远。” 说着,他看向苏庭,说道:“传闻神君手段众多,甚至能斩半仙,不知今次,究竟出了几分力,将严某击败的?” 苏庭含笑说道:“还行还行。” 其实这一道天雷剑指,他已是全力使出。 只不过,他并未借助神甲的助益,也没有施展其他的本领,仅仅是将自己对于星宿剑意的感悟,融入天雷剑指之中,让这一道雷霆法术,更具剑意,更为凌厉,仅此而已。 此番之所以取胜,更是仗着自身雷霆法力的霸道刚烈。 雷道至高的传承功法,确实名不虚传。 而苏庭则看向了众人,背负双手,问道:“还有谁来?” 众人面面相觑,原先倒是不少与严生一样,想要挑战苏庭的。 但眼下所见,俱都知晓,与之差距太大。 而且他们也并非先秦山海界弟子,也不觉得自家宗门名声受损,倒没有几个跟那些先秦山海界弟子一样,明知不敌,却也想要死战。 当下一片寂静,众皆无言,自认不如。 倒是那个海云仙岛的少女,喃喃自语,低声道:“师姐,他真的是苏神君呢。” 苏庭耳尖,却也听见这话,当下昂首挺胸,气态愈发高昂。 然而接着,便听那少女又低声道:“居然真有人会这样夸赞自己么?” 苏庭摸了摸脸,悄悄偏过头去。 —— 只是红衣却看着那个名为严生的青年,眉宇微蹙。 “冰神屠元剑?” “这青年是得了神居阁遗留的几分传承么?” “这冰神屠元剑,曾是入过道祖之手,并不简单,难怪这严生能以冰神屠元剑屡屡败敌,修行以来,未逢败迹。” “但是苏庭的天雷剑指,融合了星宿剑意,竟能打断严生的冰神屠元剑?”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对于天雷剑指以及星宿剑意的造诣,已经是堪称高深难测了。” 红衣这般想着,叹了一声,看向那个掩饰不住得意的少年,暗自念道:“他时常吹嘘自己是天纵奇才,可实际上,也当真是一位奇才。” 这般想罢,她的目光落在那小蛟龙身上。 小蛟龙已经回来。 那么也该回返中土了。 五零二章 算计【三更】 苏庭单凭威名,惊退了一座宗门,随后剑败严生,在周边修行人面前,名声威势愈发高涨,接着他便驾驭法船,离开这片海域。 临行之前,只见他背负双手,站在甲板上,悠悠感叹,吟诗出口,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而那条蛟龙,也跟随在侧。 它游荡在法船之侧,躯体庞大,延绵而去,头颅如楼船一般大小,森然可怖。 只是它眼神柔和,甚至略带怯意 近来苏庭声名如日中天,例如葛正轩之赞誉,例如苏庭接连斗法败敌的过程。 其中既有八重天的真人不战而降,也有先秦山海界的太岁法剑齐宣落败,也有他欲斩先秦山海界半仙齐岳的种种说法。 诸般传言,让这条蛟龙也不由得心惊,更觉得自家孩儿跟随对方,必定前程无量。 但之前听闻,终究只是传言。 可适才苏神君之名,便令一位率领全宗围杀它的真人,就此退去。 它险些被对方所杀,而对方却不战而退。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落在心中的震撼,才是真正的深刻。 再加上苏庭打断严生一剑,真正出手,威势无匹。 这蛟龙已是心服口服。 —— 法船之上。 小精灵正随着小蛟龙打闹。 这小蛟龙浑身白鳞,宛如白玉,头顶生出两根尖角,筷子一般粗细,腹下生出四爪,游走灵活,龙威不浅。 “不错,只差半步,便能化身真龙了。” 苏庭伸手将它提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条母蛇,如今还是条母蛟,颇感满意,又放了回去。 “臭不要脸!” 小精灵顿时大怒,一道风刃劈在他头上。 苏庭伸手拢了拢头发,咳了两声,又问道:“你这小家伙,近来跟随你娘,混得不差嘛?” 小白蛟微微点头,发出些许低沉的龙吟。 苏庭听得懂意思,略微点头,道:“它未必没有发现你的异处,但至少还是把你当成它的孩儿,传给你蛟龙的传承……这次是不放心你,所以护送你过来,才被盯上的么?” 小白蛟点了点头,伸出前爪,往那边点了点。 苏庭笑着说道:“我说它修行多年,都不曾被人捉去,怎么这回就险些遭灾……原来是孵化龙卵,赐你传承之后,虚弱了些,为了保护你,也来不及逃入深海,不管怎么说,这个母亲做得还不错。” 小白蛟忙是点头,表示赞成。 苏庭伸手一捞,将它放在手中,看着这条小蛟,颇感有趣,但却来到船边,朝着小蛟龙道:“我们将要离开东海,去往中土,你与这母蛟,将要有很长一段时日分别,去跟它道别一番罢。” 小白蛟点了点头,尽管它的前身是小白蛇,并非龙卵之中真正的蛟龙,但近些时日,跟随母蛟,却也并不排斥这个母亲。 —— 东海事毕。 云镜先生已经寻得,也指出了一条前路。 而在东海这里,也领略过了各处不同的风土人情,见过了闻名许久的小仙翁,领教过了先秦山海界的手段。 如今名声也打出去了,好处也得了不少。 此番前来东海,获益不少,但也没有了其他事情,是到了返回中土的时候。 “此次回返中土,你可要跟随我去元丰山走一趟?” 红衣站在船上,任由海风吹拂,但有法船隔绝,却不至于让她阴神受损。 苏庭看向远方海面,说道:“左右也无事,至今挂着元丰山长老的名头,也该去元丰山走走了。” 红衣微笑道:“你可不知道,当时你道行太低,把你招为外门长老,我父亲倒是招来不少非议……哪怕连掌教也都认为,若是当时把你招为外门弟子,或许好些。” 苏庭并不意外,只是笑着问道:“那现在呢?” 红衣说道:“自从你杀了天岭老人之后,门中便再无其他异声,而如今你成就阳神,无论放在哪里,都足以堪当长老之位,自然无人再有异议。” 苏庭摊了摊手,略颇感兴趣,说道:“照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要知道,如果我还在诛杀天岭老人之前,便以长老之名,去往元丰山,会有什么样的待遇……是否很多位长老及弟子,会心生不服,对我下手?” 红衣悠悠说道:“不服自然是有不服的,后辈弟子当中想要与你斗法的,自然也不会少。” 苏庭叹道:“现在肯定没有了,真是可惜。” 红衣看他一眼,道:“如果葛正轩没有把你推上风头浪尖,如果齐宣没有败在你手里,或许没有人要找你一决高下,但现在肯定会有。” 苏庭闻言,讶然道:“还真有?” 红衣说道:“正仙道有小仙翁,而先秦山海界有太岁法剑,我元丰山也有杰出之辈,当年便不逊色于我,而我后来遭难,仅剩阴神,他们却还在修行……如果你只是个外门长老,尽管年轻,但这几位师兄也只是高看你一眼,而不会寻你的麻烦,可你如今堪称与小仙翁并肩,又击败了东海第一人杰齐宣,回到元丰山,那几位肯定要跟你切磋一番,比个高低。” 苏庭摸着下巴,问道:“我要是打败了他们,有什么好处?” 红衣摇头道:“应该没有。” 苏庭略有沉吟,转身唤来小精灵。 —— “这次去元丰山,肯定会被人挑战。” “打肯定是要打的,不能弱了名声。” “但打了没好处,不如不打,干脆不去元丰山了……不过,去看看也好。” “咱们不急,路途遥远,咱们路上合计一下,怎么在元丰山打了他们,还得让他们给好处。” “要不然赌斗?跟上次一样,不押法宝下来,咱们就不打?不过咱们可能也要押上对等的东西啊,这个主意不大好,得让咱们出本钱。” “本钱就本钱,本神君还能输了不成?” “那就这个方法?” “多想出几个办法,万一人家不按套路来,咱们也能有万全准备。” 苏庭与小精灵商量得火热,而红衣就在一侧,听着这一大一小,正商量着怎么算计元丰山那些个杰出弟子,一阵无言。 五零三章 回返中土,遭人一箭 茫茫海上。 从海滩望去,直至海天相接之处。 忽有一点,徐徐从天际而来,渐渐临近,正是一艘楼船。 “到中土了。” 苏庭吐出口气,颇有一种离家游子归乡的感慨。 其实这一路来,颇为平静,并无什么风波。 毕竟苏庭名声显赫,而且他也道行高深,自成就真人之后,无论放在中土还是东海,都堪称上层修行人,无人胆敢轻易招惹。 唯一可能给他找些事情的先秦山海界,其门下弟子也在掌教严令之中,没有了其他动静。 所以这一路来,倒是安静得苏神君有些不适。 “咦?” 苏庭眉头一挑,看向了岸边,道:“这是什么路数?” —— 沙滩之上。 喊杀声起,凄厉而悲凉。 刀剑交击之声,显得极为刺耳。 “杀掉他们!” “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 “千古功业,在此一举!” “他们若是逃出去了,不单我等都要伏诛,九族都要受难!” “不能再顾及什么袍泽之义,杀掉他们!” 三十余人,刀剑凌厉,不断追杀上来。 而这边阻拦追兵的两人,已经横尸刀下,死不瞑目。 而逃在前方的二人,浑身均已伤痕累累,但他们显然修成内劲,功力不低,对于体力把握极为细致,甚至运用内劲,缩紧筋肉,锁住伤口,止住血液外流。 这几人不知逃了多久,一路逃到了这里,已是疲累不堪。 “吴兄,你跟随大人,密谋造反,乃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此时幡然醒悟,为时未晚。”左侧那人聚起内劲,出声大喝。 “鲁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早已不能回头了。” 那姓吴的男子,率领三十余人,在后追杀过来,喝道:“你我共事三年,袍泽情谊,情同兄弟,今日你若愿意弃暗投明,跟随于我,我可保你一条性命……日后事成,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好比死在这里。” 他这般说罢,接过一张强弓,取过箭矢,停下脚步,张弓搭箭,指向鲁击,口中喝道:“你若杀了这个姓白的,便当你的投名状。” 右侧逃命那人,心中忽然一凛,顿生戒备。 但左侧那名为鲁击的男子,则大声喝道:“吴兄,我自幼习武,识字不多,但也知忠义二字,世间忠义气节,比生死更重,今日便是死于此地,我也认了。” “执迷不悟!” 吴姓男子喝道:“成王败寇,你如此愚蠢,也不怪我心狠手辣……今日你死在这里,也没有谁会歌颂你!” 他蓦然放箭! 嗡地一声! 弓弦一响! 箭矢迅如闪电,穿破半空! 鲁击早有准备,但也躲避不了这等强弓之箭,尽管挥刀格挡,却也只是挡偏了些……这一箭穿破肩头,鲜血溅射,整个人仰面倒下。 但他终究是修成内劲的高手,蓦然跃起,喝道:“白兄弟快逃,我来拦住他们片刻。” 那姓白的男子喘息不定,正要逃去,眼角却瞥见了海上,心中一跳,忙是说道:“入海……你当不了多久,我也逃不掉太远,海上有船,我精通水性,咱们游上那船,让船只掉头……” 鲁击蓦然一震,转头看去。 只见海面上一个黑点,约有指甲大小,隐约已能辨别,这是一艘船只。 但下一刻,那船只倏忽临近。 楼船遮掩了阳光,阴影笼罩在了他们的身上。 两人无不错愕,面面相觑。 这艘船上一刻还在远处,这一刻便来到海边。 怎么会有这样迅速的船只? “能不能让一让?”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稚嫩的少年声音,从船上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上方船上,有个少年从船头探出半个身子,嘿然说道:“那位老兄,我要停船,你挡着我了。” 鲁击和那白姓男子对视一眼,顿时躬身拜倒,道:“这位公子,还请搭救我们。” 苏庭神色古怪,却也没有出手,倒是看向那三十余人。 当头吴姓男子神色变幻,略有忌惮。 他倒没有跟鲁白二人那样,事先看见这艘楼船,只是到这时才发觉有一艘楼船,心中觉得这楼船出现的突兀,事先好像不曾看见。 但他终究是个武林中人,不是修道之辈,也没有想得太多,只当是先前未有看清。 他聚起目光,仔细看了看,那少年并不像是什么武艺高深之辈,也无什么锤炼体魄的痕迹。 “这位公子,可不要多管闲事。” 吴姓男子使了个眼色,身侧之人朝着鲁白二人而去。 苏庭眉头微挑,他倒是没有想要多管闲事,只不过对方在他面前,还如此步步紧逼,近前杀人,也着实不把他放在眼里。 鲁击面色变幻,忍住肩头剧痛,低声道:“白兄先走,我来阻拦一番。” 那姓白的面色变了变,看向苏庭,喝道:“我等乃是官府中人,事涉机密,这些贼人意图谋反,你……” 鲁击闻言,忙是喝道:“白兄,不要连累他人。” 苏庭摩挲着下巴,一言不发。 而那姓吴的面色变了变,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隐约有些异样。 此事不能外传,一旦外传,便不单单是自己要死于非命,九族亲眷都要遭殃。 这个少年与他没有仇怨,而且也出现得古怪,令人颇有忌惮。 可是既然听见了这件事情,便没有其他选择了。 “灭口!” 吴姓男子顿时一挥手。 身后众人朝着那两人扑了上去。 而吴姓男子张弓搭箭,指向了船上的少年。 而那少年并无半点惧色,倒像是吓得呆了一样。 鲁击迎向那些大敌,扫了苏庭一眼,心有愧疚,叹了一声! 而在此时,便听弓弦一响! 箭矢迸发出去! 那少年动也未动。 箭矢射向了他的面门! 然后这一箭便悬停在了他面前一寸! “什么?” 吴姓男子浑身一震,露出骇然神色。 而就在这时,少年面前的箭矢,倏忽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怪了。” 少年嘿然笑道:“我一路归来,数万里海路,风平浪静,反倒是回了中土,居然被个凡人射了一箭。” 声音落下,沙滩之上,一切寂静。 风也停了! 浪也停了! 众人也都凝滞了! 他们的思想并未僵滞,但他们的动作,却停滞了下来,仿佛定住了一样! 五零四章 神仙手段,造反之事 海滩之上,时空静止。 仿佛一切都凝滞住了! 风儿凝滞,海浪凝滞,人也停滞! 沙滩上的尘埃,也如画中一样,没有动静! 人掀起的衣摆,也没有落下! 但众人的思想,却还清晰。 “回返中土,临到家门,这些老乡迎接的方式倒是特别。” 那少年悠悠说来,似有几分自嘲。 而就在这时,少年肩上的青鸟儿发出清脆的女孩儿声音,道:“平白无故都能被人射一箭,我看你运势不好,不然咱们在元丰山的赌斗,不要压本钱了。。” 少年嘿然一笑,道:“你要相信我。” 那青色鸟儿轻哼一声,却没有什么话说。 —— “这少年是什么人?” “他没有任何举动,便让我等无法动弹?” “不可能,我适才射他一箭,才到面前,没见他半点举动,就化作了齑粉?” “这样的本事,便是所谓武道大宗师,也绝不可能办到。” “武道大宗师,纵然武艺通玄,躯体强悍,甚至可以罡气布身,但也绝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莫不是神仙中人?” 众人心中才是这般想着。 而那少年则是轻轻一踏,从船上迈出。 他轻飘飘落在了沙滩上。 接着他伸手一挥,法力运转! 身后巨大的一艘楼船,迅速缩小,落于手中,仅剩巴掌大小! 背向楼船的几人并未看见,但绝大多数人却都在正面或者眼角余光,看见了这个场景,亲眼看见一艘巨大的楼船,顷刻间便缩小入掌中! “神仙法术?” “这少年是神仙中人?” “他从海上来,莫不是海外神仙?” “怎么会是这样?” 众人心中无比骇然。 尤其是那些个以吴姓男子为首的三十余人,更是心中惊颤到了极点,因为他们先前曾是想要连同这个少年,一起灭口。 原本追杀鲁白二人,眼见就要得手。 竟然出此变故,有神仙从海外而来。 这让那吴姓男子,几乎难以相信,但心中已是无比绝望。 “胆子不小,还想杀本神君灭口?” 苏庭来到这男子面前,背负双手,露出异样的微笑。 吴姓男子心头凛然,想要跪地求饶,但却浑身僵滞,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苏庭没有理会,转身朝着鲁击等人走去。 而他此时走在这里,所有人都看清了他。 这是一个少年,面貌清俊,淡黄衣衫,气态昂然,非同俗流,而有细心之人,则能发觉,他脚下踩过沙滩,但却不曾留下脚印。 武林之中,轻功至高境界,有踏雪无痕之说。 能够办到这一步的,无不是武学奇才,要么是内劲大成,专于轻功身法的人物,要么是精于此道的武道大宗师。 而这少年此时在沙滩上行走,连一个浅薄的印记都不曾有,与那踏雪无痕的传说,一般无二。 但众人均已知晓,他绝不是武道大宗师。 他比之于武道大宗师,不知胜过了多少。 武道大宗师纵然武艺高绝,依然是人,而这一位,堪称神仙。 苏庭徐徐走来,走到了鲁击的面前,略作打量,点头道:“你还不错。” 这个鲁击,约三十五的面貌,身上伤势不浅,正作举刀格挡的动作。 但他之前身受围攻,身周至少有三把刀同时砍了过来。 如果不是苏庭凝住了这里,那么鲁击只能挡住一刀,但在大腿上以及后背上,都要挨上一刀。 苏庭伸手一挥,把他移开。 鲁击顿生感激之色,心中大喜,自知此番必死的局面,已是破解,有了活命的希望。 连带着那姓白的男子,也不由得心中放下了大石,眼神也轻松了些。 但苏庭扫了他一眼,目光不善,露出嘲讽神色。 白姓男子心头凛然,生出不安之感。 苏庭没有理会,只是在鲁击身上一点。 鲁击只觉浑身一颤,不再凝滞,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更神奇的是,他的伤口疼痛尽消,似乎也正在愈合。 “你是什么人?” 苏庭背负双手,偏头看向了旁边的这些人,问道:“他们又是什么人?” 鲁击闻言,才醒悟过来,忙是躬身拜倒,答谢救命之恩,才回答道:“回仙人,小人鲁击,是白乡城之人,在官府之中做事。至于这些人,本是与小人共事,但他们跟随城主,暗中图谋造反之事,小人无意中听得,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故而便遭追杀,途中有十余位忠义兄弟相随,可惜尽都遭难,只剩我与白兄二人,所幸得遇仙家,否则今日也要遭此杀身之祸……” “造反?” 苏庭摸了摸下巴,略感有趣。 大周传承八百年,期间只有一次造反大事,其他时候,虽偶尔有些地方暴动,却也不足为虑。 如今的大周,整体来说,律法大致完善,而当今皇帝虽非千古明君,也非残暴昏君,加上国师统御天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也算安居乐业。 虽然不乏权贵之流,有些许阴暗龌蹉之事,但大体明面上,算是一个和平繁荣的时代。 大周数百年前那一次造反,之所以成功,根底上来说,也是因为君王昏庸,百姓不满的缘故。 而如今大周算是安宁。 这白乡城的城主,又要图谋什么造反? 他心中觉得意外,但也没有多想。 这凡尘朝堂之事,对他这位阳神真人来说,也不大放在心上。 他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也算个忠义之士,逃命去罢。” 鲁击松了口气,忙是躬身道:“多谢神仙搭救。” 苏庭点了点头,便也要离去。 鲁击忙是说道:“仙人,那么他们?” 苏庭缓缓说道:“管你自己就成,这些人与你何干?” 鲁击看向这些个共事过的熟人,心中颇有难受,但也只是叹了一声,仅仅指向那位白姓男子,低声道:“余下之人也便罢了,但这位白兄,并非造反之人,是与我一同逃命……” 苏庭扫了他一眼,嘿然道:“这家伙心性没有你来得坚定,更何况他刚才还想拖我下水,就让他在这边站着。” 说完之后,苏庭徐徐而行,如风一般远去。 鲁击还要说话,却见那少年神仙已经消失在远处。 而周边众人,尽都站立不动,宛如雕像一般,寂静得可怕。 鲁击站在这里,竟有些不寒而栗。 五零五章 人间事变,金莲之重 官道之上。 苏庭缓缓而行,左肩坐着小精灵,而右边手臂则是缠绕着一条白鳞小蛟龙。 红衣走在身侧,举着纸伞,抵御阳光,她仅有阴魂,除却修行中人以及某些天赋异禀的人物之外,凡人肉眼无法看见。 “你不觉得古怪么?” “什么古怪?” “关于这次白乡城意图谋反的古怪。” “你觉得有什么古怪?”苏庭嘿然一笑,道:“人心难测,权势二字在世间之人眼中,可是十分沉重的,足以让许多怀有野心的人物,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 “古往今来,身具野心的人物,自然不少,但哪个有真正能够举事?”红衣说道:“只数百年前的那一次,皇帝昏庸,加上三年干旱无雨,民怨沸腾,那才得以趁机篡位……而如今大周近些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颇为安宁,皇帝也算中规中矩,并无豪奢之举,未曾压榨百姓,我并不认为此番造反,可以功成。” 苏庭笑着说道:“野心驱使,权势驱使,哪怕希望渺茫,但也总有些不怕死的。” 红衣微微摇头,说道:“但你想过没有,这个造反的时机,是否太过于巧合了些?” 苏庭闻言,微微皱眉,低声道:“你是指那象征人间气运的金莲?” 红衣神色凝重,道:“金莲现世,如今又有造反的端倪,或许不是巧合。” 听到这里,苏庭神色也显得一样,沉凝道:“确实不是巧合,话说回来,白乡城应当也有司天监的分部……难道司天监不知此事?” 红衣说道:“司天监背后是守正道门,门内宗旨,便是顺应天命,迎合时势,拨乱反正,如果朝代更迭是天命所归,那么司天监也绝不会逆天而行……而如果不是天命所归,那么此番造反,自然也不能成。” 苏庭隐约明白了些,说道:“你言下之意,便是说司天监应该知晓,但故作不知?” 红衣微微摇头,低声道:“或许如此,但也或许,造反的不单单是凡人,还涉及了修行人,遮掩了司天监。” 苏庭摸着下巴,自语道:“金莲,天命,改朝换代,难道真是天意?” 红衣顿了下,道:“天意难测,如今没有天象改变,守正道门也未必能测天机,难说这次造反,是否真是顺应天命而起……但正如先前所说,若是天命,自然能成,不是天命,自然要败,司天监未必把这桩事情,放在眼里,但就只怕有修行中人,暗中搅弄风波。” 说到这里,红衣看向苏庭,道:“金莲在你手中,又是你使之现世,与这桩牵动天下亿万百姓的大事,可谓是息息相关,你可要往白乡城一行?” “白乡城?” 苏庭考虑了一下,旋即摇头,说道:“不去,那里本就是造反的源头,而我这又有象征着造反的宝贝,去了那里,谁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旦有了什么变故,岂不是相当于我苏神君主动惹事?这种牵动天下运势,牵动三界变化,牵动亿万百姓的大事,我也担不起罪责孽债……还是安心当个世外高人,不要牵扯这些红尘俗事为好。” 说到这里,他又难免感慨了一声,道:“更何况我苏神君一向安分守己,主动惹事也绝不是我的风格。” 红衣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倒也算是看得明白,思虑此事比我更为周全了些。” 俗世朝堂更迭,对于寻常修行人而言,影响自然不少,但是对于修成阳神的上层修行人而言,已是俗事,无须挂怀。 更重要的是,修行到这个层次的人物,不单单是心境更上一层,更多数是修行多年,没有了尘缘旧识的牵扯,极少再将人世变化放在心里。 可真正牵扯进去,则又是不同。 此事牵扯三界,涉及芸芸众生,又关乎六道轮回,一旦有所改变,改变的便是亿万生灵,上至仙神之辈,下至蝼蚁虫豸,均有改变。 这一朝改变,又是更改了今后未来人世间那无尽岁月中的无穷轨迹。 一旦触及这一方面,便是连仙家都难以承担的罪责孽债! —— 走在路上,苏庭还在沉思。 “金莲虽是仙品之流,但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苏庭心中暗道:“得要交给元丰山才行,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但毕竟是仙莲,还须仔细谋划一下,怎么用仙莲跟元丰山换来仙宝,待会儿找小丫头再合计一番。” 他正是这般想着,而红衣则又开口问话。 “元丰山的方向,可不在那边。” “嗯?”苏庭顿了一下,看向前方,嘿然一笑,道:“照着这个方向往前,又是我落越郡的地界了,我还在那里留了一车金银珠宝,两匹成了精的马儿,还有一头虎精……总得把我的家当收回来嘛。” “……”红衣听着他细数的这些家当,默然许久。 “先到落越郡,再去元丰山。”苏庭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更何况那头虎精,青平不见得能降住它,时日太久,这老虎的道行,若是再有进益,或有些许弊端……还是先把它带走,彻底驯服了再说。” “如此也好,反正也不急在一时。”红衣略微点头,倒没有什么异议。 “那便走罢。”苏庭笑了一声,心中暗暗盘算,此次去了东海,获益不少,也得了不少玩意儿,是否要挑些东海特产,给青平这小子当个礼物……或是直接送他些增益修行的丹药,倒也不差。 这般想着,却又不禁想起白乡城一事。 国师那厮,堪称阴险狡诈,处事也是稳妥,他对于此事,究竟是默认不动,还是有所察觉了? —— 正当苏庭如此思索时。 那个名为鲁击的男子,已是逃远了。 他一路北行,但出于谨慎,也不敢往京城所在的西北方向,如此径直前往京城,只怕要遇到截杀。 他往北而行,而在途中,经过两座城池,却也不敢停留。 他并不能确定,白乡城的这些谋划,是否已经暗中渗透到了周边城池。 他继续往北走了两日,才算稍微有些安心,但估算着此去京城,路途仍然遥远,思虑之下,终究还是以官家中人的身份,寻得当地的官府,报知此事。 当地县官,对他并不如何信任,也不觉得当今世上,还有什么造反的逆徒……但他报知的事情,涉及谋反,非同小可,终究没有怠慢,而是将此事报了上去。 “白乡城意图谋反,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鲁某本已伏诛,幸得海外神仙搭救,方能存活下来,苟活残喘至今。” “海外神仙?” 这县官怔了半晌,看向鲁击的目光,显得十分古怪,仿佛看着一个疯病之人。 鲁击只是苦笑,却不知如何解释。 神仙之说,世人皆知,但司天监把控之下,俗世凡人真正见过修道人施展本领的,仍是不多。 而经过司天监数百年的守护,久而久之,世人对于神仙之说,多也视作虚无缥缈之事。 若非亲眼所见,着实难以置信。 “海外神仙?” 这时,忽有一个道人从门口走来,问道:“什么样的海外神仙?” 鲁击怔了一下,看向这道人。 道人施了一礼,道:“贫道原是京城司天监的道人,从六品官职,路经此地,适才接了消息,来此探查。” 鲁击忙是还礼,也猜测这是一位神仙中人,低声道:“那是一位少年人,肩上站着一只青鸟,臂上缠着一条白蛇,气度不凡,本领神妙无穷……” 听到这里,那道人心中隐约有些猜测,心中暗道:“一只青鸟,一条白蛇,又是少年人,莫不是近来在中土已销声匿迹的大牛道人?他自诛杀天岭老人之后,声名显赫,此后便再无声息,如何成了海外神仙?莫不是之前出海去了,如今刚从海外归来?” 苏庭出海,经过边缘海岛,见过那里司天监的主事人。 关于苏庭在海上的消息,司天监并非全然不知,只是这道人未有阳神的境界,不属上层行列,故而还不大清楚。 “道长……道长……” 听得鲁击呼唤,这道人才醒悟过来,告了声罪,道声失礼,旋即又问道:“劳烦兄台,将那少年人的面貌,说过的话,谈吐风格,细细与贫道说上一遍。” 鲁击听得讶异,但也不敢隐瞒,只是照实说来。 道人听了半晌,大致可以确认,那个自称神君的少年,应当便是前些时日名声显赫的苏神君。 “果然是他,不过他这人竟然会插手凡俗武者之间的事情。” 道人略感讶异,但也可以断定,鲁击所言并无差错,心中又道:“这鲁击所言不差,那么逃生之事也不假,那白乡城谋反之事未必是假……怎么白乡城之中意图谋反,驻守白乡城道观的顾师兄,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他心中凛然,不敢有所怠慢,也不敢轻易前往白乡城探查,立时取出信物,传讯于京城司天监。 五零六章 此神像非彼神像! 落越郡。 雷神庙。 这里仍是香火鼎盛。 但门前近来养了一头大狗,通体金毛,淡黑斑纹,色如老虎,神态凶猛。 庙祝青平解释,这一头大犬,受天上星宿之一娄金狗附身,有降妖伏魔之力,暂居雷神庙,震慑落越郡鬼邪。 “落越郡有个屁的鬼邪,这神棍年纪不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不低。” 那大狗趴在门前,百无聊赖,它原是一头凶猛大虎,如今屈居为犬,堪称受尽屈辱。 自从当初那个号称大牛道人的少年,给它施了法门,便将它变成了一头大狗。 看着过往的行人以及神庙信徒,它心中颇痒,好想上去一爪,扑倒两三个,就地啃上几口。 但那少年说过,它若敢伤人,便要受罚。 而且它也知晓,里头那个神棍,定然受了大牛道人的指点,能够克制得住它。 眼下只能等侯,它近来受到神庙熏陶,隐约有些道行的进益,兴许道行再进一步,便不是寻常精怪可比……里头那神棍断然不是对手。 它怀疑自身被那名为大牛道人的少年,暗中种下了什么痕迹。 只要道行再进一步,或许便可以察觉那个少年的痕迹,从而躲避。 而且,临行之前,定要把那叫做青平的神棍给一口吃了,一报近日受辱之仇。 日后修行有成,成为一方大妖,必要寻得那个少年,报仇雪恨! “吃饭了。” 就在这时,它耳边听到这个声音。 只见那个名为青平的神棍,端出了个饭盆,里边是些剩饭,又有些骨头,还有些许剩菜。 “今天丰盛一些,有些骨头。” 青平这般说了一句,便转身入庙。 虎精眼神之中,充满了杀机。 自家堂堂一头猛虎,山林之王,如今又已成精,竟被人当做看门狗一般豢养,如此羞辱,日后必报。 它这般想着,叼起骨头,一口嚼碎。 毕竟还没有到辟谷的境地,仍是需要餐食的。 “看来你最近很安分嘛。”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令人恐惧的声音,如梦魇一般,在耳边响起。 这虎精浑身一震,刹那凝滞,过了许久,才呆呆抬头。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少年人,满面笑意。 虎精浑身一颤,禁不住虎尾摆动,如大狗一般,摇头摆尾。 “你倒是变得乖巧了。” 苏庭呵呵笑道:“亏我之前还觉得你可能会反噬青平,急忙赶来,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还是颇为忠义的。” 虎精忙是抬头,眼神中露出诚挚神色,摇着尾巴,伸出头去,在苏庭脚边蹭了蹭,十分亲呢。 看它的模样,倒像是一条乖巧的大狗,在迎接回家的主人。 —— 神庙之中。 青平见得苏庭归来,颇是惊讶。 “你去往东海,我本以为少说也须三年五载,就是十年八载也不算长,怎么才过不久,便能归来了?” “苏神君办事,哪有什么阻碍?” 苏庭不以为然地道:“此去寻得一位高人,请教了些事情,在本神君第三只眼所见,寻得一人,自是易如反掌。” 说完之后,苏庭又解释道:“其实原本早该回来了,就是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得道成仙,要册封天仙,邀我前去观礼,哪知他见了我,自愧弗如,不敢受天仙之位,倒让我被东海诸般人杰嫉恨。” 小精灵眨了眨小眼睛,没有应话。 红衣沉默不语。 小白蛟不在当场,眼神之中充满了崇敬神色。 而青平一脸茫然,颇感无言。 苏庭一看就知东海的消息还没真正传到中土来,当下背负双手,感慨说道:“那些个家伙,也没什么眼力,一个又一个号称奇杰,前来挑战于我,尽被我全数击败……就连先秦山海界的当代首徒,都已败于我手,还称我为无敌神君。”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这样张扬的称号,简直与我如此低调内敛的性情,不相符合,所以只让人称为苏神君。” 青平叹了声,心中暗道:“还是大牛道人好。” 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苏庭倒也没有多想,伸手入怀,取出礼物。 “来来来,我这次出门,可惦记你了。” 苏庭取出了两颗珍珠,些许丹药,又有几个珊瑚,还有几种非凡的鱼骨,说道:“丹药可以增益道行,没有多少副作用,珍珠可以入药也可以摆设,珊瑚你就当东海特产好了,这几根鱼骨都是鱼妖身上的物事,十分坚硬,可以炼制法器,算是不错。” 青平倒吸口气,第一次发觉苏庭这般大方,心中也暗自庆幸,没有把“大牛道人”四字脱口而出,否则这些礼物他必然是看也看不到。 “苏某人今次来,是跟你道别的。” 苏庭说道:“我接了这些个精怪,便要去元丰山走一趟,你我或许要很长一段时日,难以相见。” 青平收了礼物,倒不好不加以表示,于是便敷衍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要早些回来。” 苏庭点头道:“会的。”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小白蛟,又看了看红衣。 红衣神色异样,没有回话。 小精灵心中暗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他们这么依依不舍,在我以前看的书里头,怎么像是夫妻俩道别?他俩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这般想着,小精灵脆生生道:“阿牛,该走啦。” 苏庭脸色僵了一僵,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咦?” 他话说一半,蓦然顿住,看向了那座神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如今已成阳神,感知再非以往,哪怕没有打开天眼,也能察觉出许多细微之处。 可是这一座神像不同,没有打开天眼,就算是八重天大真人也不见得能够轻易察觉。 而如今苏庭看向那座神像,却发觉上面没有了沧桑浑厚的香火痕迹。 而这座神像,也没有了古老沧桑的气态。 他心中凛然,伸手在额上一抹,睁开第三只眼,照彻神像内外。 这是一座泥像! 一座真正的泥像! 而且香火愿力极为稀薄,似是近日才有,再不见岁月的沧桑痕迹! 这不是原来的那一座神像! 这不是内藏神尸的那一座神像! “神像何时换下的?” 苏庭怔了下,立时偏头,看向青平。 五零七章 神光西照,能见洞天 这座神像,内藏神尸,多半是八百年前,神庙初建之时,那位道人布下的手段。 苏庭从神像上面,得了五行甲,得了内中的雷部至高传承。 但真正的布置,还是内中的神尸。 如今神尸不见了! 整座神像,都被换掉了! 青平守护神庙,更是守护神像! 所以苏庭问的便是他。 “之前的神像,是十日前取走的。” 青平语气稍低,但也并无隐瞒,低声道:“这一座神像,是七日前重塑,五日前才放上去的。” 苏庭沉吟道:“谁带走了神像?” 虽说青平道行低浅,有不少修行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底下,悄然带走神像,可苏庭从青平语气之中,可以听得出来,此事并不算复杂。 “那个年轻道人。” “正本?” “嗯,我记得他是这么自称的。” “他十日前带走了神庙的神像?你好歹是当代庙祝,雷神庙传承八百年的神像,便任他带走了?” “他是松老的故人,也带着松老的书信,我没理由阻拦他。”青平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又道:“更何况他的本领,高深莫测,还在你之上,我如何抵御得住?” “这倒也是。” 苏庭眉宇一挑,看着新的神像,眼神闪烁,心中沉吟。 那座旧神像,应该是八百年前传承下来的。 八百年来未曾有过变化。 现如今便被正本取走了。 也即是说,经过数百年光景,内中神尸的用处,将要用上了? 而在此前不久,苏庭才从上边得了五行甲,得了雷部功法,其中若说没有联系,苏庭自也不信。 那个名为正本的道人,来接走松老的时机,似乎也太巧合了些。 或许事情的源头,就在于五行甲及内中功法,被他所获的原因。 松老似乎显得颇为神秘莫测,而那道行应当在半仙层次的正本道人,也是同样显得极为神秘。 但更是古怪的是,这样一位半仙,以弟子之礼,奉松老为师。 “正本这道士取走神尸,想要干什么?” 苏庭眉头紧皱,道:“他来到神庙,带走神尸,就没跟你说过什么话么?” 青平微微摇头,低声道:“你知道我性情孤僻,如今虽然好些,但也一向不喜与人交谈太多,他与我不熟,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苏庭一阵无言,但也知晓,青平其实所知不多。 神庙真正的秘密是在松老身上,却并未传给青平。 “罢了,不问你了。” 苏庭挥了挥手,道:“反正我这就离开落越郡,去元丰山了,你记着定时帮我收租,银两先寄存你那儿,到时候我来取。” 青平眼角抽搐了下,道:“好。” 苏庭四处看了看,说道:“我那两匹马儿也该带走了,这头老虎你如果降得住,就给你当守护神庙的神兽了……不过我猜你降不住,也一并带走,等我驯服了再说。” 青平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带走好了,那是只养不熟的白眼虎,我每日给它喂食,善待于它,可它总是眼神不善。” 苏庭纳闷道:“我觉得挺乖巧的啊,不过也算了,反正我先把它带走,路上好生驯服。” 青平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 辞别了青平,离开了神庙。 苏庭驾驭马车,行走在官道上。 这双驾马车十分平稳,车厢也是华丽,而两匹成了精的马儿,更是见苏庭回来,十分用心拉车,半点颠簸也没有。 “我清点了,咱们的家当没少。”小精灵从里头飞了出来,十分开心。 “没少就好。” 苏庭点了点头,稍感满意。 而红衣也在车厢之内,但却有些沉默。 苏庭偶尔指点两匹马儿,偶尔指点五只小怪,至于那头斑斓大虎,则化身为狗,在前开路。 虽说变化成狗,但虎威犹在,前路的各类小兽,各种蛇虫鼠蚁,俱都退避。 一路倒是平静。 只是平静得有些异样。 因为就连话多的苏庭,也时常沉寂思索,心不在焉,只在指点这些精怪修行之时,较为用心。 他思索的是那具属于雷部总兵使者山魈古苍的神尸。 这具神尸有何作用? 松老为何让正本前来取走? 后面谋划的是什么? 而松老有着涉及神尸的谋划,那么这个一向对自己照顾有加的老人,是否会身在危险之中? 他这般想着,反倒是那关于白乡城造反的事情,早已抛之脑后,全然忘却了。 但就在这时,他心中却忽然一跳。 阳神运转,念头转动。 “金莲出世,气运牵扯,恰好见白乡城造反,而正本也在近日取走神尸,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牵扯?” 饶是苏庭身为阳神真人,算是见识不浅,但也一头雾水。 他脑海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可却难以将“天神尸首”以及“俗世朝堂更迭”这两件全然不同的事情牵扯在一起。 前者涉及天神,后者仅是朝堂,天人之隔,又无半点线索,似乎没有半点纠缠。 但苏庭偏偏就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而且,若说起冥冥之中的气运牵扯,也确实是苏庭也难以看清的。 “难道真有什么联系?” 他眉头紧皱,这般念着。 —— 这样行了数日。 “快要到了。” 红衣忽然这般问道。 苏庭闻言,怔了下,道:“这么快么?” 红衣缓缓说道:“元丰山就在这边。” 苏庭伸手在第三只眼上面一抹,扫视各方,当下眉头紧皱。 他扫尽周边,未曾察觉到半点异样的气息。 没有看透什么东西,也没有让他看不透的东西。 “真在这儿?” 苏庭看了过来。 红衣平淡道:“自然是真的。” 苏庭摸着下巴,露出异色。 小精灵低声道:“怎么了?” 苏庭缓缓说道:“这里很是平常,看不出任何变化……之前去往守正道门,远远便知那座仙山,神秘莫测,但它就矗立在那里。而去了东海,先秦山海界也是神秘难测,我纵有天眼,也观看不透……” 他看向红衣,语气异样,说道:“而这里就只是一片普通的山林,没有守正道门那样矗立在眼前,也没有先秦山海界那样隔绝视线,我已经算是看透了这里的一切,但没有察觉元丰山的痕迹。” 红衣神色淡然,说道:“你往东行百里,再转身回望过来。” 苏庭眉头微皱,纵起云光,往东而行。 他一飞百里之外,旋即停下,回身看去。 天眼所见,一切巨细无遗。 当下便见得那座山林之中,有着一片全然不同的景色。 “这是……” 苏庭愕然道:“洞天?” 红衣点头道:“不错,这便是一座洞天,我元丰山的根基所在。” 她看着苏庭,解释道:“此洞天有一个说法,由东望西,神光西照,方能得见洞天……寻常修行人是无法看见的,但你的天眼,不亚于神光,站到了位置,便可看见。” 五零八章 元丰山长老苏庭! 由东望西,神光西照,能见洞天。 苏庭天眼如神光,即见得洞天。 原本他走过来的方向,那再也平常不过的山林,已变成另一个景象。 那如同一个巨大的门户,而门户之后,是仙山福地。 “这么神奇哇?” 小精灵本身便是真神,她目光即是神光,她法力更是神力,比之于苏庭,看得更是清楚。 红衣徐徐走来,取出一物,似是信物,往内中一抛。 嗡地一声! 眼前便有一道门户,呈现出来! “回山了。” 红衣这般说着,一步迈出,跨入那仿佛画卷之中的一方洞天。 苏庭神色异样,自语道:“一方洞天?自成一界?” 他顿了一下,终究还是伸手一招,招来属下的这些小怪,一并踏足这座洞天福地之中。 —— “师姐。” “师姐。” 这门户之中,并非无人看守。 这里有十六位上人,分在两边,各有八人,正是守山弟子。 他们显然都认得红衣,纷纷见礼,然后目光便落在了苏庭的身上。 “这位是?” 当头那位上人,看向红衣,露出询问之色。 红衣平静道:“此乃我元丰山外门长老苏庭,位列古字辈,而今初次归山。” 闻言,这十六位上人,无不面面相觑,露出异样之色,但也没有失礼,纷纷朝着苏庭,执弟子之礼。 “嗯,不错不错。” 苏庭一手背负在后,一手在光洁下巴处,意欲作出抚须的举动,作出高人一般姿态。 但他手放上去,才想起自己压根没有蓄须,便只是摩挲着下巴,故作镇定。 “……” 红衣颇感无言,才提醒道:“取出你古字辈的令牌,让他们验上一验,这是门中的规矩,不要难为他们。” 苏庭哦了一声,取出令牌,递了过去。 当头那上人接过令牌,确认属实,才恭敬递给苏庭。 苏庭收了令牌,道:“走吧,进山。” 红衣应了一声,在前领路。 而那十六位上人,纷纷相顾无言。 “这个……”终于有人开口,打破沉默。 “这个如此稚嫩的少年人,便是本门古字辈长老?” “不像是修行有成,返老还童的,也不像是真正驻颜有术的,他好像就是这般年轻。” “古字辈中,少年之辈,也就只有那一位了罢?” “诛杀了天岭老人的大牛道人?” “定然是他,当年信天翁长老招他入门,还引起了不少风波,便连我师父都极为不满。” “谁曾想他短短时日,竟然做出了这等大事。” “此番他回山,只怕还要惹出不少风波。” “毕竟不是我元丰山出去的弟子,而是从外界收入元丰山的,咱们门中自然有不服的。” “只怕要精彩了。” —— 这座山脉,连绵起伏,仙云缭绕。 这里草木青葱,这里也有奇禽异兽。 这里偶尔能见草庐,甚至前方主峰处,也有宫殿所在。 这里能见不少修行人,多数是道家打扮,也有少数作俗家装扮,但都属于修行中人。 道行低的,有尚未入门的。 道行高的,有阳神之辈,甚至有一位半仙层次的人物,对苏庭投以目光。 “这里便是元丰山,你所见到的,便是我元丰山的同门。” 红衣指向前方,说道:“那里是主峰,峰顶的宫殿,便是掌教的所在。” 苏庭一眼看去,只见山峰直耸入云,宫殿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 红衣回到了元丰山,对苏庭逐一介绍,倒是颇有些少女活力,少了些以往的清冷神态。 显然回到元丰山,回到自家宗门,她少了许多束缚。 “许多年前,元丰山还是一座并不完善的洞天,内中居住着一头神兽,但性情极为凶恶,它……” 红衣正为苏庭介绍这洞天福地的来历,然而就在这时,前方却已站着一人。 这也是个少年人,作道家打扮,手执拂尘,背负长剑,相貌堂堂,气势昂然,而道行也已不浅,阴神造诣已到上层,六重天的境地。 “彭凡师弟,你这是作甚么?”红衣微微蹙眉。 “见过师姐。”彭凡看向苏庭,缓缓说道:“听闻师姐带回来了古字辈的年轻长老,师弟久仰大名,但也很好奇……” 他语气异样,低沉说道:“这位长老并不比我来得年长,当年入门之时,据说还未修成阴神,师弟至今迷惑,这位苏长老究竟有何能耐,才能以区区三重天道行,成为我元丰山的外门长老?” “大胆!”红衣为之蹙眉,轻声斥道:“不得对苏长老无礼。” “弟子不敢无礼。”彭凡看向苏庭,施了一礼,道:“弟子彭凡,才疏学浅,想请长老指点一番,为弟子解惑,不知长老可愿指教?” “嗯?” 苏庭嘿了一声,他早知自身过于年轻,资历太浅,哪怕诛杀天岭老人之后,也未必能够服众……毕竟这里也是道祖的传承,门中弟子所学,至高无上,难免滋生些许心气,对于他这外来之人感到不服。 但苏庭也没有想到,自己连主峰都还没到,就被人拦下了。 而红衣神色也不好看,她正要上前。 然而苏庭伸手将她拦住,缓缓说道:“我虽是外门长老,居客卿供奉之位,但不大不小也算个长老,指点一下后生晚辈,也在情理之中。” 红衣已是深知他的本领,轻声道:“不得胡来,这是元丰山,他也是我的同门。” 苏庭笑了一声,低语道:“我的杀性可没有这么重。” 说完之后,苏庭招手道:“你先出手罢,拔出剑来,让苏神君指点指点你。” 彭凡眸光一凝,旋即拔剑出鞘。 但他剑才出一半,尚未拔出剑鞘。 但苏庭额间第三只眼,已是绽放光芒! 这一道天眼之光,迅如闪电! 正在彭凡抽剑出鞘之时,将他打中! 嘭的一声! 便见彭凡倒飞出去,砸在了前方的湖中。 波浪掀起数丈,涟漪扩散开去。 “你败了。” 苏庭叹了一声,道:“好好体悟本长老传你的绝世妙法。” 说完之后,苏庭没有理会周边赶来的元丰山其他长老弟子,而是看向红衣,说道:“先领我上山,见一见咱们掌教至尊。” —— 五零九章 盘山石阶 彭凡前来挑战。 苏庭一瞬便将他打飞了出去。 门中的动静,引来了诸多同门。 有阳神境界的长老,有与彭凡同辈的弟子,俱都往这边赶来。 彭凡并没有性命之忧,但这天眼神通毕竟不凡,哪怕苏庭已经刻意减弱了其威能,也让彭凡昏厥了过去。 “走罢。” 苏庭挥了挥手。 红衣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在前领路。 然而这时,又有弟子拦在前头,喝道:“尊驾初来乍到,便伤我元丰山弟子,未免太过嚣张了些。” 苏庭摸了摸下巴,正要说话,却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 “不得无礼。” 这时扶起彭凡的一位老者,身材魁梧,气息沉厚,他看了过来,道:“这位是苏长老,信天翁师兄招回来的外门长老,乃是你们古字辈的师叔,不得以下犯上,还不赔罪?” 那弟子面色难看,终是施礼。 而其他弟子见状,也俱都安静了下来。 “嗯?” 苏庭朝着那看了过去。 而那老者似是未有察觉,已经转过头去,扶着彭凡。 但苏庭知道,老者是故意转过头去的,压根不想与他对视。 这老者或许在彭凡出现之时,便已在旁边,但却没有阻拦,任由彭凡挑战。 只是在彭凡受创之时,老者才禁不住现身出来。 但现身出来后,性质便不同了。 先前隐在暗处,可以任由彭凡试一试苏庭的斤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曾看见……但既然已经现身出来,作为长老,不顾眼前之事,纵容门下弟子犯下规矩,便说不过去了。 这才是老者阻止门下弟子以下犯上的原因,而并不是他多么看好苏庭。 “总之,多谢了。” 苏庭笑了声,笑得极为敷衍。 红衣看了过来,神色异样,但还是领着苏庭,继续前行。 苏庭走了几步,才问道:“这老者是谁?他似乎地位不浅,颇有威严,这些弟子倒是都不敢违逆他的话。” 红衣解释道:“这位长老名为陈狱,据说在百年之前,就是八重天巅峰的道行,但止步于此,未能成就半仙……他掌管的是门中刑责,但凡犯了门规,便都是他这一脉的人来处置,所以威严不浅,地位极高。” 苏庭摸了摸脸,道:“这货貌似不大喜欢我。” 红衣看了过来,叹道:“你认为门中会有几个喜欢你的?” 苏庭怔了下,思索片刻,认真道:“应该不少。” 红衣缓缓说道:“你作为本门长老,却不是自幼在本门修行的弟子,而是外来之士,居外门长老之位,难免会有隔阂。” 苏庭点头道:“这个我懂,毕竟外人嘛,不过话说回来,你能与我明说,倒也不算把我当外人了……唔,元丰山中,想必也仅你一个而已了。” 红衣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道:“你年岁太轻,资历太浅,而且你之前受封长老时,道行太低,根本没有资格成为我元丰山的长老……当时我父定下你为外门长老,引起了不少争议,但是我父亲仍然力排众议,强行将你定在长老位置上。因此,我父亲与不少门中长老为之交恶,而其中闹得最厉害的,反对最是强烈的,便是这位陈狱长老。” 苏庭嘿了一声,道:“难怪我觉得这老头儿对我十分不善。” 红衣叹了声,说道:“不过你先前对彭凡出手,颇有偷袭意味,门中长老弟子,只怕对你印象不好。” 苏庭无奈道:“我可没有出手,我只是看了他一眼,而且我都让他先出手了,这个……” 红衣略感无言,终是继续说道:“不过还好,至少掌教这一脉,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感,而在你夺得京城盛会魁首之后,掌教便对你颇为上心,诛杀天岭老人之后,更是十分赞赏。” 苏庭嘿了一声,道:“掌教这么有眼光?”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四处打量着这座仙宗名山,这洞天福地。 红衣则继续说道:“你在东海的事迹,尚未在中土传开,但我想掌教应当是知晓了……你此番成就阳神,可以坐稳长老之位,算是货真价实,不会有太大的异议,而掌教想来对你会更为器重。” 苏庭点了点头,心中感慨道:“不愧是能够作为一宗掌教的人物,果然是眼光不凡。” —— 来到主峰。 一路再无阻拦。 只是门中多数人,看向苏庭的目光,并没有太多善意。 仅有一部分人,略带笑意,略带善意,并没有一味排斥。 “登山。” 红衣说道:“不要动用法力,不要腾云驾雾,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沿着阶梯走上去。” 苏庭应了一声,倒也按照规矩来。 这应当算是一种礼数,也是一种规矩。 但他一步迈上阶梯,便发觉这不仅仅是一种礼数。 这还是一种考验! “初次踏上,便是一层考验。” 红衣缓缓说道:“这阶梯三千六百道,用异石铺就,布满仙家阵法,每走一步,都有一层压力,你已是七重天道行,按道理说,最高可以走过两千八百道……这是考验,也是一次难得的修行。” 顿了下,红衣再度说道:“这算是一场机缘,好生把握,今次之后,你的气息烙印上去,下次便不会再有这样的考验,除非掌教亲自操纵石阶阵法。” “哦?” 苏庭嘿了一声,道:“听起来并不差。” 红衣停顿了一下,说道:“这阶梯是本门创派祖师建造,内中蕴藏了一门惊天仙术,乃是本门创派祖师,前往天宫拜见道祖,受道祖所传,一般来说,唯有仙家才能悟得其中奥妙……但我父亲说过,你修成道意,凝练五行,当你成就阳神,便有三成希望,能获其中机缘,只看你有多少福缘了。” 苏庭摸着下巴,低声道:“苏某人的福缘,一向不浅。” 小精灵忽然从他身上落了下来,落在阶梯上,然后看向红衣,问道:“我可以算一个么?” 红衣点了点头,微笑道:“你若有本事,自也可以。” 小蛟龙闻言,顿时也从苏庭身上落下,停在阶梯之上。 五一零章 苏庭登山 “三千六百层?” 苏庭抬头看去,神色凝重。 这道阶梯,如长龙一般,盘绕此山。 阶梯以异石造成,而布满了细微而玄奥的纹路。 肉眼难见这些纹路的走向,然而在苏庭天眼之下,这些看似寻常看似天然的轨迹,实则便是那玄奥的纹路。 这样的纹路,构成了阵法。 而阵法之中,蕴藏了仙术。 他一步迈出,便觉身上落了一层枷锁。 随着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枷锁越发沉重。 —— 峰顶之上。 元丰山掌教背负双手,俯视山下。 而在他身侧的老者,赫然便是苏庭的老哥,红衣的父亲,得了延寿果的信天翁。 “他走的是下三天,难不倒他。” “这倒也是,下三天的这一千二百层,压迫的是肉身。” 这一千二百层,压迫肉身,宛如枷锁一层又一层地加重。 哪怕是三重天圆满,就算是凝法到极致,又或者是所谓的武道大宗师,也基本都局限在此,难以真正跨过一千二百层。 但苏庭终究不再是常人的肉身,他法力已成,受得滋养,肉身早已越过了人身的限制,所以这一千二百层,压不住他。 “修成三重天的弟子,初次踏上石阶,算是一番考验,当代弟子当中,真正跨过一千二百层的,不过一掌之数罢?” “确实如此,彭凡较为可惜,在一千一百八十二层受不住了。” “彭凡如今已是六重天,但还未有尝试过中间一千二百层的考验,但他希望不小。” “那么你家这老二呢?” “七重天的道行,按道理说,最高也是两千八百层,已算是七重天道行的极致。” “按道理说?”掌教嘿然笑了一声,说道:“但他一向不讲道理,可作出了不少令人感到惊讶的事情。” “掌教似乎对他寄予厚望?” “毕竟是修成道意的人物。”掌教看了过来,笑道:“你不也直接把他招入门中,成了外门长老么?” “这个……”信天翁讪讪一笑,当时他招收苏庭,其实还是私心颇重的原因。 —— 而苏庭登山,也有不少长老弟子,关注在此。 “这位苏长老,竟是踏过了一千二百层?” “这有什么稀奇的?这苏长老如今毕竟也是修成了法力,滋养过了肉身的,算是人上之人,越过了人身的界限,早已非是最初三重天时的道行了……他若初封长老之位时,来到本门,怕是难以踏过一千层。” “传闻他在京城盛会修成上人,后来机缘深厚,将阴神修至上层,有了六重天的道行……不知他能爬过多少层?” “六重天道行,根基最为圆满的人物,也至多在两千四百层的位置,但这位苏长老不是本门弟子,乃是野路子出身,大概在两千层以内。” “他毕竟是诛灭了八重天大真人的人物,名满大周,你未免看轻他了罢?” “诛灭天岭老人,又不是正面斗法,只是暗中施展阴邪之术罢了,但这石阶考验的是真本事,更是考验修行的根底,而不单单是斗法的本领……六重天有多少本领,我等俱都心知肚明,他先前击败彭凡,都有些偷袭的嫌疑。” “终究不是完整道统出身,一个野路子的修行人,难免有些根基上的瑕疵。” 诸如此类的议论,此起彼伏,颇是不少。 绝大部分人,倒还顾及两分外门长老的颜面,议论之时多是暗中交谈,未有外传。 但仍有些许心气不服的,未加掩饰,任由声音传开,甚至传到了苏庭的耳中。 只是苏庭没有理会,而是专心在这石阶之上,一步又一步地行走。 初时每一步,都轻易迈过。 但到了一千二百层之后,每一步都愈发沉重。 这个沉重的方向,不单单是压在肉身上,更是压在了心底,似要镇压阳神。 苏庭心中猜测,这应当是考验阴神的步骤。 只不过苏庭已成阳神,故而抵御这些阴神的考验,并非难事。 但就算是他修成阳神,过了两千层之后,便察觉压力剧增。 —— “他居然真的过了两千层?” “看来先前倒是小瞧了咱们这位苏长老,看来他的根底并没有咱们想象中那般孱弱……只是不知他能走出多远?” “六重天至高有两千四百层,他应当不能圆满踏上,但或许能多走出百层。” “师兄是否高抬了他?” “不能小觑这位苏长老,他终究是以外人身份,成为本门长老的,你真当他是不堪一击的货色么?” 诸位弟子,这般谈论。 但实际上,各峰之上,长老及真传弟子,也都在观看。 只是他们似乎对苏庭如今的进境,并不算多么惊讶。 “不久前东海传来消息,这位苏长老已经踏破阳神,有七重天的本领,并号称七重天之内,举世无敌。” “消息尚未传开,不过他的修行进境,未免太让人吃惊了些。” “进境太快,不是好事,我门下陈希,当年有望踏破阳神,尚且是积累十年,稳固了根基,再行突破……他进境太快,必有疏漏。” “说来也是,这石阶考验的不是斗法本领,而是修行的方向。” “七重天道行,不知他能否迈过两千八百步?” “我看也玄,毕竟出身太低,而本门弟子,自幼修行仙法,自幼受得教导,自幼有长辈点拨,但能够将自身道行发挥到极致的,仍是寥寥无几。” “当代之中,成就半仙的,共有五人,但成功走过这一条阶梯的,也是陈希、应风、松溪三人而已。” “你看,他刚刚走过两千四百层,已经有些艰难了。” —— 石阶之上。 苏庭喘息不定。 压迫之力,不单单是压制在肉身体魄上,更是压在他阳神之中。 这两千四百层以上,针对的便是阳神的考验。 一般散学修士,只怕走不过两千五百层,便要崩溃。 苏庭虽不至于,但也倍感压力。 “这么变态?” 苏庭微微咬牙,运使法力,雷霆法力显得霸道,消除压力,并刺激肉身体魄,让他舒缓了许多。 至于阳神上的压力,苏庭虽没有动用那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但却也让阳神,愈发沉凝下来。 他一步一步,朝上而去。 这让众人都颇感惊讶,也看的愈发复杂。 而那些根本不知苏庭已成真人的弟子,更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这个苏长老,居然攀爬到了两千四百层以上,到了阳神真人的层次? “真正的考验。” 红衣微微蹙眉,心中也颇期盼,暗自念道:“先前的考验,对于你目前道行而言,不过尔尔,但如今的层次,已是应对了你的修为……你斗法本领极高,但境界突飞猛进,不知在修行上面,可有多少细微的疏漏之处?” 五一一章 还有没有天理了? 阶梯之上。 苏庭走得十分沉重。 他眉头紧皱,只觉压力无处不在。 以他如今的本领,哪怕背上一座山,都未必是难事。 但四面八方的压力,压在身上,比一座山更为沉重。 而且这压力不单单是压迫在肉身上,更是沉凝在阳神处,恍惚之间,如同有其他阳神真人,以阳神与之碰撞。 此时苏庭只觉自身阳神,似是十分孱弱,仿佛一个普通凡人那样,倍受痛苦,时而如受火焚、时而又如遭水溺、时而窒息沉闷如被掩埋、时而又觉阳神如树木在生长一般地不断拉伸扭曲、时而又有许多锐利之气,仿佛要将他阳神分化。 “怎么好似遭了法术?” 苏庭知道有些法术,不攻肉身,只打魂魄。 就在雷部真传之内,也有一门六阳神雷,不伤躯体,专打阳神。 此刻苏庭便如同被各类法术攻伐,既是打在了肉身之上,又打在了阳神之上。 而且这各类法术,似乎五行俱有。 “情况不对呀。” 苏庭眉头紧皱,停下脚步来。 他顿了一下,低声自语道:“真是小看了元丰山的考验。” 他抬起头来,眸光之中,有着异样的色彩,终究继续迈步出去。 —— 峰顶之上。 “两千七百八十层。” 掌教缓缓说道:“看来他根底确实稳固,有望将这两千八百层都走到尽头,看来这位苏长老,虽非出身元丰山,但他所学必也非同寻常。” 信天翁抚须道:“凝就道意的人物,放眼千年光景,也不过数位而已,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以他的经历,以他的事迹,传承自然非同寻常,而以他的才智,也不会让自身所学,有多少疏漏之处。” 掌教缓缓说道:“元丰山立宗至今,门内英杰辈出,却未有凝就道意的人物,当年师祖说过,这阶梯之中蕴藏五行,而修成道意的人物,则要更有优势……他是第一个修成道意,踏上石阶的,我很好奇,他能凭借道意,走到哪一步?” 信天翁顿了下,道:“且看他有多少本事罢。” —— “怎么可能?” “两千七百余层?” “本门六重天之中,从来无人踏破这个界限,他绝不是上人……他定是修成阳神了。” “可就是修成阳神,能够走到两千七百余层,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这几乎是将自身境界,修炼到了圆满,本门乃是道祖传承,但七重天的真人,能修炼至圆满的,怕也不过一掌之数。” “这怎么会?” 众弟子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而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那些早知苏庭在东海踏破阳神的长老及真传弟子,也有些惊讶难言。 两千八百层,是七重天境界的极限,只有修行到圆满无缺的地步,才能迈到这一层。 而苏庭已经逼近了两千八百层。 也就是代表,他在七重天的境界中,几近圆满,完美无缺。 可就连元丰山之中,这样的人物,怕也没有几个。 “以六重天诛灭八重天,足见他有一番暗中伤人的本领,但毕竟不是自身的本事……怎么会这样?” “不要忘了,他在东海,打出了无敌神君的名号,连齐宣都败在他的手中,他所学之法绝非寻常,这个结果倒不出意料之外。” “有这样一个对手,岂非更有趣了些?” “那是……陈希,他出关了?” —— 莫说其他人,就连红衣都看得惊讶。 她对苏庭斗法的本领,并不怀疑。 但苏庭的进境太快,尽管所学不凡,但她心中也有几分忧虑。 可现在看来,苏庭根本没有什么根基上的瑕疵可言。 “就算他修行没有瑕疵,但是他踏破阳神,才有几日?” 红衣暗自惊骇,念道:“可是如今走上两千八百层,已经是七重天最高的层次了,莫非前次他修成阳神之后,到如今便有了七重天巅峰的道行,并且稳固了境界,不留缺憾?” —— 石阶之上。 苏庭一步迈出,到了第两千八百层。 这是相当于七重天的最高层次。 再上一层,便是针对八重天的大真人,其压力必然倍增。 下方的人见他走上了七重天最高的层次,无不感到心惊,眼神都有变化。 苏庭能够察觉到众人的心惊,但他却没有太多得意。 因为后面还有八百层,每一层都极为难行。 “八重天之辈,可以勘破虚妄,辨明真相,通晓万物,我天眼可以弥补这点,但许多方面,却是不如。” 苏庭暗道:“后面的压力,五行的道术,不知会如何?” 他微微皱眉,有些犹疑。 按道理说,这是他当前境界最高的一层,象征着他一切修成圆满。 下一步便是下一个境界的层次。 如今放弃,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看着余下的八百层,总有些许不甘。 而直到这时,他忽然想起,小精灵和小蛟龙也是跟随着自己一同上来的。 他回望一眼,只见下方两千三百九十六层的位置,盘着一条白色小蛟,浑身疲软,气息奄奄,犹如一条死蛇。 “真丢苏神君的脸。” 苏庭翻了个白眼。 其实这条小白蛟已经十分不凡了,它原先是一条蛇,如今才成蛟龙,道行其实不高,但凭借近乎真龙的血脉,才走到了这一步。 但毕竟未成妖王,终究迈不出下一步,到了两千三百九十六层的位置,已经是疲累不堪,到了极限。 苏庭摇了摇头,仔细看了看,居然没有看见小精灵,不禁一怔。 他呆了半晌,眼神中带着些难以置信,转过头来,往上看去。 只见三千层以上,有个巴掌大小的小女孩儿,背后薄翅闪动,一蹦一跳地往上跳。 看着她蹦蹦跳跳,全然没有半分压力,简直跟玩游戏一样,十分欢喜,又十分轻松。 “……” 苏神君张了张口,目瞪口呆。 本神君累死累活爬上来,被压得喘不过气,几乎去了小半条命。 结果她蹦蹦跳跳,欢欢喜喜地就过了三千二百层,还在继续往上跳。 还有没有天理了? 五一二章 道意的优势 小精灵在这石阶之上,蹦蹦跳跳,一层一层往上去,轻松无比,全无半点压力。 寻常弟子倒没有察觉小精灵的存在。 然而道行稍高一筹的长老及真传弟子,则都看得清楚,无不惊愕到了极点。 红衣也是错愕,但她终究知晓这小精灵的来历,细细一想,倒也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只是眼神之中,难免还是有些异色。 “这个小家伙……” 掌教看了下来,微笑道:“就是你所说的神胎么?” 信天翁点头道:“毕竟是神胎,虽然尚未成长,仍是幼时,但毕竟不是凡俗,这象征着九重天的阶梯,拦不住她这真神。” —— “那只鸟儿?” “那不是鸟儿,她身上布着一层法术,像是正仙道的路数。” “它如此轻而易举,便到了三千多层,似乎没有半点压力,莫非这是一尊妖仙不成?” “苏长老身边有着一尊妖仙?” “难怪他道行突飞猛进,事迹如此惊人,竟是有一尊妖仙护持,并教导修行么?” “不,这不是妖……” 忽有一位半仙,现身出来,神色沉凝,道:“天生地养的真神,绝不逊色于葛正轩的仙根道骨。” 来人貌若青年,神色淡然,有半仙的道行,正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名为松溪。 他看向小精灵,眼中熠熠生辉,但目光终究落在苏庭身上,终是眉头一挑,露出异样神色。 “这位苏神君,倒也一样不简单。” —— 此时此刻。 苏庭正在第两千八百层,眼神茫然,惊愕无比。 而小精灵眼见就要爬上最顶层,但忽然却顿了一下,回望过来,看向苏庭。 苏庭此时也正看着她。 一大一小,目光相对。 小精灵忽然叹了一声。 “真丢我的脸。” “……” 苏神君捂着胸口,只觉万箭穿心,顿时心生惭愧,掩面低头。 小精灵抖了抖薄薄的小翅膀,抬头看了看仅剩的十几层台阶,浑不在意地鼓鼓小脸蛋儿,往下方跳了下来。 —— “她这是要干什么?” “眼见可以穿过这三千六百层,如何又退下了?” “莫不是觉得难以走到尽头?可看她如此轻松,却也不像是受到了多少压迫……” 别说其他人,就是连站在下方,与小精灵相处多日的红衣,也颇是愕然。 —— 小精灵蹦蹦跳跳落了下来。 苏庭纳闷道:“你又干啥?” 小精灵摇头道:“不好玩儿了。” 苏庭问道:“怎么又不好玩了?这一路走上去多好?” 小精灵说道:“你走得太慢,我走在前头,跟你离得太远,不好玩儿。” 苏庭心中忽然一暖,正要伸手摸一摸她的小脑袋儿。 然而小精灵忽然展翅,飞上他的脑袋,托着下巴,看着前方,道:“还是有个坐骑方便,爬山也不累。” “……” 苏大牛脸上的神色,顿时僵在那儿。 小精灵见他停下,当即便催促。 “你干嘛停下?赶紧走啦!” “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下一步便是八重天的境界,超出我当前境界的层次了。” “知道啊,反正又不难受,不就是各种符文凝就的气息,化作道术一样,无处不在,一直压着你么?你仔细看看怎么躲避也就是了。” “咦?” 苏庭听她所言,却是颇有些开悟之感。 其实小精灵说的,并不是重点。 因为八重天的大真人,本就有着勘破虚妄,巨细无遗的本事,看得自然是无比仔细。 但苏庭天眼看去,与自身道意先前所受的压迫,隐约却察觉了些许线索。 他顿了片刻,忽然一步迈出,落在了两千八百零一层。 —— 众多目光,俱都落在苏庭身上。 不少人对于苏庭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六重天的层次中。 但也有一些人,知晓苏庭已经成就阳神,乃是真人。 但无论苏庭是六重天的上人,还是七重天的真人,这两千八百零一层,都是在他境界之上。 按道理来说,从这一层开始,又是另一番天地。 七重天道行,哪怕是出自于道祖传承的弟子,都绝无可能踏破这一层。 “嗯?” “他停下了?” “但他也没有倒下。” “他停在那里,是在强撑么?” 众人颇有议论。 而那些位半仙,则各有沉吟,眼神中也有思索之色。 但只有石阶上的苏庭,才知其中的变化。 他感受到了石阶凝成的气息,这些气息凝成了无形之中的道术,作用在肉身之上,作用在阳神之上。 但这些气息,同时分化五行,有着五种道术齐至,苏庭以道意分化五行,分别抵御,竟是比先前更为轻松了些。 “这真是古怪了。” 苏庭心中错愕,恍惚间他甚至在想,是他太高估了这一个层次的石阶,还是他根本高估了八重天的道行。 他深吸口气,忽然想起红衣所言。 “老哥说了,我身具道意,有着极大优势,莫非就是如此?” 他眼睛一亮,倏忽一步往前踏上。 —— “苏长老又登上了一步?” “八重天层次的石阶,也困不住他?” “他绝不可能是上人境!不,他绝不可能是七重天以下的真人!” 在议论声中,诸位长老及真传弟子,也颇有面面相觑的意味。 莫非短短时日,这位在东海修成阳神的苏长老,如今又修成了八重天的层次,成为大真人的境界? 若真是如此,他的修为进境,未免也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哪怕是小仙翁葛正轩,怕也不过如此。 “其中必有蹊跷,太过古怪了些。” —— 峰顶之上。 掌教背负双手,略带感慨,低声道:“这就是修成道意之后,在这条石阶之上的优势么?” 信天翁感慨道:“石阶上的考验,因人而异,苏庭修成道意,内中蕴藏五行真意,如今登上石阶,便有五行道术齐至,但石阶上的考验,同时分化五行道术,也难免各自弱了几分,这就是他的优势……实际上,或许这条石阶的考验,便是给凝就道意的人物,所准备的。” 掌教看了下来,点头道:“既然如此,入殿等侯便是。” 五一三章 八首火龙道 石阶之上。 苏庭眼神明亮,第三只眼,细细观察。 他走得十分缓慢,但他却走得十分沉稳。 石阶上的玄奥符文,实则是根据苏庭本身的气息,而凝成道术,对他施压。 这道术十分玄奥,因人而异,因苏庭身具道意,故而五行道术兼备,分作五种,却也威能减弱。 “这五种道术,与其说是施压,不若说是要烙印在身上?” 苏庭神色古怪,他全力抵御压迫,自然难以思考到这一点。 但小精灵乃是神胎,早已超出了这三千六百层石阶的界限,故而她并没有感受到压迫,反而察觉了这其中的真相。 元丰山历代弟子,都曾经历过这石阶的考验,但能得获其中机缘的,寥寥无几,兴许是竭力抵御压迫,无力他顾的原因。 虽然元丰山每一代弟子,偶尔会有得获石阶机缘的,但却不曾有尽得其中造化的。 “照这么说来,其中造化,不是一门仙术,而是五类仙术。” 苏庭心中凛然,暗自念道:“只是历年来修行人,并无修成道意之辈,所凝就的法意均属五行之一,故而有幸得获机缘的,也是五类仙术之中的一类……唯有我五行兼备,才有五种仙术齐出,反而均分下来,轻松了许多。” 正是因为轻松许多,所以苏庭境界不足,仍能行走在这更高层次的石阶之上。 但尽管有此优势,可他毕竟道行不足,所谓此消彼长,故而受到的考验,并不比那些元丰山的半仙之辈来得轻松。 可是有着小精灵的点拨,他倒是没有全力去抵御这些压力,反而在抵御之余,有所观察。 实则这所谓的压迫之感,便是其中道术的体现,只是过于隐秘细微,并不明显。 可当寻到了痕迹,以苏庭的天眼,便能体悟其中的妙处。 —— “这位苏长老,走得好生缓慢。” “那可是八重天层次的石阶,没有被直接压倒,便是他的本事了。” “这倒也是,到了这个层次,每一步都堪称是举步维艰。” “只不过这位苏长老,比之于传说之中,道行可要高了不少。” 众人议论甚多,但是其他长老及真传弟子,却也只是知晓,苏庭在东海踏破阳神,至今未久,不禁沉默了下去。 但就在他们愕然之余,苏庭已经迈过了三千层以上。 惊愕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反而觉得有些麻木。 若说是半仙之辈,众人倒还不会意外,甚至会期待这位半仙是否有能耐走到尽头去……但苏庭不是半仙,他在元丰山长老弟子的印象中,还是那个以三重天境界登临长老的印象,尽管近来声名鹊起,甚至传说他阴神已到极致,乃至于东海传来消息,已成真人,但没有想过,他会走到这一步来。 一次又一次的出乎意料,倒是让众人有些期待,他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 —— “苏庭似乎有所领悟了。” 红衣微微挑眉,她对于苏庭,已算十分熟悉,也见过苏庭沉浸在修行中的时候,当下心中微动,隐约有所明悟。 但对此她倒是没有太多意外了,当苏庭踏上了两千八百层,她便已明白,苏庭的修行并没有任何疏漏,已是完满无缺,放在元丰山弟子当中,也是修行最为稳固完善的一列。 而两千八百层以上,便超出他的境界之外,这便涉及到她父亲所说的道意优势。 以她父亲所言,苏庭修成道意,在成就阳神之后,走过这条石阶的希望着实不小,甚至所获的机缘,要比门中陈希、应风、松溪三人更甚。 “希望你能把握住这场难得机缘。” —— 不知不觉间。 苏庭已超出了三千二百层。 如今踏上的,是属于半仙的层次。 半仙之辈,大道已在眼前,修得功果半成,有着虚幻的道果。 而这一层的考验,愈发惊人。 因为这一层考验的道术,近乎全数施展出来,再非隐秘,极为明显。 “这是……” 苏庭眼神一凝。 他所学乃是雷法,而或许是因为陆压的缘故,五行之中他对火类最为敏感熟悉,对他己身而言,火类之属,堪称己身道意的五行之首。 故而他眼前最是清晰的,便是火类的道术。 他三只眼尽数凝起,尤其是眉心天眼,将一切看清,眼中所见,巨细无遗。 无形的气息,恍惚化作一片火海。 火海之中,有着一尊巨物,昂然咆哮,翻滚不休,凶威凛然,古老而苍茫,蓦然发出一声长吟。 苏庭曾服龙虎玄丹,对于龙吟虎啸,最是敏感。 火海之中,赫然是一声龙吟! 而那朦胧不堪的巨物,便是火类真龙! 而极为古怪的是,苏庭只见得一条龙身翻滚,但却得见八个龙首,不断咆哮。 适才一声长吟,实则是八声齐出,整齐如一。 “不对!” 苏庭怔了半晌,才看出端倪! 这不是八条火龙! 这是一条火龙! 但它有一尊龙躯,却有八个龙头! 昂然咆哮声起! 八首火龙,朝着苏庭噬咬而来,纠缠不休! —— 与此同时。 悬空谷! 这是一座神秘的宗门,来历成谜! 数日前,得道成仙的小仙翁葛正轩,便领着思故,一路来到了这里。 思故百无聊赖,只因小仙翁寻得了悬空谷之主,二人便会谈至今。 “先生这一番话,倒让小道十分惶恐了。”葛正轩不知谈到什么,露出笑意。 “你不必惶恐。”对面的道人,貌若青年,气度昂然,只是神色漠然,缓缓说道:“守正道门的正一,自有一番安排,而且这苏庭曾在守正道门炼化一株仙莲,你须对这一株仙莲有所了解,才能对苏庭愈发了解。” “地仙正一,待我正仙道,一向没有多少好感。”小仙翁笑道:“如何劝他?” “大局为重。”青年道士徐徐说道:“太上祖师必有遗留,而且……” 他话音才落,忽然浑身一震,眸光凛冽,似有几分寒色。 “先生这是?”小仙翁露出异色。 “有人在参悟我紫霄宫秘术……”青年道士顿了一下,缓缓道:“八首火龙道。” “八首火龙道?”小仙翁顿时一怔,旋即惊道:“昔日清原祖师尚未成道,仗之而行天下的秘术?” “不错。”青年道士神色异样,道:“我也学得此术。” 五一四章 五类仙术! 元丰山。 石阶之上。 苏庭恍惚之间,觉得自身经受五类道术,轮番轰打,但他感受得最是清晰的,是朝南的一片火海。 火海之中的八首火龙,凶悍难当,最是难缠。 但苏庭谨记小精灵所言,并没有竭力抵御,更没有动用斩仙飞刀,去斩灭这八首火龙,而是在防护己身之余,观看这八首火龙的神韵姿态。 五行之中,这八首火龙最是清晰,也最是凶悍,最是容易参悟,而悟透了它,也越是容易消去危机。 “正如小精灵所言,这八首火龙与其说是攻伐,不如说是想要烙印在我的身上,甚至是烙印在我阳神之内。” 苏庭暗道:“但必须悟透了它,否则无法悟透,便无法承载,无论是肉身还是阳神,都将为之崩溃……或许这是考验,不至于灰飞烟灭,但受创只怕难免。” 他这般念着,不断参悟其中的八首火龙,而在此时候,他的天眼便发挥了极大的用处。 因为观看八首火龙的神韵,这天眼堪称是巨细无遗,尽数勘透。 苏庭看得越是清晰,心中愈发有所领悟,不断从这八首火龙,往前去推算,是如何形成,是如何结印,是如何用法,是如何运转法力。 他心中愈发明悟,愈发清晰。 而八首火龙对他的威胁,也便越是淡了。 只是其他五类道术,却在八首火龙之后,逐一变得清晰。 “悟透了八首火龙,还得悟透余下四类。” 苏庭只觉阳神都显得疲累。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是觉得自己把八首火龙,以及其他四类仙术,都参悟了一遍,心中松了口气,暗道这造化终于得手。 但才这般想着,他才赫然发觉,自身所在,还是三千二百零一层。 “难道……” 苏庭呆了半晌,咽了咽口水,于是小心翼翼迈出了下一步。 轰然响声,不绝于耳! 五行道术,接连轰来,以八首火龙为主! “怎么会这样?” 苏庭顿时露出惊色。 这便代表着,每一层阶梯,都是这五种道术每一步的进益。 再上一层阶梯,五种道术的威能便再增一层,那么苏庭需要领悟的方面,则是更广,则是更为细微。 如今他只在这半仙层次上面,迈出了一步而已。 他适才的领悟,只能说是粗粗领悟一遍。 每多踏上一步,便会多悟得一些。 将这条阶梯走到了尽头,那么五种道术的领悟,便足以堪称大成! 可是以苏庭此刻的领悟来看,便要比先前耗费数百倍的光景。 “这考验未免太漫长了些……” 苏庭深吸口气,只觉自身处于水深火热之间。 —— “苏长老的速度,越来越是缓慢了,每走一步,都要停留许久。” “他已经到了半仙的层次,或许他本身已是半仙境界,但毕竟不是本门出身,未必把半仙层次修行到圆满,如今步步艰难,即将落败,也不意外。” “这倒也是,看他如此艰难,很快便支撑不住了。” 许多弟子是这般想着,但也有一些弟子,则有不同的想法。 “不要忘了,虽说每到极限,便会走得愈发缓慢,最终承受不住,终被压倒……可是三位走到尽头的师兄,也是到了最后,越来越是缓慢的。” “你意思是他也极有可能得获机缘?”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小仙翁葛正轩,也未必有这个能耐,何况是他?” “他修为再是突飞猛进,哪怕成就半仙,也必然根基不稳的。” “多说无益,且来看看罢。” 这些个弟子,仍在讨论。 但曾经从上面有所领悟的长老或真传弟子,则心中已有了些许猜测。 “看来还是有希望得获本门的这场造化。” “一个外来之客,尊长老之位,并得本门秘术,倒真是让人心中别扭。” “谁叫弟子不如人?反倒是外人得了此术。” “他毕竟是本门外门长老,不许胡言。” “等会儿,你看陈希登山了。” “看来陈希也坐不住了,他为人最是骄傲,当代弟子中也仅有三人穿过这条石阶,再来一个外人,他心中或许不服,更何况刚才彭凡受到偷袭,他隐约便有出手的痕迹了。” “看来要有好戏了。” “应风也出关了。” “松溪也登山了。” —— 元丰山之内的动静,苏庭并不知晓。 此时的苏神君,已经不顾外人的目光及言语,他完全沉浸在了参悟之中。 每迈出一步,便要遭受更大的考验。 火海之中,有着八个龙首的一条苍茫古龙。 茫茫水流之中,又有无穷变化,极为难以捉摸,又极为难受。 时而又有一头白色凶虎,口衔一剑,朝着苏庭斩来。 又有雷霆,凶厉万分,充满毁灭气息,但内中又蕴藏勃勃生机。 初次之外,似乎还有一尊巨人,暗中探出一指,遥遥指向苏庭,似有点破山岳,诛灭神灵的威势。 “这五种道术,都在仙术层次,比我的天雷剑指,也不逊色。” 苏庭被折磨得浑身疲累不堪,几乎便要放弃,就此落下。 但最后还剩百余层,只要尽数迈过,他便可以悟透这其中五种仙术。 若不能尽数迈过,他或许对这五种仙术的造诣,永远都停留在这里,不能再有半分进境。 这是极为难得的机缘,真要如此放弃,未免可惜。 苏庭向来懒散,但却不是一个不能吃苦的人,他强行支撑,一步一步,往上迈去。 只是他偶然察觉到小精灵的状态,心中愈发不平衡。 这小丫头坐在苏庭头顶上,全然没有遭受这五种道术的压迫,轻松写意到了极点。 “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 苏庭咬着牙道:“你不经历这五类仙术的压迫,怎么可以悟得这五类仙术?” 小精灵纳闷道:“有什么压迫?这五类道术不都是烙印在这里,任人观看的么?我都看得很清楚,都记下了呀……” 苏庭脸色一滞,浑身僵住。 小精灵掰了掰手指算了算,说道:“八首火龙道、乾坤避劫星辰光、古岳戮神指、白虎衔剑之术、造化会元天雷光,你都没看清楚么?” 苏庭张了张口,处在水深火热之间,咬牙切齿道:“我看清楚个屁啊?这什么考验?怎么还有区别对待?” 五一五章 仙术五类,分属五行! 八首火龙道,凶悍无匹,苍茫无敌,每上一层,就更强许多。 而那乾坤避劫星辰光,则又名为雾光神水,千变万化,时而柔和,时而森冷,时而结冰,时而又能腐蚀,有着各类不同属性。 再如那白虎衔剑,似是临东白氏的后辈身上察觉过,但这一次的白虎衔剑之术,与当日所见,不可相提并论,堪称玄奥莫测。 又有造化会元天雷光,毁灭之中蕴藏生机。 再有那古岳戮神指,一指有点破山岳,诛灭神灵的威势。 每迈出一步,便要悟得更深一层。 苏庭慎之又慎,不敢鲁莽,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 不知不觉间,他在半仙层次的阶梯上,也走过了大半。 底下众人,无不为之沉寂,甚至屏息。 有人期盼着他能穿过这条阶梯,但更多人则是盼着他会忽然支撑不住,倒在这阶梯之上。 但到了这个时候,至少再也没有人轻视这位苏长老。 无论他以往是怎样的名声,无论他以往是怎样的印象。 至少如今的苏庭,在这阶梯之上,是堪比半仙层次的苏长老! 便连那位对苏庭颇有不喜的陈狱长老,眼眸之中也少了许多轻视,多了些许凝重,眸光闪烁。 “这人……” 此时的彭凡已是伤势稳定下来,也知晓苏庭在这条阶梯上走到了半仙层次的阶段,心中竟是无比复杂。 这位苏长老,比之于之前的传言,更胜许多。 败于这苏长老之手,倒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了。 只是既然有着这样的本事,为何还要出手偷袭? 彭凡眼神复杂,看向上方的苏庭。 不知不觉间,元丰山诸多长老弟子,对于苏庭已没有半分轻视,哪怕他不是元丰山走出来的真传弟子,哪怕他只是外界的散学修士。 但在这阶梯之上,走到这个地步,哪怕是出身元丰山的半仙,都足以堪称根底稳固,没有太大的缺憾。 可此时的苏庭,还在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行走。 —— 而山下的红衣,则是心中一凛。 这并不是因为苏庭,而是因为门中其余的真传弟子。 本门百岁之下,年轻一辈,有着五位半仙,其中三位,曾走上了三千六百层。 如今五位半仙,均已出关,也都准备登山。 “果然……” 红衣暗道:“苏庭越是出色,在元丰山遭遇的考验,便越是严苛。” —— 大殿之内。 掌教高坐其上,微微闭目,缓缓道:“三千五百余层了。” 信天翁微微点头,说道:“只不过他越走越慢了。” 掌教说道:“越走越慢,但也越走越稳。” 信天翁笑道:“这倒也是,不过掌教认为他能穿过这条阶梯么?” 掌教说道:“他走到了这一步,虽然越是往后,越是艰难,但仔细想来,应有六成把握。” 信天翁说道:“看来掌教的信心,比我更足,我也只是猜测他过于不过,在五五之间而已……” 掌教略有叹息,道:“希望他可以彻底通过这一条阶梯,毕竟这是第一个以道意来闯阶梯的人,还剩两炷香……” 信天翁低声道:“两炷香之内,如果他能闯过这三千六百层,掌教打算赐他什么?” 掌教看了过来,说道:“就凭他身上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传承,可以破例当做本门真传弟子看待,入通玄界,寻访机缘。” 信天翁闻言,略有感叹,道:“掌教好生大气,果真厚赐于他。” 掌教缓缓说道:“且看他是否真有这个本事了。” —— 石阶之上。 苏庭只觉浑身无比疲累,无论是肉身还是阳神,都在极为虚弱的地步。 他第三只眼,光芒璀璨,观看一切。 不单单是观看五类仙术,更是观看石阶上的纹路。 这种种痕迹,让他可以推测出仙术施展的轨迹,可以进一步领悟得更深。 “现在有个大致上的雏形。” 苏庭暗道:“五种仙术,均有雏形,初步领悟小成,但就好比功法残缺一样,想要悟得完整,便只能走到尽头,才能真正把这五种仙术,尽数烙印下来,得到完整仙术……” 他几乎难以支撑,但却不愿放弃。 这五种仙术都是极为上等,而且蕴藏着极为难言的韵味。 若是错过了,便是错过一场大机缘。 他深吸口气,步步行走,步步领悟。 每一步都极为缓慢,但每一步都极为沉稳。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开始尝试运转仙术。 他没有直接施展出仙术。 他只是将自身所悟,凭借阳神,与之抗争。 果然这一回出手,浑身压力都淡了许多。 但是领悟仙术的痕迹,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抵御,而变得浅薄。 “快到尽头了。” 小精灵催促道:“赶紧走哇。” 苏庭深吸口气,心中不断闪过这五类仙术的,阳神尝试运转,与之抗争。 八首火龙、雾光神水、白虎衔剑、造化会元天雷光、古岳戮神指,尽在心中闪烁。 他几乎要走到尽头,也即将把这五种仙术,尽数悟通。 但他心中却闪过一个异样的想法。 这五种仙术,似乎并不是单独存在。 “五种仙术,象征五行。” “修行人凝就法意,都在五行之中,所以展现出来的,一般都只是根据修行人的法意,展现出其中一种。” “我五行兼备,才同现五行。” “但这五种仙术,似乎有着相等的依凭,而并不是单独施展。” “怎么回事?” 苏庭停下了脚步。 最后还有一步。 他心中隐约觉得,若不能想通这一点。 那么最后一步,必然要就此倒下。 小精灵看他神色凝重,便没有再催促。 而元丰山众位长老弟子,见他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震惊,完全麻木,甚至是在等待他迈过最后一步。 当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没有人再怀疑,他是否会在这一步倒下。 唯一有所怀疑的,反而是苏庭自己。 “不对,不对。” 苏庭停了半晌,忽然捂着胸腹,低声道:“金木水火土,心肝脾肺肾……” 他尝试着往前迈出一步,只觉天地轰然倒转。 眼前只有一掌,朝他面门按了过来! 苏庭心中顿生骇然。 “糟糕!错了!” 五一六章 一掌生五行,五行生万物 冥冥之中,一掌按了过来。 这一掌,洁白如玉,修长完美,五指之上,各有一道仙光,恰好对应五行。 苏庭修成天眼,所见巨细无遗。 五指之上,每一道仙光,实则都是一道仙术。 八首火龙道、乾坤避劫星辰光、白虎衔剑之术、造化会元天雷光、古岳戮神指,尽数凝聚,各在一指之上。 而一掌凝就五行! 掌心之处,赫然是一道混沌光泽! 混沌之中,隐约如开天辟地之前,朦胧世界! “一掌生五行!” “五行生万物!” 苏庭浑身一颤,却如本能一般,随之探出一掌。 这一掌之中,同样蕴藏五行光泽! 只是掌心并无混沌世界! 嘭地一声! 眼前的一切,尽数破散! 苏庭踉跄一步,扑倒在地! —— “这……” “这算是过了么?” “应该是过了,他踏上了三千六百层,只是走过阶梯,走上峰顶时,才跌了一跤。” “虽说最后有些狼狈,但他竟然真的在半仙层次上,都已走到了圆满的地步?” “哪怕是本门的半仙,修行至高无上的功法,得到门中长辈的指点,可五人之中,也才三人,才得圆满,走过阶梯,得获机缘。” “这位苏长老,简直匪夷所思。” “只是一个外来之客,又是年轻之辈,非是本门弟子,岁数还没有我大,却得了本门这等大机缘,又坐上了长老之位,着实让人心中难受。” —— 门中长老及真传弟子,也不由得为之震惊,良久无言。 尤其是那些知晓苏庭在东海成就阳神的人物,反而更为心惊。 就这么一个七重天的阳神真人,却踏过了半仙层次的考验。 而若说他短短时日,已成半仙,那么则要更为惊世骇俗,因为他的根底,是完满无缺的。 饶是陈狱,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信天翁要招苏庭入门,作为外门长老,他是最为反对的,但碍于信天翁的地位,也愿意招苏庭为外门弟子。 毕竟当时的苏庭,道行着实太低,而且又是散学修士,不知是什么残缺的二三流传承,着实当不起元丰山的长老。 但如今看来,这个外门长老的位置,还是低了许多。 “他真的是这短短时日,走到这一步的?” 陈狱心中暗道:“还是这少年,实则早已是老辈修行人,乃是半仙层次,被信天翁看出端倪来,才招为外门长老?若是如此,信天翁何不明说?他说是明说,一位半仙投入我元丰山,我自是欢迎至极,何至于当时翻了脸面?” 陈狱是这般想着,而不少人也是这样想着。 苏庭被招为外门长老,当时记下的是三重天道行。 后来大牛道人之名,传遍中土,一步又一步,成就六重天境界。 这并不足以让元丰山众人多么高看,因为道行进境太快,未必是好事。 但现在苏庭的进境,显然比传说中更快,而且根底无比稳固……甚至比之于小仙翁葛正轩,还要更为惊世骇俗。 小仙翁葛正轩是堪称千年一出的谪仙,天赋举世无双,冠绝当代。 若说比小仙翁更为出色,这绝无可能! 除非苏庭从一开始,就是半仙。 又或许是,苏庭原身乃是一尊仙家,经六道轮回,地府转世,而今借前世功果道德,重新再来。 —— 门中半仙之辈,无不心中沉寂。 莫说当代五位半仙,就是百岁往上,老辈半仙,也都为之震动。 陈希、应风、松溪等三人,已是开始登山,准备会一会这位闯过了门中考验的苏长老。 而另外两位未满百岁的半仙,曾在阶梯上受挫,未能穿过这条石阶的考验,如今得见苏庭这外人穿过石阶,并得取机缘,心中亦是难以平静……饶是他们修行境界已是不浅,可是也不免心境浮动。 正因心境浮动,故而登山而上,准备会一会苏庭。 —— 峰顶之上。 小精灵背后薄翅闪动,怒道:“太丢脸了,要不是我飞得快,就得吃土了。” 苏庭把脸从土里拔出来,吐了口泥,纳闷道:“我也不知道,刚才下意识便让五行仙术,凝于一掌。” 他一掌凝就五行,但五行并不完善,没能凝就混沌之光,凝成掌中世界。 比之于考验中的那一掌,苏庭这一掌还是过于粗浅,并不完善。 他本以为最多可以保命,就要被对面那一掌打到山下去。 哪知考验中的那一掌,尽管玄奥莫测,却是极为虚幻,一触即消,让苏神君猝不及防地栽倒在地。 不过,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悟出来了。 “一掌凝就五行,五行生出万物,威势无穷。” 苏庭心中暗道:“我对于这五类仙术,也悟得差不多了,这五种仙术,每一种取出来,都足以让我应对大敌,只是自身道行太低,不能尽展仙术威能。” “只不过真正做到一掌凝就五行,恐怕至少要到八重天的层次,甚至要有九重天虚幻道果的支撑。” “不过无论如何,我至少得到了这一次的大机缘。” “元丰山的考验,果然非同寻常。” 他这般念着,感应己身。 七重天的道行稳固无比,而阳神也随之凝练了许多。 迈过这三千六百层,不单单是五种仙术,更是对己身一种锤炼。 千锤百炼,愈发凝实。 苏庭深吸口气,看向前方。 峰顶之上,有一座大殿,恢弘大气。 殿宇两侧,各有八名道童,神色尊敬,朝他施礼。 苏庭顿了一顿,才往前走去,沿着殿前的阶梯,步步而行。 走过阶梯,进入大殿。 殿中广阔,但一眼望去,便能看见殿上的座位。 高座之上,有一位男子,年过半百,气度威严,身着蓝紫色长袍,静静看着苏庭。 而在这男子身侧,还有一个老人,面貌苍老,但却笑意吟吟,赫然是红衣的父亲,苏庭的兄长,信天翁。 苏庭嘿然一笑,往前走去,先是朝着那威严男子施了一礼,拱手道:“外门长老苏庭,拜见掌教真人。” 掌教含笑点头,起身下来,道:“苏长老客气。” 苏庭正要说话,耳边却听信天翁声音传来。 但见这老者笑眯眯道:“老二。” 苏庭笑容顿时一僵。 五一七章 如在东海,有战必应 “老二,当日一别,许久未见。” 信天翁看了掌教一眼,旋即走近前来,与苏庭十分热络,笑着说道:“大哥一向慧眼识珠,知晓你绝非凡物,假以时日,必成阳神,必有资格真正位列本门外门长老,所以招你为门中长老,哪知遭受了许多非议,不过现在你终于是给兄长挣了脸面。” 苏庭听了这话,心中顿时明白,这老头儿是在向掌教邀功,这番看似寒暄,实则便是说给掌教听的。 “这个老狐狸。” 苏庭心中暗骂,却是嘿嘿笑道:“兄长好些时日不见,似乎又发福了些,想来是道行有所增长,心境有所进益,心胸开阔所致……话说回来,老弟我也不曾想过,你我初见之时,我初破三重天道行,如今便已是阳神真人……” 说完之后,他颇是感慨,道:“并且还有幸穿过了元丰山这半仙层次的考验,又击败了许多大敌,诛杀过八重天巅峰大真人,也在东海打出了无敌神君之名,已是与小仙翁葛正轩齐名,这短短时日,谁又曾想到,这么多的变化呢?” “……” 信天翁呆了半晌,心中暗骂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却也只好微笑道:“说来也是,虽说为兄早已料到,你前途不可限量,却也未有想到,你短短时日,已成真人,并打出了这赫赫名声……” 掌教本要说话,但听着两人对话,不禁沉默了许久。 到了这个时候,这位元丰山的掌教真人,隐约明白他二人为何能够结拜,以兄弟相称。 果真是物以类聚。 互相吹捧,不是两人相互之间,看得多么顺眼,而是要在他这掌教眼前展现本事而已。 信天翁要展露自家“慧眼如炬”的才能。 苏神君要显摆自家过往的显赫战绩。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二啊,为兄近来可是……” “你我以兄弟相称即是,何必称呼老二,如此见外?” “如此称呼,才是……” …… 掌教长长吐出口气,才见二人寒暄得差不多了,心中顿时一松。 “说来惭愧,昔日师兄想要招苏长老苏门,本座心中也是颇不理解的。” 掌教这时才来得及说些客套话,说道:“毕竟当日苏长老才是三重天道行,连阴神也未修成,难以服众,而今才过几年,苏长老上山来已是真人,足以让门中长老弟子,心中信服,令人无话可说……而今闯过考验,果然是天纵奇才。” 苏庭心中颇为受用,含笑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毕竟苏某如今也算是被誉为当代第一人,不能辱没了这个名声。” 掌教深吸口气,面不改色,说道:“苏长老所言正是。” 说完之后,掌教倒也没有继续客套,而是说道:“苏长老贵为元丰山外门长老,虽非门中修行出身,但毕竟是我元丰山的一位长老,如今算是初次归返山门,今夜便设下宴席,替长老接风洗尘。”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连连点头,道:“多谢掌教。” 掌教说完之后,看向信天翁,说道:“苏长老既然已是门中长老,又归回本门,劳烦师兄替他安排一个住处,再为他领路,熟悉一下本门各处。” 信天翁施礼道:“谨遵掌教之言。” 苏庭看向小精灵,悄声道:“可以看风景。” 这回领他熟悉一下元丰山,但显然有些隐秘禁地,是去不得的。 不过这元丰山,作为一方洞天,以如今所见,便是非同寻常。 “作为外门长老,本门当赐一件法宝。” 掌教转过头来,说道:“不过以苏长老如今的家底,已有仙宝,怕也无须法宝了罢?” 苏庭闻言,顿时摇头,说道:“我自修行以来,向来穷困潦倒,两袖清风,高风亮节,在天上来回飞遁都不带一片云彩,堪称一贫如洗,掌教万万不能克扣了我的福利。” 掌教语气一滞,说道:“苏长老想要法宝也可,只是,在本座看来,苏长老的家底虽然丰厚,但未必用处会有多大,故而在炼器阁吩咐了一声,以一件法宝为代价,可代苏长老改换宝贝……须知我元丰山炼器阁也算名声显赫,外人便是十件法宝,也绝不对外开炉” “这么贵重?” 苏庭瞪圆了眼睛,旋即摸着下巴,道:“那就暂时考虑考虑。” 掌教吐出口气说道:“另外,你作为本门长老,在秘传之术外,还能传你元丰山这些年积攒的其他典籍,任选一部,功法或者道术,不过你此番在门中石阶所获,有五大仙术,便不必说了。” 苏庭略感犹疑,他毕竟脸皮儿薄,又是个实诚人,着实不好意思在得了五大仙术之后,再讨要一门道术。 所以他冲着小精灵示意了一番。 毕竟小精灵虽然实诚,却不是个实诚人,而是个真神。 小精灵当下会意,脆生生地道:“五大仙术是我们凭本事悟的,怎么可以抵消了去?”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又站得住道理,掌教闻言,脸颊抽搐了一下,仔细看了看这个小精灵,终是叹了声,说道:“也罢,这些法术,都是门中弟子在外搜寻,或是后来自行创法,并不涉及门中根基,再挑一部,也是无妨。” 信天翁看得有些牙疼,心中暗道:“我元丰山掌教,向来是主持门中之事,处理修行人之间的大事,恐怕还是第一次跟这两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打交道……这简直跟奸商来讨价还价似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掌教这般说来,正要继续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声音。 “弟子云节,闻门中新任长老,归返本门,前来请求指点。” 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只是语气冰冷,森然如剑。 掌教眉宇微皱,似有不喜。 信天翁则看向了苏庭。 苏庭摊了摊手,道:“意料之中,不过事先说好,我虽然破了半仙层次的考验,但老弟我才刚入阳神,初成真人。” 信天翁顿时挑眉,道:“你这是何意?” 苏庭缓缓说道:“如在东海,有战必应。” 五一八章 神君所传之秘术! 元丰山。 峰顶大殿。 殿前空地,已有诸位长老及弟子在此。 当头一人,便是云节,乃是门中百岁之下,五位半仙之一。 他曾在半仙层次,闯这三千六百层考验,不曾闯过。 而一个外来的修行人,却闯过了这三千六百层,得了本门机缘。 他心中难免不服。 但他发出挑战,众人倒未有与他去争这个机会。 因为先前被苏庭击败的彭凡,与他同出一脉。 “大胆!” 内中传来掌教声音,沉声道:“苏长老乃是本门古字辈长老,你等后辈弟子,接二连三,对长老不敬,该当何罪?” 云节神色不变,躬身说道:“掌教恕罪,弟子以为,苏长老既然贵为长老,并且是古字辈的外门长老,指点一些后辈弟子,应当也在情理之中。” —— 大殿之内,掌教神色冰冷,十分不喜。 信天翁看向苏庭,稍有示意。 许多事情,掌教之尊,不可明说。 但苏庭心中却能明白。 这不是掌教的事情,而是自己的事情。 掌教此番就算强行压了下去,不让门中弟子对苏庭发出挑战,但对于苏庭而言,未必是好事。 想要在元丰山站稳脚跟,那么便要展现出足够强大的本事,任何风波都不足以将他推翻的本事。 “掌教请勿动怒。”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既然门下弟子,对于我这苏长老,如此有心,想要让我当一回名师,那么此次,就让我对这些后辈弟子,稍微指点一番罢……如先前所言,有战必应。” 信天翁顿了一下,说道:“云节乃是半仙层次,不过本门也有与先秦山海界类似的法宝,可以封禁半仙法力,与你落在同一层次。” 苏庭嘿然一笑,道:“如此甚好。” 其实苏庭得了五大仙术,又经受一番石阶压迫,更为凝练,本领隐约是更上一筹。 他在六重天时,仗着诸般本领,就可以让寻常八重天的大真人忌惮不已。 而如今七重天时,按道理说可以在半仙手下自保,但也只是推测而已……半仙之辈,毕竟已成虚幻道果,所学也绝非浅薄,修行到这个地步,悟性天资俱都无可挑剔。 何况眼前是元丰山的半仙,比之于寻常传承不足的散学修士,又不一样。 这个场合又不是适合动用斩仙飞刀,苏庭思索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冒险,稳妥为好。 —— 殿前众人,俱在等侯。 然而就在这时,便见那少年,从大殿之中出来,立身台阶之上,背负双手,俯视下来,道:“你就是云节?” 众人俱在殿前,但云节请战,故而位置靠前,苏庭一眼便看了出来。 “弟子正是。” 云节施了一礼,道:“苏长老天纵奇才,又通过了本门的考验,弟子曾经在石阶上止步不前,至今心中不畅……今日还请苏长老指点,看看长老是何等出色,才能迈过这三千六百层?” 他言语之中,颇有些阴阳怪气,似是意有所指,暗藏深意。 这句话说白了,便是要探一探苏庭的斤两,看看他有什么依仗,有什么资格,可以穿过三千六百层。 “好好好。” 苏庭说道:“毕竟是元丰山,苏某避免有些本领,威能太大,而今自封道行,跌至七重天境界……你也来罢。” 听了这番话,信天翁神色古怪,瞧了他一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苏庭也是半仙层次的高人。 不过这一老一少,毕竟算是一伙的,信天翁倒也没有拆台。 但见这位老者取出了一物,看向云节,道:“公平起见,均在七重天之内,不以境界相压,如何?” 云节看了苏庭一眼,似有几分嘲讽之色,道:“先前苏长老击败彭凡,不仅是境界相压,更有几分偷袭嫌疑,不过云节从来不会占人便宜,便请封禁弟子修为至七重天境界罢。” 信天翁伸手一点,那仙宝之上,迸出一道光华,落在云节身上。 只见这位半仙,气息不断跌落,终究落在七重天的层次。 苏庭看他跌落了七重天,隐约松了口气,面上却无比自信,往前走出,背负双手,道:“你说本神君有偷袭之嫌?” 云节冷笑道:“莫非不是?” 诸多长老弟子,看向苏庭的目光,俱有些许古怪。 修行之人,讲究光明正大。 若说以境界相压,还是自家修行的本事,但斗法之间,加以偷袭,便有些令人不齿了。 苏庭却是背负双手,道:“本神君如何偷袭?” 云节缓缓说道:“苏长老请彭凡先行动手,他故而没有防备,先行拔剑出鞘,然而剑未出鞘,你便施展神通,将他打落,如此趁人不备,不是偷袭,又是什么?” 苏庭闻言,哈哈一笑,道:“本神君让他先行出手,他确实出手拔剑,也开始拔剑,这不是让他先了么?” 云节闻言,语气一滞,正要骂上一声强词夺理。 然而苏庭却往前走来,说道:“首先,苏神君所言,先让他出手,已是实现诺言,未有食言……其次,他全无防备,先行拔剑,蓄势发剑,过于天真,而苏某人并未出手,只是看他一眼罢了。” 他来到云节身前,站定脚步,说道:“我看他一眼,猝不及防之下,他便受不住了,如何是偷袭?” 云节面色变了变,低沉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苏长老,那你所谓指点,便是如此么?击败彭凡之后,还逞口舌之利,说什么传他玄妙秘术,嘲讽于他,又岂是我辈修行人的风气?” 苏庭语气平淡,问道:“彭凡道行太低,我指点了他,他自家看不出来,你身为半仙,还看不出来么?” 云节闻言,顿时一怔,嘴角浮现出冷笑。 然而苏庭继续说道:“你等道行虽高,但经历太浅,门中余字辈有个弟子,便曾受我点拨……你们不曾经历,本领再高,所学再是不凡,也难免要遭人劫。” 说完之后,苏庭问道:“我说让他出手,他便先出手了?我说过任彭凡一剑斩过来么?我苏某人还是童叟无欺的,你又知晓,外边修行人,该是何等险恶?” “你等数百年修行,尽在一方洞天之内,不经风雨,不见险恶。” “而今本神君让你们见识一番,什么叫兵不厌诈,什么叫卑鄙无耻,你们还不感激?” 苏庭说到这里,语气激昂,喝道:“这一番指点,岂不堪当一门玄妙秘术?对你们而言,这比任何一门道术,尤为重要,如此可是?” 他这般说来,目光扫向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就连云节,也都沉默下来,只觉苏庭所言,甚有道理。 苏庭背负双手,作出一副高人姿态。 小精灵往后瞧了瞧,苏庭背后的汗水都流出来了。 “总算忽悠过去了。” 五一九章 指点后辈,须有酬劳 元丰山。 峰顶之上。 殿前众人,俱是面面相觑。 苏庭背负双手,以长辈教导后辈的姿态,俯视下来。 云节乃是半仙,修行也有数十年光景,无论道行还是年岁,实则都比他高了不少……不但如此,在场的长老及真传弟子,大多是修为不浅,并不逊色于苏庭,而年岁更是大过苏庭不知多少。 “苏长老……” 听了苏庭一番话,哪怕云节对他仍有许多敌意,但至少语气神情,倒也放缓了许多,说道:“只当长老是好心指点门中后辈,既然如此,便也一并指点弟子罢。” 他往后退了一步,道:“而今弟子也封禁了半仙的道行,还请长老出手赐教。” “不急。” 苏庭笑了一声,摆手道:“本长老刚刚回山,对彭凡那小子加以指点,权且当做见面礼了……如今的话,接二连三,倒又要改一改了。” 云节眉头紧皱,道:“长老此言何意?” 苏庭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头顶上的小精灵,微微搓手,颇是兴奋。 此时登山的红衣,心中微凛,隐约明白了什么。 而掌教与信天翁,对视了一眼。 这位苏长老似乎对于门中弟子的挑战,并不意外,而是颇为期待? 他看起来倒像是有备而来?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苏庭笑着说道:“凡尘之间,但凡孩童蒙学,总要给夫子一个见面礼,我们称作是束脩……实则就是夫子教学的酬劳,如今本神君要教学,总也不能闹了半天,累个半死,全无半点酬劳罢?” 云节闻言,怔了半晌。 众人面面相觑,也是呆了半晌。 红衣捂着额头,轻叹一声。 信天翁悄悄看了掌教一眼。 掌教神色古怪。 这个苏长老,先前有偷袭彭凡的嫌疑,引得众人心中不满,也是云节等真传弟子前来邀战的原因之一。 现在看来,或许从一开始,这位苏长老,便有着这方面的考虑。 “这位苏长老,这么精于算计么?” 掌教心中颇是惊异。 —— 而小精灵十分兴奋。 这就是她跟苏庭商议的办法之一。 如此一来,这场赌斗,就不用压上自家的本钱,只须收取对方的本钱,也就是了。 哪怕苏庭败了,至少也没输了家底。 何况同等境界之下,大牛道人向来是狂妄自大,她也不觉得自家坐骑会在同等境界之下,败于他人之手……哪怕换作小仙翁葛正轩,相等境界之下,也未必能够击败大牛道人。 “这酬劳嘛,本长老也不要太多。” 苏庭随手一挥,潇洒大气地道:“咱们都是自家人,一件法宝足矣,要是换作外人,想要本长老指点,至少须得要他一件上等品阶的法宝,就是仙宝也不过分。” “……” 众皆沉默。 红衣叹了一声,退到旁边,没有近前。 “这还不过分?” 信天翁倒吸口气,仿佛牙疼一般,暗道:“这厮简直狮子大开口,当初我敲诈掌教,也就一件法宝而已……他还说仙宝也不过分,若有一件仙宝,便是请来一位仙家授法,倒也都足矣。” 在他这般感叹之余,那边的云节,已是面色变了许多回。 “取来一件法宝便是。” 苏庭微笑道:“本长老必定尽力指点,绝无藏私。” 云节神色难看,低声道:“若是长老败了呢?” 苏庭顿时恼怒,挥袖道:“这叫什么话?本长老受尊为无敌神君,自修行以来,从未逢败迹,哪怕茫茫海外,先秦山海界高徒太岁法剑齐宣,也都败于我手……” 云节面色微变。 —— “太岁法剑齐宣?” “传说是先秦山海界掌教门下真传弟子,堪称是惊才绝艳,极为厉害。” “师弟近来闭关,可是不知,前一段时日,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去了先秦山海界,连败其门中半仙之辈,唯有这太岁法剑齐宣,与之缠斗许久,方是落败……你也知晓,小仙翁乃是谪仙,天资卓绝,举世无双,这齐宣尽管落败,但也已被称为是先秦山海界的当代第一弟子,受尊为东海当代人杰之首。” “这么看来,这位苏长老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口气也不算大,好歹他口中所言,倒也并非虚假。” “师叔,您这是何意?” “你们还不知晓,前两日传来消息,正仙道小仙翁于先秦山海界败尽其门下弟子,以众人为阶梯,从而真正得道成仙,但拒受天仙之位,并在那座原本要受封天仙的岛屿之上,对本门苏长老十分推崇,自称同等境界之下,唯苏长老能与之一争长短。” “什么?他当真如此厉害?” “确实如此,而葛正轩一番赞誉,也让苏长老受到许多挑战,同等境界之下,东海之内,他确是无敌。” 这长老看了过来,说道:“如若不然,你以为陈希等半仙之辈,又为何对他如此上心?” —— “是弟子言语有差。” 云节深吸口气,道:“但弟子已是半仙,虽然降下道行,可是长老不见得可以指点得了弟子……如若长老指点不了呢?” 苏庭嘿了一声,道:“指点不了,你这‘束脩’本长老便不要了,只当免费一回,将法宝原封不动地送还与你。” 这话说得甚是在理,许多弟子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差错。 但某些知晓苏神君在东海事迹的,则是个个面色怪异。 当初苏神君在东海可是喜欢赌斗,赚了不少法宝的。 而如今这回,怎么还像赌斗? “好个苏神君。” 云节吐出口气,道:“果然是精于算计,在东海时赌斗,还算压上本钱,如今到了元丰山,倒是连本钱都不必出了。” 苏庭被他拆穿,面色不改,神色淡然,道:“在东海是赌斗,而且是两件法宝,但在元丰山自己家里,一件法宝便足以了……这毕竟是本长老指点后辈弟子,教授本领,怎能与‘赌斗’二字扯上关系?” “你……” 云节面色变了变,终究说道:“也罢,弟子不与你多言,尽早动手。” 他取出一物,如同圆环,抛了出去,道:“弟子修行剑术,只仗着一柄上品法剑,唯一空余的法宝,便是此物,有困人之效,使人举步艰难,名为困木神桩。” 苏庭接过法宝,喜道:“真是个好法宝。” 说完之后,便见苏长老法力运转,消去法宝上的其余气息,留下自身的印记,旋即往前一点。 轰地一声! 圆环顿时光芒大放! 才刚拔剑的云节,便在圆环之下,露出错愕神色。 而苏庭眉间的第三只眼,倏忽光芒迸发。 “中!” 五二零章 仙术对仙术! 局势翻转,不过一瞬之间! 云节欲与苏长老一战,故而迫不及待地取出这困木神桩,权且当做所谓的“束脩”。 哪知苏长老取过了这所谓“束脩”,立时便用在了云节的身上。 云节没有防备,当下便被困住。 他对于困木神桩也算了解,但还来不及抵御。 可苏神君第三只眼,天眼神通当即迸发。 一束光芒,正中云节胸膛! 嘭地一声! 这位自封道行的半仙,便飞退数十丈,跌落在地。 苏庭没有停手,运起一道法术,便朝着云节砸了过去。 云节才刚落地,便挨了一记道术,连同身周土地,都陷下一丈。 “再来。” 苏庭眉宇一挑。 按道理说,一记天眼神通,一记道术,足以让寻常阳神真人为之毙命,但面前这位实则乃是半仙,自然不可能直接打死,甚至未必打得重伤。 要是让云节再起来反击,便打得不容易了。 他这般想着,当下便要再度施展法术。 然而这时,却有一人,倏忽立在云节身前,看向苏庭,拱手道:“弟子代他认败,若是长老再打一记道术,他便是不死,也要重伤了。” “咳咳……” 苏庭说道:“主要是本长老要他记忆深刻一些。” 那人缓缓说道:“长老此举,着实是记忆深刻,无论是云节还是我等众人,都会铭记一生。” 谁也没有想到,不过转眼的功夫,苏庭接过法宝,便直接用云节的法宝,打在了云节的身上。 当时云节已经提早拔剑,实则便是有所防备了。 但实际上,包括云节在内,众人都还以为苏长老会把这法宝收起,用自家的本事,哪怕是苏长老另用法宝,云节也已有防备,可偏偏没想到苏长老用的是云节的法宝,可谓是猝不及防。 “长老此番教导,与彭凡这回,有异曲同工之妙,弟子等受教了。” 这人深吸口气,说道:“现在云节败了,弟子还想请长老指教。”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神色淡然,道:“松溪。” 苏庭摸着下巴,眼神古怪。 在归来路上,他便听过红衣提起。 这松溪乃是元丰山弟子中,百岁以下半仙里,最为出色的人物之一,与之齐名的还有陈希、应风,并称三杰。 红衣认为,这三人都未必逊色于先秦山海界的齐宣,尽管未有斗过,但凭她的认知,这三人的本领,堪称高深莫测……至少能与齐岳并肩,甚至比齐宣更胜,也是难说。 “一件法宝。” 松溪取出一物,乃是拂尘,道:“在法宝行列中,大约也属中上之流,几近上等之列,乃是弟子十七年前,诛杀一位阳神真人时所获。” 他将拂尘抛给了苏庭。 这回苏庭看也没看,将拂尘收起。 “我……不服……” 就在这时,那烟尘土坑之内,虚弱的声音,勉强出声,似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别不服了,要不是你师兄拦着,你现在早昏过去了。” 苏庭摆了摆手,道:“在外斗法,所谓无所不用其极,本长老还是个老实人,才没有对你们施展什么阴狠毒辣的法门……至于先前那法宝,你肯定不服,但我有说过不用你给的法宝么?以后长个心眼,本长老这位给你教授的这一课,足以受用终身。” 他这般说完,那坑里的声音,便没有了回应。 有两个弟子连忙下去搀扶云节。 过了片刻,才有一个弟子的声音,从坑里传来。 “师父,云节师兄昏死过去了。” “知道了,把丹药给他服下,让他观战,且看他松溪师兄,为他报仇。” “是的,师父。” —— “长老。” 松溪将拂尘给了苏庭,便请信天翁运使仙宝,封住他的法力。 待法力封禁之后,这松溪却也没有急着动手,只是说道:“弟子倒也没有想过,名震中土,又传遍东海的无敌神君,竟是如此行事风格……不过,弟子会有许多防备,避免长老分心,建议您还是全心全意,与弟子斗法,不要去想那些用不上的旁门左道了。” 苏庭嘿然一笑,道:“什么才叫旁门左道?也罢……你要正面争斗,本神君陪你便是,当时在东海令八重天大真人不战而降,击败太岁法剑齐宣,本神君倒也真是出了全力的。” 松溪点头道:“如此,便请长老指教了。” 苏庭伸手道:“尊老爱幼,岁数上你是老,辈分上你是幼,本神君让你先出手……” 松溪微笑道:“神君在言语上争锋,也是想让弟子先自觉低了一筹,攻心之策,无孔不入,不过对弟子,真是无用的。” 他说完之后,脚下一迈,便朝苏庭而去,伸手一拍,便是一道光华。 这道光华,苏庭并不陌生。 雾光神水,又名乾坤避劫星辰光。 正是那三千六百层石阶上的五种仙术之一。 松溪一出手便是仙术,分毫没有试探的意思! “这么凶悍?” 苏庭心中一凛,运使化虹之术,身化虹光,顿时闪过。 但这一道雾光神水,却折返过来,朝着苏庭而来! 苏庭不敢大意,运使雷霆,转化为土,当下伸出一指! 仙术,古岳戮神指! 这一指点在雾光神水之上! 苏庭只觉自家施展的古岳戮神指,几乎要为之破散! 他之所以施展古岳戮神指,乃是五行相生相克,以土克水。 哪知这松溪对于雾光神水的造诣,竟是如此高深莫测。 土能克水,但水盛之时,反克于土,能使土泥流散。 但至少这雾光神水,总算被苏庭拦了下来。 可松溪没有停歇,步罡踏斗,并指成剑,继续攻来。 “果然是不比齐宣逊色多少。” 苏庭心中凛然,认真应对。 —— 整个元丰山,都已寂静。 这是苏庭真正展现本领的时候。 之前无论彭凡还是云节,在苏庭手中,都不堪一击。 尽管苏庭有偷袭之嫌,但连他真正本事都没有逼出来,足见苏庭的厉害。 这也是众弟子群情激奋,而诸位长老为之沉默的原因之一。 而如今松溪出手,总算真正逼出了苏庭的本事。 五二一章 仙术之中蕴藏的雷霆 元丰山上。 半仙与半仙之间的斗法。 仙术与仙术之间的碰撞。 斗法的双方,都是走过了三千六百层阶梯的人物,便是象征着半仙层次圆满无缺的地步。 尽管他们自封道行在七重天的境地,但斗法的诸般变化,早已远远超出了寻常七重天真人斗法的场面……哪怕元丰山之内,修成阳神的长老或者弟子,也不由得心惊胆颤,看得颇是骇然。 “这便是苏长老真正的本事?” “他竟然真的与松溪师兄,斗了个平分秋色?” “什么平分秋色?这才斗了多久?我看这苏长老将要落败了……” “不过这个苏庭,真是让人意外。” …… 大殿门前。 掌教眼神之中,熠熠生辉,颇有一种异样的神采。 信天翁眸光闪烁,露出讶色。 在场之中,除却他的女儿之外,就属他对苏庭较为了解,当日初见时,这个少年尚未凝法,尚在二重天,后来凝法之后,才知他凝成道意,前途无量,才动念要将苏庭收入门中。 但未有想到,短短时日,苏庭修成阴神,成就上人,如今又踏破阳神,成就真人。 东海的事迹,只是听闻,虽然觉得惊异,但不震撼。 可眼前的场面,却是真正的震撼。 因为与苏庭争斗的,是货真价实的半仙,乃是元丰山最为出色的半仙,尽管是年轻一辈,实则本领不比他这位信天翁长老来得逊色。 而同等法力之下,苏庭竟能与对方斗个平分秋色。 实际上,对方还是半仙层次的眼界,无论对于道术还是其余方面的造诣及眼力,都远胜过了七重天的真人,包括法力的层次,也更为不凡。 严格来说,虽然同在一个境界,但苏庭并没有优势,反而处于劣势。 但苏庭都在此刻,仍然不败。 而更令人惊骇的是,苏庭也是同样施展仙术。 “短短片刻,从三千六百层石阶上悟出来的仙术,如今便能得以灵活施展,果然是天赋异禀。” 掌教看出端倪,神色之间,亦是有些感叹,说道:“常人哪怕得了仙术,想要参悟些许,便是艰难,他却能以仙术与松溪争锋了……记得松溪当年闯过这三千六百层,至今也有十余年光景,对于这雾光神水的造诣,也是有十多年的钻研了。” 信天翁沉吟良久,说道:“苏庭的仙术,固然不凡,但造诣不见得更为深厚,或者说要比松溪,更浅几分……只不过,松溪用的是雾光神水,而苏庭用的是古岳戮神指,以土克水,故而便有优势,弥补了劣势,如今看来,才是有平分秋色之嫌。” 掌教点头说道:“可是水盛也能克土,足见苏庭对于古岳戮神指的造诣,不比松溪对于雾光神水的造诣逊色太多……而且,他能如此灵活运用仙术,在斗法的层面上,分毫不比松溪这位半仙来得逊色。” 信天翁闻言,反倒苦笑一声,道:“掌教不要忘了,松溪乃是元丰山的弟子,虽然有过历练,但毕竟有限……可这个苏庭,尽管年轻,未经岁月沉淀,可他却在尘世间成长,历经过不知多少回的生死磨练,对于争斗方面的灵敏,尤胜于松溪等人。” 掌教吐出口气,道:“你看谁能取胜?” 信天翁低声道:“按道理说,松溪的赢面更大,但掌教也知晓,同等级数之下,太岁法剑齐宣便败于苏庭手中……所以这个胜负之说,不好妄论。” 掌教顿了一下,说道:“尽管对于苏庭寄予厚望,但我元丰山最为杰出的弟子,若是不如他这后辈,未免也是颜面无光。”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声,道:“不要忘了,苏庭曾要诛杀齐岳,照此看来,只怕还未尽出全力。” —— 嘭地一声! 雾光神水,倏忽而至! 苏庭眸光闪烁,左手便是古岳戮神指,拦住这雾光神水。 然而他右手再出,竟是一道蓝光,赫然也是雾光神水! “去!” 这一道仙术,宛如疾光,刹那而至。 松溪面色微变,瞬息避开,然而这雾光神水,如影随形。 他一避再避,然而这雾光神水却不断随他而行。 “怎么可能?” “石阶之上,按己身修行,能得获一门仙术,他怎么可能得了古岳戮神指之后,还得了这乾坤避劫星辰光?” “两道仙术,他一并得获了?” 松溪心中震骇到无以复加。 他曾经走过这三千六百层石阶,也是人生中最为难忘的一次考验,自觉对这石阶考验早有了解。 如今苏庭得获两大仙术,却是让他心中震撼无比。 不仅是他,还有应风、陈希、云节等诸位半仙,以及那些曾经走过石阶的上一辈长老,也无不面面相觑,心中惊异而震撼。 如何有人踏过石阶,一举得获两大仙术? 而在此时,松溪难以已是难以遁逃。 正如之前苏庭运使化虹之术,也仍躲不过那雾光神水一样,松溪也有这般感触,只得停下,运使仙术,朝着苏庭的雾光神水打去。 同是雾光神水,但松溪沉浸其中,已有十余年的钻研积累,造诣自然比苏庭更高一筹。 所以这一道仙术,必能毁去苏庭的仙术。 然而松溪返身才打出一道仙术,瞬间心生不安。 但仙术来得何等迅速? 他瞳孔一缩,顿觉凛然。 但仙术与仙术之间,已是产生碰撞! 两道雾光神水,刹那相触! 松溪浑身一僵,露出惊色。 这雾光神水,本身便有千变万化的效用,无论是形体还是性质,变化无穷,但是苏庭的雾光神水之中,竟然蕴藏雷霆! “古岳戮神指!” 苏庭伸手一点,法力运使。 当下便是一指点出,气势如山岳,一指点出,有屠神之威! 松溪已被雷霆所慑,难以躲避,只得硬接。 轰地一声! 松溪被这一指点下,陷入了土地之下! “再来!” 苏庭神色冷冽,再次出手! 松溪乃是半仙,哪怕古岳戮神指,也不足以将他直接击败。 可是局势终究扭转了! 松溪被压在下风,伤势渐重! 而苏庭越打越凶,气势愈盛,几乎将他压制下去! 松溪强行支撑未败,但明眼之人已能看清,松溪适才都未能压下苏庭,如今更是没有多少反败为胜的希望了。 “两道雾光神水相撞,竟是苏长老取胜?” “怎么会这样?” “莫非这位苏长老,刚得了仙术,造诣便远胜松溪十几年的积累?” “这绝不可能!” 许多长老弟子,尚未看出端倪,只是发觉两道仙术碰撞,松溪便落在了下风,不禁相顾无言。 只有八重天之上的大真人,才看出了些许异常。 “雾光神水之内,蕴藏雷霆?” “这雾光神水还有这样的奥妙么?” “还是说,他竟然能将雷霆之术,融入雾光神水之中?” 五二二章 松溪落败,陈希邀战 满场寂静。 松溪已难取胜。 但苏庭究竟如何得胜?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他还是一个传承残缺,道行浅薄的散学修士,并且岁数尚轻,尽管后来道行渐高,打出了不少名声,但也不足以让元丰山的阳神真人看得多重。 然而如今连半仙层次圆满的松溪,都败于其手。 “雾光神水之中蕴藏雷霆,虽说雾光神水千变万化,能够冰封万物,能够腐蚀大地,却不曾听过化作雷霆的说法。” “他才悟出这一门道术,便悟出了更深层次的不成?” “这又怎么可能?松溪师兄无论天资悟性,俱是当世绝顶,他十余年的造诣,尚且不能悟得,这苏长老再是惊才绝艳,也绝无可能如此远胜于他。” “这倒也是,莫说是小仙翁葛正轩,便是昔年号称生而道果的葛氏女仙,也不至于这等惊世骇俗。” “但他的道术,远胜于松溪师兄,又是什么缘故?”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无言。 —— 掌教与信天翁对视一眼,隐约明白了什么。 雾光神水号为乾坤避劫星辰光,拥有万千种变化,但却没有蕴藏雷光的这一种。 这不是雾光神水更深层次的奥妙。 而是苏庭在其中,融合了他自身的雷法道术。 可无论是苏庭悟出了更深的奥妙,还是在雾光神水之中,添上了雷法的道术,都是极为令人惊骇的举动。 “仙术之流,几乎已是完美无缺,添一分则多余,少一分则缺少。” 掌教低沉道:“他才刚得手这一门仙术,便尝试改变这一门道术了么?” 信天翁沉默了片刻,说道:“古往今来,修成道意的人物,并没有多少,而哪怕是仙家,也是局限在五行当中。传说这仙术虽然是道祖所传,但根本源头之处,来自于北斗五气水德星君,他曾是仙家,归属五行之内的水中一类……”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但这位水德星君,当年也没有兼修雷法,便也没有苏庭这样的手法。” 掌教感叹道:“饶是如此,但才刚入手,将仙术改变,更胜一筹,这样的天资悟性,未免惊人了些。” 信天翁长长吐气,点了点头,对于自家这位老二,他的震骇比掌教更胜许多。 —— 而在此时,苏庭接连出手。 松溪已经身受伤势,又落在下风。 此消彼长之下,他已再无取胜希望。 而苏庭还在猛攻猛打,没有半点留手,没有给他分毫喘息之机。 “住手!” 忽有一位老者,刹那出手,以半仙层次的法力,拦住了苏庭的仙术。 苏庭终于收手,负手而立,道:“哪位长老?你出手干涉我二人斗法,以当前局面来说,便算是松溪落败了罢?” 老者神色冰冷,漠然道:“老夫既然出手相救,便算他败了。” 苏庭点头道:“如此甚好,那么这束脩,我便受下了。” 老者伸手一拂,将松溪接过,才看向苏庭,道:“苏长老好大的本事,老夫的弟子在你这里得授一课,倒远胜于老夫教导他数十年的光景。” 苏庭这才知晓,原来这老者竟是松溪的授业恩师。 松溪数十年光景,修成半仙层次,而老者修行或许数百年之久,也在半仙层次……想来松溪这位真传弟子,也是令他引以为傲,而今被苏庭以长辈教导晚辈的姿态,就此击败,这位长老心中难免有些不大欢喜。 不过再不欢喜,也就这样而已。 尽管苏庭是古字辈的长老,但是毕竟道行摆在那里,对方若要与他一战,便须得将道行也压制在同等境界之下。 如今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松溪已然落败,可这位数百年积累的长老,也不见得同等境界之下,会更为强悍。 果然,这位长老只是冷哼一声,便即退回。 而在这时,又有一人上前来。 “你又是谁?” 苏庭背负双手,这般问道。 这人也是个青年,貌若二十来许,未满三十,他昂然而立,宛如青松一般挺拔,双手一拱,施礼道:“弟子陈希,见过苏长老。” 苏庭眉宇一挑,道:“三杰之一?” 陈希微笑道:“松溪已败,弟子与他并称,不敢在长老面前,尊此狂号。” 苏庭嘿了一声,正要说话。 然而陈希却取出一瓶丹药,往前一抛,朝着苏庭而去。 苏庭伸手接过,眉宇一挑。 陈希低声道:“此丹药乃是元丰山秘传,用处不小,一瓶丹药,不亚于一件法宝……眼下长老经过连番争斗,虽然速战速决,但毕竟有所损耗,还请服下一粒,以完满状态,与弟子斗法,否则弟子亦是胜之不武。” 苏庭看了一眼,笑道:“你倒有趣,三杰并称,不分高低,眼下松溪已败,你在我面前还有如此自信,当真不错,就依你了。” 他说完之后,倒出丹药,先用天眼扫了一遍,确定这丹药没有问题,才真正服下,恢复法力。 尽管苏庭一向自信满满,但也绝不盲目自大,眼下能够恢复法力,自然是好。若是自恃法力浑厚,而太过于狂妄,轻视他人,难免要阴沟里翻船,毕竟这也是一位出身道祖传承,半仙修得圆满的人物。 “长老屡次出手,连败本门弟子。” 陈希说道:“彭凡,云节,连同松溪,尽数落败,这若是放在生死争斗,他们便已死了,凭借这样的本领,苏长老虽然年轻,也堪当长老之位……但是苏长老出手,却都不那么光明正大,哪怕是与松溪争斗,最后还是内藏雷霆,打了他一个出其不意,让他猝不及防之下,身遭雷击,从而落在下风。” 说完之后,陈希往前迈步,徐徐说道:“若不是他大意了些,这场斗法胜负不见得明朗……但弟子比之松溪的平淡性子,向来更为谨慎,从不大意。” 苏庭静静感受着体内法力恢复,而又徐徐说道:“那又如何?” 陈希走近前来,说道:“弟子已经知晓,长老的仙术,暗藏雷霆,有所防备,不知张老可还有什么出其不意的本事么?” 苏庭嘿然笑道:“本长老便是谦虚一些,不谈自家是深不可测,但只怕凭你,在封禁了法力的情形之下,却未必能够逼出我所有本领。” 陈希面色不变,笑道:“那便请长老指教了。” 他说完之后,看向信天翁,点了点头。 而信天翁运用仙宝,点了一点,当下便有一道光华,落在陈希身上,将他法力一层一层打落,从半仙层次,封禁到了七重天的真人法力。 “长老可准备好了?” “刚好,本长老让你先出手。” 五二三章 天雷成阵!【补更!】 轰隆震响! 陈希一出手,也是仙术,未有试探,全力迸发! 但他的仙术,乃是造化会元天雷光! 此术五行属木,毁灭之中,蕴藏生机,但生机之中,亦是蕴藏杀机。 “天雷震响!” 陈希接连踏步,如步罡踏斗,引起罡风阵阵,顿时天雷骤响。 而在云空之上,只见风云骤起,雷霆骤生。 他连番出手,雷光炸响。 尽管在元丰山顶,仙术威能受到压制,不至于有太大破坏。 但这等景象,仍有雷霆万丈,惊天动地之感。 元丰山上下,莫说寻常弟子,便是阳神真人,都觉触目惊心,满是骇然。 “这便是陈希的本领?” “传闻三杰之中,他本领或许不算最高,但他出手最是霸道凛然,只可惜我入门十余年,他已成就半仙,再未见他出手,而今一见,果真惊天动地。” “师弟,你可是忘了,而且这还是陈希师兄道行遭受封禁之后,才施展的仙术……若在全盛时候,若非本门主峰之上有阵法压制……” “换个地方,不受束缚,只怕方圆千里,都要在雷霆之下,化作齑粉。” “不……此雷孕育生机,不见得只有毁灭。” 不单是其他弟子,便是连掌教等人,也都看得颇是满意,微微点头。 陈希对于这一门仙术的造诣,已经是钻研得极深。 想要真正悟透这一门仙术,只有得道的仙家。 陈希虽未得道成仙,却隐约已经将这一门仙术,修行到了这个层次。 松溪对于雾光神水虽然尽心,但也分心于其他方面的修行。唯有陈希一人,尽心钻研,才有这等造诣。 “陈希未必要比松溪来得厉害,只是松溪运使雾光神水,却被苏长老暗藏神雷,没有防备,才得落败,许多本事还未施展开来。” “可是陈希的一身本事,都在这造化天雷光之上,显得声势不小。” “专精一道,反倒更为惊人。” “陈希胜势已显。” —— 众位长老和弟子,在观战之中,各有想法,颇是感叹。 但是苏庭则是处境十分不妙,便连小精灵和红衣,都不禁为他感到紧张。 这个陈希,果然汲取了之前的教训,出手即是猛攻,没有任何停歇,不给苏庭半点喘息机会,意欲将苏庭压在下风,不得翻身反击。 一道又一道雷霆。 甚至引动了天象变化,引下天雷。 诸位长老弟子,纷纷退开。 大殿自有仙阵守护。 但殿前空地,早已被雷霆轰打了数十上百遍。 土地焦黑,废土无穷,但见白烟袅袅,炎热难当。 场面极为触目惊心。 但雷霆仍未停歇。 “这么厉害?” 苏庭眸光一闪,运使化虹之术,不断闪避,而又在难以闪避之时,运使仙术抵挡。 但在此期间,他却也没有运用法宝,也没有穿戴神甲,而是真真切切,凭借自身本事,与之争斗。 斗到如今,饶是苏庭,也觉十分疲累。 何况在争斗之余,他还运用天眼,不断仔细观察,极为耗神费心。 但他的天眼,却也还是看出了端倪。 “果然有些谋划。” 苏庭心中凛然。 这陈希眼下虽然占尽上风,打得他难以反击。 但雷霆不断轰打,引动天象变化,召来天雷轰击,固然声势浩大,惊天动地,但却同样消耗极大。 陈希所学虽是元丰山的至高功法,但绝不可能胜过苏庭的雷部真传。 同在七重天,均是至高无上的功法,两者法力,或有差别,但不至于天差地别。 苏庭眼下稳守,未有受创,尽管也须消耗法力,却没有那般惊人。 此消彼长之下,陈希过不了一时三刻,就要落败。 可是陈希依然运使这样的凶悍攻势,压制苏庭。 一位出身元丰山,见识广博的半仙,绝不可能忽视自身法力消耗的一点。 苏庭也没有看出他服下什么丹药。 但是苏庭看出了这片焦黑的土地上,暗中孕育出了勃勃生机。 毁灭与死亡之中,蕴藏着新生。 而新生之外,也同样预示着灾劫。 “厉害……” 苏庭心中一凛,眼眸一缩。 —— 而在峰顶诸位长老眼中,却看得颇为开怀。 这位风头强盛无比的苏长老,总算被门中弟子压了下去。 否则一位外来长老,同等境界之下,败尽本门真传,岂非可笑? 堂堂元丰山,祖师道统,沦落至此,简直耻辱! 松溪败了之后,众人几乎心寒。 但陈希出手,总算让人看到了希望。 “这位苏长老,确实天赋异禀,竟是在那三千六百层石阶之内,悟出两门仙术,堪称是史无前例。” “可惜他终究还是初获此术,不如陈希造诣惊人。” “适才他之所以能败松溪,不是他造诣多么精深,而是他的以土克水,再以雾光神水,蕴藏神雷,颇有几分偷袭之意……但眼下他所悟出来的两门仙术,都不能克制造化会元天雷光,必然危险了。” “说来也是,五行相生相克,但造化会元天雷光,其性属木,与水土之间,克制不大,何况这木类仙术,以天雷施展,更具非凡,自然不受克制。” “说来苏长老还是要败了。” “可是弟子看陈希师兄,未必能够支撑太久,而苏长老虽然狼狈,可却没有真正受创,只怕再这般下去……” “鼠目寸光,你当陈希是你不成?” 那老者抚须道:“造化会元天雷光,乃是一门仙术,死中有生……昔年元丰山一片死地,便是以此重生,成就这洞天福地。” 说完之后,这长老往前一指,道:“你看!” 那弟子转头看去。 只见峰顶之上,殿前空地,雷击千遍的废土之间,蓦然焕发新生,顿成无穷生机。 焦土之下,生机勃勃。 草木发芽,顷刻之间,便见一片密林,遮掩八方。 密林之中,顿生参天巨树,又见遍地青草,也有藤蔓攀生,奇葩花开,种种生机,一霎而方。 “这……” 那弟子目中茫然,看了过来。 老者抚须说道:“这片密林,便是大阵,有个名目,你或许熟悉。” 那弟子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什么名目?” 老者缓缓说道:“青帝封魔阵。” 五二四章 青帝封魔,白虎破阵【四更补!】 天象变化,阴云盖顶。 有天雷不断落下,宛如冰雹骤雨一般。 地上也有陈希出手,步罡踏斗,雷霆迸发。 但见雷霆闪烁,此起彼伏。 自称无敌神君的苏长老,已是无比狼狈,时刻可能会在雷霆之下落败。 可是苏长老未必落败,而陈希的法力,则是不断损耗。 但众人却未有想到,又过片刻,异变骤生。 被雷霆轰打过的殿前焦土,顿时生长出花草树木,且一瞬而成,如生长了千年百年那般,形成一片树林。 然而门中见识广博的长辈,已是看出了这树林的排列布置。 “青帝封魔阵?” “好大的手笔!” “难怪陈希在造化会元天雷光的造诣,如此精深,如此不断钻研,原来他竟是在这一门仙术之中,用出了青帝封魔阵?” “好个陈希,看来本门三杰,他将为首。” “苏长老总算要败了。” —— 大殿门前。 掌教眉宇一挑。 信天翁低声道:“以这样的方式,布下青帝封魔阵,着实是别具一格,这个陈希或许还胜过了我……比之于苏庭将雷霆融入雾光神水的手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掌教感叹道:“可是苏庭不过片刻,即能改变仙术,而陈希不知钻研了多少年月。” 信天翁顿了顿,道:“苏庭身具道意,五行兼并,雷霆与水流的相并,算是得天独厚,不能说陈希就逊色了……” 掌教缓缓道:“可得天独厚的本事,便是他出色之处了,不是么?” 信天翁顿时沉默下来。 掌教忽然问道:“青帝封魔阵,非同寻常,苏庭困于其中,你认为他能脱困么?” 信天翁面色微变,思索许久,低声道:“或许可以。” 掌教默然不语,良久才道:“再看。” —— 而在另一边,小精灵看得不禁心惊,看向红衣。 红衣神色异样,低声叹道:“他居然以造化会元天雷光,来布下青帝封魔阵?这样布阵的手法,真是开了本门的先例……” 这般说完,她看向小精灵,解释道:“这树林的布置,实则便是一座阵法,当年本门创派祖师,于北方历练,遭遇魔头,未能降服,然而归来之后,又得当今道祖召见,灵慧开悟,从而创立的玄奥阵法。” 小精灵顿时大惊,道:“那么苏庭被困在里头,岂不是要败?” 红衣微微沉默,旋即说道:“按道理说,陈希虽然受限,但他如此用心布置,运用的是半仙层次的造诣,哪怕其他门派的半仙人物,也未必能轻易脱身,而苏庭终究初入阳神不久。” 小精灵心中凛然,暗自念道:“这么厉害的阵法,阿牛不见得坚持得住,要不然那瓶丹药就不要了吧,得去找块白布,扔了好投降……” 红衣这时却又叹道:“可苏庭身上,从来不讲道理……” 小精灵不明其意,正要继续开口问话。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忽然掀起一阵飓风,滚滚而来,呼啸不止。 云从龙,而风从虎。 劲风呼啸,如有虎啸! —— 这一声虎啸,从树林之间发出! 虎啸山林,威势无穷! 而这一声虎啸,更伴随铿锵之声! 其中声音,蕴藏凌厉之意,森然而冷冽! “这……” 陈希原以为胜券在握,已是松了口气,然而听得一声虎吼,伴随一声剑吟,他顿时面色骤变。 而各方弟子,面面相觑,但长老之辈,隐约已是反应过来。 八重天之上的大真人,瞬息便已明白。 适才那认为苏庭必败的半仙老者,脸色怪异,惊疑不定,更有难以置信的神色。 便是连红衣也不由得为之惊叹。 唯有掌教与信天翁,早有所料,未有感到多么惊骇,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苏庭得天独厚,确有破阵之能,并且,他有天眼相助,能寻关键之处,便能将自身破阵的本领优势,发挥到极点,而不至于空有本领,却无下手之处。 —— 就在这时,只听林中发出一个声音。 这是苏长老的声音,中气十足,昂然而发。 “造化会元天雷光?” 苏庭声音缓慢,徐徐说道:“你以为运使这一门仙术,我以古岳戮神指和乾坤避劫星辰光,便不能克制住你了?再让你看这一门仙术……” 虎啸声愈发高昂。 剑吟之声,愈发响亮。 众人之间那一片密林,从中不断有树木倒下。 这预示着阵法不断被破损。 五行相生相克,而金能克木! 苏庭以白虎衔剑之术,以虎啸山林,以利剑斩断树木,斩断青帝封魔阵的根基。 这阵法原本融为一体,但苏庭早有察觉,以天眼看出端倪,也已稍微动了手脚,让阵法成型之时,有了瑕疵。 他斩在这瑕疵的关键部位之处,林中之树便即斩断,而青帝封魔阵的根基,也就此不断倒下。 这声势浩大的青帝封魔阵,就此轻易散去。 而众人所见,便见一头白色凶虎,口衔一剑,登天而起。 “青帝封魔阵破了?” “白虎衔剑之术?” “本门五大仙术之一?” “他还得了这一门杀伐之术?” “这五大仙术,他竟得其三?” “照此看来,他或许不止得其三。” “怎么可能?本门历代有人穿过三千六百层阶梯,均是得一仙术,他却得了三门仙术,甚至五门仙术,皆已入手?” “这怎么可能?一个外来修行人,如何得了本门这等前所未有的造化?” “而且,他凝就的什么法意?如何他三种仙术,都好似修至大成?按道理说,除己身凝就法意的类型之外,余下类型应有差别么?” 苏庭接连出人意料之外,已是让人心中颇是震惊难言。 只有掌教与信天翁,知晓苏庭底细,故而还算平静。 “这便是道意的惊人之处。” 两人对视一眼,不免感慨。 世间修行人,法意皆在五行之内,而苏庭的道意,则能够任意转化五行,进行克制。 陈希自以为运使造化会元天雷光,可以避过古岳戮神指和雾光神水的克制,如此应对本是不差,但却未有想到苏庭乃是凝就道意,在一瞬之间,即能将法力化为五行之金类,施展出这白虎衔剑之术。 以金克木,便轻易斩了他青帝封魔阵的根基。 若非法意之间的差别,陈希未必会吃这般大亏。 可凝就道意,原本就是苏庭得天独厚的本领了。 而苏庭破阵之后,背负双手,第三只眼,光芒璀璨,看向了陈希。 “造化会元天雷光?” 苏庭缓缓说道:“天底下论起雷法,只怕没有几人,能与本长老并肩而论……哪怕是你,也同样不成。” 话落之后,便见苏庭连踏七步,手指一点,便见他点出一道雷光,宛如剑光一般凌厉迅疾,直奔陈希而去。 五二五章 苏庭赐药! 陈希以造化会元天雷光,布下青帝封魔阵。 这样的手法,已是极为玄妙。 而在苏庭施展出古岳戮神指和乾坤避劫星辰光两种仙术之后,他的造化会元天雷光,却正好不受克制。 如此出手,本该在限制之外,必能得获上风。 只是他没有料到,修成道意的苏庭,五行兼备,以金克木,反败为胜。 而他更没有料到的是,苏庭在雷法的造诣上,堪称当世一流,哪怕是修行雷道功法的半仙,也不见得比他更为精通雷法之道。 “造化会元天雷光!” 苏庭往前一迈,顿时天象变化,召下天雷。 而他步罡踏斗,连走数步,剑指点去,正是天雷剑指,更蕴藏造化会元天雷光,威能更盛一筹。 陈希面色微变,但却没有惧色,当下运转法力,便有光华流转。 他的本事,绝不止局限于这造化会元天雷光。 当下印诀生成,环绕周身,并不断朝着苏庭打去。 轰隆响声不绝。 苏庭施展天雷剑指,内蕴造化会元天雷光,将陈希的仙印尽数打灭。 而天空之上,仍有许多天雷,从天而降。 霎那之间,便见陈希处境,岌岌可危。 先前的局面,顿时反转过来。 如今施展天雷,占据上风的,成了苏庭。 而被压制在底下的,反而是陈希。 —— “不对。” “他对于造化会元天雷光的造诣,未免过于惊人了些。” “此为何意?” “这是陈希适才施展仙术的路数,苏庭也同样施展了出来。” “什么?” “他不单单是在与陈希斗法,而是在学习陈希运使造化会元天雷光的手法?” “这是怎样的悟性?” 八重天以上的大真人,又看出了端倪,心中顿生凛然。 红衣心中微动,但却没有过多的意外,因为她与苏庭相处这些时日,对于苏庭天眼的奥妙,隐约也能知晓一二。 天眼所见,一切巨细无遗。 适才陈希占据上风,尽显造化会元天雷光的造诣。 而苏庭仗着天眼,又对这一门仙术,有了了解,于是在抵御之余,也看出了陈希施展这一门仙术的不凡之处,并学之以用,入手能成。 若非他对青帝封魔阵一窍不通,并且这仙阵玄奥莫测,只怕连青帝封魔阵的布置,都被他学了去。 —— “不单单是造化会元天雷光。” 掌教看了过来,说道:“还有雾光神水……松溪施展过雾光神水之后,苏庭便也学得了,并且在内中蕴藏雷霆,反而更胜松溪一筹。” 信天翁微有感叹,只是却也摇头,说道:“当初与之相识,他尚是三重天道行,也没有这一只奇异的眼眸,并非天生而成,想来是后来修行有成,从而炼就的一门神通。” 神通与道术不同。 道术经过修行,造诣渐深,经过施展而来的一种本领。 而神通一旦成就,则如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 放在俗世武林之中,道术则如无比玄奥的招式,而神通在身者,则如天生神力之辈,虽有相似,却也不同。 “陈希只怕受不住了。” —— 元丰山殿前。 原本一片密林,被白虎衔剑之术,尽数斩去。 而余下的林间景象,则在雷霆之中,不断毁灭,又见雷中生火,焚灭林间。 青帝封魔阵彻底毁去。 “这道仙术尽管归属五行之中的木类,但却以雷霆方式施展,于我而言,几乎如虎添翼。” 苏庭斗得心潮澎湃,十分畅快,打出来的雷霆,几乎比适才陈希施展出来的造化会元天雷光,犹盛半筹。 但见陈希也开始节节败退。 而苏庭猛攻不止,但不知为何,也只是运用造化会元天雷光。 两人都是精通造化会元天雷光,道行都封禁在同一层次,所学所识也都是至高传承,故而也难以直接运用雷霆将之击败,就此僵持下来。 只是这也有了先前陈希那般的处境。 稳守的这一方,勉强守住己身,不受伤势,而法力虽有消耗,却也不重。 可雷霆攻伐的这一方,消耗着实惊人。 “适才我如此猛攻,是为了布置青帝封魔阵。” 陈希心中暗道:“但他绝不可能如我那般,布下青帝封魔阵,除非他另有筹谋,或是暗中施法,否则这般下去,定然会有后力不继的尴尬境遇。” 他这般念着,正要继续稳守,无论苏庭有何谋划,至少先守住己身,不至于顷刻落败。 然而就在这时,雷霆倏忽止住。 占据上风的苏庭,忽然停手。 陈希当即一愕,但他毕竟是半仙之辈,反应极为灵敏,当下便即退开,运使仙诀,守护己身。 而众人则都面面相觑,不知苏庭如何就此放弃大好局面,任由陈希后退。 须知,苏庭也不单单是只有造化会元天雷光,在占据上风的局势下,他还有雾光神水以及古岳戮神指,甚至于他自身所学的本事,未必寻不到击败陈希的机会。 但他却就此停手,不禁让人颇多猜测。 包括掌教在内,诸位长老,连同信天翁,也都颇感意外。 莫说其他人,哪怕是这小精灵,也有些茫然不解。 红衣微微蹙眉,在她印象中,苏庭乃是个得势不饶人的,绝不可能放弃大好局面,就此退步,除非……他有更大的优势? 果然,接下来她便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一个场面。 “接着!” 苏庭取出了一瓶丹药,倒出了一粒,抛到了陈希面前。 陈希接过丹药,面露错愕。 苏庭说道:“这是你给的丹药,我没动过手脚,你先查验一回,免得待会儿说我暗下毒手。” 陈希拿着丹药,呆了半晌,问道:“长老这是何意?” 苏庭缓缓说道:“你此时服下丹药,药效未发我便会将你击败,待到那时,正好药效发出,可以救你一命。” 说着,苏庭吐出口气,道:“如今也算同门,无冤无仇,我不杀你。” 陈希怔了半晌,看着丹药,许久无言。 而诸位长老弟子,也是片刻之后,才醒悟过来这苏长老言中之意。 “长老好大的口气。” 陈希反应过来,脸色阴沉如水。 五二六章 一掌生五行! “长老认为,弟子服下丹药,在药效未发之时,便要落败,且有生死之危,须得丹药保命?” 陈希神色极为难看。 他乃是半仙,且是出身元丰山的半仙,非是外界修行人可比。 而且他在元丰山当代弟子之中,名列三杰,声名显赫。 他此番要与苏庭斗法,不惜自封道行,要来击败这位号称无敌神君的苏长老。 尽管斗到如今,他心中已无多少取胜之念。 但苏庭如此言语,终究令人心生震怒。 无论是陈希,还是元丰山的其他长老弟子,都觉苏庭此举,未免太过分了些。 “好生狂妄!” “简直欺人太甚!” “纵有非凡本领,纵然占据上风,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真是目中无人,全无半点风度。” …… 这般议论,顿时纷起。 但有心之人,则不由得心中为之凛然。 红衣面色变了变,低声朝着小精灵问道:“你看得出苏庭的意思么?” 小精灵气鼓鼓地摇了摇头,恼怒不满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到手的丹药还给人家一粒?” 而在大殿之前。 掌教低声道:“五类仙术,他悟得差不多了。” 信天翁神色凝重,点头道:“他修行雷法,但不知为何,近于雷火,故而对于八首火龙道以及造化会元天雷光,悟得更快一些,但如今他对雾光神水、白虎衔剑之术、古岳戮神指,以及造化会元天雷光,均已施展过数遍,又从松溪及陈希这里,悟得些许施展的手法……五类仙术,相辅相成,他怕是又有领悟。” 掌教看向苏庭,说道:“只不过,他真有这样的悟性么?” 信天翁微微摇头,道:“修成道意的人物极为罕见,而修成道意之后,能同时获得这五类仙术的,更是绝无仅有……元丰山立宗以来,他还是首例,他究竟有没有这个本领,谁也不知。” —— 元丰山众人,多有不忿之人。 但也有些细心之人,心中凛然。 例如云节,例如松溪,再如应风等人。 “石阶之上,传闻蕴藏五类仙术,凭借己身法意,获得其中一种……但这位苏长老,已经施展出了四种之多,且造诣极高。” “这么说来,他极可能五类仙术尽数得手。” “此乃史无前例的机缘。” “他已经施展四类仙术,那么接下来,便是八首火龙道?” “可他施展的八首火龙道,就算威能更盛几分,又会比其余四类仙术更强多少?” “他凭什么说在瞬息之间,能击败陈希?” “要么他是狂妄自大,要么是有所依仗。” “他有什么依仗?” 在这一刻,不少人想起了东海传来的消息。 苏庭击败齐宣之后,又有齐岳前来邀战,颇有趁人之危的味道,当时苏庭意欲立下生死状,展现出斩杀齐岳的底气。 莫非他要施展这样的底气? —— 众人念头颇多,只有陈希的念头,最是简单,唯有愤怒。 “长老停下攻势,不占上风,已无优势。” 陈希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哪怕你能将五门仙术轮番施展,以五行变化来克制弟子,但也绝不可能在一瞬之间,让弟子遇险……便是那位正仙道的小仙翁,也办不到。” 他深吸口气,双手结印在胸前,倏忽光芒大放,萦绕全身,宛如仙光一般。 他眼神冰冷,声音冰寒。 “苏长老,出手罢。” “……” 苏庭没有动手,顿了一下,才道:“你先服药。” 陈希脸颊顿时抽搐了下。 苏庭认真说道:“你不服药保命,万一打死了怎么办?” 陈希脸色愈发冰寒,咬牙切齿道:“死了便算弟子的。” 苏庭摇头道:“这可不行,你我无冤无仇,我不杀你,何况我也算是元丰山外门长老,这才回山,便杀了门中杰出弟子,又算是什么事?我今后极可能还要在元丰山继续混日子,要是初来乍到便打死了你,我还混不混了?” 陈希只觉心中一团火焰,几乎迸发开来,便将丹药送到口中。 “慢着!” “长老,你还想说些什么?” “你先验药,待会儿莫要说是本长老动了手脚。” “不必了,弟子的丹药,弟子看得出来。”陈希冷声道:“退一步说,就是药中有毒,也算长老教导了这一课。” “这可不行。” 苏庭摇头道:“你不怕死,我还要名声的,你验一验,咱们再打。” 陈希只觉手也发抖,扫了这丹药一眼,终是出声说道:“丹药无毒。” 说完之后,他也没有客气,直接便将丹药服下,顿时药力开始发散。 就在这时,陈希心中忽然一凛,想起一事。 以苏长老的卑鄙无耻,或许取胜无望,才逼他服下丹药,倒是顺坡下驴,只说是他服下丹药,恢复法力,才得击败苏长老。 但这个念头才出,却见对面的苏长老,面露兴奋之色。 “药力发散,应当不至于把你打死。” 苏庭伸手探出,说道:“接招!” 他一掌探了出来。 天象顿时止住。 一掌横推,徐徐而来。 陈希正要出手,却发觉浑身为之一滞,宛如陷入泥潭,几乎动弹不得。 而在苏庭五指之上,各生一点光芒,凝聚无比。 这一掌推了过来。 陈希看得清楚。 五指之上,各有一点仙光,而每一点仙光,均是一道仙术,以金、木、水、火、土为排列。 恍惚之间,那赤红火光,内蕴一片火海,有一尊火龙,生具八首,咆哮不休。 又见白光之内,寒芒闪烁,隐约虎啸之音,但见一头白虎,口衔利剑。 青光之内,得见生机勃勃,又听雷声炸响。 余下又是水光变幻莫测,也见昏黄浑厚色泽,将指尖凝实。 五种仙术,竟然凝于一掌! 陈希眼瞳一缩,顿生惊恐之色。 苏庭满是兴奋,一掌横推出来。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沉喝,轰然炸响! 陈希身前,忽有一道人影现身。 此人貌若青年,但神色凝重,双手瞬息结印。 而苏庭蕴藏五种仙术的一掌,已推至面门! 五二七章 掌退半仙,尘埃落定 此人貌若青年,正是三杰之一的应风。 他浑身法力冲霄,双手结印,刹那迎上。 双手印诀,竭力施展,生生拦在苏庭这蕴藏五种仙术的一掌之前! 轰! 一声巨响! 响彻天宇! 两相碰撞之处! 所有的一切,仿佛凝滞下来! 旋即便有一股无比凶厉的气势,从仙术印诀的交锋之处,朝四面八方,迸发开来! 饶是半仙之辈,也不由得心头凛然。 寻常真人,更是心骇,立时运功,或是退后,或是防守。 真人之下,尽都如遭天威,如山崩于前,却难以抵御。 —— “不好!” “快拦下来!” “护住阳神之下的弟子!” “诸位真人亦不可大意!” 门中长老却也立时有所反应。 掌教面色剧变,顿时伸手一拂,阵法立时催动! 那两人碰撞的余威,便尽数被封锁在他二人方圆十步之内! 滚滚余威,来回碰撞! 方圆十步之内,空气破灭,虚空扭曲,土地化作齑粉,又彻底湮灭。 他二人周边,方圆十步,上下左右,尽成虚空! —— 苏庭退了一步,喘息不定,看向来人,道:“应风?” 应风也退了一步,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才道:“正是弟子。” 苏庭眸光凝重,道:“在我这一掌之下,你不但没有落败身亡的危局,反而与我平分秋色,原来三杰之一,竟是你最强悍?” 应风眼角忽地抽搐了下,声音沙哑,道:“弟子不敢妄言。” 苏庭闻言,蓦地一怔。 而元丰山上下,均已寂静。 苏庭适才一掌,声势浩大,惊天动地! 眼见陈希要入险境,而应风出手阻拦,拦住了苏庭! 两人交手,堪称平分秋色! 然而,包括苏庭自身在内,竟也忽略了,应风适才观战至今,根本没有封禁道行。 也即是说,七重天的苏庭,与半仙层次的应风,互相打了一掌,竟打出了一个平分秋色? —— 刹那之间,气氛宁静。 应风乃是半仙,且是元丰山的半仙,并且闯过三千六百层石阶。 他的本领,远胜世间半仙之辈,乃是最为顶尖的一层。 但未封道行,竟也不能拿下苏庭,仅斗了一个平分秋色。 “不,苏长老蓄势已久,全力施展仙术,已占先机,而应风师兄仓促出手,又有许多顾忌,要避免余威波及到身后陈希师兄,难免要陷于劣势。” “那又如何?” “嗯?” “七重天的道行,占了先机,便能与九重天的应风师兄,应了一个平分秋色,你还能再计较这些微末之处么?” “这……” 众皆寂静,难以置信。 陈希此时也反应过来,露出惊色。 苏庭一掌,竟然五行兼并,威能之盛,简直无可估量。 若非应风出手,他着实无法承接,甚至有着生死之危。 苏庭先前的举动,不是狂妄自大,确实是要保他性命。 但一个七重天的真人,如何能够有这样的本领? 陈希脸色变幻,一瞬无言。 而应风神色异样,低头不语。 苏庭嘿了一声,道:“如今该算陈希败了,接下来你要出手么?” 气氛更为寂静,无人应答,只是有许多目光,落在应风身上。 应风沉默许久,才道:“不必斗了,弟子以九重天的法力,尚且不能接下长老这一掌,当今天下,七重天境界以内,无人能与长老争锋。” 苏庭拍了拍衣衫,悠悠说道:“这倒也是,无敌神君之名,倒也不是我苏某人吹出来的。” 他拍了下衣衫,便放下了手,只觉浑身酸软难当,法力几乎耗尽。 接连施展仙术,尤其是这一掌凝聚五行,让他疲累不堪。 但也正如应风所言,单凭这一掌,八重天大真人都有身殒之危。 当世之间,莫说外界的阳神真人,便是如陈希这样,出身仙宗道派的阳神长老,也都无法在七重天之内,与之争锋。 —— 谁也没有想到,三杰之一的应风,尚未应战,便即认败。 但想起适才苏庭的本领,却也当真让人难以置信。 应风并不逞强,他从这一掌,便看出了同等境界之下,自身绝非苏庭对手,倒也干脆利落,没有强撑颜面。 “同等境界之下,堪称无敌。” “本门三杰,竟都败了?” “这位苏长老……” “之前我师父可是对他十分不满,不愿他入门的,颇是瞧不起他一个道行浅薄的散学修士,可是如今……” “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怕也未必胜他罢。” 就在应风认败之后,元丰山上下,气氛变得极为古怪。 而在那边,小精灵颇是无言,略感遗憾。 这个应风过于识时务了些,居然没有与苏庭斗上一场。 如此一来,又错失了一件法宝。 红衣也是沉寂良久,她见过苏庭击败齐宣,但她毕竟对齐宣不算熟悉,但这门中三杰,却都曾是她在门中竞争的对手,虽然此行归来,也想过苏庭能击败本门三杰,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免心中复杂。 再想起不久前与苏庭初见的场面,实则至今未过多久,却仿佛已是极为长远的事情了。 —— 苏庭则是深吸口气,此时的思绪,犹自沉浸在先前的一掌之中。 施展仙术,本就不易,五种仙术一并使出,更是不易。 而要让这五种仙术蕴藏于一掌之中,又要使五行均衡。 苏庭初次尝试,可以成功施展出来,也颇是侥幸。 但他也算蓄势许久。 有了天眼的不凡之处,能察觉一切,巨细无遗,加上先前让陈希服下丹药时,实则也是拖延时间,暗中推演这一掌的手法。 这蓄势良久,五种仙术凝合,由一掌推开,果然威势无穷。 “这一掌的威能,堪敌半仙,不过可惜蓄势太长,要专心运用,真正斗法时,我未必能灵活运用。” 苏庭暗道:“而且,这一掌蕴藏五行,但却没能将五行融合,反朴归真,造诣还有局限……想那第三千六百层石阶,一掌朝我拍来,掌中可是有了那反朴归真,孕生一方世界的混沌光泽。” 他心中大致推测,如若这一掌的造诣,自身可以修炼到极致,便是一大杀招,乃是堪比斩仙飞刀这一大杀器的依仗。 他这般想着,思绪颇多。 而就在这时,掌教沉寂许久后,便也出手。 只见当下一挥,大阵运转,恢复此地原貌。 “请苏长老入殿。” 五二八章 清原祖师道统! 大殿之内。 气氛极为沉寂。 这一回殿中不单单是掌教及信天翁,又有其他长老和真传弟子,一并受召而来。 在众人面前,掌教端坐其上,也没有之前那样的客套。 “苏长老好本事。” 掌教只是这般说了一句,便即看向众人,说道:“苏长老已是本门外门长老,想来到了今日,诸位对于苏长老之事,再无异议了罢?” 众人气氛古怪,四下相顾,无人出声。 倘如最开始时,苏庭便是阳神真人,那么招揽为外门长老,自然没有异议。 但那时的苏庭,道行仅在三重天,岁数又是极为稚嫩,招为弟子都没有资格,何况长老之位? 当时众人只当是信天翁长老,暗藏私心,另有缘故。 可如今的苏庭,又岂是寻常的阳神真人? “如此正好。” 掌教收回目光,看向了苏庭,忽然问道:“苏长老作为本门长老,可知本门渊源?” 苏庭心中微凛,低声道:“本门乃是道祖传承,在中土地位极高,隐约与守正道门及正仙道并列。” 掌教缓缓说道:“昔年太上祖师,创立了守正道门,随后,无上祖师门下的道玄仙翁则是创立了正仙道,成为了无上祖师的道统。” 顿了一下,掌教继续说道:“西方便有佛祖创立佛门禅宗,东天海运帝君创立先秦山海界,而南方则是无色无雾天君座下的女徒创立而成,门中均为女子,但却尊天君为祖师。” 苏庭神色异样,心中暗自盘算。 太上祖师、无上祖师、西方佛祖、东天海运帝君、南方无色无雾天君,乃是已然超脱的道祖,均有留下传承。 而除此之外,古往今来,还有两位祖师。 一位是紫霄大仙,也已超脱,但从不收徒,只传说当今唯一的道祖,曾在紫霄大仙门下,有一段师徒之缘,故而如今三界唯一道祖,便居于紫霄宫中。 元丰山的道统,是源自于哪位祖师? 苏庭看向掌教,神色凝重。 掌教缓缓说道:“元丰山的道统源流,便是苍生上镜妙法显圣真玄大道君。” 苏庭低声道:“清原祖师。” 苍生上镜妙法显圣真玄大道君,乃是昔年清原祖师成道,而三界立定之际,天庭帝君给予的尊号。 昔年诸圣超脱。 而今清原祖师,乃是当世唯一成道之辈。 成道之辈,身化大道。 道为天地,身成天地。 —— “元丰山是祖师所传?” 苏庭心中暗道:“是如守正道门一般的存在?昔年太上道祖创立守正道门,守护三界六道秩序,清原祖师也是这般打算?” 他这般想着,看向了掌教。 而掌教说道:“本门尊当今道祖为源流,但创立元丰山的师祖,乃是天庭册封的天仙,当今青帝。” 苏庭眸光微凝,低声道:“青帝?” 诸天仙神,苏庭俱有知晓。 青帝乃是天庭册立的天仙,在葛正轩之前,他被誉为最是接近真仙层次的人物,数百年间,斩妖除魔,在人间留下无数传说。 掌教伸手一点,顿时便见身后一道身影。 这一道身影,威严高大,眸光沉凝。 苏庭与之对视,倏忽之间,如时光颠倒,乾坤变幻。 —— 不过刹那之间。 他便清醒过来。 适才的身影,已经消散无踪。 然而对于这位青帝,苏庭已有了解。 青帝乃天庭册封之天仙尊号,其本名则为陈青,年少之时曾遇清原道祖,得修行机缘,但心境有缺,蹉跎半生。 彼时正是大周初定天下之际,陈青拜入朝堂,得见女帝身旁国士刘泊静,与之结交,终得指点,从而开悟。 刘泊静死后,因治理天下,功德厚重,而受天庭册封。 而陈青心境大改,修行有成,四处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后拜上紫霄宫,得道祖指点。 道祖未有收徒,然而陈青乃是他成道之后,唯一指点的后辈。 故而三界仙家,均视之为道祖记名弟子。 后来陈青得道,受封青帝,开宗立派,经道祖许可,创立元丰山。 “此山本名三危之山。” 掌教说道:“山中曾有神兽,后为道祖所灭,内中洞天,经道祖之手,得以完善,成为我元丰山立教根本。” 苏庭神色变幻,低声道:“这就是元丰山的由来?” 掌教点头道:“正是。” 苏庭眼神沉凝,心中颇有异样。 元丰山乃是当今清原祖师的道统。 清原祖师乃是世间唯一道祖。 天下各大宗派,按道理说,该以元丰山背景最大。 但创派祖师陈青,却只是道祖的记名弟子。 而道祖默许了守正道门的存在,而守正道门至今仍是中土第一道派。 那么元丰山的存在,便颇是耐人寻味了。 而今苏庭已成阳神,念头一瞬而过,已有了许多猜测。 —— 而在此时。 正仙道之内。 小仙翁葛正轩已经归山。 “此去悬空谷,得益如何?” 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语气微沉,蕴藏无限气机。 葛正轩躬身施了一礼,道:“悬空谷之主接见弟子,提起了守正道门。” 道玄仙翁说道:“守正道门当如何?” 葛正轩说道:“悬空谷乃是昔年紫霄大仙留法之地,如我正仙道一般,也如守正道门一般,不受天地束缚,堪为世外之地……悬空谷主并未隐瞒什么,只说紫霄大仙留下了后手,太上祖师未必没有。” 道玄仙翁说道:“不错,无上祖师淡然无为,但太上祖师,以守护苍生为念,留下了世外之法,此事并非隐秘。” 葛正轩低声道:“悬空谷主让弟子归山之后,去守正道门一行。” 道玄仙翁顿了一顿,说道:“你要抓紧时候,可以去守正道门,那道元仙尊会给你指点……” 葛正轩沉声说道:“弟子此去守正道门,可须注意什么?” 道玄仙翁语气平淡,说道:“天地之间,道祖无所不知,除非世外,你须谨记。” 葛正轩点头道:“弟子明白。” 道玄仙翁应了一声,又道:“另外,苏庭已经入了元丰山,以他的天资悟性,极可能会入通玄界……对于此人,你不得大意。” 葛正轩神色肃然,道:“是。” 五二九章 元丰山,通玄界,六月观 是夜。 苏庭入住了信天翁为他挑选的洞府。 接风洗尘之宴,在苏庭秉承低调内敛的原则之下,倒也并不多么隆重……主要还是他自家知晓,此番在元丰山得罪了诸位长老,得罪了无数弟子,真要办得过于隆重,气氛不免尴尬。 只是夜间,信天翁来访,道出一事。 —— “通玄界?” “不错。” “原来这元丰山之内,仍然内藏一界。”苏庭颇是惊讶,他本以为元丰山便是一方洞天,与外界隔绝,如同一方小天地那般,现如今信天翁所言,这元丰山洞天之中,居然还藏匿一界,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正是。”信天翁缓缓说道:“实际而言,这元丰山只算外层,唯有通玄界,才是真正的洞天所在,内中曾是道祖所居。” “哦?”苏庭眉宇一挑。 “道祖居所,自有大道痕迹,如能在其中得悟,必定获益无穷。”信天翁这般说道。 “获益无穷?”苏庭沉默许久,道:“什么益处?” “一部至高无上的法门。”信天翁说道:“此乃清原祖师修行之法,昔年祖师在此修行法门,存于这洞天之内,如若能悟,便可得益。” “掌教许我入通玄界,参悟这一部至高之法?”苏庭眉头一挑,神色异样。 “不错。”信天翁点了点头。 “为什么?”苏庭缓缓说道:“元丰山秘地,至高无上的法门,哪怕在本门之中,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罢?” “你说得是。”信天翁说道:“数百年来,踏足通玄界之人,不足双掌之数,但无人能够从中悟得此法。” “无人能够悟得此法,所以可以许我入内?”苏庭摸着下巴,略感无言,道:“这不是原因,否则你元丰山数百年来,入内参悟之人,也不足十位,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掌教猜测,你或许有望得悟。”信天翁说道。 “这么看得起我?”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满是赞赏,道:“不愧是一宗掌教,眼界果然不凡。” “你修成道意,兼并五行。”信天翁神色冷淡,道:“而昔年道祖也是凝就道意,而且……” “而且如何?”苏庭问道。 “你所学修行的功法,源自于夭折的先天雷神,而今此法乃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所有……”信天翁说道:“本门创派祖师青帝是道祖记名弟子,而雷部总兵使者生前,则是道祖亲传,你得他授法,与清原祖师,一脉相承,故而有望。” “哦?”苏庭眉头一挑,道:“原来如此。” “正是如此。”信天翁并不否认。 “嘿嘿嘿……原来还是你高攀了本神君……” 苏庭嘿嘿一笑,照这个说法,他名义上的师尊便是雷部总兵使者,而雷部总兵使者乃是道祖亲传。 实际上说来,苏庭才是嫡系一脉。 而元丰山门下,反倒是青帝这记名弟子的后辈。 如今看来,元丰山之所以待他这般重,或许便是因为这一层的缘故。 但元丰山终究势大,绝不可能视苏庭为正统,只能重视于他。 可是许他入通玄界,绝不可能这般简单。 “这般看来,我确实极有可能悟得昔年祖师所留。” 苏庭缓缓说道:“只是元丰山倒也大方,不需要我履行什么条件么?” 信天翁说道:“定下痕迹。” 苏庭嘿然一笑,道:“定下什么痕迹?” 信天翁说道:“通玄界之内,道祖昔年所居,隐匿洞天之中,时隐时现……掌教曾入通玄界,莫说领悟道祖之妙法,便是连那居所,也不曾得见。” 苏庭略有恍然,道:“这般说来,元丰山是有了方法,可以让这道祖所居,常年得见?” 信天翁点头道:“本门青帝祖师,炼就一门仙宝,只要有所标记,便可感应。这仙宝于二十三年前炼成,但近来无人能有资格踏足通玄界,你算是第一个。” 苏庭摸着下巴,略有沉吟,道:“只要我定下标记,今后元丰山门下踏足通玄界,便可寻得此处,得悟法门?不过照他说来,以往也有踏足通玄界的,但却无人得悟……” 信天翁继续说道:“这是你一场机缘,须得自行把握,想要悟法,便先要寻得道祖居所,待到那时,能否悟得此法,便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苏庭嘿了一声,道:“听你老兄的意思,我的优势比之于他人,或许只在于容易寻得道祖居所,未必悟得出此法?” 信天翁叹道:“你不知此法深浅,须知……” 苏庭说道:“我寻得了地方,就不做标记,回来跟掌教说没找到,你觉得怎么样?不管掌教信是不信,但至少以我的身份,掌教总不至于处置我罢?” 信天翁面色变了变,想起这厮的卑鄙无耻,着实是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当下深吸口气,神色顿改,认真说道:“老二,你天纵奇才,当世天资第一,连小仙翁葛正轩都自愧不如,我与掌教对你信心十足,俱都一致认为,你定能开悟,才许你入这通玄界之内。” 苏庭听到这里,才算满意,说道:“通玄界何时打开?” 信天翁缓缓说道:“须得稍作筹备,大约十日之后,可以打开通玄界,送你入内。” 说着,信天翁继续说道:“这十日间,你正好熟悉一下元丰山,而且,你身上的法宝法器之流,路数太杂,用处不大,正好借此机会,统一整理,物尽其用。” 苏庭微微点头,道:“这个我倒是知晓。” 他得宝无数,底蕴深沉,堪称家底丰厚。 但真正用得上的,并不算多,主要是类型太杂。 此番在元丰山,统一整理,物尽其用,必有大益。。 “通玄界一旦可以准许入内,为兄将会告知于你。”信天翁这般说道。 “如此也好。” “嗯,既然如此,为兄这便……” “慢着……” “哦?还有疑问?” “此法……何名?”苏庭摸着下巴,神色异样。 “此法……”信天翁顿了一下,继续道:“名为六月不净观。” “六月不净观?” “正是。” 信天翁缓缓说道:“故而通玄界内,道祖居所,本门尊为‘六月观’。” 五三零章 论苏长老之无敌资本! 是日。 苏庭修行完毕,正要前往炼器阁,整理己身诸般宝贝,化为己用。 然而他才出门,便隐约察觉了许多古怪。 小精灵从天而降,悄声说道:“你在元丰山,现在很有名气咧。” 苏庭闻言,笑了一笑,道:“意料之中的事情,经前日之事,苏长老之名,在元丰山定然响亮无比,引起无数长老妒忌,引来无数弟子敬仰,何须多说?” 说到这里,苏庭不禁有些感慨,背负双手,仰面望天,说道:“今次之后,苏某人无敌神君之名,在这元丰山总算是打出来了,日后在广袤中土,本神君都将名震天下,只是,都说盛名累人,如我这般低调,要承载这样的名声,真是令人惆怅。” 小精灵神色古怪,说道:“你还是下山走走罢?” 苏庭摆了摆手,道:“我没带笔,不好给人签名,换个身份呗。”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挥,便运使那正仙道幻化之术,将己身遮掩。 至少真人以下,可以勘破苏庭幻象的人并不多。 小精灵面色十分怪异,但却没有开口。 “小白蛟,你领着它们在洞府之中好生修行。” 苏庭回过头来,说道:“这是元丰山中,万一被门中弟子当做闯入山门的精怪妖物,随手打杀了,便是本神君可以为你们讨回公道,但你们也没救了……何况本神君得罪了不少人,可能人家就是认出来了,也只当不认识。” 小精灵闻言,略感诧异,心道:“原来阿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而小白蛟连同这些个精怪,听得苏庭所言,无不为之一震,连连点头,示意自己一定洞府之中好生修行,看门防盗,绝不外出。 实际上,别说这元丰山的长老弟子,就是门中豢养的奇禽异兽,便不乏妖王之辈,足以将它们当做餐食。 —— 山下。 在之前苏庭入门之前,众人对他的观感并不好,甚至对于这个散学修士,并不多么看重。 哪怕他在外界有了赫赫名声,而且从三重天成就上人巅峰,仅仅短短时日。 可这更是让门中长老弟子,认为他根基不稳,急于求成,日后前路已然断绝。 但今次之后,在斗法层面,同等境界之下,无人能够胜过苏庭。 至于所谓根基,他则直接踏破三千六百层石阶,经过了人间最圆满的考验。 尽管苏庭击败了元丰山诸位真传,让人心中颇是不服,也让这些以出身元丰山为傲的大派弟子心中郁闷,但真要说来,如今门下的这些弟子,对于苏庭苏长老,却也难免有些许敬服。 “早年我还当苏长老是信天翁长老的私生子,否则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道行浅薄,年岁稚嫩的后辈如此看重?而如今看来,信天翁长老果然是慧眼如炬……” “说得正是,信天翁长老招他入门,并非怀有私心,而是真正发觉了苏长老的不凡之处。” “在他三重天的时候,便认定他前途无量,信天翁长老果真远见。” “说的正是,无论以前他道行多么低浅,年岁多么稚嫩,但如今他至少有了堪当长老的本领,以往是我们小视他了。” “只不过,你们可曾想过,是什么样的天赋,才可以让一个仅仅凝法的三重天修行人,短短时日,修成阳神,逼近半仙?” “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只怕仅有正仙道那位未满四十,心生不惑,从而得道成仙的小仙翁了。” “苏长老受称为无敌神君,倒也颇有名副其实的味道,至少他真是堪与小仙翁并肩的人物。” 例如这般的言论,可谓是数不胜数,不单是门中弟子,便有许多长老,也颇是感慨。 尽管苏庭击败的门中真传弟子,但如云节、松溪、陈希、应风等人,早已不逊色于门中长老。 同等境界之下,这些长老就是资历再高,积累再厚,也不敢自称远胜松溪应风之流,否则他们也都自封道行,与苏庭争斗去了。 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些许不服气的言论,夹杂着些许带着怒骂的意味。 不过苏庭只当他们是在妒忌,也不理会。 毕竟有句老话叫做,不遭人嫉是庸才。 而正要往炼器阁方向去,苏庭却听见了一阵声音,神色异样。 —— “师弟可知苏长老之本领?” “自然知晓,他号称无敌神君,同等境界之下,本门无人是其对手。” “但你可知苏长老如何能够号称无敌神君?” “我师父提过,苏长老所学功法,亦是品阶极高,而且他天赋异禀,对于仙术又颇有感悟,在斗法层面经验丰富,施展法术灵活,时机拿捏得当。” —— 远处,苏庭听到这里,心中颇是满意,露出微笑神色。 然而就在这时,又听先前那人声音响起。 “错了错了。” “如何错了?” “本门功法亦是至高仙法,如松溪、陈希、应风等几位师兄,哪个不是天赋异禀的?而且哪个又不是斗法层面经验丰富的?” “哦?”那师弟愕然说道:“那照师兄的意思,又是何故?” “师弟可是忘了,苏长老指点门中后辈的绝世玄奥秘术?” “你说他偷袭彭凡师兄以及云节师兄的事?” “不错。” 那师兄点头说道:“你可曾想过,苏长老道行都远胜于彭凡,如何还须偷袭?” 那师弟神色异样,未有应话。 这位师兄,取出一本簿册,说道:“苏长老所传绝世秘术,大有讲究,难以一言道尽……这是我师父整理出来的典籍,记录了苏长老之所以这般出色的原因,只须一件法器,即可换去。” 那师弟低声道:“一件法器?” 这师兄轻声道:“这可是同等境界无敌的资本。” 那师弟闻言,眼前一亮,顿时取出一件法器,换过了这典籍。 —— 苏庭正在远处,背负双手。 他心中颇是自得,暗道:“苏某人的事迹,都被人编纂成册,要流传千古,教导后辈了。” 他这般想来,不禁一笑。 然而笑音未出,已是滞住。 因为他第三只眼,已经看清了那簿册之上的字体。 封面之上,一行大字。 《论苏长老之无敌资本》。 而旁边小字上,则细细写着:论苏长老之卑鄙无耻、论苏长老之阴险狡诈、论苏长老之偷袭方式的统计。 底下则是写着:一本心得感悟,胜于一本仙道秘术,只须一件法器,即可让你拥有无敌资本。 苏庭怔了半晌,一脸茫然。 五三一章 谪仙相会 “……” 苏庭呆了半晌。 小精灵低下头,悄悄看了他一眼。 苏庭恼怒道:“究竟是谁?居然胆敢如此编排苏某人?” 小精灵低声道:“也不算编排。” 苏庭怒视她一眼,旋即一顿,咦了一声,道:“不对。” 小精灵问道:“怎么不对?” 苏庭摸着下巴,道:“你说这师徒俩人编排苏某人,以苏某人的名义,编纂成册,欺瞒诈骗,是不是赚了好多法器?” 小精灵点头道:“对呀。” 苏庭猛地一拍大腿,道:“这就没错了。” 小精灵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吃错药的少年,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苏庭恼怒道:“编排苏某人,是何等大罪?按照律法来说,他们未经许可,用了本神君的名号,他们发的这笔财就该是苏某人的!不仅如此,按照律法而言,他们还得给我苏某人精神受害的赔偿,以及名誉蒙受损失的赔偿。” 小精灵听得一脸茫然,但总算听到了苏庭所说的重点,惊道:“他们发的财可以是咱们的?” 苏庭顿时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小精灵顿时欢呼一声,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掌教,讨回属于咱们的公道!” 苏庭点了点头,颇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味道。 —— 元丰山顶上。 掌教揉了揉眉宇,总算送走了苏庭。 而在他面前,则又一个青年人,跪伏在地,面色复杂,十分痛惜。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苏庭向掌教告发了他,命他将此番所获之法器,尽数交与苏庭。 一番忙碌,尽都落在苏庭身上,难免让人心中郁闷。 “早知这苏长老如此卑鄙无耻,就该想到编纂成册,会遭他敲上一回。” 这弟子垂头丧气,满是无言,低声叹道:“终究还是我本领不足,未有预料到这位苏长老,居然也看上了我这点儿蝇头小利。” 掌教看了过来,神色怪异,良久才道:“你倒是个敛财的能人,可惜不该把主意放在苏长老身上。” 这弟子叹了一声,又叹了一声,道:“弟子如今明白了。” 掌教深深看他一眼,旋即说道:“原本此事,该重罚于你,不过你也不算有太大过错,也就饶你一回……只不过,你也算有些鬼点子,今后可以留在主峰,计算门中各类物事。” 这弟子不禁一怔,旋即大喜,忙是躬身称谢。 经此一回,他反倒得了意外之喜,不禁是喜出望外。 —— 而在此时,苏庭已是朝着炼器阁而去。 元丰山在炼器方面,颇有造诣,虽不如正仙道在炼丹造诣方面的圣地之名,但也不是寻常门派可比。 元丰山数百年来,底蕴亦是不浅,积累甚是深厚。 “这回得了十二件法器。” 小精灵计算过后,才朝着苏庭说道:“听说在元丰山炼器阁中,大约相当于一件品阶最低的法宝。”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元丰山确实有了一套体系,而且也有了一套换算的方式,这回掌教省了一件法宝,却让我可以在炼器阁中得益,确实不错。” 顿了一下,苏庭说道:“咱们俩虽然攒下了这许多家底,但这些个法器甚至法宝,乃至于手中的仙宝,其实用处不大,此去炼器阁,须得寻出一条轨迹,抛弃其中无用之处,留下有用之物,并加以重炼,使之更强,就如同弃了糟粕,留下精钢一般。” 小精灵闻言,也若有所思,说道:“你说得是,不过你要抛弃哪一些,留下哪一些?” 苏庭浑身一震,脸色略有难看,低声道:“总觉得弃了哪件宝贝,都十分不舍。” 小精灵深有同感,忙是点头。 —— 而在此时。 守正道门之外。 小仙翁葛正轩驾临! 作为正仙道最为杰出的真传弟子,作为被誉为中土天赋第一的谪仙,葛正轩以往也曾拜访守正道门。 但如今的谪仙,再非往昔的谪仙。 葛正轩已是真正得道成仙! 不仅如此,他一朝得道,又是突飞猛进,几乎越过了而今的境界,触及了真仙的境地。 所以如今的小仙翁,其分量之重,任何人都不敢轻视。 哪怕是号称中土第一道派的守正道门,也是不敢有所轻慢,更是掌教亲自来迎。 但葛正轩只是初时客套了一番,便即直入主题。 “掌教真人不必多礼。” 葛正轩说道:“弟子此番前来,是要求见贵门地仙正一前辈。” 守正掌教神色异样,道:“小仙翁此番欲要求见本门地仙?” 按道理说,有贵客前来,想要求见昔年的谪仙,曾经与天争锋的门中地仙,并不稀奇。但葛正轩不是一般的贵客,他也是谪仙。 曾经的谪仙,迫于心结,故而自甘毁去。 而今的谪仙,如日中天,势不可挡,其道行之高,临近真仙,并不低于已然积累八百多年的昔日谪仙正一。 葛正轩此时求见,虽不至于是耀武扬威,但相见之后,对于本门地仙,是否有利? 掌教心中,倏忽便是心念纷呈。 “掌教真人,可觉不妥?”葛正轩出声问道。 “并无不便。”掌教醒悟过来,引入葛正轩,道:“请。” “掌教真人客气。” 葛正轩含笑点头,踏足守正道门之内。 不知为何,守正道门掌教虽然领他踏足山门,却并未直接领他去见地仙正一。 对此,葛正轩并不觉得意外。 守正道门掌教的思考之处,他并非没有考虑。 只不过他也知晓,究竟见与不见,必然在于守正道门的正一。 自己求见于他,守正掌教必然是要通知正一,而正一必然有些考量。 毕竟如今的自己,已是得道成仙的层次,哪怕是地仙正一,也不敢过多轻视。 果然不其然,过了小半柱香,正一便自行前来。 葛正轩细细打量,观看这位昔年的谪仙,曾经生而道体,与天争锋的人物。 而正一也是看着这位后起之秀,身法愈发复杂。 “弟子葛正轩,拜见正一前辈。” “不必客气。” 正一顿了下,说道:“小仙翁自正仙道来访,求见于我,不知何故?” 葛正轩低声道:“弟子在正仙道之前,去了一回悬空谷。” 正一眸光一凝,道:“你从悬空谷来?” 葛正轩施了一礼,道:“弟子受悬空谷主指点,还请正一前辈赐法。” 正一停顿许久,神色异样。 五三二章 元丰山,炼器阁 离火山。 此处位于元丰山主峰之南侧,乃是炼器阁所在。 山下布局分明,多是长老教授弟子之处,讲述关于火类的运用,解析关于炼制的疑难,这边也有讲述炼丹的法门,那边则是讲述炼器的手法。 许多道骨仙风的长老,许多稚气未脱的孩童。 苏庭一眼望去,颇有些学堂的味道,但却都在学习玄奇法门。 “真有些神仙学堂的气息。” 苏庭这般念着,倒也没有多作停留。 因为他来此之后,许多长老面色俱有异样,些许弟子也是极为好奇。 只有少数道行稍低,当日未有登上主峰的,并未认出他来。 苏庭避免影响,还是领着小精灵,登山而上。 “你看见了吧?” 苏庭笑道:“这就是名气的作用,他们看着我,颇有崇拜之感,连教学的,那学习的,都一瞬静了下来……若是再过些天,兴许就放下手头一些,寻我要个签名了,这倒是个麻烦,我近来不写字,生疏了不少。”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 苏庭耸了耸肩,旋即登山。 离火山中部,有着许多洞穴,均有阵法守护。 此处乃是门中弟子学习炼器及炼丹的场所,内中均有药鼎器炉之类,越是往上,则品阶越高,阵法也越是不凡。 “看来这就是练手的地方。” 苏庭摸着下巴,心中暗道:“不过一般炼制出来的,虽然不是上品,但也不会太差,勉强能用的,大约就赐给门下弟子,或是传到外头去了。” 他继续往上行走。 上层之处,则是储藏典籍的地方。 各类炼器及炼丹的典籍,俱都存放于此。 许多是从外界所获,但内中核心,有真人把守,则是本门青帝所传,以及近些年出色之辈所创,源自本门,独一无二,故而极为看重。 但在最顶上,则是两座大殿。 左侧乃是炼丹殿。 右侧则是炼器阁。 —— “苏长老。” 炼器阁上,亦有上人把守。 这里四位上人,虽不曾在主峰得见苏庭大展神威,但却都识得苏庭,面色俱是复杂,颇多惶恐。 无论是从苏庭的名声,还是苏庭的本领,又或是苏庭长老的辈分,都足以让他们心生敬畏。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请问炼器阁许长老可在?” 当头那上人忙是施礼道:“许长老前日才炼过一件法宝,如今正好歇息几日,晨时出门了一趟,说是散心一番,以他的习惯,大约午时归来,眼看时辰也将到了。” 苏庭点头道:“如此甚好,我便等他一等。” 而四位上人,不禁面面相觑,略有些局促不安。 苏庭顿时看得明朗,笑着说道:“许长老还未归来,我正好入内一行,四处走走,观看这炼器阁的景色。” 四位上人闻言,不知怎地,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苏庭略微一顿,看向来路。 来路有个矮胖老者,面色红润,跌跌撞撞,腰间还挂个葫芦,浑身酒气,脚步踉跄。 “许长老……” 那个上人看了苏庭一眼,才凑上去,低声道:“苏长老来了,切莫失态。” 矮胖老者随手一挥,骂骂咧咧道:“失态个屁,老子哪里失态了?苏长老又怎么样?让他等着吧,准备些好处再来求我炼宝!” 那上人浑身一僵,脸色生硬,朝着苏庭瞟了一眼,才低声道:“不是其他的苏长老,就是近来入门的苏庭苏长老。” 矮胖老者闻言,蓦地一震,皱起眉头,低声道:“苏庭苏长老?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 炼器阁之前。 苏庭摸着下巴,满是戏谑地看着这个老者。 小精灵纳闷道:“就他这个样子,可以炼制宝贝么?不是说了,炼制宝贝是个精细活,不能有丝毫瑕疵,否则宝物轻则品阶跌落,威能大减,重则就此废弃,甚至引发炸炉。” 苏庭笑着说道:“这世上的人,总不是千篇一律的,总有许多与众不同的性情,我倒是挺喜欢这老头的。” 小精灵不解道:“他有什么好喜欢的?而且他这个样子,你再找他炼宝,万一毁了呢?” 苏庭摇头说道:“这老头儿不简单,他是修成了阳神的真人,而那酒葫芦是件法宝,内中存放的定然也不是一般的酒……掌教说他的炼器造诣,堪称元丰山最高的一人,不要因为他这个模样,便小看了他。” 说完之后,苏庭迎上前去,施礼道:“外门长老苏庭,见过许长老。” 矮胖老者满面酒气,脸庞通红,斜了他一眼,道:“你就是那个同境界下,号称无敌,把本门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全给打了个遍的?” 苏庭摸了摸脸颊,尽量不让自己显出得意神色,轻描淡写道:“正是苏某人。” 矮胖老者嘿然一声,道:“听说你道行高,本事高,而且还足够卑鄙无耻?” 苏庭脸色一抽,说道:“道行高,本事高,这倒是事实,后面那句,纯粹是外界谣传。” 矮胖老者感叹了一声,道:“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话说回来,你把我元丰山真传弟子给打了个遍,脸给踩了个扁,我凭什么帮你?” 苏庭上前来,说道:“掌教许我前来。” 矮胖老者嘿然说道:“掌教许你来,可没有强令我来帮你。” 苏庭斜着眼睛看他,说道:“本神君入门,本该门中赐一件法宝的,听我兄长信天翁说过,说是您老抠门,赐不下来,所以让我来找您老讨个公道……” 说完之后,苏庭笑道:“三个选择,要么法宝给我,要么替我炼器……” 矮胖老者冷笑道:“敢威胁老夫的可不多,在这门中,就算掌教,也不敢过于压迫,你倒是胆子不小……不过你这三个选择,倒也只说了一个。” 苏庭抬起手来,悠悠说道:“您老虽然辈分不低,但却还未成为半仙,苏某可以考虑一下,元丰山的大真人,有多高的本领。” 矮胖老者恼怒道:“第三个选择,就是你要打我?” 苏庭点头道:“您老任选其一。” 矮胖老者顿时大怒,浑身法力迸发,脸色阴沉。 苏庭背负双手,神色冷淡。 矮胖老者愈发恼怒,道:“不就帮你炼宝嘛,小事一桩,何必动粗?” 五三三章 苏庭的家底! 炼器阁中。 许长老目瞪口呆。 眼前摆放着无数物件。 各类奇异材质的物事。 各种不同的法器。 以及许多样式不同的法宝。 “你哪来这么多物事?” 许长老咽了咽口水,仍感口干舌燥。 苏庭微微一笑,说道:“倒也没什么,也就平常有人与我为敌,让我给宰了,随手取过来的……也有一些他们寻宝之时,互相残杀,我去帮他们收尸的酬劳……” 说着,他又指着其中一些物事,说道:“这些则是我从东海得来的特产。” 许长老脸颊抽搐了下,指着那些法宝,说道:“那么这十几二十件法宝,又是从哪儿来的?” 苏庭咳了一声,说道:“许多也是杀敌所获,有些则是机缘所获,但大部分是近来在东海赌斗取胜的法宝,而这边三件,分别是云节、松溪、陈希三人学习本长老秘术时交上来的束脩。” 许长老脸色变幻,看着这许多物事,神色十分古怪。 法器之物,在寻常修行人之间,颇是难得,许多初成上人境的修道之辈,甚至还只能使用凡尘武林口中所述的那一类神兵利器,而无法器在手。 而对于阳神真人而言,也是如此。 许多真人,尽管修炼有成,但自家所用,或许还仍是法器之流。 然而这个苏庭,传说还是七重天的道行,可是他手中的法宝,几乎如同一座宝库。 这矮胖老者不禁咕哝道:“早知道老夫安心修行,成就半仙层次了,现在一棍子敲了他,就跟抢宝库似的。” 苏庭斜着眼睛问道:“你说的啥?” 矮胖老者忙是摇头,说道:“我在考虑你这些个法宝,该怎么变化?” 苏庭建议道:“全部回炉,全给它们升个品阶,法器成法宝,法宝成仙宝,大约都能用上了。” 矮胖老者那红润的脸颊,不断抽搐,说道:“你这是想要把我炼器阁的家底耗个干净是罢?”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咱们这不是商量一下么?” 矮胖老者颇感无言,旋即说道:“掌教让我给你炼宝,你可知晓,我出手炼宝,向来只为门中炼制,不为外人出手,你如今算是门中之人,但饶是如此,要让我出手,本就是不小的代价。” 苏庭嘿了一声,道:“苏某人这还是知道的,否则也不至于用上我一件法宝的价值。” 矮胖老者呵呵一笑,道:“若不是掌教开口,若不是你强行逼迫,别说一件法宝,就是十件法宝,也未必管用。” 苏庭斜着眼睛,稍有戏谑,问道:“你什么意思?” 矮胖老者背负双手,说道:“我……” 苏庭问道:“你要吹牛?” 矮胖老者顿时一怔,面露愕然。 苏庭冷笑道:“这样的把戏,苏某人不知玩了多少遍了。” 小精灵略微撇嘴,露出不屑神色,论起“吹牛”,谁能比大牛道人更甚一筹? 在这一个层面,那老者随手一个举动,大牛道人便足以看出他想要吹牛装逼的端倪。 矮胖老者脸颊抽搐,忽然想起这位苏神君的传闻,颇感无言。 苏庭嘿了一声,道:“少说废话,苏某人的材料放在这里,你要怎么做?” 矮胖老者顿了一下,说道:“主要还得看你的本事。” 苏庭眉头一挑,隐约明白老者所言,沉吟道:“我须考虑一番,只不过你炼制的造诣,不知能否炼制我一件宝贝?” “这叫什么话?” 矮胖老者当即大怒,吹胡子瞪眼道:“你在质疑我炼器的本领?” 苏庭轻描淡写道:“我还有一件仙宝。” “……” 矮胖老者声音顿时消寂,神色茫然。 炼制的是仙宝? 这厮有仙宝? 矮胖老者怔怔道:“你说的仙宝,是一件宝物的名称,还是仙家层次的宝贝?” 苏庭微笑道:“仙家层次的宝贝,说来惭愧,修行好几年,也攒不下十件八件仙宝。” 矮胖老者眼角抽搐,终于领悟到大牛道人在某个层面的造诣,果然比他更高一筹,但心中却是更为诧异。 “你修行才有几年光景?” 矮胖老者看着苏庭,纳闷道:“听说你的道行,也就是不久前在东海,才踏足阳神真人的层次,有法宝便是令人诧异,可你偏偏有这么多法宝,还有件仙宝?” 苏庭说道:“这还是我上人境时,杀掉了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从他手里夺来的,那是他门中的镇派至宝。” 矮胖老者神色忽然一滞,却也想起了这个传闻。 还是上人境的大牛道人,以玄妙莫测之法,杀死了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 这便是大牛道人在中土展露显赫名声的事迹。 而自家如今也是八重天的层次,可这位大牛道人已经不局限在上人境了。 “这家伙真是个妖孽。” 矮胖老者心中咕哝道:“上人败真人,尽管罕见,但总有例子,但真人诛杀八重天大真人的,还是第一次见……他还抢了件仙宝,简直没天理。” 这般念了一番,总算心绪平静下来。 矮胖老者深吸口气,缓缓说道:“仙宝这个,先放一边,至于其他的,且看你有多少本事,老夫可以为你谋划一番,以法宝给你添作助力,有所增益……” 苏庭略微沉吟,心中念头不断闪过。 他而今最大的底气,自然便是斩仙飞刀。 这是他压箱底的本事,不遇大敌,绝不轻动。 这也是苏庭最想要炼制到仙家层次的宝贝。 只不过斩仙飞刀的炼制,不能假手于人,须得自身炼制,而这点在陆压传承之中,已有许多解析,也是日后之事。 只不过,斩仙飞刀不能展露在他人面前,却可以为斩仙飞刀的施展,准备一件宝物。 “比如从云节身上得到的困木神桩,倒是极为适合。” 苏庭眼神变幻,心中暗道:“但除却斩仙飞刀之外,便是近来所学的五行之术,也可着手考虑……除此之外,我的天眼神通,也可以稍微考虑一番,或许第三只眼戴上个眼镜,大约会更好看一些。” 五三四章 法宝炼制的方向 炼器阁中。 “苏长老须知,请动老夫炼制,代价便是掌教原本应当赐予你的那件法宝,其实这便是掌教师兄对你的优待,否则凭我的炼器造诣及名声,哪怕是本门之内……” 矮胖老者滔滔不绝说来。 苏庭摸着下巴,呵呵一笑。 矮胖老者不知怎地,只觉得浑身一颤,好似凡人被虎狼盯上了一般,当下咳了声,认真说道:“苏长老宝贝不少,但因你本领太高,故而许多宝贝,用处不多,因而根据苏长老所求,我给你定下了两个方向。” 苏庭这话听得还算舒畅,点头道:“哪两个方向?” 矮胖老者说道:“便是苏长老用得顺手的宝贝,加以炼制,使其品阶提升,威能大涨,其次,则是根据苏长老擅用之法,炼制全新的法宝,可增益道术之威能。” 苏庭闻言,略有沉吟,旋即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小精灵偏着头,看着这矮胖老者,她对这个酒气熏天的矮胖老者,并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这厮极可能是招摇撞骗的,本事并不高,但听得这一番话,倒有些改观。 —— “如今两个方向,无论是炼制新的法宝,还是将原来的法宝回炉重炼,使之威能大涨,俱都须得许多材料。” 许长老指着苏庭留下的诸多宝贝,说道:“这其中不少材料,也有许多法器法宝,根据你所需要的法宝方向,会有一部分材料是有用处的,而那些法器法宝之中,重新还原,材料之中,也有一些可以用上。” 停顿一下,这矮胖老者又是说道:“要将其中一些法器和法宝重新回炉分解,取出有用材料,其中需要耗费的功夫,也是不浅,并且须得如我这般造诣高深之辈,才可施展开来,所以极为费力,老夫思来想去,还是给你准备了另一种更为合适的方式。” 苏庭眉头微挑,道:“什么方式?” 矮胖老者说道:“你这些许材料之中,有些可以用上,有些则是无用,又有一些,虽有用处,但品阶不高……这些法器及法宝,解析出来的材料,也尽是如此。” 矮胖老者说道:“与其费力去将之分解,便按照我炼器阁另一种方式,予以交换。” 苏庭摸着下巴道:“交换?” 矮胖老者点头说道:“正是交换,你这里有些材料,算是不错,便无须交换,但无用之物,可以换作另一种有用的材料……除此之外,那些品阶稍低的材料,也可以用较大的数量,换取品阶较高的材料。” 苏庭略有沉吟,说道:“炼器阁这个方式,倒也不错,如俗世之中,银两交易换算那般,可以省力许多。” 小精灵闻言,悄声提醒道:“这才是大事,你得好生注意,免得被他绕进去了,胡乱换算,贪了咱们的宝贝。” 苏庭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旋即看向矮胖老者,说道:“许长老想要如何换算?” 矮胖老者嘿然笑道:“苏长老大可放心,这等换算之法,乃是我元丰山祖辈传下,虽说因世间材料之增多减少,故而偶尔会有变化,但绝对是公正无私。” 苏庭将信将疑,才说道:“我且先我所想到的,与你知会一声,你再仔细考虑。” 矮胖老者点头道:“如此也好。” 苏庭伸手出来,便见他五指之上,各自萦绕仙光,蕴藏威能。 矮胖老者眸光一凝,心知这便是苏庭真正击败本门弟子的本领。 五种仙术,凝于一掌,以七重天境界,能退九重天的应风,使得应风未曾挑战,便颓然认败。 “这五种仙术,乃是元丰山的秘术,想来许长老并不陌生。” 苏庭缓缓说道:“我修成道意,五行兼备,故而同时悟出这五种仙术,可以凝合为一,威能大涨……但是我道行造诣有限,所以蓄势颇久,可算是一大弊端,还请许长老费心一些。” 许长老微微点头,思索道:“可以炼制一套法宝,对应这五类仙术,具体是何法宝,须得全新炼制。” 苏庭微微点头,取出云节的困木神桩,说道:“此宝威能不小,但品阶太低,我欲将其炼成上品法宝。” 许长老沉吟道:“将此宝炼就上品法宝,回炉重来,并不简单,但以你的这些材料,添上一些,以老夫的高深造诣,还是足够的。” 苏庭闻言,颇感满意。 他如今有斩仙飞刀,乃是真正压箱底的本事。 斩仙飞刀,一旦展现,必定杀人。 若无必要,他更不愿将自身压箱底的本事,轻易现于人前。 但斩仙飞刀的弊端,实则也颇明显。 虽说斩仙飞刀可以定住泥丸宫,旋即将人斩杀下来,但出手之前,往往大敌会有趋吉避凶之预感,从而提早避开。 比如苏庭之前面对天岭老人,尽管斩仙飞刀可以斩杀天岭老人,但这位天岭老人却能提前预知危险,从而避开,而苏庭也无可奈何。 这倒也不是苏庭己身的原因。 哪怕是斩仙飞刀的原主,那位名义上的师尊,传承源头的陆压道君,也偶尔会遇上这类变化。 例如面对孔宣之际,便来不及放出斩仙飞刀;又比如斩杀贯索星邱引之时,便也生怕追不及他,而急忙放出斩仙飞刀。 “困木神桩,可以镇压周边,对方身在这范围之内,便如陷入泥潭之中。” 苏庭暗道:“虽然无法真正镇压,但只要使之陷下,斩仙飞刀必然便可得手,对方必死无疑……我这困木神桩若能炼就上品法宝,那么除却仙家之外,我已在人间,可无顾忌。” 他这般念着,颇是满意。 除次之外,他还取出了小精灵的风珠,让天岭老人回炉重练。 另外,他又跟炼器阁换了一件布阵的法宝,能够改变周边的阵势风水,聚敛十方之气,利于修行。 其实这一件布阵法宝,苏庭倒不算多么需要。 但是他手下好几头精怪,则须得此物,来助益修行。 在修行之初,能得这样的助益,堪称事半功倍。 “这仙宝便想存留着罢。” 苏庭这般念着。 五三五章 青莲与金莲 炼制法宝之事,须得筹备许久,非是一朝一夕。 但大致换算之后,苏庭投入了全部身家,就等着这位许长老炼制出他所想要的宝贝。 小精灵心疼得不行,颇是郁郁不乐,仿佛有一种被人打劫了的感觉,恍惚之间,有些想要毁了炼器阁的想法。 “所谓去粗取精。” 苏庭安慰道:“这便是去除糟粕,好比千锤百炼得精钢……也就是扔了些不能用的,换来了能用的,其实是好事。” 小精灵心情低落,低声道:“可是咱家底缩水了。” 听到这里,不知怎地,苏庭心中也颇郁闷,从另一角度来说,好不容易攒了这许多宝贝,如今所剩不多,还真是家底缩水了。 “没事没事,旧的去了,新的来了。” 苏庭说道:“过些时日,咱们便可以来取这些宝贝了,想想你的风珠,可成上品法宝,是否很激动?而且咱们的仙宝还在,不算家底缩水太多……” 实则他也认为,这仙宝品阶虽高,威能虽强,但能够用到的地方,并不算多。 所以他也与许长老提过一下。 但这矮胖老者忽然便翻了脸,显得十分恼怒,险些被苏庭按在地上敲一顿。 后面想想,大约是这老头儿造诣达不到可以炼制仙宝的境地,所以才这般恼怒。 更何况要炼制仙宝,必然要请出炼器造诣极为高深的人物,那么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更高许多。 舍弃元丰山本应赐下的那件法宝,能换来的只有这位许长老出手炼宝的机会,而要请出炼制仙宝的人物,便不仅仅如此了。 “等着法宝到手吧。” 苏庭这般说道。 此番炼宝,炼器阁这位许长老,便要做许多筹备,才有把握开炉炼宝。 而此番炼制法宝,不单单是一件,也不单单是寻常法宝,均是上品层次的宝物。 哪怕以许老的造诣来炼制,也不是一日两日可成。 所以苏庭并不指望近期可以取得这些法宝,而是洞府之中,安心修行。 —— 元丰山顶。 掌教高坐上方。 信天翁则在身侧。 红衣的阴神,则在下方,徐徐说来。 “这便是弟子近来的遭遇了。” 红衣施了一礼,道:“云镜先生有所指点,言道这是弟子唯一的生路。” 掌教默然不语,微微闭目,沉思许久。 信天翁静了片刻,才看了掌教一眼,道:“当年因我妄测天机,红儿才遭劫数,而今才寻回她的阴神,既然有复生之望,作为父亲,我自不能放弃。” 红衣抬头起来,深深看了自家父亲一眼,旋即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而掌教叹了一声,说道:“你也道行不浅,从这些蛛丝马迹之中,便察觉不出其中的异样么?这背后似乎牵扯得不浅,本门虽然是道祖传承,底蕴深厚,但许多事情,仍是需要仔细观测,方可决断……这个世道,我元丰山并非世间宗门之首。” 信天翁深吸口气,道:“掌教之虑,我自是知晓,但关于此事,我亦不能袖手旁观……此番前往七尺白鹤一族,讨回青莲之事,我不以元丰山长老之名前往。” 掌教挥了挥手,说道:“你是我元丰山长老,只要你去了,便代表着元丰山,但你说得是,此事既然也有希望,便不好放弃。” 信天翁顿了下,问道:“掌教此言何意?” 掌教思索许久,才道:“此事背后有着许多蛛丝马迹,确实牵扯不浅,但红儿复生,乃是大事……不论如何,先取回青莲,便是大事。” 说到这里,掌教缓缓说道:“云镜先生透露这青莲大约是被七尺白鹤一族取走,而七尺白鹤一族与悬空谷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信天翁低声道:“掌教认为此事乃是悬空谷所为?” 掌教摇头道:“此事不好妄加猜测,但是七尺白鹤确实没有理由夺取青莲,而且,此次前去讨回公道,以七尺白鹤一族的倨傲,必然难以谈妥,可要动强,却必然要顾及到悬空谷。” 信天翁一言不发。 掌教继续说道:“此去七尺白鹤,你一人之力必然不足,须得有多位长老与你相随,才能力压七尺白鹤一族……至于悬空谷,只怕要请天宫中的青帝师祖下界,才能拦住悬空谷主,只有与悬空谷主匹敌的本领,才有资格与之商议交谈。” 说着,掌教思索道:“此事已非一日,接下来也不急于一日,且先报知于青帝师祖,你再领着诸位师弟,前往七尺白鹤一族。” 信天翁微微点头,道:“如此也好。” 掌教长长吐出口气,又看向了红衣,问道:“根据你先前所言,七尺白鹤一族取走了青莲,却留下了金莲?” 红衣轻声道:“以目前线索来看,大约是如此,但不排除中间又有什么变化。” 说完之后,红衣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金莲象征朝堂气运,而如今金莲现世,便已有征兆了。” 掌教与信天翁俱都有些错愕。 “已有征兆?” “正是。”红衣说道:“此番与苏庭归回中土,便遭遇人间之事,获知大周境内,有一域之城主,密谋造反……当时苏庭出手救下了朝廷中人。” 说着,红衣细细讲述,将当时过程,尽数说来。 而掌教听完,忽有些许感慨,道:“冥冥之中,果然牵扯不小,他身具金莲,恰好又救下了朝廷之人……那城主造反之事,恰好又是此人得知,只怕已经传回大周京城,让大周有所准备。” 信天翁点头道:“原本朝廷不知的隐秘,因苏庭救人,而得知晓,从而谋划,故而有所防备……可以说苏庭在这中间,成了人间博弈的一大关键,或许真是冥冥之中,金莲的牵扯。” 红衣在这时却又说道:“除此之外,司天监也态度不明,颇是古怪。” 信天翁微微皱眉,道:“司天监背后便是守正道门,向来秉承着守护人间秩序的职责,倘如这场造反是天命所归,司天监沉寂下来,却也是意料之中,甚至,顺应天命,推翻大周,助益新朝,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掌教神色凝重,思索片刻,才看向红衣,问道:“金莲而今留在苏庭身上?” 五三六章 掌教召见,事涉金莲 “金莲而今留在苏庭身上?” 掌教这般问话。 红衣微微点头,说道:“金莲正在苏庭身上。” 掌教沉吟道:“苏长老可知这金莲的真意?” 红衣点头道:“弟子已经与他提过,他也知晓这金莲背后的牵扯,如同烫手的山芋,他留在身上未必还有好处,所以也有心要交上元丰山。” 掌教闻言,颇是宽慰,道:“这位苏长老还是颇有些明智的,照此看来,他也对我元丰山有归属之感,才能有心将金莲交与本门。” 红衣神色十分异样,但终究没有破坏掌教对苏庭的好印象。 实则这一路上来,对于金莲之事,她听得苏庭与小精灵密谋多次。 苏庭与小精灵认为,这仙莲虽然牵扯极重,但终究是仙品莲花,所以那一大一小,一直在谋划着如何要用金莲换取一件仙宝。 “掌教还是想多了。” 红衣这般念了一声,颇是叹息。 而信天翁听了片刻,则沉吟说道:“本门虽是道祖传承,但守正道门更为势大,有中土第一道门之称,肩负守护人间秩序的念头,按照道理来说,便是我元丰山得了此物,也应交与守正道门……” 掌教微微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信天翁说道:“可是司天监态度如此不明,背后的守正道门,恐怕也难言其意。” 掌教看了过来,问道:“师兄言下之意?” 信天翁微微摇头,说道:“金莲交于如今意向还不明朗的守正道门,未免太过于草率。” 掌教顿了一下,道:“但金莲之气运,与紫莲气运不同,留于本门,并无益处。” 信天翁停顿片刻,道:“先把苏庭叫来,看过金莲之后,才好决断。” 掌教微微点头,伸手一点,顿时便有一点儿光芒。 门外进来一个道童,躬身施礼。 掌教说道:“去请苏长老前来。” 这道童应是,旋即退出大殿之外,径直下山去了。 —— 而在此时,苏庭洞府之中。 在交出了家底之后,苏庭克服了心中的疼痛,开始了修行。 他阳神修行已是有成,至少在这七重天的层次,堪称已经完满,就连法力也推到了极致,又经过石阶的压迫,显得极为凝练。 但是对于八重天的境界,则还有些茫然。 八重天的大真人,本领之高深,并非是法力的高低,而是阳神境界的蜕变。 到了八重天的境地,阳神再进一层,一瞬之间能诞生无数念头,能看破世间虚妄,能辨别世间吉凶,从而有趋吉避凶,预知虚实之本领。 “我这天眼,能看清楚许多物事,巨细无遗,比之于八重天勘破虚妄的本领,犹为出色。” 苏庭暗道:“只是我趋吉避凶的预感,却并不如真正的八重天大真人……对我来说,这一步的路,却也还是没有头绪。” 他正在思索接下来修行的方向,打破如今的迷茫的桎梏。 然而就在这时,洞府之外却传来声音,稍显稚嫩问道:“苏长老可在洞府之中?” 苏庭从思索中醒来,眉宇一挑,应道:“我在洞府中修行,可有何事?” 洞府外道童恭敬道:“掌教有请。” 苏庭稍微皱眉,跟小精灵对视一眼,均有诧异。 “掌教寻我,所为何事?” “弟子不知,但掌教相邀,似有急事。” “嗯?” 苏庭眉宇一挑,稍微沉吟,才道:“好,你在前领路,我随你走一趟。” —— 元丰山主峰顶上。 在道童领路下,苏庭走过了这三千六百层石阶。 这一次走在石阶上,并未引发考验。 而在大殿之前,苏庭心中仍是颇为疑惑,这位掌教真人召见,又是何事? “苏长老到了么?” 大殿之内,传来掌教声音。 那道童忙是躬身,应道:“苏长老已至。” 掌教说道:“很好,请苏长老入殿。” 那道童闻言,侧过身子,作了个手势,为苏庭引路。 苏庭微微点头,迈步踏入殿中。 他入了殿中,便发觉殿内不止掌教一人,也有信天翁,以及红衣。 在大殿中看见红衣的阴神之后,苏庭便隐约明白了这位元丰山掌教召见的想法。 “见过掌教,见过兄长。” 苏庭对掌教以及信天翁,各自施了一礼,本想再见过大侄女儿,但看见红衣不善的神色,便也收了回去。 掌教点头道:“苏长老客气,此番请苏长老前来,是因一事,也牵扯一物。” 苏庭心中微动,念头中浮现出一朵莲花,已是明白掌教之意。 小精灵亦是明白掌教言中深意,但神色似乎有些异常。 “掌教所言物事,可是仙莲?” 苏庭没有拐弯抹角,便也开门见山,直接这般问道。 掌教未想他会这般直接询问,怔了一下,旋即才点头道:“不错。” 信天翁背负双手,缓缓说道:“金莲牵扯重大,涉及太广,乃是人世朝堂的象征,该如何处置,并不能马虎。” 苏庭已至这金莲背后的牵扯,当下便是点头,取出金莲呈上去。 当下殿内金光萦绕,华丽非凡。 掌教神色微凝。 信天翁颇感沉重。 一朵金莲,便落入掌教手中,任他仔细翻看。 过得片刻,掌教又将这金莲交给了信天翁,由信天翁细细观察。 —— “这金莲的分量,看来还是十分沉重的。” 小精灵悄声道:“元丰山如此重视这仙莲,咱们正好把这烫手的山芋交给元丰山,再换一件仙宝……仙莲如此不凡,还不是一般仙宝可比,咱们赶紧合计合计。” 苏庭闻言,顿时点了点头。 看来元丰山对这金莲,确实是足够重视。 这么说来,拿金莲换取宝贝,还是可行的。 然而正当苏庭要出声说话之时,信天翁已是将仙莲递还了苏庭。 苏庭怔怔接过,道:“这是何意?” 信天翁说道:“金莲牵扯太重,你要好生保存,待会儿为兄给你加一层阵法封禁,避免气息外泄。” 苏庭看了看金莲,道:“元丰山不是要将这金莲取走么?” 掌教微微摆手,道:“金莲牵扯人间,我元丰山不愿掺和,而守正道门意向不明……如此,一切随缘,金莲还放在你那儿罢。” 苏庭怔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五三七章 烫手的金莲 金莲是个烫手的山芋。 本以为元丰山极为看重,正好可以换个红薯,得一件仙宝。 哪知元丰山虽然重视,却也仍然把这金莲视作烫手的山芋,不愿接手,而且也不愿让守正道门接手。 所谓顺其自然,便还是让金莲留在苏庭身上。 “这情况不对呀。” 苏庭十分郁闷,不禁暗骂道:“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小精灵悄声道:“他们这是不是发觉了咱们要换宝贝,所以故意不要,我记得书里头,这种手法叫做欲擒故纵?” 苏庭神色古怪,但却也不觉得这是欲擒故纵。 红衣不知怎地的,心中竟有几分好笑的念头,她大约能清楚小精灵和苏庭此时的念头,心里觉得十分有趣。 “待会儿为兄便替你将这金莲加上一层阵法封禁。” 信天翁语重心长,叮嘱道:“你一定要好生守护金莲。” 苏庭咳了一声,道:“兄长,以我看来,这金莲象征气运,极为重要,不该只留于我身上,该留于本门才是。” 掌教摆手道:“适才我已与你说了,金莲牵涉太重,因果太广,便是我元丰山,也不好轻易接下……既然金莲落于你手,便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 苏庭心中十分复杂。 连元丰山都不愿接下金莲,却让自己一人来继续保存仙莲,这不就是打算坑人么? 只见苏庭神色变幻,旋即说道:“正是金莲牵扯太重,若能用在正确方向,必能使本门大兴,所以弟子意欲献上宗门。” 而苏庭施了一礼后,指着仙莲,正色说道:“此乃仙莲,尤胜于仙宝,换作其他仙家,哪怕逼迫,弟子也必然要换一件仙宝,才肯出手,但弟子来到元丰山,如回家中,温暖安逸,便也无须报酬,只是想要献于宗门,让宗门得以大兴,仅此而已。” 小精灵轻声道:“咱们这仙莲就这么送出去了,这可是堪比仙家宝贝的仙莲,是不是会吃亏?” 苏庭应道:“吃亏就吃亏,我看这金莲确实是十分古怪,暂且把这烫手的山芋抛出去,咱们也不要换仙宝了。” 小精灵哦了一声,颇是郁郁不乐。 —— “苏长老真是有心了。” 掌教心中十分温暖,说道:“既然入了元丰山,成了元丰山的长老,便是同门,自是一家,你能有这般归属之感,我作为元丰山掌教,也颇是高兴。” 苏庭忙是点头,说道:“所以这仙莲……” 掌教点头道:“所以这仙莲,你便以本门长老的身份,将之好生保管,也可钻研一些,如何该做到如你所言,借助金莲,助益本门。”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信天翁上前来,手中捏着印诀,开始要封禁这金莲,而口中却也说道:“你身具金莲,便如身具大气运,只要运用得当,也正如你所说,获益不少……但凡大气运加身,对于修行,大有裨益,而在某一个层面上,也如护身符一般,可避生死灾劫。” 苏庭听得将信将疑,颇是怀疑这是信天翁在糊弄他,但事到如今,显然元丰山不愿接下金莲,他也便只好暂时收着了。 “不要轻易弃去金莲。” 信天翁又叮嘱道:“哪怕你弃在深渊,万一被野兽叼走,野兽又落于何人手中,从而改变了人间大势,那么你丢弃金莲的举动,便是一切的源头,其因果大势,依然不浅。” “……” 苏庭险些骂出声来,更是十分后悔,为何在伏重山离玥底谷,要去引动这仙莲现世。 而小精灵则是十分疑惑,问道:“连被野兽吃了,也都算在苏庭头上么?” 信天翁点头道:“正是如此,你这小家伙可听过人间一句古话……” 顿了一下,信天翁沉声道:“鹿食金莲,天下共逐之。” 小精灵忙是点头,开心地道:“我看书的时候,看到了这里,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信天翁点头道:“不错,人间已有朝堂更迭的痕迹,所以金莲更为重要,暂时我们还未有处理的方式,便先顺其自然,苏庭暂且保管。” 苏庭听着这话,隐约也觉得有些道理,但却总觉得,好似元丰山要将一个烫手的山芋,放在他的身上。 —— 金莲之事,不遂苏庭之愿。 但信天翁所说,暂时对苏庭而言,还没有弊端,反而身具大气运,大有裨益,甚至是护身符。 “话说回来,苏长老在炼器阁的,可炼制了什么法宝?”就在这时,掌教如此问道。 “已在筹备当中,许长老正在为此事谋划。”苏庭应道。 “许长老还在思考的过程中,看来要等炼宝功成,还不是一朝一夕。”掌教笑道:“只怕还有一段时候,才能真正把宝贝交到你的手中。” “正如掌教所言。”苏庭说道:“许长老要开炉炼宝,确实要耗费很长一段时日,因此这些时日来,我在洞府之中,安心修行,半步未出,安分守己,并未惹事。” “如此甚好。”掌教松了口气,又是说道:“通玄界的准备,也差不多了,苏长老再修行两日,便可入通玄界中,领悟昔年道祖修行的六月不净观。” “多谢掌教栽培。”苏庭听着昔年道祖修行的功法,心中亦是颇为向往,但眼神余光看见红衣的阴神,却顿了一下,问道:“大侄女儿……” 红衣听得这个称呼,当下神色冰冷。 可信天翁听得这个称呼,却是含笑点头,明显是十分满意。 掌教则是仿若不觉,只是问道:“苏长老想要问什么?” 苏庭迟疑了下,才是说道:“金莲之事,既然掌教与兄长已经知晓,那么青莲一事,必然也已知晓……此番出海,得云镜先生指点,给我这大侄女儿指出了一条复生之路,不知门中可有什么准备么?” 红衣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暖,面上如冰霜消融,隐约有些笑容。 掌教停顿了下,说道:“青莲之事,牵扯悬空谷,须得本门仙家出面。但除却青莲之事,红儿也需要前往阴冥,走上这一遭……门中而今在思考,三杰之中,该请哪一位,踏足幽冥,为她领路,将她带回。” “此事……” 苏庭正想说话,但却又停了下来。 元丰山毕竟是道祖传承,在许多方面上,其实要更完善一些。 掌教所说的这三位杰出弟子,之前在同等境界之下,虽然不如于他,但前往幽冥,并非依靠斗法的本领。 至少在对于幽冥地府的熟悉了解,以及在为红衣领路的方面上,元丰山这三位杰出弟子,着实要比苏庭更为合适。 五三八章 石碑,显化 三日后。 苏庭从洞府中出来。 今日是他入通玄界的日子。 炼器阁那边,还在炼制法宝,并不着急。 而这进入通玄界的机会,却是不多。 他径直登山,来到主峰,入殿求见掌教。 此刻掌教已在大殿之内,等侯他的到来。 “你已知晓通玄界是什么地方了罢?” 掌教看着苏庭,这般说道。 苏庭点头说道:“通玄界内,才是元丰山中真正的洞天福地。” 掌教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此处本名三危之山,后来易名元丰山,而通玄界,才是真正洞天所在。你兄长想来已经与你说过,通玄界内,曾是道祖所居,尊为六月观,内藏道祖功法,为六月不净观。” 苏庭点头道:“兄长确实与我提过此事。” 掌教说道:“你此番入内,尽力寻得六月观所在,将宝物打下印记,便算功成……而你在六月观之中,能否悟出这六月不净观,便看你自家的机缘造化,和天资悟性了。”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既是道祖的造化,那么看的未必是天资悟性,而是命数了……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自是明白的。” 掌教颇感欣慰,道:“苏长老心境之高,远胜常人。” —— 在千年之前。 曾有仙家至此,炼就一座石碑,镇在这山中,从而改变了山中一切轨迹。 只有悟出这元丰山的一切轨迹,才能引出那一座石碑。 而石碑便成了通玄界的钥匙。 元丰山创立数百年,已摸索清楚了这座石碑。 但关于这座石碑的法门,仍是隐秘,只有掌教才知。 实则在以往,搜寻这座石碑,只须感悟这片山脉,即可得成……可如今此处是元丰山,阵法无数,均为仙阵,又有无数修行人,时刻让轨迹改变,因此,便是仙神下界,也未必能够凭借感悟这片山脉而悟出石碑。 “起!” 掌教运使法门,引出了这座石碑。 当下声音轰隆,隐约如天地变色。 饶是苏庭身为阳神真人,也能呼风唤雨,改变天象,却也不禁为之感到心惊。 因为这一股气息,不单单引动天象,更是蕴藏着难言的意味,经历岁月的沉淀,愈发沉厚,令人心惊。 轰地一声! 土地顿时破开! 地上升起一座石碑,通体漆黑如墨,宛如玉质。 这石碑极为巨大,高约百丈,宽二十余丈,如一座高山那般,却又显得方方正正。 石碑之上,有蓝白色光泽,闪烁不定,宛如星辰点缀,似梦如幻。 “通玄界就在前方,你看见了么?” 掌教回过头来,这般问道。 苏庭睁开第三只眼,看向前方,眸光凝重,道:“看见了。” 根据此处的布置,通玄界恰好被石碑遮掩。 而今石碑显现,看得清晰。 那么看透了石碑,也就看见了被石碑遮掩的通玄界。 “去罢。” —— 通玄界内。 苏庭认清道路后,不过连走七步,便来到了这里。 眼前所见,青山绿水,风景秀丽。 但这里只有山水,不见生灵,莫说飞禽走兽,就连蝼蚁虫豸,都销声匿迹。 “这地方未免太过于死寂了些。” 小精灵咕哝道:“怎么看似青葱翠绿,却没有半点生机。” 苏庭缓缓说道:“此处容得草木生长,已是难得,但要凭空诞生出生灵来,却还不足。” 倘如真有这样的生灵,便如同天地孕生出一尊真神那般。 但这洞天之内,并非世外大天地,并没有孕生真神的底蕴。 甚至寻常生灵,都难以在此存活,更不要说繁衍兴盛。 只有道行较高之人,方能在此存活,行动自如。 苏庭深吸口气,感应着这方洞天之内的各种变化。 “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了,看来经过八百年光景,这座洞天福地,还在不断完善。” 苏庭在前两日,特地查阅典籍,知晓此处当年的模样。 这里是洞天福地,但却并未繁衍完善,故而仍是极为原始,在八百年前,便连青山绿水也没有只是一片荒芜。 天空之上,电闪雷鸣不见休止。 土地之下,地火岩浆接连迸发, 便是这里的水,也似是滚烫沸腾的。 后来道祖驾临,诛杀此处神兽,似乎还打灭了这洞天福地之中衍生出来的一切,从而变成了一片虚无。 然而到了最后,道祖静心在此修行,故而此处重新焕发生机,开始有了土地,开始有了云层,开始有了各种物质,甚至有了花草树木。 但不知为何,关于飞禽走兽,蝼蚁虫豸,这座洞天却至今没有诞生出来。 “仅有植物,不见动物。” 苏庭暗道:“只不过,而今再经过八百年光景,洞天之内似乎也在逐步完善,只是显得极为缓慢而已……照这个趋势下去,不见得可以繁衍出各种生灵来,但至少可以繁衍到寻常生灵都可以在此生活,到了那个境地,此处与外界大天地,也就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他这般念着,扫视四周,只见一片空寂。 小精灵低声道:“这所谓的六月观,究竟落在何处?” 苏庭第三只眼,眸光璀璨,观看这洞天之内每一个角落。 —— 大殿之上。 掌教将苏庭送入了通玄界,便归回了主峰。 饶是作为元丰山掌教,但心思却也不免系在此事之上。 因为此事也着实是事关重大。 信天翁本要寻掌教,商议关于此去七尺白鹤一族的事情,却见掌教心思漂浮,隐约明白掌教心中所想。 “掌教是在猜测,苏庭能否寻出六月观?” “不错。”掌教点头道:“他道行不高,年岁也不大,阅历还浅薄,如今送他入通玄界,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原来掌教是认为他难以寻到六月观。”信天翁忽然发笑。 “尽管苏庭确实比他人更具优势,又具有天眼,可以观测各方变化,但六月观的所在,终究难以揣测。”掌教说到这里,叹了一声,道:“也不知他能否完成此次的交代,定下标记。” “这个……”信天翁沉默了片刻,道:“我总觉得掌教是多虑了。” —— 通玄界内。 “行了没?” 小精灵看他第三只眼朝着四面八方扫了许多遍,不禁问道:“这个方向你适才也看过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这六月观便真的这般难找么?连你也找不到?” 苏庭也颇无奈,道:“看遍了整座洞天福地,也没发觉什么道观,就发现了一破地方。” 说着,他忽然声音一顿,旋即摸着下巴,颇感无言,道:“难道这破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六月观了?” 他摸着下巴,心中亦是十分诧异,也有几分自得。 他心中暗自念道:“苏某人这般轻易,便寻到了六月观,果真是比他人更具优势。” 五三九章 缩地成寸! 元丰山。 通玄界。 界内山势起伏,草木青葱,却无鸟兽虫鸣。 苏庭以天眼观测,只见一座黑色茅屋,隐在虚空之间,时隐时现。 换作其他的阳神真人,未必可以察觉,或许也只有八重天的大真人,有能耐看见。 而苏庭修成天眼,一眼便看穿了这黑色茅屋的所在。 “不是说这地方很难找么?” 苏庭摸着下巴,十分纳闷,道:“怎么这么明显?难道是我这第三只眼,着实过于惊世骇俗,惊天动地了?”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我听咱大侄女儿提过了,通玄界之中,偶尔会有显现的时机,咱们正好是碰上了。” 苏庭闻言,哈哈一笑,道:“看来还是苏某人福缘深厚,这才进来,便正好遇上茅屋显化,真乃气运浩大。” 小精灵撇了撇小嘴儿,道:“你能进去么?” 苏庭闻言,当下一怔,摸着下巴,道:“这就不知道了。” 他稍微沉吟,身形一展,立时施展出化虹之术,朝着那茅屋而去。 —— 一盏茶的功夫。 苏庭停了下来。 他眸光凝聚,神色凝重。 “望山跑死马,但好歹离那座山,会近一些。” “可我以化虹之术奔行这一盏茶光景,何止行过数千里?” “这数千里的赶路,仍然没有临近这座黑色茅屋,距离还是一样遥远,没有改变。” “这情况不对呀……” 苏庭眼神闪烁不定,心中思索万千,阳神念头不断转动。 若是黑色茅屋离得太远,也就罢了。 偏偏这座茅屋在他看来,也离得不远。 只是奔行至今,未有临近。 按道理说,再远的地方,苏庭以化虹之术奔行一刻钟,就算不能赶到,也应该临近才是。 但此刻却连缩减距离的迹象都没有,似乎仍在原地踏步。 “这其中还有玄机。” 苏庭低声道:“不能勘破其中的玄机,我就是以化虹之术前往,奔行十年八载,只怕也无法进入这黑色茅屋之中。” 小精灵轻声道:“元丰山历代踏足通玄界的弟子,不乏八重天的大真人,他们未必没有遇上六月观显化的日子……但元丰山从未得到这其中的机缘,便是因为只能观望,无法踏足?” “或许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苏庭微微沉吟,说道:“适才我天眼所见,这方洞天并不算多么广袤,虽然有着成长扩大的迹象,但也不过方圆数千里而已……以我的化虹之术,两个时辰之内,足以将足迹遍布这座洞天的每一处。” 小精灵问道:“那么现在你能踏足那六月观之中么?” 苏庭摇头道:“这六月观,就在前面的方向,但无论怎么去,它都离得一样遥远……我怀疑它不是处在这方洞天的一个地方,而是游动在这座洞天的虚空之内。” 说着,苏庭低声道:“而且我前些时日查看通玄界的记载时,也查过一件事。” 小精灵颇有兴趣,问道:“什么事情?” 苏庭说道:“听闻昔年道祖曾有一法,名为缩地成寸,修至大成,三界六道,天涯海角,也不过一步之内,方寸之间。” 说着,苏庭神色凝重,道:“这里曾是道祖闭关之所,在道祖成道之后,冥冥之中,一切轨迹,俱都不同。而当年这方洞天烙印下来的道祖痕迹,便成了至高大道的轨迹……我怀疑六月观之中,不单是有道祖修行的六月不净观,还有着这一道缩地成寸的法门。” 小精灵闻言,稍微有些理解,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被缩地成寸之术给困住了,所以去往六月观的道路,便是奔行千里,其实也在方寸之间?” 苏庭点头道:“如今我是这么认为的,毕竟这座洞天也才这么大,没理由我以化虹之术赶路,一盏茶的时候,还赶不到六月观。” 但说到这里,苏庭心中也颇是疑惑。 这缩地成寸,乃是一种非凡的仙术,就如同苏庭的化虹之术。 但为何缩地成寸的法术,可以用来困禁于人? 苏庭自问是不能将化虹之术,施加到他人的身上,只能是自身施展,那么按道理来说,这缩地成寸的法门,也是应该经人施展,以此赶路,而不是落在他人的身上。 只不过,事涉道祖,确实不能以一般道理来讲。 因为道祖的本身,便是这三界六道的大道,真正的道理。 “现在怎么办?” 小精灵说道:“咱们要想办法破去这缩地成寸的法门?” 苏庭微微摇头,道:“冥冥之中,深奥莫测,根本找不到这一门法术的源头,也找不到任何痕迹,我以天眼扫了一圈,看不出破解的契机……甚至,我其实也没有看出咱们被缩地成寸之术困住的痕迹。” 说完之后,他不禁感叹了一声,道:“道祖之辈,大道真身,天地显化,当真不可测也。” 小精灵纳闷道:“察觉不出这道法术困住我们的痕迹,但却又无法逼近,到底是不是如你猜想的那样?是我们这边被缩地成寸的法门所困住,还是那六月观本身玄奥无穷?” 苏庭略有无奈,说道:“只是一个猜测,我并不能断定我们遭遇的困境,就是源自于这缩地成寸的法门,但眼下看来,极大可能就是这缩地成寸之术的原因……咱们姑且就往这个方向去想。” 他深吸口气,道:“只是,如今察觉不来缩地成寸的痕迹,但却又无法临近,难道引出此法的契机,是因为我施展了化虹之术?” 小精灵问道:“会不会跟那石阶一样,其实是个考验,要你从各种蛛丝马迹里头,感悟出这一门缩地成寸的法门,你才能真正走过这一段路?” 苏庭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现在连缩地成寸的痕迹都没有察觉,也没有感悟的契机……而且,我怀疑此去六月观,施展化虹之术赶路,或许是过于不敬的缘故。” “过于不敬?为什么会不敬?” “就如同前往守正道门,就如同来到元丰山,我们虽有腾云驾雾,直接赶到的本领,但仍然需要在外层便降落云层,徒步而行,以示尊重。” 苏庭说道:“六月观是圣居之地,天地大道存身之所,更应虔诚。” 小精灵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不能施展法术赶路,而只能亲身前往。” 苏庭点头道:“在我家乡,有一个传说,有位一尊妖仙,一个筋斗便能翻过十万八千里,但却仍是一步一步,走过了这遥遥路途,最终得成正果。” 说着,苏庭指向前方,道:“看看这六月观的方向,我徒步前往,如果可以临近,大概十天半月便能达到……不过我们先走一天,且看看距离是否缩减,再来商议。” 小精灵哦了一声,忽然展翅飞起,朝着六月观的方向过去。 苏庭喊了一声,说道:“你急什么?咱们慢慢走,路可还长着呢……” 他声音蓦然一顿,喃喃道:“长着呢……”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小精灵一路飞过去。 而这小精灵才飞了一瞬,便直接飞入了六月观之中。 冥冥之中让苏庭原地踏步的缩地成寸之术,竟然替小精灵缩减了从此处到六月观的距离,让她一瞬之间,便飞进了六月观之内。 “……” 苏庭立在原地,张了张口,却未有说话,心中隐约有些难过。 在他印象中,类似的事情,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自觉良好的苏神君,仿佛又一次被莫名其妙地“嫌弃”了。 五四零章 青帝仙剑! 元丰山。 通玄界。 六月观。 苏庭在通玄界之中,不使法术神通,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他徒步行走,足足走了半个月,直到此时此刻,终于来到了这里。 “终于到了……” 苏神君心情复杂,眼神幽怨。 半个月前,他亲眼看着小精灵展翅飞来,一瞬之间,便入了六月观。 而苏庭尝试行走,确实发觉,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可以走近六月观。 于是他便走了这足足半个月的光景。 只是在这半个月来,他心情十分不好。 “人长得帅气,老天也妒忌。” 苏庭长吐出一口气,看向了这座黑色茅屋。 他睁开第三只眼,打量了片刻,总觉得好生古怪。 他沉吟良久,自语道:“材质似乎极为不凡?这究竟是什么物事建造而成的?” 在苏庭感应之中,这仿佛不是一座茅屋,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恍惚有一股凶神之气,萦绕在整座茅屋内外。 历经数百上千年的时日,这股气息仍然存在。 “元丰山的前身,是三危之山,而三危之山曾有神兽,天生地养,但性情凶厉,后来被道祖斩杀。” 苏庭暗道:“难道是道祖将那头神兽,变成了这座茅屋?以骨为架?以皮覆盖?” 他这般念着,却也已经站在了这黑色茅屋的前方。 这里曾是道祖闭关之所。 此处即为圣居之地。 元丰山将此处划为门中禁地,不可轻易踏足。 如此看来,这座黑色茅屋,便是元丰山奉为六月观的地方了。 “不应该是坐落于青山绿水之间,在烟雨朦胧之所,看似平凡,实则不凡的一座小小道观么?” 苏庭心中颇感无言,道:“原来六月观便是这么个地方?” 他虽是这般念着,但却也没有闲着。 他绕着这六月观,把周边打量了一遍,运用天眼神通,巨细无遗,尽数收入眼底,微微闭目,心中思索。 良久之后,才见他深吸口气,取出一物。 此物宛如宝盒,古朴陈旧,但却散发着极为异样的气息。 这便是掌教交与他的宝物,是元丰山近些年来,才炼制出来的宝物。 苏庭打开宝盒,只见内中静静躺着一柄小剑,长约一尺二寸余,通体青色,气息氤氲,似有锐气,似有生机。 “起!” 苏庭没有直接去接触这一柄青色仙剑。 他只是把法力灌注在宝盒之上,便见宝盒腾起光芒。 宝盒之内的小剑,如同有了生命,嗡地一声,发出一声剑吟。 旋即那青色仙剑,便化作一道青光,倏忽而起,宛如一条青龙,游走八方。 苏庭眼神沉凝,运用天眼,仔细观看。 这一柄青色仙剑,应是元丰山创派青帝的手法。 此剑便是青帝仙剑,蕴藏无穷生机,却又是无比锐利。 倘如掌教没有叮嘱,倘如苏庭没有谨慎,那么用手去触碰这一柄青帝仙剑,便先会被这一剑斩去臂膀。 而今经过宝盒施展,这仙剑才未有反噬苏庭。 但此时这一柄青帝仙剑,宛如一条幼小青龙,绕着这六月观,不断盘旋。 “剑气?” 苏庭天眼看得清晰。 这青色仙剑绕着六月观飞舞,散出细微的剑气,渗入六月观以及周边的环境之中。 这剑气留下的痕迹,或许便是掌教所说的标记。 过了片刻,那青色仙剑渐渐缓慢下来,不再像是一条青色小龙,隐约可以看清剑型的模样。 到了最后,那青色仙剑,倏忽停下。 “标记已定,你事已成。” 仙剑之中,倏忽发出一个声音,威严厚重,沉凝无比。 这不是掌教的声音,也不是信天翁的声音。 苏庭心中凛然,这青色仙剑是出自于青帝之手,那么这便是青帝的声音。 青帝是天仙之尊,是元丰山创派祖师,也是当今道祖的记名弟子。 苏庭深吸口气,微微施礼。 “感悟六月不净观,天资悟性,机缘造化,缺一不可。” 青帝仙剑之中传来声音,说道:“你比他人更具优势,莫要辜负这一身机缘。” 苏庭点头道:“多谢指点。” 青帝仙剑声音又道:“遇事不慌,此番造化,纵不能得,也无性命之忧。” 说完之后,便见这柄青色仙剑,倏忽冲霄而上,没入云层之中。 这青帝仙剑,已是自行退出了通玄界。 苏庭深吸口气,看向了这座黑色茅屋。 他停顿半晌,平复了心绪,才朝着六月观之中走去。 —— 苏庭一步迈过,踏足六月观中。 从外层看,这不过一间小茅屋而已,并不宽广。 但苏庭踏足其中,便如落入混沌之中,开天之前,朦胧不堪,如无穷迷雾。 抬头无天,低头无地。 四面八方,广袤无垠。 “这是什么地方?” 苏庭眉头紧皱,天眼光芒璀璨,扫视八方。 但八方尽是朦胧不堪,不见物事。 饶是苏庭作为阳神真人,但身处于这种地方,不见天地,无有八方,一切均是虚无,却也不免让他有些心虚。 “我不会一直困在这儿吧?” 苏庭暗道:“之前看过记载,通玄界被一场大斗法,打成了虚无,原先孕育的大地,均已消失,后来道祖在此,使之焕发新生……但怎么看来这六月观之内,才是虚无之地,广袤无垠,如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所在?” 他以天眼观测,没有看出半点其他的迹象。 这里只有茫茫无尽的混沌虚空,没有其他的物事,也就没有其他的线索。 没有了道路,没有了方向。 他似乎已经被困在这里。 他紧皱眉头,思索许久。 他如今受困于此,那小精灵如今又是怎样的处境? “这小丫头不听我的劝,一头扎进六月观,不知如今又是什么境遇?” 苏庭暗道:“若是也跟我一样,在茫茫混沌虚空中受困,以她的性子,这半个月光景,不知吓成什么模样?” 这般想着,苏庭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天眼不断扫视,却也不见半点痕迹。 苏庭深吸口气,出声喊道:“小丫头!” 他运起法力,使得声音朝着四面八方,远远传开。 但声音传开,并没有什么回应。 苏庭紧紧皱着眉头,心头稍微有了两分焦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哪怕没有道路,至少先沿着一个方向探寻一番。” 他四处观看,微微皱眉,仍然没有寻出方向。 这里没有东西南北之分,没有任何物事。 苏庭深吸口气,径直往前。 他行走许久,仍无动静。 他沉吟片刻,不禁施展出化虹之术。 咻地一声! 苏庭身如虹光,在混沌虚空之中穿梭过去。 而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听见一个无法想象的声音! “南无阿弥陀佛!” 病了,请半天假 顶点小说 五四一章 唐使! “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未有半点预兆,蓦然响起。 苏庭闻言,不禁为之一怔,心中顿生荒谬之感。 这里曾是道祖的居所。 这里是道门的圣地。 但他却听见了佛门的真言。 “什么玩意儿?” 苏庭怔了半晌,回过头来。 身后混沌虚空,倏忽破散。 苏庭只觉脚下一空,仿佛从云空之上坠落下来。 乾坤倒转,他浑身剧痛,胸口顿生恶心之感。 但才睁开双眼,便发觉眼前已变换了场景。 苏庭想要抬头,却不知怎地,一直低头看着地面。 只能用眼角余光中,隐约看得出来,这像是一座宫殿之内。 余光所见,金碧辉煌,虽是管中窥豹,但也足见恢弘大气。 —— “爱卿病已痊愈否?” 上方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这般出声问道。 苏庭微微一怔,然而口中却不禁出声道:“臣病症已愈,愿担此重任。” 这不是苏庭的声音,这也不是苏庭想要说的话。 但这话确实是从他口中传出去的。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苏庭只觉胸腹难受,恶心欲呕。 显然说出这句话的人,仍是病症未消。 但苏庭终究是阳神真人,一瞬之间,念头万转,大约明白了如今自身所处的境地。 现在应当是落入了过往,依附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此时此刻,正是在经过此人的眼中,观看过往的旧事。 无法出声,无法出手,只能观望。 “也罢。” 苏庭暗道:“既来之,则安之……好歹也比困在无穷混沌虚空之中,茫茫无路,要好得多。” 他这般念着,倒也没有抵触,而是经过此人的目光,去观看这一个场面。 —— “既然爱卿病已愈合,朕便放心了。” 上方苍老的声音,微有欢喜,道:“此番出使西方,显我大唐之威,唯有爱卿,能当此重任。” 苏庭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凛。 他了解过这个世界的历史。 八百年前,封神之战,席卷天下,当时修行人纷纷入世,气运纷乱,天下共分三国。 但在乱世之前,有一个鼎盛的朝代,其号为唐。 传闻当今大周朝廷,便是唐时皇室血脉。 也就是说,这是千余年之前的场景? “臣领命。” —— 茫茫西土。 “大人,前方便要到了。” “这是他们的皇城,尽管是大唐附属之国,但也不能过于飞扬跋扈。” “是的,大人。” “停下!” “怎么了?” “小心谨慎一些,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他声音才落,便听轰然炸响! 前方皇城陡然开门。 无数佩戴盔甲的猛将,从内中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大胆!我等乃大唐使者,你们这是干什么?” 副使蓦然出声,喝道:“你们国王何在?” 当头一名将领,蓦然大笑,道:“国王的头颅,就挂在宫殿之上,你要去看么?” 就在此时,苏庭能够感觉得到,自己依附的这人,心中猛地一震! 造反! 附属于大唐的这个西土之国,内中已造反了! —— “将他们擒下!” “先杀了这几个!” 大唐使者寡不敌众,束手就擒。 而十余位随从,尽被斩杀。 只有苏庭依附的这位使者,以及那位副使。 “大人……” “不要慌乱,我们想想怎么逃出去。” “这座监牢十分严密,只怕难逃。” “总有办法的。” —— 三日后。 苏庭依附的这位使者,终于还是寻到了时机,凭借副使的武艺,逃出了这座牢笼。 “大人,现在怎么办?是要回返大唐,将此事禀报皇上么?” “不必,区区西方蛮夷小国,何须惊动皇上?你随我往南,那里有一部族,也是我大唐的附属,跟他们借兵,咱们打回去,为死难的同伴报仇!” —— 这位使者,借来了六千兵将,长驱直入,直逼皇城。 “前方是敌军重骑,兵力三万。” 副使说道:“我方只有六千人马,是否兵力过于悬殊了?” 唐使背负双手,说道:“西方征战,与我中土兵法不同,我识得他们的战争之法,而他们不识得我中土兵法诡异……凭这一点优势,足够弥补差距了。” —— 无穷喊杀声起。 刀剑交击之音,锋芒锐利之声。 此起彼伏! 火光闪烁! 血光挥洒! 但见无数尸首横尸在地,但见无数残肢断臂,令人欲呕。 敌方重骑纷纷落下! 有大象骑军,坠落下来,被大象踩死。 而那些大象在火中奔逃,在军阵中横冲直撞,不知踩踏死了多少兵将,又有许多象骑跌入河中,挣扎不起。 这一役,大获全胜! “休整一番,将这些俘虏整合起来。” 唐使沉声道:“打进他们皇城里去!” —— 这一路,如摧枯拉朽。 唐使率领大军,攻进了皇城,斩杀了反王。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又有人来报。 “大唐皇帝驾崩,唐朝分崩离析,烽烟四起!” “什么?” 唐使怔在了这里。 苏庭依附在他身上,能够察觉到他意念之中的无穷思绪。 那是难言的情绪,极为悲伤、极为痛苦、极为难以置信。 哪怕是苏庭依附在他的身上,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但苏庭终究不是他,难以真正体会。 但苏庭能够察觉得出来,这确实是一位忠于大唐的臣子。 —— 此后数年。 唐使曾打算率军回返中土,但却极容易被认作另一支叛军,甚至因为从西而来,难免被中土各军群起而攻之。 加上大唐皇帝驾崩之后,有消息传来,皇室血脉尽绝。 他心灰意冷,不愿折返中土。 然而有朝一日。 他梦见了腥风血雨。 他梦见了无数残肢断臂。 他梦见了无数冤魂索命。 他蓦然从睡梦中惊醒。 “孽障?” 唐使心中隐约有所领悟。 半年之后,他将这座国家,交给了他的副使。 而他则继续西行。 这里崇尚佛门。 传闻西土往西,便是天际,唤作西天。 那里有高僧大德,有佛门之祖。 他走了数年之久。 他成了一个苦行僧。 直到有朝一日,他在磨难之中,磨去了意气,磨去了锐气,磨去了生机。 他才有所领悟。 他叹了一声,低声道:“若再重来,绝不再以一己愤恨,兴兵征伐。” 他声音才落,眼睑垂下,疲累不堪。 然而就在这时,他耳边便听见了一个声音。 “南无阿弥陀佛!” 五四二章 高僧! 南无阿弥陀佛! 苏庭脑海之中,顿时被这一道声音震住! 不知怎地,他便明白了这一声的出处! “西天佛祖!” “创立佛门的那位祖师!” “八百年前,与道门祖师,一并超脱当世的万佛之祖!” “我所依附的这人,是在临死之际,大彻大悟,从而得见佛祖?” “那么我所依附的这人,究竟是谁?” 苏庭心中,满是讶色。 —— 这位唐使,面临生死,已然开悟,磨尽了过往的棱角。 经佛祖接引,前往西天。 他参禅悟法,终成高僧大德。 有朝一日,他受命前往中土。 “当今中土,乱象纷呈,诸圣意欲推动人间,进一步使天地完善,立天庭,定地府,诸神归位。” “你执此物,往中土一行。” —— 这位高僧,终于来到了中土。 直到他遇上了一个年轻人。 “除恶即为行善。” “除恶不尽,方是大恶。” 年轻人如是说道。 而今慈悲为怀,不忍杀生的高僧,心中因此染了尘埃。 此后,他又见到了那个年轻人。 而在年轻人身边,还有一人,纵情声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但我见你有普度众生之意,有了这念头,也就是执念,如此,你便是心内不空。” “佛经说,世间有八苦,即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你修持佛法,不老,不死,不病。” “然而生来一苦。” “佛门正果,求不得。” “不忍见世人疾苦,然而处处所见,世人常受疾苦,可算怨憎会苦?” “你能脱去诸般苦,我就随你入佛门。” 高僧沉默,旋即转身离去。 —— 此后数年,一切便都在昏暗之中。 苏庭依附在他的身上。 但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事情。 无穷无尽的黑暗,无穷无尽的阴沉。 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忽然有所变化。 这是一片雪地。 这里冰寒无比。 白雪在他身上覆盖了一层。 他一动不动。 苏庭可以感应到其中的寒意。 他可以动弹,但他没有动。 冰寒的气息,渗入了体内,冻彻一切,包括血液骨骼,脏腑根髓。 许久之后,雪已融化。 这具尸首,在雪中被人发觉。 有人要火化了他。 但却也有人将之视为金身。 于是他被供奉了起来。 —— 后来,战乱再起。 那是数百年前,大周叛乱的时代。 历经战乱之后,庙宇为之破碎。 一切尽数都掩在尘埃中。 许多人在血火中参拜他。 但屠刀劈了过来,他的信徒尸横在地。 赤红的鲜血,染了他一身。 他被推倒在地上,被掩埋在废墟中。 直到有一天,他把手探出了土地之外。 露出在土地之上的半只手掌,终于被后人发现。 于是这座金身佛像,再度受到供奉。 又过了许多年。 他从佛像中走出来,但忘却了一切。 十年之后。 他大彻大悟。 他焚尽了自身。 他投入了九幽之下。 “罪孽因我而生,我当镇守冥狱,直至冥狱空净无邪。” —— 此时,苏庭在元丰山,通玄界,六月观之中,经历着那位高僧的一生。 此刻,冥狱之中。 这里是九幽的底层。 这里是三界六道之中,最为污秽的地方。 但凡被打入此处的阴灵鬼物,尽是穷凶极恶之辈。 而在这冥狱的中央,有一个和尚,盘膝而坐,口诵经文,度化无穷恶魂。 他不断度化这些穷凶极恶的阴灵鬼物。 然而在上一层,却不断有恶类,被投入这一层。 他度化了一批,却又来了一批。 无穷无尽。 “嗯?” 忽然之间,这和尚顿了一下。 在他身后,有沙弥佛光缠绕,临近前来,低声道:“法师如何停下了?” 这和尚略有沉吟之色,道:“有一人在参悟贫僧的生平轨迹。” 沙弥闻言,微微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和尚摆手道:“不是坏事。” 说完之后,他沉吟了下,道:“你请葛判来。” 沙弥忙是应了一声,顶着佛光,在这九幽最为污秽的地方,缓慢行走。 —— 元丰山,通玄界,六月观。 苏庭蓦然惊醒。 “这人究竟是谁?” 苏庭喘息不定,低声道:“他绝不是一般人物,如何我未曾听过他的名号?如何这样一个人,会在道祖居所当中,显化出过往来?而且,那段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神色之间,惊疑不定。 但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大牛,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这个脆生生的声音,十分之熟悉。 “丫头?” 苏庭忙是转头看来,眼神之中,极为惊喜。 其实这一大一小,才分别半月而已。 但在刚才,他却依附在那唐使身上,经历过这位高僧的一生,恍惚之间,如同隔世。 此时看见小精灵,心中颇有一阵感慨。 “你干什么呢?” 小精灵坐在一个桌子上,背后薄翅微微扇动,一双小脚晃呀晃地,说道:“我可等你很久了。” 苏庭闻言,心中极为复杂。 同样是来此历练的。 凭什么这小丫头一瞬之间便飞过了这段距离。 而苏某人施展神通还被困在原地,只能一步一步,走个半月之久。 “不过你也算是来了。” 小精灵问道:“你要开始参悟那什么六月不净观了么?” 苏庭微微点头,道:“这是道祖功法,一场极为不凡的机缘。” 在这场机缘的面前,苏庭倒也顾不得先前那位高僧大德的来历,而是静心凝神,安心参悟。 他拥有天眼,可以看出无数痕迹。 而他的天资悟性,也是当世少有。 加上雷部总兵使者古苍这一层面,他确实是有极大的机会,可以获得这部功法的。 “此处是道祖所居,自道祖成道之后,一切过往痕迹,即是道之轨迹。” “这座洞天,烙印了当年道祖在此的痕迹。” “元丰山猜测这里有道祖所修的‘六月不净观’。” “但通过先前遭遇,这里明显有着‘缩地成寸’的法门。” “只要感悟这六月观之中的痕迹,能够悟得透彻,便能悟得道祖之法……而且,只怕不仅一种法门,而是多种法门。” 五四三章 道祖不会是你爹罢? 不知过了多久。 总之时限将近。 今日便到了要离开通玄界的日子。 但苏庭还是没能悟出道祖所学。 无论是六月不净观,还是缩地成寸,俱都没能悟出一丝半点。 这让自觉悟性举世无双的苏神君,不禁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但他最后终究是坚定于自家的天资悟性。 “看来要悟出道祖之法,需要的不是什么天资悟性。”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能否得获此中机缘,真的是要看‘天意’,苏某人过于出色,难免天妒,不赐法门。” 他这般念着,心中不免失落。 他与道祖之间,算是渊源颇深。 甚至在雷部功法这一层,他算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传承,而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乃是道祖亲传弟子,真要论来,苏庭算是道祖嫡系。 加上一直以来,苏庭得获许多机缘,例如仙酒之类,便关乎道祖……还有不久之前,石阶之上,他一举得获五种仙术,融为一掌,威能无双。 所以此次踏足通玄界,元丰山掌教以及信天翁长老,对他也算是寄予厚望。 而实际上,苏庭对于此事,也抱有不小的希望。 但这次机缘,到了如今,都没能悟出来,让苏庭希望落空,难免失望叹息。 他略感无奈,摇了摇头,看向了小精灵。 六月观之中,并不算大,中间有个桌子。 小精灵便趴在桌子上,一双薄翅收拢,裹住自身,闭目而睡。 “起来了。” 苏庭拍了拍小精灵,道:“今日便要离开通玄界了。” 小精灵被他拍醒,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纤细的小手儿在眼睛上揉了揉,背后双翅舒展,轻轻摇了两下。 “你把六月不净观学成了么?” “……” 苏庭没有想到,她一醒来,就要问这么锋锐的问题,当下脸色不甚好看,可却又不好丢脸,只好说道:“大致上是悟出了些许,但仍有许多细节,未能清晰,毕竟是道祖之法,余下的这些细节,靠的便不是悟性,便是天意了。” “细节?”小精灵眨了眨眼睛,这般问道。 “是的,细节。”苏庭点头道。 “你哪一点不懂?”小精灵偏着头,托着侧脸,道:“你可以问我呀。” “以苏某人的悟性,不懂的地方倒是不算多,等等……”苏庭怔了半晌,看着小精灵,道:“问你?” “对呀。”小精灵点头道。 “你悟出来了?”苏庭不禁吓了一跳。 “这还用得着悟?”小精灵一脸惊讶,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说道:“这满屋子的气息,不都是六月不净观的功法记载么?难道你刚才不是在尝试修炼这六月不净观么?” “我……” 苏庭脸色变幻,阵青阵红。 这样的事情,真的不是第一次了。 冷静!冷静! 心境要稳! 人要平衡! 不能掀桌子! 深呼吸! —— 元丰山,峰顶大殿。 “通玄界内,情况如何了?”信天翁这般问道。 “苏庭寻到了六月观,并下了标记,青帝仙剑已经出了通玄界。”掌教微微点头,笑道:“他总算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他确实是比本门寻常弟子,更多了不少的优势。”信天翁说道:“掌教许他入通玄界,近来似乎不少长老为此心生不满,还有几位真传弟子,颇是不喜……但苏庭成功把六月观的所在标定下来,掌教此番破例,也不会再为人所诟病,任他们也无话可说。” “此次破例,确实有些独断。”掌教长出口气,说道:“好在苏庭不辱使命。” “许多时候,是该独断一些。”信天翁说道:“如我招苏庭入门,不也引来门中全面反对么?如今苏庭这等出色,还有谁发出异议?” “可终究是外门长老。”掌教叹息一声,道:“一个未有修行本门功法的外门长老,一个并非在本门中成长的外门长老……想要让他彻底成为元丰山的人,还有很长一段时日,需要磨灭其中的隔阂。” “但至少还是我元丰山的外门长老。”信天翁说道:“只要有这一层,其实大致上,便已足够了。” “这倒也是。”掌教顿了一下,却不禁问道:“你猜苏庭能否得获六月不净观?” “有两三成的希望。”信天翁说道:“历代以来,元丰山踏足通玄界的人,并不算少,但都空手而归……他虽有些优势,也有些渊源,但也难说能否得获六月不净观,可比起本门其他人来,确实多了这两三成的希望。” “照你说来,本门弟子倒是全无希望了。”掌教不禁哑然失笑。 “不管怎么说,至少苏庭完成了掌教想要看见的标记。” 信天翁说道:“余下能否悟出六月不净观,是他自己的机缘造化,也是看他自己的天资悟性了……这便是他的私事了。” 说到这里,信天翁深吸口气,道:“现在,该谈一谈我的私事了。” 掌教笑容收敛了去,低声道:“关于那丫头的事情,你想好了么?” 信天翁点头道:“其他方面可以拖延,但青莲一事,须得尽早得手,才能安心……我明日便要去七尺白鹤一族,定要取回青莲。” 掌教叮嘱道:“七尺白鹤一族,一向凌厉好斗,并且,在斗法层面的本事,不亚于任何仙宗的真传,尤其是这一族的背后,是悬空谷……所以你不能鲁莽,凡事要冷静一些,多听一听袁长老的意见。” 信天翁点头道:“但凡遇事,我必冷静,不过青莲必然要得手,若到最后,七尺白鹤一族仍不愿交出青莲,我也绝不可能空手而归。” 掌教深深看了他一眼,但终究没有出声,只说道:“你去准备罢。” —— 通玄界,六月观。 “你究竟哪一点儿不懂?” “我……”苏庭脸色不甚好看,终于还是说道:“我特么哪里都不懂!” “你不是说你悟得差不多了么?”小精灵翻了个白眼。 “我……”苏庭低下头去,羞愧难当。 “怎么这么明显的烙印,你居然看不出来?”小精灵无奈道:“你的天眼不是挺厉害的么?” “这压根不是眼力好不好的问题,也不是天资悟性的问题,而是天意使然。”苏庭无奈道:“我怎么知道?” “那我怎么看出来了?”小精灵偏着头问道。 “你……” 苏庭脸颊抽搐了一下,道:“我说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堵了嘟嘴,郁闷道:“谁知道呢?” 苏庭叹了口气,颇感无言。 再想起这一路来这小丫头受到的优待,苏庭心情十分复杂,旋即眼神变得古怪。 苏庭摸着下巴,神色异样,道:“当今唯一的道门祖师,不会就是你爹罢?” 五四四章 玄策大法师! 通玄界,六月观。 在小精灵的指点及讲述之下,苏庭隐约察觉了几分痕迹。 但就算是他阳神感知极为敏锐,而且天眼所见极为详细,但仍然难以察觉清晰。 “果然考验的不是眼力,也不是悟性。” 苏庭心中颇是感慨。 小精灵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将自家所悟的不净观,不断展现出来。 此法对于小精灵来说,确实难以言传。 但她不断展现这一门观想之法,却让屋内那冥冥之中,与之相同的痕迹,产生呼应,从而愈发明晰。 这也便让苏庭看得愈发清楚。 “这丫头不会真与道祖有关系罢?” 苏庭暗暗咂舌,按道理说,哪怕是学得六月不净观的人,也不足能让屋中的痕迹愈发明显,但偏偏这小精灵,可以引出这六月不净观的诸般痕迹。 虽说她是真神,自然孕育而成,可这也确实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尽管心中颇为惊叹,但苏庭倒也没有过多分心,刹那之间便让自身沉浸在了六月不净观的痕迹当中。 恍惚之间。 仿佛一轮明月。 月光柔和,洒遍了这里。 苏庭沐浴在月光下,浑身舒适而轻松。 “六月不净观。” “观想明月,一分为六,照澈一切,能见玉楼,直通天际。” “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不过,眼下只须记住便可,待离开通玄界,再来领悟,尝试修行,并无不可。” —— 元丰山。 轰隆声音! 天象变化! 正是掌教运使法门,打开了通玄界。 “苏长老,时限已至,速归!” 只听掌教一声大喝,震耳欲聋。 而通玄界内,倏忽一道流光,迸发出来,落地化人,正是苏庭。 掌教见状,倒是颇为惊讶,未曾想到苏庭如此干脆利落,便离开了通玄界。其实先前他还想过,若是苏庭未有得益,又不甘心,逗留不返,倒是麻烦。 “苏长老此番可有获益?” 掌教看了过来,这般问道。 苏庭含笑道:“益处不小。” 掌教闻言,叹道:“看来苏长老悟出了六月不净观。” 苏庭笑道:“侥幸侥幸,幸得天赋不凡,天资聪颖,才得开悟。” 掌教感叹道:“真是得天独厚。” 说到这里,掌教心绪也颇复杂,毕竟历代以来,本门之中也无人得获六月不净观,包括他当年踏足通玄界,也空手而归。 但如今六月不净观被人悟出来了,可苏庭实则却也只算半个元丰山的人罢了。 小精灵坐在苏庭头顶上,托着侧脸,昏昏欲睡,听得苏庭说话,便撇了撇嘴。 “还天赋不凡,天资聪颖,得天独厚,要不是我,你还不是空手而归?” —— 此次踏足通玄界,算得是十分圆满。 青帝仙剑的剑气,已经落下了标记。 苏庭也得获了传说中的六月不净观。 此法虽然不能在一朝一夕之间修成,但毕竟已经得手,可以慢慢修行,慢慢钻研。 “你这回倒是得益不少。” 听闻苏庭归来,红衣也来到了苏庭的洞府,语气中带着些叹息,道:“若非当年我遭了劫数,如今大约也到了可以踏足通玄界的时候……进入通玄界,悟得六月不净观,可算是我毕生心愿。” 苏庭宽慰道:“也许劫后余生,以前的你,未必能悟此法,但劫数之后,等你复生,再入通玄界,兴许便能得悟了。” 红衣知他是安慰,也只是叹了一声,却又问道:“听说你从通玄界出来,掌教与你畅谈许久,可是在问你,如何得获六月不净观的过程?” 苏庭笑着说道:“不错,正是询问这方面的细节,不过我也没有隐瞒,将在内中的一切,尽数告知于他。” 红衣顿了一下,道:“你……” 她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下了下来,看她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有询问。 不过苏庭知晓她的意思,只是笑了声,道:“我虽不曾隐瞒,但实际上,要得获这六月净观,确实不易……根据我的轨迹,也不见得就能得获六月不净观。” 红衣点头道:“我知你天资不凡,悟性极高,又开了天眼,确实比他人要有许多优势。” 苏庭摸了摸脸,没有说话。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他压根就悟不出来。” 苏庭闻言,脸也黑了。 红衣顿生愕然之色,看向了苏庭。 苏庭咳了声,道:“我不是为了面子吹牛的人,我真是得到了六月不净观的。” 红衣的目光,又转向了小精灵。 小精灵撇了撇嘴,道:“他得了六月不净观是真的,但那是我教他的……要是跟着他的轨迹走,必定也跟他一样,什么也看不出来。” 红衣怔了一下,眼神中颇是惊讶。 苏庭摸着下巴,无奈道:“这六月不净观,确实是极为玄奥莫测,我自身是悟不出来。” 红衣醒悟过来,道:“居然连你也悟不出来,难怪我元丰山历代以来,无人可以得获此法。” 小精灵指了指自己,道:“可我悟出来呀,你为什么不夸夸我?” 红衣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得天独厚,名副其实。” 小精灵顿时嘻嘻一笑,十分高兴。 —— 而在此时。 元丰山顶。 大殿之中。 掌教神色凝重,眼神闪烁不定。 在他眼前,是一株小树,高仅两尺,青葱翠绿,宛如玉质。 “青帝师祖。” 掌教躬身道:“弟子有事禀报。” 小树微微摇曳,洒出青光,发出声音,道:“何事?” 若是苏庭在此,便能听得出来,这个声音,赫然便是青帝仙剑之中的那个声音。 掌教深吸口气,道:“外门长老苏庭,在通玄界之中,悟出了六月不净观。” 青帝那边停顿了一下,旋即声音传来,道:“此子颇具优势,能得六月不净观,不算意料之外。” 掌教低声道:“可是他在踏足六月观之时,领悟此法之前,却先跌入了混沌虚空之中,后来他一步迈出,便依附在了过往的场景之中。” “过往的场景?” 青帝声音之中,也颇讶然,道:“什么样的场景?” 掌教说道:“据苏庭所述,是从千余年前,大唐为始,此人原是唐使,后来出使西方,遭遇变故,率兵踏平了西方叛乱,却又正逢大唐崩灭,后来他归入佛门,得遇佛祖,直至数百年前,此人来到中土,中间隔了一段,不知明细。” 说着,掌教又道:“后来肉身便受到供奉,直至新生,但新生十年之后,这位佛门高僧便即身殒,而今似乎镇守冥狱。” “确有此人!” 青帝道:“而今冥狱有一尊大法师,名号玄策,度化恶灵,他的前身,便是唐使。” 掌教闻言,低声道:“玄策大法师?” 青帝说道:“通玄界这方洞天,烙印了道祖的痕迹,或许也烙印了些许过往来客的痕迹……只不过,据本帝所知,在道祖之前,此处有凶兽獓因,食尽来客,唯有朝真山乘烟观的几位先辈,踏足此地,但都是道门人士,而在道祖之后,也不曾听闻有佛门中人踏足此处。” 说到这里,青帝低沉道:“玄策大法师,不曾踏足通玄界,如何通玄界内,会有他的过往?” “莫非道祖授意?”掌教略有迟疑,道:“毕竟六月观是圣居之所,一切均有圣意,或许苏庭入内,得见此景,是另藏深意?” “倒也不无道理。” 青帝语气一顿,道:“涉及道祖,确实难以断论,此事暂且不要声张。” 掌教躬身施礼道:“弟子明白。” 五四五章 苏庭的新法宝! 元丰山。 这日恰逢苏庭出关。 他已将六月不净观摸索了一番,开始了修行,但要修成入门,则是需要时日,无论道行高低,俱都如此。 这也是六月不净观最为不凡的地方。 哪怕是根骨差劲到了极点的人,凭借六月不净观,也能尝试入门。 “还有一段时日,倒是急不来的。” 苏庭这般念着,却也出关来。 他离开了自家的洞府,前往了炼器阁。 —— 来到炼器阁当中。 这里火势未消,余温犹在。 炽烈的热浪,扑面而来。 那矮胖老头揪着头发,看着烘炉之中的火焰,饮了口酒,神色古怪,显得极为茫然颓丧。 苏庭见了,心中一震,莫非老子用全部家当炼制的宝贝,出现变故了? “你还喝酒?” 想到这里,苏庭顿时大怒,上前来一把夺过葫芦,怒道:“火焰边上喝酒,就不怕烧死你?” 矮胖老者摸了摸头,道:“我道行不浅,一般是烧不死的。” 苏庭闻言,愈发恼怒,道:“我的宝贝呢?” 许长老怅然叹息一声。 苏庭心中凛然,顿生不好预感,忙是说道:“我的宝贝炼废了?” 许长老闻言,当下恼怒道:“胡说八道!你这是侮辱一位炼宝宗师的本领!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苏庭摸了摸下巴,一言不发。 许长老神色僵硬,咳了声,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可以打我,不可以侮辱我。” 苏庭徐徐说道:“你不把我宝贝炼废了,我打你干什么?你要是把我的宝贝炼废了,要么凑一凑你炼器阁的家当,再给我重炼,要么我打死你……” 许长老斜了他一眼,咕哝道:“打死就打死,打死也不给重炼,要宝没有,要命一条。” 苏庭险些一巴掌拍过去,但仍然维持风度,自觉是个新辈杰出少年,须得尊老爱幼,便深吸口气,道:“我的宝贝在哪儿?” 许长老掏开宝袋,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苏庭接过,发觉这是一个手套,通体金色,十分巨大,具有极为强烈的气息,而上面五指关节处,各有一颗宝石,色彩不同,以五行而分。 “此宝十分厉害,只须打个响指,道行低于自身的仇敌,当下即死,乃是个颇为凶悍的法宝。” “这么厉害?” “确实厉害。”许长老十分得意,但神色忽然一滞,咳了声,道:“等会儿……” “怎么了?” “咳咳,拿错了……” “……” “这是我的法宝。”许长老讪讪道。 “……”苏庭差点一巴掌把他拍死。 “别打!你的法宝在这儿!” 许长老把手套收了回去,取出一物,交给了苏庭。 这是一个圆柱,通体黝黑,外表坑坑洼洼,卖相十分地惨不忍睹。 苏庭取过这法宝,怔了半晌,才歪着头,满面不善,道:“老头儿,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的法宝炼得这么挫?就这个鬼样子,本神君怎么拿出手?” “误会误会。” 许长老看他脸色十分不善,当下咳了声,道:“其实我还炼了个外壳,修饰一下外表,五光十色,极端地风骚,非常适合你,待会儿你再套上去。” 苏庭冷笑道:“外壳?还没炼是罢?” 许长老忙是说道:“炼好的了,刚才是一时忘了拿出来,主要是因为这法宝十分厉害,外壳其实可有可无……咱不急着动手,都是同门中人,道门仙宗之辈,又不是莽荒之地的野蛮人,咱们好好说话,我三天后就给你送去。” 苏庭哼了一声,举起这个法宝,问道:“这是哪个类型的法宝?” 许长老说道:“这个法宝,根底便是云节输给你,咳咳……送给你的束脩,困木神桩。” 苏庭问道:“现在呢?” 许长老说道:“困木神桩的根本材料也是上等之物,所以我并没有重新炼制,而是以此为根本,重新回炉,品阶稍次之物,均已炼去,重新添入上等材料,而今炼就,已是法宝之中,最上一等,便是你修成半仙,也堪大用。” 苏庭闻言,心中总算欢喜了不少,道:“具体如何?” 许长老说道:“此物比困木神桩不同,我为它命名为落地生根!” 苏庭面无表情,道:“改!” 许长老摸摸脸,总觉得这名字不错,但法宝是苏庭的,便也没有反对,咕哝道:“你自己改呗……” 他咕哝了两声,才继续说道:“此物放开,方圆十里,皆如泥沼,道行稍低者动弹不得,道行太低者,如山压身,当场暴毙……就算半仙之辈,也必然迟缓。” “好!” 苏庭闻言,心中大喜。 他的斩仙飞刀,只要施展,便能将人定住泥丸宫,旋即斩下头颅,干脆利落。 但是他却往往都寻不到动用斩仙飞刀的机会! 尤其是八重天之上,这个层次的修行人,多有趋吉避凶之感,在苏庭意欲动用斩仙飞刀之际,便即惊退。 而今有了此物,方圆十里之内,便能将人迟缓。 只须使之迟缓下来,斩仙飞刀便可将大敌轻易定住,旋即斩杀。 此宝与斩仙飞刀配合,便是遭逢半仙,苏庭也有底气。 “很好很好,不愧是元丰山炼宝的宗师。” 苏庭颇感满意,又道:“还有呢?” 许长老取出一个圆盘,旋即又五个圆环,色泽各异,分属五行。 苏庭眸光一凝,只觉这五个圆环,气息均是极为强烈,低声道:“就是这五个?” 许长老点头道:“这五个圆环,按金木水火土五行而生,能聚敛天地之间的相等气息,可以让相应的仙术施展得更为轻松,运功蓄势的部分要缩减许多,但威能更盛……而这个圆盘,可以将五个圆环,融合为一,可以让你那一掌凝聚五行的本领,施展得淋漓尽致。” 说着,许长老颇有自得之色,道:“五个圆环,连同这个圆盘,都是一件上等品阶的法宝,而相互融合之后,堪称是这世间,最为逼近仙宝的物事……除非仙家出手,否则人间之内,能炼出这等宝物的,也唯有我许大宗师了。” 五四六章 耀武扬威带上我! 炼器阁中。 苏庭将自家的新法宝,收在了手中,也算颇为满意。 这几件法宝,全在最上等的层次。 尤其是那针对五行仙术而炼成的一套法宝,一旦组合起来,逼近仙宝。 无形之间,苏庭斗法层面的本领,如同又更高了一筹。 而除此之外,小精灵的风珠,也被炼成了上等法宝的层次。 另外还有一件,能够聚敛周边气息,益于修行,但因为到了这一步,苏庭的家底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所以许长老并没有将之炼成上等法宝……这一块聚灵阵盘,在法宝层次中,只是位在中层。 “就剩这么多了。” 小精灵颇是低落,想着自己一大堆的家当,列出来足以亮瞎他人之眼,可如今就只剩下了几件宝贝,不禁有些心情烦闷。 许长老大概是看出了小精灵的意思,顿时恼怒道:“要不是掌教发令,要不是同门情分,换个外人来,就是要打死我,也休想用一件法宝的酬劳,换取我许大宗师为他炼宝。” 苏庭心情大好,倒也没有想要跟他计较,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老许啊,你这手艺果然还是没得说,不过你要好好修炼了,炼宝造诣虽高,怎奈何道行太低,炼不了仙宝。” 许长老揪着胡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嘟囔了几声。 苏庭好似看不见,只是叹了一声,说道:“我这仙宝你也不能回炉,此物蓄势之后,威能浩大,足以攻破一座宗门的护山大阵,我苏某人向来与人为善,也不至于单枪匹马去轰人家全宗,所以此物对我而言,用处还真不大。” 许老颇感无奈,道:“仙宝老夫是难以炼制,但实际上,你可以去藏宝库,以宝换宝,不过门中的规矩,仙宝之间的交易,哪怕是同等层次,也须上交一件法宝。当然,若是上等宝物,换次一等的宝贝,便也不必如此麻烦了……” 苏庭摸了摸下巴,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忙是摇头,提醒道:“咱家已经被挥霍成这样了,也就剩这几件宝贝了。” 许长老看着这俩财迷,颇是无言,不过又道:“你也不必对仙宝想得太多,能够将仙宝威能尽数施展出来的,也只有仙家而已……你未成仙,这几件宝贝,足以你用,尤其是这五环,在你手中,未必比仙宝逊色。” 苏庭闻言,点头道:“这倒也是,毕竟苏某人的仙术,已经是十分厉害了。” 说着,他看向许长老,说道:“这次我很满意,回头就给掌教说一声,你很不错。” 许长老撇了撇嘴,道:“我的手艺,掌教自然是知道的,你要真是满意,不如把你获得六月不净观的过程告诉我,今后我的徒子徒孙若是有机会踏足通玄界,兴许也能得获道祖所学的六月不净观。” 苏庭不以为意,摊了摊手,道:“说说也无妨。” 小精灵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这厮分明是半点都悟不出来。 —— 苏庭将自家在通玄界内的经历,逐一跟许长老说了一遍。 而小精灵十分鄙视的是,苏庭居然在中间添加了不少恶斗神兽的桥段,把自己吹得跟天神下界一般,还美曰其名,说是什么艺术加工的玩意儿。 跟许老吹嘘了半天,苏庭才心满意足地下了炼器阁。 回到洞府,他将聚灵阵盘放在了自家的洞府。 随后,他又给这些精怪传了一些修行的功法。 这些个功法,虽非直指仙道的法门,但放在人间各类修行法门之中,也属上等之列。 “好生修行,以后就是苏神君的看门神兽,不要丢了本神君的脸面。” 苏庭传法之后,又将它们训斥了一回。 这几头精怪纷纷点头,十分诚心听讲。 就连那小白蛟,也颇有领悟。 那头虎精更是听得十分入神。 其他几头精怪,跟随苏庭的时日还不算短,或多或少受到苏庭的教导,而这头虎精却是在偶然开悟之后,便懵懂无知,还是初次听苏庭如此正式的讲法。 而当苏庭正要尝试一下自家这新法宝之时,却有人来访。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信天翁。 “兄长来了,坐坐坐。” 今日正逢苏庭心情大好,主动招呼。 信天翁知晓他获得了六月不净观,又从炼器阁得到了想要的诸般宝贝,颇是意气风发,见他如此反常,倒也并不意外,只是淡然问道:“道祖所修的六月不净观,你觉如何?” 苏庭闻言,笑意敛去,正色道:“是我此生所见功法之中,最为不凡的一部,堪与我雷部真传并肩,只不过两部功法,类型不同罢了。” 信天翁点头道:“此法其实并非清原祖师所创,而是昔年道祖紫霄大仙创造而成,而清原祖师以此法入门,便是称作三界六道第一功法,也并不为过。” 苏庭心中微凛,暗道:“三界六道第一功法?这六月不净观竟有这等惊人的分量?” 信天翁说道:“此番来寻你,只是要与你说一声,近些时日,我要出远门一趟,你暂且替我照看红儿。” 苏庭摸着下巴,道:“兄长是要去七尺白鹤一族,取回青莲?” 信天翁点头道:“不错,青莲势在必得。” 苏庭沉吟道:“传说七尺白鹤一族,与昔年天下无敌的白鹤童子,也有着几分关系,同等境界之下,不逊色于仙宗弟子,凌厉锋锐犹盛剑仙……兄长此番前去,总不会是孤身前往罢?” “自然不是。” 信天翁说道:“七尺白鹤一族,不会轻易交出青莲,到了最后,若真是谈不拢,这青莲便只能夺……此番掌教许我带领门中多位长老前往,到了最后时刻,仍谈不拢,便以道祖传承的底蕴,压制白鹤全族。” 苏庭闻言,微微点头,说道:“这么说来,兄长此去,实则也是没有危险的。” 信天翁心中一暖,觉得这位老弟还是颇为关心自己的,当下语气温和,道:“如果斗法起来,我们占了优势,但斗到激烈,死伤只怕难免,不过以为兄的本事,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你不必过于担忧。” “放心,我不担忧。” 苏庭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只是想,既然这次去没多大危险,只是去耀武扬威欺负人的,你能不能带上我?” 信天翁脸色蓦然一僵,眼角抽搐了两下。 苏庭还不自觉,自顾自说道:“老哥,你看老弟我新得这些法宝,自觉连半仙之辈都能斗上一斗,可元丰山之内都是同门,不好放开手脚,杀招都只能藏着掖着,着实郁闷。” 说完之后,他凑近前来,腆着脸说道:“既然此去没有危险,便带我去练练手,见见世面呗?” 信天翁神色冰冷,道:“不行!” 五四七章 苏庭离山! 此去七尺白鹤一族,兴师动众,且事关重大。 对于此事,信天翁不容有失,故而不准苏庭跟随。 苏庭对此颇为不满,本想借着元丰山的势,去七尺白鹤族中打砸一回,试验一下这几件法宝的威力,如今却连个机会也不给。 而且信天翁还让他多多照看大侄女儿。 有着辈分的阻隔,这老头儿好像比以前放心了许多,一点儿也不怕苏庭监守自盗。 “青莲有你去取,势在必得,那么大侄女儿是要等青莲得手之后,再按云镜先生的说法,主动归入地府,再寻复生么?” “不,这样耗时太久。”信天翁说道:“既然青莲势在必得,那么这些时日,便让这丫头归入地府。” “那便还须有人接引。”苏庭皱眉道:“谁去?” “门中三杰之一。”信天翁说道:“他们三人,都愿前往,只不过他们都是本门当代最为杰出的真传弟子,绝不可能全都踏足地府,一旦有个闪失,本门当代怕有断层,后辈弟子怕也无以为继,所以只能去一个……” “门中三杰?”苏庭摸着下巴。 “本来老夫打算让你一并前往地府,好歹这丫头也是你侄女儿。”信天翁微微摇头,说道:“不过你近来似乎犯了奎宿,常有奎宿星辰照耀……此事乃是隐秘,不能放在明面上,所以你不能去。” “不去就不去。”苏庭摊了摊手,却看了看天上,嘿然道:“这头恶狼倒还是记仇,至今还时时以星光照耀,牵连于我……迟早有一天,斩了它的狼头。” “奎宿乃是天神,无论你如何犯它,今后都须注意。”信天翁叮嘱道:“对于封神榜上的正神,哪怕你得道成仙,也不能轻易与之交锋。” “知道了。”苏庭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乃苏某人的准则。” “希望如此。”信天翁挥手道:“我将前往七尺白鹤一族,近几日你照看那丫头,过些时候,自有阴冥判官前来接引。” “好的。”苏庭嘿然道:“这里可是元丰山,也不应该出现变故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信天翁缓缓说道:“你这便宜老弟,比之于门中许多长老,要更让我放心几分。” “真是荣幸。” 苏庭笑了一声,心中隐约也明白了。 哪怕同宗同门,源出一脉,也不见得都能和睦相处。 哪怕是仙宗之内,竟也不免人心诡诈。 毕竟修行中人,依然是人。 —— 信天翁终究离山去了。 而苏庭对于大侄女这边,也颇是上心,未有因为专心修行,而忽略了信天翁的叮嘱。 “你说这次能成么?”小精灵这般问道。 “云镜先生既然说出了这个办法,自然是可行的。”苏庭沉吟道:“不过是否真能做到,却也难说。” 红衣本是已死之人,她的阴神本该被收入地府,经历六道轮回。 或许因为她当世的道行,所以未来的下一世,必将聪慧灵敏,也或许福缘深厚。 但历经轮回之后,她终究不再是她。 所以信天翁耗费了无数心血,将之藏匿在画中,直到不久前,方是现世。 而如今重归地府,便还须经历六道轮回。 生老病死,轮回转世,乃是天地的秩序。 而云镜先生的办法,便是在她经历六道轮回之前,让她重归阳间,以青莲获得神躯,避开应有的轨迹。 但此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更不能被守正道门的知晓。 所以这些时日,在红衣身上的布置,也是颇多。 对于这些层面,苏庭所知不多。 虽然他天眼极为非凡,无论学什么都能看透本质,但他人较懒散,便也不想过多去学习这些事情。 毕竟元丰山之中,关于这个层面的高人,倒也是不少,而且造诣极高。 —— “元丰山上下,你大概逛得差不多了?” 红衣见他到来,神色异样,忽然这般问道。 苏庭摊了摊手,道:“元丰山还有许多禁地,不准我去。” 红衣缓缓说道:“禁地便是禁地,唯有掌教等少数人,才有资格踏足其中,而你入门之后,便去了禁地之一的通玄界,这已经是许多门中弟子梦寐以求的了。” 苏庭闻言,嘿然笑道:“这倒也是。” 红衣说道:“元丰山的地界,自然不如守正道门来得广阔,而你在元丰山所能得到的机缘造化,想来也基本都差不多了罢?” 苏庭摸了摸脸,笑道:“许多事情,还是含蓄一些来得好,不过暂时来看,元丰山的诸般好处,我确实得了不少,除却藏书库还能让我翻阅一些前人修行的典籍,其他的机缘,也都差不多了。” 红衣吐出口气,道:“让你继续在元丰山闭关,只怕你也觉得无趣了罢?” 苏庭正色说道:“苏某人一向喜静,平生所愿便是寻一洞府,安心修行,无牵无挂,成为世间高人隐士。” 红衣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接话。 小精灵打了个哈欠,没有出声。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苏庭摸了摸脸,暗道:“本神君这么健谈的人,居然把话聊死了?” 而到这时,红衣才又说道:“此次我要去往地府一行,而今布置大致已是完善,后续便没有多少事情了,你若是觉得烦闷,可以离山外出。” “你父亲叮嘱过我,让我好生守护着你。” 苏庭说道:“等你入了地府,我再离山,四处游历去也不迟……” 说完之后,苏庭咕哝道:“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红衣看了他一眼,说道:“元丰山毕竟是我出生的宗门,世间最为鼎盛的宗门之一,能有什么事情?我看你也闲不住,真要放心不下,把小白蛟留下陪我也就是了。” 苏庭眉头一挑,他也是临近八重天的人物,隐约明白了什么,说道:“我需要去哪里?” 红衣顿了一下,说道:“回山之后,我便以元丰山的名义,往浣花阁探你表姐苏悦颦的消息,今日才有消息回返。” 苏庭皱眉道:“你急着让我离开,便是想让我尽快去浣花阁?莫非我表姐会有危险?” 红衣微微摇头,说道:“这倒不是,而是她解了寒鼎之身后,又得了前一位寒鼎之身修行人的半生修为,可你也知晓,这终究不是自家修来的本领,所以弊端无穷……今日我才接到消息,她将要闭死关,要么借此修成阴神,要么则就此散功,消去一切积累,从头再来。” 苏庭闻言,沉吟道:“你这里当真不会出现变故?” 红衣摇头说道:“我从不逞强。” 苏庭摸着下巴,道:“我把小白蛟留下,那些个精怪,也都接引到你的洞府……我再把这天兵甲给你留下,传你施展之法,其威能之盛,宛如天兵,不会逊色于寻常散学修士出身的阳神真人。” 红衣顿了一下,点头道:“如此也好,以你如今的道行,也无须天兵甲护身了。” 她大约知晓,当年对苏庭而言,这五行甲便是一大臂助,但如今苏庭本领之高,远胜于他手中的天兵甲了。 在当日苏庭一掌击退应风之后,她便明白,而今的苏神君,本事之高,放眼人世间,除却仙家之外,便是半仙,也未必能奈何得了苏庭。 五四八章 金莲之变 云空之上。 倏忽一道流光,划破天际,刹那千里,直奔南方。 常人肉眼只见流光划破天际,从而留下种种传说。 但修行人多能知晓,内中必是一位得以腾云驾雾的高人。 以这流光去势来看,内中那人道行之高,堪称渊深莫测。 “好快的遁光。” “便是我师祖腾云驾雾之速,也远不如此人。” “这必然是一位阳神真人,而且在阳神真人当中,也必然不是寻常之辈。” “好在不是冲着这边来的。” …… 流光之中,便是苏庭。 他以化虹之术赶路,速度之快,几近半仙。 这一路来,他也没有掩饰自身行迹,让许多修行人以及那些个山中妖物,颇是惊异,更有些谋划着事情的,为此而感到惴惴不安。 “嗯?” 忽然之间,苏庭停了下来,眉头紧皱。 小精灵就在他头顶上,问道:“怎么了?” 苏庭略有沉吟,从怀中取出一物,金光璀璨,形如莲花。 这便是气运金莲,不过已经被信天翁以元丰山的秘术封禁住了,而且苏庭此时也用法力裹了一层,方是取出手来。 他看着手中的金莲,神色之间,惊疑不定。 小精灵凑近前来,轻声道:“金莲有古怪?” 苏庭点头道:“刚刚变得极为灼热,不过我停下了,便消了不少。” 他说完之后,稍有沉吟,忽然往后飞退数十里。 然而当他退回四十里后,便觉这金莲光芒大放,连忙用法力将之镇住。 “怎么会这样?” “难道这里有什么阵法,勾动了金莲的感应?” “还是什么不凡的东西?” 苏庭左右看了看,茫茫云空,一切空寂。 他伸出手来,在额间抹了一下,睁开天眼,四下扫视。 但天眼所见,依然没有异常。 他低下头去,俯瞰人间。 正下方是一座城镇,人来人往,颇是繁华。 周边也有许多城池小镇,人口不少。 “城镇?” 苏庭沉吟片刻,手执金莲绕着周边,不断来回飞行。 过了半柱香光景,苏庭终于探出了大概的方位。 在云空之上,这一块的范围,南北四十里,东西二百里,能使金莲变得极为炽热。 而这个范围之外,金莲便归于平静。 这一块的范围,人口极多,均是热闹城池。 “金莲是象征着人间气运的宝物。” “人间的根本,便是众生。” “国家的根本,就是百姓。” “国以民为本,金莲对此有所变化,倒也说得上来……但以往也经过人数众多的地方,可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变故。” 苏庭暗道:“难道下方城镇,也跟白乡城一样,在密谋造反,故而是人间朝堂更迭的源头之处,才让金莲有所变故?” 他又用天眼往下扫了一遍,未有察觉到什么阵法,也没有察觉到什么惊天动地,引起仙莲反应的宝贝。 不过从云空之上俯视下来,又要观看这么大片地方,某些宝贝神物自晦,不近前去,难以查探清楚。 或许高空俯视下来的观测,有些疏漏,也说不定。 他顿时有些思索,稍微皱眉。 小精灵低声问道:“你要下去查探一番么?” 苏庭沉吟片刻,旋即取出一张符纸,将此处异常,写在了符纸之上,随后法力运转,便将符纸燃尽,化作了点点光辉。 这符纸的传讯之法,便是元丰山之内的法门。 身为外门长老,苏庭已经掌握了这一道传讯的法门,也能轻易绘制这样的符纸。 “此事报知于元丰山,让元丰山去头疼吧。” 苏庭看向下方,说道:“若有什么宝贝,只当是苏某人看走眼了……不过若是有什么人在密谋造反,那也是人间之事,我现在手执金莲,最应该避开的,就是人世间的这些事情。” 他到这里,又道:“记住这个地方,从浣花阁回来时,想来有元丰山之人来了,到时再作定夺。” 小精灵虽然觉得可能有宝贝,但也赞同苏庭所想,道:“这样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苏庭点头道:“南方以南,距离浣花阁还有颇为遥远的一段距离,我要在表姐闭关之日前,去浣花阁探个亲。” —— 元丰山之中。 掌教立身殿前,眺望远方,神色颇沉。 近些时日,他并不算安稳。 前有苏庭入门时,力压诸位真传弟子,引起不少后续风波。 后来又是红衣之事,信天翁与一众长老,威逼七尺白鹤全族。 但上方又有通玄界内,玄策大法师出现的谜团。 加上门中各方面的事情,外界各方面的变故,着实让他觉得颇是沉闷。 “嗯?” 而就在这时,掌教发觉有异,取出令牌,眉头一挑,道:“苏庭?” 这是苏庭的印记,显然是苏庭传来了消息。 可苏庭昨日才从元丰山出去,赶往浣花阁,怎么便传回了消息? 莫非又有什么变故? 掌教心中忽地一凛。 他将令牌一点,当下苏庭的字迹,化作了点点光芒,凝聚在眼前。 “引动金莲的地方?” 掌教怔了一下,辨认方位,沉吟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怎地,掌教此时,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 关于先前金莲的变化,苏庭虽然重视,但抛给了元丰山,余下的便也没有多加理会。 此时他心中倒是颇为期待前往浣花阁一行。 细想过来,自当时分别,直至今日,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表姐,心中实则也颇想念。 而这一次去,更重要的是,给表姐梳理一番修行的道路。 虽说浣花阁乃是世间最顶尖的传承之一,比之于元丰山或许底蕴更沉,但表姐苏悦颦毕竟是新入门的弟子,未必会受到多么重视。 而如今他苏某人,乃是堂堂正正的阳神真人,不提斗法本领堪比半仙,单是以修为道行而论,便也是仙宗长老的层次,足以指点表姐。 “虽然对寒鼎之身并不熟悉,但修行的层面,还是足以指点的。” 苏庭暗道:“表姐得了那许多外力,终究不是自家修行而成,想要真正化为己用,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关于此事,我还须亲眼得见,才能放心,实在不行,大不了重新再来,重头修炼。” 他这般想着,瞬息而去。 浣花阁已是不远。 五四九章 穿云破雾,横渡南海 云空之上。 流光一路往南。 这里大概已经出了中土的范围。 “传闻当年天下三分,这里属于南梁……不过到了这个地界,想来也是超出了南梁的疆土范围之外,这里已经不是中土了。” 苏庭心中暗道:“中土以南,经过一片荒原,再是一片南海,才是一片冰天雪地,再往南行,才是浣花阁所在,位于南方以南,不涉世事。” 从元丰山至此,距离之遥远,寻常人便是穷尽一生,也难以到达。 便是阳神真人,也须得耗费一段时日。 但苏庭运使化虹之术,速度不亚于半仙,这才不算缓慢。 只是施展此术,却也消耗不浅。 长久赶路,让一向法力浑厚的苏庭,也不免感到疲累。 —— “前方就是南海,可以运用之前去往东海时炼制的法船,渡过这片海域。” 苏庭说完之后,颇是懊悔,说道:“听说元丰山有种法宝,形如楼船,能横渡云空,早知道借来这法宝,比我这么一路奔跑,可好得多。” 小精灵并不赞同,提醒道:“可是要借那玩意儿,可要付出不少代价呢,现在咱家底可不多了,还是自己赶路算了,反正也不慢,累些就累些呗……只当你走这一路,有人给你一件法宝,这样想想是不是会很开心?” 苏庭颇感无言,但摸了摸脸,细细想来,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此后多日,他接连赶路,运使化虹之术,在云空之上,穿梭而过。 来到南海,他终于松了口气,将那楼船取出,迎空一放,落在海中,已是成了一座巨大的楼船。 —— “南海不比东海。” 苏庭在海上航行多日,几乎也到了海的另一端。 他这一路来,发觉这南海之中的生灵,远不如东海来得种类繁多。 尽管浩浩大海,也仍然是生灵无数,但是以苏庭的阳神,却也能够察觉,相对于浩荡大海来说,东海显得热闹,而南海显得沉寂。 大海广阔,生灵不多。 南海之上,也有海岛。 但岛屿之上,少见生灵,多是荒岛,也就只有几座岛屿能见人迹,但人数不多,与世隔绝,似乎也常受天灾兽祸等等劫数。 而从大体而言,南海也不如东海来得广阔无际,只是在东南处,两方海域相接……而实际上,在苏庭看来,这都是同一座海,只是分得太广,着实有着不少区别。 “南海气候,比之于东海,稍显寒冷,故而生灵繁衍,也不如东海繁盛。” 苏庭低声说道:“不过南海生灵虽然显得稀疏,但生命力却都极为强盛,看起来都颇是凶悍……而且你察觉到了没有,这里精怪妖物颇多,大海深处,隐约还藏有不少堪比阳神的妖王,盘踞一方。” 小精灵点头道:“发现了,这片海域看起来十分平静,生灵少见,但实际上,也还是十分凶险的。” 苏庭点头道:“不过这些藏在海底的妖王,倒也安分守己,并未兴风作浪,否则这里便是一片禁地了。” 说着,苏庭又哑然失笑,说道:“不过这样一来,只怕浣花阁也会出手清理,毕竟这座位于极南所在的道祖传承,却也并非一味与外界隔绝。” —— 横渡南海,对如今的苏庭而言,耗时并不漫长。 没过多少时日,他便来到了南海的另一头。 另一头是冰天雪地。 便连这里的海水,隐约也有结成薄冰的迹象。 “大侄女说过,很久以前,这里还并不是这样的。” 苏庭沉吟道:“但浣花阁有一位真仙,将此处冰封,延绵万里,便成为了浣花阁的的一大屏障,形同护山大阵。” 他一跃而起,登临高空,又伸手一招,把海面上的楼船,招到了手里,旋即才朝着南方飞去。 越往内中,越是冰寒。 不过这冰天雪地之中,却也并非全无生机。 至少苏庭天眼所见,倒也有一些生灵。 如雪蛇、白熊之流,也不算少。 而这些生灵之中,也不少成精化妖的。 “嗯?” 苏庭飞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看向了前方。 前方有一座雪山,高约百丈。 但这座雪山,却起伏不定,如在呼吸。 小精灵心中一凛,道:“这是一头大妖王。” 苏庭睁开天眼,扫了一圈,说道:“比之于东海那头鲸妖,道行低了一筹,但法力不见得浅薄多少。” 他声音才落,那雪山之间,便有白雪抖落下来,中间露出两个洞穴,迸发光芒。 那赫然是两个眼眸,冰寒无比,看着苏庭,极为渗人。 此时此刻,在它眼前,苏庭几乎便如灰尘一般渺小。 但苏庭未有惧色,只是背负双手,道:“尊驾莫非是浣花阁的守山神兽?” 那雪山中的眼眸,光芒愈发强烈,旋即整座山都在抖动。 轰隆隆声响! 宛如山崩一般! 大雪倾泻! 天灾般的场景,触目惊心! 原本在雪山上,以及雪山边缘的许多生灵,几乎都躲避不及,被白雪所覆盖。 “又是中土来客。” 雪山抖落了身上的白雪,现出真容来,赫然便是一头白象,起身而来,高达数百丈,俯视下来。 它声如老妪,苍老而古朴,却又带着极为沉凝的气势。 它道行实则比苏庭高了一筹。 但苏庭有恃无恐,并未被它气势所慑。 “正是从中土而来。” 苏庭说道:“尊驾可须查验身份?” 那白象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说道:“你初次来此,自有人查验身份,但不是本尊来查,你在此等候片刻,浣花阁会有人来。” 苏庭点头道:“也好。” 白象再度伏在地上,长鼻绕身卷起。 天上仍有雪落,渐渐覆盖在它身上。 而未有半柱香光景,前方便有流光倏忽而至。 那是一艘小舟,在云光中穿梭,停在眼前。 小舟之上有四名女子,均是年轻貌美,但道行似乎都在上人层次。 “此处是浣花阁界限所在,不知阁下从何而来,所为何故?” 当头一个年轻女子,身材高挑,神色冷淡,这般问道。 苏庭拍了拍衣衫,微笑道:“我名苏庭,自中土而来,此行是为探亲。” 听得探亲二字,那四个女子,俱都颇感愕然,面面相觑。 接着,看起来最为稚嫩的那个少女,便不禁啐了一口。 “登徒子,本门都是女子,谁跟你有亲?”少女脸红着呵斥道。 “……” 苏庭一脸茫然,只觉得这“登徒子”的名号,来得莫名其妙。 天可怜见,此来浣花阁,念在表姐的份上,从适才至今,苏某人可是举止有度,风度翩翩,而且安分守己,言行举止,全按对方规矩,不敢逾越。 说在此等候,就在此等候。 人家问什么,自家答什么。 怎么就莫名其妙这样了? 苏庭从茫然中醒悟过来,忽然觉得十分委屈。 五五零章 身高八尺,腰围八尺半的大牛道人! “臭丫头!” 小精灵顿时大怒,从苏庭头顶上飞了起来,一双薄翅扇动不已,气鼓鼓地道:“你敢骂我家大牛?他这一次装得这么有礼貌,哪里像是登徒子?” “……” 浣花阁弟子纷纷看向这个小家伙。 尽管这小家伙是在发怒,但不知怎地,却让人极为喜爱。 哪怕是正在被小精灵骂着的那个少女,也都张了张口,眼神中露出了极为惊讶而喜爱的色彩。 “咳咳。” 苏庭终于还是出声道:“这位师妹,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过这也不对,你我初次见面,如何会有误会?莫不是在我之前,有哪个登徒子?” 那少女闻言,又看了看小精灵,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话。 就在这时,适才为首的那个女子,则出声说道:“这位道友不要误会,只是我浣花阁都是女子,且自幼便是在门中修行,斩断尘缘,无有过往。” 顿了一下,这女子又解释道:“但在许多年前,曾有人来我浣花阁,以探亲为名,自称与我门中弟子两情相悦,有姻亲之实,乱攀关系,所以我这师妹听了这话,才有些许误会。” 苏庭听到这里,神色古怪,但也隐约明白了些许。 浣花阁女子自幼入门,无有过往尘缘,自然也无探亲之说。 除非是姻亲,才有探亲的说法。 但他倒也不曾听闻浣花阁与其他宗派联姻的事情。 不知当年那位,是真的与浣花阁弟子两情相悦,还是真的想不开来此放肆? 不过从这个浣花阁弟子口吻来看,当年那位“登徒子”,不管是不是真的两情相悦,现在也不重要了,因为苏庭估摸着,这老兄坟头草估计都三丈高了。 “不论是两情相悦的,还是来此当登徒子的,但这位老兄真是一位勇士啊。” 苏庭心中这般咕哝着,却咳了一声,看向眼前的浣花阁弟子,正色道:“苏某今次不同,家姐是不久之前,经元丰山推举,破例而入贵门的……此番探亲,便是想求见家姐。” “哦?” 四个浣花阁弟子对视了一眼,各有惊异。 适才那个少女讶然道:“你是找颦儿姐姐的?” 苏庭怔了下,点头道:“家姐苏悦颦,倘如师妹所言的颦儿姐姐,是这个名字,便是不错了。” 不知怎地,那少女看向苏庭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怪异。 而其余三位女子,也略微点头。 苏悦颦是经元丰山推举,破例入门的。 但凡破例,自是更为引人注目。 所以苏悦颦的名字,在浣花阁之中,倒也有不少人听过。 “原来是颦儿师妹的弟弟。” 当头这女子,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也满是心惊。 她面貌约是二十七八,道行在六重天,但实则在门中,也修行多年。 而眼前的这个少年人,也是腾云驾雾,却让她无法看透。 苏悦颦年岁不大,那么她的弟弟,年岁又能有多高? 这样一个少年,竟然就已是阳神真人了么? 苏悦颦这个初初入门的女孩儿,竟有一个修成阳神的弟弟? 这年轻女子心中颇是惊异。 “正是。” 苏庭拱手施礼道:“还请通传一声。” 这年轻女子点头道:“请随我来。” 说完之后,她调转飞舟,朝着南方而去。 这飞舟去得极快,迅如流光。 而苏庭施展化虹之术,却稳稳跟随在后。 “这飞舟倒是不慢,看来颇有考验我飞遁之速的味道。” 苏庭察觉出那年轻女子的心思,不禁笑了一声,低声道:“飞舟固然不差,但施展的人,道行终究不高,速度还不如我。” 这般念着,但毕竟主客有别,他便也放慢速度,跟随在后。 而小精灵仍然在为苏庭打抱不平,坐在他头顶上,双手环抱在怀,哼哼不已,说道:“明知有人来访,还只派来几个后辈,也不怕被人直接打杀了,这浣花阁还真是安逸太久了。” “错了,这可不是她们过于托大。”苏庭闻言,哑然失笑,道:你仔细感知一番,这冰天雪地之中,形同阵法,而内中还有许多生灵,不乏妖王之辈,生存在此,依仗浣花阁,隐约便算是浣花阁的护山神兽了。” 说完之后,苏庭又道:“这些女子只是来盘问咱们的,盘问过后,也就替咱们领路,但外来人士若真要放肆,要面对的可不是这几个姑娘,而是这片冰雪天地之中的许多异兽。” 小精灵闻言,十分错愕,左右看了看,说道:“这些冰雪中的异兽,都是浣花阁的么?” 苏庭说道:“未必是浣花阁豢养的,但至少与浣花阁颇有关系,像是那头白象,就算不能说是护山神兽,至少也算是外门长老一样的地位……而且,堂堂天君祖师的道统,有这么些异兽守护,也不足为奇,就算是有妖仙守护,都不算意外。” —— 飞舟迅如疾光。 那年轻女子隐约有一种要将飞舟速度发挥到极致的想法。 但苏庭依然是悠闲自在,尾随在后,也不见吃力。 那年轻女子,忽然有些挫败,便也不再逞强。 然而适才那少女,则不断打量着苏庭,神色愈发古怪。 这时,旁边又有个女子悄声道:“静儿,你认得他?” 这少女退了半步,轻声道:“我听颦儿姐姐提过,说她有个弟弟的……后来元丰山的师姐,给颦儿姐姐传过消息,说是她弟弟已经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夺得中土司天监盛会的魁首,还有个很响亮的名号。” 那女子好奇道:“什么名号?” 少女低声道:“好像叫大牛道人。” 这声音虽然有着几分掩饰,但是苏庭感知极为敏锐,又是阳神真人,道行远胜于那少女,所以听得颇是清楚。 待他听得“大牛道人”四字,神色便不甚好看,十分郁闷。 “大牛道人?” 师姐惊讶道:“怎么是这么个名号?” 少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颦儿姐姐也不知道,不过她说她这弟弟向来是不拘一格,倒也不足为奇……而且刚才那个小可爱,好像也叫他大牛,应该不会错的。” 那师姐颇是感叹,道:“这个名字,倒颇有一种山中樵子或者田间农夫,偶然得了功法,修炼有成的事迹。” 少女嗯嗯点头,说道:“我也没想到,原来这个大牛道人,居然长得这般清秀呢。” 听到这里,苏庭心情颇好,面带笑意。 而少女又继续说道:“我原以为这是个极为粗犷,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身高八尺,腰围八尺半的汉子呢。” 苏庭脸上的笑意,忽然僵在了那里。 五五一章 浣花阁冰宫! 南方以南。 冰天雪地。 苏庭跟随飞舟而行。 此去约有千里。 飞舟便先停下。 前方有座宫殿,恢弘浩大,但通体以冰雪雕琢,工艺极为细致。 “这里就是浣花阁?” 小精灵眼神之中,充满了惊异。 苏庭微微皱眉,天眼扫过,低声道:“虽有阵法守护,但并没有一座仙宗应有的底蕴……而且宫殿之中,人数不多,这方土地之上,独此一座,想来还不是真正的浣花阁。” 前方那飞舟落在了宫殿之前,四名女弟子也都从飞舟之上下来。 而宫殿之内,也有几人走来,多是年轻女子,但为首的是个中年女子,衣着华贵,气态清冷。 适才这四个女弟子,俱都上前施礼,并将先前对苏庭的问答,尽数告知。 中年女子看向了苏庭,神色之间,也颇惊异,施了一礼,才道:“自中土而来,跨越数万里之遥,观尊驾年纪不大,竟有这等毅力。” 苏庭回了一礼,他见这中年女子,虽然神色清冷,眉宇之间带着出身大派的高贵,但至少礼数未失,便也没有什么恶感。 “浣花阁隐于世外,外人想要前来拜访,既须道行,也须毅力。” 中年女子说道:“除却正仙道的那位谪仙之外,近百年来,能孤身一人,凭借己身本领跨越荒原,横渡南海,到浣花阁来的,属你最为年少。” 苏庭闻言,心中略有错愕,未想那位小仙翁也曾来过浣花阁。 不过作为正仙道的杰出弟子,临近南方拜访同属道门仙宗的浣花阁,倒也不足为奇。 “苏悦颦是以元丰山的情面,得入本门,但入了本门,便是门中之人。” 中年女子说道:“她而今正在准备闭关,是否准许她外出来见,还须请示阁主,所以还请尊驾在此等侯。” 苏庭看了这冰宫大殿一眼,笑着说道:“这里算是浣花阁外层待客之处么?” 中年女子点头说道:“外界来客,除却仙家之辈及各仙宗上层人物外,余者均在此处接待。” 苏庭看向了冰宫之后,以他的天眼,竟也看不透那重重仙阵,看不透后方的浣花阁所在,旋即收回目光,微笑道:“当初小仙翁也在此处么?” 中年女子露出异色,点头道:“小仙翁乃是谪仙,自是例外。” 苏庭笑了声,心中暗道:“看来浣花阁倒也区别对待,只不过我不远万里来见姐姐,倘如见不到面,岂非白跑一趟?这浣花阁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想到这里,苏庭微微拱手,神色淡然,道:“作为贵门其中一名女徒的亲眷,苏某无有资格踏足浣花阁,那么作为元丰山长老,可有资格,请求入浣花阁中,观赏一番?” 刹那之间,气氛沉静。 那中年女子,露出错愕之色。 其余女徒,也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元丰山乃是道祖传承,在人世间的地位,与浣花阁等同。 元丰山的长老,地位并不亚于浣花阁的长老。 但这个少年,竟然是元丰山的长老? “元丰山古字辈长老苏庭,拜访贵门阁主。” 苏庭施了一礼,取出一物,递了上去。 这便是元丰山古字辈长老的令牌。 自他得了六月不净观之后,掌教力排众议,便给他扶正了,去掉了外门长老的名头。 此乃道祖传承,而苏庭则是门中唯一一个得到六月不净观的人,这长老之名甚至还算轻了。 元丰山为了招揽他,付出了许多代价,也不吝啬于一个长老的位置。 “古字辈的长老?” 那中年女子接过了这令牌,神色之间满是惊诧。 古字辈的长老,已算是上一辈的人物。 “正是。” 苏庭背负双手,道:“还请通传一声。” 中年女子收起傲气,施了一礼,道:“还请苏长老入殿中稍候,我这便去禀报掌教。” —— 冰殿之中。 这座大殿,以冰凝就,晶莹细致,但却又能显出恢弘大气。 更为难得的是,踏足大殿之中,温度不降反升。 “这里倒是舒适。” 苏庭这般说道。 适才那驾驭飞舟的年轻女子,神色之中,颇有敬重,说道:“这座冰宫,出自于仙家之手,以八百年前中土梁国的宫殿格式……而此处虽是冰晶凝结,但入内之后,反而温度如春,便是未曾修行的普通人,也能在此不受寒冷。” 苏庭微微点头,外头的冰天雪地,对于没有道行在身的普通人而言,是要被冻毙的,但踏足殿中,便能适应得了。 想来当初表姐至此,也是信天翁一路护持,到此大殿中,方是停歇。 在表姐这桩事上边,苏庭自觉还是欠了信天翁不浅的人情。 “苏长老便请在此等候。” 那年轻女子吩咐道:“给苏长老上茶。” 当下便有个姑娘领命下去。 而苏庭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神色淡然。 倒是那个名为静儿的少女,颇是好奇,朝着苏庭看了看,又对苏庭头上的小精灵十分在意。 “你真的是元丰山的长老?” 那少女神色之间,充满了惊诧。 “不像?”苏庭看了过来,似笑非笑。 “不像。”少女摇了摇头。 “静儿。”旁边的年轻女子斥道:“不得无礼!” “不妨事。” 苏庭挥了挥手,不以为然地道:“闲聊而已。” 少女朝着师姐看了一眼,旋即作个鬼脸,才看着苏庭,说道:“我听颦儿姐姐提过你,听说你在中土,已经是个很厉害的年轻人……不过她说你是自己摸索修行的,没说你是元丰山的人呀,而且,你居然还是元丰山的长老。” 小精灵鼓了鼓脸颊,纳闷道:“元丰山的长老很了不起么?早知道我也讨个名头了。” 少女看了这小丫头一样,愈发喜爱,嘻嘻道:“元丰山可是能跟我们浣花阁相提并论的宗派呢,元丰山的长老就好比我们浣花阁的长老,自然是了不起的。不过我很好奇,他这么年轻,颦儿姐姐说他的岁数比我也大不了两岁,怎么会成为长老呢?” 她这番话,已经是问得有些逾越规矩,让其他浣花阁弟子都有些许变色。 但苏庭却并未动怒,只是含笑说道:“因为苏某,足够杰出,故而能让元丰山,足够重视。” 五五二章 古字辈长老苏庭! 因为苏某,足够杰出,故而能让元丰山,足够重视。 这一句话,显得十分骄傲自负,狂妄不羁。 可这句话,放在他元丰山长老的身份面前,却变得理所应当,如在陈述事实。 在场之中的浣花阁弟子,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俱有惊异。 “跟我讲讲,我姐姐在浣花阁的事情罢。” 苏庭目光扫了一眼,并未看见这些女子神色上的异常,心中还算满意,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少女身上,说道:“看你所说,与我姐姐算是十分熟悉了,跟我讲讲她的近况如何?” —— 浣花阁中。 适才那中年女子,便站立在下方,躬身说道:“便是如此。” 而在上方,也有一个女子,身着蓝白衣衫,面罩薄纱,平静道:“元丰山的长老?苏悦颦的弟弟?” 中年女子点头道:“此子道行极高,不逊色于我,至少便是七重天的真人,而他手中的令牌,确实是元丰山古字辈长老的令牌,做不了假。” “哦?” 蓝白女子坐在上方,姿态优雅,尽管面罩白纱,但眼眸清澈,皮肤白皙,仍是显得绝丽,听得这话,眉宇轻蹙,轻声道:“苏悦颦不过二十来许,她的弟弟又能是几岁?元丰山除却那三位已入半仙层次的真传弟子之外,何时又出了这么一个年轻人?” 而就在这时,有一老妪从后方走来,徐徐说道:“老身倒是听过这么个年轻人。” 蓝白衣衫的女子看了过来,露出讶色,道:“师姐知晓?” 老妪缓缓说道:“老身教导苏悦颦时,确实听她提过一个弟弟,但这个弟弟似乎并非元丰山的弟子。” 蓝白衣衫的女子愈发惊异,道:“不是元丰山出身的弟子?二十来岁的年纪,修成真人境,不是出身仙宗道派,莫非还能是散学修士出身?” 老妪点头说道:“阁主莫要惊异,从老身所知,确实如此。” 那蓝白衣衫的女子,闻言则愈发讶然。 老妪徐徐说道:“苏悦颦对这个弟弟十分上心,偶尔会跟静儿她们提起,老妪也曾听过,他似是一路自行摸索修行起来,后来遭遇信天翁,受信天翁赏识,归入元丰山,而苏悦颦也正是因此,才被信天翁送来浣花阁。” 浣花阁主轻吐口气,道:“如我等这般门派,收徒极为严苛,此番收下苏悦颦,一来是她确实是良才美玉,二来也是信天翁的情面。但是这个苏庭,可以被破例招入元丰山,又能让信天翁舍了一份情面,将他姐姐送来浣花阁,倒真是让人惊讶。” 老妪说道:“不仅如此,听闻信天翁招他入门,不是给予他门中弟子的身份,而是直接给予外门长老身份……而在当时,苏庭似是未成阴神,上人也未修成。” “什么?” 浣花阁主怔了一下。 而先前那中年女子,则是惊道:“他分明是阳神真人的道行!而且他手中的令牌,并非外门长老的身份,而是真正的元丰山长老!” 老妪看了过来,说道:“我元丰山远居南方,对于中土之事较为闭塞,但是关于这个苏庭的消息,不难查知……这人能在三重天道行,被招为长老,又能在短短时日,成就阳神,想来元丰山也不吝啬于将他外门长老的身份,去掉一层隔阂,真心招揽。” 浣花阁主闻言,露出些许思索之色,道:“师姐所言不差,不过似我等这般道祖传承,尽都极重规矩,他究竟是怎样出色的人物,才能让元丰山屡屡破例?” 说着,浣花阁主起身来,道:“但不论如何,元丰山的古字辈长老亲自到来,可不是一个寻常阳神真人可比,请他进来。” 那中年女子闻言,忙是应了一声。 老妪低声道:“那老身这就去唤出苏悦颦?” 浣花阁主微微摇头,说道:“不急,师姐先替我去查一查这个苏庭……我想要知道,如今正仙道已经出了一个葛正轩,元丰山是否又会出现另一个葛正轩?” 老妪闻言,顿时一怔,道:“阁主如此看重他?” 浣花阁主缓缓说道:“听师姐说来,元丰山对他又是何等重视?我们招揽不了,但既然他来了浣花阁,总不能对人家一无所知。” —— 冰宫之内。 听着静儿徐徐说来。 苏庭倒也颇感满意。 浣花阁之中,勾心斗角之事,但没有他想象之中来得激烈。 至少从静儿口中,他没有听出自家姐姐有什么受到不公的地方,而且从周边这些女子的面容上,他也没有看出什么不自然的异色。 “看来信天翁的面子,在浣花阁之中分量不轻。” 苏庭暗道:“表姐来到了浣花阁,倒是比一般弟子,更受重视,或许也跟她寒鼎之身有关。” 而静儿对他也颇是好奇,对于小精灵更是好奇。 其他人也是对苏庭极为惊异。 苏悦颦年岁不大,她的弟弟自然年岁更小,但却已经修成阳神真人,比之于她们这些浣花阁真传弟子,尤胜许多。 并且,传说中的大牛道人,在京城盛会之中,得了魁首,但那一场盛会,只招散学修士。 而作为一个孤家寡人的散学修士,又如何成了元丰山的人?而且还有了元丰山长老的地位? 适才苏庭自称是足够杰出,但细想之下,要是多么杰出的人,才能从一个外人,成为元丰山的上层长老? “话说小可爱,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静儿为先前对苏庭出言不逊而得罪小精灵的事情,连连道歉,总算是跟这小精灵凑得近了些,算是交了个朋友。 小精灵听了这话,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苏庭。 苏庭微微一笑,露出轻松的神色。 小精灵这才看了回来,小下巴一挑,哼了声,道:“我可是真神。” 苏庭哑然失笑。 作为天生地养的神灵,自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以往还担忧被心怀不轨之人用去炼丹,但是如今的小精灵,本领也是极高,加上苏庭的庇护,自是无有畏惧。 何况此处也是浣花阁,道祖传承之一,与元丰山关系不浅,倒也没有什么顾忌。 就在小精灵说出真神二字后,静儿等人还未回过神来,适才那中年女子便已到来。 “苏长老久等了。” 中年女子神色愈发异样,比之于先前,显然对这个面貌稚嫩的少年人愈发敬重。 苏庭神色如常,知晓这中年女子,大约是先前知道了他的几分来历。 中年女子施礼道:“阁主有请。” 苏庭站起身来,微笑大:“还请长老在前领路。” 五五三章 浣花阁! 浣花阁中。 苏庭才一踏足,便发觉从冬季走入了春季。 眼前所见,百花齐放,鸟语花香,溪水潺潺。 这里气候温和,极为舒适。 中年女子领着苏庭而行。 周边颇多女弟子,纷纷侧目,看向这个外来人,待发现这是个男子,更是好奇。 浣花阁之中,少有访客,就算是有,也多在冰宫招待,能够踏足浣花阁之中的,要么是仙家下界,要么是各大道祖传承之中的上层人物。 而这个少年,又是哪一位人物? —— 主阁之中。 两侧各有四个老妪,道行高深,几近半仙。 而上方坐着一个女子,身着蓝白衣衫,气态优雅,面罩薄纱,但从她薄纱上的眉眼所见,清丽无比,皮肤白皙,便已能观测出半分倾国倾城的痕迹。 此时这位浣花阁主,正在观看着什么。 “阁主。” 中年女子施了一礼。 苏庭便也上前,见了一礼。 他能察觉到,从一进来,便受到了那八个老妪的审视。 反倒是上方的浣花阁主,淡然不变,未有分心。 直到苏庭见了一礼,这位浣花阁主,才将手中的纸张一挥,化作点点光屑。 “苏长老可知我先前所阅,内中记载之事?” 浣花阁主轻轻开口,语气温柔,宛如清流。 苏庭颇觉悦耳,但也未有失礼,微笑道:“苏某愚钝,着实不知。” 实则他天眼隐约已是察觉,只是有些话语,倒真不好直接开口。 那浣花阁主徐徐说道:“适才上面的记载,是关于苏长老的生平。” 苏庭闻言,笑道:“苏某来此拜访,倒是让阁主费心了。” 浣花阁主叹了声,道:“浣花阁久居南方,少与外界联系,只知正仙道有小仙翁,却不知元丰山也有苏神君。” 苏庭强行压住心中的得意,脸上平静如水,说道:“阁主过奖了。” 苏庭的事迹,在外流传颇广,以浣花阁的底蕴,想要查知他苏庭的过往,并非难事,而且必然是查得十分详尽。 想来从他微末之时,被信天翁招为元丰山外门长老,直到他在京城盛会踏破阴神,成为魁首,以及上人之身诛灭天岭老人的事迹,都会清楚地呈现在那里。 或许就连无敌神君力压东海的事情,也已经传到中土,经浣花阁查知。 不过在元丰山之中,他获得五种仙术,并且得获六月不净观,以及力压元丰山诸位真传弟子的事情,则未必能知晓了。 毕竟此事关乎元丰山隐秘,又涉及元丰山颜面,当时在场的也都是门中弟子,自然容易封锁消息。 但即便封锁了元丰山之事,可苏庭的事迹,也着实足够令人感到惊叹。 哪怕不谈他的事迹,便是他以外人之身,成为元丰山真正长老,便也让人刮目相看。 而这样的身份改变,源自于他一日千里的修行进境。 细细数来,他修行进益之惊人,才是真正让人感到惊叹的真正原因! 除小仙翁葛正轩之外,当世之中,无论是哪家的杰出真传弟子,便都无一人可以在修行进境上,与之相提并论,包括元丰山三杰,先秦山海界齐宣等名扬天下的成名半仙。 “修行进境,天下无双,而根基依然这般稳固,能以同等境界之下,击败太岁法剑齐宣。” 浣花阁主略有感叹,道:“难怪元丰山对你如此看重,屡次破例,招你入门。” 苏庭微笑道:“蒙元丰山看重,仅此而已。” 浣花阁主看了下来,说道:“不过我倒还有个疑惑。” 苏庭道:“阁主请问。” 浣花阁主说道:“你并非出身于元丰山,又如何修得这一身本事,进境极快,根基极稳,同等境界之下,远胜仙宗弟子,又是什么来历?” 苏庭施了一礼,道:“而今的来历,便是元丰山古字辈长老,而除此之外,也不是什么奥秘,阁主若是细查,自然也是查得出来的。” 他伸手一挥,手掌之上,迸出一道雷光。 殿中诸位老妪俱是面色微变。 “雷道功法?” “正是。” “当今世间,虽有许多修行人,以雷法修行,也不乏修道人习练雷法道术,但直指仙道的雷部传承,唯有一部。” “正是这一部。” “难怪……” 浣花阁主说道:“你修行的是这一部雷部功法,便不会逊色于任何道门真传,甚至法力之上,比道门多数清正平和的法力更为霸道凌厉。难怪,难怪,你进境如此之快,又如此稳固,且斗法本领,这般高深。” 苏庭微笑道:“阁主过奖。” 浣花阁主徐徐说道:“我百余年前,才接任本门阁主,对于那位雷部总兵神使,不算多么熟悉,不过他是道祖的弟子,与我浣花阁也有几分关系。” 说着,阁主看了过来,说道:“听说这位雷部天神的功法,从未外传,哪怕名义上是清原祖师道统的元丰山,也不曾得他赐法,你倒是福缘深厚。” 苏庭笑着说道:“福缘二字,对苏某而言,一向如此,着实是习惯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浣花阁主一时没有回话。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咳咳……” 苏庭发现气氛有些尴尬,开口说道:“话说苏某此次前来,实则是想要与家姐相见一面,还请阁主准许。” 浣花阁主看了过来,说道:“姐弟相见,情理之中,何况你不远万里至此,若不让你见,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不过……” 苏庭道:“请讲。” 浣花阁主说道:“苏悦颦即将闭关,涉及到本门一位前辈的遗泽,已不是她自身之事。为了此次寒鼎之身的准备,我浣花阁也费力不少,而今时日将近,不容耽搁,今日还可相聚,但明日之后,便请苏长老回返中土。” 苏庭点头道:“姐弟团聚,一日足矣。” 他知道这一次,如若不是元丰山长老的身份,单凭一个阳神真人,便只能在冰宫之中等侯,而表姐多半也不会被准许离开浣花阁。 当自身本领,不足以压服一切,那么身份,便也显得十分重要。 若当自身本领,已至仙道,那“仙家”二字,便是最为尊贵的身份。 五五四章 来自浣花阁的挑战! 浣花阁中。 在中年女子的带领下,苏庭来到了苏悦颦的住所。 这是一座小院,布置得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奇花异草,在院中盛开,有着许多清香。 毕竟是浣花阁所在,独尊南方一域,宗门占地极为广阔,故而门中弟子,均有院落,并不拥挤。 “此处便是苏悦颦的居所。” 中年女子缓缓说道:“只不过有一件事,还请苏长老多加注意。” 苏庭闻言,微微一笑,道:“但说无妨。” 中年女子深深看他一眼,说道:“浣花阁中,均是女子,苏长老作为男子,在本门之中,便不要四处行走,免得产生误会。”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也就是说,我只能在这院落之中,与我姐姐叙旧,待到离开,再请你们接引?” 中年女子点头道:“正是如此,毕竟男女有别,而我浣花阁弟子,不曾入世,心性纯正,修行稍浅之辈难免会有误会。” 她倒也没有避讳,继续说道:“这是浣花阁的规矩,还请苏长老配合。” 苏庭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可以。” 中年女子闻言,才松了口气。 这个苏长老,怎么看也不是像正仙道小仙翁那般正派的人物,听他言行举止,十分浪荡浮夸,但往往这种人最能哄得小姑娘的芳心。 浣花阁的女子,绝大多数甚至不曾与外界男子见面,倘如与之接触,不免会有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苏长老姐弟重逢,我便先离去了。” 中年女子施了一礼。 苏庭回了一礼。 那中年女子,这才徐徐退去。 “什么眼色?” 小精灵罕见地稳重了一次,没有当场发作,但是那中年女子离开之后,她却十分不高兴,哼了一声,恼怒道:“还真把你当成来这里四处撩拨小姑娘的登徒子了么?” 苏庭微笑道:“若是女客来此,或许便没有这些顾虑了,而我毕竟是男子,男女有别,人家有些戒备,也是理所应当,实则这也是怕我苏某人过于杰出,掠取了太多浣花阁女子的芳心。” “说的就是这个。” 小精灵恼怒道:“也不仔细看看,你怎么撩拨得了浣花阁的女弟子?她们何必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 苏庭脸颊蓦地抽搐一下,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小精灵纳闷道:“你怎么还不走?待会儿留在这里,还被人家当做登徒子看待,赶紧进去,找你姐呗。” 苏庭深吸口气,这才朝着院中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你便是元丰山古字辈的长老,苏庭苏师叔么?” —— 主阁当中。 浣花阁主,身着蓝白衣衫,面戴薄纱,看向了那个方向。 “阁主这是何意?” “浣花阁久居南方,独尊一域,无有外力相压,安逸太久了。” “阁主想用这位苏长老,来让本门弟子多些压力?” “不错,浣花阁得无色无雾天君之传承,乃道祖传承,故而所学所识,俱是世间绝顶,但也正是因此,难免自视极高。” 浣花阁主平静道:“自视过高,不是好事,尤其是如今的中土,暗流汹涌,又有三家道祖传承,同在中土,日后若是引动什么,浣花阁也难以置身事外……所以还须让她们知晓,浣花阁出身的弟子,并非绝世无双。” 老妪闻言,轻声道:“阁主要让苏庭作为磨刀石?” 浣花阁主微微摇头,说道:“这块磨刀石太坚硬了,只能说是一股压力,让她们在安逸之中惊醒。” 说着,浣花阁主徐徐说道:“哪怕同在浣花阁,修行同样的功法道术,也都有高低强弱之分,何况不同传承?她们还不懂这个道理,便须得有人教她们知晓这个道理……此次败了,至少丢不了性命,又得以激励今后修行,未必是坏事。” 左边那老妪似有些许不满,道:“但阁主未免把他看得太高,我们浣花阁终究也是道祖门下,门中杰出弟子未必比他元丰山逊色。” 浣花阁主轻笑一声,说道:“师姐,我翻阅了他的过往,本门之中还真没有几个弟子,可以在同等境界之下,与之交锋。” 老妪闻言,心中隐约有些不服,但却不敢顶撞阁主之言。 —— 苏悦颦居所之前。 苏庭转身过来,便看见了一个年轻女子,身着淡色衣衫,手执一柄冰晶玉剑,神色淡然。 “这位师侄女,可有什么事情么?” “听说苏师叔是古字辈长老,但年岁不大,仍与我等同辈,但本领极高,故而弟子想要讨教一番。” “哦?” 苏庭忽然眉头一挑,露出讶色。 这个场面,倒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 如果这次他是去守正道门或是正仙道,遭遇其门下弟子挑战,倒还算是在意料之内。 但南方浣花阁,尽是女子,又久居世外,按道理说,应当都是极为平淡才是。 但看眼前这个女子,眉宇清冷,神色倨傲,眼中略带几分不服。 这点儿不服的气态,倒是颇有元丰山彭凡、云节等人初见苏庭时的味道。 “世人性情各异,但男子之中,有性情淡泊者,而女子之中,也应有骄傲不服者。” 苏庭微微一笑,低声道:“倒是苏某人想得过于简单了。” 这般说着,他左右看了看,神色如常。 他又自知之明,自身毕竟是外人,若说浣花阁任他在此自由行事,没有监视于他,却也说不过去。 但如今浣花阁暗中之人,依旧沉寂无声。 显然这一场挑战,便是浣花阁上层人物默许的。 “也是当我苏某人作为磨刀石么?” “还是想要击败了我,证明浣花阁的弟子,远胜于元丰山,更胜于先秦山海界?”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苏庭这般念着,伸出手来,说道:“你道行在八重天的层次,不过我是客,你是主,加上长幼有序,理当让你三分,你也不必自封道行,便这般出手罢。” “好大的口气!” 这年轻女子神色愈发冰冷,道:“我曾在七重天时,诛灭南海之下作乱的一头冰螭,其道行便是八重天大妖王……自小以来,我浣花阁弟子,便能以稍低一筹的境界,诛灭更高一层道行的大敌。” 说着,这年轻女子神色之间寒意愈重,道:“但未曾想到,我今踏足八重天,竟也被人以七重天的道行,用这般指点的姿态,让我先出手。” 苏庭神色如常,说道:“礼数而已,不要多想。” 年轻女子冷笑道:“苏长老须知,我出身浣花阁,所学至高无上,可不是外界那些传承低浅,自行摸索道路的散学修士。” “本座知晓。” 苏庭拍了拍衣衫,淡然道:“但苏某人,可不是那头冰螭。” 五五五章 你的剑太慢!你的剑太钝! 浣花阁中。 燕婷神色冰冷,面若冰霜,然而在她心中,却有一股难言的心气,如火焰一般燃烧。 她乃是浣花阁的真传弟子,所学所识非同寻常,积累极为深厚,同等境界之下,与外界修行之辈交手,无论是人是兽,俱无败迹。 甚至她便曾以六重天巅峰的道行,诛杀过一头七重天境界的妖王。 当代之中,同境之内,她不敢言称门中第一,但稳在前三。 然而这个来自于元丰山的苏庭,竟是要以七重天的道行,斗她八重天的本领。 这是她以往的底气与骄傲,但今日似乎反过来了。 哪怕是元丰山的长老,未免也太过于狂妄了些! “好个元丰山古字辈长老。” 燕婷深吸口气,道:“那便请长老赐教,看看你元丰山的秘术,究竟是何等不凡,能越过一个境界,胜我浣花阁的秘术。” 这一声出来,周边气息俱有变化。 苏庭能够察觉,周边有着不少观战的浣花阁弟子。 但燕婷将这次斗法的性质,抬到了两家秘术高低的比较上面,则又不同了。 不过苏庭倒也并不在意,他来到浣花阁,被当做磨刀石一样的角色,实则也不见得多么高兴。 既然不大高兴,那么狂妄一些又如何? 何况他有这个狂妄的底气! 若不是顾忌着表姐苏悦颦在浣花阁,他言行举止便不会这般温和了。 “你先出剑。” 苏庭伸手,作了个请势。 咻地一声! 燕婷蓦然出剑! 剑出如雪! 刹那之间,这里如冰天雪地! 苏庭没有如在元丰山那般出手,而是真正任由燕婷出剑! 这一次,堂堂正正,尽显本领。 —— “燕婷这孩子,对于剑法确有独到之处,短短时日不见,剑上的霜华锋芒,似乎又更进一步。” “以八重天的道行,她若放在中土,想来是堪敌寻常半仙。” “这位苏长老,倒是十分狂妄自傲,目中无人,也低估了我浣花阁,今次他是要栽了。” “毕竟年少轻狂,未经挫败,难免目中无人……他虽是古字辈长老,虽也是阳神真人,但修为进境太快,也让他阅历太少,不够谨慎。” “诸位长老都是这样想么?” 就在这时,阁主忽然出声,这般问道。 各位长老面面相觑,俱能察觉阁主言中深意,但却不知阁主何以如此将之看得这般重。 浣花阁主没有继续开口,只是看着这些长老,不禁想起了先秦山海界。 作为道祖的传承,底蕴极深,所学非凡,难免自视太高,轻视各仙宗道派之外的弟子。 但最终先秦山海界的弟子败了。 她不知元丰山是否也有过此事。 但苏庭在元丰山的地位,显然已是极高。 如果出过这类事情,那么苏庭的胜负,可想而知。 “若没有事先查知苏庭的过往,便是连我都难免轻视两分。” 浣花阁主这般想道:“只不过有先秦山海界前车之鉴……虽是道祖传承,仙宗道派,也并非不败,我浣花阁的弟子,未必逊色于先秦山海界,但也不见得能胜先秦山海界的齐宣。” 她看向那个方向,神色复杂。 这一次,不是让门中弟子击败苏庭,从而展示浣花阁的不凡之处。 她根本没有想过门中有谁能击败苏庭。 她只是想借苏庭之手,打压门中的弟子,让她们从骄傲之中醒悟,从安逸之中生出危机,得此激励,才能更进一步。 但作为浣花阁当代的阁主,看着自家门下的杰出弟子,竟无一能与苏庭真正抗衡,实则心中却也颇是沉闷,并不怎么好受。 在她心中,倒隐约渴望着,门中有哪位弟子骤然开悟,能忽然凌驾于苏庭之上。 —— “你的剑太慢!” 苏庭运使化虹之术,倏忽避开这一剑。 燕婷神色愈发难看,一剑横扫过来。 苏庭以化虹之术,倏忽闪避过来。 “元丰山古字辈的长老,原来是精于躲闪的本领么?” 燕婷紧追不舍,冰晶玉剑斩了过来。 这回苏庭没有运使化虹之术躲避。 换在其他地方,苏庭自然不会被言语所逼迫。 但这里是浣花阁,而他也算是代表着元丰山的颜面。 如此便不能再避了。 苏庭立在原处,看着这一剑劈了过来! 这一剑斩落下来,虚空似也被锋芒裂开! 一剑之内蕴藏的法力,其中蕴藏的锋芒,如若迸发开来,足以将一座千丈高的山峰,从中一分为二。 这里是浣花阁,所以燕婷一剑,凝于剑身之内。 可也正是因此,能够斩灭千丈高峰的锋芒,凝于一剑之中,便显得更为凌厉。 剑身未至,剑意已至。 这一剑下来,几近斩破虚空。 哪怕是周边观战的浣花阁弟子,也不由得感到心悸。 苏庭眸光一凝,亦有讶色。 …… “糟了!” “燕婷这一剑太过锋利,这位苏长老不见得能抵御得住。” “这一剑几近半仙层次,她近来剑道造诣更进一步,且被苏庭引动了真怒,分毫没有留手。” “万一燕婷斩杀了这元丰山的长老,后果不堪设想。” “来不及相救了,希望他能保住性命便好。” “区区七重天道行,也敢托大,如此狂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浣花阁诸位长老,见得这个场面,无不为之心惊,但相救已是来之不及。 谁也未有想到,燕婷被苏庭所激,出剑竟是没有半点余地,竭力斩去。 苏庭身份不同,这一剑斩下了的后果,着实不小。 —— 实则便连燕婷,一剑斩出,也顿生悔意。 这一剑下来,除半仙之外,浣花阁中,八重天大真人里头,也没有几个可以抵御得住。 这个苏庭虽是元丰山长老,终究道行低了一筹。 这一剑下去,得以不死便是大幸,但重伤必然难免。 “嘿……” 然而就当众人都是这般想着时,剑下的苏庭,却嘿然一笑,伸手一探。 他一掌探出,五指之间,各生一层光华,混沌莫测,宛如仙光。 他一掌探出,五指捏在了剑身之上。 这几乎能够斩破虚空的一剑。 便被他五指捏住! 燕婷骤然色变。 众人无不惊异。 “你的剑太钝。” 苏庭神色如常,轻描淡写地道。 五五六章 邀战半仙!【二更!】 燕婷的剑,是上等法宝。 而燕婷施展出来的,是浣花阁的剑术。 加上八重天大真人的道行。 这一剑能斩千丈高峰。 而这一剑凝于剑身之内,威势无穷。 寻常半仙,都难抵御。 但苏庭抵御住了。 轻描淡写地抵御住了。 他只是伸出手来,五指捏在了剑身之上。 这威势无穷的一剑,便凝滞在了这里,威势全消。 苏庭神色淡然,颇有风轻云淡之态。 燕婷面色骤变,眼神中有着难以置信的色彩。 倘如苏庭是元丰山出身的半仙,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这一剑,自然不算多么令人惊骇。 然而苏庭由始至终,他施展出来的法力,都局限在七重天的境界之内。 以七重天的境界,抵御住她八重天竭力出手的一剑! 这怎么可能? “你的剑太钝。” 苏庭的声音,犹在她耳边回荡。 但燕婷的心中,已没有了不满和愤怒,转而陷入沉思。 先前苏庭说她的剑太慢。 如今苏庭又说她的剑太钝。 她对自己的剑,极具自信。 但她的剑,斩不到苏庭,而到了如今,更被苏庭如此轻易接下了。 或许真的是她的剑太慢,也是她的剑太钝。 “你败了。” 苏庭收回手,背负双手,看向众人,道:“还有哪位?若真有谁要继续请教,苏某作为古字辈长老,自当指点。” 一霎之间,八方沉寂。 并非浣花阁弟子尽都心惊惧怕。 而是许多人,心有考量。 毕竟女儿之身,心思多是更为细腻。 —— “燕婷败了?” “这一剑怎么会败?” “苏庭那一掌,未免太过于风轻云淡了些。” “这……” 先前还担忧这燕婷的一剑过于凌厉,直接斩杀了这元丰山的苏长老。 哪知转眼之间,苏庭便如此轻而易举地将这一剑接下,并言称这一剑太钝。 而自始至终,苏庭施展出来的法力,都低于燕婷一个层次。 这不禁让浣花阁的长老,尽都沉寂下来,心中隐约有着些许难以置信的念头。 但也有长老看向了浣花阁主。 阁主似乎从一开始,都对这苏庭十分看重,并不认为苏庭会有危险。 “意料之中。” 浣花阁主叹了一声:“诸位师姐,都在阳神的层次上,走出了颇远的一段距离,细看之下,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这些长老,俱都对视一眼,颇有沉思。 浣花阁主缓缓说道:“他这一掌,看似平凡,实则极为不凡,五指之上,各有一层光华,而每一层光华,都极似仙光……接下燕婷这一剑的,不是他的手掌,而是手掌之上的五道仙术。” “五道仙术?” “一掌之间,凝成五道仙术?” “这怎么会?” “或许这就是元丰山看重他的原因。” 浣花阁主说道:“燕婷一剑,堪比施展仙术,但苏庭一掌,也是仙术,并五者合一,更弥补了两人道行上的差距,这一剑便如此轻描淡写地被接下来了。” 这时,有位长老低声道:“仙术本就是仙家的层次,寻常真人能够运用出一门仙术来,便足以在世间修行人当中称雄,而他一举施展五门仙术,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 浣花阁主轻声道:“不要忘了,正仙道的小仙翁,也是凝就道意,能够同时运使各种法术……但苏庭出身元丰山,昔年一掌凝聚五行,甚至掌生一界的传说,诸位不是没有听过。” “阁主之意,是这苏庭,竟得昔年道祖之法?” “元丰山如此看重一个在山门外成长的后辈,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倘如他真有这等惊世骇俗的杰出之处,也难怪元丰山为他屡屡破例。” “那……燕婷败了,是否让其余弟子退回?” “不必,一个燕婷的落败,不足以让门中弟子们知晓外界的天高地厚。” 浣花阁主轻声道:“让她们去斗,去真正领教一下,这中土来的年轻人物,是何等出色……有了挫败,才有新生。” —— 苏悦颦居所之外。 苏庭轻易击败了燕婷。 燕婷收了剑,颇有失魂落魄之感。 而苏庭背负双手,看向众人,问道:“还有谁来?” 此时此刻,苏庭气势迸发,极为强烈。 适才与燕婷争斗,他也算是真正出尽了全力。 那一掌五行的本领,便是他竭力而发。 只不过,这一掌还比不得在元丰山之时。 当时他蓄势许久,一掌打出,能退元丰三杰之中的半仙应风。 而今他没有蓄势,只是一掌拍出,所以还没有击退半仙的威势,但足以将燕婷一剑拦下。 可实际上,这也不算他全部的本领。 因为他手中刚刚炼就的法宝,本就是为了他这“一掌凝练五行仙术”的本领所打造而成。 适才他只是凭借己身之力,而没有动用法宝。 可现在他击败了八重天的燕婷,再继续邀战,显然要邀的,是浣花阁的半仙! 此时此刻,他击败燕婷之后,心气迸发,气焰高涨,正想要尝试一番,在不动用斩仙飞刀这等杀器的局面之下,凭借这元丰山秘传的五种仙术,加上自身家底换来的法宝,以及自身的积累,这种种不凡之处,全部聚合起来,能否真正与半仙层次的高人一较高下! 而且,他想要邀战的,是真真正正的半仙! 不是如当日齐宣一样自封道行的半仙,而是全盛之时的半仙! 这次是浣花阁借他苏庭的手,对其门内弟子的磨砺。 但苏庭却也想将这场磨砺,变成自身的磨砺。 “苏长老好大的气势。” 就在这时,有个女子轻轻走来,面貌清丽,白衣如雪,但见她身材高挑,步伐轻盈,宛如仙子临尘。 苏庭眉宇一挑,已知此女道行超出八重天之上。 只是一位初步悟得道果的人物,九重天的境界,半仙层次的高人。 “弟子云宫,九重天道行,半仙层次。” 这女子施了一礼,道:“苏长老是七重天的道行,弟子愿自封修为,再与苏长老斗个高低。” “不必。”苏庭眉宇一挑,颇带异色,看了对方一眼,才道:“苏某自修行以来,同等境界之下,未逢敌手……你若自封道行,这一场也不必再斗了。” 这一番话传开,周边浣花阁弟子无不感到愤怒。 便连那边许多浣花阁的长老,也觉此子未免太过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好一个苏长老。” 云宫深深看他一眼,但却未动怒,只是说道:“你怀有这样的气势,难怪能名震中土,云宫修行至今,生平所见,也唯苏长老一人,才如此狂傲。” 说到这里,她却又轻声道:“但以九重天道行,胜于七重天的苏长老,便是胜了,也胜之不武。” “哪有什么胜之不武?” 苏庭平静道:“胜便是胜,败便是败!” 他往前一迈,道:“苏某今次出手,不是想要同等境界之下与人较量,而是想要领教一番世间仙宗传承之内,人仙的本领。” 云宫伸手按在了剑上,神色显得极为凝重。 苏庭神色认真,沉声道:“云宫,接下来这一场,不论身份,也不论胜负,只要你能胜我,便是你的本事!” 说到这里,他蓦然伸手一招,沉声道:“你先出手!” 五五七章 力敌半仙剑【三更!】 浣花阁中。 苏庭伸手一招,邀战云宫。 以七重天道行,邀战九重天半仙。 此举不说空前绝后,却也是当世稀罕。 便是出身仙宗的真人,面对外界九重天的半仙,也未敢如此托大。 然而如今苏庭所邀战的,不是外界寻常的九重天半仙,而是同样出身仙宗,修习世间绝顶功法道术的浣花阁真传弟子。 刹那之间,一切寂静了下来。 在这一刻,浣花阁之中的长老弟子,甚至已经没有了因为受到轻视,而感到愤怒的念头。 此时此刻,众位弟子心中,看着那个外来的少年,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狂傲不羁! —— “好一个无敌神君。” 浣花阁主并未如其他人那般,感到惊异,她查过苏庭的过往,大致上知晓这位苏神君在东海的壮举。 在东海之时,苏神君才刚是踏破阳神。 而到如今,他虽然没有踏足八重天的境地,但在七重天阳神的层次中,彻底走到了圆满的地步。 并且,以他适才的本领来看,比东海之时更有不同,想来是在元丰山之中,另有所悟。 所以,这位苏神君的本领,比之于东海之时,应是更高许多。 也正是因此,他面对燕婷时,甚至自信到了不再需要燕婷自封修为来与之同等境界一战的地步。 而在击败燕婷之后,这位七重天道行的苏长老,似乎连仙宗出身的八重天大真人,都不放在眼中了。 此时此刻,这位苏长老的目光,直接放在了半仙层次的人物身上。 他要以七重天道行,斗九重天的半仙。 “果然是个不吃亏的家伙。” 浣花阁主暗道:“本想让他磨砺我浣花阁的弟子,但他却借我浣花阁的半仙,磨砺己身。” 苏庭这回算是有恃无恐。 这一场,无论胜负。 但胜负不代表生死。 先前经过燕婷之事,如今浣花阁已有布置,避免出现死伤死伤。 苏庭大约也是察觉了这点。 于是在没有生死的危局之下,肆意妄为,无所畏惧。 “真是年少气盛。” 浣花阁主这般念着,目光微凝,看向门中诸位长老弟子,看着诸位长老弟子的神色。 由苏庭带来的压迫,已经是让本门诸位真传弟子的骄傲气焰收敛了许多。 —— “既然苏长老这般自信,云宫也不推辞!” 这年轻女子神色凛然,蓦然出剑。 这一剑没有燕婷那般施展出浣花阁的秘传剑术。 但这一剑的威能,远胜于燕婷! 这便是九重天半仙与八重天大真人的差距! 苏庭面色一凛,运使化虹之术,飞退出去。 这一剑斩空,落在地上。 云宫神色冷淡,抬起剑来。 地上并无半点损伤! 足见此剑,她留有余力,其中威能收放自如,并非全力出手。 此时此刻,她还在试探的层面上。 而且,她也认为苏庭自视过高,如若全力出手,万一收不住手,当真斩了这位元丰山的长老,便是谁也不愿见到的。 “半仙的法剑,果然厉害。” 苏庭左右看了一眼,道:“你能收放自如,造诣极高,不过苏某道行低了你两层,欲要斗个畅快,怕收不住手。此处虽有阵法守护,但犹自未足,可以让你门中长老,把持此处阵法,避免损坏。” 云宫平淡道:“本门自有考量,苏长老但请出手,不必考虑其他方面。” 她言语未落,人已朝着苏庭而去,剑斩而下。 这一剑下来,比之前愈发强盛。 剑来得更急。 也来得更快。 苏庭蓦然惊退。 云宫身入剑光,逼近而来。 苏庭看着眼前的剑光,神色凛然。 在他手上,已是泛起光泽,五种光芒,闪烁不定。 但他没有伸手去接,依然暂避锋芒。 因为云宫的这一剑,比之于燕婷,胜过了太多。 尽管苏庭一掌能出五种仙术,凝合为一,威势无穷,但仓促之下,未经蓄势,也只能拦住燕婷一剑,而拦不住云宫的剑。 真要此时出手去拦,指不定手也被斩下来。 不过他想要暂避锋芒,到了此时,也避不开了。 因为阵法之内,不算宽广。 而云宫的剑,已经逼近眼前。 但苏庭忽然停了下来,伸出手掌! 只见他五指之上,各带一个戒指,色彩不同,光华闪烁。 而在手腕之处,还有一个圆环。 “停下!” 苏庭神色冷冽,一掌按在了剑刃之上。 一掌诞生五种仙术。 五色光华齐放。 但隐约在他掌心,似是凝成一道混沌光泽。 这一剑来势骤然凝滞。 —— “这……” “他居然拦下了这一剑?” “云宫已是九重天道行,这一剑的剑术,是我浣花阁的仙剑。” “他是怎么挡下来的?” “是他手中的法宝么?那是仙宝不成?” 浣花阁诸位长老弟子,无不为之吃惊。 而真正感到心寒的,更是先前被苏庭拦下一剑的燕婷,云宫的一剑,显然比她自己的那一剑,更为凌厉冰寒。 但这一剑依然被苏庭挡住了。 也即是说,先前苏庭拦下她的一剑,当真是未有尽力。 而苏庭从始至终,法力也仍然低她一筹。 燕婷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竟是极为迷茫。 —— “五类不同的仙术?” 云宫心中一寒,她此刻亲身面临苏庭的仙术,终于明白苏庭这一掌之内,代表着什么。 此刻她这一剑,可算是施展出了一门仙剑法诀。 然而苏庭一掌,竟是五种仙术齐出,凝于一掌,从而弥补了道行上的差距。 这才是苏庭以七重天道行,接下她半仙一剑的根本原因! “什么时候元丰山的传承,竟是高妙到了这等程度?” 云宫心中凛然,她微微咬牙,眼眸一凝。 当下法力运转,剑上迸发出更为凛冽的寒光来。 而苏庭也紧紧咬着牙,五类仙术齐放,手中的上品法宝,尽数迸发,成为助力,使得仙术愈发强悍。 他一掌推动此剑,往前推去。 而云宫一剑,蓦然刺来。 两相推动,气势迸发! 轰地一声! 似是打破了什么平衡! 剑掌交会之处,如大河决堤。 无穷气势,朝四面八方,倾泻开来。 苏庭视线忽地黯淡,只觉手中仙术溃散,往后倒飞出去。 五五八章 剑伤!掌印!【四更!】 浣花阁中。 苏庭一掌推着剑。 云宫一剑刺过来。 两人法力迸发,仙术齐出。 一瞬之间,似是僵滞在此。 随着两人不断较力,可却似乎打破了某一个界限! 于是两人交击之处,倾泻出无穷的气势,如同要席卷天地,朝着四面八方而去,宛如海啸一般的威势。 周边观战的长老弟子,无不为之凛然。 好在先前早有布置,阵法已有半仙坐镇,故而这海啸一般的威势,被局限在阵法之内,否则,只怕周边百里都要夷为平地。 但这样的威势,被局限在一院之内,则更显得令人心惊胆骇。 内中的威势,来回席卷滚荡,似乎要将内中一切,尽数碾碎,再碾成粉末,最终化作齑粉。 —— 浣花阁诸位长老弟子,无不看得心惊。 她们不认为道行元胜苏庭的云宫,会败了这一场。 但她们也对眼前的场面,感到十分心悸。 对于造成这个场面的另一方,那位元丰山的年轻长老,她们也没有了半点轻视。 即便此次云宫胜了,但以七重天道行,斗到这个地步的那位苏长老,依然能让人感到惊叹。 只是如此惊天动地的场面,不禁令人有些担忧,内中二人能否存活下来。 “阁主……” “无妨,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这个苏庭当真如此厉害?本门真传以境界相压,竟然也与之斗到了这个地步?” “他确实厉害,否则也不会被东海尊为无敌神君,被列为与小仙翁葛正轩并肩的地步。” 阁主轻出口气,道:“只不过,以七重天道行胜过云宫,倒还不至于,哪怕他一掌能生五种仙术,哪怕他一手六件上等法宝。” “他手中的六件法宝,是位列上等的层次?” “不错,而且与他的仙术极为契合,显得助益极大,只怕还是为了这仙术而炼造的。” “那么胜负?” “继续看着。” —— 阵法之外。 “大牛?” 小精灵咽了咽口水。 她只觉身子有些发寒。 她在半空之上,薄翅挥动,一时之间竟是凝滞了下,险些摔落下来。 以她的神眼,也看不穿内中滚滚威势当中的景象。 她不禁有些担忧。 毕竟大牛的对手,是九重天的半仙,而且不是一般的半仙,而是出身仙宗,同样习得世间绝顶功法的真传弟子。 而大牛手中的另一大杀器,更是不能动用。 这样的局面之下,道行的差距着实太大了些。 虽说不至于有什么性命之危,但受伤只怕难免,就不知道会伤得多重了。 “都怪你要逞强!” 小精灵担忧之余,似是隐约看见了苏庭的身影,心中松了口气,却不禁暗暗埋怨道:“整天狂妄自大,同等层次虐打人家姑娘还不愿意,非要找个高个子的,自讨苦吃,自找罪受。” —— 阵法之中。 苏庭只觉手中仙术溃散,眼前昏暗,往后跌了出来。 旋即无穷威势,宛如海啸浪潮一般,汹涌无匹,将他淹没,将他卷动。 他在其中不知翻卷了多少次,仿佛五脏六腑都颠倒了过来,仿佛头脑也都几乎裂开来。 直到一切的威势,渐渐消减,苏庭才勉强稳住,能够运用残存的法力,让自身落在地上。 “这回真是托大了。” 苏庭喘息不定,勉强稳住己身,自知伤势不浅,暗自心惊。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面半仙。 他没有动用天眼神通。 他更没有动用斩仙飞刀。 他只是运用己身悟出来的仙术,与之争锋。 虽然借助了这套法宝的威势,但实则云宫也仗了法剑之利,所以运使法宝,倒也不算优势。 在这样的局面下,他能够与半仙斗到这个地步,心中也十分满意。 他深吸口气,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手上有一道剑痕。 剑痕从掌心划过,至手腕,到小臂,裂至肩处,最后穿过了他的右胸。 这仅仅是剑气的余威。 被他仙术拦截之后,剑气威能百不存一。 但就算是这样,也在他身上,留下了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势。 苏庭目光从自身伤势上移开,看向前方。 前方的气势,逐渐消减。 苏庭的天眼,便也能看见前方的场景。 那个年轻女子,手执一剑,立在原处。 她白衣如雪,衣衫整齐。 她显然不受气势所扰,不见半分狼狈之态。 相较之下,苏庭被卷得不断翻滚,又伤势颇重,浑身显得十分凄惨。 “胜负已分。” 苏庭神色黯然,叹了一声。 虽说以七重天道行,与仙宗的九重天半仙争斗,斗到这个地步方是落败,已是足以自傲。 然而他一路修行而来,少逢败迹,此刻却也不免有些叹息,稍感遗憾。 “此番算是你胜了。” 苏庭挥了挥手,道:“苏某为人淡泊,不重名声,胜便是胜,败便是败,境界的差距,便不要提了。” 他在境界二字上,语气稍微重了些。 而站在前方的云宫,半晌未动。 苏庭暗道奇怪,便是对方胜了,也不至于这般盛气凌人,连苏某人的话也不答了罢? “苏长老也不见得败了。” 云宫忽然出声,只是声音依旧,但语气却极为复杂。 苏庭从中听出了许多意味,似有难以置信,似有许多不服,似有两分……怨气? 苏庭吓了一跳,不过斗法一回,又未分生死,而眼下还是苏某人吃了大亏,受了许多伤势,对方怎么还有怨气? 苏庭心觉古怪,看着在迷雾烟尘中的那个白衣女子,但见对方白衣清净,站立原处,姿态优雅,如仙子凌尘一般。 旋即烟尘迷雾渐散,隐约露出真容。 苏庭第三只眼光芒微动,勘破一切,看清了云宫的全貌。 旋即苏庭沉默了下来,隐约往后退了几分。 因为他天眼所见,看得十分清晰。 此时在这位仙子绝丽精致的容颜上,赫然是红了一片。 而红了这一片,细看之下,便是一个掌印! “……” 苏庭看了自己的手一眼,上面的剑痕触目惊心。 刚才还觉对方一剑,着实伤得太重。 但现在看来,这一剑好像受得还行。 至少没把自己的手给砍了。 五五九章 胜负!【五更!】 阵法的守护,渐渐消去。 代表内中充满了毁灭的气势,已经渐渐沉稳了下来。 关于内中的胜负,众人大致上能够知晓。 云宫毕竟是仙宗的九重天半仙,哪怕苏庭再是惊才绝艳,也不可能胜她。 否则,这位元丰山的苏长老,便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便是那位正仙道的小仙翁,在七重天的道行里,也决计做不到这等壮举。 眼看气势渐消,尘埃落定。 内中场景,也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元丰山的古字辈长老,那个面貌清秀的少年,正瘫坐在地上,鬓发散乱,衣衫不整,且右侧半个身子,尽数染血,显得狼狈不堪。 而云宫便站在那里,衣衫整洁,未受影响,如仙子在世。 高下立判! 胜负已分! —— “误会!” 苏庭看见气势沉落,众人目光俱已看来,当下咳了两声,讪讪道:“姑娘,你撕块薄巾,把脸遮上,这回算我输了……我无敌神君的名号便送你了,此次争斗就此落幕。” 云宫神色冷淡,取出一块薄纱,遮住面容,说道:“苏长老号称无敌神君,怎能轻易认败?此时你我不过斗了一式,还有余力,何不再战?” 苏庭左右看了看,正好气势消散,当下松了口气,说道:“云宫姑娘,本领高深,苏某已无余力,至此落败,甘拜下风。” 所谓打人不打脸,把人家姑娘的脸按了个掌印,放在外头可是生死大仇。 想他苏庭苏神君,自问淡泊名利,此次认输也不过小事而已。 随着他出声认输,这声音便也传到外边。 浣花阁诸位长老弟子虽然早有所料,但也无不松了口气。 总算压住了这位苏长老的气焰。 虽说以九重天道行,压住七重天真人,也颇是胜之不武,但好歹也算是胜了。 若真是被他以七重天道行胜过云宫,浣花阁颜面何在? “苏长老客气。” 云宫语气冰冷,道:“你我各得伤势,算是平分秋色。” 这话一出,周边众人神色俱变,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苏庭低声一笑,笑得十分尴尬,道:“云宫姑娘客气,着实客气,就算我是客人,姑娘也不必谦让,此番你我虽然是各得……咳咳……各得伤势,但伤势轻重,已是明朗。” 云宫看了过来,眼神冰冷,道:“我以九重天的道行,你以七重天的道行,高下立判,真要论来,是我输了。苏长老真要如此细论胜负,挽回不败之名么?” 苏庭听得这话,也只得无言,说道:“平分秋色那便平分秋色吧。” 云宫收了剑,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不再开口,就此离去。 苏庭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总觉得这事没完。 而在阵外,小精灵以神眼看穿了云宫脸上的薄纱,看见了掌印,面无表情,也觉得这事没完。 —— 一场争斗。 以平分秋色收局。 正如云宫所言,虽说伤势有所轻重,但道行也有高低。 实则论来,应当算是浣花阁这边败了。 整个浣花阁上下,无论长老弟子,似乎都在心上,门上了一层阴霾。 此时此刻,整个浣花阁都仿佛笼罩在阴云下,人人心气低落,尽都颓然黯淡。 虽然云宫并不是浣花阁最为厉害的一位半仙,但是苏庭已经展露了他的本事,接下来若是再有半仙出面与之争斗,便有失仙宗气度了。 “平分秋色?哪里平分秋色了?先前我细看内中场景,怎么也没看见云宫伤到了哪里?适才观看,不见她有虚弱受创之处……” “稍安勿躁,云宫所言,总不会有错,她既然这般说了,自然也还是在苏庭手下,受了伤势的。” “只不过,以七重天,斗九重天,他元丰山当真如此不凡么?” “莫非是当今清原祖师,重新授法,以道祖之尊,亲传无上妙法,让元丰山一举胜过其他各门?” “大胆,不可妄论道祖!” “但是此事……” “此事确实难言,这个苏庭着实不亚于生而为仙的葛正轩。” “正仙道有了葛正轩,元丰山却有了苏庭,这……” “其实,他也未必是这般惊天动地……” 就在这时,浣花阁主忽然出声,道:“适才他手中还是借助了法宝的威能,均是上等法宝,而且齐齐施展,助益不小。” “……” 众人面面相觑,但过了一瞬,有位中年女子顿生悟性,忙是应道:“阁主慧眼如炬。” 而这话一出,诸位修成了阳神,念头无数的长老,便也明白了意思。 “他手中均是上等法宝,尽数叠合,几近仙宝,确实有些助益。” “难怪如此厉害,还是阁主慧眼如炬,能看透真相。” “的确如此。” 诸位长老,这般说着。 而这一番话,也必然要传到门中。 可实际上,真正明眼人都能知晓,苏庭仗着法宝之威,但云宫也有着一柄上等法剑。 更何况,能够同时运使数件法宝,也是一种极为难得的本领。 正如同他能够一举施展出五门仙术那样,都是寻常真人难以想象的。 可浣花阁终究不能承认,七重天的苏庭,以真正的本领,打平了九重天的云宫。 这便涉及到两家传承的高低之比较了。 —— “唉……” 浣花阁主蓦地叹了一声,心中隐约有些悔意。 她的本意,也没有想过,门中弟子可以击败苏庭。 但她的想法,是在同等境界之下,公平争斗。 如此胜负,只如同门中弟子切磋较量一般,自有高下之分,而败者一方只须激励,发愤图强,定能有不小的进步。 但她所想的,却不是浣花阁弟子,以高了两个层次的境界,仍然无法击败苏庭。 毕竟这样的差距,太过于巨大了。 这样难免会让门下弟子对浣花阁的传承,产生不自信的念头。 “这次施压,似乎比意料之中,狠了许多。” 浣花阁主这般念着,叹了一声,暗道:“未曾预料苏庭的本领,比之于在东海时,更高了许多,此次磨砺,利弊参半。” 她的本意,是借苏庭的手,给门中弟子施压。 但苏庭当真以七重天的道行,跟门中九重天的半仙斗到这个地步,那么这次施压,便施得太狠了些。 眼下许多弟子,只怕心气低落,颓然不堪,而对于宗门所传秘法,也难免信心不足。· 而她引导众人,将苏庭取胜的一部分原因,归到他手中法宝上面,也算是稍微补救。 “是我鲁莽了。” 浣花阁主暗道:“未曾料到,竟是这样的场面。” —— 而在适才争斗之所。 苏庭站了起来,运使法力,恢复己身,又忙是将伤口遮掩。 一番忙碌,他才朝着暗处说了一声。 “请长老将此间阵法放开,不必替我遮掩了。” 声音才落,他便察觉遮掩了眼前居所的阵法,忽然消去。 他深吸口气,心绪复杂。 静了片刻,他方是一步迈入其中,喊道:“姐,我来看你了。” 五六零章 姐弟重逢!【一更!】 浣花阁中。 弟子居所之内。 苏庭一步迈入内中。 这里花草繁盛,香气扑鼻,景色颇是美丽。 适才在外斗法的浩荡动静,尽被阵法阻隔,不曾影响此处,不曾传至此处。 而在院中,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在为鲜花洒水,而她洒水的方式,却颇为独特,双手轻轻结印,自有清流从手中洒落,滋润花草。 女子五官精致,神色温柔,举止轻缓,对于这些花草,十分用心。 “姐,我来看你了。” 忽然之间,这么一个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 女子手中的法印,顿时一滞,怔怔转过头来。 只见院门之处,有一少年大步走了进来,面带笑意,抬手挥了挥,招呼道:“姐。” 苏悦颦定在那里,目光如凝滞了一般。 近来她正好在凝练魂魄,成就阴神的层面上,时常精神有所恍惚。 此刻看着那个少年走近前来,恍惚如同遭遇幻阵,虚实难辨。 “怎么了?” 苏庭嘿了一声,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旋即一股法力传开,清澈而通明。 苏悦颦蓦然醒悟过来,不禁捂住口,泪水禁不住溢出眼眶。 苏庭伸手替她拭去眼泪,笑着打趣道:“都是修行有成的人了,怎么还容易掉泪?” 苏悦颦嗯了一声,低下去头,擦拭了一下眼角。 苏庭心中也颇感叹,久别重逢,心绪复杂。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小精灵从他头顶上探出来,挥了挥小手儿,招呼道:“颦儿姐姐,你还记得我么?” 苏悦颦听得这个清脆的声音,先是感到愕然,旋即才看见苏庭头顶上的小家伙。 当时苏庭从白堪山拐回来的小家伙,还时常以幻化之术,变成青鸟模样。 不久之后,苏悦颦便跟随信天翁父女来到了浣花阁,与苏庭分开,对于这小家伙倒接触不多,但印象还在。 “是你呀。” 苏悦颦露出微笑,招了招手。 小精灵十分欢喜,展开薄翅,飞到了她的怀里。 苏悦颦指肚轻轻扶着她,目光看向苏庭,惊喜之余,却也问道:“小庭,你怎么来了?” 苏庭笑着说道:“我早就说过了,等我修行有成,自然会来浣花阁看你。” 苏悦颦轻轻点头,又想起一事,道:“不过这浣花阁之中,都是女子,外客都在冰宫,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庭闻言,嘻嘻一笑,道:“姐,你可不知道,我今为元丰山长老,本领堪与半仙匹敌,便是放在浣花阁来说,也是贵客……以我如今身份,主动请求参观浣花阁,便也没有人来阻挠。” 苏悦颦惊讶道:“元丰山的长老?” 如今她也是修行中人,入了浣花阁之中。 她自然知晓元丰山是什么地方,也能知晓元丰山的长老,是何等的地位,绝不会逊色于浣花阁的长老。 她恍惚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她当初需要照料的弟弟,后来踏上修行之路,得以施展道术,在凡尘之间如同仙神一般。 后来进了浣花阁,她也知晓,苏庭施展的道术,威能还局限在下三天的层次之中。 然而这一番分别,再次相见,自家这弟弟,竟然便已是元丰山的长老,法力堪敌半仙的人物。 这是她在浣花阁之中,也须仰望的人物。 —— 姐弟相聚,自是一番长谈。 苏庭将自身的经历,大致上与表姐讲述了一番,其中略去了一些危险的遭遇,也略去了一些狼狈的时候。 他主要讲述的是,自家如何在京城盛会之中,夺得魁首。 又如何以上人之境,诛杀八重天大真人。 以及在明源道观,借助道祖布置,与妖仙正面较力。 期间省去了关于天神的方面,避免让表姐担忧自己得罪了天上的奎宿。 他跳过这一节,言及回了落越郡之后的事情,直到出了东海,接连击败先秦山海界弟子,得获无敌神君之名。 再讲述到去往元丰山,从外门长老变成长老的过程,其中得获的诸般机缘。 “如今我虽然还是阳神真人,当放眼世间,能与我匹敌的人物,倒也不多了。” 苏庭嘿然一笑,颇是傲气。 苏悦颦深深看他一眼,叹道:“修行之路,虽不能说都是坎坷艰难,但你在外界闯荡,哪有这般顺风顺水?不过那些经受的苦,你既然不愿说,姐姐也不问,至少你如今道行高深,地位非凡,便也足以让姐姐放心了。” 苏庭知道自己这姐姐性情聪慧,便也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 苏悦颦叹了一声,说道:“其实咱们姐弟,好像分别没有多久,但我来到这里,接触到了另一个天地,学习了许多东西,回想往昔,倒像是恍如隔世……而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从上人到了真人,自然也感悟更多。” 苏庭握住她手,说道:“经历再是丰富,时日再是久远,至少我们不会生疏,没有隔阂,便是最难得的了。” 苏悦颦闻言,不禁展露笑颜,点头道:“你说得是。” 苏庭又与表姐聊了一阵,便也将此次前来的正事提了出来。 “我听红衣说了,姐姐近来是要闭关,尝试突破。” “确有此事,主要是我要炼化那位前辈遗留下来的道行,涉及先辈,便不是普通弟子的修行,所以浣花阁也在准备,你不必担忧。” “说来也是,不过我如今修成阳神,指点你闭关的修行,倒也足够了。”苏庭正色说道:“浣花阁的长老固然重视,但对你这后辈未必会讲得多么详尽,我不放心,与你细说一番。” “这样也好。”苏悦颦点了点头,自然不会反对。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丹药,是从元丰山取过来的。”苏庭笑着道:“应该都对你有用,浣花阁未必能赐下这么多机缘……其实我原来还得了些仙酒,但在踏破阳神之时,尽数饮下了,否则用处更大。” “你能有用处,便不必顾虑姐姐。”苏悦颦这般说着,神色有异。 “姐姐也给我藏了许多东西?”苏庭已成天眼,虽未睁开,但感知极为敏锐,却也发觉了端倪。 “这些……”苏悦颦点了点头,道:“浣花阁的弟子,在修行上面,也会有不少助益,我本想你独自一人,在外作个散学修士,只怕过得不易,所以留了许多,打算日后离山寻你,再交给你的。” “现在给我也不算早。”苏庭伸手取过了表姐腰间的小袋,又将从元丰山得来的物事,递给了表姐。 “这些东西,你若是能用,便先留着。”苏悦颦还有些许迟疑。 “我道行已高,也是仙宗长老,要取这些东西,又是什么难事?” 苏庭挥了挥手,不以为意,接下来便想要给表姐讲述修行层面的知识。 然而这时,院门忽然被人敲响。 “颦儿师妹,我奉命而来,请你到冰宫一趟。” 有个少女声音,开口说道。 五六一章 齐岳来访!【二更!】 院中姐弟二人,不禁对视了一眼。 苏庭嘿了一声,神色异样,他明日便要离开浣花阁,今日姐弟重逢,时候短暂,便是连教导修行,都有些紧迫。 而此时便有人到此打扰,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苏庭倒也不信。 莫不是他苏某人在这浣花阁出了好大一阵风头,那些位长老弟子存心给他使绊子? 见得表姐看过来,苏庭笑着说道:“无妨,且问一下,这位姑娘奉的是门中哪一位的命,此去冰宫又是所为何事。” 苏悦颦点了点头,起身前去开门。 门外是个少女,点了点头。 苏悦颦微微一笑,道:“是韵儿师姐啊,不知是哪位长老召师妹过去?为何不在门中,是在冰宫那里?” 少女神色有异,轻声道:“事涉外界来客,不过北灵长老让你也过去一趟。” 苏悦颦闻言,轻轻点头,说道:“你等我片刻,我这就过来。” 韵儿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苏悦颦,看向了内中端坐的苏庭,神色复杂,似是敌意,似是惧意,又有颇多敬畏。 —— 院中。 苏庭拍了拍小精灵,才笑着问道:“怎么了?” 苏悦颦微微摇头,说道:“只说是北灵长老让我过去一趟,不过又说事涉外界来客,我自来到浣花阁,也只跟随北灵长老在南海寻过一次奇珠。” 苏庭说道:“既然如此,我跟着你去。” 苏悦颦点了点头,道:“也好,你跟着我一块儿去罢,不过浣花阁都是女子,而冰宫又有外界来客,许多方面要注意些,免得惹了阁中长老不快。” 苏庭摸了摸脸,道:“我知道的,我一向也不惹事。”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苏庭再是失礼,也比不得刚才那些争斗来得失礼,还惹得阁中长老不快? 就凭苏庭惹的事,指不定现在好多长老弟子,心里头都想打死他。 不过现在看看,苏庭似乎颇有自知之明,便也不去拆穿他了。 “韵儿师姐,我们过去罢。” 苏悦颦这般说着。 韵儿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也没有多言。 苏悦颦察觉韵儿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想起苏庭毕竟是个男子,在浣花阁中难免会较为显眼,倒也不以为意。 “姐,这位北灵长老,你熟悉么?” 苏庭忽然这般问道,神色有异。 苏悦颦点头道:“北灵长老待我极好,当年那位寒鼎之身的前辈,便是与她情同姐妹,我承接了那位前辈的遗泽,所以北灵长老也当我是那位前辈的传承弟子。我在浣花阁一切事情,多是经北灵长老门下弟子的手,有着颇多优待。” 苏庭嘿然一笑,道:“这么说来,倒是不错,上次这位北灵长老还带你去南海了么?” 苏悦颦说道:“当时是去南海寻找一种能够让寒鼎之身稳定下来的奇珠,但这奇珠极为古怪,因人而异,所以便是北灵长老与云宫师姐,带我一同前去的。” 苏庭听得云宫二字,神色顿时变得异样,咳了声,道:“北灵长老跟那位云宫师姐,是什么关系?” 苏悦颦说道:“云宫师姐便是北灵长老门下的第二个弟子,但已修成半仙层次,比之于北灵长老的修为也不逊色,北灵长老一直称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到这里,苏悦颦又叮嘱道:“北灵长老与云宫师姐,俱都待我极好,待会儿你见了,可要客气尊重一些。” “呃……” 苏庭神色异常古怪,不禁伸手挠了挠头,声音不禁变得十分微弱,道:“知道了。” 小精灵想起刚才那个红掌印,愤怒之余,又看苏庭这窘迫模样,强行忍住笑,但憋得好生难受,小手抓得用力,把苏庭头发都揪掉了好多根。 苏庭脚步不禁放缓了些,想到又要去见那位云宫姑娘,不禁心中犹疑。 “要不然还是回表姐院落里等着算了?” —— 而在浣花阁外。 冰天雪地之间,风儿吹拂,飘雪洒落,大地山川皆如冰晶凝就。 就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恢弘浩大的冰宫,矗立于此,内中显得十分温暖。 此时浣花阁数位长老,领着数十位门中弟子,在此接待从先秦山海界而来的贵客。 先秦山海界此行足有八人,而为首一人,赫然便是齐岳,先秦山海界当代大弟子,半仙之尊。 余下两人是他的师弟,俱是阳神真人。 另外五人,便都是齐岳门下的徒子徒孙。 “前一次与北灵长老相识,是在东海二十七兴元海域,至今一别,也有六十余年了。” 齐岳笑着说道:“世人寿元短暂,六十年一甲子,几近一生光阴,可在我辈中人眼里,六十载寒暑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回想前次与北灵长老联手斩妖除魔,仍历历在目,犹在昨日。” 这位北灵长老,道行亦在半仙层次,其岁数虽高,但面貌却只四十来许的模样,妆容精致,衣着华贵,举止有礼,颇具风雅姿态。 “过奖了。” 北灵长老缓缓说道:“昔年齐岳师侄道行还低于老身,但仗剑斩魔,剑芒锋利,不逊色于老身,而今已成半仙,一身修为不亚于老身,先秦山海界真是一代强于一代,人杰辈出。” 齐岳微微一笑,道:“北灵长老过奖了,云宫姑娘的岁数还比我小,而今也是半仙层次,可想而知,在您门下,也都是福缘深厚,资质悟性高绝的杰出人物。” 说完之后,他看向坐在一边的云宫,微笑道:“云宫姑娘今次怎么戴上了面纱?” 云宫面戴薄纱,看不清神色,但眼神倏忽变得冰冷,语气如霜,道:“不劳尊驾费心。” 齐岳闻言,不禁为之一滞,面上的笑意也僵了一瞬。 但他毕竟是先秦山海界的大弟子,向来是以未来掌教自居,自幼眼界不同,城府极深,便也没有露出不喜之色。 “倒是齐岳鲁莽了。” 齐岳笑了一声,看不出什么异常,而是看向了燕婷,说道:“听闻燕婷姑娘,豢养一头异兽,其形如狐,九尾齐生,极为珍贵。” 燕婷自败于苏庭之手,颇是失魂落魄,听得这话,提起精神,问道:“尊驾此言何意?” 齐岳笑着说道:“这异兽极为不凡,且数量稀少,听说放眼人间,也不过双掌之数,而齐某意欲炼制一炉丹药,正缺此物之灵血,奈何无法得手,想以一件上品法宝,跟姑娘换取此兽。” “齐岳师兄好大的手笔。” 燕婷闻言,面色微冷,道:“但你这次来访,究竟是为了来提亲的,还是为了我的这只九尾狐兽么?” 齐岳眼角不禁抽搐了下,心中却也颇是恼怒。 谁知今日浣花阁这些女子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脸色难看,语气冰冷,对他这位先秦山海界的半仙,也如此不敬。 “好了。” 北灵长老忽然出声,偏头看了一眼,道:“我门下的苏悦颦,就在殿外了。” 五六二章 你家弟子夭折,关我家屁事?【三更!】 冰宫之内。 气氛当下有些尴尬。 齐岳出身先秦山海界,且是当代大弟子,地位不亚于浣花阁的长老,而且本身也是半仙的层次,哪知在这浣花阁之中,倒总是被人冷脸相对。 这让他心中恼怒,而身后的两位师弟,几位徒子徒孙,心中也颇不喜。 但好在都是大派弟子,也知这是浣花阁所在,便都没有发作。 齐岳对此,也算满意,至少从这点看,他门下的徒子徒孙心性倒都不错,不似浣花阁的这些女子。 经此一事,齐岳总觉这些女子的心性,便是喜怒无常,显得颇是任性。 但北灵长老既然出声,也让他松了口气。 “既然到了,便请进来罢。” 齐岳这般说着,运功平复心境,端坐不动。 而北灵长老则是深深看了自家两个徒儿一眼,心中也知她们为何恼怒。 云宫面貌精致,却被人在脸上按了一个掌印,此刻虽然消去,但她却总觉不适,才戴着面纱。 以九重天道行,被苏庭七重天本领伤了面门,对云宫而言,堪称奇耻大辱。 对女儿家而言,这也是难以启齿之事。 偏偏这齐岳问得直接,难免也让云宫心生恼怒。 至于燕婷那边,九尾狐兽幼时被她拾得,与她相伴,加上女孩儿心性,对这伙伴最是看重。 而今有人要以上品法宝,换走她心爱的九尾狐兽,难免让她心生怒意。 若是放在昨日,燕婷念在对方身份上,或许便也只是婉拒,怎奈何今日败于元丰山那少年手中,满心只觉耻辱,便也没了耐心。 北灵长老也是女儿身,自然知晓这两个徒儿此时的心绪,因此倒也没有责骂。 “长老。” 而就在这时,韵儿却也带着苏悦颦走了进来。 此间冰宫,是浣花阁招待来客的地方,又是浣花阁与先秦山海界之人会见之时,苏庭作为元丰山的长老,理当避开,便也跟随进来。 而苏悦颦入了冰宫,便觉气氛有些讶异。 尤其是门中诸位师姐,看向她的眼神,似乎也比以往有些不同。 燕婷师姐的眼神颇是复杂,而云宫师姐的面上,不知为何,又戴上了一层薄纱。 “长老。” 苏悦颦走了过来,盈盈施了一礼,又朝着其他真传弟子见礼。 北灵长老面上露出温和慈色,点了点头,又伸手介绍道:“这几位是从先秦山海界而来的贵客……这位是先秦山海界当代掌教的大弟子,齐岳先生。” 苏悦颦闻言,转身过来,施礼道:“浣花阁弟子苏悦颦,见过齐先生。” 齐岳面带微笑,目光之中略带审视。 眼前的女子,五官精致,身段高挑,气质亦是柔而不弱,而举止轻和,礼数周全,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虽说道行稍微浅薄,但浣花阁弟子的身份,便也足够了。 齐岳颇感满意,笑着说道:“很好,难怪我门下的凌安,自见你之后,便茶不思,饭不想,果真是倾城绝色,我见犹怜。” 苏悦颦闻言,蓦地一怔,才看见齐岳身后一个青年,正看着自己,眼神中颇是灼热。 “苏姑娘。” 那凌安不禁施了一礼,眼神灼热,道:“前日凌安追杀大妖,从东海追至南海,恰逢姑娘跟随北灵长老在南海取珠,便对姑娘一见钟情……” 说着,他深吸口气,道:“自我回宗之后,食而无味,寝而难眠,日夜总在脑海中现出姑娘身影,茶不思,饭不想,乃至修行亦有耽误。”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手足无措的苏悦颦,不禁往前一步,道:“我原想斩妖之后,尝试炼就阳神,成就真人,但自得见姑娘之后,几近心生魔障,险些引火自焚,而今唯有与姑娘喜结连理,心愿达成,才能平复下来,在修行上更进一步。” 苏悦颦不禁退了两步,看向了北灵长老。 北灵长老说道:“我浣花阁虽然极少与外界联姻,但如先秦山海界这等宗门,便也不是没有嫁娶的先例……对于此事,本门之中,实则并无明令禁止,你们若是两情相悦,我可为你做主。” 凌安闻言,顿时大喜,上前来便要握住苏悦颦的手。 苏悦颦忙是惊退数步,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位师兄,我与你只有一面之缘,言及嫁娶之事,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凌安听得这话,脸色一白,咬牙道:“你要拒绝我么?” 云宫忽然出声,冷声道:“我浣花阁的弟子,连拒绝外人的资格都没有么?” 凌安闷哼一声,只觉胸口遭受重击。 而就在这时,一股暖风从身后传来。 赫然是齐岳出手,化解了云宫的气势。 齐岳神色也不甚好看,未想云宫当着他的面,便朝着自家徒孙出手,但齐岳压住努意,只是看着苏悦颦,说道:“姑娘,我这徒孙儿,为人中正,品貌俱佳,在这一辈中也是最为杰出的弟子,岁数才满二十,道行已至六重天,几近阳神之境,日后便是前途无量,哪怕得道成仙,也非妄想。” 他背负双手,道:“非是齐某自夸,放眼他这个岁数,兴许是各家仙宗道派之中,能最先成就真人的苗子。” 他目光扫过浣花阁诸人。 便是连北灵长老,也露出异色,朝着那个少年看了几眼。 苏悦颦却是退了两步,退到了北灵长老的身侧,才轻声道:“这位凌安师兄,再是杰出,再是不凡,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的。” “哦?” 齐岳看了过来,道:“如此出色之辈,在你们这一代中,屈指可数,他今后作为你的夫婿,不足以令你自傲么?” 苏悦颦微微摇头,说道:“再是出色,可我也不认得他,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我绝不可能因为一个陌生人天赋卓绝,便嫁与那人。” 凌安闻言,露出焦急神色,似要上前。 但齐岳伸手一挥,将他拦下,才道:“我辈中人,虽非断情绝性,但也不必如你这般,你好生考虑一番,此次若能喜结连理,结两家之好,我作为长辈,自当赐你一件珍宝。” 苏悦颦摇头道:“我不需要珍宝。” 齐岳叹道:“我这徒孙,对你一心一意,不惜跪在我门前,请我来浣花阁提亲,而今齐某舍却脸面,也不能成功。而今次之后,我这弟子,心生魔障,不能通畅,将来的一位道门高人,便要就此夭折,姑娘当真忍心么?” 苏悦颦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 而北灵长老等人,亦是露出了不喜之色。 齐岳的最后这一番话,性质便已不同。 在场都是道行高深之辈,自然没有愚钝之人。 而苏悦颦也是聪慧之人,也颇感不喜,但却没有回话。 齐岳见状,正要继续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南门方向,忽然传来一个冰冷森然的声音。 “你家弟子夭折,关我家屁事?” 五六三章 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四更!】 “你家弟子夭折,关我家屁事?” 这一声极为清晰明朗,其中语气却显得冰冷而森然。 众人闻言,无不为之变色。 所有人的目光,尽都朝着南边方向看去。 只见南边殿门之外,有一人徐徐而来。 这人貌若少年,身姿挺拔,神色冰冷,眉宇昂然。 “你……” 齐岳目光一凝,露出异色。 而他身后的诸位先秦山海界弟子,各自对视一眼,俱感惊讶。 这位元丰山外门长老,如何会在浣花阁? 相较之下,倒是浣花阁弟子颇为平静。 毕竟苏庭是苏悦颦的弟弟,此时出面却也不算意料之外。 只是云宫,燕婷等人,目光显得极为复杂。 “小庭……” 苏悦颦心中微惊,已知对面乃是先秦山海界的贵客,生恐苏庭得罪了他们,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鲁莽。 苏庭回过头来,拍了拍表姐的手,方是看向先秦山海界众人。 他眼神冷冽,落在凌安身上,冷然喝道:“哪来的阿猫阿狗,谁借你的胆子,想要当本神君的姐夫?” 言语落下,苏庭眸光之中,寒色顿生。 凌安眼前一黑,当下闷哼一声,心中一堵,恍惚觉得,自己似乎从云空坠入深渊之下,他不断下坠,无所依凭,不禁心悸,恐惧到了极点。 “苏庭!” 齐岳蓦地一身轻喝,法力运开。 凌安立时醒来,只觉汗湿中衣,浑身发寒,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亦有了几分恐惧。 苏庭目光转来,看着齐岳,眸光森冷,沉声说道:“又是谁给你齐岳的胆子,想要当本神君的祖宗?” 他一步迈出,手上五色光华齐放,气势冲霄! 当下整个布满的冰宫,都几乎为之颤动! 齐岳面色骤变,阴沉无比,伸手一挥,顿时气势迫了过去。 苏庭恍若不觉,伸手入怀,看向齐岳,寒声道:“是葛正轩给你炼了熊心豹子胆么?” 齐岳寒声道:“你过分了!” 苏庭眉宇一挑,目光渐冷。 然而就在这时。 一股气息,闯入二人之间。 “这里是浣花阁。” 北灵长老的声音,忽然传开。 两人对视一眼,方是收了气息。 —— 而在这一刻。 整座冰宫之内。 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先秦山海界诸位弟子,都识得这位同等境界之下,击败本门太岁法剑齐宣的无敌神君,此刻近在咫尺,看着对方的眼神中,尽是十分复杂。 然而浣花阁弟子,却尽都感到惊异。 尽管知晓苏庭乃是元丰山的长老,而且是阳神真人,在斗法层面上,更是能够与云宫一斗。 但对面的这位,可是出自于先秦山海界的高徒,仙宗掌教的大弟子,而且是早已踏足半仙层次的人物,比之于云宫,只怕道行还深厚了一筹。 可从先前苏庭的气势而言,却明显要压过了齐岳一头。 再想起苏庭那两句话,显然两人早已结识,并且关系不佳。 又是谁给你齐岳的胆子,想要当本神君的祖宗?是葛正轩给你炼了熊心豹子胆么? 而这两句话,更是让人遐想无尽。 似乎这位元丰山的年轻长老,还要凌驾于成名多年的先秦山海界首徒。 这让浣花阁诸位弟子无不面面相觑,想法思绪颇多。 饶是云宫和燕婷,也都极为惊异。 因为此时的苏庭,着实太过于强势。 倒是北灵长老,早已从阁主那里,获知关于苏庭在东海的事迹,反倒显得平静。 “小庭……” 苏悦颦心中颇是紧张,她听过苏庭讲过东海的事情,但也知晓苏庭为了让她安心,省去了许多细节。 尽管苏庭自称无敌于东海,但也只是他自己所说。 可眼前这位,终究是半仙,足能搬山填海的人物,不逊色于北灵长老。 并且从身份上来说,齐岳还是先秦山海界掌教的首徒! “安心。” 苏庭背负双手,手掌作了个手势,而又面向齐岳,神色寒冷。 齐岳深吸口气,沉声道:“我先秦山海界弟子,欲与浣花阁结亲,与你元丰山有何干系?苏庭,你在此出手干涉,未免太过分了些!” 苏庭冷笑道:“来浣花阁提亲,也不先打听清楚,掂量掂量自家的分量……我苏某人的姐姐,你十个齐岳都配不上,你的徒孙又算什么玩意儿?” “你……” 齐岳脸颊抽搐,心中怒火迸发,但却也听到了苏庭所言。 这个苏悦颦竟是苏庭的姐姐? 一个是浣花阁寻常弟子,道行未足上人境。 一个则是元丰山外门长老,本领极高。 这二人除却同个姓氏之外,便应当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干系。 怎么会是姐弟二人? 齐岳未曾想到,自家初次为门下的后辈提亲,竟是直接踢到了眼前这个铁板,心中顿时升起无比荒谬的感觉。 而他身后的先秦山海界弟子,也尽都觉得世事未免过于捉弄人了些。 凌安面色变了又变,一时之间,竟难以言语。 “行了,我苏神君的姐姐,看不上你先秦山海界来的废物。” 苏庭挥手道:“滚回去!” 凌安闷哼一声,脸色惨白。 齐岳以及身后的其他同门,脸色俱都冷到了极点。 气氛瞬息变得极为森冷。 苏庭眼神也愈发冷冽。 北灵长老目光一凝,却未开口,而是伸手一挥,才将冰宫中道行稍弱弟子护住。 浣花阁众位弟子,也觉气氛寒冷到了极点,但却对苏庭愈发心惊。 苏庭与齐岳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往? 苏庭如何敢对身份尊贵,功果半成的齐岳,如此不敬? 甚至是到了鄙夷而贬低的地步? 苏悦颦紧紧握住手,只觉掌心满是汗水,只恐苏庭因她而彻底得罪大敌,今后寸步难行,有性命之危。 小精灵大约察觉苏悦颦的异状,在她肩处,轻轻吹了一口气,舒缓了她的紧张。 “没事的。” 小精灵这般说道。 —— 而冰宫之中的气氛,僵持了片刻。 “苏庭!不要以为你是元丰山的长老,齐某人便奈何不了你!” 齐岳眼神之中,蕴藏杀机,终于开口,寒声道:就凭你辱及我先秦山海界,齐某在此斩杀了你,元丰山也无话可说!” “你大可尝试一番!” 苏庭伸手一挥,道:“当日在你先秦山海界门前,本神君就看你不顺眼,若非你门中掌教出面,你已人头落地,今日你要找死,本神君成全你!” 齐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沉凝道:“苏庭!你不要忘了,当日我须自封道行,今日我无须封禁道行,以半仙之身,道行远胜于你!区区七重天道行,于我眼中,不过蝼蚁那般!” 苏庭不以为意,昂首道:“好大的口气!” 两人气势交锋,无形之间,如似形成飓风。 整座冰宫,几乎开始颤动,摇摇欲坠! “够了!” 北灵长老出声喝道:“浣花阁不是你们斗法的地方!” 五六四章 勿忘今日事!【五更!】 北灵长老一声怒喝! 两方交锋的气机,蓦然凝滞! 旋即气息消散! 这里终究是浣花阁! “好。” 齐岳左右看了一眼,最终落在苏庭身上,冷声道:“苏神君今日展尽了威风,还请往后,也勿忘今日事。” 苏庭挥了挥手,缓缓道:“你若想寻死,我自不忘。” 齐岳收回气势,尽数内敛,心中已知,经过苏庭这么一番搅闹,加上苏庭与苏悦颦之间的关系,这一场先秦山海界与浣花阁的结亲,已是全无希望。 他也不是死缠烂打之辈,当下朝着北灵长老施了一礼,道:“今次齐某鲁莽,有所失礼,请北灵长老恕罪,日后若到东海,齐岳必然盛情款待。” 北灵长老微微点头,道:“客气了。” 齐岳冷冷看了苏庭一眼,目光又在苏悦颦身上扫过,终是透过冰宫,朝着南边的方向,浣花阁的所在,深深看了一眼。 他收回目光,便即挥袖道:“走!” 随着这一声落下,齐岳的两位师弟,以及他门下的徒子徒孙,无不感到心中屈辱,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俱都极为不善。 先秦山海界传自于东天海运帝君,乃是道祖传承之一,世间最为强大的宗门之一,盘踞东海,称霸一方。 曾几何时,先秦山海界的弟子,竟是受到这等屈辱? 而历年以来,虽各大道祖传承,忽有暗里争锋,但如此明面上撕破关系的,苏庭还是第一个。 “走!” 齐岳自觉此番颜面丢尽,无论是在浣花阁,还是在自家弟子面前,被苏庭连番羞辱,却只能无功而返,着实屈辱至极。 他蓦然挥袖,化作一道流光,便朝着北方而去。 而先秦山海界诸位弟子,纷纷随之而去。 凌安意有不舍,朝着苏悦颦看了一眼。 哪知苏庭迈了一步,正好拦在苏悦颦身前,与之对视。 四目相对,良久沉寂。 凌安忽然打了个寒颤,转身便走。 —— 冰宫之内。 气氛古怪。 先秦山海界众人,竟是在苏庭眼前,就这般离去。 再想起苏庭适才的霸道,对于齐岳这等道行高深且地位高绝的人物,仍是那般气态昂然,带着俯视姿态,不禁让人为之沉默。 “当日在你先秦山海界门前,本神君就看你不顺眼,若非你门中掌教出面,你已人头落地,今日你要找死,本神君成全你!” 而这句话,更是让诸位浣花阁弟子为之默然。 云宫与燕婷,俱都沉默了下来。 是怎样的底气,能让七重天道行的苏庭,有如此自信,能斩先秦山海界的半仙? 若是这般厉害,那么先前在本门之中的这几场斗法,苏庭又留了多少气力? 云宫看着苏庭掩饰起来的伤势,神色极为复杂,心中却也看不透这个少年了。 而苏悦颦更是心绪难言,在她眼中,先秦山海界是堪比浣花阁的地方,而齐岳是不逊色于北灵长老的人物。 但小庭在此,威势无穷,竟然把齐岳压下了一头,不得不灰头土脸地离去。 一瞬之间,众人俱都沉默了下来。 “苏神君好大的威风。” 北灵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言语之中,亦是语气复杂。 苏庭面对浣花阁这位长老,反而没有托大,收了气势,施了一礼,谦逊道:“是苏某失礼了。” 北灵长老挥了挥手,道:“此事已了,你们姐弟回去罢。” 苏庭点了点头,来到表姐面前,露出微笑,道:“走,先回去再说。” 苏悦颦怔怔点头,任由他牵着手,离开冰宫,踏足浣花阁内。 而冰宫之中,诸多浣花阁弟子,看着姐弟二人的背影,尽都沉默。 北灵长老淡淡道:“你们是否心中疑惑,为何这位元丰山如此年轻的长老,能够如此霸道,把先秦山海界的齐岳,给压成这般模样?” 云宫默然片刻,点头道:“弟子确实疑惑。” 北灵长老缓缓说道:“他曾去过东海,在先秦山海界门前,也做下了那一番在我浣花阁之内的壮举,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东海无数修行人亲眼目睹……同等境界之下,他打出了无敌神君的名号。” —— 浣花阁中。 “看来这个少年在东海搅弄出来的风波,比我等想象中,更为惊人。” 阁主蓝白衣衫,面罩薄纱,轻声道:“消息上的文字,终究是单薄苍白的,而今亲眼所见,才能隐约猜得出来,当日他在东海,是何等声势。” 在她身后,有个老妪,低声道:“确实非同凡响,只不过阁主先前……” 浣花阁主淡然道:“元丰山的长老,先秦山海界的首徒,他们之间的不合,足以影响两家之间的关系,这对于本门而言,未必就是坏事。更何况,他们本就有着恩怨,也不是浣花阁可以调和的……” 顿了一下,浣花阁主说道:“但他们不能在浣花阁斗法,更不能在此有所死伤,这是我浣花阁的规矩,也是不容外人在此放肆。” 老妪闻言,若有所思,道:“那么此时?” 浣花阁主缓缓道:“仇怨结下了,这二人之间,日后不会平静。” —— 浣花阁以北。 冰天雪地之边缘。 此处已在南海境内。 齐岳的遁光,忽然停顿了下来。 在他身后,许多道遁光,一并至此。 “师兄。” “师父。” 那些个先秦山海界同门,各自犹疑,似要开口。 齐岳挥了挥手,神色淡然,道:“大局为重,他毕竟是元丰山的人,两家都是道祖传承,大庭广众之下,不可轻易对他下手,何况那里是浣花阁地方。” 说着,齐岳说道:“你们先回门中,我还须在南海这里,寻得传说中的一件宝贝。” 先秦山海界的几人,俱都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他们隐约有所猜测,但却不敢开口。 齐岳挥手道:“去罢。” 他地位极高,道行也高,自然无人胆敢违逆。 当下便见数道遁光,沿着南海,往东海方向而去。 然而齐岳的目光,则逐渐冰冷了下来。 “苏庭!” 齐岳眼中黑白分明,黑色的瞳孔,宛如墨色,口中低沉道:“再是天赋绝伦,再是斗法凌厉,道行太低,也终究是会夭折的。” 他看着手掌之中一缕墨色,方是回望南方,冰冷道:“你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浣花阁里头!” 五六五章 赤金心血 院中。 适才的场景,仍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苏悦颦看向苏庭的眼神,仍有几分如在梦里。 “小庭……” 今日之事,对于浣花阁的诸位弟子而言,便已是十分令人惊异,而对于苏悦颦而言,更是恍如梦中。 先是小庭来到浣花阁,姐弟重逢,令她喜出望外,仍难以置信。 后来齐岳这位半仙为门下徒孙前来提亲,便是苏悦颦不曾想过的事情,为之感到惊愕不已。 但更是令人惊骇的是,身份地位以及修为境界堪比北灵长老的那位半仙,在小庭眼前,竟是屡现弱势。 反而是小庭,步步紧逼,气势冲霄,显得桀骜昂然。 她恍惚如在梦中,但适才两方交锋的气势之盛,至今仍然让她有些心悸,又让她知晓,这并不是梦境,并非一觉醒来,便还是原状。 苏庭伸手一拂,法力运转,宛如一阵清风拂过,安定了苏悦颦的心绪。 “今日的事情,只当到此了结。” 苏庭微笑道:“没事了,你安心准备修行,修成阴神,不要乱了心绪,从而影响魂魄成就阴神的大事。” 苏悦颦微微点头,低声说道:“那人是半仙,又是先秦山海界的大人物,但你在他面前人,仍然能如此气势迫人……或许师姐她们觉得你十分霸道,但你修行才这么些年,有这样的道行,有这样的声势,想来也经过不少苦难罢?” 她轻轻握着苏庭的手,轻声道:“你跟姐姐说一说罢。” 苏庭怔了下,仔细想了想,挠头道:“倒也没有经过多少苦难。” 苏悦颦叹了一声,道:“你既然不愿说,姐姐也不逼你了,不过你今日得罪了先秦山海界的人,日后在外,定要多留一些心思。” 苏庭笑着道:“我毕竟是元丰山的长老,倒也没有什么事情的。” 苏悦颦说道:“姐姐怕的就是这个,你不要以为有了这层身份,便安然无忧,他们明面上或许不敢如何,但暗地里的手脚,却是看不见的。” 苏庭闻言,笑道:“姐姐果然是十分聪慧,思虑事情倒也周全,我明白了,今后会小心谨慎的。” 说完之后,苏庭又道:“先前被这些闲人打断了,咱们继续讲一讲修行上的层面,当年我将三魂七魄凝就阴神,将真气炼成法力,是在京城盛会之间,时日不久,仍是记忆犹新……” 他徐徐说来,替表姐讲述了许多关于修行阴神的知识。 在修行之上,人各不同,但以苏庭如今阳神真人的眼界,足以看得透彻,故而适合表姐的,与不适合表姐的,他也都分得清楚,讲得细致。 —— 虽说浣花阁之中,底蕴深沉,长老众多。 但就是北灵长老教授门下真传,也不会如此细致耐心。 故而苏悦颦此番,倒真是获益良多。 不过苏庭倒也没有讲得太过高深,只着重讲述如何凝就阴神,炼成法力,而对于今后修行的方向,也只是大致上讲了一些。 表姐虽然聪慧,但讲得太多,过于复杂,便适得其反了。 如今先让表姐安然修成阴神,此后的道路,浣花阁自然会逐步教导。 “总之突破之时,必然要小心谨慎。” 苏庭叮嘱了几句,又道:“尤其是此次修行,是要炼化前一位寒鼎之身的遗泽,并非你己身修行而来,便更添了几分凶险,也便更要小心谨慎,不得大意……再是不济,咱们大不了消去这一身法力,重新再来,从头修行。” 说到这里,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以我如今的道行,以我如今的身份,你不必担忧未来修行的道路,而浣花阁也不会因此而轻视于你。” 苏悦颦想起了他适才的威势,点了点头,道:“姐姐知道的。” 苏庭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蓦然咬开食指,渗出鲜血来。 这一滴鲜血,凝成血珠,赤中带金,光华内敛,宛如宝珠一般。 苏悦颦见状,不由一怔。 而小精灵更是讶然,眼神之中,充满了惊异之色。 苏庭神色如常,伸手一点,便将这点血珠,点在了她的眉心所在。 赤金血珠,刹那渗入苏悦颦的眉心,消散无踪。 而苏悦颦眉心处,隐约多了一缕红点,但旋即隐去。 “这是什么?” “心血。” 苏庭说道:“十指连心,这是我的一点心血,其中蕴藏了我的法力,也蕴藏了我阳神之意,以及对阴神的感悟。” 说到这里,苏庭面色凝重,说道:“你以魂魄凝就阴神之际,必要凝合一切,方是得成,切记,在之前不必惊动我这点心血,但到了最后阴神凝就之际,便将之散开,可以补益阴神。” 苏悦颦闻言,点了点头。 小精灵深深看了苏庭一眼,心知这一缕心血,是何等不凡,而苏庭此举,绝不单单是要为表姐补益阴神。 但既然苏庭没有在表姐面前明说,小精灵倒也没有出声问他。 —— “颦儿师妹。” 门外再度传来声音。 还是那位韵儿师姐的声音。 苏庭皱了皱眉,心中咕哝着又是什么烦人事? 苏悦颦忙是去开了院门。 韵儿师姐站在门外,取出一物,道:“适才经过这里,恰逢云宫师姐,命我将这颗南海定神珠交与颦儿师妹。” 苏悦颦闻言,惊道:“南海定神珠?这便是可以安神定魄的法宝么?” 韵儿师姐点头道:“是的,这是云宫师姐的珍藏,念及颦儿师妹即将炼就阴神,而今日之事,怕是心绪难平,不利于闭关突破,故而将此物借于颦儿师妹,好生安定心绪,方可黯然尝试突破阴神。” 苏悦颦心中感动,施礼道:“劳烦韵儿师姐送来,请替我向云宫师姐道谢。” 韵儿师姐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苏悦颦,看向了内中的苏庭,神色复杂,眼神之中比先前更多了些许敬畏。 收回目光,韵儿方是说道:“你安心静神,准备修行罢。” 苏悦颦应了声是。 待得送走了韵儿师姐,苏悦颦方是捧着这南海定神珠,回到院落之内。 而苏庭摸着下巴,看着那南海定神珠,神色复杂。 “云宫姑娘送来的?” 苏庭心中咕哝道:“不会下毒了罢?” 五六六章 云宫姑娘对我印象还好 南海定神珠,乃是天材地宝,有安神静心之效,虽然未经炼制,其价值之高,却也等同于法宝之流。 倘如换成其他人送来此物,苏庭倒不会多么意外。 毕竟经过此次之后,他苏某人在浣花阁也算名声大噪。 而今浣花阁诸位弟子都已知晓,在苏悦颦的身后,有着一位堪比半仙的人物。 因为此事,有些人欲与苏悦颦交好,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但云宫显然不在这个行列。 “打人不打脸,苏某人在她脸上按了个掌印,她还把宝物借我姐姐,怎么满满都是阴谋的味道?” 苏大牛摸着下巴,悄悄睁开天眼看了看,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这位云宫姑娘,倒还真是关心表姐,才送来的宝贝。 “唔……” 苏庭眨了眨眼睛,道:“这位云宫姑娘,待姐姐一向很好么?” 苏悦颦顿时点头,露出微笑,道:“云宫师姐虽是半仙,但却从无半点架子,为人亲善温和,曾与北灵长老一同带我前往南海,期间她指点过我的修行。” 说着,苏悦颦笑着道:“适才你也见过的,就在冰宫之内,她站在北灵长老的左侧,面上戴着薄纱……” 说到这里,苏悦颦却也稍有疑惑,自语道:“不过也怪了,云宫师姐以往也不曾戴上面纱,如何今日倒是遮掩了面容?” “咳咳……” 苏庭咳了两声,神色不大自然,道:“兴许是不愿让外人看见容颜,毕竟这次又有先秦山海界来人,也有我这元丰山来客……不过这也是人家的喜好,兴许是今日觉得戴上薄纱,更好看些,倒也说不定,咱们便不要多想了。” “这么说倒也不错。” 苏悦颦笑了一声,又道:“云宫师姐人是极好的,待会儿我想去拜谢她,你随我去,互相认识……” “不必了。”苏庭面色微变。 “怎么了?”闻言,苏悦颦稍感错愕。 “其实之前是见过了的。”苏庭神色古怪道。 “你们已经见过了么?”苏悦颦讶然道。 苏庭摸了摸脸,勉强点了点头。 苏悦颦轻声道:“你这人太过随性,不拘礼数,可没有失礼罢?” 听了这话,苏庭挠了挠头,迟疑道:“应该……没有吧……” 苏悦颦又是说道:“看你一向的性子,便是没有失礼,也定然不会多么在乎礼数。不过云宫师姐不同,她待我极好,为人也十分温合,你下次见着人家,该要礼貌一些了。” 苏庭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苏悦颦牵起苏庭的手,又凑近前来,悄声道:“云宫师姐长得十分貌美,道行也是极高,你如今道行也不算低,还是元丰山的长老,要在人家面前落下个好印象,日后姐姐给你多说几句,指不定能成好事的……毕竟云宫师姐就只在浣花阁,少见外界男子,倒也容易留下个印象。” “……” 苏庭呆了半晌,才知道表姐说的什么话,顿时一阵无言。 而小精灵就在苏庭头顶,听得这话,便十分不喜,出声说道:“姐姐,他打都打了,还想要个好印象,没机会了啦。” 苏悦颦闻言,惊讶道:“这话又是何意?” 小精灵哼了声,还要开口。 苏庭连忙运用法力,将她封住,才咳了声,说道:“误会,都是误会,主要是本着元丰山与浣花阁两家的友好交流,稍微切磋了一番。” 苏悦颦忙是问道:“你们斗法了么?可没有得罪了她?” 苏庭忙是摇头,说道:“没有得罪,我们就是本着友好的心态,稍微切磋了一番,事后我看淡名利,还主动认输,这位云宫姑娘却也不愿占我便宜,说是平手……” 苏悦颦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说道:“这么说来,你们倒是互相谦让,想来相互之间,印象也都不错。” “唔……”苏庭摸着脸颊,神色异样,“印象估计还好。” 说到这里,他心中忽然想起了那个印在对方容颜上的掌印,说话的底气便弱了许多。 但好在现在看来,那位云宫姑娘依然待表姐不错,没有迁怒的意思。 “这倒是个好姑娘。” 这般念着,苏庭心中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不记恨我的话。” —— 一天的时日,并不算长。 经过一番对修行的提点,便已到夜幕。 翌日晨时,苏庭便准备离开浣花阁。 因为今日开始,浣花阁便要真正准备寒鼎之身的承载,而苏悦颦也将初步闭关。 “小庭……” 苏悦颦心中颇是不舍。 姐弟二人,自幼相伴,后来相依为命。 前次姐弟分离,至今才能重逢,可惜却又如此短暂,又要分别。 苏庭笑着说道:“咱们姐弟都已踏上修行的道路,如今又还年轻,今后寿元还长,相见机会自然不少……你好生修行,我下次还来见你。” 苏悦颦点了点头,又道:“等姐姐修行好了,准许外出历练,便回中土寻你。” 苏庭笑着道:“这不就是了。” 说完之后,苏庭又取出一物,说道:“这是元丰山的传讯之物,我学得方法,特地寻找材料,亲自炼制,可以传讯于我……这便能让你我姐弟,时时联系。” 苏悦颦接过此物,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收起。 “你不必送我了,我去见过浣花阁主,与她辞行,便回中土。”苏庭摆了摆手,道。 “可是……”苏悦颦欲言又止,不禁眼圈儿红润了些。 “都要修成阴神,成为上人的了,还哭鼻子呢。”苏庭伸手替她擦去泪水,柔声道。 “嗯。”苏悦颦低下头,应了一声,细弱蚊声。 “姐,我和苏庭下次再来看你嘛。”小精灵飞到了她肩膀上,这般说道。 “好的。”苏悦颦露出微笑,伸出纤细的指尖,在她头上揉了揉,轻声道:“你要代我好好照顾他。” “我知道的。”小精灵拍着胸儿,昂然道:“这么久以来,都是我在照顾他,还救了他好几回,我可是天生的神灵,有我跟着他,遇事自然逢凶化吉。” “小丫头,你若想继续成长,还是留在浣花阁罢。”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悠悠响起。 只见浣花阁主盈盈走来,脚步轻盈,如在云中。 五六七章 花仙的机缘 “嗯?” 苏庭眉头一挑,偏头看了过去。 浣花阁主徐徐走来,脚步轻盈,如步云雾之间。 苏悦颦慌忙见礼,道:“阁主。” 苏庭见状,倒也施了一礼,不慌不忙地道:“适才阁主所言,又是何意?” 小精灵坐在苏悦颦的肩头,看向了浣花阁主,同样是露出好奇的神色。 浣花阁主目光落在小精灵身上,片刻之后,方是放在苏庭身上,旋即说道:“你应当还记得我门中的花魅长老罢?” “花魅?那位花妖王?” 苏庭脑海中闪过一个声音,眉头一挑,道:“记得,在伏重山时,我曾与之有过一番交谈……这位前辈乃是妖仙之尊。” 浣花阁主说道:“花魅长老前些时日,回了本门一趟,留下了一场机缘,指明是留给这个小家伙的。” “嘿……” 苏庭忽然笑了一声,却听出了另外的一点,缓缓道:“这位花妖仙,倒是料定了苏某人一定会来这浣花阁走上一遭?” 浣花阁主神色淡然,说道:“花魅长老乃是妖仙,道行高深莫测,她能知晓许多事情,倒也不足为奇,更何况你姐姐苏悦颦在此,你来浣花阁一趟,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猜测的事情。” 苏庭摊了摊手,道:“这位妖仙,不知给她留下了什么?” 浣花阁主的目光,落在了小精灵的身上,说道:“只知是一桩异宝,利于她这种天生地养的真神,能够尽早成长起来,但其中究竟是为何物,实则我只代为保管,内中也不知晓,唯有这个小家伙才能去揭开。” 苏庭沉默了一下,心中念头急转。 过了许久,才听他开口问道:“我与这丫头商量一番,苏某有自知之明,浣花阁非是男子久居之地,但她自离开母亲身边,便不曾与我分离。” 浣花阁主点头道:“人之常情。” 说完之后,浣花阁主又看着苏悦颦,道:“你且过来,我有事情,嘱咐于你。” 苏悦颦看了苏庭一眼,方是施礼道:“是。” —— 苏庭与小精灵来到了角落之处。 旋即便见苏庭伸手,布下了一层屏障。 以他如今的法力,如今的阳神造诣,除非仙家亲自窥探,否则便是半仙,也决计难以透过这层屏障,观测此中的一切。 “这事你怎么看?” 小精灵托着小下巴儿,说道:“我听你的。” 苏庭讶然道:“你还舍得跟我分别?我倒还在想怎么劝说你呢……”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你有什么舍不得的,而且这是人家白送的机缘,难道还不要了么?” 苏庭神色复杂,摸了摸脸,道:“其实这事人家阁主既然开口了,咱们拒绝也是不好。” 说到这里,苏庭沉吟道:“适才我也思索了许久,浣花阁应当是没有恶意。”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我也没有察觉人家有什么恶意。” 苏庭乃元丰山的长老,而她也是从元丰山过来的,此次实则象征的是元丰山。 以浣花阁这等仙宗大派,倒不至于找个借口来加害小精灵,哪怕小精灵出身不凡,乃是真神,也不足以让浣花阁与元丰山交恶。 更何况,如今苏庭和小精灵都在浣花阁,真要加害于人,以浣花阁的底蕴,又何必找什么借口? “真要对你不利,必然彻底得罪了我苏某人……而以我苏某人的天赋绝伦,就算是仙宗道派,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最明智的做法,便是对我一块儿下手,但浣花阁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小精灵轻声道:“我更相信那位花仙,她对我很有善意,而且她一定认得那位点化我娘亲,让我诞生在世的大神通者。” 苏庭点头道:“不错,刚才我也在思考,凭什么浣花阁对你这般好,但现在看来,应当便是你爹的缘故。这一场机缘,确实不小,你应当好生把握……” 顿了一下,苏庭又道:“而且我打算把你留下,也还有另一层思虑。”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跟你留下心血的原因,是同一件事么?” 苏庭嘿然道:“你倒是看出来了?” 小精灵哼了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俯视之感,道:“我最近读了好些仙宗典籍,知识渊博,比你还知道得多。” 说着,小精灵又道:“你这心血,蕴藏法力,又藏阳神,几乎等同于自损道行,就算是你修行一日千里,也须耽搁月余时日,才能恢复过来,算是代价不小,不可能只是为了帮助你姐姐在上人境里更进一步。” “你说得是。” 苏庭摸了摸脸,一阵无言,才道:“我用赤金心血,蕴藏我一缕阳神,主要还是守护,若到了最后,她成就阴神,仍无变化,我这一缕心血,便可以助她更进一步。” 小精灵问道:“守护什么?” 苏庭眸光一凝,道:“那位北灵长老,与前一位寒鼎之身的修行人,似乎关系极好,情同姐妹,此番我表姐要修成阴神,魂魄凝练,极可能是个契机。” “契机?” “重生的契机。” “什么?” “我表姐一旦凝成阴神,那么,便难以借她之身复生,所以在她修成阴神前的关口,便会是个契机。” 顿了一下,苏庭说道:“我留下赤金心血,就是要有几分防备,若真有什么变故,我这缕心血,便可以助我表姐,击溃对方重生的契机……毕竟只是虚弱的复生残魂,不可能还留存多少本领,更何况,一旦有所变故,我本身也必有察觉,可以知晓。” 小精灵轻声道:“会不会是你多想了?人死则归地府,大侄女儿那种毕竟是例外,前任寒鼎之身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只怕都已投胎转世去了……” “你说得有道理。” 苏庭点头道:“八成还是我多想了,而且,这也还是我苏庭的姐姐,北灵长老即便真有心如何,也必要思虑一番我苏神君的分量。” 顿了下,苏庭说道:“但也不好大意,谨慎为好,须知在我来之前,浣花阁还不知我苏庭是苏悦颦的弟弟,万一北灵长老此前就有了布置,如今又舍不得放弃,咬牙下手,也说不定。”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也是。” 苏庭深深朝着外头看了一眼,说道:“我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便不能没有作为,此次耗费我月余修行,换我表姐一个稳妥修行,倒也不是坏事,凡事小心谨慎,好过粗心而悔恨……哪怕最后是我苏某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缕心血也还是给我表姐添了助益。” 说着,苏庭看向小精灵,道:“你仗着那位花仙的好感,加上你父亲那一层关系,你在浣花阁之中想来会受许多优待,替我稍微注意表姐这边。” 小精灵忙是点头,道:“我一定会的。” 苏庭心中总觉古怪,好似这小丫头答应得太过于干脆了些。 而小精灵此时正好心中盘算,暗自念着。 “什么机缘还在其次,但表姐总想着把那云宫姑娘跟大牛牵线搭桥,我必须留下看紧了,才好放心。” “等过些时候,等这事一定不能成了,我再安心找苏庭去……” 接着,她好像想起什么,心中忽然一凛,暗道:“不过,万一我不在身边,大牛在外头勾搭怎么办?” “要不然先用我的法术,把他脸给砸一遍,回头再给他治愈?” “但他的道术造诣比我还高,很容易就能自己治愈的,真是愁人。” 五六八章 小精灵的师娘 一番商议。 小精灵还是留下了。 苏悦颦也在此处,倒颇有照应。 苏庭作为男子,不能久留,当日便辞别了浣花阁,沿着冰宫,朝着中土方向而去。 —— 浣花阁,后山方向。 浣花阁主领着小精灵,徐徐而行。 小精灵现了本身,背后薄翅扇动,跟在身侧。 “前面有座阁楼,你看见了么?” 浣花阁主看着这个小家伙,眼神之中,也颇有喜爱,笑着问了一声。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看见了啊。” 前面那座阁楼,占地不大,也不奢华,显得颇为朴素,但细微之处,有十分细致。 更是古怪的是,以小精灵的神眼,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似有一层难言的韵味,萦绕于其上。 “这是我的授业恩师,也是浣花阁前代阁主的居所。” 阁主缓缓说道:“只是恩师受封天仙,在天宫之上,也有居所,多是处在天宫之中,偶尔才会下界。但此次花魅长老送来的宝贝,过于珍重,所以我封存在此。” 小精灵哦了一声,道:“那究竟是什么宝贝?” 浣花阁主轻笑道:“你去揭开了,自然就知晓了。” 随着说话的功夫,她们便也来到了这座阁楼之前。 这座阁楼周边,似乎并未布下什么阵法封禁。 但是仙居之所,非同寻常。 只见浣花阁主伸手一挥,打出了一个十分玄奥的印诀,瞬息缩小,细如微点,落在小精灵身上。 旋即又见她掐了一个印诀,落在自己掌心处。 “走。” 浣花阁主推开了阁楼。 内中与外边一样,简洁朴素,但细微之处,仍是十分细致。 小精灵深吸口气,轻声道:“这里倒是很舒服。” 浣花阁主微笑道:“神仙出世,满室馨香,恩师早已得道成仙,故而这里仙气犹存,在此修行,也是福地。” 说着,她伸手一点,便见内中桌上,端放着一物。 小精灵看了过去,只见那是一个玉盒,通体洁白无瑕,而且以她的神眼,也看不到半点瑕疵,宛如天然生成,又无人工雕琢痕迹。 “宝贝就在其中。” 浣花阁主看了过来。 小精灵顿了一下,展翅飞去,落在桌上,犹豫了下,才伸出细长的手臂,把那玉盒往上推开。 她双手触及玉盒,便见玉盒顿时泛出光芒,但柔和温润。 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见玉盒往上推开。 浣花阁主露出讶色,她曾尝试过打开玉盒,但以她半仙层次的法力,依然难以打开。 但这小家伙,却轻而易举,往上推开了去。 “嗯?” 小精灵跳进玉盒里,双手环抱,将内中物事搬了出来。 浣花阁主来到近前,伸手取过,惊异道:“这是仙宝?只是这仙宝是何用处?” 小精灵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一卷玉册,但却不知记载什么,可上方的气息,却分明是一件宝贝,乃是仙宝之流,比苏庭手中的上品法宝,更为不凡。 她察觉这仙宝不凡,当下眨了眨眼睛,咬了咬手指,悄声道:“那位花长老对我这么好?” 浣花阁主细看了片刻,又将这玉册放在桌上,说道:“以我的道行,解不开这宝贝。” 小精灵闻言,摸了摸那玉册,尝试了一下,却也打不开,不禁错愕。 “你也打不开,我也打不开。” 小精灵纳闷道:“那我怎么学里头的东西?” 浣花阁主眉头轻蹙,说道:“此事确实古怪,我还是传讯给花魅长老,询问一番。” 小精灵嗯嗯点头,道:“对呀,你先问问……” 浣花阁主正要取出令牌,传讯于花魅。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这玉册是花魅从我手中要过去的,还是我来讲解罢。” 这个声音,清澈而柔和,这般轻轻响起。 但适才无论是浣花阁主这半仙,还是小精灵这幼年真神,都不曾发觉。 直到声音响起,小精灵才看了过去。 那是个年轻女子,衣着朴素,但容颜绝丽,五官精致,有着出尘脱俗之态。 这是一位仙家! “恩师。” 浣花阁主忙是躬身施礼。 小精灵顿时明白,这就是前一任的浣花阁主。 而那前任阁主,徐徐走来,看了这小精灵一眼,眼神之中,颇有怜爱,又取过那玉册,说道:“当初花魅从我手中要了这玉册,是要给玉灵修行,现在看来,玉灵该是修行有成了……这玉册早年曾在我手中,而今我来教授于你罢。” 小精灵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道:“你是谁哦?” 这年轻女子未有开口,而是伸出手来,将小精灵放在掌心,凑近了眼前。 小精灵近前细看,发觉这女子肤如玉质,竟无半分瑕疵。 “我是浣花阁前任阁主陆瑜霜。” 年轻女子轻声道:“当年点化你的那位大神通者,与我颇有渊源,也算同代,你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姑姑,也无不可。”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忽然摇了摇头。 陆瑜霜也不恼怒,微笑道:“你不愿意么?” 小精灵低下头,道:“你要是教我东西,就是我师父了,但你是女的……而且,我从神树里出声,我娘亲从来就不跟我说话,我很喜欢你,不然我叫你师娘,好不好?” 陆瑜霜怔了下,过了片刻,神色异样,才平静道:“随你喜好罢。” 小精灵偷偷看了她一眼。 大牛教的果然不错。 不论这位姑娘跟点化自己的那位,究竟有什么关系,反正拉近些关系,绝对不会有错。 叫师娘显然比叫姑姑亲近许多。 而这位浣花阁前任阁主既然没有反对,这么看来,跟点化自己的那位,关系不浅。 小精灵想到这里,摸了摸光洁的小下巴。 —— 而在南海边缘。 身后便是冰天雪地。 前方已是汪洋大海。 这里的气候,又恰好转变。 一道遁光,倏忽而至,从冰雪之中,投向南方方向。 然而就见这道遁光临至南海之际,蓦然停顿下来,化作一个少年。 “嗯?” 苏庭眉头一挑,阳神感知了一遍。 前方洁净无比,在阳神感知中,空无一物。 然而苏庭心有悸动,忽然伸手在额头一拂,顿时睁开第三只眼,扫视过去。 前方天地色变,乌云盖顶,弥漫黑雾,宛如一片魔域。 苏庭眸光一凝,迸射杀机。 “齐岳!给本神君滚出来!” 五六九章 苏庭战半仙!【三更!】 前方是茫茫海域。 后方是冰天雪地。 看似清静平和的一片天地。 苏庭却有心悸之感,哪怕是阳神外放,却也感知不出任何端倪。 然而当他睁开天眼,便发觉前方暗流汹涌,黑雾弥漫。 而在黑雾之中,一人盘膝而坐,隐去身形。 观其面貌,赫然便是先秦山海界掌教的大弟子,修为已至半仙的齐岳! 随着苏庭一声怒喝,响彻天宇,声盖八方。 齐岳蓦然睁开双眼,眼中充斥着难言的光泽。 “你居然看出来了?” 他缓缓起身,神色凛然,看向了苏庭,说道:“我这一番布置,足以瞒天过海,就算是八重天之辈,可以趋吉避凶,临至此处,都难免受到影响,无法察觉……甚至于,仙家至此,都不能提前发觉异处,你眉宇之间这只竖眼,究竟是什么来历,竟能看得出来?” “好大的口气!” 苏庭冷笑道:“放眼人世之间,能够埋伏得了我苏某人的,可还没有!” 齐岳拍了拍衣衫,道:“提早发觉便提早发觉罢,我早已布下完善阵法,今日你身殒于此,无论是浣花阁还是元丰山,都不会察觉出什么端倪。哪怕是你元丰山的信天翁,号称卜天之能,也决计推演不出任何痕迹。” 苏庭听得这里,心中微动,但却没有多说,而是取出一物,形如黑球,漆黑如墨,却迸发金光。 他将黑球往胸口一拍。 这黑球顿时沿着身躯,不断伸展。 刹那之间,苏庭便穿戴了一身甲胄,通体漆黑,然而却迸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这便是他在黎山所获的神宝,足以让他的法力,发挥出十倍的威能。 但自从苏庭修成了阳神之后,便本着以自身本领应敌的念头,极少动用此宝。 而今日面对齐岳这位出身于至高仙宗的半仙,乃是真正的大敌,苏庭却也没有大意。 “哦?” 齐岳察觉苏庭动用此宝之后,气势陡然大增,心中微凛,但却也并未多么惊异,毕竟苏庭不是寻常真人,有什么惊人的宝贝,却也在意料之中。 他冷笑一声,说道:“这就是当日在我先秦山海界门前,你口出狂言,要诛灭我齐岳的底气么?” 苏庭拍了拍神甲,没有即刻动手,不慌不忙地取出法宝,逐一戴在手上,正是为了五行仙术而炼制的宝物。 齐岳目光微凝,稍有凝重,但却没有出手。 因为苏庭想要回返中土,便须得经过南海。 而这一片海域,已经被他阵法锁住。 除非苏庭示弱,就此绕开。 否则,必然要闯入阵中。 以苏庭的张扬狂妄,绝不可能不战而退。 所以齐岳断定,尽管苏庭提前察觉此阵,但必然还要入阵。 “其实你我本无仇怨,可惜你苏庭太过于张狂了。” 齐岳沉声道:“当日在我东海,先秦山海界门前,你便口出狂言,妄想斩我……今日浣花阁一事,你也太不把我齐岳放在眼中了。” “就凭你这趁人之危的货色,也配入我眼?” 苏庭冷笑了声,蓦然往前一踏。 轰地一声! 他一步踏出! 八方为之震颤! 南海的风浪似乎更急了许多! 身后的冰山,忽然轰隆垮塌,冰面之迸出无数裂纹! 而他一步迈出,便已入阵。 “找死!” 齐岳浑身气势大放,目露喜色,道:“苏庭!你固然惊才绝艳,世间少有,可惜太过于狂妄自大!” 他手中忽然多了一柄法剑,气势万千,凌厉无匹,直指苏庭,喝道:“你斗法本领再高,终究也是七重天的道行,而我已稳坐九重天,得获虚幻道果,尊为人世半仙,道行高你不知多少!” “今日可不是在我东海之时,与你自封道行,公平一战!” “我修行比你更长,我积累比你更深,我道行比你更高,这便是我齐岳的优势!” “这等差距之下,你还敢踏足我阵法之中,简直是盲目无知,自寻死路!” “再是惊才绝艳,也终究只是后辈杰出之才,而非真正的强者!” “再是奇才,也终究是会夭折的!” 他狂喝一声,顿时一剑斩了过来! 这一剑凝成实质,迸发百余丈的锋芒! 苏庭运使化虹之术,险险避开! 而这一剑擦着苏庭过去! 前方冰山,陡然一分为二,裂出一条无比巨大的鸿沟,旋即轰隆隆无穷冰雪,填满了那沟壑。 —— 阵法之中。 苏庭运使化虹之术,避开了三剑。 “苏庭,任你再是狂妄,如今不也只能一退再退?” “可惜死于我手,你莫说轮回转世,就连在地府之下论罪的资格都没有!” “今日让你魂飞魄散!” 齐岳气势迸发,宛如神仙下界,手执一剑,威势无匹。 但听得他语气森然,显得极为意气风发,实则却要逼迫苏庭与之正面一战。 可苏庭自然知晓他的打算,仍是以化虹之术,避开锋芒,心中甚至还有空闲,暗道:“这厮心里究竟被我欺负得多么屈辱?一朝占据上风,便显得如此凶悍,语气如此疯狂?” “有种与我较力一场!” 齐岳蓦然怒喝! 他又是一剑斩出! 这一剑仿佛劈开了大海! 但苏庭仍然避开了去。 三剑过后,齐岳未能将他斩下,气势渐衰。 “该我了!” 苏庭蓦然停下脚步,右掌忽然按了出去。 他神甲加身,法力威势愈发强盛! 他五种仙术,蓄势至今,如火山一般爆发! 他一套上品法宝,组合起来,威势几近仙宝! 这一掌按出,当下便见五指各显仙光,而掌心之中,赫然多了一片混沌光泽。 这一掌的威势,内敛其中,然而蕴藏之意,却远比齐岳的剑术,更为凶悍。 “破” 齐岳面色骤变,口中怒喝,当下一剑刺去! 这一剑之间,锋芒锐利,凌厉万分,光芒璀璨到了极为耀眼的地步! 这一剑运用的,是先秦山海界的仙剑之术,其名洞彻虚空,能穿破一切! 然而这一剑刺去,蓦然停顿,无法往前。 齐岳面色微变,只觉一股无匹浩大的气势,沿着法剑,传至手中。 此剑材质不凡,炼制造诣极佳,近乎于仙宝层次,分毫无损。 但那威能传过此剑,作用在齐岳身上。 轰地一声! 便见齐岳化作一片雾气,消散而去。 “嗯?” 苏庭三只眼尽数凝起,眼瞳微缩。 虽说这一掌威势无穷,足以让半仙都为之殒命。 但齐岳不是一般的九重天人物,而是出身于先秦山海界的高徒。 尽管苏庭已是出尽全力,但经过齐岳那一剑的阻隔,透过法剑的余下威能,并不足以让齐岳就此灰飞烟灭。 “本事不小嘛。” 五七零章 破阵!【一更!】 “苏庭,不得不说,你确实天纵奇才,未必逊色于同等境界之下的葛正轩。” “道行虽在七重天,本领却足以硬撼半仙,当世之间,独你一人。” “可惜你终究还只是七重天,不过在阳神的初步修行罢了。” 齐岳的声音,徐徐传来,从四面八方,如若无处不在。 苏庭眉宇一挑,天眼倏忽扫开。 四面八方,尽都被他天眼扫过。 周边没有齐岳的身影。 可偏偏又都是齐岳的声音。 这样的敌手,倒是苏庭初次遇见。 “你似乎吃定我了?” 苏庭神甲光芒迸发,手中五色光彩,熠熠生辉,道:“那你也未免太看轻我苏庭了!” 他运功蓄势,五种仙术,逐一凝成,凝于五指之上,经由法宝凝合,威能倍增,于掌心之间,化出一片混沌光泽。 当初他首次施展,是只凭自身本事,蓄势许久,硬撼元丰三杰之一的应风而不败。 后来施展,虽蓄势不长,但经过这套法宝的助益,可威能亦是极为强盛,让他与浣花阁云宫拼了一局。 而今他蓄势许久,加上这一套上品法宝,威能则是更为强盛。 除此之外,此时的苏庭,却还穿戴着神甲,法力施展出来的威能,堪称为之暴增。 单凭己身本领,便可硬撼半仙,而今各类助益,层层叠加,让他这一掌五行之术的威能,比之于齐岳这位半仙所施展出来的仙剑之术,还犹盛三分。 所以余威透过法剑,伤及齐岳。 齐岳却也顺势,化作雾气,散于各方,似乎也没了形体。 “这本事倒也玄奇。” 苏庭抬起手来,光芒璀璨。 在他周边,齐岳的声音,无处不在。 但齐岳的身影,却未有半分痕迹。 此时此刻,苏庭便是要出手,似乎也没有了出手的方向。 但尽管如此,苏庭仍在蓄势,而且越是积蓄,越是强盛。 —— “没有了我的行迹,他还蓄势做法,无异于徒费气力。” “只不过,他这仙术的威能,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齐岳心中凛然,颇是惊骇。 他也是半仙之辈,此时苏庭身在他的阵中。 他感应那其中的威势,已可以断定,此时的苏庭,凭借身上的那套神甲,以及手中的那套法宝,加上这五行凝于一掌的仙术,已经比他齐岳施展的仙剑之术,更为强盛。 甚至于,便是先秦山海界如今被尊为当代第一的齐宣,以半仙道行施展出来的仙术,也未必能在正面与苏庭这一掌的对决之中取胜。 只不过,在齐岳眼中,这仅是蛮力。 半仙层次的斗法,已不局限于正面的斗法了。 “这个苏庭确实厉害,可惜道行不到,也就只能运用这等粗浅斗法的方式。” “但如今生死之争,却非是比斗高低,方能尽显九重天的本领。” 齐岳心念微动,运动整座大阵。 修为到了九重天的地步,斗法的方式也愈发不凡。 他已无须再与苏庭正面相对,如莽夫一般较力。 他的意念一动,整座大阵都在运转。 —— 无穷无尽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苏庭闷哼一声,心中惊悸,仿佛被沉在泥潭之中。 但压力之中,又仿佛有许多座山岳,将他挤压在中央。 这还是他身着神甲的缘故,倘若换个阳神真人,不说直接压成肉酱,也必然为之重创,法力溃散。 但经过神甲,加上苏庭手中仙术的抵御,消去了大半的威压。 “不见齐岳动手,便已有无穷压力,作用我身。” 苏庭暗道:“虽是提前布置,但足以展现出,半仙层次的斗法,不再局限于正面较力的本领了……这回倒是我大意了些,尽管此前正面比拼,力比半仙,但却还不熟悉半仙层次的斗法,也算长些见识。” 他自觉此次是小看了这位先秦山海界的高徒,但也并无畏惧。 他尽管看似张狂无忌,但从来小心谨慎,故而出手之时,先万全准备。 他在先前思虑两方争斗之时,从未将斩仙飞刀,计入斗法的层面之中。 在他原来的计算之中,凭借在元丰山习得的五种仙术,加上六件上品法宝,一尊神甲,足以跟齐岳正面比个高低。 而如今略有失算,轻视了齐岳。 但他也仍有底牌,全然不惧。 苏庭深吸口气,只觉周边的压力,愈发沉重,宛如枷锁。 而在此时,他手中的五种仙术,也已经积蓄到了极点,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 再是积蓄下去,超出苏庭阳神所能掌控的范畴之外,必然如火山爆发,难以抑制。 “开!” 苏庭睁开天眼,扫视八方。 但齐岳的痕迹,依然不见。 这几乎近似于苏庭当日在东海对阵齐宣之时的本领,但显然齐岳的造诣,更是高深,连天眼都难以勘破。 甚至在这紧要的关头,齐岳亦是谨慎,连声音都不曾发出,而是沉寂无声,运使阵法,压迫苏庭。 随着阵法运转,压力愈发沉重。 而且压力的叠加,仿佛无穷无尽。 苏庭眸光一凝,仍未看见齐岳。 但他以阳神仗着六件上品法宝,都压不住这蓄势到了极点的五行仙术。 “也罢!” 苏庭伸手朝向南方,一掌倏忽探出! 五色光泽,随之迸发,极为璀璨。 但凝练到极致,到了掌心之处,却都只化作了一片混沌光泽。 轰地一声! 这仿佛自成一方天地的阵法,在南边方向,骤然破开! 阵法刹那溃散! 所有气势,尽都朝着南方那无形的缺口,倾泻过去。 宛如决堤之水! 轰隆隆响声不绝于耳! 南方那冰天雪地,不断倾塌! 冰封的大地,全数破碎,化作了汪洋大海! 冰山,雪地,生灵,尽数覆灭,沉入海中! 往南数百里,一切倾塌,冰雪尽成汪洋! 而这便是适才苏庭所承受的压力! “阵法已破!” 苏庭看着那毁天灭地的场景,神情不变,只是面无血色,显得苍白,道:“你除了现身,还能如何?” 就在苏庭正前方八十余里出,雾气升腾,凝成人影。 “现身出来,齐某法力犹存九成。” 齐岳背负双手,胜券在握,道:“你以七重天道行,逞强施展出这等强悍仙术,而今还剩多少法力?” 五七一章 我于今日斩半仙!【二更!】 往南数百里。 冰天雪地,已成汪洋大海。 这毁天灭地之势,却只源自于这两个人影。 此时此刻,苏庭脸色苍白,气势虚弱,眼神之中,也略显黯淡。 适才蓄势,同时施展五种仙术,凝于一掌,以七重天道行,迸发出半仙巅峰层次的仙术威能,轰破了齐岳精心布置的阵法。 这一门手段,堪称惊天动地。 但正如齐岳所言,苏庭道行所限,越是强盛的仙术,便法力消耗越重。 寻常半仙,或许便在适才那一掌之下,身殒当场。 可惜齐岳不是寻常的半仙。 “真是奇才。” 齐岳叹道:“本门先秦山海界,乃道祖传承,所学至高无上,但齐某修行数百年,无论是在门中还是海外,都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等人物……” 说着,齐岳伸手一挥,下方的大海,翻腾汹涌。 隐约之间,那水流似乎渐渐凝成一头无色的苍龙,眼神渐渐有光,择人而噬。 苏庭低头看了一眼,一手背负在后,仿若不觉。 齐岳说道:“其实齐某人对你十分敬佩,故而也极为重视,哪怕以半仙之尊,埋伏你这七重天的后辈,却也没有大意,而是提前布下了这一座阵法,你应当看得出来,齐某对你,确有忌惮。” 苏庭徐徐说道:“苏某对你实则也颇重视了。” 轰地一声! 声音才落,大海之中,轰然腾起一条水龙,粗达数丈,苍茫凶厉,直取苏庭! 这便是先秦山海界的仙术! 齐岳目露杀机! 苏庭神色如常,右手下按。 火光骤起,灼热万分! 昂一声怒吼! 更为响亮的龙吟,从他手中迸发! 这不是一声龙吟,而有八声,只因八声同出,近乎一声! 只见苏庭手中迸出一条火龙出来,凶悍绝伦,蓦然摇动,龙首一分为八! 八首火龙道! —— 火焰凝成的八个龙首,共于一具龙身,往下压去! 大海凝就的一条苍龙,借海之势,宛如无穷无尽! 五行之中,水能克火! 然而火旺而克水! 只见八个龙首,将那苍龙围在当中,沉入大海之下! 整个南海,火光一片,雾气升腾,白茫茫一片! 海水近乎为之沸腾! 焚天煮海! “杀!” 苏庭左手一点! 当即便是一道雷光! 造化会元天雷光,化入了他天雷剑指之内! —— “什么?” 齐岳正竭力运使苍龙,与苏庭的八首火龙争斗。 然而却见苏庭另一只手,点了过来,雷光迸发! 雷光之速,刹那而至! 顷刻之间,便见齐岳反应不及,被雷光洞穿! 而苏庭神色冷冽,立于半空,鬓发散乱,气息渐渐落了下去。 齐岳张了张口,胸前已是一个空洞,而浑身雷霆闪烁,不断毁灭他的生机。 他看向苏庭,眼神中满是惊异之色。 苏庭呼吸稍微急促,低沉道:“你忘了我苏某人,是能一并施展五种仙术的手段,双手各出一种仙术,又算是什么难事?” 齐岳勉强伸出僵硬的手臂,捂住胸口,低沉道:“未得道成仙,便能施展仙术,便是对半仙而言,也是一件难事……但是你不在此列,是我忽略了。” “那你该死了!” 苏庭额间天眼,倏忽迸出一道璀璨光泽。 天眼神通,穿破虚空,正中齐岳的眉心! 嘭地一声! 齐岳的脑袋,如雾气一般破散! 而他的身躯,晃了一晃,却也为之散开! 苏庭见状,不喜反惊,面色微微一变。 —— 南海一域,为之沸腾。 那苍龙已被火龙吞噬! 整座大海,都如煮沸了一般! 白茫茫的雾气,蒸腾而起! 但在白茫茫的雾气之间,却又有一道黑色的气息,凝成人影,无声无息,悄然游向苏庭的后心所在。 “破!” 苏庭心中一凛,蓦然转身,一指点去! 仙术!古岳戮神指! 嘭地一声! 人影瞬息散去! “不死之身?” 苏庭眉头一挑。 而冥冥之中,齐岳的声音,徐徐传来。 “齐某确实将此法称作是不死真身。” “先秦山海界可不曾听过有这等惊世骇俗的法术。” “先秦山海界自然没有,这是我齐某独有,天赋异禀。” 但听得齐岳的声音之中,有着些许难掩的傲气,道:“先秦山海界之中,我不过仗了是掌教的大弟子,而并非最为天赋杰出之人。” 苏庭冷笑道:“先秦山海界唯一让我看得上的,只有齐宣,论起天赋,你不如他,论起人品,你也不如他。” 齐岳声音之中,似乎带有些许恼怒,道:“齐宣又算什么?当年天资悟性,胜我齐岳的人,不知凡几,又有几个,能修成半仙?只因他们都夭折在了修行的道路上,唯有我齐岳,不死之身,得以长存……” “但你再是不死之身,此生最大的成就,也只能局限在半仙层次了。” 苏庭淡然道:“齐宣后来居上,日后不见得便没有得道成仙的指望,但你齐岳,差得远了……” “这就不劳你苏神君费心了。” 齐岳缓缓说道:“你还是考虑一下,今日你能否从我手中,逃离出去罢?” 声音才落,似有一道黑色的发箭,射向了苏庭的后心所在。 而苏庭伸手一挥,便将之破去。 “齐岳,你就这么点本事?” “杀你苏庭,何须快刀?” 齐岳缓缓说道:“你法力几乎耗尽,而我此身不死,看你还能抵御我多少回刺杀……不过你若是此时逃命,倒可以与我再缠斗一番。” 苏庭背负双手,微微闭目,气息渐渐落了下去,变得极为萎靡。 咻地一声! 黑色的光芒,直奔苏庭眉心! 苏庭蓦然睁眼! 天眼神通,破碎了这黑色的光芒。 “齐岳。” 苏庭忽然开口,天眼视线,直视前方,似看见了什么,视线不断随之而转,盯住了某个目标。 他视线不断随之转动,手中则取出一物,赫然便是那化为上品法宝的困木神桩。 “定!” 困木神桩,陡然飞天而起,光芒照落,覆盖身周数十里。 “齐岳,你逃不了的。” “本座不死之身,何须要逃?你便是以法宝,困住我的身形,不容我移动,那又如何?你杀得了我么?” “不死之身?” 苏庭眼神之中,露出了一缕难言的嘲讽之色,他伸手入怀,取出一物,形如葫芦,摆在当中。 “这是什么?” 齐岳的声音之中,似是多了一抹恐惧。 毕竟也是修成半仙的人物,自有一番趋吉避凶的感念。 当苏庭取出此物,他心中骤然一悸,竟有难言的慌乱。 “此宝名为斩仙飞刀!” 苏庭放开宝物,往后退了一步,道:“专斩不死之身!” 他说完之后,便躬身一礼,道:“请宝贝现身!” 倏地一声! 葫芦迸出一道细线,高达三丈许! 细线之上,现出一物,眉眼俱有,背生双翅,高约七寸五分。 此物低头看下,看见了白雾之中的一道黑影。 齐岳只觉轰然一声,脑中蓦然空白,虚幻道果骤然破散,阳神为之溃散开,神智尽失。 “请宝贝转身!” 苏庭一声落下。 细线之上,灵物连转三周。 白雾之中,那人影现出真身,垂头落下,掉落海中。 苏庭神色冷淡,收了斩仙飞刀,顿时一阵疲惫传来。 “这是什么法宝?” 一声充满了惊异的苍老声音,从北方传来。 五七二章 葛判亲至!风波传扬!【三更!】 “此宝好生凶厉。” 那苍老的声音,这般念了一声,颇是惊异。 苏庭眼瞳陡然一凝,看着来人。 这是一位老者,身形虚幻。 这也算是个熟人,或者说熟鬼,也该说是熟神。 苏庭顿了一下,道:“葛判是来收魂的么?” 葛判神色复杂,低沉道:“本是来寻你的,正逢你斩了这位先秦山海界的高徒,可是……” 他看向苏庭,眼神变得极为古怪。 苏庭伸手入怀,问道:“可是什么?” 葛判沉声道:“可是他阳寿未到,却真被你杀了,而且……。” 说着,这老者伸手一捞,空无一物。 他看着苏庭,一字一顿。 “回天乏术,无法重生。” —— 东海,中央海域。 先秦山海界。 啪地一声! 忽有一道令牌,蓦然破碎! 守护此地的老者,正闭目修行,听得声响,倏地睁开眼睛,眼中迸出火焰般的光泽。 他看向了那密密麻麻的令牌所在,落在适才碎裂的一块,顿时倒吸口气。 “齐岳?” 老者蓦然起身! 这是齐岳的令牌! 这里的令牌,实是门中弟子传讯的令牌,蕴藏一缕心血在内,但若是本身灭去,而冥冥之中,心血溃散,令牌自然破灭。 这也是判定门中弟子生死的独到之处。 往常先秦山海界,并非没有弟子夭折。 或是在外争斗的,或是修行出错的,常有身殒早夭之辈。 然而今日破碎的令牌,则是齐岳的! 这是掌教的大弟子,堂堂的半仙之尊,有望继任未来掌教的人物! 齐岳出身仙宗,修行无上仙法,本领极高,除却仙家出手,谁能杀他? 可又是哪一位仙家,要与先秦山海界为敌? “糟了……糟了……” 老者面色变了变,伸手一拍。 当即一道光芒,倏忽而去。 过得片刻,有数十道光芒,顷刻至此。 “怎么回事?” 先秦山海界掌教,面沉如水,手掌亦微微有些颤动。 在他身后,数十位长老,以及十余位修炼有成的真传弟子,无不露出惊色。 齐宣心中凛然,神色极为复杂。 “不知为何,先前齐岳令牌破碎。” 顿了一下,这老者又道:“不过令牌碎裂,只是本身与心血之间的关系,未必代表身殒……本门之中,不是没有先例。” 掌教沉凝道:“齐岳去了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忽有一位长老,低声道:“齐岳门下有个后辈,名为凌安,看上了浣花阁一名女子,故而齐岳为他提亲去了。” 掌教眉头紧皱,对此似有不喜。 堂堂半仙,本宗的首徒,为了门下的情爱之事,而亲自动身,对方更是浣花阁这等大派,着实鲁莽。 “去了浣花阁?” 掌教低声道:“传讯浣花阁,询问此事。” 顿了一下,又听掌教问道:“其他人的令牌呢?” 那老者说道:“安然无恙。” 掌教眸光微凝,道:“其他人回来了没有?” 就在这时,齐宣点头道:“齐羽师弟跟随大师兄前往,但昨日我曾见他回宗。” 掌教深吸口气,说道:“召他过来。” —— 浣花阁之中。 前任阁主陆瑜霜,正教导小精灵修行玉册。 而当代阁主,只是逗留片刻,便告退归去,毕竟身为阁主,尽管浣花阁久居世外,不比其他宗派那般杂乱,但仍有许多事情处理。 “嗯?” 就在这时,浣花阁主取出令牌,伸手一点。 当即便有一个印记,刹那显化。 这是先秦山海界的印记。 她眉宇轻蹙,再度一点。 旋即那印记便化作了无数光点。 浣花阁主看清了这个光点,不禁为之一震。 “齐岳身殒?” 她心中忽然一惊,不禁起身来。 在她心中,忽然闪过了苏庭的面容。 难道那个少年,离开浣花阁之后,竟是追杀齐岳去了? 但齐岳也是仙宗的弟子,所学极为不凡,又是半仙之辈,又怎么可能被苏庭所杀? 毕竟苏庭道行有限,尽管力比半仙,可斗法之间,可不仅仅是道术威能之高,便可以决定胜负的。 半仙之辈,竟为七重天真人所杀? “不可能。” 浣花阁主面色变了变。 以她仙宗掌教的眼界,依然难以置信。 按道理说,齐岳之死,应当是另有缘故才是。 毕竟齐岳先行一日,苏庭今日才离浣花阁,便是追杀上去,也已远了。 更何况七重天道行,诛杀九重天半仙,此举简直无法置信。 她尽管猜测苏庭与齐岳之间,恩怨难消,日后必有争端,但也不曾想过,昨日恩仇,今日了断。 “无论如何,还该与元丰山说清此事,再给先秦山海界一个答复。” —— 元丰山之中。 近来掌教诸事繁忙。 自苏庭入门之后,因为苏庭的身份,因为苏庭的五种仙术,以及后来进入通玄界,引起了不少风波。 尽管因为苏庭力压本门三杰,足以压下所有风波。 但某些议论,某些人的心思,却总是难免。 除此之外,信天翁携三十位长老,压迫七尺白鹤一族,至今未有归来。 而红衣也已被阴差接引,入了幽冥之下。 应风受命,往北而行,亲身入地府,带回红衣的魂魄。 这种种事情,都颇是恼人。 而在外界,大周之内,南方出现天灾,灾民遍地,又有造反之事,不由得让人想起金莲现世,想起前次改朝换代,天地气运改变的大事。 “多事之秋。” 元丰山掌教这般叹了一声。 旋即他腰间的令牌,忽然亮了起来。 他伸手一点,却见那是来自于浣花阁的消息。 元丰山掌教心中一凛,放在以往,倒也罢了,可苏庭此次却是去了浣花阁……总不是与苏庭有关罢? 他迟疑了片刻,点开了这道消息。 光芒点点,现于眼前。 “……” 元丰山掌教怔了半晌。 苏庭此去,未有得罪浣花阁。 但先秦山海界的齐岳,前去求亲,被苏庭落尽了颜面。 而就在今日,齐岳身殒。 无论是谁,第一个念头,自然便是苏庭。 但以苏庭的道行,应当不足以斩杀一位半仙,而且是出身先秦山海界的半仙。 可在以往,苏庭做过的那些事情,匪夷所思且难以置信的例子,却也不少了。 例如六重天道行,咒杀天岭老人? 而今他在元丰山,又得了道祖的许多机缘。 “不会真是他罢?” 掌教心头,忽然惴惴不安。 —— 而在南海。 往南数百里,冰天雪地,化作汪洋。 而此处的海域,则几乎沸腾。 苏庭沉默了许久。 葛判叹了一声,道:“齐岳死得如此干脆,未必是好事。” 苏庭冷笑道:“他要杀我,我还不能杀他?” 葛判平静道:“我既然来了,他必死无疑。但你杀了他,许多事情,便说不清了。” 苏庭眉头一挑,道:“比如?” 葛判低沉道:“比如他入魔之事。” 五七三章 斩仙飞刀之威!【一更!】 “入魔?” 苏庭眉头一挑,心中却想起了齐岳的异状。 齐岳的种种本领,不像是传说中先秦山海界的本事。 比如他布下的阵法,号称可以瞒天过海的手段。 再比如那极为诡异的不死真身。 若非斩仙飞刀凌厉无匹,专克这等不死之身的人物,那么苏庭或许便只能退避了。 而今听得葛判讲来,他心中恍然似乎揭开了一层迷雾。 “他是因为入魔,才有这等本事?” “这入魔二字,显然不为正道所容。” 苏庭摸着下巴,看向葛判,道:“我斩杀了先秦山海界的大弟子,无论缘由究竟,但这应当算是一桩大罪……可他既然是入魔之辈,便是正道的异类,而今我斩了他,先秦山海界想来也不会再找我的麻烦,对么?” “按道理来说,确实如此。” 葛判淡然道:“先秦山海界乃是东海一域的霸主,亦是人间正道的仙宗,自当是斩妖除魔,此子入魔,自当清理门户。而你若能证实此事,以除魔卫道之名,先秦山海界自然不能记恨于你,但是你斩了他,死无对证,如何证实此事?” 苏庭怔了一下,道:“不是有你么?” 葛判微微摇头,道:“老夫此次是来寻你,偶然碰见,察觉此子魔气深种,但既然死无对证,老夫也帮不了你。此番既然是来寻你的,真要是说出去,也难以令人相信老夫之公正。” 说着,葛判叹了一声,道:“可惜你这法宝太锋利,斩了个形神俱灭,如今回天乏术,真个是死无对证……” 修行到了阴神之上的境界,三魂七魄尽数凝成。 到了阳神的境界,褪去阴气,阳气强盛,能白日出游,观三山五岳。 而若这等人物身殒,当归入地府,经地府轮回,以生前善行罪恶,论功德罪孽之深浅。 无论是在地府受难,还是封为鬼神,或是尸解鬼仙,或是来世轮回,俱有论断。 但就算是来世轮回,除非犹存恶行,继续艰苦一生,多数的修行人,来世可借前世果,经过此生的修行,自有来世的福报,或天资聪颖,或出身高贵,或际遇不凡等等。 可偏偏苏庭斩的不是肉身,斩的还是阳神,连同齐岳的虚幻道果,都为之溃散。 “一般来说,就算阳神陨灭,魂飞魄散,以我地府之名,仍能召得冥冥之中的三魂七魄,在地府走过轮回。” 葛判看着苏庭,说道:“可有一些法门,不仅击灭阳神,连阳神溃散的三魂七魄,都荡然无存,从而形神俱灭……无论他身上的罪孽,还是他曾经的功德,尽数消逝而去,故而0这等法门,太过凶厉,有伤天和,不为正道所容。” 他目光看向了苏庭,虽未明说,但意思已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苏庭此宝,太过凶厉,斩灭阳神,形神俱灭,着实有伤天和。 “哦。” 苏庭摸了摸脸。 葛判缓缓说道:“听说临东白氏的白敬悬,也是死于你手?用的也是此法?” 苏庭嘿然道:“我怎么杀人,你也知道?” 葛判说道:“他也是命殒身死,阴神破灭,但地府招不来他的魂魄。” 顿了一下,葛判说道:“你这样杀人的手法,只有封神台,才能截留一丝魂灵,但昔年封神之后,此物便成了天庭至宝,号令诸神。除非道祖亲自打造如昔年封神台一样的地方,才能让形神俱灭之人,留存一丝魂灵……” 苏庭摸着下巴,想起了关于斩仙飞刀的种种传说,终是摊了摊手,道:“那么现在,齐岳算是死透了?” 葛判缓缓说道:“除非天命所向,此人命不该绝,兴许当今道祖会让他死而复生。但是他齐岳没有这个分量……而今你斩了齐岳这位半仙,可想到了今后该如何应对?” 苏庭摊了摊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杀我,我没理由任他动手,当日先秦山海界门前,我尚且放言斩他,何况今日?” 说着,苏庭嘿了一声,道:“他是先秦山海界的大弟子,我也是元丰山的苏长老,无论究竟如何,至少明面上,还是关乎两家颜面的。至于剩下的,便看本事了……” “你倒是乐观。” 葛判深深看他一眼,道:“此事余波,定然不小。” 苏庭似乎不以为然,拍了拍衣衫,看向葛判,说道:“话说回来,我以此宝杀人,齐岳形神俱灭,无有魂魄归入地府,葛判似乎无意擒我?” 葛判背负双手,看着下方的遭受波及的海中生灵,说道:“此次寻你,乃是一桩秘事,只当老夫不曾来过……这些生灵的魂魄,老夫不会理会,再过片刻,自有地府勾魂使前来,在他们到来之前,老夫代传一句话罢了。” 苏庭嘿了一声,道:“苏某与您老之间,也就前次因女土蝠一事,而今又有何事,劳烦您老,亲自动身,暗中寻我?” 葛判顿了一下,道:“我此番受的是密令,传玄策大法师之意。” 苏庭听得这个称呼,微微一怔,心中却忽然想起了在元丰山六月观之内所遇的场景,那个皈依佛门的前唐使者。 “玄策大法师?” “正是玄策大法师。” 葛判面上现出敬意,道:“这位大法师,佛法高深,善念长存,自佛祖超脱之后,本有成为西方佛门之祖的资格,却自焚肉身,归入地府,从此镇守幽冥,清净冥狱,度化一切阴邪恶灵,而功德无量。” 苏庭沉声道:“那么玄策大法师寻我,可有何事?” 葛判说道:“玄策大法师,佛法深厚,冥冥之中,感知有你,察觉他过往轨迹,故而命我暗中前来,请你尝试一番,能否粉碎此物。” 他取出一物,蓦然光华大放。 这是一块椭圆的骨珠,绽放着金色的光华,隐约之间,禅音阵阵。 “舍利子?”苏庭神色微凝。 “不错。”葛判说道:“昔年玄策大法师,大彻大悟,焚尽己身,却有佛骨存留,是为舍利,有镇邪之效。” “要我粉碎这佛门圣物?”苏庭看了过来,神色异样。 “不。”葛判摇头道:“此物镇邪,内中便有邪魔,玄策大法师想要请你,诛灭此魔。” 五七四章 佛光之内斩魔音! 舍利子熠熠生辉。 此乃佛门圣物。 此为玄策大法师遗骨。 上边佛光璀璨,禅音阵阵。 任谁也看不出内中竟是暗藏魔物。 “哦?” 苏庭看着葛判,眉头一挑。 葛判说道:“玄策大法师,佛法高深,你悟他的过往,他自有察觉,而又查过白敬悬一事,这才命我前来。” 说着,葛判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略带审视,道:“原本老夫却也十分好奇,你这样一个后辈,又有何能耐,但见你斩灭齐岳,也算明白了玄策大法师的想法。” 苏庭嘿然一笑,道:“我能斩灭齐岳,便能斩灭此中之魔?” 葛判点头道:“只是一个尝试,此中之魔,老夫虽然不甚清楚,但能使玄策大法师以自身遗骨舍利去镇压的魔物,定非齐岳可比。” 他微微伸手,虚幻的手掌,将那绽放佛光的舍利,送到了苏庭的面前。 苏庭没有去接,只是低声问道:“此中之魔,连玄策大法师都不能清除么?” 葛判微微摇头,说道:“玄策大法师,高深莫测,非是老夫可以揣度的,不过,老夫在地府多年,不曾见过玄策大法师泯灭魔魂,再是何等凶恶的鬼魂,他尽数耐心以佛法度化,而从不将之灭去……你便照玄策大法师之意罢。” 苏庭沉吟道:“为什么?” 葛判平静道:“你曾经悟过他的生平。” 苏庭默然片刻,道:“这位自皈依佛门之外,确实是位得道高僧。” 葛判说道:“而今玄策大法师镇守地府,清澈冥狱,使三界空明,也是功德无量……你能助他,也是功德。” 苏庭看着那闪烁佛光的舍利子,又看了看这位人世名声显赫的判官,撇了撇嘴,道:“功德?” 只见这少年神色平淡,但却接过了舍利子,随手抛了抛,道:“什么功德,苏某人不看重,不过这位玄策大法师,弃去西方佛门之祖的地位,愿入冥狱之中,度化无穷恶灵,这等善念,足以受得苏某敬重。” 他深深看了葛判一眼,未有开口。 葛判在地府之中,不知见过多少鬼魂,或生前碌碌无为,或雄才大略,或修行有成的诸般魂魄,如何不知苏庭之意。 但这位地府鬼神,却也没有恼怒,只是微微挥手,沉声道:“老夫以地府判官之名起誓,适才所言,无有虚假,亦无恶念,如有欺瞒,形神俱灭。” 苏庭低头看着这舍利子,旋即伸手一点,法力渗透其中。 顷刻之间,佛光绽放,便将周边尽数笼罩。 恍惚之间,苏庭只觉周边尽是佛光,禅音阵阵。 —— 这里无边广阔。 佛光浩荡,通彻十方。 苏庭立身于此,一手探入怀中。 他睁开天眼,扫视八方。 佛光璀璨,不见魔光。 “哦?” 苏庭暗道:“魔物何在?” 他心有异样,只觉古怪。 倘如不是先前葛判发誓,他还会怀疑自己是否落入了陷阱之内。 但葛判起誓,绝无虚假。 至于那位玄策大法师,苏庭经历过他的生平,又知晓他的功德,更不会以恶念揣测这位功德无量的大法师。 可是这舍利子当中,魔物何在? “少年。”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这个声音,入耳似清澈,如童声。 但苏庭怔了一下,再想起来,却如一个青年开口。 而此时声音未散,却如苍老之音。 “你在找我么?” 这声音传来。 苏庭眸光凝起。 他天眼扫视,未见踪迹。 在他心中,忽然想起了齐岳。 适才被他斩杀的齐岳,以不死之身,身化魔阵之中,不见形体,但却无处不在。 莫非这个声音的魔物,也是如此,无处不在? 但这里不是魔阵,而是佛光璀璨之地,乃是佛骨舍利之中。 难道那魔物还能隐于佛光之中么? 他这般念着,蓦然心头一凛。 “你在想什么?” 魔声徐徐传开,在阵阵禅音之内。 苏庭忽然嘿了一声,道:“你管我想什么?” 魔声淡然道:“你害怕么?” 苏庭问道:“怕什么?” 魔声说道:“你身在此处,似在佛光内,实在魔声中。” 说到这里,那魔声又道:“你是否害怕落入陷阱?” 苏庭眸光一凝,默然不语。 魔声未曾止住。 一声又一声。 “你是否害怕被魔声所侵,就此入魔?” “你是否害怕诛杀先秦山海界高徒之后,引来杀身之祸?” “你是否害怕你在意的人受到牵连?” “你是否害怕你表姐在浣花阁遭人夺舍?” “你是否害怕你的小家伙在浣花阁也出现变故?” “你是否害怕那个红衣的姑娘,在地府中无法归来?” “你是否害怕……你是个无法成仙的废物?” “而你是否又害怕……” 魔声停顿了一下,沉凝道:“暴露出你真正的来历?” 苏庭眸光骤然一凝,杀机弥漫。 —— 而在外界。 葛判倏忽退开。 在他眼前,只见佛光闪烁,将苏庭笼罩其中。 他眉宇轻皱,推算时候,地府勾魂使将至。 “怪了。” 葛判暗道:“怎么是这个场景?” —— 而在内中。 苏庭深吸口气。 他双手捧出了一个红色葫芦,摆放在眼前。 “都说魔惑人心,果然不错。” 苏庭平静道:“可惜你要让我入魔,单凭这些话作开头,还不足够……只不过,魔惑人心,你知我心意,用的倒是佛门六通之一的他心通,真是讽刺。” “佛又如何?魔又如何?” 魔声缓缓道:“本尊欲度化世人,立意之深远,遥胜昔年之佛祖。” 苏庭拍了拍手,道:“度化世人?我来度你好不好?” 魔声徐徐说道:“此宝杀伐凶厉,能使人形神俱灭,奈何须得定住人身,方可施展,本座没有本身……如之前齐岳身化魔阵那般,你如何来斩?” 苏庭摊了摊手,道:“试一试嘛。” 他躬身一礼,道:“请宝贝现身!” 倏地一声! 红葫芦骤然揭开,一道白色细线,升高三丈! 三丈之上,灵物现身,眉眼俱有。 此物低头看来,目光定在了这无边佛界的其中一处。 旋即整个佛界,都尽数沉寂了。 “请宝贝转身。” 苏庭一声落下。 灵物连转三周。 当下天旋地转。 佛界轰然破灭。 一切恢复原状。 苏庭神色复杂,低头看了下去。 手中佛骨舍利,已成灰烬。 五七五章 佛与魔 南海之上。 汹涌澎湃的海啸已经平歇。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浮冰,以及海中生灵的尸首。 场面极为惊人,宛如一场天灾过后。 而在中间,佛光闪烁。 一瞬之间,佛光寂灭。 苏庭立身半空,低头看了下来,沉默不语。 葛判见状,旋即临近,道:“如何?” 苏庭神色异样,道:“魔物已灭。” 葛判吐出口气,道:“如此甚好,不负玄策大法师所托。” 说完之后,便见他伸手出来,道:“将佛骨舍利交与老夫,好让老夫回去复命。” 苏庭停顿半晌,旋即伸出手来。 葛判看了过去,只见他手掌之间,尽是灰白粉末。 “嗯?” “这就是佛骨舍利。” “什么?” 便是葛判,也不由得为之一惊,道:“你毁了这舍利?” 苏庭摇头道:“玄策大法师的舍利子,自然非同寻常,不是我毁了它,兴许是魔物已灭,它完成使命,自毁了去。” 葛判神色异样,深深看他一眼,也不知信了与否,只是伸手一收,将灰烬全数收起。 “魔物已灭,舍利也毁,老夫会将一切,尽数告知于玄策大法师。” 葛判说道:“此处遭受斗法波及的生灵太多,地府勾魂使也到了,老夫这就离去,但你须记得,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不得外传。” 苏庭点头道:“苏某一向守口如瓶。” 葛判满是怀疑,但也没有点破,说道:“你此番助玄策大法师,斩除魔物,也算功德,今次你波及海中鱼虾生灵,冰山白熊雪兔等等……老夫回去之后,替你计数一番,看看能否功过相抵,替你抵消了这场罪孽。” 苏庭摊了摊手,道:“那便多谢葛判了。” 葛判点了点头,身形倏忽变得虚幻。 一瞬之间,便见这老者尽数消散。 —— 苏庭立在原处,依然未有离去。 他微微闭目,心中念头无数。 先前的齐岳,无处不在,却又没有形体,是因为他布下了魔阵,又身入魔阵。 而此番佛界之中,那魔声没有形体,却也无处不在,仿佛便在佛光之内。 相较之下,佛界对于那魔声而言,等同于魔阵。 相依相生,相互依凭。 所以苏庭运使斩仙飞刀,没有寻得目标,斩的是佛界。 他将适才的佛界,视作一颗舍利子,视作一个和尚的头骨,故而能以斩仙飞刀定住,从而斩杀。 于是与佛界融合的魔声,自然也便毁了。 先前葛判询问,苏庭没有直说。 因为这涉及了玄策大法师。 “传闻玄策大法师坐镇地府最深处,在至邪九幽之下,十八重冥狱之中,度化一切恶灵。” “莫非这是他无法度化,只能镇压的一尊魔头,才借我之手,斩去此魔?” “但是魔头如何跟佛骨舍利,融为一体?” 苏庭面色变了又变,暗道:“莫非是镇压太久,魔性蔓延,侵蚀佛骨?” 他这般想着,心中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可能。 这是一个更为荒谬,却也是他更不想去思考的方向。 玄策大法师佛法高深,善念纯粹,历经数百年的光景,有无穷无尽的恶灵,那穷凶极恶的鬼魂,无数肮脏的思想,被他度化清静。 但在此期间,他的本身,是否受到了影响? “难不成是心魔?” 苏庭暗道:“难道这是玄策大法师经受无穷恶灵之后,孕生心魔,但却剥离出了这魔念,封于佛骨舍利之中?” 他这般想着,倒是颇有些许道理,心中想道:“多半是如此,否则真是难以解释,如何此魔物能够融入佛骨之中。” “既然是玄策大法师本身之念,或许他才束手无策,才须向我借刀。” 苏庭心中念头转动,只觉十有八九,便是如此,但他却没有将此事告知葛判的意思。 这毕竟还是猜测,更何况事关玄策大法师之名,纵有猜测,也不该外传。 但就算是玄策大法师的心魔,苏庭倒也不会看轻了这位功德无量的高僧。 玄策大法师自焚而入地府,度化阴灵,清除恶念,清空冥狱之邪恶,恢复三界之清明,便是苏庭再桀骜不驯,也心存敬重。 经历了数百年来,无穷无尽的邪恶魂魄,无穷无尽的邪恶思想,无穷无尽的肮脏事情,能够保持真我,继续度化,又是何等高深的神通? 甚至苏庭猜测,或许这位大法师对于心魔也早有准备,有以身饲虎之身。 “若此番斩了心魔,玄策大法师安然无恙,得以空净,自是最好。” 他这般念着,却总觉得此事还未了结。 玄策大法师,定然还会与他苏庭有所交集。 这仅仅是一个直觉。 —— 过了片刻,苏庭天眼所见,便觉此处古怪, “地府勾魂使来了。” 他心中一凛,但却没有再留下的意思。 他纵身一跃,飞入云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中土方向投去。 他在云空之中,心分二用,一面赶路,一面运功,恢复己身法力。 但也正是因此,他并未运使化虹之术,只是借腾云驾雾之法,往中土方向而去。 此行数千里,越过南海,临至荒原。 而就在这时,苏庭只觉有所异动,取出令牌,伸手一挥,从上方剥离出光泽,化作符纸。 他将符纸一抖,法力运转,当即焚为灰烬。 灰烬散去,剩余一团光芒。 “掌教。” 苏庭停下云光,看向这光芒。 而那符纸灰烬余下的光芒之中,传来元丰山掌教略带疲惫的声音。 “先秦山海界大弟子齐岳,门中命牌破碎,疑似身殒。” “知道。” “当真陨落了?” “是的。” “真是你杀的?” “不错。” “……” 光芒之中,一阵沉默。 甚至让苏庭以为掌教已经在那边收了法术。 “齐岳死于你手?” “正是。” “……” 掌教沉寂良久,道:“以七重天道行,诛灭九重天半仙,当年葛正轩也不曾有过,况且齐岳出身不凡,所学不凡,你确实真是教人心惊。” 苏庭听得这话,颇感满意,又谦虚道:“我天赋不凡是个原因,但元丰山的秘术,也功不可没,实为一大助力。” 五七六章 苏庭的底蕴 元丰山。 主峰大殿之内。 “关于齐岳之事,待我回山之后,便与掌教细说。” 苏庭说道:“此事还有隐情,齐岳非是善类,我而今损耗太重,还须恢复一番。” 掌教听出了其中凝重之意,点头道:“好,尽早回山,不要耽搁。” 苏庭顿了一下,道:“劳烦掌教,探一探齐岳自年少之时的经历,此外,关于魔道传承,一并收集。” 掌教目光微凝,道:“魔道?” 苏庭低沉道:“魔道。” 掌教隐约明白了什么,道:“我会准备,再命门中两位长老接应你。” 苏庭应了一声。 —— 闭了这传讯的光芒,只见掌教揉了揉眉心。 以他的道行,此刻也觉头疼万分。 苏庭此去浣花阁,他便略有担忧,生恐苏庭在浣花阁生事,但想起苏庭的表姐苏悦颦也在浣花阁,这少年顾及表姐,定然会收敛许多,便也不会惹出什么大事来。 哪知真正的大事,不在浣花阁,而在先秦山海界。 谁能知道先秦山海界的齐岳恰好前去提亲,而且还是朝着苏庭的表姐提亲。 而苏庭与齐岳本就不和,在东海甚至互相生出杀机,此事也非隐秘。 这次闹翻了脸,又下了杀手。 眼下先秦山海界的大弟子身殒,这事情着实是大得不能再大了。 相较之下,掌教倒是希望苏庭在浣花阁惹出些事情。 “这厮真是能闹。” 掌教颇是无言,但却也对苏庭的本领,感到震惊。 就算是仙宗出身的七重天真人,所学仙法,习得仙术,与外界半仙争斗,能够得以不死,便是极为出色,可再是惊才绝艳,也不可能将之诛杀。 而齐岳还是仙宗出身,那么苏庭是如何跨越这其中的差距,将之诛杀的? 浣花阁主听闻此事,至今无法相信是苏庭所为,只当是齐岳遭遇意外。 但元丰山掌教不同,他对苏庭,还是颇为了解。 他也知道,苏庭斗法层面的本领,颇为厉害,出手狠辣不说,也足够阴险无耻,生死之间如能取胜,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故而苏庭同等境界之下,号称无有敌手,尊为无敌神君。 但凭借这些,倒也还不足以填平两者修为上巨大的鸿沟。 “他仗着什么?” “是雷部的至高传承?是道祖的五种仙术?是通玄界内的六月不净观?还是另外的什么手段?” “虽说一掌五行的仙术,能让他撼动半仙之辈,可是半仙层次的斗法,已不是正面比拼道术威能。” “如此,他又是凭着什么,才踏破了这其中的界限?” 掌教心中,念头纷杂,不断思索。 这是苏庭的本领。 但苏庭为何如此厉害? 元丰山乃是道祖门下,所学至高无上,如何没有这样的本事? 这其中有着许多值得深思的问题,如能考虑得清楚,兴许元丰山今后教导弟子的方式,便要改变许多,从而让元丰山的传承,未来的弟子,变得更为出色。 “苏庭在六重天便让八重天的天岭老人身殒,而今又让齐岳陨落。” “这个少年的底蕴,虽非自幼出自于元丰山,但或许比之于我元丰山的任何一个弟子,都要更为沉厚。” 掌教叹息了声,暗道:“不过先秦山海界这边,着实有些棘手。” 可他心中却也想起了适才苏庭所言。 齐岳并非善类。 查齐岳。 查魔道。 这其中有何联系? 掌教眯起眼睛。 —— 先秦山海界。 “苏庭?” 先秦山海界掌教眸光一沉。 对于那个将他先秦山海界当代弟子尽数压了一头的张扬少年,他感到十分惊异,但也十分不喜。 但不可否认,这个少年的本事,着实极为出色。 “正是苏庭。” 齐羽躬身道:“凌安一见钟情的女子,便是苏庭的表姐,不知为何,拜入了浣花阁门下,此去正逢苏庭,这厮极为张狂,言语辱及本门,全然不将我等放在眼中,便是齐岳大师兄,都被他视作无物。” “好生张狂!” “初成阳神,便胆敢轻视我先秦山海界,若是让他得道成仙,岂非要将天庭都不放在眼里?” “以七重天辱及半仙,倒也真有他的底气。” “此子果真是目中无人。” …… 只听门中诸位长老及真传弟子,无不震怒。 倒是先秦山海界的掌教,神色平静,道:“浣花阁中,你们起了冲突?” 齐羽低下头,道:“苏庭言辞锋利,屡屡相逼,大师兄气愤不过,险些动手,但碍于浣花阁的颜面,终是罢手。” 先秦山海界掌教眸光微凝,道:“险些动手?齐岳此番可没有自封道行的举动,苏庭也没有退避么?” 齐羽神色异样,道:“没有,苏庭仍无畏惧,甚至放言要斩大师兄。” 先秦山海界掌教神色微沉,道:“这么看来,他倒是有斩杀半仙的底气?区区七重天本领,哪里来的底气?前次齐岳将自封道行,只当他苏庭是仗着这点,现在看来,他或许有些什么非凡的手段……” 说着,先秦山海界掌教说道:“你们回来了,齐岳留下了?” 齐羽迟疑了下,道:“齐岳师兄自称要在南海寻找传说中一件秘宝,命我等先行回宗,他在那里寻宝。”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连齐宣也眉头微皱。 苏庭要从浣花阁回返中土,必将经过南海。 齐岳留在南海,是真的想要寻宝,还是想要伏杀? 这么说来,是齐岳先动的杀机? “兴许是在寻宝,而苏庭回返中土,正逢齐岳,心生杀机,加以偷袭。” 有这么一位长老,如是说道。 众人各自对视一眼,未有反驳。 先秦山海界掌教沉吟道:“这么说来,此事多半还是与苏庭有所关系……不过苏庭道行毕竟不如半仙,齐岳是否已经陨落,是否又陨落于他的手中,却也不好断定。” 齐宣低声道:“南海虽然不如东海,但险地仍是不少,兴许也是意外。” 先秦山海界掌教深深看他一眼,旋即说道:“无论如何,齐岳之死,绝不能视而不见,此事已告知浣花阁,再与元丰山通报一声,务必寻得苏庭,将他生擒,再论公道。” 五七七章 金莲异动的缘故 大周南部。 一道流光,自南向北,瞬息而至,其中正是苏庭。 自斩杀齐岳之后,苏庭便回返中土,未有停歇。 他心知先秦山海界必有反应,甚至已经猜测到他的身上,乃至于会有门中长老,半路拦截于他。 在中土以南,毕竟难说,一旦遭遇,难免又是一番恶斗,因为他苏某人,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但入了中土,先秦山海界便须得顾及守正道门、正仙道、元丰山这三大仙宗。 “齐岳一行入浣花阁,独留他一人截杀于我,其他人则不在当场。” “大约是齐岳入魔一事,不敢被他们知晓。” “但这些先秦山海界弟子,不见得猜不出齐岳的想法。” “而我如今斩杀齐岳,加上浣花阁的一番针锋相对,难免会猜疑到我的身上。” 苏庭暗骂一声,心道:“反过来要是齐岳得手,伏杀了本神君,估计这几个混账便都哑巴了。” 他一路飞去,越过荒原,入了中土界内,算是松了口气。 但他仍是一路往南飞去。 再过不久,便能归返元丰山。 而苏庭阳神强盛,能心分二用,一面赶路,一面运功,而今法力也恢复了七成有余。 —— 他入了中土,仍往元丰山的方向而去。 原本他也考虑,隐匿气息,暗中修行,然后转换路线,再去元丰山。 但他阳神念转,却也发觉自家多想了,眼下直接朝着元丰山去,远在东海的先秦山海界,反而来不及拦住他。 “嗯?” 就在这时,苏庭眉宇一挑。 他只觉那金莲又有几分变动,光芒闪烁,显得灼热。 金莲已经被信天翁封住,也被苏庭用法力裹了一层。 平常这金莲并无异动,但是出了元丰山之后,在大周南方的某一处,便有所变动,十分强烈。 此外,在身入魔阵时,斩杀齐岳时,诛灭佛骨舍利之中魔音时,金莲均有少许异动,但并不强烈。 可此时金莲还有异动,而且显得极为强烈。 “还是这里?” 苏庭取出金莲,只觉极为烫手,灼热难当。 若非信天翁的封禁,若非他法力的隔绝,金莲之上的璀璨光芒,只怕会直接迸发出来。 他收了金莲,便察觉这里极为熟悉。 这里便是他离开元丰山,赶往浣花阁时,经过的那一处地方。 当时便是这一片地方,让金莲有所感应,变得炽烈难当。 而如今还是这里,引动了金莲的变化。 但眼下这处地方,已经与上次不同。 原本这里有着许多山脉,也有着许多城镇村落,生活着许多百姓,生活着许多生灵。 但如今一眼望下,遍地废墟。 哀鸿遍野,灾民无数。 “怎么回事?” 苏庭心中凛然。 这样的惨状,莫非是有阳神层次的真人,在此斗法,将此处打灭了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也并非没有先例。 不过真要斗到这个地步,无论缘由,无论胜负,无论生死,两方必定罪孽滔天,业障无数,无望成仙,死后也要遭地府定罪,历经冥狱之苦。 他睁开天眼,细细看去,只见这下方并无任何斗法残存的痕迹。 这不是高人斗法所波及的惨状。 这是天灾! “天灾?” 苏庭暗道:“天灾何以能够引动金莲的变故?” 他这般念着,心中隐约有些猜测,但却未有抓住头绪。 而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光芒闪烁,气势强盛。 “嗯?” 苏庭察觉气势极盛,心中微凛。 睁开天眼,看了过去,见不是先秦山海界截杀,才稍微放松了几分。 前方来的两道光芒,俱是元丰山长老,苏庭也在门中见过一面,均是半仙层次。 “谢长老,邱长老。” 苏庭立于半空,拱手施了一礼。 那两道光芒停在苏庭身前十余丈,现出两个人影,俱是十分苍老,但面貌各有不同,气态也均有不同。 两个老者看向苏庭的目光,均是极为古怪而复杂。 齐岳身殒,为苏庭所杀。 这是掌教所言。 以七重天,斩九重天。 真是惊世骇俗。 尽管在门中,苏庭正面撼动过未有自封道行的应风,但斗法终究不是蛮力一般的比较。 齐岳乃先秦山海界首徒,半仙层次,本领不逊色于他们。 也就是说,这个在斗法层面的本领,只怕比他们这两个老头子,更高一筹。 “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谢长老怅然叹了一声,道:“苏长老的事情,我二人已经知晓,奉掌教之命前来接应……只是因信天翁长老去往七尺白鹤一族,门中阳神以上多数随他而去,故而此番只得我二人前来。” 苏庭拱手道:“我知晓掌教的难处,而今有两位半仙层次的长老接引,苏某便也可以放心了” 元丰山名义上是当今道祖的传承。 实则元丰山只是青帝的传承。 虽说有道祖之名,气运鼎盛,但元丰山创立至今不过数百年,比之于守正道门等存世数千年的宗派,底蕴终究浅薄了几分。 这点苏庭倒也是知晓的。 “关于苏长老的事情,先秦山海界也已知晓。” 邱长老说道:“就在不久前,先秦山海界已报知我元丰山,言明其门中大弟子齐岳陨落,线索直指苏长老,并有其门中半仙,各执仙宝,欲要擒你。” 苏庭嘿了一声,道:“意料之中。” 邱长老继续说道:“掌教的意思是,苏长老若被先秦山海界所擒,我元丰山定然难以从先秦山海界手中将你救回,本门也必将颜面扫地……因此还请苏长老回山,本门可占主势,待先秦山海界之人上门来,再论公道。” 苏庭点头道:“如此也好。” 谢长老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与邱长劳对视了眼,似是松了口气,略有赞赏。 苏庭神色如常,宛如不觉,反而指着下方,道:“此处爆发天灾,又是怎么回事?” 两位长老看了下去,俱有几分叹息。 “此处有地龙翻身,大地震动,引发山崩,又大雨倾盆,渐成洪水肆虐。” 谢长老叹道:“灾祸连绵,无数家庭破灭,死伤惨重,妻离子散,尽是流离失所,全然没了秩序,乱象纷呈,痛苦不堪……而朝廷赈灾之事,至今未曾落定,渐成民怨沸腾。” “嗯?” 苏庭眼神凝重,伸手按在怀中。 金莲愈发炽热了。 五七八章 东海来人! 地龙翻身,大地震动,引发山崩。 “地震?” 苏庭眉头微皱。 地龙实为地脉,在许多修行人眼里,地脉如龙,偶尔活动翻身,大地为之震动。 这便是苏庭前生时的地震。 地震又引发山崩。 连日大雨,又成洪水。 城镇村落,不知被摧毁了多少。 百姓牲畜,不知死去了多少。 当一切破碎,秩序乱象纷呈,灾民近乎失了人性,如同饿鬼一般,甚至为了一只老鼠的肉,大打出手,生出杀机。 杀人劫夺之事,不知多少。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秩序。 “朝廷赈灾,至今没有落下?” “正是如此,大周皇帝听闻此事,便先拨下三十万两赈灾银两,层层落下,未到实处。” 谢长老说到这里,缓缓道:“加上一层一层贪墨,到了最后,这些百姓能领到米粮的也不多,大多数还是要饥寒交迫而死。” 邱长劳顿了一下,道:“我们是世外宗门,不可轻易干涉,连司天监都不容许。” 苏庭眉宇紧皱。 谢长老说道:“死人太多,只怕还要生出瘟疫,我们来时,隐约已见山中老猿的痕迹。” 苏庭闻言,问道:“山中老猿?” 谢长老说道:“此为封神榜上正神,北方行瘟使者布法的迹象,这位天神的原身也是一头山魈,与雷部总兵使者,也算同族。” 苏庭沉吟着点头,道:“也即是说,我们无法理会?” 邱长劳说道:“未经许可,不能干涉,否则引动变化,逆了大势,才是真正的大罪孽。” 苏庭嗯了一声,看了下来,道:“那位大周皇帝,虽非明君,但也非昏君,能够及时拨下赈灾,算是不错,可惜整个大周的朝堂,已经如此腐朽……赈灾不能到位,民怨沸腾,必生变故。” 他想起了白乡城的那位城主,似乎至今都没有被朝廷剿灭。 这位城主如果不是愚鲁之辈,那么便会把握这个时机。 能够在稳定数百年的大周之内,密谋造反,怎么也不会是愚蠢之辈。 把握住了这个时机,或许便是他得以真正起兵造反的契机。 苏庭暗中抚着金莲,心道:“因为这是造反的契机,人世更迭的转折,所以气运金莲,便有所感应么?” 他这般念着,隐约是理顺了一条线。 但也只是叹了一声,而今他或许更应该在意,先秦山海界那边的动向。 “哀鸿遍野……” 他不禁叹息一声。 而两位元丰山半仙长老对视一眼。 苏庭本领虽高,终究修行时日不如他们漫长,故而阅历有所欠缺。 人世沧桑之变化,他们已经看得多了,故而感触不大。 而这位苏长老,似乎还有出手施法,解去天灾余祸的意思。 而且以他的本领,也确实可以办到。 “下方已有司天监之人。” 谢长老说道:“世俗有朝廷,修道层面上,也有司天监,真要准许运用道法解去天灾,我元丰山位在大周南部,自然不会推辞。” 邱长劳叹道:“苏长老,且回山罢。” —— 东边。 茫茫大海。 海上倏忽有光华闪烁。 十余道遁光,刹那而至。 “前方已是海岸,入了中土界内。” “苏庭踪迹何在?” “去往浣花阁的长老,未曾遇上他。” “在齐羽跟齐岳师兄分离的地方,也没有了苏庭的踪迹,只不过……” “不过如何?” “那里确有斗法痕迹,而且极为惨烈,波及千里,冰封的大地山脉尽数倾塌在海中,而在南海中,似乎还有许多其他的痕迹,仿佛焚天煮海一般。” “无法想象,七重天道行,如何把齐岳师兄斩杀,斗到这个程度?” “也不见得是他,兴许是齐岳师兄在南海遇上了什么险地,或是遭遇了什么大敌。” 齐宣沉默了一下,又道:“那些位长老,勘查斗法之处后,便是往中土来罢?” 旁边有位长老点头道:“不错,苏庭应当是要回返中土,那几位师兄也是往中土方向探查,毕竟他不是仙家,勉强杀了齐岳,必然也不好受,兴许就在半途疗伤,再不济他赶回中土的速度,也必然比平常慢下许多。” 这位长老貌若花甲,也是半仙,但神色之间,并无轻视。 齐宣也是半仙,且后来居上,不逊色于他,未来也是有望得道成仙的人物。 而在齐岳这大弟子死后,隐约被誉为门中当代第一人的齐宣,便极可能会继任未来掌教的位置。 齐宣微微点头,说道:“我们沿着这里,先去搜捕一番,他应当还回不到元丰山。” 他顿了一下,看向这众人,说道:“此次弟子受得掌教之命,心中惶恐,但既然作为主事之人,还望诸位长老,凡事听我所言,不要轻易出手。” 众位长老神色复杂,对视一眼,方是应了一声,心中也不知是何感想。 齐宣深吸口气,领着诸位长老,越过了海域,入了中土境内。 此番前来,携带仙宝,在苏庭回返元丰山之前,便要尽量将他擒下。 待到那时,再来与元丰山商量。 元丰山长老,先秦山海界首徒,这两个身份,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不得不慎重。 “可惜终究不是元丰山真正的弟子。” 齐宣心中暗道:“否则,元丰山不惜与我先秦山海界交恶,也会保他性命。但苏庭终是外人,后来才拜入元丰山,所学也非元丰山之法。却也不知,在我先秦山海界盛怒之下,元丰山能否保下他?” 他叹了一声,实则心中也颇欣赏苏庭。 可惜苏庭此番诛杀了齐岳。 半仙之辈,门中首徒。 这两层身份,分量太重了。 —— “苏长老究竟是如何诛杀齐岳的?” 两位长老忽然这般问了声,语气复杂。 因为他们两人的本领,不见得会比齐岳更高。 他们也好奇,一个七重天的真人,凭着什么可以诛杀如他们这样的人物? 苏庭摆了摆手,道:“说来话长,但寻常半仙,已非我苏庭敌手。” 这句话,语气平淡,似乎没有半点骄傲之意。 两位长老各自无言。 “嗯?” 就在这时,三人同时停下遁光。 因为从东边的方向,倏忽之间,多了不少气息,且都极为强盛。 “东边来人,均为半仙。” 苏庭皱眉道:“先秦山海界的人,来得这么快?” 谢长老扫了他一眼,颇感无言。 门中首徒,半仙之辈,陨落得不明不白,线索直指苏庭,而苏庭又是仙宗长老,必将受到庇护,先秦山海界怎么可能来得不快? “来了。” 邱长劳沉声道:“我们快隐下了气息,不要与他们交锋。” 苏庭挥了挥手,道:“我们发现他们,他们自然也发现我们了。” 谢长老深吸口气,沉声说道:“这里是中土,不是东海。” 五七九章 一式的胜负 东边天际。 只见十数道光华,顷刻而至,现出真身。 苏庭背负双手,眼眸微凝,但神色如常。 反倒是他身侧的两位长老,神色无比凝重,暗中蓄势,颇有如临大敌之感。 “苏庭!” 当头一声怒喝,如有雷响,无比响亮,震彻天宇。 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但中气十足,凶厉无匹。 苏庭微微皱眉,看了过去。 这是齐宣身边的一位老者,貌若花甲,气态张狂,显得十分暴躁,看他法力汹涌,显然所学之法,亦是偏向于火。 “长老。” 齐宣伸手一拦,将这脾气火爆的老者拦下,方是看向苏庭,说道:“神君可知我等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苏庭微微摇头,正色道:“诸位均是半仙,在人间乃是最为顶尖的人物,从东海远道而来,必有大事发生,不知却是何事?” 齐宣低沉道:“神君当真不知?” 苏庭认真说道:“我应当知晓什么?” 齐宣正要开口,但适才那位老者却已经是十分不耐,怒喝道:“还敢狡辩!你害了本门首徒齐岳,今日便要你偿命!” 苏庭闻言,忽地露出极为古怪的笑意,背负双手,却未开口。 然而这时,谢长老却是出声道:“罗道兄,苏庭乃是我元丰山长老,这里也是中土的地界,可不是你能来此肆意妄为的地方。” 那姓罗的暴躁老者,愈发恼怒,便抬起手来,火光浩荡。 元丰山两位长老俱都露出沉重神色,却也没有示弱。 齐宣身后的诸位先秦山海界半仙,亦是神色凛然。 “住手!” 齐宣沉声道:“掌教命我统御此事,诸位长老还请听我之言。” 十余位半仙各自对视一眼,终究收了法力。 就算是那脾气暴躁的罗姓老者,却也颇是不甘地收了法力。 见状,元丰山两位长老也是松了口气,将法力收回。 而苏庭自始至终,显得颇为平静,只是看着齐宣。 “齐岳死了?” 苏庭这般问道。 齐宣深深看他一眼,道:“神君难道不知么?” 苏庭淡淡道:“苏某人可没有闲心去关注你门中齐岳的生死。” 齐宣缓缓说道:“听闻神君在浣花阁,与我齐岳师兄起了冲突,剑拔弩张?” 苏庭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是当初在你先秦山海界门前,险些打了一场,后来在浣花阁,确实不大和睦,后来他便走了。” 齐宣继续说道:“他走后不久,便已身殒。” 苏庭哦了一声,道:“这就可惜了。” 齐宣深吸口气,道:“他身殒之处,在于南海,正是神君从浣花阁回返中土所需要经过的地方,而且时机颇为吻合。” 苏庭说道:“然后呢?” 齐宣说道:“本门绝不冤枉他人,但也绝不会坐视不理,还请神君配合,随我去东海一趟,面见本门掌教,禀明此事,查清真相。” 苏庭背负双手,道:“我乃是元丰山的长老,想要将我擒去东海,先秦山海界未免太不把我元丰山放在眼里了。” 一瞬之间,气氛变得极为紧绷。 无论是元丰山的两位长老。 还是先秦山海界的这十余位半仙。 俱都沉静下来,气氛极为僵滞。 “神君以为如何?” 齐宣忽然这般问道。 苏庭嘿了一声,说道:“你们猜测是我杀了齐岳,而我不过初成阳神未久,这倒也算是你先秦山海界对我十分看重。不过,你们真觉得我元丰山七重天的真人,便足以击败先秦山海界九重天的半仙,倒还真该让你们领略一番……” 他伸手一招,道:“当日在先秦山海界门前,你自封道行,与我同等境界,败于我手,今日苏某倒想要看看,以七重天道行,是否足以击败你九重天的先秦山海界当代第一人……” “不愧是无敌神君,果真足够狂妄。” 这话莫说是让其他先秦山海界长老感到震怒,便连齐宣也面色沉凝。 “好。” 齐宣深吸口气,道:“同等境界,我自认不如你,但若以九重天道行,我仍然败于你手,我任你处置……但你若败了,须得随我去往先秦山海界。” “齐宣,不可鲁莽!” “莫忘了齐岳乃前车之鉴。” “他并非寻常的阳神真人。” 诸位长老面色微变,忙是这般劝说。 齐宣伸手一挥,道:“同等境界不如他,高了他两层境界,仍是不敢应战,我先秦山海界颜面何在?他不是寻常的阳神真人,我先秦山海界的半仙,便是庸碌无为之辈么?” 随着齐宣这一番话说开,诸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竟是无言回应。 “好个齐宣。” 苏庭伸手一招,道:“你尽展本事。” 齐宣没有迟疑,伸手拔剑,蓦然便是一剑朝着苏庭眉心刺了过来。 苏庭倏忽后退,一退百里。 齐宣的剑,指着他的眉心,不曾被他逃离。 苏庭再退百里,似乎退无可退,方是睁开了第三只眼,光华璀璨。 “太岁法剑!” 齐宣一剑之上,蕴藏着太岁之意。 苏庭左手探出,一指点去。 这一指雷霆万钧,充满了毁灭的气势。 雷霆击中了法剑。 剑乃金铁之器,可以传导雷霆。 齐宣浑身一震,充分感受到了雷霆之中蕴藏的毁灭之意,更隐约察觉到了毁灭之后的生机,眼眸顿时一缩,浑身僵滞。 而苏庭的雷霆剑指,似乎被这一剑击散。 当下无数的雷光,尽数散开,成为点点光泽,洒落大地之上,覆盖方圆百里,落在土木之上,却不见土木遭受雷击,反而渗入其中,消散无迹。 “倒是厉害。” 苏庭收了法术,看向下方,颇感满意,说道:“不愧是先秦山海界的当代第一人。” 齐宣深深往下方看了一眼,道:“是我输了。” 苏庭平静道:“你这一剑,比我这仙术更胜一筹。” 齐宣叹了一声,道:“这是我仗着道行更高的缘故,以半仙之身,拿不下你这初入阳神的少年,便是我输了。更何况,我指的不是仙术威能,而是方向,你胜过了我。” 说完之后,便见齐宣稍微往后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道:“此番东海主事之人是我,他们纵有异议,我也可独断此事,你想如何?” 苏庭缓缓说道:“先去元丰山,我自会给先秦山海界一个交代。” “好。” 齐宣应了一声,又道:“我信你,你是个好人。” 五八零章 雷生万物!人间之变! 大周,南部。 这里原是极为繁华的地方。 这里有着城池村镇,人口众多,来往贸易繁盛。 然而一朝之变,天灾降世,但见地龙翻身,见洪水滔天,冲碎了无数的家庭。 无数人丧命于此,无数家庭就此破灭,无数胸怀心志之人也就此夭折。 天灾之后,这里乱象纷呈,秩序全无,而杀人劫夺之事,亦是数不胜数。 甚至到了最后,朝廷赈灾之事经过各层官员的贪腐,从而不能及时落到实处,导致此处百姓饥寒交迫,冻毙饿死的尸首,比死于天灾的,更多了许多。 而到了如今,几乎已经开始有了食人的迹象。 “娘……我好饿……” “没事的,娘很快就挖到树根了。” “爹怎么还不回来?” “他……” 妇人语气涩然,话说一半,忽然心中一跳。 就在前面,赫然有一个男子,似在刨着什么,想要寻出地下的食物,忽然间看了过来,眼眸血红,满是血丝。 这样的眼光,如同恶狼,择人而噬。 “快跑!” 妇人抱起了孩子,转身要跑。 那男子如饿狼般嘶吼一声,追赶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蓦地一声雷响! 无数的光泽,宛如雨落。 这些光泽,落在大地上,落在草木中。 一切焕发新生,如在冬季。 但见枯枝发芽,但见草木兴盛。 原本枯寂的大地上,许多野草野菜破土而出。 许多半死不活的树木,忽然生机焕发,枝叶茂盛,甚至结出了果实,娇艳欲滴。 “神……神仙显灵了……” 妇人跌在了地上,孩子摔了一身的泥,却抓住了一把青草。 而那男子,也没有再追过来,如疯了一般,扯下来半边树枝,抓过果实,大口啃食。 如这样的场景,不知出现了多少。 —— 原本这片土地,如同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这里无比混乱,便连官府也逐渐无法压制。 杀人的事情,每日都有,为了一块红薯,便可以引发出血案来。 隐约有人开始鼓动,渐渐挑起人心的怨愤。 那是对于朝廷的怨愤。 这片大地上的百姓,几乎已成饿鬼,如同暴民。 有理智的人,有坚守的人,多数已经被打死了,而剩下的人,能够继续坚持的,也无法去管这乱象纷呈的诸般恶事了。 “天气变了,早上又下了细雨,气候转冷,寒气入骨,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就算没有这场雨,也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朝廷的粮食怎么还没有运过来?” “层层阻碍,难以落实,这腐朽的官场啊……” “我昨天抓了一个,他饿疯了眼,吃了一个孩子……天灾之后,好像人变成了鬼。” “您可否想过,这是天机?” “什么?” “大周如此腐朽,此处灾民无数,那些为官之人,还在剥削赈灾的款项,只怕是老天爷在惩戒这腐朽的大周朝廷,便是要这片大地上的人,去掀翻这个已经烂透了的朝廷。” “你胡说什么?” “白乡城的城主,已经起兵造反,要让这天下成为朗朗乾坤!” “我……” “你是此处的父母官,也是有名的清官,看着这些百姓,你便不心痛么?” 那年轻人说道:“若要帮他们,便要为他们,为后辈们,洗出一片新的天下。” 倘如苏庭在此,便可看得出来。 此人不是旁人,赫然是曾经坎凌县令的家中的仆从,因苏庭缘故而脱离奴籍的丁言。 而在他面前,一位花甲老者,面色变了又变。 “大人!”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满面惊喜之色。 那花甲老者斥道:“什么事情?” 那下人磕磕巴巴道:“神仙……神仙显灵了啊……” 花甲老者怔了一下。 而丁言心中,忽然一凛,神色变幻不定。 —— 云空之上。 “这……” “他怎么敢?” 谢长老与邱长老对视了眼,心中蓦地一震。 这个苏庭,终究还是不愿安分,竟然把生机洒入了大地之下。 守正道门怕是不会轻易饶过此事。 “多谢了。” 苏庭平静道:“你也是个好人。” 他运用的是造化会元天雷光,在毁灭之中蕴藏生机,故而可以让许多草木焕发生机。 如此,大地上的人,便有了果实,也就有了食物,便不会再如这样的惨状。 齐宣看出来了,所以称苏庭是好人。 但适才齐宣也察觉了苏庭雷霆中的生机,故而配合了一把。 所以苏庭称齐宣也是好人。 “我只是稍微助你一把,但不如你这般胆大……让我亲自出手,我也是不敢的。” 齐宣低沉道:“干涉人间灾事,是守正道门的大忌,甚至会让天庭治罪,不过,你与我此次是‘无心之失’,仅是因为斗法的缘故,无意间波及大地,又不曾造成太大的死伤,加上你我此番争斗,象征着两家仙宗,倒也足以抗下罪名。” 苏庭往下看了一眼,说道:“守正道门的罪名我不担心,只是不愿元丰山难为罢了,但此事让你先秦山海界一块儿担了,便也算不错。” 说着,苏庭稍微摆手,道:“也罢,就算你还了我人情。” 齐宣怔了一下,皱眉道:“我何时欠了你的人情?” 苏庭平静道:“因为我杀了齐岳。” 齐宣沉凝道:“你承认你杀了本门的大弟子?” 苏庭嘿然一笑道:“我不瞒你,齐岳确实死于我手,但是,齐岳是你门中的首徒,虽然天赋悟性均不如你,但地位终究比你高些。我如今杀了他,以后便无长幼之分,你是当代最杰出的弟子,自然也是未来的掌教……你欠我的人情,对么?” 齐宣眸光微凝,但却未有开口,形容默认。 苏庭说道:“这回你算认输了,待会儿安抚一下你这些位长辈,随我去元丰山走一趟,我自然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到这儿,苏庭拍了拍衣衫,道:“而且,这里是中土,你真要强行动手,哪怕斗过一场,压过我元丰山这三位长老,但这里终究是中土。” 齐宣沉声道:“你什么意思?威胁我么?” 五八一章 风波渐起 “元丰山离此不远,门中的高人,足以在我们三人被擒之前,赶到此处。” 苏庭说道:“而先秦山海界来到中土,肆意妄为,莫说我元丰山,便是守正道门与正仙道,也不见得乐意。” 齐宣目光微凝,低沉道:“本门掌教,让我劫你回去,无须理会其他方面。” 苏庭闻言,却也只是笑了一声,旋即伸手入怀,道:“真要强行捉我回去,那你就要布齐岳的后尘了。” 齐宣看他动作,眼眸凝重,虽是十分好奇苏庭是凭借什么手段,斩杀了本门半仙齐岳,但却不曾想要尝试去领略这手段的高低。 顿了一下,才见齐宣沉吟道:“其实我并不想将你擒回去。” 苏庭闻言,并无意外,说道:“我替你除掉了齐岳,你该谢我才是。” 齐宣微微摇头,说道:“不为这个,仅仅是因为我欣赏你,尽管你比我出色,但我并不愿看见你夭折在这里。” “难得。” 苏庭嘿然说道:“如齐岳一般,嫉妒你我,心如毒蛇,反倒是你,竟是没有嫉妒之心?” 齐宣平静道:“嫉妒又如何?不嫉妒有何?今次即便你死了去,但我的道行,也不会因此而暴涨,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沉声道:“齐某曾败于你手,此次你若死了,日后我如何能够洗刷耻辱?”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这才是仙宗高徒所应有的自信才是。” 齐宣说道:“今次我掌此事之命,也是齐岳死后,掌教对我的一次考验,算是真正考验我是否有着作为掌教的本领及决策。” 苏庭知他言中深意,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既然让你去元丰山一趟,自有能够解去此事的道理。” 齐宣低沉道:“希望如此。” —— 诸位半仙观战。 但一式变化之后,两人便停了下来。 下方变化纷呈,草木孕育生机,重新结出果实。 元丰山两位长老对视一眼,俱是叹息了声。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亦是为之沉默。 “此次是我败了。” 齐宣身化云光,来到诸位长老面前。 “如何就败了?不过才是拼了一式罢了,半仙的本领,何止于如此?” 那姓罗的暴躁老者,当下便是挥袖,显得十分恼怒。 而另外也有一位长老,神色不喜,开口说道:“齐宣,本门的弟子,从不认败,你何以屡屡在这苏庭眼前,这般软弱?” “此处虽是中土,但你也莫要过于担忧什么。” “斗法如何可以轻易认败?” “此次斗法无有规则,你身具仙宝,便是施展出来,也没有谁可多说什么。”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俱都神色不悦。 然而齐宣早有所料,只是说道:“这一式虽未分胜负,但弟子以九重天道行,未能一举胜他,便是败了。” 说着,齐宣稍微挥袖,道:“此事以弟子主导,当顾全大局,诸位不要让弟子为难,今次便听弟子一回。”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却也没有多言。 齐岳死后,齐宣今后的地位,无法撼动。 而且齐宣搬出“大局为重”的名义,便也有些呵斥的意味了。 “诸位。” 齐宣低沉道:“这里终究还是中土。” 他顿了一下,又道:“如若苏庭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真是任意杀我门中半仙,元丰山自然也不能保他。” —— 京城。 司天监。 “灾情如何?” “天灾过后,民不聊生,饥寒交迫而亡者,比死于天灾的,多了五倍有余,而且还在增多,甚至出现了吃人的恶行。” “朝廷的赈灾银两,不是发了下去么?” “那些个贪官污吏,层层剥削,最后能有一层落在实处,就了不得了。” “这是朝堂之上的事,司天监不管这些,我等的职责,便是观测人间,不能准许有人借此机会,修炼魔功邪法。” “是的。” “嗯?” 国师正要继续吩咐下去,然而取出一道符纸,随手一抖,燃成灰烬。 灰烬化开,即成文字。 国师扫了一眼,心中陡然一凛。 东方来了十六道云光,尽都气势凶厉,疑似半仙。 其中一道云光,与南方而来的一道云光,互相碰撞,余威洒落,正落入灾区之内。 而今灾区之中,草木繁盛,果实累累,故而灾情受到了控制。 “嗯?” 国师眼睛一凝,神色不甚好看。 他低沉道:“可查知了两方的身份?” 他伸手一挥,光芒传去。 而过了片刻,才有消息传来。 “东方十六道云光,已确认出身先秦山海界,均为半仙,为首之人,乃太岁法剑齐宣。” “自南方而来的云光,极似苏庭。” “中间也有两道云光,自元丰山而来。” 国师神色异样,颇是惊异,但也颇是凝重。 先秦山海界十六位半仙,齐至中土,绝非小事。 其中太岁法剑齐宣,还与苏庭斗了一场,余威散及灾区。 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国师正要询问一些。 然而又有光华闪烁。 他面色微变。 这道光华不是司天监下属传来。 这道光华是来自于他出身的守正道门。 他心中凛然,忙是点开。 只听得其中传来一个沉凝的声音。 “先秦山海界大弟子齐岳,疑似身殒。” 国师闻言,蓦然一震。 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岳身殒? 齐岳乃是半仙,先秦山海界又是东海仙宗。 此事风波,定然不小。 旋即国师面色骤变。 先秦山海界十六位半仙来到中土,岂非与此事相关? 那么齐宣与苏庭斗了一场,在这之中,又有何关系? “这个苏庭…… 国师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极为难言的想法,显得极为荒唐。 他面色变了变,终是取出一物,运使法力,点了下去。 “细查此事。” —— 元丰山门前。 谢长老与邱长老,总算松了口气。 身后十六位半仙,携仙宝而来,气势汹汹。 而偏偏苏庭正是他们要问罪的元凶。 所以一路来,气氛十分紧绷。 眼见回到了元丰山,才算松了口气。 而苏庭则是神色平静,倒还偶尔跟齐宣谈论修行之事。 倒是身后那些位先秦山海界的长老,无不神色复杂。 “元丰山到了。” 齐宣低声道:“我尽力了。” 苏庭看了过来,道:“什么意思?” 齐宣说道:“此事本门上下震怒,其实无论你是否有什么理由,哪怕是他要杀你,但你既然杀了齐岳,盛怒之下,必有惩处。你若是元丰山亲传也便罢了,可你终究不是自幼在元丰山长大的弟子……” 顿了一下,才听他继续说道:“元丰山能不能保你,元丰山愿不愿保你,只看你的造化了。”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之后,他拍了拍衣衫,看向谢长老,道:“还请长老,接引这些位贵客罢。” 五八二章 问罪! “元丰山离此不远,门中的高人,足以在我们三人被擒之前,赶到此处。” 苏庭说道:“而先秦山海界来到中土,肆意妄为,莫说我元丰山,便是守正道门与正仙道,也不见得乐意。” 齐宣目光微凝,低沉道:“本门掌教,让我劫你回去,无须理会其他方面。” 苏庭闻言,却也只是笑了一声,旋即伸手入怀,道:“真要强行捉我回去,那你就要布齐岳的后尘了。” 齐宣看他动作,眼眸凝重,虽是十分好奇苏庭是凭借什么手段,斩杀了本门半仙齐岳,但却不曾想要尝试去领略这手段的高低。 顿了一下,才见齐宣沉吟道:“其实我并不想将你擒回去。” 苏庭闻言,并无意外,说道:“我替你除掉了齐岳,你该谢我才是。” 齐宣微微摇头,说道:“不为这个,仅仅是因为我欣赏你,尽管你比我出色,但我并不愿看见你夭折在这里。” “难得。” 苏庭嘿然说道:“如齐岳一般,嫉妒你我,心如毒蛇,反倒是你,竟是没有嫉妒之心?” 齐宣平静道:“嫉妒又如何?不嫉妒有何?今次即便你死了去,但我的道行,也不会因此而暴涨,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沉声道:“齐某曾败于你手,此次你若死了,日后我如何能够洗刷耻辱?”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这才是仙宗高徒所应有的自信才是。” 齐宣说道:“今次我掌此事之命,也是齐岳死后,掌教对我的一次考验,算是真正考验我是否有着作为掌教的本领及决策。” 苏庭知他言中深意,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既然让你去元丰山一趟,自有能够解去此事的道理。” 齐宣低沉道:“希望如此。” —— 诸位半仙观战。 但一式变化之后,两人便停了下来。 下方变化纷呈,草木孕育生机,重新结出果实。 元丰山两位长老对视一眼,俱是叹息了声。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亦是为之沉默。 “此次是我败了。” 齐宣身化云光,来到诸位长老面前。 “如何就败了?不过才是拼了一式罢了,半仙的本领,何止于如此?” 那姓罗的暴躁老者,当下便是挥袖,显得十分恼怒。 而另外也有一位长老,神色不喜,开口说道:“齐宣,本门的弟子,从不认败,你何以屡屡在这苏庭眼前,这般软弱?” “此处虽是中土,但你也莫要过于担忧什么。” “斗法如何可以轻易认败?” “此次斗法无有规则,你身具仙宝,便是施展出来,也没有谁可多说什么。”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俱都神色不悦。 然而齐宣早有所料,只是说道:“这一式虽未分胜负,但弟子以九重天道行,未能一举胜他,便是败了。” 说着,齐宣稍微挥袖,道:“此事以弟子主导,当顾全大局,诸位不要让弟子为难,今次便听弟子一回。”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却也没有多言。 齐岳死后,齐宣今后的地位,无法撼动。 而且齐宣搬出“大局为重”的名义,便也有些呵斥的意味了。 “诸位。” 齐宣低沉道:“这里终究还是中土。” 他顿了一下,又道:“如若苏庭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真是任意杀我门中半仙,元丰山自然也不能保他。” —— 京城。 司天监。 “灾情如何?” “天灾过后,民不聊生,饥寒交迫而亡者,比死于天灾的,多了五倍有余,而且还在增多,甚至出现了吃人的恶行。” “朝廷的赈灾银两,不是发了下去么?” “那些个贪官污吏,层层剥削,最后能有一层落在实处,就了不得了。” “这是朝堂之上的事,司天监不管这些,我等的职责,便是观测人间,不能准许有人借此机会,修炼魔功邪法。” “是的。” “嗯?” 国师正要继续吩咐下去,然而取出一道符纸,随手一抖,燃成灰烬。 灰烬化开,即成文字。 国师扫了一眼,心中陡然一凛。 东方来了十六道云光,尽都气势凶厉,疑似半仙。 其中一道云光,与南方而来的一道云光,互相碰撞,余威洒落,正落入灾区之内。 而今灾区之中,草木繁盛,果实累累,故而灾情受到了控制。 “嗯?” 国师眼睛一凝,神色不甚好看。 他低沉道:“可查知了两方的身份?” 他伸手一挥,光芒传去。 而过了片刻,才有消息传来。 “东方十六道云光,已确认出身先秦山海界,均为半仙,为首之人,乃太岁法剑齐宣。” “自南方而来的云光,极似苏庭。” “中间也有两道云光,自元丰山而来。” 国师神色异样,颇是惊异,但也颇是凝重。 先秦山海界十六位半仙,齐至中土,绝非小事。 其中太岁法剑齐宣,还与苏庭斗了一场,余威散及灾区。 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国师正要询问一些。 然而又有光华闪烁。 他面色微变。 这道光华不是司天监下属传来。 这道光华是来自于他出身的守正道门。 他心中凛然,忙是点开。 只听得其中传来一个沉凝的声音。 “先秦山海界大弟子齐岳,疑似身殒。” 国师闻言,蓦然一震。 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岳身殒? 齐岳乃是半仙,先秦山海界又是东海仙宗。 此事风波,定然不小。 旋即国师面色骤变。 先秦山海界十六位半仙来到中土,岂非与此事相关? 那么齐宣与苏庭斗了一场,在这之中,又有何关系? “这个苏庭…… 国师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极为难言的想法,显得极为荒唐。 他面色变了变,终是取出一物,运使法力,点了下去。 “细查此事。” —— 元丰山门前。 谢长老与邱长老,总算松了口气。 身后十六位半仙,携仙宝而来,气势汹汹。 而偏偏苏庭正是他们要问罪的元凶。 所以一路来,气氛十分紧绷。 眼见回到了元丰山,才算松了口气。 而苏庭则是神色平静,倒还偶尔跟齐宣谈论修行之事。 倒是身后那些位先秦山海界的长老,无不神色复杂。 “元丰山到了。” 齐宣低声道:“我尽力了。” 苏庭看了过来,道:“什么意思?” 齐宣说道:“此事本门上下震怒,其实无论你是否有什么理由,哪怕是他要杀你,但你既然杀了齐岳,盛怒之下,必有惩处。你若是元丰山亲传也便罢了,可你终究不是自幼在元丰山长大的弟子……” 顿了一下,才听他继续说道:“元丰山能不能保你,元丰山愿不愿保你,只看你的造化了。”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之后,他拍了拍衣衫,看向谢长老,道:“还请长老,接引这些位贵客罢。” 582 元丰山。 主峰大殿之间。 元丰山掌教看着苏庭,神色复杂,悄然叹了一声。 下方是先秦山海界十六位半仙,为首之人则是齐宣,尽管辈分最低,岁数也浅,但道行也在半仙层次,前程无量,故而成了主事之人。 两侧亦是元丰山的长老,只不过半仙之辈,未足十人。 一是元丰山创立未有多久,半仙之辈,实则不多。 二是信天翁携带诸位半仙长老,前往了七尺白鹤一族,施行威压,取回青莲。 但尽管人数不多,可终究占据了主场的地位。 这里是元丰山,仙宗所在,仙家阵法沉厚,仙宝供奉殿中,亦有地仙深居。 这十六位半仙,在人间已是无可匹敌的一股力量,足以摧毁一般的宗门,但也仍是无法在仙宗大阵之内,掀起什么风浪来。 “本门掌教座下首徒齐岳,疑似身殒,而在此前,贵门长老苏庭与我齐岳师兄,在浣花阁有所冲突。” 齐宣施了一礼,道:“而齐岳师兄身殒之处的南海,正是苏庭经过的方向,而且他归返中土,其中时候,也算吻合。” 元丰山掌教平静道:“只凭这点,便可以断定是我门中长老,杀了你先秦山海界的首徒?” 齐宣停顿一下,似有考虑,未有即刻开口。 然而那罗姓长老,仿佛怒发冲冠,喝道:“不是苏庭又是何人?他在东海便放言要斩齐岳,在浣花阁面对齐岳之时,也放言要斩齐岳,时候地点也不出错,定然是他!” 元丰山掌教沉凝道:“原来罗长老对我元丰山如此看重,认为我元丰山秘术,便可以在七重天的道行之中,斩杀你先秦山海界的半仙么?” 罗姓长老骤然一愕,竟是说不出话来。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思量。 若是要承认他们先秦山海界的法门,不如元丰山的秘传,这等乃是宗门的奇耻大辱,便是杀尽了他们,也不可能。 但苏庭在东海成就阳神,却是众目睽睽之下,亲眼所见,道行仅在七重天。 齐岳却是真正的半仙,而且没有了规则的束缚,无须自封道行。 可眼下看来,斩杀齐岳的,多半便是苏庭。 而齐宣站在那里,却没有开口,神色异样,却令人看不出深浅。 苏庭曾在齐宣面前亲口承认诛杀齐岳一事。 但齐宣似乎没有道出这一点的意思。 更何况,当时苏庭所言,只他一人听得,也未有存下证据。 “掌教真人。”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先秦山海界长老出来,貌若古稀,气度沉稳,道:“是罗师弟鲁莽了,但是他说得其实并非没有道理,这位苏神君口口声声,要斩齐岳,全无惧色,自信满满,而他早年未成阳神,便有诛杀八重天真人的事迹,而如今成就阳神,未必没有诛杀半仙的本领。” 顿了一下,这位长老意有所指,道:“他有多少本领,只怕您也未必一清二楚。” 这话颇具深意,意有所指,苏庭的本领,并非尽出元丰山,真要压过他先秦山海界的本领,也并非是元丰山的传承。 而且,也是在提醒着元丰山掌教,苏庭乃是散学修士出身,自有一套修行的体系,元丰山未必尽知他的所学,以及,他的心性。 但更重要的是,他言中深意,是在提醒,苏庭本身,并非出自于元丰山的亲传弟子。 掌教真人目光微微一凝,细看此人。 便连苏庭也深深朝着这人看了一眼。 这位长老貌若古稀,气度显得沉稳,而他的气息,则也是渊深莫测。 从适才短短一句话,便可以听得出来,此人思虑周全,言语藏锋,堪称心机极深。 “贺学长老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齐宣这时方是出声,道:“本门掌教之意,乃是请苏神君到东海做客,询问一切来龙去脉,倘如与苏神君全无关系,自是不敢多加为难……” 掌教未有应答。 而苏庭则是笑了一声。 “若是有关系呢?” 苏庭一声落下。 大殿之中忽然沉寂下来。 先秦山海界的长老,目光尽都看向了苏庭。 便连元丰山的诸位长老,也都看向苏庭,神色极为复杂,亦是惊异。 许多元丰山长老,此前根本不知齐岳身殒一事,至今也不认为此事是苏庭所为,毕竟道行差距在此。 只是因为先秦山海界如此兴师动众,且是为了苏庭而来,不免感到惊异。 但是听得苏庭这一句,众人无不凛然。 “果然是你!” 罗长老蓦然大怒,喝道:“你敢杀本门首徒?”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只说若是有关系呢?这是个假设,而且也只是关系,我何曾是承认我杀了齐岳?” 罗长老震怒得无以复加,便要伸手出来,朝着苏庭打去。 贺学长老面色微变,伸手将他拦了下来,低声喝道:“就不该让你来,你清醒一些,这里是元丰山。” 罗长老哼了一声,终是退了回去。 而齐宣看向苏庭,道:“苏神君可有什么要说的?” 苏庭顿了一下,摸了摸脸,说道:“齐岳还真是我杀的。” 刹那之间,所有人沉寂了下来。 无论是齐宣,还是元丰山掌教,或是谢长老和邱长老,都不曾想过,苏庭承认得如此干脆。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当下露出沉重之色,对视一眼,俱有异色。 而元丰山诸位长老,更是惊异得无以复加。 好歹先秦山海界的人,早有猜测。 但元丰山的长老,却不认为这是苏庭所为。 此时听得苏庭承认,无不错愕。 更有许多长老眉头紧皱,觉得这苏庭太过张狂,或许要给门中带来难题。 其实此事,苏庭最好应该沉默无声,推托不知,毕竟他道行太低,洗脱嫌疑,却也不难。 “你还有什么说的?” 贺学长老亦是惊愕,旋即才道:“你杀了我先秦山海界首徒,想来便是元丰山,也不会为此而包庇。” 说完之后,他深深看了元丰山掌教一眼。 元丰山掌教坐于高位,神色平静,只是看着苏庭。 苏庭拍了拍衣衫,说道:“他要杀我,我不能杀他?” 认罪! 又闹乌龙了,哭晕在厕所! 貌似我每次换码字软件,或者换输入法,都会坑一次,甚至坑好多次…… 但没想到这次能够这么坑,太大意了。 上一章的章节名叫《问罪》,这一篇就当请罪。 我会努力码字,以此谢罪! 现在熬夜码一章,明天争取五更! 另外,咱们有书友群,大家可以添加…… 唔,多订的,也可以要红包…… 游仙阁:302565465【无门槛】 仙君府:573259707【500粉丝值以上】 紫霄宫:337599684【需全订阅,或执事级粉丝。】 五八三章 诛杀邪魔,有何不可?【一更】 刹那之间。 大殿之中愈发沉寂。 “齐岳妄想伏杀于我,奈何本领不如苏某,被我所杀。” 苏庭背负双手,看向众人,缓缓说道:“只许你先秦山海界,杀我元丰山长老,不许我元丰山长老反击么?” 这话一出,众皆变色。 原是苏庭出手,诛杀先秦山海界首徒的罪名。 如今已是齐岳意欲伏杀元丰山长老,反被元丰山长老所杀的事情。 此事的性质,已全然不同。 “胡说八道!” 罗长老喝道:“齐岳乃是我先秦山海界首徒,乃是何等的人物,怎么可能伏杀于你这小辈?” 苏庭扫了他一眼,道:“苏某乃是元丰山的长老,也是无敌于东海的神君,又是何等的身份与名声,怎么可能伏杀你先秦山海界的半仙?” 他背负双手,道:“再者说了,本神君固然底气深厚,堪比半仙,但也不至于以七重天道行,去杀九重天半仙。”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却也没有应话。 并不是因为苏庭伶牙俐齿,说得他们哑口无言。 而是他们心中知晓,齐岳确实极可能是要伏杀苏庭。 根据齐羽所言,齐岳要回返山门之时,独自留在南海。 这个举动,本就足以令人深思。 就在这时,又听苏庭问道:“齐岳一行前往浣花阁,归去之时,独留齐岳,其余人呢?”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俱都未有开口,而贺学长老正要出声,却听齐宣已经应道:“已在本门。” 苏庭嘿然道:“齐岳独自留下,可不是苏某人强留的,此举足以证明他有伏杀之意……” 说着,苏庭神色异样,摸着下巴,带着些许嘲讽意味,道:“如若此次是苏某人身殒于此,不知你先秦山海界是否会直言,关于齐岳独自留在南海的事情?” “大胆!” 罗长老大怒。 而便是那位贺学长老,也沉声道:“还请慎言。” 苏庭只是笑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此事谁都能想得明白。 倘如苏庭出事,那么先秦山海界自然不会言明此事。 但齐岳死了,便须得依靠这点,猜测齐岳生前所为,从而寻找凶手。 “无论如何,你终究杀了齐岳。” 齐宣说道:“不论是谁先起了杀机,但结果还是你杀了先秦山海界的首徒,你还是须得跟我们走上一趟。” 这话一出,大殿之内,气氛顿时再度沉寂。 “先秦山海界好大的威风!” “真是不把我元丰山放在眼里!” “我门中长老,便比不得你先秦山海界的真传么?” “若真如此,老夫今后去了东海,岂非任你先秦山海界宰割,还不能出手护持己身?” 这诸多冷嘲热讽之声,让气氛变得更为森冷。 元丰山的诸位长老,俱都冷笑出声。 掌教伸手一按,按住了许多长老的嘲讽之声,才道:“齐岳试图伏杀本门长老,反被本门长老所杀,而若还因此,让我门中长老,被先秦山海界擒去,给齐岳赔了性命,那么我元丰山颜面何在?” 齐宣施了一礼,道:“当时我门中弟子回返山门,齐岳师兄确实单独留下,但只为寻宝而已,没有证据可以说他是要伏杀贵门长老。”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但本门必然不会徇私,定然细察此事,若真是齐岳试图出手伏杀苏庭,而苏神君仅是无奈反击,从而杀了齐岳,自会还他一个公道。” 掌教说道:“还他一个公道不假,但在元丰山之内,带走我元丰山的长老,却是本门创立以来,都不曾有过的事情。” 齐宣面色微变。 贺学长老伸手拦住罗长老等人,示意不要鲁莽,但神色之间,也颇凛然。 “掌教真人这是何意?” “此事必然是要查清的,但查清之前,苏庭自然不能被你先秦山海界押入牢狱之中。” 元丰山掌教沉凝道:“同为世间仙宗,本门自然也不愿与先秦山海界交恶,所以此事,本门会相助贵门,细察一切真相,自当秉公处置,不会徇私包庇,但也不会让本门长老,受得屈辱。” 齐宣微微皱眉,还要准备说话。 然而贺学长老眼睛一偏,使了个眼色。 齐宣会意,只是应道:“也罢,就依掌教真人所言。” 掌教起身来,说道:“先秦山海界,打算如何查清此事?” 齐宣顿了一下,道:“本门长老已在勘察斗法之处,并且有本门精通卜算的师叔,进行推演,而且,会上禀祖师,下通地府,询问齐岳师兄的魂灵。” 掌教深深看了苏庭一眼,才对齐宣说道:“如此甚好,若有什么需要查知的,我元丰山自当相助。” 然而就在这时,苏庭却是出声说道:“查不出来的。” 大殿所有目光全数聚集在苏庭的身上。 包括元丰山掌教在内。 “我乃元丰山长老,我若身殒,元丰山自然也会勘察斗法之处,并且有门中精通卜算的长老,就此进行推演。” 苏庭缓缓说道:“齐岳想要伏杀于我,自然有所准备,故而难以推演。”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知晓,苏庭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齐宣顿了一下,道:“如此,便只好请来齐岳师兄的魂灵,细细查问此事。” 苏庭平静道:“也查不到。” 众人神色各异,看向苏庭的眼神中,带着十分的古怪。 齐宣出声道:“如何查不到?” 苏庭平静道:“人死之后,魂归地府,哪怕阳神真人,被人打得阳神溃散,从而魂飞魄散,在地府判官手中,也能招入地府之中,但是齐岳招惹了本神君,又何止是魂飞魄散?” 众人面色皆变。 这话中之意,着实太过惊人。 就连元丰山的诸位长老,也都露出骇然神态。 “苏神君此言何意?”齐宣深吸口气问道。 “齐岳灰飞烟灭,故而如今地府之中,也都没有他的魂灵。”苏庭背负双手,说道。 “什么?” 众人尽都起身。 莫说先秦山海界的诸位长老为之震怒,就算是元丰山的长老,也是十分惊骇。 先秦山海界的罗长老,蓦地怒吼一声,声震八方。 贺学长老面色变了又变,道:“你竟是将齐岳抹杀,打散阳神还不算,更抹杀了他的三魂七魄?” 苏庭背负双手,点头道:“正是。” 贺学长老沉声道:“能够诛灭魂魄的法门,有伤天和,扰乱三界秩序,乃是邪术,绝非正统。苏庭,你如此狠辣,施展这等邪术,不怕遭天谴么?” 齐宣面色微变,一时也未开口。 而苏庭却道:“人间兵器中,也有锐利神兵,锋芒无匹,但何曾又是邪兵?功法之别,或能影响心性,但法术之威,从来没有正邪之分,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更何况,本神君以锐利神兵,诛杀邪魔,替天行道,又有何天谴之说?” 五八四章 齐岳是魔!【二更!】 元丰山大殿之上。 随着苏庭一声落下。 气氛紧绷,僵滞无比。 仿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 此次苏庭斩杀的乃是先秦山海界的首徒。 并且苏庭出手狠辣到了极点,不仅仅是打散了齐岳的阳神,打得他魂飞魄散,而是直接抹杀,让齐岳就此灰飞烟灭。 但苏庭却自称这等狠辣手段,是为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那么也就是说,先秦山海界的首徒,乃是一尊邪魔! 这一番话,说得便是太过份了。 “鲁莽!” 哪怕是元丰山的诸位长老,也不禁为之皱眉。 先秦山海界的诸位长老,更是面沉如水。 如罗长老一般,几乎暴起,要当场打死苏庭。 “小子!你敢辱我先秦山海界!” 无穷的气势,朝着苏庭压迫过去。 而苏庭则如同水中的岩石,任由他气势冲刷,也巍然不动。 七重天的道行,在九重天半仙眼前,彷如不觉。 “尊驾脾气暴躁,也就是出身先秦山海界,放在中土,早就被人打死了。” 苏庭淡淡说了一声,道:“本座斩妖除魔,何曾辱你先秦山海界?” 贺学长老神色凝重,眼神之中亦是不喜,道:“齐岳乃是我先秦山海界首徒,你杀了齐岳,却自称斩妖除魔,岂非是说我先秦山海界乃是魔宗?本门传自于东天海运帝君,也是道祖的传承,尽管祖师已然超脱,却也不是你元丰山可以任意侮辱的!” 说到这里,他稍微往上看了一眼,道:“哪怕是当今清原祖师,也不会轻易辱及我先秦山海界,不会辱及本门东天海运帝君。” 元丰山掌教神色不变,看不出半点端倪。 元丰山诸位长老对视一眼,也觉苏庭此言,着实太过。 便是连齐宣都神色微沉。 “本神君斩妖除魔,斩的是齐岳,又不是你先秦山海界。” “苏神君此言何意?” “本神君之意,是齐岳此人乃是邪魔,并非先秦山海界首徒是魔,仅仅如此!” 大殿之中,蓦然掀起一股无形的风浪。 无论是先秦山海界的长老,还是元丰山的长老,尽都露出惊骇之色。 唯有掌教真人,神色平淡,早有所料……尽管当时苏庭未有明言,但是苏庭所言,已是十分清晰,掌教真人早有猜测,并且查知了关于齐岳过往的痕迹。 齐宣眉宇紧皱,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往的旧事。 罗长老还要发怒,却被其他长老拦下。 贺学长老问道:“你说齐岳是魔?” 苏庭点头道:“不错,齐岳已然入魔。” 罗长老怒喝道:“苏庭,你杀了齐岳不说,还敢侮辱他死后清名,老夫定要让你也灰飞烟灭!” 苏庭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本事,比齐岳更高么?” 罗长老蓦然一滞,脸色阴沉。 苏庭看了齐宣一眼,才说道:“你是先秦山海界主事之人,此番苏某必定给你先秦山海界一个交代,可不要总是有人在此胡言乱语,扰乱苏某所言。” 齐宣神色冷淡,看着罗长老,说道:“自此时起,罗长老还是噤声为好。” 那罗姓长老似有不服,但贺学长老看了他一眼,却是稍微点头。 罗姓长老哼了一声,忽然运使法力,封在口中,堵了声音。 “苏神君。” 贺学长老这时才看向苏庭,问道:“你说齐岳是魔,可有证据?” 苏庭平静道:“要杀我苏某人,而不被元丰山所推演到真相,他自有遮掩的方法,而想要瞒天过海,他用的手法便不能是先秦山海界的法门……所以,在他身殒之处,便有痕迹。” 顿了一下,苏庭沉声道:“魔道的痕迹。” 贺学长老眉宇皱起,看向了齐宣。 齐宣微微点头,暗中传声,道:“适才接到白师叔的消息,南海斗法所在,确有几分魔气残留,极为凶厉,待查好了一切,便要着手抹去那残留的魔道气息。” 贺学长老神色微凝,看着苏庭,道:“斗法之处,确有魔气。” 苏庭背负双手,道:“正是如此。” 贺学长老沉声道:“但魔气是齐岳所留,还是你苏神君所留,却未必能说得清楚。” 苏庭眉头一挑,问道:“尊驾是什么意思?” 贺学长老缓缓说道:“齐岳已死,死无对证,自然任由神君所言,但真相如何,还须查证……须知神君本领如此之高,确实可疑。”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神色俱是冰冷。 而元丰山的这些位长老,也颇是惊疑不定。 苏庭曾以六重天道行,诛杀八重天的天岭老人。 而今以七重天的道行,诛杀了九重天的齐岳。 这可不单单是宗门传承的原因。 若是寻常半仙,兴许还能说是苏庭所学无比高深,故而能够以弱胜强。 但齐岳也是仙宗的半仙,功法传承,所学道术,一样是世间绝顶。 那么苏庭以七重天诛杀九重天的半仙,当真便是正统道家的本领么? “贺学长老这是何意?” 苏庭嘿然一笑,道:“难道是说,我元丰山以及你先秦山海界的秘传,都不入台面,只有魔道的手段,才是真正至高无上,远胜仙宗法门?” 贺学长老面色微变,喝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苏神君,言辞锋芒却也不亚于你斗法的本领。” 苏庭微笑道:“过奖!” 齐宣微微抬手,看着苏庭,又看着元丰山的掌教,说道:“倘如齐岳入魔,便不为正道所容,苏庭斩他即是替天行道,但是凭借苏庭一人所言,不能尽信,而斗法之处残留的魔气,也难分辨是出自于苏庭还是齐岳……这并不足以断定齐岳便是入魔,可苏庭斩杀齐岳,乃是事实。” 元丰山掌教微微点头,道:“你所言不差。” 说到这里,便见掌教看向苏庭,道:“你抹杀了齐岳,让他彻底灰飞烟灭,从而死无对证,地府都无魂灵,还有什么话说?” 苏庭看向齐宣,说道:“我所言俱是属实,先秦山海界还想如何查探?” 齐宣顿了一下,道:“你若随我回东海,自然是我先秦山海界全力去查,但元丰山留下了你,便也要请元丰山相助。” 掌教真人点头道:“此言不差,你想我元丰山,如何相助?” 齐宣缓缓道:“取一段因果,请动执掌地府的上冥阴天子,他手中有一宝册,可记一生过往,即便修行之人,亦在其列。” 五八五章 欲往地府一行!【三更!】 元丰山。 主峰大殿之中。 “苏庭斩了齐岳,自有齐岳的一段因果。” 齐宣看了过来,道:“我与你同入地府,如何?” 苏庭眉宇微挑,沉吟不言。 但他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极为难言的念头。 此行还是要去往地府! 他想起了葛判曾经说过的那一句。 他苏庭命中注定,要往地府走上一遭。 而他更是想到了那位镇守地府的玄策大法师。 他斩了佛骨舍利,斩了内中的魔,但他总觉得此事绝不会如此轻易便了结。 玄策大法师与他定然还有交集。 但未曾想到,交集来得这般快。 此次若是入了地府,苏庭可以断定,他必然还会跟玄策大法师相见。 这便是冥冥之中的牵扯么? 苏庭眉头一挑,神色异样。 “你觉如何?” 元丰山掌教看了过来。 苏庭沉吟道:“我且考虑一番,半个时辰之后,再言此事。” 掌教真人看向齐宣,道:“诸位且先等候。” 那罗长老似乎还不满意。 但齐宣看了一眼,微微摇头。 诸位先秦山海界的半仙,终究是沉静下来。 —— 片刻之后。 掌教召过苏庭,来到后殿。 “你在想什么?” “我在考虑,是否真要前往地府一行?” “你本不必如此,既然是齐岳杀你,被你反杀,如此便以足够。此后自有本门保着你,先秦山海界没有道理,也不能对你如何。” “但斩杀齐岳一事,终究还是存在,元丰山必将因此与先秦山海界有所交恶,而我苏某人日后在东海也寸步难行。” “如此……”掌教叹了一声,心中也颇复杂,至少从苏庭这句话中,还能听出他是为本门考虑,也颇是让他这掌教心中宽慰。 “但无论两家是否交恶,还是苏某与他先秦山海界水火不容,其实都不重要。”苏庭叹了一声,道:“主要是今次诛杀齐岳,原因是我表姐,总不能让我表姐也寸步难行。” “……”掌教沉默不语。 “若只是齐岳杀我,被我所杀,可仇怨还在。”苏庭说道:“可是齐岳入魔,便是魔道,也是他先秦山海界的耻辱,我斩杀此魔,替天行道,先秦山海界也不能借此记恨于我。” “你所言不差,但是齐岳已死,且被你打得灰飞烟灭,眼下真要查知,便只能去往地府。” “那便去地府走一遭嘛。” 苏庭嘿然说道:“倒想看看九幽之下,统御世间轮回的幽冥地府,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掌教语气之中,略有深意,道:“亡者魂归之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苏庭拍了拍衣衫,道:“但今次不去,日后怕也要走上一遭,如此,便去一趟……反正也有齐宣作伴。” 顿了一下,苏庭看向掌教,说道:“我家大侄女儿,如今也在地府是么?” 掌教微微点头,说道:“应风身入地府,正要领她归来。” 苏庭缓缓道:“我去一趟,倒也有个照应。” 掌教深深看他一眼,道:“你愿意前往地府,这也是个原因?” 苏庭摊了摊手,道:“好歹是她师叔。” 前次红衣要入地府,信天翁本想让苏庭去地府一趟,领她阴神归来,但因为此事乃是隐秘,而苏庭身上受到二十八星宿之一奎木狼的星光照耀,故而作罢。 但这一次,苏庭去往地府,是为了查知齐岳的过往,便也算名正言顺。 “你想好了么?” “嗯,想好了。” 苏庭眸光微凝,心中暗道:“我也须得在地府之中,寻一个真相,若此事不能尽知,我心中无法通畅,事情无法清明,便无法让阳神更进一步,从而八重天,有勘破虚妄的本领。” —— 大殿之上。 掌教与苏庭走了出来。 殿中气氛依然十分沉寂。 先秦山海界的十六位半仙,除齐宣之外,俱都有一种难言的心绪,毕竟本门首徒身殒,却不能擒拿真凶,又在元丰山的地界上,仿佛处处受限。 但元丰山的诸位长老,尽管对苏庭可以斩杀齐岳,感到难以置信,心内极为震撼,但却也对这些东海来客,并无太多的敬意。 毕竟这十六位半仙,来到本门,不是做客,而是准备擒拿本门长老的。 掌教真人高坐其上,才道:“本座与苏长老商议妥当,可依齐宣之言,二者同入地府,查知此事。” 苏庭背负双手,神色平淡。 齐宣施了一礼,道:“多谢。” 贺学长老等人,俱都对视一眼,但却并未再有异议。 虽说先秦山海界一退再退,但这个提议,是齐宣提起,元丰山可以应允,便算是各退一步了。 “若无异议,定个时日,你二人可借阳神出窍,去往地府。” 元丰山掌教缓缓说道:“时日可由你先秦山海界来定。” 齐宣躬身道:“事不宜迟,便在今夜,子时之后。” 元丰山掌教看向苏庭。 苏庭略微点头,道:“自无不可。” 齐宣闻言,松了口气。 贺学长老这时方是施礼道:“既然商定,那么我等这便告辞。” 元丰山掌教点头道:“慢走。” 他看向了谢长老,说道:“送贵客离山。” 齐宣施了一礼,旋即看向苏庭,道:“你我今夜阳神再会。” 苏庭神色古怪,总觉得这话之中,似乎有些什么歧义,颇是别扭,道:“今夜再说。” 当下便见先秦山海界十六位半仙就此告退,在谢长老带领之下,离开大殿。 待得他们离去,元丰山诸位长老的目光,则是尽数落在苏庭身上,极为复杂。 这个少年,尚未入门,还在外界,便传出了浩大名声,更让门中因为他外门长老的身份,出现了不小的风波。 而回山之后,以阳神真人的身份,坐稳了这个位置,又踏过门中石阶的考验,得了五种仙术,又得了通玄界之中的道祖功法,更还是展现威势,连胜本门真传弟子。 但谁也未有想到,他竟是出色到足以诛杀半仙的层次! 论起惊才绝艳,不逊色于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 这本是足以让门中诸位长老感到无比欣慰的后辈。 可是苏庭出身外界,修成阳神才入本门,在这些位长老的心中,与门中真传弟子,终究隔了一层。 故而诸位长老,心中颇为复杂。 “此事已了。” 掌教这般说道:“诸位且先回返洞府,本座与苏庭,还有事情商谈。”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旋即点头,各自退去。 而掌教看向了苏庭,取出一物,抛了过去。 苏庭伸手接过,看向掌教真人,露出异色。 掌教缓缓说道:“内中乃是关于八百年前,魔祖的记载,后面则是齐岳的轨迹。” 苏庭闻言,目光微凝,法力运转,伸手点开了此物。 当下光芒闪烁,无数文字,呈现在眼前。 五八六章 封神之事,魔祖过往!【四更!】 八百年前,以守正道门太上祖师为首,正仙道无上祖师、西方佛教之祖、东天海运帝君、南方无色无雾天君、紫霄宫紫霄大仙等诸位圣者,定下封神之事。 封神之局,以人间朝堂之争端,从而定下九霄天庭之根基。 但在其中,无所不知的诸圣,在推演的未来,却出现了许多变化。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不知所踪。 而当今清原祖师,便是遁去的一,生而天人,不在诸圣推演之中。 一点变化,牵扯了无穷的变故。 故而,天下大变,而魔祖趁势而出,在乱世之中,种下根基。 魔祖以魔性,侵染修行中人,挑动人心恶念。 “嗯?” 苏庭目光微凝。 他本以为魔道,便是修行之人,修炼有伤天和的魔功,出手狠辣,行事张狂,而没有章法,没有善恶,不为正道所容。 但现在看来,这魔道却不仅是如此。 魔道乱世,并且挑动人心恶念,使得善者亦是为恶。 魔道的危害,似乎比他想象中,更为惊人。 “不仅如此。” 掌教沉声说道:“原本世间稳定,无有变化,但自魔祖入世以来,魔气侵染,侵入轮回,故而人间的生灵,心分善恶,再善良的人,也有恶念……只是善人与恶人,仅在一念之间,在于善念能否压住恶念。” 苏庭沉吟道:“侵入轮回?” 掌教点头说道:“人之初,性本善,但自沾染魔气,生而便有善恶,为善为恶,仅一念之间。” 顿了一下,掌教说道:“但也有许多人,自幼生来,恶念极重,故而成了世间穷凶极恶之辈,且越是作恶,越是泯灭善念。” 苏庭低声道:“我明白了。” 掌教说道:“这便是扰乱人世的魔,不仅是修行人,便是普通人,也躲不过去。” 苏庭沉默了一下,又道:“魔祖自当年封神之后,被诸圣所杀么?” 掌教微微摇头,道:“内中还有记载,魔祖自封神事毕,自行消散,再无踪迹,但是人间却充满了善恶,恶的一面,便是心魔。” 苏庭默然片刻,说道:“魔祖自当年之后,消失无踪,却成为了世间生灵的心魔?” 掌教平静道:“太上祖师等诸圣超脱,乃是超脱当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是守正道门无上祖师的超脱,则是彻底化入天地,不留己身痕迹。” 顿了一下,掌教说道:“传闻魔祖也是如此,形同超脱,却存在于所有生灵心中,成为不灭的心魔。” 苏庭摸着下巴,道:“这么厉害?” 掌教缓缓说道:“这些仅是猜测罢了,对于魔祖之事,世间修行人颇有猜测,却不得要领,而得道成仙之辈,尽都讳莫如深。” 苏庭心中略有思索,继续往下看去。 只见下方的记载,便是关于齐岳的过往。 齐岳乃是中土人士,自幼被先秦山海界当代掌教收入门下,资质悟性俱是上等。 他自修行有成后,游历四方,终成半仙。 看到这里,苏庭摸着下巴。 这上面的记载,也不算多么详尽。 当日他跟齐岳斗法之时,从齐岳口中,可以听到,先秦山海界之中,天赋胜过齐岳的,不单单是齐宣一人。 只是其他的人,逐一身殒,但齐岳则有不死之人,活得长久,得成半仙,才有今日之地位。 “若非我杀了齐岳,日后这厮万一还真的压过了齐宣,成为先秦山海界的掌教……” 苏庭暗道:“堂堂仙宗,岂非真的成了魔宗?” 他这般想着,继续看了下去,终于看见了一条消息。 昔年齐岳曾经率领门中弟子,往北域而去,斩妖除魔。 在此期间,还曾与浣花阁有过联手之事。 苏庭不禁想起了北灵长老。 当日齐岳曾经说过,他与北灵长老,曾并肩作战,斩妖除魔,当时他的道行,还未足半仙,远不如北灵长老。 “北上而去,斩妖除魔?” 苏庭暗道:“难道就是这一桩事,让他在北域沾染了魔性,或者得了什么魔道至宝,什么魔道功法?他就此踏上魔道之路,暗中修行,更是未曾被先秦山海界的长辈所察觉?” 这般想着,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昔年魔祖能够瞒天过海。 此番齐岳要斩杀苏庭,也是布下魔阵,试图瞒天过海。 足见魔道真传之内,隐藏己身的本领,确实是极高的。 他上下看了一遍,才将此物交还给掌教真人,而他心中,对于魔道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这些消息,本门查得到,先秦山海界必然也查得到。” 掌教真人说道:“甚至在齐岳这方面的消息,先秦山海界会更为详尽。” 苏庭沉吟道:“这么说来,其实先秦山海界若是能够大公无私,还是可以从中推测出,齐岳在北方极可能入魔的事情?” 掌教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但是先秦山海界绝不会相信,毕竟这上面的记载,也只能算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他们绝不会承认门中首徒,悄然入了魔道。” 苏庭点头说道:“这点我也算是明白的。” 掌教吐出口气,道:“此去地府,小心谨慎,那里是轮回之所,也是九幽浑浊之地,更是昔年魔祖所居,所以才是魔气侵染最为严重的地方。” 苏庭目光微凝,道:“我知晓了。” 掌教微微点头,又道:“今夜你要阳神出窍,去往地府,万事小心。” 说着,掌教取出一物,乃是符纸,没有半点气息,仿佛人世之间,照样撞骗的寻常假符。 “这是何物?” “本门青帝所传的仙符。” “嗯?” “本门青帝曾经北上斩魔,此乃他亲自炼成的镇魔符……但这也是镇守阳神的至宝,便赐予你用。” “这……所谓无功不受禄,此仙符乃是青帝炼制,显得如此贵重,又怎么好意思?” 才听苏庭这般说着,掌教便觉手中空了一下 符纸已在苏庭手中。 苏庭颇感满意,收在怀中。 “多谢掌教厚赐。” “你……” 掌教颇感无言,道:“好生准备,万不能出错。”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可是一向惜命,绝不容差错。” 五八七章 阳神出窍!【五更!】 洞府之中。 苏庭盘膝而坐。 他豢养的几只精怪,俱都看守洞府。 而其中那头虎精,以及两匹马儿,几乎已经快要了成妖的地步。 五灵搬运术的这五只精怪,也颇多进益,再过一段时日,也有成妖的希望。 而小白蛟则是稳稳入了七重天的行列,无论放在何方山海,都足以盘踞一方,号称妖王。 “元丰山不愧是道门仙宗,当今清原祖师的道统,倒是让你们得益匪浅。” 苏庭颇感满意,这群小精怪道行增益,也算他苏神君颜面有光。 若是今后得道成仙,不说有妖仙看守洞门,但洞府门前,也得有摆得上台面的大妖王才是。 这些头精怪,在元丰山这洞天福地之内,修行可谓事半功倍,加上元丰山也有栽培妖怪,豢养守山神兽的法门,故而这些精怪,因苏庭的身份,也算受到重视,颇多优待,修行便也可说是一日千里。 “好生修行,不要懈怠。” 苏庭这般说着,便将这些头精怪,赶到了门外,只留着小白蛟,为他护法。 他看向小白蛟,说道:“今夜我要阳神出体,去往幽冥地府,查探事情,本身便留在此处,你好生守护,不能有失。” 小白蛟忙是点头。 修行之人,失去肉身,便会如红衣那般,无处可依。 到时苏庭仅存阳神,除非换过一具与原来相同的躯体,否则长久下来,即成鬼神一般。 红衣便是如此的境遇,世间没有相等的两具躯体,所以,只能用青莲塑造,以己身的阴神,塑造能够容纳阴神的神躯。 “这里是元丰山,堂堂仙宗之内,按照道理来说,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苏庭低声道:“但就怕仙宗之人对我下手。” 他虽然一向不着边际,但并非全然不知。 尽管他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元丰山长老,并且本领之高,天赋之高,足以令人刮目相看,连掌教真人也极为重视。 但难免会有某些抱着异样心思的。 或许是出于嫉妒,或许是苏庭得罪了他们,或许是因为苏庭的存在,影响了某些人的地位……甚至会是其他宗门的棋子,要抹除这位惊才绝艳的后辈。 关于这一点,掌教真人或许也有所猜测。 但苏庭从来不会将自身的性命,交到其他人的手中。 他伸出手来,正是五行甲。 这是他留给红衣的五行甲。 但红衣入了地府,五行甲也便留了下来。 尽管如今五行甲还是天兵甲的层次,并非神将甲,但也仍是极为厉害。 他伸手一按,火焰升腾。 而五行甲投入火焰之中。 倏忽便见火焰凝实。 一尊身着赤红盔甲的天兵,立身于此! 这天兵高约三丈许,浑身以火焰凝成,显得极为凶厉! “你伴随这天兵,好生守护我的肉身,如有变化,我会即刻归来。” 苏庭这般说着,又在洞府布下了一层阵法。 —— 元丰山之外。 十六位半仙,隐于山中。 而齐宣背负双手,往向北方。 贺学长老走了过来,缓缓说道:“你今日行事,看似尽量保持公正,实则略有几分偏向苏庭的味道。” 齐宣闻言,微笑道:“长老看出来了?” 贺学长老说道:“不要小看我们这一辈的老古董,不单单是我看出来了,其实罗长老也同样看出来了,只是元丰山内,各自沉默而已。” 顿了一下,贺学长老说道:“你今日行事,算不得出色,他们心中未必服气。” 齐宣点头道:“弟子知晓的。” 贺学长老说道:“掌教将此事交于你办,我等十五位半仙听你号令,实则便是在考验你这方面的能耐,看看你是否有本事统领一宗……这不单单是修行的层面,不单单是天赋悟性,而是作为掌教的手腕与魄力。” 齐宣缓缓说道:“弟子都能明白,不过此中事情,确实并不简单,所以弟子还是想要查知一番……更何况,元丰山毕竟名义上是当今道祖的传承,总不可能直接撕破颜面,在元丰山之内劫走苏庭。” 他看向贺学长老,笑着说道:“我们退步了,元丰山也算退了半步,但此去地府,会有一个真相,便也足够交代了。” 贺学长老顿了一下,道:“你去地府,另有所图?这仅是一个借口?” 齐宣微笑道:“弟子哪有什么图谋?” 贺学长老叹了一声,道:“不管如何,你本身留在此处,阳神出窍,万分小心,那苏庭非是善类,能杀齐岳,未必不能杀你。” 齐宣点头道:“弟子知晓的,不过,苏庭倒不会杀我,且不说他没有理由杀我,也未必真能杀我,单论眼下,我与他去查真相,若是出现差错,元丰山也不能保他。” 说着,齐宣忽然一笑,道:“苏庭不但不会对我下手,还会盼着我平安从地府归来。” 贺学长老深深看他一眼,道:“希望如此。” 齐宣应了一声,略微转身,道:“看来阵法已经布置完善,那么弟子的这具躯壳,就有劳长老们守护了。” 贺学长老神色凝重,立时点头。 —— 元丰山中。 洞府之内。 苏庭稍微布置了一番,旋即盘膝闭目。 他心神沉入泥丸宫内。 这里茫茫无际,未有天地之分,未有方向之别。 而在顶上,却挂了六轮明月,光芒朦胧,清澈一切。 恍惚之间,照开迷雾,隐约能见一座玉楼,通体精致,约有九重。 “这六月不净观的修行,已经快要到了可以推开玉楼的地步。” 苏庭暗道:“我乃阳神真人,按道理说,可以直接一路推开,直至推开第七重楼。” 他这般想着,却也没有去尝试。 他的阳神,十分炽烈,已经清澈了阴魂的气息,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极为洁净,但也略带虚幻。 他的略微伸手,便见茫茫云雾之间,倏忽飞来一个葫芦,色泽赤红,气息氤氲难明。 这正是陆压道君的传承,以斩仙飞刀的方式,呈现在脑海之中。 此番苏庭肉身留在此处,斩仙飞刀亦是藏匿在身。 他阳神亲去,取的便是陆压道君亲自传下的“斩仙葫芦”。 “时候到了。” 五八八章 幽冥入口!地府所在!【六更!】 入夜。 苏庭盘膝坐定。 小白蛟现出丈许真身,绕着苏庭盘了一圈。 而那火焰般的天兵,便立身在前方。 就在苏庭眉心之处,蓦然一股气息,倏忽传开。 无形的风,轻轻吹开,略带几分暖意。 阳神从苏庭眉宇飘出。 “嗯?” 小白蛟睁开双眼,看着苏庭的阳神。 苏庭看了过来,只觉这方天地,截然不同。 他看向自己端坐在那里的身躯,有一种难言的味道。 这比照镜子看见自己时,要更为清晰。 他嘿了一声,来到了洞府之前。 虎精蓦然看了过来,看向了苏庭的阳神。 这头虎精,未有成妖,本是难见苏庭阳神,但是猛虎本就天赋异禀,甚至修行有成的虎妖,一旦食人,鬼魂会成为伥鬼,供猛虎驱使。 它看向了苏庭的阳神,发觉苏庭的气息,似乎比之前虚弱了许多,仿佛脱去了一层护甲。 这是一道气息炽热,没有身躯的阳神。 若是能够得以吞食,远胜于任何天材地宝。 但如今这头虎精,也没了反心,只是垂下头来,以示恭敬。 苏庭见状,倒也颇感满意,也算彻底折服这头虎精了。 先前若是这虎精凶性大发,苏庭虽然仅剩阳神,也足以将它诛杀在此。 “好生看门,待我归来。” 苏庭这般说着,阳神如虹光一般,倏忽而去。 元丰山之中,也有长老弟子,发觉这阳神所在。 但这并不罕见,门中弟子修成阴神或是修成阳神,也常有离体出游的时候。 苏庭临近山门,回望一眼,朝着主峰施了一礼。 主峰之上,大殿之前。 掌教背负双手,微微点头。 —— 元丰山外。 苏庭阳神化作虹光,瞬息而出。 齐宣便在前方,静静等候。 两道阳神,相距百丈。 “这货……” 苏庭摸了摸下巴,撇了撇嘴。 因为齐宣乃是九重天的半仙,其阳神造诣,已经到了顶层,故而阳神显化人身,变得极为凝实,近乎于本身。 而相较之下,苏庭阳神还在七重天,只算初步,故而稍微有些虚化。 “你还真是七重天的真人。” 齐宣看了苏庭一眼,语气极为复杂。 苏庭嘿然一笑,道:“这还能有假?当日我在先秦山海界门前修成阳神,不是你亲眼所见么?” 齐宣叹了声,道:“有时眼见也未必为实,你在六重天便杀了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那时我便觉得古怪,而今杀了齐岳师兄,着实难以让人信你真正道行。” 苏庭摊了摊手,道:“现在信了?” 齐宣看了他略带虚幻的身躯,微微点头。 苏庭也打量着这厮近乎于肉身的阳神,暗道:“我要修成半仙,把阳神修炼到这个地步,只怕时日也不算短。” 修成半仙,阳神造诣到了巅峰,显化出来的便是如同本身一般,哪怕肉身消亡,凭此也能长存在世,堪当鬼神……甚至,若能如千机门祖师那般的功德造化,便是鬼仙之辈了。 “现在是如何?” 苏庭笑着说道:“你我阳神出体,是要招来地府勾魂使么?” 齐宣看了他一眼,说道:“经地府勾魂使进入地府,便是入了轮回,哪怕你我肉身还在,尚未消亡,阳寿也未尽,但想要还阳,也不是易事。” 苏庭嘿了一声,道:“那现在往北?” 齐宣说道:“北方地界,有一处地方,曾是魔域,后来经清原祖师之手,破碎魔域,恢复朗朗乾坤,但那里却成了前往幽冥地府的路径。” 他看向苏庭,道:“你我运使阳神,去往此处,便可入地府一遭。” 苏庭自无异议,应了一声。 —— 蜀八地界。 双桂山。 巴子县。 八百年前,这里还是蜀国的边界,号为蜀八地界。 至于这片地区,可谓民风彪悍,此处的百姓,白日为农,夜里为匪。 过往商旅,常在此遭到截杀,令人闻风丧胆。 后来魔祖在此创立魔域,魔气波及,勾动人心恶念,让这里的人,变得几乎是穷凶极恶。 直至当今道祖清原祖师破碎魔域,清去魔气,才算恢复原貌。 后来守正道门出手,清洗了入魔的修行人,并诛杀了恶迹累累的一批凡人。 但尽管如此,此处仍然民风彪悍,显得野蛮荒诞。 到了后来,大周创立,女帝重兵镇压,律法森严,才算让这里真正秩序得存。 再经八百年的岁月,又有历代读书人,教授后辈德行,故而此处风气,比起当年已算是极好。 但或许是此处近于阴冥之所,或有魔气残存,因此为恶之人,作案之事,相较之于别处,还是不少。 “就在前方。” 齐宣说道:“你要谨慎一些,今日正值过节,巴子县的人敬畏鬼神,今夜会礼敬神灵,不要无意间用阳神截了香火,此处有夜游神巡视,须得小心谨慎一些。” 苏庭撇了撇嘴,说道:“苏某乃是正统修行之人,从来看不上这些香火愿力。” 他这般说着,舒展了一下阳神之躯,轻盈无比。 此次以阳神赶路,着实快了许多,一夜之间,便来到了这里。 他只觉是没有了身躯的束缚,让阳神变化无穷,轻如烟气,瞬息万里,直至巴子县内。 这比他去往浣花阁赶路时,不知快了多少。 “走罢,幽冥地府的入口,就在前方。” 齐宣深深看他一眼,朝着一个方向飞遁过去。 苏庭紧随其后,阳神瞬息而至。 “齐宣。”苏庭忽然出声。 “怎么?”齐宣停下,看了过来。 “你对于去往地府的路径,似乎熟悉得很。”苏庭眸光微凝,意有所指。 “这是自然,我乃先秦山海界出身,自幼所学,博览群书,便是不如那位云镜先生,好歹胜过你这散人出身的少年人。”齐宣神色淡然,不以为意。 “……” 苏庭斜着眼睛,瞟他一眼,心中不忿,暗道:“这货是在嘲讽我出身寒门,阅历太浅,读书太少?” 这般想着,苏庭神色十分不悦,可惜自家的板砖没能带来,否则非得照着齐宣后脑勺拍上一记,才得解恨。 齐宣分毫不知苏庭所想,已是来到了一处地界。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无比阴寒的气息。 但这股阴寒之气,不是冰霜所发。 “嗯?” 苏庭目光凝重,他修行五种仙术,其一便是八首火龙道,故而精通火性,加上陆压传承的缘故,他已发觉,这一股寒意,竟是火焰所发。 “阴火?” 苏庭心中一凛。 齐宣稍微伸手,低声道:“前方乃是镇守此方的神兽,隔绝人间与地府的通道,我们须得拜会它。” 苏庭眸光一凝,缓缓道:“镇狱之神,十方离雀?” 齐宣点头道:“正是。” 言语落下,便见他往前迈了一步,运使法力,说道:“先秦山海界弟子齐宣,得掌教之令,往地府一行。” 五八九章 十方离雀! 蜀八地界。 双桂山,巴子县。 眼前的这一座山,方圆不过三百里。 但阴冷之气,扑面而至,仿佛可以将阳神都尽数冻彻。 那是阴火的气息,尽管阴冷无比,但却足能融化世间一切。 这座山之内,土石尽数化作了岩浆。 岩浆呈青蓝之色,幽深无比,气息森冷。 随着齐宣一声传开。 只见岩浆之中,蓦然涌起涟漪,宛如浪潮一般,中间拱起,朝着四周流散。 而在青蓝岩浆之下,便见有两道光泽,落在了苏庭与齐宣的身上。 那是一对眼睛,充满了森冷无情之意的眼眸。 这便是守护幽冥入口的十方离雀,当今天庭帝君亲自册封的镇狱之神。 “生魂?” 冰冷的声音,森然无情。 齐宣上前一步,取出一物,道:“正是,我二人尚未身亡,阳寿未尽,乃阳神出窍,欲借此路,入地府探寻秘事。” 他将此物抛入了那青蓝交加的岩浆之中,说道:“此乃信物,请尊神勘验。” 青蓝岩浆之中的眼眸,稍微沉凝了片刻,才道:“信物属实,本神已告知葛判,待他通传。” 齐宣施了一礼,道:“多谢尊神。” 那一双眼眸,渐渐黯淡,隐于岩浆之中,未有回应。 齐宣松了口气,稍微退回。 苏庭摸着下巴,观看着下方的岩浆,青蓝如水,但浓稠无比,分明是岩浆,却不显炎热,而是十分森冷。 真要说来,这倒是跟他那号为“乾坤避劫星辰光”的雾光神水,颇有相似之处,但雾光神水终究是水,而这下方则是阴火,看似相近,实则截然相反。 而对于此处,苏庭也算是十分了解。 倒不是此次打算踏足地府,从而临阵磨枪去观看典籍,而是上次云镜先生献策之后,红衣与苏庭聊过去往地府的路径,便也谈及此事。 传说这镇狱之神,原是一件宝贝所化,后来道祖至此,破碎魔域,那宝贝也就毁去,阴火将此地烧开,变成一座阴冷的火山,而此宝之中的十方离雀,竟然未有毁去,而是留存在岩浆之中。 道祖未有出手将之抹灭。 后来这宝物所成的十方离雀,经天庭帝君点化,再非器物,已成生灵。 这一尊生灵,受封为镇狱之神,得天庭赐法,神位稳固,本领大增,堪敌仙家。 这十方离雀,从此便受天庭号令,永世镇守于两界之间。 “你倒是准备充分。” 苏庭嘿然说道:“刚才那玩意儿,算是路引么?” 齐宣平静说道:“十方离雀镇守人间与幽冥的界限,避免生人踏足幽冥地府,更要避免幽冥鬼物,借此而出,祸乱人间……若无凭证,是不准许通行的。” 他看向苏庭,说道:“若要强闯,便是寻常仙家,也未必能够办到。” 苏庭听出言外之意,摸着下巴道:“非同寻常的仙家,那便能打过去了罢?” 齐宣神色一滞,对于苏庭天马行空的念头,感到十分错愕。 苏庭看了看那岩浆,心中颇是沉吟,暗道:“本神君斗法如此厉害,要是修成九重天的半仙,不知能否跟仙家一较高下?要是等我得道成仙,大概还是能够与这镇狱之神,斗上一番的……” 他这般念着,却见那青蓝岩浆之中,光芒闪烁。 十方离雀的眸光,再度闪烁起来。 苏庭心中陡然一凛,摸了摸脸,神色古怪。 难道这十方离雀能够察觉他的所想? “上冥阴天子已然准许。” 十方离雀缓缓说道:“你们可以经此进入地府,葛判已命幽冥阴差,替你们领路,须得切记,此去地府,不得生乱,否则,后果自负。” 齐宣心中凛然,往前而去,施礼道:“晚辈知晓了。” 说完之后,齐宣看向苏庭,道:“可以上路了。” 苏庭斜了他一眼,道:“这话怎么有些不大吉利?” 齐宣无奈摊手。 苏庭咕哝道:“说来也是,此去赶赴黄泉路,怎么也谈不上吉利。” 齐宣颇感无言,率先纵起光泽,投入岩浆指捏。 苏庭见状,也是身化光芒,朝着那青蓝岩浆而去。 这底下满是阴火,烧融了山石土地,才有这方圆数百里的岩浆湖。 阴火森冷,却如火焰般灼烧。 好在两人都是阳神之辈,并有了十方离雀的准许,故而并未受到多大的压迫。 “这十方离雀对于这片阴火的掌控,几乎是如臂使指。” 苏庭暗道:“若不是十方离雀主动将阴火散开,只怕以我的阳神造诣,都难以在这阴火岩浆之中存活下来,便是齐宣这厮的阳神,都未必能够留存。” 他心中颇多悸动,更有一股骇然的念头。 倘如十方离雀心生歹意,此时忽然将阴火威能再提升一番,怕是足以让齐宣这样阳神圆满之辈,都为之灰飞烟灭。 也就只有得道成仙之辈的元神,才能这等阴火之中,任意来去。 穿过了重重阴火。 瞬息便觉一空。 —— “到了。” 齐宣阳神先行停下。 苏庭的阳神也随之停下,开始打量四周。 这里阴冷无比,气息森寒,四下看去,视线亦是显得无比昏暗。 哪怕他是阳神真人,也都觉得十分渗人。 “幽冥地府,亡者魂归之所,鬼物聚集之地,说起阴森恐怖,莫过于此。” 苏庭这般念着,徐徐吐出口气,稍微定心。 他有着葛判的符诏,也有着元丰山青帝亲自炼制的符纸。 但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是阳神真人,并且取来了陆压道君亲自留下的斩仙飞刀。 在这地府之中,虽不能肆意妄为,但实则也没有太多可以让他畏惧的地方。 他这般想着,看向了齐宣。 齐宣神色平淡,未有多少变化。 苏庭摸着下巴,十分纳闷,道:“本神君见你,也当真不像是第一次走黄泉路。” 齐宣看了过来,道:“我饱含群书,知晓幽冥地府是什么模样,自然不用跟你这般惊讶。” 苏庭听了这句话,斜着眼睛看向齐宣。 他总觉得齐宣这厮的言外之意,好像说他是文盲,感觉十分别扭。 “两位……” 就在这时,前方有一队阴魂,倏忽临近。 五九零章 幽冥地府 幽冥之间,阴暗森冷。 前方忽有一队阴魂,沿着道路而来。 这一队阴魂,共计十六,分作两侧,各有八个,显得十分整齐。 而他们的衣着打扮,俱都相似,如人间官府的衙役,又各有制式长刀。 “两位便是先秦山海界来的生魂么?” 当头一道阴魂,行了一礼,这般问道。 齐宣点头道:“我乃先秦山海界弟子齐宣,这位乃是元丰山长老苏庭,今次有事来地府一行。” 苏庭看着这道阴魂,打量了一番。 这阴魂比之于周边其他的鬼魂,要显得凝实了几分,显然道行更高,地位也要更高。 倘如这个阴魂得以开悟,再进一步,修行的造诣,只怕堪比阴神,这放在幽冥之中,也算是了不得的鬼差。 “两位的到来,适才十方离雀已告知于葛判。” 这阴差统领说道:“阴天子准许二位入幽冥一探,但不得久留。” 齐宣看向苏庭。 苏庭摊了摊手,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齐宣吐出口气,才道:“我二人自然明白,不会扰乱人间秩序。” 那阴差统领应了一声,旋即说道:“葛判在前等侯,我等这便领两位前去。” 齐宣应了一声,又看向苏庭。 苏庭左右打量着这阴冥之地,十分好奇,压根没有理会的意思。 —— 随着阴差领路。 苏庭与齐宣,走上了一段道路,宛如官道。 一眼望去,便见无数的魂魄,排着队列,懵懵懂懂,在前行走,旁边则是许多阴差,驱赶行走。 “这里便是黄泉路?” 苏庭这般问了一声。 阴差统领看了过来,道:“这里是黄泉路的末梢了,前头是望乡台,通常人死之后,魂归地府,过十三个地界,不过你们乃是生魂,阳神之辈,如神驾临,非是阴灵,故而无须走亡魂的道路。” 苏庭略微沉吟,摸着下巴。 齐宣看了苏庭一眼,才看向这阴差统领,说道:“葛判在哪一处等侯我二人?” 阴差统领说道:“葛判在迷魂殿前。” 随着言语,阴差在前,领着苏庭与齐宣,继续行进。 因是生魂,阳神至此,所以这一路走得十分顺畅。 忽然到了一处,显得十分热闹,如人世间的庙会一般。 但苏庭一眼看去,只见许多残缺不全的魂魄。 “这是何方?” “野鬼村。” 阴差统领说道:“他们十分凶厉,但惧怕阴差,而两位更是阳神真人,神威浩荡,这些孤魂野鬼,不敢临近的。” 苏庭应了一声,跟随往前行去。 走过这片地界,前方有座凉亭。 凉亭之内,有一口井,井水滚滚,往上冒出。 “这里就是迷魂殿?” “不错,井中之水,死者亡灵至此,饮下此水,才算真正的鬼魂,葛判就在前方,等侯多时。” —— 走过了这里,前头便见一座城池,恢弘壮观,立在这九幽之间。 城门之上,挂着一面大牌,上面书写“幽冥地府鬼门关”七字。 当前一人,面貌苍老,身穿深色红袍,头戴冠帽,站在下方等侯。 这不是旁人,正是苏庭的熟人,不久之前才见过一面的葛判。 苏庭只觉得这老头的目光,显得十分古怪,似笑非笑,那一张老脸的表情,委实是让他苏神君想要锤上一拳。 “老夫姓葛,执掌察查司,今为地府判官。” 葛判往前来,道:“两位以阳神入地府,适才十方离雀传来消息,老夫已报知上冥阴天子,而今便随我入城罢。” 他伸手一挥,当下那十六位阴差,各自施礼,旋即告退。 齐宣朝着葛判施礼道:“葛判亲迎,晚辈着实惶恐。” 葛判挥了挥手,笑道:“不过区区地府一个鬼神罢了,不如修行有成的阳神真人,你等日后如能得道成仙,老夫也是羡慕不已的。” 苏庭四处打量了一下,地府阴冷森然,寒风凛冽,颇是渗人,但却也没有什么景观可言,他方是收回目光,看向葛判,悠悠道:“您老说得也是。” 齐宣闻言,面色微变,生恐葛判发怒。 葛判仿若不觉,只是拍了拍衣衫,才看着苏庭,说道:“这位小哥十分面善,倒与老夫一位熟人长得相似,适才见你阳神虚幻,不如这位先秦山海界半仙来得凝实,还以为个鬼魂来了,心中吓了一跳,只当是那位熟人遭遇不测……但想起这厮阳寿还长,才松了口气,毕竟祸害遗千年。” 苏庭暗骂一声,自然听得出来,葛判所言的熟人,就是他苏某人。 这老头儿骂人倒也不带脏字儿,果然是个老狐狸。 苏庭有心要回嘴,不过看了齐宣一眼,倒也作罢。 他自己不怕冲撞葛判,但齐宣可不敢。 而今在齐宣面前,他二者也只能装作不识。 毕竟苏庭与葛判两次交集,一次关乎二十八星宿之女土蝠暗中下界的事情,另一次则是关乎玄策大法师,以及齐岳一事。 这两次交集,俱都见不得人。 故而眼下也只装作不识。 “阴天子便在内中等侯。” 葛判作了个请势,说道:“两位请罢。” 齐宣施了一礼,连道惶恐,正要请葛判在前,却见苏庭已经走了进去。 “走哇。” 苏庭回过头来,道:“定在那儿干什么?” 齐宣默然片刻,旋即叹息了声。 葛判与苏庭早有交集,领略过这小子的行事作风,当下也不显意外,只是颇感无奈。 踏足内中,行过数里之远。 前方便是一座大殿,森严无比。 两侧俱是鬼将,气息强盛,不亚于阳神之辈。 “他们生前便是堪比阳神的人物,死后不愿转世,也不足以尸解成仙,也未能得受天庭册封,仅凭生前善事,成了幽冥的鬼将。” 葛判说了一声,看向苏庭,道:“老夫与你一见如故,倒可送你几张符诏,在你死后,可以在地府供职,凭你的道行,必不会是寻常的阴差。” 苏庭脸颊抽搐了下,翻了个白眼,道:“免了。” 他心中知晓,葛判这是在询问他,关于先秦山海界齐岳一事,是否会要了他的性命。 苏庭这两个字,也算回答。 不过这倒让苏庭想起,初次相见时,他也从葛判这里,讨了几张符诏的。 五九一章 上冥阴天子! 森罗殿堂之内。 这里阴森冷冽,但威严厚重。 便是阳神至此,都觉压迫之感。 殿堂规格,与当世俱有不同,乃是八百年前大殿的样式,但依然显得恢弘大气,庄严肃穆,却难掩阴冥地府的森然阴冷之意。 内中鬼差甚多,又有鬼将把守。 也有许多文人模样的鬼魂,正在整理物事。 “这些位,多是读书人,或是生前积德行善,或是在人间有着名声显赫的大功绩,不愿轮回,便可留在阴司之内。” 葛判笑着说道:“在老夫那里,诸事繁忙,阴兵鬼将反而较少,多是这些文人的鬼魂,他们也算有了个地府阴差的名头,不算孤魂野鬼了。” 说完之后,在葛判带领之下,二人沿着这里,走入了大殿之中。 殿上高坐一人,约是中等身材,并不显得魁梧,但身上的凛凛神威,却恍惚之间,似是高大无比。 “上冥阴天子?” 苏庭心中一凛,抬头看去。 以他的阳神造诣,竟是看不清这位上冥阴天子的面貌。 只是他也是修成了天眼神通的人物,便是阳神,也有这等本领,当下额间光芒一闪,便看清了几分。 只见殿上之人,身着黄纹黑袍,头戴冠帽,看他五官端正,神色平静,眉宇在威严之内,却也隐约有着一股文生之气。 这便是执掌幽冥地府的上冥阴天子! 封神榜上得授正神之位! 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威严,便是神位之高,所赋予的神威! “老爷,这两位便是阳间来的真人。” 葛判施了一礼,说道:“这位是先秦山海界的真人,太岁法剑齐宣。” 阴天子目光落下,落在齐宣身上。 饶是齐宣已成了半仙之辈,但也觉阳神沉重。 这并不是阴天子本身的压迫。 这是来自于神位的威严。 这是阴天子的威势。 也是他执掌地府,久居阴间,从而养成的阴主之气。 “太岁法剑齐宣,这个名字,本座也算熟悉。” 阴天子徐徐开口,声音不显威严厚重,倒是有些温和儒生的味道,只听他继续开口,说道:“你道行深厚,福缘沉淀,前途无量。” 齐宣闻言,躬身道:“多谢阴天子指点。” 苏庭隐约明白了这位阴天子所示。 世间生灵,包括修行人在内,生死轮回,尽数记在地府之上。 而阴天子此言,便是说齐宣好生修行,日后得道成仙,可得长生,无须堕入地府,经历六道轮回之苦。 这对于齐宣而言,相当于点明了他将来的道路。 “这一位……” 葛判顿了一下,说道:“元丰山长老,苏庭。” 阴天子看了过来,神色平淡,眼神似是平静。 苏庭心中一凛,仿佛感觉那阴天子的目光之中,饱含深意。 “你好生修行。” 阴天子这般说道。 苏庭神色一振,精神焕发。 阴天子继续说道:“再进一步,得成半仙,日后有缘,倒可赐你一个‘地府北域大将军’的鬼神之位。” “……” 苏神君一脸茫然。 齐宣也颇感错愕。 葛判神色如常,眼神平静,似是早有所知。 苏庭嘿了一声,摸着下巴,道:“齐宣前途无量,苏某人有望成为地府北域大将军,这么说来,他有望得道成仙,苏某命中注定还是夭折么?” “天机不可泄露,本座不过给你一个善缘,送你一个承诺罢了。” “免了,苏某人日后可是要得道成仙的人物。” 苏庭一脸嫌弃地道:“想我苏神君,当世第一奇杰,是要跟葛正轩一较长短的人物,比之于齐宣这货都高出一大截,怎么可能止步于仙家之前?” 他满面地不以为然。 实则心中也并不惶恐。 他毕竟不是原来的苏庭。 他来自于另外一方天地。 他身具陆压传承,又得道祖诸般机缘,他的命数堪称变化无穷,福缘无尽,论起将来前景,自然不是地府定下的。 这般想着,苏庭悄然看了这位阴天子一眼,心中颇觉古怪。 以苏某人的聪明才智看来,怎么这位阴天子似乎是言语使诈,暗有一番试探口风的意味? “传说这位上冥阴天子,原身乃是数百年前,蜀国的相爷,智虑深远,算无遗策,有着在人间流传数百年的名声。” 苏庭心觉古怪,暗自念道:“数百年前,天下争霸,蜀国最为孱弱,就是靠着这位的智谋,稳定一方,而且他是早年病逝,否则在后边,关于天下的归属,却也未必知晓鹿死谁手。” 想到这里,苏庭更是觉得无比古怪,心道:“这样一个深谋远虑的老狐狸,没理由见了一面,就泄露天机,还美曰其名,结个善缘?” 他又抬头看了看,却见这位上冥阴天子,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端倪。 —— 而在这时,齐宣已是上前。 “齐宣今次前来,为求阴天子相助。” 齐宣躬身说道:“因我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岳,亡于元丰山长老苏庭之手,而今苏长老言称我门中齐岳师兄,乃入魔之人,故而要查知此事。” 阴天子看向了葛判,道:“葛判可查了?” 葛判应道:“生灵亡故,当归地府,阳神真人也不例外,但就算是击溃阳神,致使魂飞魄散,地府也该召回其魂灵,投胎转世。奈何齐岳死后,灰飞烟灭,无有残留,故而无法召来。” 阴天子似是露出讶色,看向了苏庭,道:“你出手倒真是狠辣,能将人阳神击溃不说,魂魄尽灭,这样的手段,可是有伤天和。” 苏庭摊了摊手,满面无辜。 齐宣看了苏庭一眼,才叹道:“因为齐岳师兄灰飞烟灭,无有残留,故而死无对证,而今要证实他是否入魔,唯有取得一段因果,借阴天子‘命生册’一用,查知他一生过往。” 阴天子应道:“入魔之辈,善于隐匿,凭空之下,难以细查,便是有因果在身,也未必能知,除非因果纠缠,极为沉厚。” 齐宣应道:“正是因此,才有苏长老一并前来。晚辈认为,以他二人的恩怨,生死的争斗,其中牵扯的因果,或许足够。” “倒可尝试一番。” 说罢,阴天子伸手一挥,吩咐道:“取命生册来。” 五九二章 命生册!【二更!】 阴天子命鬼差去取来命生册。 苏庭与齐宣,便在下方等侯。 但苏庭有些挂念红衣大侄**神入地府的事情。 他左右看了一眼,看了看齐宣,又看了看阴天子。 稍微迟疑了一下,苏庭往前走了一步。 “苏庭斗胆,有一事问询阴天子。” “齐宣斗胆,有一事劳烦阴天子。” 两个声音,同时而起。 苏庭怔了一下,略微偏头看去。 却也见齐宣面露愕然,偏头看来。 “齐宣这货提议来地府探索真相,果然是不怀好意。” “苏庭桀骜不驯,但愿听我提议,前来地府,必定另有谋划。”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看见对方的鄙夷之色。 这真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分明是来探寻齐岳一事的真相。 结果他二人,实则各有想法。 “这两个家伙,倒真是有趣。”葛判立在一侧,颇觉有趣。 “你二人有何事情?” 阴天子看向齐宣,道:“你先说来?” 齐宣稍微迟疑,看了苏庭一眼,欲言又止。 苏庭撇了撇嘴,暗道:“果然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还不打算当着本神君的面来说。” 阴天子倒也没有难为他,目光转了过来,看向苏庭,道:“齐宣有难言之隐,须私下言谈,那么你的事情呢?” 苏庭眨了眨眼睛,道:“苏某问询之事,也是隐秘,不能为外人所知。” 这倒不是他有意跟齐宣比较,而是红衣一事,乃死而复生,违背三界秩序,也是元丰山隐秘行事。 齐宣毕竟是先秦山海界的人,不是元丰山的弟子。 故而此事,也不能当着齐宣的面说来。 “你们这两位,倒真是十分有趣。” 阴天子笑了一声,道:“也罢,暂且不问,命生册就在殿外,待得齐岳一事,探寻清楚,你们再私下与本座谈罢。” 齐宣松了口气,施礼道:“谢阴天子体谅。” 苏庭有模有样地施了一礼,也说道:“谢阴天子体谅。” 葛判稍微躬身,道:“属下去迎命生册。” 阴天子点头道:“也好。” 声音落下,便见葛判走了出去。 约是过了小半柱香。 才见葛判归来。 而在葛判手中,已是捧着一本簿册。 这册子看似寻常,并无稀奇。 但苏庭一眼看去,却不能看透封面,无法看清内中记载。 这便是极大的不寻常了。 —— “命生册在此。” “好,呈上来罢。” 葛判得令,送上命生册。 阴天子接过了这命生册,看向了苏庭,道:“你杀了齐岳,断了他的生机,甚至灭了他的魂灵,此中因果,重之又重。” 苏庭叹了声,道:“人要杀我,我总不能任人宰割罢?” 阴天子说道:“无论你有何缘由,但这一段因果是在的,只不过,齐岳若真是入魔,必定是无比隐秘,所以这段因果,能否查知齐岳的过往,也还是两说。” 说到最后,阴天子的目光看向了齐宣,显然后面半段话,是对着齐宣所言。 齐宣会意,躬身施礼道:“晚辈明白,昔年魔祖乱世,隐秘至极,连身成天地的诸圣,都未能及时察觉这天地间的魔,自是无比隐秘。齐岳虽不能比得魔祖,但半仙层次,一旦成魔,也非寻常之辈。” 阴天子说道:“你能明白,便也是好。” 苏庭听得不对,看向齐宣,说道:“那么照此说来,如果齐岳没有入魔,那么这段因果是查得他过往的,而若是查不出来,便也算是证明了齐岳入魔?” 齐宣微微皱眉,说道:“若查出他以往有入魔的过往,自是还你一个清白,但若是查不出来,也不能断定他就是魔头。” 苏庭恼怒道:“那还怎么办?” 齐宣顿了一下,道:“齐某也算信你的,只是总要给先秦山海界一个真正的交代,总不能因为查不出来,便断定齐岳是魔,就这么放你去了。” 苏庭顿时大怒,道:“我如此尽力配合,反正也是仁至义尽,先秦山海界还不罢休,便也没有办法了。” 齐宣叹了一声,正要说话。 然而是上冥阴天子轻咳一声,道:“两位,这里还是幽冥地府的所在,你们作为生魂,不得久留在此,有事便回阳间商议。” 苏庭哼了一声。 齐宣也颇是无奈。 “好了。” 上冥阴天子看着苏庭,说道:“你斩杀齐岳,在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 苏庭摸着下巴,道:“就在前日,大约在未时,具体便不大清楚了,毕竟苏某阳神造诣未至八重天,未能辨明四时八节,各类变化。” 上冥阴天子说道:“你与齐岳斗法,期间施展过什么道术,尤其是能够伤及齐岳的。” 苏庭说道:“我元丰山秘传仙术,造化会元天雷光。” 上冥阴天子取出命生册,道:“你用此处,打在宝册之上。” 苏庭怔了一下,心中顿生警惕,问道:“且先说好,打坏可要赔么?” 齐宣呆了半晌。 葛判面露茫然。 阴天子静了一下,道:“此物非同寻常,乃天帝亲赐,位列仙宝层次,便是寻常仙家,也毁不去它。” 苏庭还是不大放心,道:“寻常仙家打不坏,但本神君作为当世第一人杰,并不寻常,万一我打坏了呢?尊驾总不会要我赔一件仙宝罢?” 森严的大殿之内,陷入了一阵无比沉默。 苏庭仔细打量了几眼,又道:“而且我看这玩意儿也不大像是仙宝?大周京城里可有一些落魄的王公子弟,拿着劣质廉价的瓷器,假作传家宝,专门在街上碰瓷,让人赔得倾家荡产的。” 他说完之后,满是怀疑地看向上方的阴天子,又在齐宣身上扫了扫,怀疑这是个局。 他心中惴惴,尽管自家倒是还有仙宝,可是这么赔了出去,心里总是不爽快。 “……” 阴天子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尽管打,打坏了本座不要你赔。” 苏庭正要出手,又抱着谨慎的心态,出声问道:“空口无凭?要不然先立字据?” 齐宣低下头来,叹了一声。 葛判仰面望天,仿若不觉。 阴天子深吸口气,饶是他乃文人出身,修养极高,却也不禁想要将命生册砸在苏庭脸上。 “本座执掌幽冥,乃地府之阴天子,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好!” 声音才落。 轰然一声! 只听雷光在地府响起! 天雷惊阴鬼! 森罗殿中,诸多鬼差鬼将,无不心中惊惧。 而这一道雷光,落在了阴天子手中的命生册之上。 命生册光芒闪烁,旋即消隐。 阴天子翻开命生册,目光微凝。 “阴天子……”齐宣略有迟疑,问了一声。 “因果已出,过往已显。” 阴天子合上了命生册,神色如常,道:“齐岳曾北上斩魔,经魔气侵染,自此入魔。” 五九三章 事已落定【三更!】 齐岳曾北上斩魔,经魔气侵染,自此入魔。 上冥阴天子的这一句话,已定下了此行的结果。 齐岳是魔,而苏庭斩魔。 关于此事,先秦山海界也治不了苏庭的罪责。 并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还是苏庭出手,替先秦山海界清理门户,除去了这隐藏多年的邪魔,更算是欠了他苏庭一个人情。 齐宣微微皱眉,他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但却察觉不出什么古怪。 上冥阴天子,只管地府,不涉人间,自是公正无私。 而此言出自于上冥阴天子之口,足以让先秦山海界的诸位长辈,尽皆信服,再无异议。 “多谢阴天子。” 齐宣略微施礼,稍微垂首,叹道:“本门不幸,门中首徒,误入魔道,隐藏至今,实乃我仙宗之耻。” 上冥阴天子神色平静,收起了命生册。 葛判微微皱眉,但也未有开口。 苏庭摊了摊手,对此不觉意外。 毕竟齐岳当真是入魔了的。 实则先前他有些担忧的,是命生册无法查知他身上的因果,无法进行推演,或是这段因果,查不出齐岳的过往。 若是如此,他苏某人今后与先秦山海界,还是结下了仇怨。 而如今真相大白,无论先秦山海界之人是否还暗中记恨,但至少明面之上,还是欠了苏庭的人情。 “多谢苏神君,替本门除此暗中大害。” 齐宣看了过来,深深施礼。 苏庭摆了摆手,叹道:“替你们清理门户,还被告到了地府这里,真是好人难做啊,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今次只当苏某有个教训了。” 齐宣脸色微微一僵,颇感无言,但也没有跟苏庭多说,视线看向了上冥阴天子,说道:“晚辈此次来,另有一事,要劳烦阴天子。” 说完之后,他还朝着苏庭看了一眼,意思是极为明显,要苏庭避开。 上冥阴天子对着葛判说道:“且先领着苏长老观看地府景色,待本座与他谈过此事。” 葛判应了一声,看向苏庭,作了个请势。 苏庭目光微眯,在阴天子与齐宣身上来回扫了一眼,心中咕哝道:“看来又是见不得人的交易。” —— 殿外。 “您老不好奇这个齐宣,来地府所为何事么?”苏庭这样问道。 “不好奇。”葛判摇头。 “真不好奇?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的。” “但老夫已经是鬼了。” “可好奇心总不可能泯灭的嘛。” “唔……葛判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八百年前,天下大乱,但老夫在乱世之中,活了几十岁,才寿元终老,可算是寿终正寝,你可知道老夫为何能在兵马战乱的年代,活得这么长?” “你修行了?”苏庭稍感诧异,又问道:“隐居避世?保养身躯?注意风水环境?注重心思情绪,以及控制饮食?” “……”葛判沉默了一下,才道:“因为老夫从来不去探询不该知晓的事情。” “但我很好奇啊,这厮跟我一块儿来的,表面是为了齐岳一事,暗地里还悄摸摸地请阴天子办事?”苏庭嘿了一声,道:“真有点儿好奇。” “所以你可能是活不长的。”葛判神色认真,说道:“好在阴天子愿意给你北域大将军的名号,日后还能有个安身……不,安魂之所。但实际上也难说,你刚才触怒了阴天子,谁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改变主意?” “本神君才不稀罕呢。” 苏庭翻了个白眼,颇是不屑。 葛判拍了拍袍服,忽然问道:“你想问阴天子的事,是关乎你元丰山那姑娘的么?” 苏庭咦了一声,道:“这事您老也清楚?” 葛判点头道:“此事是老夫经手的,当时便是老夫亲去元丰山,拘回了那姑娘的阴神。” 苏庭沉吟片刻,问道:“那么您老知晓元丰山此次的谋划了?” 葛判微笑道:“虽未明示,但老夫毕竟是在地府八百年光景,大约看得出来其中的门道。而且后面也来了个元丰山的半仙,正是老夫去迎的。” 说着,葛判又道:“此事虽是阴天子为决策,但老夫算是个经手办事的。” 苏庭闻言,也便没有顾忌,直接问道:“此事进展如何?” 葛判摊了摊手,道:“暂时顺利,她如今还在走这阴间的道路,那位半仙守护着她,不过后续的道路,是否还能顺利,便看造化了。” 说着,葛判还叹了一声,道:“而且,即便阴神走过了这一遭,被省去一道轮回,重归阳间,也须得你们寻到合适的身躯,才算还阳。否则,地府的名册还在,久之还生变故,终究要把她重新抓回来的。” 苏庭点了点头,心中也颇明白。 阴神要寻得合适的身躯,着实是大海捞针。 也就只有青莲,才能以红衣的阴神为根本,孕育一具神体来。 能不能从地府里头,把红衣的阴神带回去,还是两说。 而带回去之后,信天翁那边是否能顺利取得青莲,也是未知之事。 “真是重重坎坷。” 苏庭吐出口气,道:“她阴神何在?此事过后,我欲护持于她。” 葛判取出一本册子,扫了一眼,说道:“她在你前头,待会儿你要归返阳间,也须沿着她的道路。” 苏庭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葛判手中的册子上。 “这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生死簿?” “这不是生死簿,不过在老夫手中,与生死簿的用处,有五六分相似。” “能察世人生死么?”苏庭忽然这般问道。 “若要勾得生人来地府自是不能,但要查明生死,不是难事。”葛判这般说了一声,神色异样,道:“你想干什么?” “苏某有一好友,而今生死不知,欲借此册,查得生死。” “可以。”葛判说道:“你报他姓名,再报生辰八字,户籍所在。” “……”苏庭怔了半晌,道:“还要这个?” “不然人间生灵数以亿万记,难道全无凭证,从头到尾,逐一查看么?” “这倒也是……不过我只知他名为松老,不知生辰八字。” “那便没有什么办法了。”葛判微微摇头。 “我或许有办法。”苏庭目光微凝,道:“能否将此册借我,我亲自来查?” “不行。”葛判沉声道:“替你查知生死,已算犯戒。而此册离手,乃是大罪。” “可惜。”苏庭叹了一声。 “你想查什么?”葛判神色之间,带着些许审视,道:“不是这位松老罢?” “呵呵……”苏庭呵呵一笑,道:“您老生前,之所以活得长久,是不去问询那些不该知晓的事情。” “好小子,在老夫面前卖弄。” 葛判哑然失笑,却没有再问。 而就在这时,又有鬼差临近。 那鬼差临近,施礼道:“阴天子有请。” 苏庭和葛判对视一眼,便也知晓,齐宣的事情,已经是谈完了。 五九四章 玄策大法师有请!【一更!】 大殿之内。 葛判领着苏庭,再入殿中。 殿内仍有许多阴差,正在处理诸事。 上冥阴天子仍端坐上方,等侯葛判与苏庭到来。 但苏庭扫了一眼,却不见齐宣的痕迹,不禁露出讶色。 “不必看了。” 上冥阴天子说道:“齐宣此事已罢,已经上路,归返阳间。” 苏庭略微一怔,旋即骂道:“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凡事都说同来同归,他办完事就先跑了,丢我一个在这儿?亏得本神君还给他先秦山海界清理门户……” 葛判神色古怪地扫他一眼,没有出声,只是心里想道:“这小子愈发不要脸面了,原来的想法也就是要杀死齐岳,说得好似施恩于先秦山海界?再者说了,谁稀罕你给他们清理门户?” 上冥阴天子看着苏庭,说道:“你二人均有隐秘之事,他的事情,已经与本座商定,那么你的事情呢?” 苏庭摊了摊手,道:“适才与葛判提了一下,倒也不必再问了。” 上冥阴天子目光落在葛判身上。 葛判躬身道:“此子虽非出身元丰山,却已列为元丰山之长老,知晓其门中关于还阳一事,适才问询于我,而属下思虑之后,鉴于他的身份,便也未有避讳,如实相告。” 上冥阴天子目光,说道:“此事虽是本座决策,但均有葛判行事,你要探询此事,询问葛判自是最好。” 苏庭略微拱手,道:“我已询问了葛判,请求此行与本门应风一道,护持阴神归返阳间。” 上冥阴天子微微点头,道:“本座准了。” 说完之后,他目光稍落,似乎想起什么,眼眸微凝,正要继续开口。 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来报。 “玄策大法师座下沙弥求见。” 这声音传来,大殿之内,似乎气氛滞了一下。 听得这个称呼,苏庭不禁眼睛眯了眯,看向了葛判。 而又见葛判也是神色有异,偏头看了过来。 上冥阴天子神色平静,说道:“让他进来。” 那阴差回了一声,旋即便见一个沙弥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个沙弥身着灰色衣衫,面貌似乎才有十三四岁的模样,神态安静,眼眸清澈,徐徐走来。 苏庭隐约记得,昔年封神之际,玄策大法师从西土到中土,也带着一个沙弥,但与眼前这位,并非同一人。 这小沙弥面貌虽小,但见着殿中之人,却并无半点怯弱。 他不卑不亢,往前行来,哪怕面对上冥阴天子,也仍是平静。 “见过阴天子。” “嗯。” 上冥阴天子说道:“你常年在玄策大法师身旁,每逢至此,必有要事,莫非冥狱底下,又有变故?” 苏庭听到这里,心中暗笑,听这语气,似乎上冥阴天子隐约是把这个小沙弥当作了灾星,每当上来,必有祸事处理。 那小沙弥面带微笑,说道:“确有要事,但并非冥狱底下生变,而是玄策大法师,欲请一位先生前去。” 上冥阴天子的目光,便落在了苏庭身上,又看向葛判,露出异色。 显然前次葛判送去佛骨舍利的事情,阴天子也并非不知。 葛判见状,稍微侧身,朝向小沙弥,问道:“前次事情不是圆满了么?” “是的。” 小沙弥应了一声,又看着苏庭,说道:“前次事情,你做得不错,大法师十分满意,故而今次请你前去,想要见一见你,也算当面答谢。” 当面答谢? 苏庭心有喜意。 看来在地府走一遭,还能得些好处? “这怎么好意思?” 苏庭腼腆道:“玄策大法师,愿身入冥狱,度化恶鬼,功德无量,乃三界生灵敬仰的真佛,助他老人家行事,苏某也是愿意的。” 上冥阴天子沉默不语。 葛判伸手抚须,眼神怪异。 从先前跟苏庭的交集来看,这厮也不像是这么个性子的。 果然,下一刻又听苏庭说道:“不过……人间有句话,长者赐,不敢辞,苏某作为晚辈,对玄策大法师,不敢不敬。” 小沙弥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此便好。” 上冥阴天子顿了一下,道:“可还有其他事情么?”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玄策大法师还有一物,交与上冥阴天子,只说阴天子收下,不久之后,自当经此物,点明一切。” 说完之后,便见小沙弥取出一个印章,色泽灰暗,样式古朴,双手递上。 葛判接过印章,呈上阴天子面前。 阴天子看着面前的印章,默然半晌,才将印章放下,看向苏庭,道:“你地府此行,还有其他事情么?” 苏庭摇头说道:“事情已问询过,如今没有了。” 阴天子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你便随这小师父走一遭,不过你要护持红衣一事,这小师父并不知晓内中事情,还须葛判与你同行,才好指点于你。” 说着,阴天子又道:“你们先行,葛判取过信物,再随后赶去。” 小沙弥应了一声是。 苏庭总觉得阴天子似乎思绪颇多,好像在盘算什么,每一句话都似有深意。 可是以他苏神君聪明才智,竟然也猜测不出什么来。 —— 待得小沙弥领着苏庭离去。 大殿之中,气氛稍微沉寂了下。 这阴冥森罗殿中,愈发森冷,愈发渗人。 “这印章是何意?”葛判这般问道。 “这是玄策大法师身入地府,本座赠予他的见面礼。”阴天子顿了一下,道:“这宝贝的用处,在于玄策那边……他送来此印,其意不明,还须他开启此印,方能知晓他的深意。” “这……” “玄策不愿明说,也便不去探究了。” 叹了一声,才听阴天子继续说道:“他镇守十八重冥狱,地府最为穷凶极恶的鬼魂,都是他亲自度化,确如苏庭所言,乃是真佛。” 葛判点头道:“确是一位值得敬重的高人。” 阴天子略有感叹,道:“本座早年在人间,勾心斗角,策划谋略,但八百年间,唯独不愿对这位甘愿舍弃佛位,入地府受难的大法师,有半分不敬。” 葛判看着阴天子收去印章,又稍微思索,道:“还有一事,那命生册……” 阴天子看了过来,微笑道:“你看出来了?” 葛判点头道:“看出来了。” 说到这里,葛判又轻笑道:“苏庭与齐宣,不识老爷,只知阴天子,对老爷的了解,也不过就是八百年里人间流传的葛相传说,以及地府阴天子的种种故事。” 他想起往昔,感叹道:“但我自年少便跟随着您,见您南征北战,观您思谋定策,后来寿尽老死,归入地府,又在您身旁办事,已有八百年之久,如何还能看不出来您适才的异状?” 阴天子笑了一声,取出命生册,翻出一页,递了过去。 葛判双手接过这命生册,低头看去,当即一愕。 命生册上,一片空白。 五九五章 落越郡苏庭,查无此人!【二更!】 命生册上,竟是一片空白。 可先前阴天子看了一眼,合起了命生册,便定下了“齐岳入魔”的事实。 “这是……” 葛判神色显得十分错愕。 上冥阴天子说道:“命生册上,没有齐岳的过往。” 葛判惊道:“齐岳入魔,连苏庭斩杀齐岳的因果,都查不出他的过往么?” 上冥阴天子缓缓说道:“不,是命生册,截不来苏庭身上的因果。” 葛判顿时大惊,道:“怎么可能?” 上冥阴天子说道:“世间生灵,只要诞生于世,天庭地府均有记册,谁也躲不过生死簿,谁也避不开命生册,但他避开了。” 只见上冥阴天子从桌上一侧,取过了另一本古书,放在了面前。 葛判迟疑道:“您取生死簿,这是……” 上冥阴天子翻看生死簿,过了片刻,才合了上去,看向葛判,道:“适才我在查看生死簿,你猜我查的什么?” 葛判心中隐约知晓,低声道:“查到了?” 上冥阴天子笑了一声,道:“落越郡苏庭,查无此人。” 葛判心中一凛,面色骤变。 上冥阴天子说道:“天地众生,均有生老病死,轮回之苦,修行人也在其列,而就算是神仙,长寿不朽,但也另有造册。如生而为仙的葛正轩,如天地孕育的真神,无不记载其中……” 只听阴天子笑意难明,道:“但我执掌地府八百年,倒是第一次遇上这么一个不在生死簿上,不受命生册截取的。” 葛判神色变了变,忽然说道:“八百年前,出现过一位,不受诸圣察觉,若放在当世,定然也不在生死簿上。” 上冥阴天子神色凛然,道:“当今清原祖师,生而天人,本就是天地一线大道所化,自当不在此列,而今身成道祖,更不必说。但是苏庭,也是天人么?” 天人! 这个称呼,连上冥阴天子,语气都无比凝重。 葛正轩生而为仙,也只是谪仙。 但天人二字,占了一个“天”字。 “这……” “自天地诞生以来,无穷岁月之中,也只有一位清原祖师才是天人。” “那么苏庭……”葛判神色惊异。 “苏庭查知不得,着实过于诡异。”阴天子说道:“要么他生来不凡,哪怕不是天人,也是得以不受轮回拘束的人物,要么……” “要么如何?” “昔年清原祖师,不受天数所限,是因为他本就是天,而另外一面……” 说到这里,阴天子忽然闭口不言。 葛判心中一凛,也不多多说。 阴天子徐徐吐出口气,道:“无论如何,无论怎样,至少这个苏庭,确实是个异类,背后不知牵扯着什么,但哪怕我是上冥阴天子,也到此时,才知此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葛判神色凛然,道:“意味着他背后的牵扯,或者他本身的来历底蕴,已超出了上冥阴天子所居的神位之上。” 阴天子点头说道:“所以,在三界秩序之外,地府也惹不得他,除非他当真犯戒,执天条旨意,才能处置得了。” 言语落下,便又见阴天子取过命生册,放在桌上,沉凝道:“至于齐岳一事,经我所言,无论原来是真是假,如今便也是真,不容再有质疑。” 他是执掌地府的上冥阴天子。 三界生灵,尽都知晓,他公正严明,无有私心。 因此他说的话,便是事实。 此事经他之口,便已定下。 便是先秦山海界,也不能质疑。 但这一次,他却说谎了。 此次就连葛判,都默然许久。 “等会儿……” 葛判想起一事,露出沉凝之色,道:“苏庭适才欲借我手中法册一用,说要探寻一位故人的生死。” 阴天子问道:“何人?” 葛判说道:“他只知称呼为松老,不知生辰八字,不知户籍何方。” 阴天子低声念了一句,叹道:“松老?那个经历十世轮回,每一生都成为庙祝的老道士?” 葛判低声道:“落越郡的松老,多半就是这位,但他今世还不到归入地府的时候,还有二十年才到大限。” 阴天子略微点头,又忽然问道:“但松老一事,这也不值得你如此凝重。” 葛判顿了一下,道:“可后来他说有办法可以察知松老一事,须得借他法册一用,而且听他意思,是要私用,并非经我之手。” 阴天子忽然笑了一声,意味难明,幽幽道:“借你法册一用,却不愿你来经手,而是自己去查,你猜他想要查什么?” 葛判深吸口气,道:“先前属下心中还是十分疑惑,也颇多猜测,但没有头绪,而如今看来,只怕他要查的,便是适才老爷查的。” “落越郡,苏庭。” 阴天子缓缓说道:“他也想要查一查,落越郡苏庭的名字,是否也在地府之中……以此看来,他对自身的异状,也是十分清楚的。” 说着,阴天子挥手道:“罢了,此事太过古怪,地府不去干涉,就到此为止,你先取了信物,赶上苏庭去。” 葛判躬身应道:“是。” —— 而此时的苏庭,与那小沙弥,已经离了这森罗殿。 这小沙弥十来岁的模样,相貌清秀,神态安静,微带笑意,尤其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显得极为讨人喜爱。 “小师父,你可知道,玄策大法师要取什么宝贝来答谢我?”苏庭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 “不知。”小沙弥微笑道:“反正你也是不求报酬的,仅是因为长者赐而不敢辞,何必在意大法师赐你什么?” “这个嘛……” 苏庭还要说话,而那小沙弥已经开口。 “待会儿小僧该与大法师说一声,念在尊驾诚心恳切,免得寒了心意,便也不必用什么贵重之礼,只道声谢,也就罢了。” “……” 苏庭倒吸口气,只觉这是遇上了对手。 这小沙弥打蛇随棍上的本事,真是十分地厉害。 “这怎么好?” 苏庭咳了一声,又说道:“大法师的心意,我们作为晚辈,怎好去左右?凡事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小沙弥嘴角带笑,继续往前。 苏庭走了片刻,忽然一愕,停下了脚步。 小沙弥也随之停下,回身过来,问道:“怎么了?” 苏庭摸着下巴,道:“那排着一行队列的鬼魂之中,怎么有个十分眼熟的?” 五九六章 故识相见,相谈甚欢!【三更!】 无数的鬼魂,排成队列,在阴差的管束下,往前行去。 而在无数的鬼魂之中,苏庭似乎看见了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好像真是他?” 苏庭暗道:“不对啊,他不是被漓江龙王给吃掉了么?难道漓江龙王没有把他的阴神也一块儿消化了?” 在那重重鬼影之中,那个身影并不起眼。 但苏庭对他印象极深,堪称刻苦铭心。 所以苏庭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个鬼影,极为形似北方蛊道宗门的那位秦姓宗主。 当年苏庭初次所杀的修行人,便是来自于北方蛊道。 后来引出了这位秦宗主,但却似乎被苏庭咒杀孙家老家主的钉头七箭书所惊走。 但松老将咒杀孙家老家主的罪责,推到了秦宗主身上,言明此人乃是北方人士,暗中潜入中土,导致这位秦宗主在中土遭到司天监追杀,躲躲藏藏,凄凉不堪。 再到后来,苏庭初成上人不久,追杀东繁僧人时,曾与之遭遇。 那时候的苏庭,道行还不高,被他追杀了一路,直接被追杀到了坎凌,又沿着坎凌大河,被追杀了一路,直至漓江。 后来惊动了漓江龙王,那位鲤鱼得道的妖仙。 当时苏庭虽然跑了,这厮却是倒霉,当场被漓江龙王吞食了去。 “那个鬼差,暂且留步。” 苏庭上前去,喊住那个鬼差,指向了队列中那个鬼影,道:“你可知晓他的来历名姓?” 鬼差回身看来,只觉眼前这个魂魄,充斥着炽烈如日头般的光华,威势厚重,令他十分心悸恐惧。 他在地府作为鬼卒,也有多年,心知乃是阳神之辈,而且还是生魂,并无死气。 他不敢失礼,忙是躬身道:“回上神,小的只是阴间鬼卒,奉命押送这些鬼魂,往十八重冥狱之中,经受劫数,不知明细。” “不妨事,你不知晓也怪不得你,不必如此惶恐。” 苏庭摆了摆手,却忽然朝着那一行队列而去。 那边的阴灵鬼魂,仿佛感受到一轮烈日,倏忽临近,无比炽热,几乎要把魂魄都燃烧,无不凄凉哀嚎,四处逃散。 苏庭忙是收了自身的阳神威压,运使陆压传承中的敛息之术,让自身看起来较为寻常些。 那些个阴差也在惊惧之中,但苏庭收了威压之后,方是松了口气,各自呵斥,以长刀逼迫,以魂鞭抽打,将这些鬼魂驱赶回来。 苏庭看得清楚,这些长刀和长鞭,并无实物,不能伤及肉身,但却正是伤及魂魄的物事,抽打在魂魄之上,当真便是疼入魂魄之中。 这样的疼痛,比之于痛入骨髓的说法,更要可怕。 所以这些个鬼魂,却也极为听话,不敢再乱。 “嘿。” 苏庭来到秦宗主的魂魄之前,嘻嘻笑道:“还记得我么?” 秦宗主魂魄虚幻,再非昔日阴神,呆了半晌,才看了过来。 待得看清苏庭的面容,他顿时露出恐惧之色,道:“怎么是你?” 苏庭反倒颇是愕然,说道:“怎么还真是你?我还当是个极为形似的魂魄呢……” 秦宗主顿时露出惊色,忙是退开,缩到后头,道:“之前你不过初初修行,后来本座与你相遇,你才初入阳神,而今我才死了多久,怎么你竟然修成了阳神?” 苏庭拍了拍衣衫,微笑道:“区区阳神,又有何难?本座可是连半仙都杀过的,日后得道成仙,也不远了。” 小沙弥站在不远处,总觉得苏庭的笑意十分古怪。 而周边的阴差,也是面面相觑,心中均在考虑,暗道:“这位上神对于这个鬼魂如此熟悉,两人有说有笑,十分热络,可谓是相谈甚欢,显然是个故人,是否到时候给些个优待?” 才这般想着,却见那上神搓了搓手,便取过了其中一个阴差的魂鞭,挥手便往后甩了过去。 旋即只听一声无比凄凉的惨叫。 秦宗主哀嚎出声,捂着身子,不断颤动。 魂魄之痛,尤甚于肉身之苦。 尤其这位秦宗主,如今再非阴神,而是鬼魂之身。 魂魄虚幻,挨了这一鞭,仿佛又虚了几分。 “叫你追杀我!” “叫你找我麻烦!” “叫你再狂妄!” “本神君一生从无败迹,唯独在你手上,被追了几十座山,上百条河,今日不跟你算一算这账,难解本神君心头之恨!” “你个短命鬼,还死得这么早,让本神君想要洗刷耻辱都没了机会!” “本以为你被漓江龙王吃了,从此就烟消云散,连鞭尸都没了机会,今日正好鞭魂,泄我心头之恨!” 苏庭抽了十七八鞭子,抽得秦宗主翻来滚去。 周边的鬼魂,吓得瑟瑟发抖。 那些个阴差,看得手足发颤。 便是他们平时,驱赶鬼魂,偶有动手,也不曾这么凶狠过。 眼看那个魂魄几乎被抽得要虚幻散开,痛苦不堪,就此魂飞魄散了。 “怎么阳间的修行人都这么凶厉?” “好重的杀性,真是吓死鬼了。” “以后他要是死了,来到地府,咱们可得认着,绝不能惹他。” “他简直比厉鬼还凶。” “他怎么还不罢手,再打就魂飞魄散了,送不了冥狱,咱们还得被治罪的。” “那你去制止?” “他要抽我怎么办?” “那不就得了?” 周边的阴差不敢去管。 而诸多鬼魂看得不断颤动,恐惧到了灵魂里头,让阴差们甚至怀疑,日后他们有幸投胎转世,下辈子是否就天生胆子小? “行了。” 苏庭打得尽兴,将魂鞭抛了回去,道:“再打就真魂飞魄散了,本神君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那些个阴差战战兢兢,看着那不断抽搐,虚幻得几乎消失的影子,纷纷感到惊惧无比,也不知这位阳神真人所谓的分寸究竟是个什么限度。 苏庭看着秦宗主的魂魄,不禁叹了一声,道:“可惜小精灵不在,没见着我痛打仇敌,洗刷耻辱。” 这般想着,他又觉得十分惋惜,险些又要对秦宗主下狠手。 之前每次他对无敌神君之名感到骄傲,小精灵总要搬出秦宗主来压他,总说他被人追杀过,让苏庭郁闷不已。 今日总算一雪前耻,得以泄愤,让苏神君心情大好。 “本该该找个丹青造诣高深的人物,把我痛打这厮的场景描绘下来才是。” 苏庭盘算着道:“要不然回过头来,待会儿找到个丹青造诣高的,再把他痛打一顿?” 小沙弥这才临近前来,颇感无言,看着那几乎虚幻得要消散的魂魄,随手一挥,便有佛光落下,让他凝实了几分。 “他还要入冥狱受罪的,被你打成这样,冥狱也不容易下手。” 小沙弥这般说道:“凡事须得多几分善意,多几分宽容。” 苏庭摸着下巴道:“这就是你把他治好,然后送进冥狱再打一遍的原因?” 小沙弥蓦地一怔,沉默半晌。 五九七章 背阴山!【一更!】 打过了秦宗主,苏庭心情好了不少。 仿佛这阴森恐怖,让人间无比畏惧的幽冥地府,都变得风景优美。 “葛判来了。” 小沙弥忽然出声。 苏庭看了过去。 正好见着葛判徐徐走来,脚步轻缓,但却速度极快,如风飘一般。 “信物已取得了,一并走罢。” “好。” 苏庭应了一声,不禁问道:“话说那个北方蛊道宗门的秦宗主,你有印象么?” 葛判皱眉道:“什么秦宗主?人间无穷生灵,轮回转世,数以亿万记,老夫哪能记得清楚?” 苏庭提醒道:“六重天的上人,修行蛊道的人物,北方人士,死于中土,与我有所交集,最终被漓江龙王所食。” 葛判闻言,恍然道:“原来你说的是他?老夫有些印象,你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 小沙弥神色古怪,但却没有应话。 苏庭嘿了一声,笑道:“先前见着他了,还跟他聊了一会儿,相谈甚欢。” 小沙弥平静道:“这位苏神君,顺便把那鬼魂鞭打了一顿,险些打得魂飞魄散,自己倒是闹得欢了。” 葛判脸颊抽搐了下,道:“你又来惹事?” 苏庭嘿嘿一笑,道:“这不是早年被他欺负过,有些气不过嘛?” 葛判叹了声,道:“这又何必呢?而今你又是何等人物,何必跟那些个小人物一般见识?苍龙与蝼蚁之间,哪有什么仇恨?” 苏庭撇了撇嘴,不屑道:“小人物又如何?我就得饶过他了?” 说到这里,苏庭拍了拍衣衫,又道:“您老可要知晓,当初他可是要我命的,如今本神君既然心里气不过,那便打一顿出出气嘛,难道还要顾及什么狗屁的气度,然后自家憋着,放他去了?如此作为,或许气度是有了,可心里头老不痛快,有什么意思?” 葛判略感无言,却也没有多说。 小沙弥倒是沉吟道:“随性而为,不拘泥于礼数,不顾及于言谈,不在乎于名声,逍遥自在,由心而行,你倒是境界很高。” 苏庭点了点头,深有同感,道:“小师父说得是,其实苏某也是这么认为的。” 小沙弥叹了声,忽然便不说话了。 苏庭看向葛判,问道:“倒是那个秦宗主,我记得他被漓江龙王所食,怎么魂魄还在此处?” 葛判说道:“漓江龙王吃下了他,阴神也被消去,魂飞魄散,但好在没有如齐岳一样灰飞烟灭,再以地府至宝召来,重新汇聚,得成魂魄,再入轮回去。” 苏庭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鬼魂在此,只是魂魄,又不是阴神。” 葛判说道:“他也算可怜,以阴神的造诣,如果是死法寻常些,倒也可以在地府寻个差事,哪怕是想要轮回转世,待过了冥狱刑罚,凭借今世上人的底蕴,也算是给来世积了福缘。可惜如今阴神溃散,徒留魂魄重聚,只是个寻常鬼魂罢了,跟凡人鬼魂,并无不同。” 苏庭摊了摊手,道:“这可怪不得我。” 葛判把手往前一指,道:“不谈此人了,你既然来了地府,又要去见玄策大法师,左右也算顺路,可要观看这十八重地狱的景象?” 苏庭忽然偏头,看向小沙弥,道:“小师父乃是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可见得受苦么?” 小沙弥平静说道:“修行中人,观天测地,感悟乾坤,那十八重冥狱,小僧不知走过了多少回了。” 苏庭嘿然道:“倒是我多此一举了,既然如此,苏某也是修行人,须得观测感悟天地,便请葛判带路,也领略一下这地府的场景。” —— 行过数里,前头忽然见得一座高山,山势崎岖,凹凸不平。 那里阴云朦胧,黑雾缭绕,显得森然可怖,见之而畏惧。 “此处是背阴山,算是阴司的险地。” 葛判说道:“早年天庭未立,地府未定,此处是九幽之所,污秽之地,诞生许多异类鬼怪,此山之中,便藏匿许多。” 苏庭睁开天眼,惊异道:“好一座险地。” 葛判所言,还算是说得好听了些。 实则那山,不见草木,不见生机,满是魑魅魍魉,邪魂饿鬼,择人而噬,许多隐在山中石下,许多隐在阴云黑雾之内。 寻常鬼魂至此,只怕要被撕扯吞食,再不是魂飞魄散,而是灰飞烟灭。 “走罢。” 随着葛判一声落下。 他们又翻过了这座山,在那些饿鬼邪魂,魑魅魍魉的注视下,安然过去。 “果然是处处危机。” 苏庭稍微感慨,但却无半点畏惧之色。 他是阳神,又是生魂,这些个邪魂恶鬼根本不放在他的眼中。 再者说,有葛判在此,也没有哪个鬼怪胆敢放肆。 “阴山背后,便是冥狱所在。” 葛判往前一指,道:“十八重冥狱,想来你也听过。” 苏庭嘿然笑道:“莫说是我,便是凡尘俗世里,哪个不曾听过十八层地狱的说法?” 葛判说道:“那便观赏一番罢。” 苏庭说道:“也无不可。” 说着,他似是想起什么,又道:“我门中那大侄女儿,应该走过了这一节罢?” 葛判点头道:“她原是上人,行善颇多,也未作恶,虽有些许孽障纠缠,但善果可抵,已过了这一节。” 小沙弥说道:“玄策大法师,镇守冥狱,便是十八层地狱的深处。” 苏庭无奈道:“看来苏某人还是要走这一遭。” 他总觉得下了十八层地狱,若是传了出去,这名声只怕不太好听。 好歹也是名震人间的当代人杰,万一被那些个无良货色编排,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请罢。” 葛判微笑道:“这里也算是地府的一大名胜之所,至少在人间还是名声最为鼎盛的。” 苏庭摊了摊手,道:“反正我不是来受罪的,走便走罢,还请葛判在前领路。” 葛判往前行去,那些个在冥狱行刑的鬼差,如若不觉,仍在行刑。 而那些正在遭受刑罚的鬼魂,凄厉无比,哀嚎无数。 但过了一层,却没有太多哀嚎的声音了。 因为这一层的鬼魂,尽被拔了舌,哭喊无声。 又过一层,却听得一个虚弱声音,声嘶力竭地呼喊出来。 “葛判!葛判!” 五九八章 冥狱之中,凄凉鬼魂【二更!】 这个声音,呼唤着葛判,显得极为凄凉。 苏庭随着声音看去,只见那边有个鬼魂,再也看不出半点面貌,仿佛皮都被扒了一层,披头散发,魂魄虚弱,近乎消散。 “葛判……” 那声音极为虚弱,喊得声嘶力竭,依然显得极为轻微。 葛判看了过去,微微皱眉。 那个凄惨的鬼魂喘息着道:“前些年葛判至此,小鬼问了一声,还有多少年限,该出十八层抵御,不再受苦,您言道还余二百七十年,如今可足了年月否?” 葛判神色如常,将手中册子翻开,扫了一眼,才道:“恭喜,年月将至,你受难已足,可投胎转世去了。” 那鬼魂喜极而泣,却哭不出声音。 苏庭嘿然一笑,道:“投胎转世,洗清一切,便是一个新的灵魂,再非是你,可你倒是如此期盼。” 这鬼魂勉强抬头,满是凄凉地说道:“人说生不如死,哪知八百年来,小鬼沉沦地狱,受尽磨难,只想魂飞魄散,却也无能为力,而今终于要投胎转世去了,如何不喜?” 他说完之后,又朝着葛判问道:“小鬼下一世,可有定数了?” 葛判说道:“你出了冥狱,饮了迷魂汤,再经轮回磨洗,忘却一切,又何必再问?” 这鬼魂哭泣道:“好歹小鬼今生能知来生事,就是忘却一切,如同灰飞烟灭,也算了去担惊受怕了。如今劫满投胎,还望葛判怜惜,告知小鬼将来转世身,命当如何?” “也罢,反正你也是要忘却的。” 葛判顿了一下,取过法册,看了一眼,说道:“来生你投在凡尘武林世家,不入修行大道,但可以练武,且天赋根骨不差,年少成名,武艺不凡,作为名满江湖的少侠,家有万贯之财,另有一青梅竹马,在订婚之后,将厮守一生。” 这鬼魂顿时嚎啕大哭,伏地说道:“简某人受劫八百年,来生终于有了个好下场。” 葛判挥了挥手,道:“你好自为之。” 说完之后,他领着苏庭和小沙弥,继续往前行去。 而那鬼魂还在嚎啕大哭,却又有阴差上前,继续行刑,不断折磨蹂躏。 “这厮以往犯了什么事,如此凄凉?” 苏庭啧啧一声,道:“好在历劫八百年,来生倒也算是不错。” 葛判脚步一顿,看了过来,道:“你真以为不错?” 苏庭闻言,错愕道:“先前你与他所言,难道还能有假?你这判官,也没必要欺瞒于他。” 葛判缓缓说道:“老夫自然没有骗他,但这其中的故事,你要尽知么?” 苏庭摸着下巴,道:“虽说好奇心容易害死人,但一个凡人的未来,总不至于是什么隐秘罢?” 葛判说道:“自然不至于是什么隐秘。” 说完之后,只见这位身着判官红袍的老者,略感无奈,又道:“老夫适才所言,并无欺瞒,他来生确实出身不凡,家财万贯,又是成名的少侠,这倒也是属实的,后来他跟那青梅竹马的女子,也定下了婚期。” 苏庭眨了眨眼,道:“然后呢?” 葛判说道:“然后他要赶赴京城聚会,参与武林新秀大比,与少女约定,归来便是迎娶之日。而少女也与他承诺,必终生等侯他归来。” 苏庭纳闷道:“这不就对了,人生多么圆满?” 葛判神色如常,继续说道:“然后少女半路买凶,有三十七个死士,把他乱刀砍死在了半途,毁尸灭迹。” 苏庭怔了下,稍有茫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葛判说道:“然后少女便带着他的万贯家财,嫁与其师兄,生七子一女。” 苏庭懵了半晌,回望那喜极而泣的鬼魂一眼,十分无言,道:“你不是说会厮守一生的么?” 葛判合上法册,说道:“少女买凶把他杀掉了,这就是他的一生。” 苏庭神色古怪,道:“您老这还真是实打实不掺杂水分的一辈子。” 说完之后,苏庭又不禁问道:“这厮八百年前究竟犯了什么事?何至于在冥狱受劫八百年,来生还这么凄惨?” 葛判顿了一下,道:“此人名为简海沙,前生也是修行人,旁门左道,作恶甚多,判血池狱刑罚一百二十七年。” 苏庭稍觉疑惑,道:“一百二十七年?但他受难八百年,还祸及来生,又犯了什么事?” 葛判没有应话,只是伸手往上指了指。 苏庭抬了抬手,问道:“啥意思?” 小沙弥徐徐说道:“触怒天威。” 苏庭闻言,讶然道:“这厮以阴神之身,触怒天威?触犯了天庭哪条律法?还是冲撞了天庭帝君?还是……” 他说到这里,怔了一下,摸着下巴,面色异样。 八百年前,天庭未立,但天帝已是高深莫测之辈。 区区阴神,在当时所冲撞的,显然便是当年尚未成道的清原祖师。 “他是因为冲撞了清原祖师,所以才落到这般下场?” “你真要这么说,倒也未尝不可。” “真惨……” 苏庭摸了摸脸。 葛判看了过来,说道:“瞧你这神情,可是觉得道祖也跟你一般,似乎睚眦必报?” 苏庭忙是摇头,道:“我可没有这么想。” 他心中咕哝了两句,抬头看了看。 这里虽然是幽冥地府,但仍然是三界天地的一部分。 道祖之尊,身成大道,便也化作了天地的真身。 天地之内,道祖无所不知。 也就传说八百年前,清原祖师天人化身,才有了变故。 但如今他苏某人可不是天人,九幽地府之下,也不能欺瞒道祖。 要是胡乱编排,下场堪忧。 那个凄凉到极点的简海沙,就是前车之鉴。 “其实,关于简海沙之事,道祖从未放在心上。” 葛判说道:“但天地秩序森严,此人犯天,铸成大罪,地府之内,评判死后之功过,而他冥冥之中,便有罪孽深重。” 说着,葛判又道:“地府乃是按照赏善罚恶,他罪孽深重,照秩序行事罢了。” 苏庭似懂非懂,道:“好比雷火,尽管火不来烧你,但你主动去触碰火焰,被火所伤,自然也不是火焰之本意?葛判之意,便是如此?” 葛判点头道:“正是如此,但比作是火,却更像是雷霆,天威浩荡。” 五九九章 天威余患,十八冥狱【三更!】 道祖是天。 雷如天威。 触犯道祖,如同常人触犯雷霆。 雷霆无意伤人,但你触及雷霆,自然伤重。 哪怕当场未死,雷霆也未再有劈来,但仍是余患无穷。 “凡人触雷,五内俱伤,从此卧病在床,余患不消。” 葛判说道:“这便不是雷霆本身的缘故了,触犯天威,就是这个下场。” 小沙弥点头道:“这是天地的规律。” 葛判说道:“例如水往低处流,例如抛石往上,会朝下落来,这都是天地的规则。他触犯天威,也有一番惩处。” 苏庭隐约明白了几分。 简海沙现在的境遇,就相当于凡人触及雷霆之后,勉强不死,但伤势惨重。 而这个伤势,实则就是论罪之后,他在地府冥狱受苦。 除非道祖亲来,为他改变天地规律,使他恢复了去,否则,他就只能这样被余患孽障所纠缠。 当然,现在看来,他期限已满,余患快要消了,也就是说,可以脱离地狱,从而投胎转世,伤势愈合。 葛判说道:“其实让他受刑,相当于给他抵消孽障,替他静养疗伤一般,但是后遗症没有完全消去。” 说着,葛判斟酌了一下言语,道:“就好比受了伤,静养恢复之后,已无大碍,可是刮风下雨,难免风湿骨痛。” 苏庭嘿然一笑,道:“所以他投胎之后,运势不好?” 葛判点头道:“可以这么说罢?不过,他若是经人点拨,积德行善,有了善行功果,会逐渐消去,直至再无罪孽纠缠。” 说完之后,又见葛判领着苏庭,一层一层地过去。 十八层地狱,景象各有不同,但俱都极为凶残,观之而生畏。 就连苏庭这个阳神真人,也看得颇为心惊,暗自念道:“好在没有让小精灵一块儿过来,不然以她那胆小的性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出心里阴影来。” 这一路走来,有拔舌的、有扒皮的、有挖心的、有挖眼的、有下油锅炸的、各类场面,十分恶心。 而且更是凄惨的是,那些个鬼魂,受了刑罚之后,会再度恢复原貌,然后接着行刑。 这也难怪那简海沙想着要魂飞魄散,想着投胎转世,而喜极而泣。 就算他知道来世下场也是凄凉,估计也是不会犹豫,直接便投入轮回去了。 “葛判……” 又有阴差见了葛判,施了一礼,道:“小的记不大清楚,罚了这厮多少年,他还有多久,才会刑满?” 葛判见了受刑的那鬼魂,翻了下册子,道:“有心为恶,但造成恶果不重,当时判罚五百年大刑,今已四百余年了,再过八十余年足矣。” 苏庭偷偷瞄了一眼,发觉这个鬼魂的来世,将要转世成为病弱之躯,而且一生穷困潦倒,下场也不大好。 他目光再瞄了瞄,又看到了另外一个鬼魂的刑罚。 这个鬼魂,本无心作恶,却造成恶果,应受责罚,但酌情减轻,只三百年刑罚。但这人的来生,并无福缘,一心求仕途,但命里无官气,也算凄凉。 “别看了。” 小沙弥说道:“下了冥狱的这些,必是今生作恶,尽管在冥狱已经受罚,但也没有什么福气,来世的下场,基本不好,所谓平淡是福,或许来世的来世,会平淡一些。” 苏庭闻言,颇感无言,收回了目光。 葛判收了册子,又领着苏庭,一路前行。 小沙弥说道:“快要到了。” 苏庭问道:“这里已是十八层冥狱?” 葛判点头说道:“正是,前方乃是地府的极深之处,也是玄策大法师度化恶魂的所在。” 苏庭微微点头,顿时开了天眼,朝前头看去。 隐约可以看见,前方阴云笼罩,迷雾朦胧。 但阴冷之中,却似有金光闪烁,佛光隐现。 待得再往前行,走得近了。 似有森冷风声呼啸,内有鬼声哀嚎,更有愤怒咆哮,怒声谩骂,污言秽语。 但中间又听禅音阵阵,佛言传开。 继续临近,只觉此地极为森冷。 饶是苏庭修成阳神,却也不禁有些寒冷。 这一种寒冷,如同他未曾修道之前,在冰雪天气中穿着单薄衣衫的冷冽。 他修行有成之后,寒暑不侵,许久不曾再感受到这样的寒冷。 虽然他初入地府,便觉得这地府极为阴冷,但也只是相较之于阳间,显得十分森冷,可却并不足以让他的阳神,感到森寒颤动。 可如今的他,却不免有些寒意。 而且他修行的乃是雷法真传。 雷火最是炽烈霸道,又克制阴寒之性,可他以雷法修成的阳神,却也如此寒冷。 换作其他真人的阳神至此,怕是比他还要不如。 “你倒真是受得住?” 葛判声音之中,显得颇为惊讶。 苏庭转头看了过去,只见这位地府判官,把法册顶在头上,光芒垂下,将他罩住。 “这是什么操作?” 苏庭又看向小沙弥。 小沙弥身上泛着佛光,手执念珠,诵念真言,徐徐行走。 苏庭朝着葛判问道:“您老这法册还有么?且先借我一部,回头我给您烧点纸钱,算是报酬……” 葛判面无表情,说道:“没有。” 苏庭颇感无言,只得深吸口气,功法渐起,渐有雷火,温暖身躯。 葛判忽然目光微凝,露出异色。 因为在苏庭的雷光火焰之中,似乎有一层光泽,轻薄如纱,柔如月华。 “嗯?” 苏庭也察觉了这层光华,心中暗喜,道:“尽管我阳神出体,但六月不净观如此神奇,仍有月华在身,清澈一切,让我不受任何侵染,寒气也都消了。” 葛判十分诧异,但想起苏庭身上更多的异处,倒也没有发问,似如不觉。 倒是那小沙弥,察觉苏庭身上的异状,看了过来,满是讶然。 “走罢。” 葛判忽然出声。 小沙弥收回了目光,神色似有变化,但一闪而逝。 苏庭还沉浸在六月不净观的玄奇之下。 而三人沿着这个方向,逐渐前行。 阴风冷冽,鬼雾惨淡。 那边恶念似乎更重。 但佛光愈发明亮。 禅音愈发强烈。 “法师。” 小沙弥近前来,施礼道:“苏庭已至。” 六百章 玄策大法师!【四更!】 十八层地狱之下。 阴冷森然,鬼雾弥漫。 但听恶魂咆哮,厉鬼怒吼。 而中间一座寺庙,不过方圆三丈许,砖石色彩灰暗,显得十分简陋。 寺庙中佛光闪烁,禅音阵阵。 随着小沙弥声音落下,内中佛光陡然一顿。 “请他进来。” 这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几分磁性柔和,也带着几分疲惫。 小沙弥转过身来,作了个请势,道:“请。” 苏庭往内中走去,但却发现小沙弥和葛判都未开步,不禁停了下来,转头看过去。 葛判说道:“玄策大法师请你进去,只命你一人而已。” 苏庭闻言,倒也有些道理,但忽然看见葛判头上顶着法册,光华照落,顿时明白了一些。 内中是玄策大法师度化恶魂之处。 里头的恶魂,乃是穷凶极恶,甚至可以说是魔性深种,便是迷魂汤都洗不去,便是连六道轮回之路都无法磨灭的恶念。 这一层所在,已经是如此阴冷森寒。 那么寺庙之中,八百年来,无数恶魂经历之处,又是何等令人畏惧? 哪怕有玄策大法师不断以佛法度化,但也仍是让人不愿踏足的地方。 “老狐狸。” 苏庭心中暗暗腹诽,方是迈步,入了寺庙之中。 —— 寺庙之内。 阴风鬼雾滚滚,几乎遮蔽眼睛。 恍惚能见无数的鬼怪,在风雾之中呼啸,时而露面,狰狞可怖。 苏庭乃是阳神,又运转了己身法门,却也没有半点畏惧。 反倒是其中几头凶恶到极致的邪魂,朝着苏庭扑了过来。 这几头邪魂,修为也极为深厚,扑面而来,仿佛带着腥风血雨。 “不长眼的玩意儿!” 苏庭怒喝一声,运起雷音,震慑各方! 玄策大法师的佛门真言,在度化这些恶鬼。 但苏庭的道门雷音,却是具有震慑之效。 只是还有几头,凶恶无比,还要继续上前。 苏庭当下便要施展出天雷剑指,将之打灭。 而另一只手,则伸入怀中。 其中有一头气息沉厚无比,犹胜于齐宣的阳神,生前也不知是何等邪魔,让苏庭也觉棘手,有心想要取出斩仙飞刀,将之灭去。 “且慢。” 就在这时,那年轻柔和的声音,这般传开,如月华般温和。 当下便有佛光照下,将那些头鬼物,尽数扯了回去。 禅音阵阵,佛光绽放,有金色莲花,朵朵生成。 又见许多罗汉菩萨的虚影,镇守各方。 “贫僧力有不逮,险些让这一头伤了檀越,惭愧。” 适才那声音,这般念了一声,带着歉意。 苏庭并没有怀疑这是试探。 因为这是玄策大法师。 这是值得敬重的人。 这是不必去质疑的人。 上冥阴天子也是被视为公正严明之人,但苏庭对他的一言一行,仍有许多揣度,可是对于玄策大法师,苏庭并无半分怀疑。 或许是因为玄策大法师甘愿舍身,镇守冥狱。 或许是因为苏庭经历过玄策大法师的前半生,知晓此人的心性。 “无妨。” 苏庭施了一礼,道:“晚辈苏庭,拜见玄策大法师。” 这一声,真心实意,诚恳无比。 他对许多修行的前辈,都见过礼数。 但这一次,无比认真,由心而发。 “客气了。” 玄策大法师说道:“你等候片刻,贫僧用钵盂镇住他们,能换来半个时辰的安稳,再与你细谈。” 苏庭点头道:“全听法师安排。” —— 过了片刻之后。 内中的厉鬼之声,逐渐消去。 尽管阴风灰雾仍在,但已没有这般肆虐。 苏庭看向内里,只见一个身影,徐徐走来。 来人身着月白僧袍,头顶光洁,他貌若青年,相貌清俊而秀逸,徐徐走来,面带微笑。 “贫僧玄策,见过苏先生。” 这年轻僧人躬身一礼,声音清澈如溪涧流水一般,温和道:“前次劳烦苏先生斩魔,而今又请苏先生来到这三界最为污秽的地界,玄策着实过意不去。” 苏庭还了一礼,道:“此为三界最为污秽的地界,但大法师却舍弃了西方极乐净土佛祖之位,来到了这里,镇守着冥狱,舍弃自我,完三界秩序,至今数百年之久。而苏某不过来此一行罢了,又能算得什么?” 他说完之后,抬头打量了玄策一眼。 这位十分年轻的僧人,实则与他心目中的玄策大法师,有着几分差别。 不过苏庭也没有意外。 他经历过玄策大法师的前半生。 从前朝大唐的使者,到征战沙场,率军攻破敌国的大将,再到割据一方的大王。 又到心生悔悟,苦行求佛的僧人,直至修行有成,年迈而稳重的老僧。 后来经过一段空白,再度现世,便是如今的这个面貌了。 但这个年轻的僧人面貌,却是苏庭最为陌生的一段了。 “苏先生曾悟过贫僧的过往,想来对贫僧也不算陌生。” “惭愧,晚辈并非有意窥探法师的过往,只是当时在元丰山通玄界,寻得六月观之后,便忽然看见了法师的过往。” “这个贫僧还是清楚的。” 玄策双手合十,微笑道:“过往一切,均如云烟,是否为人所知,也不重要。” 苏庭稍微感叹,由心地说道:“法师真是心胸开阔,清明正直,只观您舍身救世,这心境之高,便已非苏某所能相比。” 玄策说道:“苏先生谬赞了。” 说完之后,玄策来到了寺庙柱子旁的一层石阶上,缓缓坐下,也不顾脏乱,也不顾这白色的僧袍。 “这里太过简陋,没有桌椅,苏先生不嫌弃就一块儿过来。” 玄策拍了拍旁边的石阶,笑着说道。 苏庭见他全无半分架子,如此随性,倒也没有过于拘谨,近前而去,与玄策同阶坐下。 “苏先生心中只怕十分疑惑,猜测贫僧请你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对么?” “法师果然慧眼如炬。” “其实前次葛判去阳间,请苏先生斩魔,只是一个考验罢了。” “考验?” “考验如此不凡的你,是否真有斩妖除魔的本事。” “哦?” “虽是考验,但也没有恶意,苏先生不要介意。” 玄策法师顿了一下,说道:“若先生无法斩魔,便也不必请先生来此,经受此处的罪过,但先生有此本领,玄策才厚颜相请,来此助贫僧一臂之力。” 苏庭闻言,站起身来,肃然道:“法师请说。” 六零一章 五色仙莲!魔祖真身!【五更!】 幽冥之下,十八层冥狱之深处。 这里有一座寺庙,简陋古朴。 内中月白僧袍的年轻和尚,正倚着石柱,坐在石阶上。 苏庭站起身来,神色肃然。 玄策微笑道:“不必太过拘谨,只当闲谈罢了,你坐下罢。” 苏庭重新坐下,道:“法师请说,力所能及之间,苏某绝不推辞。” 玄策笑了声,道:“苏先生,你可听过五色仙莲么?” 五色仙莲? 听得此言,苏庭怔了一下,旋即说道:“略有耳闻,也算有过接触。” 玄策闻言,笑道:“你还接触过?” “正是。”苏庭正色说道:“晚辈曾在守正道门,替守正道门炼化过当世诞生的一株紫莲,并得益不小。除此之外,曾无意间获得一株金莲。” “金莲?”玄策神色微变,显得凝重,说道:“紫莲象征着道门的气运,金莲象征着朝堂的气运,而今金莲落于人间,只怕人间朝堂生变,只怕苦的还是百姓。” 说着,玄策叹了叹,道:“安稳了数百年,又逢战乱,不知多少家庭为之破灭,多少亡灵归入地府,不久之后,幽冥地府,只怕又是繁忙。” “正是如此。” 苏庭轻声道:“前次金莲有所变故,那一处地方,便有天灾,百姓苦不堪言,隐约有了造反的气氛。” 玄策蓦然许久,怅然一叹,道:“人间之事,自有定数,我等已算世外之人,不在局中了。” 说到这里,又听玄策法师叮嘱道:“金莲落于你手,你须小心谨慎,万一牵扯到了其中,只怕不易脱身。” 苏庭神色凝重,道:“晚辈明白。” 玄策说道:“昔年鹿食金莲,天下共逐之,射杀此鹿,即得天下气运,足见这金莲的分量,便连仙家都不愿有此牵扯,你万万不能大意。” 苏庭应了一声。 玄策微微点头,却又问道:“五色仙莲,你倒是还真是涉足不浅,但出紫莲及金莲之外,余下的莲花,你可识得么?”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只有青莲,有所耳闻,知晓用处,但余下炼化,晚辈尚不识得。” 玄策缓缓说道:“五色仙莲,分紫、金、白、黑、青,各有无穷玄妙。” —— 佛寺之外。 这里依然是显得无比森冷。 便连葛判这地府的鬼神,都难以承受此中的阴冷。 这里是三界六道之中,最为污秽的地界。 即便是葛判,也须借助顶上宝册,才能护持周身。 而那小沙弥,手执念珠,身绽佛光,亦是神色如常。 “小师父近些年来,佛法愈发深厚了。”葛判不禁感慨道。 “日夜在此,守护法师,抵御阴邪污秽,自有几分磨练之效。”小沙弥这般说道。 “也就是玄策大法师,以及小师父这样心性纯善,怀有赤子之心的人物,才能在这十八层冥狱的底层,不受太多沾染。”葛判吐出口气,道:“换过人来,怕是早已入魔。” “葛判过奖了。”小沙弥看向佛寺之中,又微微皱眉,道:“苏庭进去过久了?” “约是有半刻钟了。” “内中恶灵邪物,乃是三界之中,穷凶极恶之辈,大法师想要度化它们,也不容易。”小沙弥低声道:“耽搁太太久,怕是生变,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大法师用佛宝抵御,空出手来,才有闲暇,与这位苏先生谈话。”小沙弥皱眉道:“但如此一来,佛宝必然损毁。” “哦?” 葛判也不禁露出异色。 玄策大法师若是要答谢苏庭,自是无须太久。 然而至今未出,只怕真是用了佛宝。 不惜毁去佛宝,那么与苏庭所商谈的事情,便绝不会是小事。 那么这究竟会是什么事情? 葛判心中忽然一凛。 小沙弥神色异样,眼神闪烁。 —— 森罗殿中。 上冥阴天子微微闭目,似在沉思。 在他手中,握着的便是玄策大法师命沙弥送来的印章。 他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印章,略有几分沉吟。 “玄策大法师,究竟何意?” 上冥阴天子看着这个印章,神色凝重 他正在等候着玄策大法师,经此印章,给他授意。 他总觉得玄策大法师之意,与苏庭的到来,不无关系。 “此刻苏庭应当已经到了玄策大法师所在的佛寺之中。” 上冥阴天子将印章放在了桌上,忽然取过了生死簿,查阅一个名字。 —— “紫莲象征道门气运之鼎盛。” “金莲象征朝堂气运之变化,甚至不单单是人间,便是天庭也有干系。” “至于白莲,身化为人,福缘深厚,资质绝顶,且有赤子之心,不受任何沾染,尤胜于生而仙体的人物,如今已是浣花阁的真仙。” “至于青莲,有着孕育神躯的效用,只须置入魂魄,久之能以魂魄凝成神体,从而诞生出来,便如天地所生,即是真神。” “五色莲花,均是奇物,玄妙无穷。” 玄策说到这里,神色显得异样。 苏庭细细听着,忽然察觉有异,道:“法师,适才讲述了四种莲花,中间似乎略过了黑莲?” 玄策大法师沉默了许久,道:“黑莲入世,乱了天下,让三界八百年来,隐患无穷。” 苏庭闻言,十分错愕,道:“黑莲入世?” 玄策大法师眼神之中,略有疲惫之色,低声道:“五色仙莲之中的黑莲,便连仙家,也讳莫如深,甚至并不清楚。” 他目光看了过来,道:“而实际上,黑莲应该有另一个称呼。” 苏庭愕然道:“另一个称呼?” 玄策大法师点头道:“魔莲。” 苏庭蓦地一震,阳神念头瞬息转过,失声道:“魔祖?” 玄策大法师点头道:“不错,黑莲便是魔莲,魔莲便是魔祖。” 苏庭张了张口,满是错愕,此事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 玄策大法师徐徐说道:“哪怕在天界之上,诸位仙神,也都知晓,白莲化人,资质绝顶,但却不知黑莲去向,三界仙神之中,几乎没有谁能知晓,黑莲便是魔祖的真身。” 六零二章 请苏庭斩魔!【一更!】 五色仙莲! 黑莲即魔莲! 魔莲即魔祖! 这是三界六道之中,哪怕仙神也不知晓的隐秘。 便在这十八重冥狱之下,简陋寺庙之间,在玄策大法师口中,平淡说来,未有半点情绪。 “魔祖入世,以魔气侵染人间。” 玄策说道:“当时乃是诸圣共立天机,要立天庭,定地府,完善三界的时候,故而众仙共举,以人间朝堂,成封神之局。只是,你也听过,当今清原祖师,乃是天人出身……故而不被诸圣察觉。” 苏庭沉吟道:“晚辈隐约有所耳闻,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不知所踪,而这一线大道,化身为人,成了清原祖师。” 玄策点头道:“诸圣成道,道成天地,便能知晓天地之间的无穷之事,乃至于推演未来,可清原祖师乃是天人,遁去的一线大道,故而变成了最大的变数。” 苏庭点头道:“晚辈明白,有一线乱了,便牵扯了无数的涟漪。” 玄策说道:“魔祖本身无法乱世,却在乱世之前,与清原祖师有了交集,故而也被牵扯,乱了诸圣的视线。” 他伸手朝着庙宇深处的那些邪魔鬼物点了点,道:“你看看这些,都是三界六道之中,最为穷凶极恶的异类,甚至在其中,还有一个,只是凡人。” 苏庭愕然道:“凡人?” 玄策点头道:“凡人,不曾修行,无有法力,但作恶无数,魂魄尽被魔性占据,泯灭了善念,泯灭了人性,至邪至恶。” “他是前生染了魔性,轮回没能将他魔性抹灭,今生出身极好,也有许多人对他极好,甚至真心待他,但都无法让他有所缓和。” “邪魔便是邪魔,仍然肆意妄为,无故杀戮,无论是谁,包括他今生养育他,疼爱他的父母。” “经过地府判定,此人穷凶极恶,在十八层冥狱受劫,待劫满才能轮回。” “后来贫僧偶有念头察觉,让小徒弟上去冥狱看了看,便将此鬼魂领来,细看之下,发觉他魂魄之内,尽是魔性,仿佛是以魔气构成的三魂七魄,好在今生没有修行,否则必成大患。” “所以将他压在这里,意欲度化于他,洗净一切,才能放去轮回。” “至今百余年了。” 玄策吐出口气,悠悠道:“大约还须百年,才能让他魂魄,彻底清静,与寻常的魂魄再无不同。” 苏庭看了过去,颇是沉默。 以他的性子,碰上这么个穷凶极恶的魔魂,直接便出手斩了个干干净净。 但玄策终究是佛门出身,不愿造下杀孽,只一心度化,要让魔魂恢复原貌。 “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门也有戒杀之律。” 玄策笑道:“将之洗清魔性,重入轮回,来生做个善人,不是很好么?” 苏庭露出敬色,道:“法师所言极是。” 玄策说道:“但换作是你,依然不会跟贫僧一样行事。” 苏庭没有否认,点头道:“不错。” 玄策笑了一声,似有几分感慨。 “每一个人,自然有每一个人的行事做法。” “贫僧想要度化众生,所以,我才是我。” “而你奉承着‘除恶即为行善’的道理,你也才是你。” “你成不了我。” “我也成不了你。” “所以三界六道,无穷生灵,各有不同,才显得如此精彩。” …… 玄策法师的这一番话,似是带着极为难言的感触。 苏庭应道:“大法师所言极是。” 玄策微微垂首,说道:“原本,若无魔祖入世,三界必将安静祥和,万物皆灵,繁荣昌盛。而因为魔祖入世,创立魔域,又将魔气侵染人性,连轮回都无法磨灭洗净,人间才有如此分明的善恶。” 他看着苏庭,说道:“所谓人之初,性本善,地府轮回便可以洗清生灵的过往,成为一个全新的生灵,但魔性无法洗去,所以有人,生而为恶,本性便是不善,经教导或有缓和,但心中善恶并存,只看一念之间。” 苏庭顿了一下,道:“法师此言何意?” 玄策问道:“魔祖祸乱至此,你觉当杀否?” 苏庭点头道:“祸乱三界,延及后世,确是应灭,但听闻当年封神事毕,魔祖就此消散无踪,好像是被当今清原祖师出手所灭?” 玄策摇头说道:“清原祖师自成道之后,至今端坐紫霄宫,不曾再干涉三界行事,不曾亲自出手。” 苏庭怔了下,道:“那传言有误?” 玄策说道:“也不算有误,当年的魔祖,也算是死去了,但他依然还在,不曾彻底灭尽。清原祖师成就天道,无有出手之例,而天庭诸神,却也不能灭尽世间魔道。” 他叹了一声,道:“贫僧是借助昔年佛祖遗留,才有度化恶灵,清澈魔性的本事。” 苏庭闻言,稍有沉吟,道:“法师镇守冥狱数百年光景,度化无穷恶灵,清去无数魔气,而今可是察觉到了什么?是关于魔祖的方面么?” 玄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此番前来,便是要请你斩魔。” 苏庭呆了一下,道:“斩魔?” 适才玄策大法师还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哪怕是内中那些穷凶极恶的邪灵恶类,都应度化,放去轮回,重新入世。 哪知请苏庭来此,却也是为了斩魔! “不错,斩魔。” 玄策说道:“贫僧让葛判带去的佛骨舍利之中,便有魔念,被你斩去,足见你确有斩魔之能。” 苏庭迟疑道:“但是……” 玄策顿了一下,笑着说道:“适才贫僧问你,魔祖当杀否,你也应了贫僧的。” 说完之后,玄策伸出手来,说道:“你秉承着‘除恶即为行善’的念头,与昔年尚未成道的祖师极为相似,难道至此见得贫僧,反倒要效仿贫僧行事?” 苏庭沉吟着点头,说道:“斩灭魔祖,毁去魔道的源头,自是责无旁贷,只是苏某道行太浅,如何能斩?” “放心。” 玄策说道:“此魔不能反抗,你有利器,便可斩魔。” 苏庭微微点头,道:“那么魔祖如今藏匿何处?” 玄策伸出手来,微笑道:“就在这里。” 他的手掌,纤细洁白,宛如玉质,倏忽泛起一片漆黑阴冷的光泽。 “魔气?” 苏庭露出异色。 这便是他与齐岳交手之时,齐岳所施展出来的气息。 如今他便知晓,这便是魔气。 但是玄策法师手上托着的这一股气息,却要比齐岳身上的气息,更为凝实,更为凝练,更是无法看透,漆黑阴沉到了极点。 “魔祖已被法师封在手中了么?”苏庭问道。 “不在手中,而在心内。” 玄策法师五指合并,握住手掌,攥紧了拳。 他神色低沉,语气黯然。 “八百年前,贫僧便是魔祖。” 六零三章 魔祖的真相! 地府十八重冥狱之下。 简陋佛寺之中。 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坐在石阶上,倚着石柱,探出手来,说道:“八百年前,贫僧便是魔祖。” 苏庭只觉轰然一声,仿佛雷霆在脑海中震彻,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 玄策大法师,便是传说之中的魔祖? 这怎么可能? “这……” 苏庭神色,变幻不定。 玄策大法师,舍弃西方佛祖之位,自焚己身,甘愿在这无比阴邪污秽的冥狱底下,度化三界最为穷凶极恶的邪魔恶鬼。 这样一位人物,至善至真,又怎么可能会是魔道的祖师? 而且,苏庭曾在元丰山通玄界的六月观之中,经历了他的前半生。 可以说苏庭对于玄策极为了解。 或许除了玄策本身,三界之内,便是苏庭对他最为了解。 所以,哪怕先前玄策的言语之中,充满了许多的异样。 但苏庭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黑莲是魔祖的真身。” 玄策微微仰首,轻轻闭目,露出疲惫之色,道:“贫僧便是魔祖的色身。” 苏庭面色变幻不定,道:“晚辈曾经历过法师的半生,中间曾有一段间隔,不曾显化,便是那时么?” 玄策睁开眼睛,略有几分黯淡,道:“不错,那时贫僧从西土而来,正逢清原祖师,被他言语锋芒所伤,心境不清。” “后来遇上了无生公子,也即是如今佛门无生菩萨的前身,他纵情声色,放浪形骸,也意欲破去贫僧心境。” “这些原本也不算什么,只是前有清原祖师,以言语锋芒所伤,倒是被无生公子加重了几分。” “此后,本该静心去悟,擦拭心中明镜台,佛法应能再进一步,但在此后……” 他深深看了苏庭一眼,继续说道:“便有了黑莲。” 苏庭沉默了下来,道:“法师心中有了破绽,被魔莲所侵,从而无法自持,成为了魔祖?” 玄策点头道:“正是如此,贫僧意欲度化众生,这本就是一点执念,魔莲本身无有思想,侵入贫僧之后,依托贫僧的执念,成为了魔念。” 他捂着胸口,说道:“贫僧意欲普度众生,入魔之后,思想大改,认为三界立定,一切安静祥和,便再无普度众生的机会。” 苏庭隐约明白了几分,低声叹道:“那是魔祖,不是法师。” 玄策微微垂首,叹了一声。 “魔祖之念,意欲普度众生,便让众生沉沦于疾苦的世间,所以有了魔域。” “魔祖的思想,便是让众生再无束缚,解脱世人心中的枷锁,只要心有所念,即可行事。” “没有善恶之分,没有秩序束缚,没有一切纲常伦理,任意杀戮,任意夺取,任意妄为。” “所以,入魔之类,便都是如此凶恶,全无顾忌。” 说到这里,玄策看向苏庭,说道:“先秦山海界首徒一事,贫僧已有耳闻,他入魔不深,还能隐于先秦山海界,若非被你所灭,贫僧或能在十年之内,让他消去魔性。” —— 森罗殿中。 上冥阴天子细查生死簿。 只是才查了一半,却顿了一下,察觉有异。 他抬起头来,只见眼前多了一个魁梧的人影。 “九黎大将军。” 阴天子皱眉道:“你镇守天宫,如何私自来到地府?未经通禀,闯入我森罗大殿,未免也太放肆了些!” 眼前的人影,神色冷漠,面如铁石。 他身材魁梧,高达丈许,穿着黑色甲胄,手执长戟,腰携宝刀。 但见他如铁塔一般,立在原处。 “幽冥鬼神,才有几分法力?” 九黎忽然出声,语气沉闷,道:“本尊出身九幽,曾是这幽冥界诸多神魔之统领,此番回来老家一趟,若还被这些个阴差鬼将发觉,未免也太丢脸了些。” 阴天子目光森寒,道:“这不是你私自闯入森罗殿堂的原因。” 九黎缓缓道:“本尊此来,携帝君秘旨,不能为外人所知,故而藏匿踪迹,潜入此处。” 阴天子神色微凛,道:“帝君?” 九黎取过一物,抛了过来。 阴天子接过此物,赫然是道秘旨,打开之后,细看之下,不由得面色微变。 九黎说道:“本尊不过开路而已,便是被人察觉,也有说辞。但帝君远离天宫,帝驾至此,须得提早筹备。” 阴天子收了秘旨,说道:“帝驾将至,本座这便将地府清过一遍,等侯帝君驾临。” 九黎点头道:“如此甚好。” 阴天子起身来,目光却落在了那印章之上。 给予玄策印章,实则乃是天帝所赐。 而今玄策交来印章,帝君却也驾临。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而玄策请去苏庭,又是何事? —— 十八层冥狱。 佛寺当中。 “当日葛判取来佛骨舍利,内中封魔,让我斩去此魔。” 苏庭顿了一下,道:“当日斩魔之后,佛骨舍利,尽数粉碎。” 玄策点头说道:“贫僧与魔祖,已不分彼此,尽管重生之后,又自焚肉身,清去了许多,但只要贫僧还在,魔祖便也还在,无法再分。” 苏庭沉默下来,道:“此番斩魔,实则便是要斩法师?” 玄策微笑道:“正是。” 他指着前方无穷恶灵鬼物,带着几分疲惫,说道:“魔祖看似消失了,却将魔性种在了世间生灵的心中,成为了无处不在的心魔。” “随着时日,世间生灵,心魔渐盛,魔祖也将会愈发强盛,最后连贫僧都镇不住。” “这个时日,已不远了。” “所以在世间生灵的心魔,重聚魔祖之前,务必断绝魔道之源头。” “贫僧寻找斩魔之人,已是过了许多年,但却一无所获。” 玄策叹了一声,说道:“道祖深居紫霄宫,不再干涉世间,哪怕天庭都对魔祖束手无策。” 苏庭沉默许久,道:“今日斩魔,法师当如何?” 玄策平静说道:“自当灰飞烟灭,与魔同毁,了去贫僧前后两世大愿。” 苏庭没有接话,只是默然不语。 玄策起身来,双手合十,恳切地道:“请先生出手,助贫僧完此大愿。” 六零四章 天帝之下,诸神之上 十八层冥狱。 佛寺之下。 那身着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垂首恳求。 苏庭起身来,微微闭目。 此番若仅是斩杀魔祖,造福三界,泽被众生,自然是举世无双的大功德。 但他之前斩过佛骨舍利中的魔,而佛骨舍利也随之毁灭。 他此次要斩的,不单单是魔祖,更是玄策大法师。 他心中并不想要斩杀玄策。 他在六月观之中,曾经成为玄策。 所以他更了解玄策,也就更用不出刀来。 而且,玄策大法师,更是镇守地府,得受三界敬重。 诸天仙神,乃至凡夫俗子,都在传诵他镇守地府冥狱的功德。 斩杀了这位至善法师,又是怎样的后果? “法师当真是给苏某出了好大一个难题啊。” 苏庭叹了一声,道:“但法师为这方天地,宁愿灰飞烟灭,苏某若再顾及太多,便显得私心太重了。” 他静静看着眼前神色淡然的年轻僧人,不禁感叹道:“斩灭魔祖,法师当真无法保全自己么?” 玄策双手合十,道:“魔祖与贫僧,不分彼此,此生而彼生,此亡而彼亡,绝无余地。” 顿了一下,这年轻僧人低声道:“更何况,贫僧也着实累了。” 苏庭不禁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佛法高深到足以被尊为当今佛门之主的玄策大法师,心中究竟是何等沉重,才会疲累到再无生存之念。 或许在这里度化了太多穷凶极恶的阴灵邪物,或许是见惯了三界最为污秽恶心的邪魔,也或许从这些邪魔阴鬼身上,见多了世间最为令人作呕的事情,数百年间积累下来,纵有佛法维持,也难免疲累颓然,对世间失望透顶。 也或者,是他认为自身乃是一切邪魔的源头,背负着罪恶,度化着生灵,才如此不堪重负。 “罢了。” 苏庭取出一物,形如葫芦,色泽赤红。 玄策目光微凝,心中陡然一凛,出自于本能一般地感到心悸。 “好一尊凶物,此为何名?” “此物之名,号为斩仙飞刀。” “斩仙屠神,好凶的名字,难怪有斩魔之效,使人灰飞烟灭,魂灵都难以重聚。” 玄策双手合十,道:“还余片刻,苏先生稍候。” —— 佛寺之外。 葛判与小沙弥静静等候。 苏庭入庙,已是许久。 玄策大法师,必定是舍弃了佛宝,才能与苏庭如此长久交谈。 舍弃佛宝,所谈论的事情,又是何等大事? 这个苏庭,本身仅在阳神境界,放在人间,虽是上层修行人,但放在三界,诸多仙神之中,却也是尚未得道之辈,何以让玄策大法师如此看重? 小沙弥心中显得十分迷惑。 葛判想起适才苏庭的异处,命生册与生死簿的变化,隐约知晓苏庭底蕴极深,牵扯极高……尽管也觉意外,但却也不似小沙弥这般惊异 “两位,庙中邪物暂且封镇,暂无侵染之邪异,还请入庙进来,听贫僧一声交代。” 听得这个声音,葛判与小沙弥对视一眼,俱有些许愕然。 但玄策大法师吩咐,二人也无迟疑,当即便踏足了佛寺之内。 入内之中,无论是葛判还是小沙弥,却都呆了一下。 只见玄策大法师与苏庭并肩而坐,便坐在石阶之上,倚着石柱,显得十分随意,似也没有什么礼数可言。 见得二人进来,玄策才重新起身来。 “法师。” “法师。” 葛判和小沙弥,俱都来到了眼前,施了一礼。 玄策大法师顿了一下,轻声道:“今次请两位进来,是想要你们做一个见证。” 葛判略有错愕,道:“见证?” 小沙弥却也露出异色。 苏庭沉默不语,未有开口。 “法师此言何意?” “今日贫僧大限将至。” “什么?” 葛判面色骤变。 小沙弥更是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 玄策神色如常,缓缓说道:“今日大限将至,却也是完前世今生之愿的大喜之日,借苏先生之手,走过最后一步。” 他看了苏庭一眼,说道:“今次是请苏先生行事,还请两位在此今日作个见证,且替苏先生证个清白,万勿因此使他获罪。” “法师……” 葛判忙是出声,道:“法师功德无量,镇守冥狱,且佛法高深,已至不朽,如何会有大限?” 此事未免太过于让人心惊胆骇,饶是他当了八百年的地府判官,观遍了世事,但也不由得面露惊惶神色。 “无论是何困境,阴天子自当竭力相助,再是不济,上禀天宫,总有解决之处,还望三思。” “葛判心意,贫僧心知,感激不尽。” 玄策笑了一声,说道:“此事我已禀至上冥阴天子,葛判不必忧虑,只是今后我不在了,内中存留恶灵鬼物,须得这孩子度化,大约须得百年光景,还望葛判好好待他。” 葛判闻言,便又要劝说。 而那小沙弥,却垂首不语。 —— 森罗殿堂之内。 上冥阴天子将天庭来路,清过了一遍,等侯天庭帝驾降临。 九黎大将军,立身地府,感应九幽,似有沉醉之色。 地府的所在,本是幽冥的地界,内中邪魔阴灵无数,多有神魔出没,而九黎便是这幽冥诸多神魔之中,最为强悍的一位。 当时天庭未立,帝君也尚未登临天帝之位,身入九幽,降服了这位幽冥神魔统领。 后来天庭立成,九黎受封,镇守天宫。 距今千余年的光景,这位出身九幽的强悍神魔,却也只是第三次回返九幽的地界。 “帝君将至,命本尊先行,只为探路,如有行迹显露,只当是本尊不守天规,私离天宫,暗入地府,回返家乡。但帝君行迹若是暴露,牵扯便也太多了些。” 九黎身如铁塔,沉凝说道:“你可知帝君驾临地府,所为何事?” 阴天子平静道:“帝君乃天庭之主,三界至尊,行事自是无法揣测,本座不敢妄加揣测。” 九黎看了他一眼,道:“都说你生前智计无双,深谋远虑,冠绝千古,死后却也愚鲁了许多。” 阴天子淡然道:“是本座愚钝了,不知九黎大将军可知晓?” 九黎闷声道:“本尊也不知晓,所以才来问你,还当你这地府的上冥阴天子,能知帝君心意的。” 阴天子笑了声,没有开口,他生前便知一事。 妄自揣摩圣意,下场绝不安稳。 尽管而今是地府的上冥阴天子,统领地府诸事,掌控六道轮回。 但三界之主,依然是天庭帝君。 上冥阴天子,尊位之高,堪称天帝之下,诸神之上。 他心中明朗,凡事涉及帝君,便应知晓高下。 “时辰到了,帝君该下界了。” “嗯……” 上冥阴天子才应了一声,忽然露出异色,低头看了下去。 只见玄策送归的印章,蓦然绽放光华,显得十分炽烈。 九黎大将军看了过来,露出讶色。 上冥阴天子深深看他一眼,却也没有避讳,而是取过印章,将其中光华引出,化作一道佛音。 六零五章 帝君驾临!异变陡生! 十八层冥狱深处。 佛寺之内。 佛宝钵盂,镇住了三界最为穷凶极恶的邪魔鬼物,但仍然有许多嘶吼咆哮的魔音,以及森冷渗人的阴风,逐渐传开。 “贫僧大限之后,世间魔道源头断绝。” 玄策徐徐说道:“但流传在人间的魔性,依然还在,不会因此而毁,甚至会因时日积累渐渐侵染世俗,故而贫僧入灭之后,当请浣花阁玉灵姑娘,以白莲真身,清除余下魔性,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他看向了那小沙弥,道:“贫僧自重生之后,在寺庙中见你纯正无邪,领你至此,你也有了度化恶魂的佛法,待贫僧去后,魔道即成无根之水,内中这些邪魂恶类,你也当能度化得了。” 小沙弥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垂首道:“您佛法无边,方能度化,弟子本事太低,不敢妄为。” 玄策叹了一声,道:“不怕,魔道源头断绝,只须度化内中这些穷凶极恶之辈,日后这十八重冥狱的深处,自当空净,再无这等阴邪魔气。” 小沙弥顿了一下,道:“昔年法师发过宏愿,须地府空净,才证大道,而今如何便弃去了?” 玄策说道:“贫僧无能,余下空净地府之事,只得靠你了。” 小沙弥蓦地沉寂下来。 玄策叹了一声,看向苏庭,道:“苏先生,可准备好了么?” 苏庭犹疑许久,叹道:“除却此法,再无他法了么?” 玄策微笑道:“别无他法。” —— 森罗殿前。 阴天子点开印章所藏之佛光。 但听着内中禅音阵阵,传来玄策法师之言。 “昔年玄策身入地府,度化恶魂,清净地府,期间遭遇难事颇多,幸得上冥阴天子之助,数百年间,有求必应,不胜感激。” “今日今时,当为贫僧大限之日,待贫僧入灭,魔道源头亦就此而绝。” “从今之后,三界魔道源头断绝,余下之患,须得请动浣花阁白莲玉灵仙子,可清澈轮回。” “望今后三界安宁,人间和善,世人皆无作恶,使地府空净,如同乐土,阴天子亦能因此得以逍遥,不受诸事烦扰。” “贫僧与阴天子相识数百年,会面不足三次,却已如挚友,今借此印章,拜别阴天子,今后再无相会之时。” “玄策愧于众生,此去勿念。” …… 声音徐徐传开。 印章上的光泽,逐渐消散了去。 上冥阴天子蓦然沉静下来。 九黎大将军面色变了变,沉声道:“这是十八重冥狱之下的那个和尚?” 上冥阴天子点头道:“是他。” 九黎大将军闷声道:“本尊听不出来,他这一番言语,究竟何意?” 上冥阴天子微微闭目,沉声道:“玄策大法师,大限将至,将要入灭。” 九黎大将军蓦然一震,惊道:“这和尚是昔年道祖指点,从凡间寻来,镇守冥狱,清澈地府的人选,他若灭了,今后地府岂非要重现昔年乱象?” 上冥阴天子神色沉重,道:“玄策法师言及,魔道源头随他而绝,仅留余患,以浣花阁玉灵仙子,可清澈轮回。” 九黎大将军面色变了又变,道:“不成!当年为了寻得这个和尚,帝君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怎能莫名其妙地灭去了?本尊须往十八冥狱一行……” 上冥阴天子伸手一拦,道:“时辰到了,帝君将至。” 九黎正要继续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道前光华闪烁。 一道金色光泽,显化出来。 只见一个年轻人,从金光中行来。 但见这年轻男子,身着淡黄衣衫,徐徐走来。 细看之下,这年轻人,貌若二十来岁,五官端正,清朗中正,神色淡然,眉宇之间隐有威严之态。 他背负双手,徐徐走来。 “拜见帝君。” “拜见帝君。” 无论是上冥阴天子,还是九黎大将军,尽都露出敬色,施了一礼。 这年轻人背负双手,目光在身材魁梧,浑身甲胄的九黎大将军身上扫了一眼,旋即便看向了身着黑袍金纹的上冥阴天子。 “昔年朕赐予你一个印章,命你以阴天子之名交与玄策,使他在地府得以名正言顺,而今印章何在?” “回帝君,印章在此。” “取来。”年轻人声音平淡。 “是。”上冥阴天子取出印章,双手奉上。 “好在无损。”帝君收了印章,眉宇稍沉,缓缓说道:“领朕去玄策所居。” “臣领命。”上冥阴天子躬身施礼,旋即领路。 “走罢。” 帝君挥了挥手,低声道:“希望来得及。” —— 十八层冥狱。 佛寺之内。 “这便是昔年佛祖传授于贫僧的经文。” 玄策取过经文,道:“尽管贫僧历经前世今生,且今生磨难甚多,终焚尽己身,归入地府,但这佛经,一直存在,而今传授于你,望你能早日度化内中恶灵,使得它们,尽得新生。” 小沙弥接过了佛经,退了半步,退到苏庭身后。 葛判叹息一声,有意阻止,但却终是沉默了下来。 玄策看向苏庭,道:“贫僧尽将后事交代清楚,苏先生今次也可免罪,更当功德无量,还请出手。” 苏庭神色复杂,伸手入怀,取出一个赤红葫芦。 他握着斩仙飞刀,心中十分沉闷。 往昔他运使斩仙飞刀,无不心绪澎湃,有着必斩大敌之念,可谓是心血沸腾。 然而今日取出这斩仙飞刀,无有杀机,无有兴致,唯有沉闷。 “法师走好!” 苏庭双手放开葫芦,使之悬停在半空,旋即退了一步,躬身一礼,口中念道:“请……” 声音未起,倏忽一股寒风刹那而至。 这一股寒风,饱含杀机,直指苏庭后腰! 异变骤起! 苏庭面色骤变,蓦然侧身,右手一瞬聚起仙术,护在腰身,拦住那股寒风。 然而仓促抵御,便连苏庭也不由得闷哼一声,阳神之身迸飞出去,撞在了佛寺一角。 小沙弥神色狰狞,手执降魔杵,进一步朝着苏庭打去。 “住手!” 葛判神色大变,忙是伸手,打出一片光华,护住苏庭。 而就在这时,小沙弥举起降魔杵,却无法落下。 “南无阿弥陀佛!” 玄策法师声音响起,涩声道:“连你也受不住十八层冥狱底下的魔气侵染么?” 六零六章 世事哪能重来? 十八层冥狱之下,佛寺之中。 苏庭本已取出斩仙飞刀,欲斩玄策及其心中魔祖。 然而此时异变陡生,小沙弥以降魔杵,在苏庭身后,骤起袭击。 若非苏庭修行深厚,阳神敏锐,反应极快,才能以仙术遮挡,怕是这一击之下,足以让他阳神都溃散,从而魂飞魄散。 异变骤起,谁也没有想到! 葛判也无法想到,生前行善无数,怀有赤子之心,跟随在玄策大法师身侧的这个小沙弥,竟然对苏庭骤然生出杀念来。 甚至,便连玄策大法师,都是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之下,光芒璀璨。 小沙弥僵在那里,手中降魔杵,再也无法落下。 气氛顿时僵滞在那儿。 只听得角落传来一声痛呼。 “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苏某人捂着后腰,扶着墙角,满面苍白,一脸的气血亏虚之相。 好在他反应及时,阳神敏锐,又极为沉凝,否则当真是十分危险。 不过苏庭心中庆幸,也好在是阳神,虽然阳神受创,更比身躯上的伤势重了许多。 可换作肉身,这一击可是打在后腰,伤及肾脏,在伤势恢复之前,势必要亏虚多日。 他心中颇是庆幸,哪怕阳神伤势重于肉身,也还是好的。 不过这厮莫名其妙,忽然出手,未免太诡异了几分。 更诡异的是,苏庭之前对于杀机,居然没有半分察觉。 而且他也不曾想过,玄策大法师身旁的小沙弥,竟然会对他生出杀机。 但此时看玄策法师出手,显然是连这位曾经的魔祖,而今的尊佛,都不曾察觉此事。 “他沾染了魔性。” 玄策叹了一声,道:“他是贫僧今世所见,心性最为纯善之人,并有赤子之心,不受外事沾染,然而在这三界最为污秽的地界,终究无法避免。” 说完之后,才见玄策看向了苏庭,说道:“苏先生稍候,他佛法深厚,本身心性纯良,而今入魔不深,待贫僧度化于他,饶他一回。” 苏庭捂着后腰,脸色惨白,微微点头,道:“法师但请出手无妨,只是晚辈感觉不大好,似乎有些虚了,还须得好生恢复一番。” 玄策微微点头,方是来到了小沙弥的身前。 葛判立在一侧,神色复杂,亦有些许惊悸之意,无形之间,顶上的法册,光芒愈发强盛,护住己身,不受侵害。 小沙弥被玄策佛光笼罩,也无反抗之意,神色平静,并无入魔的癫狂之貌。 嘭地一声! 降魔杵落地! “法师当真是大限已至么?” “贫僧大限已至,无法逆转。” “我不让你死。” 小沙弥微微垂首,低声道:“当年你游走在人间,是我领你回了寺庙,后来方丈死了,师兄们也死了,然后你也死了,到了最后,我来到了这里。” 他洁净的脸庞上,带着些许黯然,道:“三百多年了,你如我父亲,也如我兄长,我不能任由你去死。” 玄策神色复杂,道:“贫僧不死,魔祖不灭,三界魔道也不会断去源头,此乃必行之事,你何必执着?” 小沙弥顿了下,道:“三界魔道,与我有什么干系?” 玄策神色一滞,露出异色。 小沙弥说道:“当年的师父、师兄、师弟、都已经历多次的生老病死,再不是当年的那些人,而我如今只有你才一个亲人……连你也消失了,三界是怎样的乱象,又与我何干?” 葛判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玄策涩声道:“你本性纯良,随我在此,度化恶灵,数百年间,为善三界,功德无量,如何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小沙弥摇了摇头,说道:“我随你在地府镇守阴冥,只是有你这父兄一般的人罢了,若连你也不在了,所谓镇守地府,所谓功德无量,又有何用?” “你的思想,已是如此极端偏私了么?” 玄策稍微垂首,双手合十,低沉道:“今世贫僧得以重生,而你是贫僧所见,最为善良之人,又是赤子之心,不易遭受外事所侵,这才招你入地府深处,相助贫僧,哪知连你受不得魔气,污了心性,思想渐变,着实是害了你。” 他双手张开,只见掌心之间,便有一朵金莲,光芒璀璨,有着阵阵禅音。 “法师,你要度化我么?” “度尽邪念,你才能得以恢复。” “但你在自废佛法修为。” “大限已至,存留佛法修为,亦是随贫僧灰飞烟灭。” 玄策深深看着他,说道:“这里是冥狱深处,三界最为污秽之处,你在此经受数百年侵蚀,便连贫僧也须耗费六十年以上的光景,才能让你彻底清净,但大限已至,苏先生久候,不能耽搁。这金莲是贫僧一身佛法所化,能在一瞬之间,度尽你身上魔性……” “我不要……” 小沙弥摇着头道:“你死了,留我在这冥狱,耗费我的光阴,来度化这些穷凶极恶的物事,又算什么?这里暗无天日,这里阴风凛冽,这里充满了邪异,都是魔头,都是邪物,都是恶灵,没有你在这里,就只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他咧出一抹笑意,颇是嘲讽,道:“人间都将十八层冥狱,当作是最为恐怖的地界,最为令人心惊胆骇的地方,哪知这十八层冥狱之下,还有更为污秽阴邪而令人恶心的地方。” 他指着头顶,道:“我们抬头看去,不是蓝天白云,不是青山绿水,而是世人一直畏惧的阴森冥狱……连头顶上的天空,都是这样阴邪的地方,此处又算是什么?” 玄策顿了一下,说道:“贫僧替你解去魔性,若你心中仍然这般想法,便随葛判而去,此处自有天庭处置。” 小沙弥微微闭目,疲惫道:“你要入灭,可我也累了啊。” 倏忽有阴风吹开,徐徐吹开。 小沙弥的身形,缓缓散开,散入了风中。 于刹那之间,灰飞烟灭。 玄策缓缓伸手,探入阴风中,轻轻握紧,微微闭目。 “贫僧临近入灭,何以还要再有这场罪孽?” 他神色黯然,双手合十,垂首说道:“世事如能重来,贫僧必不再唤你至此,甘愿独身受冥狱之下一切苦难。” 世事如能重来……可世事哪能重来? 六零七章 斩玄策!灭魔祖! 苏庭取出斩仙飞刀,欲斩玄策大法师。 小沙弥却忽然出手,以降魔杵伤及苏庭。 正当玄策大法师要舍弃一身佛法修为,清去这小沙弥一身魔性之时,却见这小沙弥甘愿自毁,烟消云散。 佛寺之中,沉默了下来。 葛判默然不语,饶是他观遍了世事,此时也不知如何出声。 玄策法师神色黯然,气息颓然。 连苏庭也看得出来,玄策法师黯然之下的愧疚,以及那悔恨之念。 “苏先生。” 玄策法师深吸口气,看了过来,道:“这不是他的本性。” 苏庭点头道:“晚辈知晓,无论事情如何,他已灰飞烟灭,连地府都召不回魂灵,再大的罪过,也已是就此了去了。” 不知怎地,能够狠狠鞭打秦宗主的苏庭,却对那偷袭自己的小沙弥,兴不起多少报复之心。 再者说,对方也着实灰飞烟灭了,便是有报复之心,也无处发泄。 而且,从他最后那一句,苏庭听出了许多的疲惫,心绪却也为之影响。 玄策大法师活得太累,但这小沙弥也同样活得太累。 对于小沙弥而言,一切的故人,都已消失。 轮回中的那些魂灵,再不是过往的故人。 而如父兄一般的玄策法师,也将入灭。 三界之间,再无念想。 所以他自行灰飞烟灭,没有半点犹疑。 只是苏庭心中蓦地有一股郁气。 他无法想象,如果有朝一日,只剩下了自身,而小精灵、表姐、红衣大侄女儿、松老、青平等等人都不在了,徒留己身一人,孤单寂寞,哪怕得道成仙,长生不朽,又有何意? 他终究不是那些斩断了尘缘,一心得道成仙,清静无为,再无欲念的修道人。 他是苏庭,自认为俗不可耐的苏庭。 “须有至高无上的本领,才能护住我心中所念的一切。” 苏庭心中默默道:“我不会成为他。” 轰隆隆声音,蓦然震响! 佛寺深处,掀起无比强盛的气势! 阴风滚滚,灰雾弥漫! 内中的禅音渐渐停歇,内中的佛光,逐渐暗淡。 “糟了。” 葛判面色骤变。 玄策目光微凝,道:“佛宝毁了。” 他未有惊惧之色,将手中以一身佛法修为凝成的金莲,朝着那边抛了过去。 金莲倏忽涨大,将那无穷阴邪鬼物,尽数镇压在其中。 只是玄策浑身气息节节落下,不断虚弱下来,几乎便变成了寻常的魂灵。 “贫僧一身佛法造诣,只能镇得住它们一年光景。” 玄策虚弱说道:“若是这孩子没有入魔,凭他的佛法造诣,足能度化内中阴灵鬼物,但如今这孩子已经去了,余下的佛法,仅是无根之水,还须葛判尽早请来浣花阁玉灵仙子。” 葛判神色肃然,说道:“是。” 玄策看向了苏庭,说道:“我既是玄策,也是魔祖,而今佛法尽失,魔念再起,至多还有半柱香,你能恢复过来么?” 苏庭微微点头,道:“而今运使此宝,也无有碍难。” 玄策闻言,勉强行礼,说道:“事不宜迟,还请……” 声音未落,蓦地一声震响! 佛寺之外,魔音骤起,迷惑人心,悠悠传遍四野八方。 苏庭只觉阳神念头都为之一滞,似是恍惚不堪。 葛判面色渐变,忙是伸手朝着顶上一点,法册光华不断垂落。 玄策神色渐是扭曲,张了张口,脸上多了一抹阴沉。 “魔音……外来的魔音……” 只听这位一向神色安静的年轻僧人,面上狰狞扭曲,咬着牙道:“有人以魔音,要挑起贫僧魔念,让贫僧化身魔祖……这必然是魔道造诣极高的魔魂,且早已潜伏在此,才能寻得贫僧失去佛法修为的时机。” 苏庭心中凛然,道:“是适才逃出去的么?” 玄策艰难道:“是从未在此间出现过的魔魂。” “什么?” 葛判惊道:“但凡送入此处的邪魔之类,无不是穷凶极恶之辈,须得经阴司审判,由老夫经手,才能送达至此,请法师度化……可老夫今日未有命人送魔魂至此,何以还有魔魂?” 玄策浑身颤动,魔气溢散,眼神渐渐变化,忙是喝道:“苏先生及早出手,切勿耽搁,余事再请两位商议。” 葛判神色复杂,蓦地转身,朝着庙外而去,说道:“老夫寻此魔魂,无比将之镇压下来!苏庭,老夫不愿亲见此事,你出手干脆一些!” “可我也不愿做这事啊。” 苏庭托着赤红葫芦,咬了咬牙。 他放开葫芦,往后退了一步,躬身施礼道:“请宝贝现身。” 只见赤红葫芦之上,现出一道白色线光。 线光之上,现出一物,眉眼俱有,背生双翅,朝下看了过来。 玄策法师双瞳刹那变成墨黑之色,神色狰狞邪恶。 然而此灵物双眼看了下来,光芒盯住了玄策法师的“须弥山”所在。 玄策法师眼神恍惚,神色一僵,浑身凝滞。 苏庭顿了一下,心生犹疑,终是再拜一礼,沉声道:“请宝贝转身!” 白线之上,灵物连转三周。 玄策法师双膝跪地,头颅垂下,跌落下去。 轰地一声! 只听得一声闷响! 眼前的玄策法师,身首俱灭,灰飞烟灭。 佛寺之中,再度恢复了平淡。 内中深处,佛光闪烁,禅音阵阵,隐约能见邪魔死后,恶类咆哮。 外界依然魔音阵阵,试图勾起魔念,重现魔祖。 然而魔道的源头,依然随着玄策法师,一并消逝殆尽。 苏庭收了葫芦,心中似是堵了一样,看向内中无数魔魂,忽然有些杀机,想要直接便将这些穷凶极恶的魔魂,斩杀殆尽。 可想起玄策大法师的嘱托,要度化这些恶魂,使之轮回重生,苏庭叹了一声,终究没有行事。 他不能成为玄策大法师。 但他不愿违背玄策大法师的遗愿。 外界的魔音,依然阵阵传来。 “他娘的!老子不斩内中受得佛法镇压的魔魂,还不能灭了你这新来的么?” 苏庭托起葫芦,走出佛寺之外,目光冷冽,喝道:“葛判,这厮身在何处?本神君要斩他!” 六零八章 魔道宗主苏关,十世善人温桥 十八层冥狱深处。 无穷无尽的魔雾,似乎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魔雾阴冷森然,内中充斥着迷人心神的魔音。 而在此地中央,古旧佛寺的门前。 只见少年一手背负在后,一手托起赤红葫芦,神态冰寒,目光四顾,凛然生威。 “葛判,这厮身在何处?” 苏庭厉声喝道:“本神君要斩他!” 魔雾光芒渐散。 魔音渐渐消去。 此地一切魔道的异象,不断消去。 而在佛寺前方百余丈,便见身着红色袍服的葛判,倏忽退回,一手托着宝册,一手执判官笔,神色凝重。 苏庭扫了一眼,只见葛判气息渐弱,适才显然未有占得什么便宜。 “走了。” 葛判声音也比适才弱了几分,说道:“在阴间地府之中,他灭不了老夫这地府判官,但他有心要走,老夫留不住他,你也留不住他。” 苏庭吐出口气,道:“逃得真快。” 说完之后,他以天眼,观测葛判一眼,确认这并不是那魔魂所化,方是收了斩仙飞刀。 毕竟传说之中,但凡魔类,多是变化莫测。 出于谨慎,也难免怀疑眼前这个葛判,会否是那模糊所化。 葛判倒也知晓他心中所虑,知他天眼窥探,却也没有多说。 “这魔魂十分强盛。” 苏庭收了斩仙飞刀,沉声道:“苏某斩过齐岳,远不如这厮……对于当年魔祖,苏某不曾领教过,但是这尊魔魂,至少远胜齐岳,只怕在仙神层次,其凶恶之性,不会逊色于佛寺之中所镇压的诸多恶类,恐怕也不是无名之辈罢?” 葛判面色变了变,沉吟道:“当今世上,能有这等魔道造诣的,唯有北方魔道宗主,适才那道魔魂,定然是他。” 苏庭皱眉道:“北方魔道宗主?” 葛判沉声道:“此人在数百年前,出身于北方部落,曾受得当今北斗五气水德星君的传承,后来遭遇魔祖点化,自此入魔,在封神之后,侥幸未死,于北方为患,创立魔宗。” 苏庭沉吟道:“各大仙宗弟子,均有北上斩妖除魔的历练,便是这个魔道?” 葛判点头说道:“正是,想来齐岳当时便是在那儿受了魔气,无法自拔,沉沦其中。” 苏庭嘿了一声,道:“也罢,算他走得快。” 葛判顿了一下,说道:“今日你斩了玄策法师,断了魔道源头,却也是你惊退了他,但他乃是魔道的尊主,睚眦必报,只怕要记下这仇。” 苏庭闻言,脸颊抽搐了下,道:“这混账如此记仇?” 葛判深深看他一眼,道:“比起你来,不遑多让。” 苏庭颇感无言,道:“葛老且先给苏某交个底,这位北方魔道宗主,究竟有何等本事?” 葛判回望佛寺一眼,才道:“他经魔祖点化,本领极为非凡,曾有得道仙家,也陨落于他的手中……老夫记得,他是北方部落人士,名字十分复杂,但读音于中土语言中的‘苏关儿’三字极为相似。” 苏庭摸着下巴,道:“苏关儿,倒还是个本家。” 葛判吐出口气,道:“这位魔道宗主,如今只怕逃出地府了,但他能从地府任意来去,由此可见,地府的余患,比老夫想象中更重。” 说着,他又说道:“此间事了,你随我去,余下事情,自有阴天子处置。” 苏庭回望佛寺一眼,神色复杂,道:“也好。” —— 葛判与苏庭,徐徐远去。 而在适才的来路上,则多了三道人影。 当头一人,身着淡黄衣衫,相貌堂堂,神色平淡,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至高无上的威严之态。 执掌地府的上冥阴天子,身着金纹黑袍,还屈居在侧,未敢逾越。 另外一侧,乃是一员神将,浑身甲胄,筋肉虬结,宛如黑铁铸就,魁梧如铁塔一般。 “帝君……” 阴天子看向佛寺之中,露出黯然神色,道:“玄策法师入灭了。” 九黎大将军闷声道:“当年费了多少功夫,才寻出这和尚来,才安稳了三百多年,他便烟消云散了,余下的烂摊子,该怎么办?” 天帝背负双手,神色冷淡,说道:“玄策灭了,自有人选。” 阴天子闻言,微微一怔,道:“该问何人,能替玄策大法师?” 天帝默然片刻,说道:“魔祖乃黑莲所化,而昔年五色仙莲之中,白莲化身浣花阁玉灵仙子,她有清澈魔气的本事,但她已是真仙,并非天神,不受天庭所限,且又常年居于紫霄宫,跟随清原祖师学法,要请她来此阴邪污秽之地,不是易事。” 说到这里,帝君又道:“除她之外,还有一人。” 阴天子躬身道:“请帝君明示。” 帝君说道:“八百年前,双桂山巴子县周边,成了魔祖的魔域,内中一切生灵,无论人畜,尽都无比凶恶,但只有一人,身在魔域,也不受半点侵染。” 阴天子露出讶色,道:“还有这样的人物?” 帝君说道:“此人当年名为温桥,八百年过去,应当还在轮回当中,你且查知生死簿,查知他这一世。” 九黎大将军露出些许茫然神色,过了片刻,才恍然说道:“是当年那个凡人?” 帝君点头道:“正是此人。” 阴天子得了名号,不敢怠慢,忙是查知。 过得片刻,才听阴天子松了口气,道:“臣已查得,八百年前双桂山巴子县温桥,而今已是轮回十世,且十世为善,俱得善终,无须受十八重冥狱之苦。” 九黎大将军闷声道:“此人今世如何?” 阴天子翻看生死簿,说道:“此人今世,长寿至百,得以善终,但此时才四十出头,正值盛年,还是名誉四方的善人。但他十世善果,来世能登修行路,有望得道成仙,便是修行不成,以此功果,也足能行兵解之道,作为尸解仙。” 九黎大将军看向帝君,问道:“帝君,等待他今世身亡,再到来世修行,未免太久了些,不如眼下更改此人命数,勾了他的阳寿,今夜教他身亡,来地府行事?” 六零九章 地府余患 昔年的凡人,在魔域之中,不受魔气侵蚀。 历经十世,仍无恶念,积累善行。 而今此人便是来此处替代玄策大法师的极好人选。 可真要如九黎大将军所言,勾去他余下命数,当夜收入地府,却也着实不妥。 帝君沉吟许久,摇头说道:“命数不可轻乱,眼下勾他性命至此,并不妥当,就算直接让他轮回转世,去重新修行,也过于仓促了。” 说完之后,帝君看了过来,说道:“你多加照料,此番回天宫之后,朕须考虑一番,如何赐他一场机缘,改他半生,让他后半世专于寻仙访道,得授仙缘,赐予仙药,待修行有成,便使他尽快来度尽地府的余患。” 上冥阴天子忙是躬身施礼,说道:“帝君圣明。” 帝君不以为意,只是伸出手来,道:“玄策送归的印章何在?” 上冥阴天子神色凛然,将那印章取出,送至帝君手上。 帝君看了那印章一眼,徐徐说道:“这印章是当今道祖清原祖师的手笔,乃是至宝,非寻常仙宝可比,昔年经朕之手,交付于你,转于玄策,有着极大用处。” 说完之后,便见帝君忽地将这印章一抛,朝着佛寺之中,抛了进去。 轰地一声! 佛寺之中,蓦然传出光华来。 “这是……” 上冥阴天子露出讶色。 帝君说道:“玄策余下佛门修为,是无根之水,难以长久,但有此印章,能再镇百年的光景。” 说着,却见帝君微微挥手,道:“此地还有魔魂迹象,应是北方苏关儿,他胆大包天,竟敢侵入地府,可是你的过错。” 上冥阴天子低声道:“是臣倏忽了。” 帝君神色平淡,说道:“地府是亡者归处,但朕希望此处也是一方清净之地,八百年来地府沾染的魔性,未免有些太多,而今魔道源头已绝,你须尽早清理干净。” 上冥阴天子应道:“是。” 帝君微微点头,看向九黎大将军,道:“该回天庭了,你在幽冥可有多少牵挂?” 九黎大将军摇了摇头,闷声道:“没有。” 帝君略微点头,便欲动身,只是转身之前,却朝着佛寺看了一眼,叹道:“可惜了玄策一身佛法。” —— 与此同时。 葛判领着苏庭,走出了十八层冥狱,继续往前,遥望一条银桥。 苏庭天眼细看,遥望那桥,似是传说之中的奈何桥。 若在先前,苏庭或许还会有许多的兴趣。 但此刻他却也无心去观赏这地府的景色。 “葛判。” 苏庭走了几步,忽然说道:“放来魔魂的那位,您可得出线索了么?这厮放来魔魂,可是险些坑了咱们……” 葛判闻言,神色沉凝,道:“再是穷凶极恶的魔魂,也须经阴司审判,再经老夫审核,才送入此处,交与玄策大法师度化,但今日那魔魂悄然而至,未有半点声息,必有地府内应。” 他语气沉凝,说道:“阴冥九幽,本就是最为浑浊的地界,加上近些年来,轮回的诸多魂魄,或多或少侵染魔性,从而各有善恶,显然其中的某些阴差鬼将,也是魔性深种,但潜藏极深,堪称地府暗中之患。” 苏庭沉吟道:“可送来魔魂,不是每一个阴差鬼将,都办得到的罢?葛判心中没有怀疑的对象么?” 葛判停顿一下,说道:“今日把守的,是八百年前的一员鬼神,其名罗禅座,非是封神榜上记名的正神,但也在天庭记册,当了阴间的鬼神。” “罗禅座?” 苏庭皱眉道:“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葛判顿了一下,说道:“这厮也是北方人士,在八百年前,北方草原立国,横扫北域八百部落,这个罗禅座是最后一个部落,他将自家所在部落,号称神国,自称神罗禅座。” “不过他出身不好,父亲早亡,其母亲沦为玩物,才供得他能够长大。” “也正是因此,他性情扭曲,自称为神,作为一域之主,肆意妄为,无恶不作,内中没有王法可言,强抢女子,任意杀人,只凭喜好。” “后来他被草原上的无敌神将郭仲堪击破,其母亲妻儿,尽数死于战场之上。” “但不知为何,此人在封神榜上,并无记名,只成了地府鬼神。” 听着葛判徐徐说来,苏庭隐约想起了什么。 “此人曾有一头坐骑,乃是恶狼所化,死后便是如今的二十八星宿之一,奎木狼?” “老夫倒也听过这个说法。” “原来是他。” 苏庭略有恍然。 当初他得罪了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未敢大意,查过记载,这奎木狼曾是北方部落罗禅座的坐骑。 但不知为何,这头坐骑反而封成了二十八星宿之一,可罗禅座本人,封神榜上,却无名姓。 这其中似乎有些诡异。 “听说奎木狼当年早已成精,甚至成妖,只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屈尊在罗禅座之下,并非被他收服。” 葛判说道:“当年这罗禅座,未必就比那头狼的气运更高。” 苏庭微微点头,却又思索道:“那么这罗禅座,也是入魔了?” 葛判摇头说道:“这便不清楚了。” 说完之后,他神色渐冷,道:“苏关儿闯入地府,又轻易离去,任意来返地府这轮回之所,此事绝不会罢休……至于地府之中那些余患,而今魔道源头断绝,自当清理干净。” 随着声音,已到银桥所在。 这里便是人间传说之中的奈何桥。 但在银桥边上,仍有一座金桥。 葛判领着苏庭,往金桥过去。 而那边桥下,水流浩荡,满是阴气猩风,底下恶魂无数,永坠此中,不得超生。 正在苏庭观看此中景色之时,葛判已是问过了桥梁使者。 “适才元丰山的姑娘,才过这桥去,大约正在枉死城。” 葛判看着苏庭,说道:“她一道阴神,比起寻常的魂魄,自然是没有多少危险,加上你元丰山那尊半仙阳神护持,想来无碍,不过你还须继续前行,去与她一道,同归阳世。” 六一零章 六道轮回之所! 眼前所见,尽是鬼魂,但形体残缺。 这里便是枉死城,此处的鬼魂,无处归去,无可收管,不得超生。 葛判伸手一挥,便见他光芒闪烁,将无数的孤魂野鬼,全数退去。 苏庭徐徐跟随在后,说道:“我家大侄女也要走过这一遭么?” 葛判说道:“她须得经历地府的轮回,因此也便要从这里过去,不过她本是阴神,加上那半仙阳神护持,已经过去了,正在前方。” 苏庭闻言,微微点头,说道:“如此,苏某只须在前领着她,完善了这一步,便可以领她沿着原路返回了,也无须再过什么必要的过场了罢?” 葛判忽然笑了声,说道:“地府所在,轮回之所,掌生老病死,所谓人死不能复生,而时光不能逆转,便只有去路,而没有来路,哪有原路返回的道理?此去前头,经六道轮回之所,有老夫在此,当能保你安然回返原身。” 随着这一老一少的言谈,已经步过枉死城。 但前方纷乱吵杂,乱象纷呈。 葛判面色倏忽一变。 “可有何事?” 苏庭见他神色大变,反有几分惊异。 这一路行来,地府之中,满是险恶之状,吵杂纷乱的场景,又是何其寻常? 但葛判如何这般心惊? “前面乃是六道轮回之所,秩序最为稳固的地界。” 葛判迅速往前而去,口中说道:“这里乱了,三界便要出现大变故。” 苏庭心中一凛,随着葛判而去。 —— 前方光华升腾,五彩斑斓。 六道轮回之门,光华璀璨,闪烁不定。 各门之前,但见无数影子,既有人影,也有诸般物事,有衣着华贵的,有朴素简陋的,有道士,有和尚,有诸多飞禽走兽,魑魅魍魉,乱作了一团。 偶有影子,投入某些光门之内,消散了去。 “糟了!” 葛判伸手一抛,将手中的宝册往前方抛去。 但见法册迸发光芒,笼罩住了所有的鬼魂。 而葛判仍未停手,取过判官笔,往前一点。 “判官已至!诸鬼皆定!” 葛判喝道:“如有作乱者,尽数擒拿,论罪重罚,投入冥狱受刑!” 随着声音,葛判将那判官笔往前挥落,宛如刀斩而至。 下方所有鬼魂,无不瑟瑟发抖,乱象顿时止住。 —— 待苏庭赶至,葛判已经平定此处乱象。 短短片刻光景,足见这位地府判官,在阴司之中,地位及本领,俱都是深不可测。 “大侄女儿!” 苏庭眼神最是锐利,一眼便看见许多影子当中的那个阴神。 其实主要是红衣的阴神之侧,应风的半仙阳神,着实太过显眼。 他认出来了,便朝着那边飞了过去。 “苏庭?” 红衣露出愕然之色。 应风也呆了一瞬,显然没有料到会在此处见得苏庭,不禁出声问道:“苏长老如何来了阴司幽冥?莫不是受了杀劫,要来轮回转世么?” “你说的啥?” 苏庭停下身形,下意识便要掏出板砖朝他头上拍过去,但掏出来的是个赤红葫芦,正是他视作命根子一般的斩仙飞刀。 这要是斩下去,应风必将烟消云散。 苏庭忙又把葫芦收回去,恼怒道:“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看不出来本长老还是生魂么?” 应风咳了一声,颇感尴尬,道:“弟子虽然年岁不浅,但自幼在山中修行,讲话有些直白,还请苏长老恕罪。” 苏庭见他态度良好,神色才缓和了些,看向了大侄女儿,笑道:“还好还好,并未出现什么差错,否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红衣见他至此,有些惊讶,说道:“你怎么来了阴司?” 苏庭叹了一声,道:“自浣花阁归来之后,我便不大放心你,生恐你在这阴司之中,出现什么差错,所以也就赶忙来找你,护持于你,安然回返元丰山。” 应风闻言,低声道:“长老就这么信不过弟子么?” 苏庭冲他翻了个白眼,道:“我们家里人说事,有你什么事?一边站着去!” 应风叹了声,却也退了半步。 苏庭这才看向红衣,说道:“这次我特地来了阴司,急急忙忙一路追赶,先拜见了上冥阴天子,才穿过了十八层冥狱,生怕你出了事情。” 红衣闻言,神色柔和了几分。 却又听苏庭嬉笑着说道:“我这么用心,倒也不枉你喊我一声师叔。” 红衣神色顿时冷了下来,道:“我什么时候喊过你师叔了?” 苏庭摸了摸脸,没有跟女儿家争辩,看向应风,转移话题,道:“你这小子做事还行,一路护送她到这里,没出现什么差错,回头本长老再指点指点你……” 应风想起他的指点,脸颊抽搐了下,道:“弟子认为还是免了,此次想来还是长老在后压阵,才能如此顺利的。” 苏庭斜了他一眼,暗道:“这厮也不像是不善言辞嘛。” 而葛判此时也近前来,没有理会苏庭这一番胡说八道,而是朝着红衣跟应风打量了一眼。 “见过葛判。” “见过葛判。” 红衣跟应风俱都不敢失礼,齐齐施礼拜见。 葛判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但此地是怎么回事?” 红衣微微皱眉,看向应风,道:“你是半仙阳神,蕴藏虚幻道果,几近仙家之眼,势必看得比我明白,劳烦你与葛判细说一番。” 应风神色肃然,道:“就在适才,一道黑影掠过,极为凶厉,冲散了这原来井然有序的六道轮回,灭杀了多位维护此地秩序的鬼神,裹挟着七八道鬼魂,投入了六道轮回之中。” 苏庭闻言,面色微变,低声道:“魔道宗主苏关儿?” 红衣与应风俱都露出惊色,对视一眼,颇是心悸。 “创立魔道宗派的苏关儿?” “北方那位大魔头?号称魔祖真传的苏关儿?” 两人心中俱是骇然,十分惊异。 葛判面沉如水,却忽然想起一事,喝道:“余下阴差鬼卒,尽数聚来!” 他声音落下,侥幸在苏关儿手下残存的阴司鬼神,纷纷朝此处聚来。 而有个鬼魂,颇是机灵,眼珠儿一转,见身侧的阴差鬼卒离去,便要朝着“升仙道门”投生进去! “放肆!” 葛判神色震怒,将判官笔往那边一点! 那鬼魂蓦然一颤,惨叫一声,顿时形体虚幻,倒在了原处。 “将他锁住,投入血池狱,受刑千年!” 葛判目光冷冽,看向众多魂灵,喝道:“再有不尊规矩,逆乱地府轮回之辈,便都如他一般,剥夺投胎转世之命,再受冥狱千年刑罚!莫说你们投不进去,便是投了进去,投胎转世,老夫定要勾来你等来世魂魄,重新论罪!” 六一一章 回返阳世!异变陡生! 这六道轮回之所,一片混乱场景,终被葛判镇住。 但适才葛判未至,此处已是乱象纷呈。 许多方面,已是混乱不堪。 “适才那道魔影,投入六道轮回,裹挟了多少鬼魂?” 葛判沉凝说道:“还有多少趁乱投入了轮回之中?” 这些个阴司鬼神,俱都面面相觑,颇是茫然。 “大……大人……” 有一个阴差战战兢兢地道:“适才那影子,太过凶厉,一个照面,便打灭了我等半数的弟兄,连大统领都无法幸免,且都是灰飞烟灭,连残留魂灵都没有了……我等忙着避开,着实没有细看。” 葛判露出怒色,气势渐发。 诸多阴差鬼卒无不惊惧万分,尽数跪倒,纷纷讨饶。 “慢着。” 应风忽然出声,躬身道:“葛判息怒,适才那魔影凶威太甚,先前那位镇守六道轮回的大统领,几乎犹盛于我这半仙的阳神,却也在一个照面之间,被那魔影灭去。” 说完之后,应风指着这些个鬼卒,说道:“这些位阴差,法力太浅,看不真切,也情有可原,便是舍了性命细看,也不见得能看得明白。” 诸多阴司鬼卒,听得这话,纷纷露出感激之色。 葛判沉凝道:“照你的意思是,你看出来了?” 应风顿了一下,道:“晚辈适才看见,那魔影裹挟着八道鬼魂,投入了六道轮回门中……然后又有六个鬼魂,被他余波冲撞,跌入了六道轮回的门中,一个跌入了升仙道门,三个跌入了超生贵道,两个掉入了鬼道门中。” 接着,应风又沉吟道:“但在此后,大约有十三个鬼魂,趁乱投入了六道轮回之内,两个逃入升仙道门,五个逃入超生贵道门,余下的趁着临近,去了转生富道门。” 说到这里,却见应风又运使阳神,将适才所见的诸多鬼魂,逐一显化出来,并加以言明。 葛判取过判官笔,收来法册,尽数记下,才看向那些个阴司鬼卒,喝道:“还不按照原路,尽数排列?” 这些个阴司鬼卒,如受大赦,忙是前往六道轮回门前,重新整理秩序。 葛判吐出口气,道:“多亏有你,否则此番难以计数,不知要生出多少变故。” 应风施了一礼,道:“晚辈不敢居功。” 葛判点头道:“你倒真是个谦逊的后辈。” 说完之后,葛判若有若无地看向苏庭。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看我干啥,你还不如想想怎么收拾烂摊子罢。” 葛判沉凝道:“轮回错乱,自当禀报上冥阴天子,重新纠正,那些个趁乱投入轮回的,还须擒拿回来,重新定罪……那些个无意间跌进去的,便还须另外再论,至于苏关儿裹挟去的,须有阴天子判定才成。” 说着,葛判亦是充满怒气,道:“这混账玩意儿,要逃出地府也便罢了,偏偏要从这里去,临行之前还要乱了这六道轮回,迟早一日,他若身亡,死魂入了幽冥,老夫定要与他细算。” —— 六道轮回之所。 经葛判的统御,终于恢复原貌。 各类魂灵,井然有序,奔向轮回之下,各行其道。 这些个魂灵,有僧人道士,也有世俗人家,有着飞禽走兽,也有魑魅魍魉。 “这六道轮回,有前生修行之辈,有行善积德之辈,有忠义尽孝之辈,判定今生功果,或是投入‘升仙道门’,或是超生贵道,或是再生福道,或是转生富道……” 葛判说道:“也有公平公正的,能入还生人道,有作恶之辈,沉沦鬼道。” 说完之后,又见葛判神色阴沉,说道:“这都是以天地秩序为根本,功德罪孽来判定,可适才一场乱象,已是有了投错了门道的。” 苏庭说道:“看来葛判近些时日,又要头疼了。” 葛判哼了声,道:“何止是老夫,便连阴天子也难以安定……先有玄策法师入灭,又有这六道轮回之乱,自打你来了地府,真不是件好事。” 苏庭摸了摸脸,颇感无言,道:“您老心情不好,可别拿我撒气,胡乱怪罪。” 葛判瞪了他一眼,才看向应风,叹道:“可惜你还是个生魂,要是阳寿已尽,死了该有多好,正好替代个位置,统御这六道轮回,任职大统领。” 应风怔了一下,这话像是葛判优待于他,也颇看重于他。 但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不对。 红衣神色古怪,未有开口。 而苏庭听了这话,却不禁想起了上冥阴天子对他说的话,看来被地府上层鬼神看重,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行了,你们走罢。” 葛判说道:“这里的烂摊子,老夫还要处理,这便送你们回去,你们乃是修行中人,均是天赋绝顶,仙道可期,可经‘升仙道门’,回返阳世。” 红衣忙是躬身施礼道:“劳烦葛判了。” 葛判应了一声,送苏庭三人来到六道轮回所在,又细细叮嘱。 “切记,你虽是阴神,也是身亡之人,最是慎重。” 说着,葛判看向苏庭和应风,道:“你们是生魂,不会被轮回磨灭,但也须得注意。” 应风忙是点头道:“晚辈知晓。” 葛判没有理会应风,而是认真看着苏庭,严肃道:“须知,经历轮回,磨灭过往,莫说是阳神,就算是仙家元神,经此投胎,也要被磨灭溃散,成为寻常魂魄。而今生的修行,仅是能保来世的福报……” 迟疑了一下,葛判又道:“而且,经轮回磨灭,来世你也不一定就还是你了。” 苏庭摆了摆手,道:“知晓了,咱们有缘再见……咳咳……” 他想起什么,忙是改口道:“算了,咱们不要见比较好。” 饶是葛判此时心中郁气甚多,但听了这话,也不禁莞尔,挥手道:“那你赶紧滚罢,在新任大统领未至之前,老夫还须统御六道轮回,寻个阴差再多送你们一程……” 说着,葛判正要点个阴差出来。 却见适才出声的那个阴差,忙是出来,道:“小的愿往。” 他说完之后,看向应风,露出感激之色,显然是要答谢适才应风解去葛判愤怒的恩情。 葛判也无反对,挥手道:“你便送一程罢。” 这阴差领了命,领着苏庭等三人,入了“升仙道门”。 但这门后,并非直接便入了轮回。 前面是渭水河边,还有许多金色鲤鱼,极为美丽,但苏庭三人,俱是修行人,不为所惑,往前头城池去。 “三位,在此城处,沿着渭水河,可转托人间。” 阴差躬身说道:“葛判事先已经施法,替三位定住此方所在,不会被轮回磨灭,沿此河下去即可。” 应风和红衣,俱都施礼谢过。 阴差连道不敢,只说道:“请三位回返阳世,今后莫入阴间。” 苏庭三人也没有客套,便朝着渭水河中投去。 三人俱都朝前,一齐投落下去。 然而苏庭身形才起,怀中葫芦蓦然一颤,竟让苏庭身形凝滞,僵在了这里。 应风及红衣已经投入了渭水河中。 而苏庭仅有半步,却僵在了河边。 “先生怎么迟疑不去?” 那阴差这般说了一声,伸手朝着苏庭背后推去,笑道:“小鬼助你一把。” 苏庭心中一凛,蓦然转身,并指成剑,劈落了下来! 六一二章 千年老魔的算计! 轰地一声! 苏庭并指成剑,雷霆震响! 天雷之威,浩荡霸烈,最是克制阴灵邪魔之流! 这一道天雷剑指,蓦然斩落! 身后这个阴差,没有半点反击,便劈作了一片朦胧魔气,消散开来。 “小子,算你运道好!” 一道阴沉的声音,旋即响起。 苏庭目光一凝,天眼迸发,托起斩仙飞刀,目光四顾。 然而那道声音,已无半点残留。 显然对方只是留声,本身早已远去,不在此处。 苏庭未有察觉对方踪迹,没再理会,只是神色变幻,惊疑不定,又看向了那渭水河中。 他适才要投入此中,但陆压传承有所警示,预示着前方危险,便让他缓了一瞬。 然而红衣跟应风,已经投入了河中。 那么这两人,势必已在危险当中。 “该怎么办?” 苏庭面色变了变,想要伸手探入渭水河中,但却升起一股心悸之感。 应风乃是阳神巅峰,半仙层次的人物,若是都受不住,以他苏庭的阳神,怕也难以经受得住。 可是红衣的阴神,又会是怎样? 正当苏庭想要折返,去寻葛判之时。 咻地一声! 倏忽有一点魂光,往上飘了起来。 “接住!” 河下传来应风声嘶力竭的声音。 旋即便听“啊”地惨叫,却只叫出半声,便戛然而止。 “这……” 苏庭见状,忙是伸手,将那魂灵捞在手中,目光忙是又看向河中。 河中波浪涟漪平复,一切已然消寂。 应风的痕迹,已是消散无踪。 —— “怎么回事?” 六道轮回门外,但见红色袍服的葛判,匆匆而至。 苏庭睁开天眼,细看葛判,打量许久,方是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向了手中的魂灵,神色微凝,眉宇间满是寒色。 “这魂灵……” 葛判微微蹙眉。 苏庭神情冰冷,咬着牙道:“是我家那侄女的魂灵,她阴神已被轮回磨散,重化三魂七魄,好在应风拼了性命,将其魂灵及时送返,虽然失了阴神的境界,但保住了三魂七魄。” 葛判近前来,松了口气,道:“还好,三魂七魄未有损伤,今生痕迹还在,未曾磨灭,加以温养,问题不大。” 苏庭神色黯然,道:“可惜了应风。” 葛判闻言,不见应风,低沉道:“但这是怎么回事?” 苏庭神色沉凝,深吸口气,说道:“是你我大意了,也是没有料到,苏关儿如此胆大包天,如此睚眦必报,竟在此设了陷阱。” 葛判顿生惊色,道:“苏关儿?适才老夫的法术,是他破去的?他不是已从此路,回返阳间了么?” “苏关儿本身是回返了阳间。” 苏庭阴沉道:“但先前的阴差,是他一缕分神所化,留在六道轮回之前,守株待兔,等我来此,自投罗网。” 说到这里,苏庭深吸口气,道:“苏关儿随手布下来的这个局,本意就是冲着苏某人来的。” 葛判神色惊疑不定,道:“难怪老夫适才总觉得有什么古怪……” 苏庭微微点头,说道:“适才我还奇怪,苏关儿逃出六道轮回,若只是随手波及,也便罢了,但却连那位堪比半仙的大统领也被他打灭了,可见他出手是十分狠辣,并非是随性出手。” “但既然如此狠毒,却又如何留了一半的阴差?” “而且,应风作为阳神巅峰的半仙,极为显眼,既然灭了那大统领,如何又放过了应风?” “这其中恐怕不仅仅是阴差的身份。” “他留下应风,是让他作为见证。” “他留下阴差,是用一道分神来浑水摸鱼。” “他知道苏某是生魂,要经过这里,回返阳世。” “所以他留下分神,破去葛判的法术,要让苏某人的阳神被六道轮回磨散,记忆全消,痕迹全无,从而今世消亡。” “好一个魔道宗主!好厉害的手段!” 苏庭微微闭目,气血汹涌,难以平复。 设下这个局,只怕还是那苏关儿临时起意。 但对于苏庭而言,已是极为凶险,可谓是险之又险。 “昔年魔祖,堪称瞒天过海,而今的苏关儿,便连在仙家面前,都善于隐匿。” 葛判颇有惊异神色,说道:“你能在他的手下,躲过此局,也真是令老夫意外。” 苏庭神色不甚好看,他一向自傲于本身感知的不凡,对于诸多危险能有所预兆,料敌先机,但此次却还是险些遭了苏关儿的局。 若不是陆压传承所化的斩仙葫芦忽然示警,这次他苏庭只怕还真是栽了。 自修行以来,苏庭遭遇过不少次的危险。 但只有这一次,让他心中悸动,极为后怕。 “苏关儿!” 苏庭微微闭目,深吸口气,暗道:“不愧是修行近千年的老魔,果然阴险毒辣,随手布局,便险些坑害了苏某……” 他睁开眼睛,看向那渭水河中,沉寂了片刻,道:“我临去之时,发觉异处,应风护住了我这大侄女,本身却沉沦在轮回之中。” 葛判长长叹息一声,道:“未想不过眨眼功夫,便有这等变故,他虽是生魂,但经此道,势必阳神溃散,只留三魂七魄,回返阳间,一身道行便再也没有了。” 苏庭低沉道:“不单单是阳神上的造诣罢?这轮回虽磨灭不了魔性,但却可以磨灭一个人今生的痕迹,以及他今世的记忆,未来只留一片空白。” 葛判顿了一下,道:“是的。” 苏庭又问道:“他会回到原身么?” 葛判微微摇头,叹道:“他再非原来的阳神巅峰,也无原先的痕迹气息,无法归回原身了,哪怕归回原身,他没有了阳神的造诣,又怎么掌控法力浩荡的半仙之身?” 苏庭问道:“那他去了哪里?” 葛判默然片刻,道:“眼下他应当是经轮回而转世去了,此乃升仙道门,他来生的天资根骨,不会逊色于今生。” 说到这里,葛判又是叹了声,道:“待会儿老夫回去细查,看他转托在了何处,再传至你元丰山。” 苏庭点了点头,道:“此次事起于我,他是遭了无妄之灾,还请葛判尽快查知此事,苏某要度他回来。” 葛判应了下来,而又看向苏庭手中的一点魂灵。 苏庭吐出口气,道:“所幸只是消了阴神的境界,三魂七魄未有受损,也算可以交差了。” 六一三章 元丰山掌教之高明! 无论是苏庭还是葛判,都未有撂倒,魔道宗主苏关儿临去之前,还为苏庭设下了这个危局。 虽是顺手而为,但其中仍是凶险至极。 修行八百余年,近乎千年老魔的苏关儿,可谓是阴狠到了极致。 “阴司乱象甚多,老夫还须处理,你先回阳间去。” 葛判挥了挥手,道:“老夫亲自在此为你压阵。” 苏庭微微点头,将手中的魂灵小心翼翼地收起,方是来到渭水河边,一手托着斩仙飞刀。 他迟疑半晌,再三确认,这陆压传承再无示警,而葛判并非苏关儿所化,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一跃而落,入了渭水之中。 只见那涟漪荡开,渐渐平复。 葛判立在原处,饶是他在地府八百年,便连轮回的得道仙家都接待过不少,但想起适才那名为应风的半仙,仍不禁略带几分惋惜。 “这应风功德不浅,今生本有得道成仙的机缘,可惜了……” 葛判想起六道轮回之前的诸般乱象,暗道:“人间错投了这许多的新生灵,乱象纷呈,如应风之流,命数大改……秩序有乱,世间莫不是又要迎来一次大变?” —— 苏庭投入了渭水之中。 只觉乾坤倒转,轮回磨灭。 但好在葛判压阵,苏庭瞬息而过。 眼前倏忽一亮,便已是一片白色朦胧的天地。 “这里……” 苏庭心中有了一种游子归家之感,顿时有所明悟,这里便是他肉身的祖窍之内,识海之中。 冥冥之中,他的阳神归回了原身。 苏庭松了口气,抬头看去。 只见顶上有六轮明月高照,月光清澈,洒落下来。 他瞬息之间,只觉浑身清朗了许多。 尽管有着斩仙飞刀,加上青帝符诏,不受阴冥侵蚀,但难免稍微有所沾染气息。 可经过这月光清照,一切不净气息,尽数清澈。 “不愧是道祖所修的六月不净观。” 苏庭暗暗赞叹,朝着前方看去。 那一座九重玉楼,已是愈发清晰。 只要他观想的火候足够,便足以尝试推开九重玉楼。 而以他如今的阳神造诣,甚至可以推到第七重楼。 “嗯?” 苏庭忽然一顿,却见前方一点灵光,赫然是红衣的魂灵。 只是红衣的魂灵,在月光之下,不断消去许多阴气。 那是从阴冥之中沾染的气息,也是她本身死后,死魂的气息。 经过月光清照,愈发清澈。 尽管阴神境界已去,徒留魂魄,但却也愈发清静。 “她倒也在这儿。” 苏庭有些错愕,但细想之下,红衣本身已经毁去,魂魄无处可依,又被他阳神收取,故而归返之时,也就随着他的阳神,回到了这肉身之中。 在看见红衣之时,苏庭便想要将她魂魄取出,但细想之下,倒也没有动作。 如今青莲尚未取回,无出温养,她也再非阴神,只是一道魂魄,极为虚弱,极为轻易地便会烟消云散。 “也罢,就留她在此,经受六月不净观的洗炼,也有不小的好处。” 这般想罢,苏庭阳神盘膝而坐,便坐在了九重玉楼之下。 但他的心神思绪,则渐渐扩散,重新掌控身躯。 —— 元丰山以东。 诸位半仙级数的长老,守护着齐宣的肉身。 而就在这时,齐宣倏忽睁眼,气息更上一筹。 “你回来了?” 贺学长老松了口气。 诸位长老也都纷纷收功。 齐宣站起身来,朝着诸位长老施礼道:“劳烦诸位长老守护弟子身躯,让弟子此去阴冥地府,得以安然回返。” 以贺学长老为首的诸位长老,纷纷回礼,连道不敢。 齐宣吐出口气,道:“齐岳师兄一事,在阴司之中,已经查探清楚。” 罗长老立即出声,喝道:“结果如何?可是那苏庭信口胡诌,污蔑我先秦山海界?这小崽子太过猖狂,太过自大,老夫迟早要打死他!” 贺学长老忙是出声喝道:“罗长老,慎言!且听齐宣说来……” 诸位长老也都点头,齐齐看向了齐宣所在。 齐宣神色不甚好看,道:“经阴司查证,本门齐岳,确已入魔。” 刹那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贺学长老叹了一声。 诸位长老面面相觑,亦是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罗长老怒道:“齐岳怎么可能入魔?不是你串通苏庭,栽赃齐岳的罢?老夫看你就跟那苏庭走得亲近,指不定齐岳的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罗长老!” “不可胡言!” “住口!” 众人面色骤变,无不露出惊色。 齐宣神色冷冽,道:“罗长老,说话要谨慎,你要污蔑我齐宣,便拿出证据来!我齐宣虽是后辈,却也不是任你胡言乱语的!” 贺学长老呵斥一声,才看向齐宣,说道:“罗长老修行道法,性情暴躁,耿直霸烈,说话难免有错,你不要放在心上。” 齐宣哼了一声,道:“齐岳一事,经地府命生册所查,乃上冥阴天子亲口所述,待此番回宗,掌教必定上禀师祖,与上冥阴天子核实,也不是我齐宣一言便定下的事!罗长老,你不服我齐宣也罢,你要质疑上冥阴天子么?” 罗长老顿时便没有了话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众位长老也都面面相觑,颇是无法置信。 本门首徒齐岳,竟然是入魔之辈? 先秦山海界虽非中土道门,却也是道家嫡系,正道名门。 门中首徒成了魔头,该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罢了,即刻启程,回返先秦山海界。” 齐宣背负双手,道:“有什么事情,罗长老可以向掌教直言!” 罗长老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贺学长老则是叹了一声,道:“齐岳入魔,此番那苏庭斩了齐岳,反而算是助我先秦山海界清理门户,至少从明面上讲,本门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事怎么想便怎么让人觉得别扭! 齐岳与苏庭之间,分明是有恩怨,故而互生杀机,本是无关正邪。 但齐岳是魔,却让苏庭成了替天行道之举。 斩了先秦山海界的首徒,还赚了先秦山海界的一个人情。 这不免让他们这些先秦山海界的长老,心中感到极为复杂。 “苏庭?” 齐宣眸光微凝,道:“此番获益的,可不是苏庭。” 贺学长老顿生错愕神色,道:“不是苏庭?又是怎么个说法?” 齐宣深吸口气,说道:“贺学长老,你觉得元丰山这位掌教,是什么样的人物?” 贺学长老略有思索,道:“中规中矩,不偏不倚,实则在各宗掌教之中,这位元丰山掌教在老夫心中,应是较为平庸,无有雄心壮志,也无有浩大名声。” 齐宣沉凝道:“可弟子认为,此人极为高明。” 贺学长老怔了一下,道:“什么?” 齐宣看向元丰山的方向,说道:“八百年前,蜀国大将军姜柏鉴,被视为平庸之才,无有扩展之力,仅有守成之能,名声平平,事迹寻常……但师祖不止一次提过此人,善战者而无赫赫之功,看似平庸,实则藏私。” 贺学长老眉头紧皱,道:“这是何意?” 齐宣说道:“你越是看轻他,你越是看不清他,他便越是不容小视,因为他藏得太深。能够让您这样人物,都看轻他两分,他便足够可怕了。” 停顿一下,齐宣说道:“此番苏庭之事,弟子本以为念在两家的情面上,加上苏庭本是在外招收之人,或许元丰山不会保他,就算念在苏庭的前景上,也只能为苏庭偏袒几分,而不能真正护住苏庭,但眼下看来,贺学长老看出了什么?” 贺学长老沉吟道:“这位元丰山掌教,却也没有多么明显的偏私,算是十分公正。” 齐宣说道:“这就对了,他在我先秦山海界面前,落下了个大公无私的面貌,但在苏庭那边,却有尽力护持于他的形象。” 贺学长老闻言,心中微凛,道:“我明白了,这本是我先秦山海界要拿下苏庭的举动,也是斩断他元丰山未来一个强大臂膀……按道理说,苏庭不是出身元丰山,这位掌教,不会保他,但偏偏他还是秉公行事,没有放下苏庭,此事之后,苏庭便真正归入了元丰山的门墙。” “不错。” 齐宣点头道:“苏庭是个聪明人,他未必看不出来,但是,就算苏庭看出来了,就凭此次的事情,加上之前元丰山对他诸般优待……足以让苏庭对元丰山心生归属。” 贺学长老默然片刻,道:“从今之后,只要元丰山不负苏庭,苏庭便不会叛出元丰山。” 齐宣点头道:“从此之后,苏庭才是真正的元丰山长老。” 贺学长老神色异样,道:“本门失了一个齐岳,元丰山却多了一个苏庭。” 齐宣低沉道:“一个能以七重天道行斩杀齐岳,足能与葛正轩相提并论的旷世人杰。” 贺学长老低声道:“好厉害的手段。” 齐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最厉害的是,这位掌教根本没有瞒住苏庭的意思,就算苏庭看出了他的谋划,也仍然会对元丰山产生归属之心。” 说着,齐宣略有感慨,道:“日后我执掌先秦山海界,这位元丰山掌教,势必将会是我最该重视的人物。” 这一句话,他没有任何避讳。 诸位长老,也俱都沉默。 本门最为杰出的,便是齐宣。 原本还有齐岳,虽不如他,却占了首徒之名,更是名正言顺。 但齐岳已死,那么“首徒继位”的规矩便没有了。 余下弟子,全凭才学本事。 第二、第三、或是第七,已并不重要。 今后的先秦山海界,哪怕最是耿直暴躁的罗长老,也能猜得出来。 下一任掌教,必是齐宣。 六一四章 面见掌教!【一更!】 元丰山。 洞府之中。 苏庭睁开双眼。 一条白色的蛟龙,正盘在他的身旁,护持于他。 而天兵立身原处,身材魁梧,赤红盔甲,内中以火焰凝成,守护在此。 那白色蛟龙察觉异状,忙是回望过来,看向了苏庭,露出惊喜神色。 苏庭微笑道:“辛苦了。” 小白蛟忙是摇头,龙首朝着苏庭手臂上蹭了蹭。 苏庭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我去了之后,可有什么变故么?” 小白蛟眼眸微沉。 苏庭心中也略沉。 小白蛟沿着手臂,龙首凑近苏庭耳边,低语了一番。 “当真有人想要趁机取我苏庭的性命么?” 苏庭听了一番,冷笑了声,道:“哪怕是所谓仙宗之内,都难免这些内斗,便休怪苏某也无情了。” 就在苏庭阳神出体的当夜,有一股气息,侵入洞府之中。 小白蛟竭力抵挡,五行天兵几乎被打回原形。 但好在这股气息,只出现了三息。 旋即元丰山大殿之上,掌教所在,迸发出一股剑气,惊走了对方。 只是小白蛟却并不能知晓,对方究竟是谁。 “你不知晓,掌教定然知晓。” 苏庭起身来,道:“此番回来,也正好要跟掌教细说地府之事。” —— 元丰山。 主峰大殿之上。 殿外道童来报。 “苏长老殿外求见。” “召他进来。” “是。” 随着道童领来苏庭。 殿内除了掌教,还有三位长老,正在议事。 这三位长老,苏庭也都认识,均是半仙层次,辈分不低。 苏庭徐徐行走,看向了高坐上方的掌教真人,施了一礼。 掌教抬手道:“不必多礼,此去地府,事情如何了?” 苏庭平静道:“齐宣借命生册,以苏某斩杀齐岳的这段因果,召出了齐岳的过往,经上冥阴天子施为,证实了齐岳入魔,而今与先秦山海界,恩怨两消。” 掌教笑了声,道:“何止是恩怨两消?经过此事,他先秦山海界可算是欠了你天大的人情。” 苏庭应了一声,才道:“还有一事,与应风有关。” 掌教闻言,神色稍微一变,隐约有不好预感。 而其余三位长老,也都对视一眼。 关于红衣复生之事,这三位半仙层次的长老,也都是知情之人,故而苏庭没有避讳。 但苏庭提及应风,势必与红衣相关。 而此次苏庭正要也去地府。 听他语气沉重,不似好事。 “什么事情?” “应风的阳神……”苏庭停顿了一下,沉声道:“回不来了。” “什么?” 无论是掌教还是那三位长老,俱都露出惊色。 应风是当代最为杰出的弟子之一,被归为元丰山三杰之一,堪称未来门内的中流砥柱。 如何应风的阳神归不来了? “怎么会这样?” 掌教眉头微皱。 而就在这时,有位长老看向苏庭,目光不善,道:“应风乃是阳神巅峰,半仙之辈,作为生魂,踏足地府,怎么都会出事?你去了地府,莫不是与你有关?” 掌教闻言,斥道:“白长老,不许胡说。” 苏庭微微抬手,道:“若说与苏某无关,便是逃避责任了,但并不是苏某要害他……此番事情,掌教可以设法与地府探知,葛判深知一切,事后若要论罪,苏某自也认了。”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未有即刻开口。 掌教默然片刻,才开口道:“那红儿呢?” 苏庭指着眉宇所在,道:“她阴神经轮回磨灭,所幸应风拼死将她魂灵送来,三魂七魄仍是完整,未有受损,此生痕迹以及思想记忆,俱无变化。但魂归阳间之时,因她已失肉身,暂存于我识海之中,受得六月不净观之清照,得以温养,正在恢复。” 掌教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好,她要经青莲孕育,重获新生,只要魂魄不损就好,阴神的境界反而不再重要,待她从青莲中孕育出来神体,便是天地所成的神灵。” 说到这里,掌教看向苏庭,倏忽叹了声,语气复杂,道:“此事来龙去脉,你在此细说一遍。” 闻言,余下三位半仙长老,却也无不为之肃然。 苏庭也不隐瞒,说道:“当夜与先秦山海界齐宣,一并前往地府,经十方离雀放行,得葛判接引,见得上冥阴天子,言明来意,借得命生册,证实齐岳入魔。” 说到这里,苏庭顿了一下,本想说起齐宣另有所图,特意支开自己,与上冥阴天子单独谈论的事情,但心中一顿,只觉此事应是齐宣的私事,且不愿示人,大约是无关于先秦山海界。 这般考虑,苏庭终于还是略过了这一段,权且当作还了齐宣半分情面。 “事后,齐宣先行离了地府,弟子则在葛判带领之下,沿着转生之路而行,经十八层冥狱,至枉死城,到了六道轮回之所。” 苏庭继续说道:“当时六道轮回一阵大乱,葛判压住场面,苏某便寻得了红衣与应风。” 掌教皱眉道:“六道轮回大乱?” 苏庭沉声道:“经应风所言,是有一道魔影,穿过六道轮回之门,回返阳间,随手打灭了过半的阴差,包括镇守六道轮回的那位大统领,才导致这般混乱。但在事后……” 他停顿一下,将葛判平定此事,自家三人在阴差带领下,穿过六道轮回之门,但在渭水河边,遭遇变故的事情,逐一说来。 “当时苏某心中预感,迟了半步,而应风与红衣,均已落入河中。” 苏庭神色低沉,说道:“那阴差正要推我下河,被我随手打灭,才知他竟是魔道宗主苏关儿一缕分神所化。” 掌教默然不语,只是脸色极为难看。 三位半仙长老,也是咬牙切齿。 “好一个苏关儿!” “关于果真心狠手辣!” “苏关儿也罢……” 然而白长老看向苏庭,道:“只怕有些事情,难以说得圆满罢,在老夫听来,你这番话,破绽颇多,许多地方,全无道理,未免有些过于牵强。” 苏庭眼眸微缩,他确实隐瞒了些许事情,例如关于玄策大法师的这方面。 在场的掌教,以及三位半仙,俱是门中的上层人物,修行数百年,经历过元丰山初立的时代,历经无穷事情,堪称阅历极高,眼力无比毒辣,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牵强与否,便跟葛判核实,也就是了。” 苏庭沉凝说道:“弟子还有一事,须得与掌教禀报。” 掌教问道:“何事?” 苏庭缓缓说道:“苏某阳神出窍,前往地府,而肉身遭人袭击之事。” 掌教神色忽地一滞。 三位长老亦是面色微变。 六一五章 苏庭问罪!【二更!】 在苏庭阳神出体的当夜。 曾有一股气息,侵入他的洞府。 连堪比阳神真人的小白蛟,以及那火焰天兵,都无法抵挡。 出手之人,势必本领极高,地位只怕也是不低。 而当夜从主峰之上,有人阻拦,应是掌教所为。 未有想到,苏庭才刚归来,便以此发难。 “苏某从来是受不得委屈的。” 苏庭目光冷冽,朝着白长老面上看了过去,道:“此番在地府遭魔道宗主苏关儿算计,腹中满是怒火,回到阳间,可放不下此事……谁要杀我苏庭,便正面与我一战,便是半仙,我也不惧!” 掌教面色变了变,道:“此事……” 苏庭平静说道:“元丰山处在洞天福地之内,外人若不经门中高层接引,便无法踏足,但当日出手之人,至少在八重天道行之上……想来这样的人物,潜入我元丰山内,诸位不会一无所知罢?” 掌教垂下眼睑,道:“此乃门中之人,当日本座出手,惊退了他。” 苏庭淡然道:“那便是同门相残了。” 白长老沉声道:“同门相残?苏长老,你这个罪名,未免扣得太大了些?” 苏庭看了过来,语气不善,缓缓说道:“趁我阳神出体,试图侵我肉身,此举害我,不是同门相残么?” 白长老默然片刻,道:“许是另有隐情。” 苏庭冷声道:“能有什么隐情?是我苏某人风头太盛,让人心中不喜?还是我苏某人太过杰出,让你们的弟子尽失光彩?又或是其他宗派,安插在我元丰山中,挑起内斗,毁本门年轻一代杰出之辈?” 最后这一句话,直指要害,众皆色变。 “苏庭!” “如何?” “你不要危言耸听!”白长老沉声道:“若真要说,你才是外人,才是潜入我元丰山之人,心怀叵测,毁去应风,居心何在?” “苏某何人,掌教自然明断。”苏庭平静道:“只不过,内斗之人,又是什么心思?莫非苏某身殒,你们的弟子,便都能道行突飞猛进了?” 说到这里,苏庭目光如炬,扫了过去,道:“内斗消去的是本门底蕴,诸位均是半仙,眼力如此之高,看不出来么?” 三位长老俱是沉寂,无人应答。 掌教微微闭目,道:“苏庭,你要如何?” 苏庭拱手道:“掌教出剑,惊退了他,救下了苏某的肉身,当时想来也已察觉此人身份……苏庭不让掌教为难,但心气难消,愿与之一战,生死不论。” 三位长老无不色变。 出手之人,或许本领不低。 但苏庭不久前,可是正面诛杀了先秦山海界首徒,半仙层次的齐岳。 掌教沉吟道:“同门相残,如有杀害同门者,罪当处死……但事有轻重,按本门规矩,毕竟未遂,后山刑罚三百年。” 顿了一下,掌教说道:“身为长老,罪加一等,受罚五百年,洞府封禁。”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俱有异色。 苏庭神色平静。 掌教看向苏庭,问道:“苏长老觉得如何?” 苏庭施礼道:“掌教行事公正,苏庭没有异议。” 按苏庭的脾性,心中自是生了杀机。 但正如掌教所言,门中规矩,罪不当死。 掌教没有偏袒对方,轻饶了这位长老,但也没有偏私于苏庭,将之诛灭,算得是处事公正。 “谢长老。” 掌教沉声道:“就请你出手,将林长老拿下。” 谢长老顿了一下,叹了一声,道:“是。” 白长老忽然出声,道:“慢着!” 掌教缓缓说道:“白长老可还有什么异议么?” 白长老沉声说道:“林长老也是八重天巅峰的大真人,在门中可谓是德高望重,只因一个小辈之事,便如此重罚于他,未免太过于小题大做了些……掌教或许忘了,昔年本门初立,林长老又有多少功劳?再是不济,功过相抵,收回当年所赐的一切法宝,也便是了。” 说完之后,他看向苏庭,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姑且给老夫一个颜面,不要追究,得以门中和睦,老夫也算承了你的情。” “白长老……” 苏庭神色冷淡,说道:“您老还是高看自己了!” 白长老面色骤变,顿时沉了下来。 “苏庭,老夫此番与你示好,你暂退一步,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 苏庭背负双手,道:“苏某虽七重天道行,却可斩世间人仙,仙家之下,苏某敢称无敌!” 他傲然而立,道:“放眼当世,除葛正轩之外,谁人与我相提并论?” 这番话语,堪称狂妄无比。 掌教沉默不语。 三位长老神色各异。 “你若是得道仙家,苏某还让你一分。” 苏庭平静道:“但你辈分不高于我,地位不高于我,道行虽高却不见得比我苏庭厉害……更何况,你已垂暮老朽,苏某正是鼎盛之际,道行一日千里,你的情面于我而言,又算得什么?” 白长老脸色无比难看,气息闪烁不定。 掌教忽然出声,道:“三位长老,本门林长老,试图对苏长老不利,犯下大过,而今尚在门中,还请三位一同前去,将之擒下,送至后山,经受刑罚。” 谢长老松了口气,朝着白长老说道:“师兄,请。” 白长老蓦然冷哼一声,挥袖而去。 三位长老俱都离去,殿中徒留苏庭与掌教。 “林长老与白长老乃是至交,昔年白长老在外遭受重创,是林长老拼死将他救回。” 掌教叹了声,道:“林长老一念之差,本座已秉公处置,但白长老这边,你还须放宽些,莫要太过放在心上。” 苏庭施礼道:“苏庭知晓了。” 掌教应了一声,才叹道:“此事已了,但是地府之事,你隐藏不少,而今支开了三位长老,你可有什么,要与本座明言的么?” 苏庭顿了一下,笑道:“掌教终究是看出来了。” 掌教平静说道:“哪怕是你如实说来,其实许多细节之处,自身想法的变化,都难以尽述,也都会有许多牵强而不合道理的地方。说得太多,便是繁杂,说得省略,则多有不便,而你此次所言,确有隐瞒,便更是明显了。” 苏庭感慨道:“果然如掌教这等人物,慧眼如炬,洞若观火。” 掌教挥了挥手,道:“若无不便之处,你仔细说来,本座倒也好奇。” 六一六章 如实相告【三更!】 一番言谈。 苏庭倒也没有隐瞒。 他手段凶厉,能斩齐岳,暗藏手段,谁都能够想到。 只是苏庭压箱底的本事,究竟是何物,之前谁也不知,而今也就葛判知晓。 “你倒真是好手段。” 掌教吐出口气,道:“连魔祖都被你斩灭,难怪齐岳烟消云散,连魂魄都无可存留。” 苏庭听得掌教赞赏,却也没有多少得意,反而察觉几分异处,道:“玄策法师即为魔祖,掌教似乎并不显得意外?” 掌教顿了一下,说道:“你在通玄界中,得六月不净观,便知晓了玄策法师的过往,事后本座请教青帝祖师,大约猜了出来。” 苏庭颇感讶异。 掌教也没有隐瞒。 这洞天福地,确有记载过往的能耐。 而玄策大法师,从来不曾到此。 只是昔年,道祖清原在此之时,魔祖曾经入过这洞天福地,试图与尚未成道的清原争斗,终是无功而返。 经青帝推算,以及早年在北方斩魔时的蛛丝马迹,大胆推测,玄策与魔祖之间,确有极大干系。 “只是也没有想到,镇守冥狱,功德无量的玄策大法师,便是魔祖之身。” 掌教叹了一声,道:“你斩了魔祖,才引来魔道宗主苏关儿?” 苏庭点头道:“确实如此。” 掌教吐出口气,道:“难怪魔祖在六道轮回之前,还布下了这个计谋。” 说着,掌教看向苏庭,说道:“适才你讲述此事,其实最大的破绽,不是苏关儿身入地府,而是他在轮回之前,设局害你。” 苏庭略有恍然,自嘲道:“也是,若无原因,苏关儿这等人物,何必在六道轮回之前设局?而设局所伏的,只是是我元丰山的三个后辈,其中自有内情……适才白长老的质疑,便是由此而起罢?” 掌教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不过事已解清,与你无关,本座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若说与我无关,却也不妥,此事确实因我而起,我已请葛判去查,应风今生魂魄的所在。” 掌教略有思索,道:“应风的授业恩师,正随你兄长信天翁,去了七尺白鹤一族,待他归来,还须给他一个圆满的说法。关于应风的魂魄去向,你须探查清楚才是……” 苏庭叹了声,道:“苏庭知晓,只是,应风今世的这具半仙之身……” 掌教说道:“他今世阳神已然溃散,重化三魂七魄,且经历轮回,尽数磨灭今生痕迹,无法归回原身,哪怕今生重来,也再非往昔,他这具半仙之身,怕无用处了。” 顿了一下,掌教说道:“不过,阳神虽去,但肉身毕竟已是半仙层次,尚未夭亡,待会儿本座亲去,收他肉身,奉入祖阁,得以长久温养,不至于生机断绝,日后或有转机。” 苏庭微微点头,道:“劳烦掌教费心。” 掌教欲言油脂,似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沉默了下来。 苏庭停顿了一下,说道:“今次涉及先秦山海界,然而掌教仍视苏庭为本门长老,未曾因先秦山海界而将苏庭视作外人,就此放下,苏庭铭记在心。” 他往前半步,施了一礼,躬身道:“今次地府之行,本门失了应风,苏庭愿担应风之责,替他行事。” 掌教闻言,点头道:“苏长老虽非自幼拜于本门,但已是本门长老,本座既是掌教,自当维护门中长老。” 苏庭平静道:“从此之后,元丰山不负苏庭,苏庭不负元丰山长老之名。” 掌教吐出口气,神色复杂,却也有着几分感慨。 苏庭躬身道:“苏庭告退。” 掌教点了点头,道:“你且先回洞府去,待青莲取回,本座会传你过来,再将红儿的魂魄,置于青莲之中。” 苏庭应道:“如此甚好。” 言语落罢,苏庭便即退出大殿之外。 掌教高坐于上,闭上双目,颇觉疲累。 此次原本极好,得以让苏庭对元丰山产生归属之心,真正成为元丰山的长老。 然而却又失了一个自幼在门中成长的应风。 应风乃是当代最为杰出的三位弟子之一,作为九重天的半仙,有望得道成仙的杰出弟子,也是元丰山将来的中流砥柱,却就此夭折了。 至于今生,也只是重新来过,与其他门中新进弟子,并无多少差别,只是鉴于前生,福缘厚重几分罢了。 “此番护送红儿,反而折损应风。” 掌教叹息一声,暗道:“只盼青莲得以顺利归回,红儿能借此成神,堪比仙家,也不枉应风为她丧命。” —— 洞府之中。 苏庭下了主峰,一路归回洞府。 实则对于掌教的心思,苏庭却也知之甚深,因为掌教也无隐瞒之意。 苏庭确实出色,出色得让元丰山愿意在先秦山海界手中护住他,也同样出色得能让掌教来处置一位辈分不低的长老。 掌教是要安他的心,让他明白,元丰山不但能赐法于苏庭,更能真正地将视苏庭为己出,无内外之分,无出身之别。 至少现在看来,元丰山是做到了视如己出的地步。 故而苏庭方是在掌教面前明言,从今往后,只要元丰山不负于他,他自也不负元丰山。 苏庭径直回到了洞府之中,便是布下了阵法,护住整座洞府。 这一次就连小白蛟,都被苏庭赶到了洞府之外,与其他小怪,一并守护在洞府之前。 而苏庭本身,准备妥当,将红衣的魂灵,安置妥当,方是有所准备。 “火候已足。” 苏庭暗道:“六月不净观,修行至此,已然足够,就在今夜,当推开这九重玉楼,理顺我今后修行之路。” 他盘膝而坐,心神沉入其中,来到了这识海之内。 但见此处,迷雾朦胧,八方茫茫。 而天空之上,一轮明月,一分为六,光华照澈,清净一切。 只见其中,现出九重玉楼,如梦似幻。 苏庭阳神化身,立身玉楼之下,抬头往上望去,露出肃然神色。 他一步往前迈去,双手往前推去。 他未使仙术,只是凭借气力,轻轻推开。 六一七章 九重玉楼! 九重玉楼,象征着修行的九重境界。 世间修行,无论是道门羽士、或佛门高僧、又或旁门左道、甚至妖魔鬼怪,各类修行之路,诸般功法,千奇百怪,万种不同。 不同的功法,自有不同的境界。 哪怕是同是属于道门,各家修行的境界,自也是全然不同。 不单单是境界称呼的不同,更是功法特性的异处。 但昔年的道祖,便将世间修行的种种源流,各类修行,尽数统合,把得道成仙之前的境界,大体分作了九个,号为九重天。 “六月不净观,出自于昔年紫霄大仙,而当今清原祖师,便是修行此法。” 苏庭暗道:“九重玉楼便是这九重天的境界,只是入了此中,根基才是完美无瑕。” 再踏足元丰山之前,苏庭的修行之路,多是自身摸索,诸般揣测,步步尝试。 这也是绝大多数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所留下的弊端。 仙宗的教导,历经多年,经祖辈推演,自是无比完善。 自身摸索,难免留下瑕疵。 故而散学修士之中,能够自行摸索,得道成仙的,古往今来,亦寥寥无几……但每一人,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苏庭的修行,因是陆压传承之中的缺憾,让他如散学修士一般,只能徒自摸索,但却也因为陆压传承,他每是踏错一步,自是有一番警示,故而一路走来,苏庭的道路,并无什么差错。 但走过了一层又一层的玉楼,他方是知晓,自身修行固然不错,没有瑕疵缺憾,却也并未真正到了圆满无缺的地步。 至少在此处,他还有再去完善的余地。 他从第一层楼,逐渐推开,往上行去。 每过一层楼,对于这一个境界,又有了新的感悟。 原本他自觉是阳神真人,对于阳神之下的境界,已是无比透彻。 但走过这九重玉楼之后,他方是有了另一层感悟。 就好比建造楼房,他已将自身的楼房建造完成,只觉是无比稳固,再无破绽,但实际上,楼房虽然稳固,却还是粗胚。 他经历过一层又一层的玉楼,才发觉内中仍可装饰,在稳固之余,变得愈发舒适,也愈发完善。 “这一层,是第四层楼,可算是另一层次的天地。” 苏庭微微闭目,细细感悟。 这一层楼,唤作观道楼。 这里便是四重天的境界。 —— “第五重楼,山河楼,看透山河玄机,借助风雨、山河、地势。” 苏庭低语道:“五谷食物,生于大地,而人食五谷,便与大地结出因果……修行至此,能借大地之势,扩展到极致,本领运用到极点。” 他略有感慨,道:“对于精通风水,善于布阵之人,有了这样的本事,才算如虎添翼,真正算是阵法登堂入室的地步,可以山川河水为根本,布下大阵。” —— “第六重楼,云海楼。” 苏庭立身在此,良久领悟。 这一重楼,尝试断去大地因果,不受大地束缚,立身云海,得以腾云驾雾。 传闻正仙道葛正轩,自出世以来,有高人为他度气,直至辟谷,故而不曾食过人间烟火。 并且,葛正轩自修行有成之前,不曾落地,只睡云床,在修行有成之后,更不曾踏地而行。 先天道体,不染尘埃,飘然于天。 苏庭略有感慨,道:“不愧是生而为仙,他生来便已到了这一步。” 这一番感叹过后,他又默默补充道:“好在我苏神君也是不差。” —— 苏庭本身乃是阳神境界。 故而他推开第七重楼,却也并非难事。 这第七重楼,也颇多名目,在道门之中,七重天或称北斗,或称阳神,或称七星,等等境界之分。 而佛门之中,根据佛法源流的不同,却也有七宝之称、如七苦、七罪等等。 哪怕在世间儒生之中,却也有七证之说法。 “到了这一层,修成阳神,可离体而出,白日出游。” 苏庭心道:“虽非天庭册封之神,但地位之高,在山神土地、河伯城隍等神灵面前,却也是上神之尊!而且放在任何一方,哪怕仙宗,也堪当长老之名。” 他而今的道行,已在七重天的巅峰。 他修行的进益,堪称是一日千里。 从他踏破阳神境界至今,也还未过多久,莫说是阳神真人,就算是放在上人身上,这短短时日,却也只是一场闭关的时候,如盏茶工夫。 但这短短时日内,苏庭却已经将这个层次,修行到了圆满,堪称惊世骇俗。 可实际上,苏庭修成七重天巅峰,也已许久了。 只是他至今摸索不到关于阳神再进一步的契机。 阳神再进一步,即是八重天的境界。 这一步的修行人,被作为大真人。 这一步的修行人,也阳神感知愈发敏锐,有着趋吉避凶之能,还可感应危机,多有预兆。 例如之前的天岭老人,总在苏庭取出斩仙飞刀之际,先行退避,便是预先有所察觉。 倘如当日苏庭阳神已是八重天的层次,或许苏关儿的布置,他便能提早发觉,无须陆压传承的警示。 只是此时,也是多说无益。 “八重天,八重楼。” 苏庭抬头看去,低声道:“火候已足,不见得就不能尝试一番。” 此次地府之行,苏庭观遍了阴司这世间生灵生老病死的最后归处。 他得见森罗殿堂,见十八层冥狱,观看六道轮回,知晓生死之变,又见得人性善恶,也领略了仙魔之念,所悟不浅。 在这一次,经历过了轮回,方是回返了人间。 而在地府之中,他斩了魔祖,也斩了玄策。 尽管玄策大法师,并未有什么醍醐灌顶的传功举动,但玄策法师的一言一行,却也让苏庭心境渐有改变。 尤其是苏庭知晓他的过往,因此,更为他的选择,以及他的结局,而感到心绪复杂。 但越是如此,他心中的感悟,便是越多。 关于人间,关于地府,关于冥冥之中,头顶之上的天穹。 他的眼神,再不相同。 这与天眼所看出来的细微之处,并不一样。 这是心境的不同,所看出的不同层次。 “洞玄楼!” 六一八章 洞玄楼! 茫茫云海,朦胧恍惚。 六轮明月之下,那玉楼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而在第八重楼之内。 阳神化身的苏庭,盘膝而坐,安然静思。 这里是第八重楼,名为洞玄楼。 洞玄楼,修至此境,可洞彻真玄,一眼勘破尘世俗类,辨得诸事真相。 修得此境,能辩气候早晚,能观万物清浊,能辩四时八节,当受一声大真人。 “修行至此,大不相同。” 苏庭暗道:“无论眼界,无论目光,俱非往昔。” 到了这一步,他观看诸事,极为透彻,可勘破外层虚妄,得知内里真相。 看山而不是山,看水而不是水。 如庖丁解牛,看牛而不是牛,看到的是无数血肉骨骼,筋脉纹路。 他阳神再进一步,修行已足八重天,推开了这洞玄楼。 他的感知,再非往昔可比。 他天眼所见,清晰无比,甚至不亚于得道仙家。 他惊喜之余,却叹了一声,暗道:“地府之中,若先修成此境,或许不会那般简单着了道。” 实则这也是他自身所想,毕竟苏关儿乃是千年老魔,能迷惑人心,蒙蔽天机,应风甚至踏过了八重天之上,作为九重天半仙,也都未能察觉,而是步入局中,万劫不复。 “嗯?” 忽然之间,苏庭露出异色。 红衣的魂灵,经过六月不净观的清照,已经除去了弊处,悠悠醒转。 此刻恰好苏庭已领悟洞玄楼之奥妙,便即起身,迈出洞玄楼之外。 —— “这里……” 红衣魂灵虚幻,露出茫然神色。 此处天空,有六轮明月,月划洒落,令人无比舒适。 但周边无边无际,朦胧混沌,让人十分心慌。 只是就在这时,前方月华所照之处,有一座玉楼,若隐若现。 而就在玉楼之下,一个少年身影,徐徐走来,躯体凝实,却有飘然之感,他眸光氤氲,如似智者一般,恍惚看透了许多东西。 “苏庭?” 红衣怔了下。 苏庭临近前来,松了口气,道:“你总算醒来了。” 红衣略有茫然,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经过六道轮回,归返阳世了么?如何我只觉阴神无比虚弱?” 苏庭神色复杂,道:“你没有阴神了。” 红衣顿生错愕之色。 苏庭迟疑了片刻,才说道:“魔道宗主苏关儿留了一道陷阱,送我等转托重归的阴差,是他一道分神魔念所化,破了葛判的法术,使得你与应风,经受了六道轮回之苦。而当时我有所警兆,反应过来,迟了半步,方是得脱厄难,但你阴神受到磨灭,幸而魂魄未有损伤。” 红衣神色惊愕,良久方是从此事之中反应过来,颇有难以置信之感,又想起什么,惊道:“应风何在?” 苏庭脸色黯然,低声道:“他为了护住你,将你送出渭水,沉沦在了其中,阳神磨散,三魂七魄已重新转世去了。” 红衣蓦地一震,许久未有言语。 苏庭叹了一声,道:“应风之事,我自当处理妥当。” 红衣过了许久,方是黯然道:“为我复生之事,反倒让他落入轮回之中……元丰山救回了我,却又折了应风。” 苏庭心中也颇不好受,只好说道:“应风之事,无法挽回,但你没有损伤,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失了阴神的造诣,但日后经青莲温养,天生神体,便是神灵,也无须拘泥于阴神或者阳神的修行了。” 红衣应了一声,没有开口。 苏庭静静看着她,从她刻意收敛的眼神之中,能见几分黯淡,在黯然之余,也难免有着几分愧疚自责。 “应风今世,我必将之寻得,领回本门,再踏修行之路。” 苏庭挥了挥手,道:“此事多想无益,你在我这儿,暂留几日,等青莲取回,魂入青莲,孕育神体。” 红衣应了一声,又四下打量了番,惊异道:“这里是?” 苏庭平静道:“我的识海之中。” 红衣不禁怔了下。 苏庭说道:“你我从地府归来,我魂归肉身,而你无有身躯,便随我到了这里,不过也无弊端,你看……” 他伸手朝上一指。 红衣随之看去。 上方挂着六轮明月。 光华洒落,清澈一切,令人无比舒适。 “这是……” 红衣惊道:“六月不净观?” 苏庭点头道:“正是六月不净观,而今火候已足,我已修成。” 说着,苏庭微笑道:“你魂在此处,得六月清照,消去阴冥地府带回来的阴气,逐渐能得许多益处,日后魂魄清净,在青莲之中,想来获益更大。” 红衣应了一声,神色异样。 修行人的识海,藏着心神所在。 这里是要害中的要害。 但苏庭却将她留在了这里。 “你倒是放心我。”红衣心中不免有些情绪。 “这是自然……”苏庭挥了挥手,不以为然地道:“反正你就是个寻常魂魄,连阴神造诣也磨灭了,又伤不了我。” “……”红衣心中的少许感动,尽数消散成空。 “虽说你未修成六月不净观,但在我这里,便可以得到六月不净观的益处,你好生领悟。”苏庭这般说了一句,道:“我还有些事情。” “你去忙罢。”红衣这般说了一声,却隐约觉得古怪,道:“你似是与之前有所不同?是我阴神境界被磨灭的缘故么?” “有这方面的原因。”苏庭挥了挥手,道:“另一个原因便是,我确实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嗯?”红衣目光微凝,仔细打量了片刻,道:“你的阳神,比在地府之时,变化颇多。” “六月不净观之下,显化九重玉楼,象征九重天的境界。”苏庭笑道:“我已推开第八重的洞玄楼,阳神造诣再进一层,今为大真人。” “八重天?” 红衣神色有些茫然。 她隐约记得,苏庭与她初见,区区二重天道行,至今未过多久,但如今想来,却恍如隔世。 甚至不久之前,东海所在,苏庭突破阳神,好似也是极为久远的事情了。 —— 洞府之内。 苏庭睁开双眼,眼眸光华氤氲,深沉莫测,似能勘破虚妄。 他站起身来,只觉精气神无比充盈满溢,法力也随着阳神的进益,破开了一层壁障,从而水涨船高。 待他好生修行一番,便能让法力再增一层。 “进来!” 苏庭伸手一挥,打开了原先布下的阵法。 外头守护的小白蛟及一众精怪,发觉阵法已开,纷纷转头,入了洞府来。 但见苏庭盘膝而坐,气息高远,眼神深邃。 其余精怪,只是隐约察觉,这位主人愈发深不可测。 只有小白蛟,似是看得清楚,苏庭的气息愈发高涨,但却神态愈发深邃如渊,难以揣度。 当下小白蛟便已明白,苏庭必是修行更进一步,闭关获益不浅,当下十分欢喜,绕到了他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 “我修行进益不少,对于世间修行的诸般境界,正有几分感悟,与你等细说,也正好梳理一番。” 苏庭看向了它们,这般说来。 包括小白蛟在内,无论是虎精还是马精,或是这五只小怪,尽都是欣喜若狂。 苏庭伸手一挥,便见这些个精怪,尽数匍匐,无比乖巧,聚精会神,仔细倾听。 “所谓修行,即是……” 苏庭话才一半,却眉头皱起,目光看向了洞府之外。 而就在这时,洞府外传来一个稚嫩年少的声音。 “弟子奉掌教之命,请苏长老即刻前往主峰大殿。” “即刻前往?何事如此紧急?”苏庭皱眉问道。 “青莲有变。”那童子回应道。 六一九章 前往七尺白鹤一族! 元丰山。 主峰大殿之内。 “你突破了八重天的境界?” 见得苏庭,掌教不禁愕然。 只因苏庭境界初成,自身也无掩饰之意,掌教一眼便看得清晰。 从苏庭之名在门中登记造册,到他重归山门,短短时日,从三重天修行人,到七重天真人,已是惊世骇俗……但东海一事,未过多久,苏庭又已更上一层楼。 这样的进境,何止是一日千里? 掌教心中颇是惊愕,也颇是复杂。 世间称苏庭天赋异禀,资质堪比谪仙,照此看来,却也并没有高抬了他。 “是的,就在今日。” 苏庭施了一礼,道:“因六月不净观,得以梳理过往的修行,又在地府一行,观测生死之变,心有所悟,从而阳神再有进益,踏上了洞玄楼,成就八重天。” 掌教吐出口气,神色异样,说道:“不过也好,你道行越高,本领越高,此行便越是放心。” 苏庭微微皱眉,道:“此番青莲有变?我兄长信天翁带领诸位长老,力压七尺白鹤一族,还力有不逮么?” 掌教沉声说道:“此行还是小觑了七尺白鹤一族底蕴,而且也未有想到,在背后悬空谷经青帝祖师牵制之后,七尺白鹤一族依然如此强硬。” 苏庭知晓,七尺白鹤一族的背后,便是所谓悬空谷。 悬空谷乃是紫霄大仙的传承。 紫霄大仙是已然超脱的道祖。 便连当今清原祖师,都曾在紫霄大仙门下。 传闻六月不净观,非是清原祖师所创,而是紫霄大仙所成,后清原祖师得以修习。 “悬空谷也算与我元丰山,可算一脉相传。” 掌教说道:“但是,紫霄大仙超脱之后,携未曾修行成仙的门徒,超脱当世,却只有这位悬空谷之主未曾离去。听闻早年他与清原祖师,并不算得和睦,故而悬空谷与我元丰山,也难有香火传承之情可言。” 苏庭沉吟道:“青莲之事,可是悬空谷的授意?” 掌教点头说道:“虽未证据,但若无悬空谷授意,七尺白鹤一族也断然不会取走青莲……此次本门青帝,已经牵制住了悬空谷主,但七尺白鹤一族,桀骜不驯,凌厉至极,终究是没有示弱。” 苏庭默然片刻,说道:“而今便是七尺白鹤一族,不愿交出青莲?” 掌教说道:“虽无明示,但拖延不出,此番你兄长信天翁已携带仙宝,及多位长老前往,原以为比之于七尺白鹤一族更为强盛,但还是小觑了这一族的底蕴。” 说到这里,掌教叹了声,道:“本座在考虑继续派遣门中半仙长老,携带仙宝而去,但近来多事之秋,世间也在变化,本门若再派遣长老外出,不免空虚,恐有变故。” 苏庭微微皱眉,思索不语。 掌教说道:“本门虽是祖师道统,但比之于守正道门等仙宗,难免还是积累太浅,而今留下的,已是一座仙宗,最为空虚的底线,余下长老不可轻出。所以此次,是想请你一道前往。” 苏庭沉吟片刻,说道:“苏某身受本门无数恩德,今为门中长老,此事与我兄长信天翁相关,又涉及到红衣,自当前往。” 掌教颇有感慨,说道:“你曾斩杀齐岳,足见本领不逊色于半仙之辈,而今道行再增一层,当今人世,得道仙家以下,想来已是无人可奈何得了你。此番便以你为首,领谢长老与邱长老,加上十二位阳神真人,一并压阵……” 苏庭点头道:“苏庭明白。” 掌教说道:“此番前往,兴师动众,不再是为门中后辈弟子复生一事,更是我元丰山的颜面。” 他站起身来,沉声道:“青莲是道祖所留,我元丰山守护,被七尺白鹤一族盗取,而今不能取回,已是颜面尽失。” “何况本门诸位长老前往,力压七尺白鹤一族,对方仍不服软,视我仙宗如无物。” “我元丰山立宗时日不长,底蕴最浅,尽管作为当今清原祖师的道统,但毕竟底气不足,此番行事,如还不能功成,夺回青莲,我元丰山仙宗之名,定受各方轻视,名不副实。” “本座再取一件仙宝,一并同行。” 掌教这般说来,神色略沉。 而苏庭听到这里,稍微挥手,道:“不必,我手中也有一件仙宝,至今还未派上用场,掌教多给一件仙宝,我也不见得能用上,还须去熟悉这仙宝的作用,颇是麻烦。” 如果这仙宝是掌教赐下的,苏庭自然不可能推辞。 但这仙宝明显是宗门暂借的,此事过后,还须奉还元丰山。 与其到时候把仙宝交回去,心疼得无以复加,不如干脆便拒绝了。 更何况,也正如他所言,仙宝入手,也不见得能派上用场。 “也罢。” 掌教挥手道:“午后出发,你回去准备一番。” 苏庭应了声是,便即走出了这大殿之外。 —— 待苏庭离去,又有一位长老,从一旁出来,略有几分惊叹神色。 这也算是苏庭的熟人,正是谢长老。 “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谢长老感慨道:“苏庭的本领,似乎比我们想象的,更高许多。” 掌教微微点头,说道:“他说手中那尊仙宝,从未派上用场,也即是说,斩杀齐岳这尊半仙,以他七重天的道行,也不曾动用过仙宝。而如今他踏破八重天,本领必定水涨船高,谢长老此行必将稳妥许多。” 谢长老微微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掌教顿了一下,说道:“尽管苏庭本领不低,但多一尊仙宝,也更稳妥,那件仙宝便交与谢长老,由你运使,权且当个后手。” 谢长老躬身施礼道:“是。” 说到这里,谢长老又说道:“掌教原先给他一尊仙宝,也是为了有所示意么?” 掌教说道:“仙宝何等珍贵?纵是寻常散仙,也不见得有仙宝在手,本门能将仙宝交与苏庭,便是一种信任……他看得出来。” 说着,掌教又吐出口气,笑道:“不过,凡事适可而止,这几番示意已然足够,他明白了便好,今后便无须如此了。” 谢长老微微点头,道:“如此,我也便先回去准备,午后出发。” 六二零章 苏长老出行! 洞府之中。 “你们三个,留在家里。” 苏庭指向那虎精还有两匹马,说道:“暂时留在元丰山,好生修行,待我归来,最好得以化妖……你们道行太低,本神君都不好意思拿出手来。” 老虎低下头去,尾巴扫了扫。 两匹马儿对视一眼,十分羞愧。 “什么时候你们修成大妖了,得以驾风腾云,行走在云空之上,苏某人乘着你们出行,才有几分颜面可言。” 苏庭教训了两声,看向小白蛟,说道:“你自从成了蛟龙之后,道行进益不浅,但终究不是自身一步一步修炼上来的,而今也到了一个瓶颈,此番便随我去,正好可以给你梳理一番过往的境界。” 小白蛟十分惊喜,缠在苏庭的臂膀上,龙首轻轻蹭了蹭。 苏庭又看向那五只小怪,说道:“你们最早跟随苏某人,而今虽然都已成精,比之当年处境好过许多,但道行毕竟太低……好在你们体型不大,并不显眼,可随我同行,路上本神君指点你们修行,如能成妖,再传授你们些本领。” 那五只小怪无比惊喜,纷纷拱手作礼。 昔年苏庭点化了这五只小怪,让它们从每日在捕食与被捕的境遇下,得以开灵成精,可谓衣食无忧。 后来苏庭借它们的本领,盗过几回物事,堪称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这位主人的本领,堪称一日千里,到了如今,乃是足能搬山填海的人物。 它们这些小怪的用处,已是越来越低,心中便越来越是惶恐,生恐哪一日便被主人抛弃了去,故而也在努力修行,几近化妖。 而今苏庭在外,愿带领它们一同出去,并指点修行,让它们不禁是欣喜若狂。 “你们三个,好生看家,好生修行,早日化妖。” 苏庭抛出一本册子,道:“这是我从元丰山藏书库中挑出来的,专门讲述精怪化妖的要点……待我归来,希望你们已经到了可以化妖的境地,下次我出门去,希望你们已成大妖,能托着本神君,在云空之上行走。” 一虎二马,尽数垂首,惭愧无比。 “要是再不努力修行……” 苏庭吐出口气,道:“我还没试过虎肉的味道。” 老虎浑身一抖,把头埋进土里。 苏庭又问道:“还有,你吃过马肉么?” 老虎蓦地抬头,眼睛忽然一亮。 两匹马儿对视一眼,瑟瑟发抖。 —— 午时。 苏庭离开洞府,并运使阵法,将之封住。 他拍了拍衣衫,取好了自家的诸般宝贝,径直下山去了。 小白蛟纠缠在他臂膀上,而五只小怪则被他收在了宝袋之中,毕竟已成精怪,倒也是闷不死的。 “苏长老!” “苏长老!” “见过长老!” 这一路来,苏庭见了不少门中弟子,甚至是门中长老,多是礼数周全,朝他见礼。 也只有少数,因他出身的缘故,以及当初力压门中弟子之事,还有对他得许多门中造化的嫉妒之心,从而仍是显得隔阂,但绝大多数,倒也颇多敬畏。 毕竟苏庭在南方海域,斩杀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岳一事,早已传遍本门之中。 齐岳乃是半仙,先秦山海界的半仙。 这样的人物,便是本门三杰,也不见得能胜。 即便能胜,也未必能斩杀于他。 但苏长老却斩了齐岳。 这样的本领,已不是人间修行者可比。 纵然不是得道仙家,也远胜任何半仙。 这样的本领,足以让元丰山上下,为之敬重。 哪怕苏庭不是自幼在元丰山修行的门内真传,但他至少坐稳了长老之位。 而实际上,这除却苏庭己身本事足以服众之外,却也与掌教的决断不无干系。 只因在苏庭前往浣花阁的期间,掌教以强硬手腕,压下了苏庭所带来的诸般风波及各类传言,方有今日之礼数。 —— 苏庭下山来,出了洞天之外。 山外已有谢长老与邱长老二位半仙等侯。 余下十二位阳神长老,半数在八重天的境界,半数则是七重天的道行。 莫说整个元丰山的底蕴,单是眼前二位人仙,加上十二位阳神,便足以胜过世间多数宗门的底蕴。 尤其是仙宗的真人,所学不凡,斗法本领,更为惊人。 “看来七尺白鹤一族,比想象中,难缠得许多。” 苏庭暗道:“信天翁原先便领去多位半仙层次的长老,加上多位阳神真人……而今除我之外,还添了这十四位高人,只怕除却各家道祖传承之外,便是其他仙家创立的门派,也都足能扫平了去……” 他扫了一眼,暗道:“若不是顾忌悬空谷,只怕掌教便会直接下令,抹除这七尺白鹤一族。” 他没有迟疑,来到了诸位长老之前。 而这十四位长老,包括谢长老与邱长老在内,俱都朝他见礼。 苏庭也不自大,回了一礼,笑道:“掌教告知苏某,该是午后出发,故而苏某午时行出洞府,未想还是来得最晚的一个……这回有所失礼,可不是苏某托大。” 谢长老笑了一声,道:“不是苏长老来得慢,是我等来得快了,毕竟苏长老此番作为主事之人,总不能让苏长老等侯。” 苏庭目光扫了一眼,将诸位长老的神情收入眼内。 这些位长老,也都算是人精一般的,可谓是喜怒不显于色。 但苏庭依然看出了几分端倪。 此番苏庭主事,半数长老并无不满,但余下半数,还有几分眼神复杂的味道。 毕竟苏庭太过于年轻,而且苏庭非是门中一脉相传,加上他苏庭的道行,其实不算最高。 “谢长老客气。” 苏庭说道:“掌教名义上让苏某主事,但实际上,谢长老与邱长老道行最高,资格最老,年岁最长,阅历最深,凡事苏某自当听两位的意见。” 他这一番话,可谓是十分自谦,全然不似往常那般张狂。 这番话下来,不单是谢长老与邱长老这两位半仙,便是余下的真人,也都心中缓和了几分。 “苏长老莫要客气。” 谢长老说道:“你岁数不大,道行不高,但本领却是近乎于仙,能斩半仙,此次前去,实则最大的依仗,便是苏长老了。” 苏庭微微一笑,说道:“谢长老客气,您也是……” 他说到这里,不禁顿了顿,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诸位长老俱无言语,只是神情各异,看着苏庭与谢长老十分欢快地互相吹捧。 六二一章 悬空谷之源!【一更!】 天空之上。 一道光华,穿破云层,倏忽而过,无声无息。 这并非修行人的遁光。 这是一艘法船,能穿行于九天之上,品质堪比上等法宝,但实际上它的价值,远胜于寻常的上品法宝,几乎临近仙宝层次。 这艘法船的炼制手法,与苏庭出海时炼制的法船,同属一类。 只不过炼制这艘法船的人物,乃是元丰山已然成仙的祖辈,故而比苏庭手中的那艘法船,还要更为不凡。 “倒也真是不错。” 苏庭只觉得这法船穿云破雾,比自身运使化虹之术,也只稍慢一筹而已。 但这艘法船,十分省力,无须自身不断消耗法力来运使化虹之术。 更何况,法船内外,铭刻诸般符文,材质也是不凡,风格俱是舒适,住在其中,心中宁静,又可安然修行。 且这法船之内,诸般符文的效用,阵法的刻画,让船上的诸般灵气,也几乎比得元丰山这等洞天福地。 “早知道如此,去浣花阁时,就该借来一艘才是。” 苏庭躺在房中,看着这里十分宽敞而舒适的环境,暗暗念道:“谢长老说如我这般古字辈长老,出行远途,是有资格借用的,亏得我一路赶往浣花阁,经风吹雨打,风餐露宿……究其原因,只怪我本身还是贫困穷苦的散学修士,不是元丰山之内出身的,还是不懂其中的门道,错失享受机会,可叹可叹,得多学习。” 他正在感慨当中,却见那几头小怪悄悄朝着他看了过来。 他顿时大怒,喝道:“看什么看?赶紧修行!适才教导你们的知识,我可不说第二遍……这法船里头的地方,比之于元丰山之内,也不逊色太多,可胜过了什么名山宝地,你们须得抓紧修行,日后才好派上用场。” 五只小怪纷纷露出惊色,忙是努力用功,好生修行,不敢懈怠。 小白蛟盘膝在侧,呼吸吞吐,白气升腾,如同云雾一般,绕身而行,时而凝练如剑,迸射三步之外。 —— “到了么?” 这日,苏庭出了房外。 谢长老神色略有凝重,说道:“差不多了,七尺白鹤一族,名义虽在中土南部,但实则临近东海,算是岛屿,而且时常变动,无有定处。之前师兄他们寻找七尺白鹤一族,便十分费力,而我等有师兄引路,可径直前往。” 他口中所言的师兄,便是信天翁。 信天翁精于卜算之道,通晓风水,能观测星象地势,但寻找七尺白鹤一族,也费了许多精力。 而今有信天翁指点前行,便简单了许多,可径直前往。 只是从谢长老的神色上来看,似乎对于七尺白鹤那边,仍是颇不放心。 “之前低估了七尺白鹤一族的底蕴,我兄长信天翁携仙宝而去,并有一众长老,也压不下对方。” 苏庭皱眉说道:“而今再加我等,七尺白鹤一族又不是先秦山海界,谢长老还有什么忧虑之处么?” 谢长老面色微变,说道:“七尺白鹤一族如今所在地方不对。” 苏庭问道:“地方不对?这又是何意?” 谢长老说道:“七尺白鹤一族的所在,时常变动,但如今贴近中土大地,往西数百里地,便是悬空谷的所在。” 说到这里,谢长老朝着苏庭看了一眼,似乎想起苏庭出身的缘故,大约知晓苏庭对于世间许多方面的秘辛,并不了解,又出声解释。 “悬空谷所在,无有道理可言。” 谢长老说道:“这是七尺白鹤一族,最为临近悬空谷的一次,就怕受到冥冥之中的影响,七尺白鹤一族,不好强闯。” 苏庭颇是讶异,问道:“还有这种说法?” 谢长老迟疑了下,说道:“苏长老应当知晓,悬空谷当属昔年紫霄大仙的传承。” 苏庭点头道:“确有这般说法。” 谢长老说道:“实则悬空谷所在,是当年紫霄大仙下界,施法所致……在悬空谷当中,万物道理俱可逆转。” 苏庭闻言,略有不解,问道:“万物道理,俱可逆转?” 谢长老点头说道:“苏长老应当听过一些常听的话,例如水往低处流,例如抛石往上,必将落下,诸如此类的道理。” 苏庭稍有沉吟,道:“这是天地的道理,也是秩序规则。” 谢长老说道:“是啊,那位云镜先生,通晓世间的道理,故而他高深莫测,但是道祖之辈,乃是大道所化,而身成天地,便是道理的本身!而紫霄大仙昔年所为,逆转了道理……” 说到这里,谢长老露出异色,说道:“悬空谷之中,石可悬空,不落于地,而水可逆流,不往下落,道理均可逆转。” 苏庭眉头紧皱,道:“这等地方?” 谢长老说道:“这就是昔年道祖紫霄大仙的手笔,他本身便是道理,故而他可以逆转天地间的道理……悬空谷周边,俱可改变。” 他看向了前方,低声道:“虽说悬空谷之主,已被本门青帝牵制住了,但七尺白鹤一族,而今主动靠近了悬空谷的所在,如若是悬空谷主早有布置,那么冥冥之中的牵扯,只须有所联系,便有影响,对于我等而言,便是十分地棘手了。” 苏庭沉吟说道:“有多么棘手?” 谢长老说道:“凭我手中仙宝,加上我一身半仙修为,无法强闯七尺白鹤一族。” 苏庭思索道:“只有得道仙家,手执仙宝,才能打破么?” 谢长老叹了声,道:“大约是如此,但人间俗世之内,仙家之辈,不可轻易出手,何况要强闯一族?” 苏庭背负双手,来回踱步,露出沉思之色。 过了许久,才听他道:“却也未必。” 谢长老怔了下,问道:“苏长老此言何意?” 苏庭说道:“只是受悬空谷相隔数百里的影响,又不是要击破昔年紫霄大仙营造的悬空谷,不见得多么固若金汤。世间法宝,种类无数,仙宝自也如此……” 他看向了谢长老,说道:“你且等着。” 六二二章 七尺白鹤族地!【二更!】 东方望去,乃是浩荡大海。 汪洋无尽,边际所在,似连天接地。 而在海域边上,却有一座极为巨大的岛屿,似是已经与大地连接,成为从大地上延伸出去的一片山崖。 十日之前,这里还是一望无际,并无这一片地界。 但一座巨大的岛屿,随浪而来,接上了大地。 从上俯视下来,只见这片地界,十分美丽。 草木生长无比繁茂,百花齐放而显得缤纷清香。 有飞禽走兽,有虎啸猿啼,有白鹿野兔,在其上奔走。 但更多的是那些通体洁白,宛如无暇美玉那般的白鹤。 这些白鹤,单翼展开,足有三尺长。 两翅朝外,即是六尺。 身宽一尺,故而翼展足有七尺来宽。 虽是白鹤,却充斥着凌厉之气,如剑一般锋锐,又有飘然于白云之间的飘逸气态,恍惚之间,每一头白鹤,都如一位剑仙。 “这里便是七尺白鹤一族了。” 谢长老略有感慨,道:“昔年的白鹤童子,剑长三尺,臂长三尺,气出一尺,故而七尺之内,天下无敌,在道祖之下,无论仙神,乃至真仙,俱都无人可敌其锋芒。” 苏庭缓缓说道:“就不知道,这名义上的七尺白鹤一族,又继承了昔年那位白鹤童子的几分姿态?” 谢长老笑了两声,而邱长老则是又凝重了几分。 就在下方,忽有一头白鹤,展翅飞来。 这白鹤倏忽收翅,停在法船护栏边缘,旋即口吐人言。 “诸位贵客,从何而来?” “中土元丰山!” “……” 那白鹤的目光,稍微沉了一分,口吐人言,道:“贵客请稍候,且容我通禀族长一声。” 苏庭背负双手,道:“去罢。” 这头白鹤展翅而飞,朝下落去,落在了岛屿深处。 谢长老低声道:“师兄他们在这儿……” 他伸手一指,指向了岛屿的最外侧。 这座岛屿,是七尺白鹤一族的栖息之地,故而内中颇多巢穴,与宗门道派的各类宫殿不同。 但是在岛屿的最外侧,亦有许多如同阁楼一般的地方,风格颇是令人舒适,显然是七尺白鹤一族,用以招待来客的地方。 从法船之上,朝下看去,隐约能见信天翁等一众长老,俱在其中。 而信天翁等人,也似是察觉到了天空中之上,多了一艘有元丰山标志的法船,俱都颇有喜色,但却并未迎上来。 —— “师兄他们在这白鹤族中,只怕到了将要撕破颜面的地步。” 谢长老沉吟说道:“而今我等临至,七尺白鹤一族,怕是要如临大敌,不见得会迎我们进去。” 苏庭嘿然笑了声,说道:“会的,毕竟下方诸位长老,还在白鹤族中接待外客的阁楼之内,显然颜面还没有撕破……若是将我等拒之门外,便真是他白鹤一族,蔑视我元丰山威严了。” 谢长老仍有许多忧虑神色。 苏庭背负双手,道:“你放心罢,对方的胆气,比你更足。” 谢长老稍有不解,道:“苏长老此言何意?” 苏庭睁开天眼,扫了一遍,说道:“你仔细往下看,接待外客的地方,乃是最外侧,与内中泾渭分明,这显然是两层地界……白鹤一族最多把我们接过去,跟信天翁长老他们会合,不让我们踏足内中,那么对方便是安然无忧。” 谢长老细看了一遍,道:“确实是内外相隔,哪怕真有冲突,只须兴起大阵,我们身在岛屿外侧,实则跟岛屿之外,并无差别。” 苏庭说道:“建有阁楼的外侧,本就不是跟内中岛屿一体的,该是后来有高人,从外界寻来,原先的岛屿炼化在一处,成了岛屿的外侧,故而才分隔得如此清楚。” 这番话说得诸位长老,俱都有些恍然之感。 不单是谢长老,就连邱长老以及身后的其他几位长老,也都对苏庭,印象大改。 原先的苏庭,在他们眼中,乃是个散学修士出身,学识不高,只是天赋绝顶,而斗法本事非凡。但此时看来,苏庭的眼界,比他们更高了许多。 实际上,苏庭修成天眼,对于阵法也略有通晓,故而看得清晰,再有此番修成八重天,踏足洞玄楼,观测诸事愈发清明,得以勘破虚妄,所见更是极为明朗。 —— 未过多久。 适才那头白鹤,再度从岛屿之中,展翅飞来,临至法船之上。 “元丰山已有贵客,在本族之内作客,不知诸位来此,又为何故?” “本神君奉掌教之命,携本门诸位长老,往东海一行,得知我兄长信天翁在此,许久未见,颇是想念,故而绕道至此,前来相见。” 说到这里,苏庭平静道:“莫非这不合情理?还是你七尺白鹤一族,不喜我元丰山之人来此作客?” 那白鹤眼眸闪烁,说道:“不敢,既是前来相逢,便请降下法船,去我族中待客之处。” 苏庭应了一声,偏头说道:“谢长老,邱长老,且将法船落下,咱们登岛。” 两位长老应了声是。 这艘法船,逐渐落下。 包括苏庭在内,十五位长老,踏出法船之外。 而那法船也便随着谢长老伸手一招,不断缩小,最终也落在了他的掌心。 “请!” 那头白鹤落在一旁,右翅一展,作个请势。 苏庭与谢长老及邱长老,并肩而行,朝内进去。 余下十二位阳神真人,跟随在后。 刹那之间,白鹤族中,显然气氛变得极为紧绷。 原先这元丰山的诸位长老,便已是十分强势。 如今再有十五位真人至此,对于白鹤族中,压力愈发沉重。 不谈之前的元丰山来人,单是这十五位长老的分量,便几乎可算是中土一座宗派倾巢而出的底蕴。 此番元丰山,可算是来势不善! “兄长!” 苏庭临近前去,只见信天翁在前。 而信天翁见了他,露出笑意,道:“老二。” 苏庭脸色一僵,咳了声,道:“叫我贤弟便是。” 信天翁至今不知他为何对“老二”这个称呼如此抵触,便也没有理会,顺口便回道:“贤弟在南海斩杀先秦山海界首徒之事,掌教已与为兄提过,真是本领如仙,举世无敌。” 说完之后,信天翁目光扫了一遍。 只见白鹤族中之人,均有变色,显得更为凝重。 六二三章 风雨之兆!【三更!】 岛屿之上。 阁楼之中。 “情况如何?” 苏庭这般问道。 信天翁沉凝道:“这白鹤族中,比我等先前想象的,底蕴更深,在妖王层次的,不少于我元丰山,而在半仙层次的,竟也不少。而且,白鹤族中的本领,确有几分昔年白鹤童子的韵味,同等境界之下,竟然不逊色于我仙宗真传。” 苏庭沉吟道:“再加上我们呢?” 信天翁说道:“你有斩杀半仙的本领,加上谢师弟,邱师弟,以及这十二位长老,已能压过七尺白鹤一族,但对方极为强硬,有恃无恐,只怕还有变故。” 苏庭目光闪烁,寒声说道:“真有变故,便撕破颜面,又能如何?难道他白鹤族中,还有真仙之辈,能够吃下我等这一行人么?七尺白鹤一族若有这样的底蕴,岂非是世间另一座堪比元丰山的仙宗?” 信天翁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此番老夫的耐性,也将要磨灭,就看你等到来之后,这一番更重的压迫,能否逼白鹤一族妥协了。” 苏庭应了一声。 信天翁说道:“红儿之事,如何了?” 苏庭神色微沉,一时不语。 信天翁面色变了变,惊道:“有什么变故?” 苏庭叹了声,道:“掌教没有与你说么?” 信天翁面沉如水,道:“掌教未有明示,此事究竟如何?” 苏庭说道:“当日我斩齐岳,因他是魔,故而须往地府,跟先秦山海界探个明白,还我清白。此后我护卫侄女归来,中间遭遇差错,她阴神境界磨灭……” 信天翁惊道:“什么?” 苏庭忙是宽慰道:“大侄女儿倒没有什么损伤,只是失了阴神的造诣,魂魄并未受损,而今存在我识海当中,只须取得仙莲,仍可重生,无有大碍。” 信天翁闻言,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有个老者近前来,白发白须,满面温和,笑道:“我那徒儿应风,随着红衣去往地府,那么也归来了?” 苏庭顿时一震,竟不知如何作答。 谢长老与邱长老对视一眼,俱是沉默。 那白发老者隐约察觉不对,惊道:“是有何变故?” 苏庭欲言又止,心中犹疑。 然而就在这时,一头白鹤展翅飞来。 “元丰山又有贵客临至,有失远迎,还请勿怪,我家族长这便出来。” 这白鹤口吐人言,声音清脆。 但被它这么一打断,苏庭反倒松了口气。 “我等不请自到,还请勿怪。” 苏庭回了一礼,道:“这便等侯贵族族长到来。” 白发长老看见这般场面,也知轻重,只把心中惊疑按下,在旁不语。 但周边诸位长老,俱都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颇多猜疑。 —— 白鹤族中。 “元丰山来者不善啊。” 只见一头老鹤,立身枯树之上,毛发略显黯淡,眼眸稍显浑浊,但气息沉浮不定,深不可测。 这便是七尺白鹤一族的族长,在九重天的层次,已有多年。 这头老鹤,虽然年迈垂暮,但谁也不知,它何时就会踏破最后一层,成就妖仙。 故而同族之中,无有不敬之辈。 但在这老鹤面前,也围着许多白鹤。 这些头白鹤,或是神骏无匹,显得气焰强盛;或是锐气勃发,无比凶厉;也有桀骜不驯,眼神凌厉;也有沉稳凝重,眼眸深邃的;同样也有跟族长一般,毛发灰暗,眼眸沧桑而浑浊的老鹤。 但这些白鹤,尽都是气息强盛的妖王,到了可比阳神真人的层次。 “信天翁等人,便是为了青莲而来,前次险些动了真火,只是本族的底蕴,却也不惧他们,才让那信天翁强行压下了怒火。” “此番元丰山再度来人,添了二位半仙,十三位阳神,仿佛多了一座宗派压过来,看来是对青莲,势在必得。” “但这青莲,是谷主的授意,加上当初取得之时,耗费了太多的代价,怎可轻易交出去?” “何况如今我等用处亦是不小。”一头老鹤这般应道。 “二位半仙,十三位阳神,加上信天翁等一行,却也不见得压过我七尺白鹤一族。”又有青年气盛的神骏白鹤,眼眸森冷,宛如剑光。 “后生,你终究年轻,思虑不周,老夫断定,元丰山此来,绝不局限于这十五人,只怕还赐下了仙宝,便真可压下本族了。”适才那白鹤说道。 “而且,适才听他们谈话,当头那个年轻人,道行似乎不高,但好似斩过半仙,故而他地位并不逊色于身后两位半仙层次的半仙。”又有一头白鹤,沉声应道。 “什么?”众者俱都露出惊色。 “而且被他所杀的,不是寻常半仙,而是出身先秦山海界的人物,仙宗的九重天高人。”又听那白鹤补充道。 “怎么可能?元丰山莫不是吹嘘的罢?” “先秦山海界毕竟也是仙宗道派,论起门中传承,绝不逊色于元丰山……寻常出身的半仙,族长也曾斩杀过一位,但想要诛杀仙宗出身的半仙,只怕须有得道成仙的仙家,才能得手?” “此人气息,分明是连九重天的半仙,都还未足,何以有得道仙家的本领?” “但先秦山海界的首徒,九重天境界的齐岳,当真是被人斩杀了去。” “这……” “行了!”忽然之间,便听身为族长的老鹤,出声说道:“总而言之,事不可大意,须得慎重。” “元丰山当前,确实应当慎重。”那神骏白鹤应道:“再是慎重,他也不是得道仙家,不至于凭一人之力,扭转局势,无须畏惧。” “世间奇人异士无数,不要轻视于他,但究竟如何,还须好生接触一番。” “这倒也是,元丰山来客,我等未有接待,却也有失礼数,说不过去。”另一头老鹤应道。 “礼数归礼数……”又有一头白鹤,梳理了羽毛,白翅扇动,如剑锋挥动,悠悠说道:“但他们若真是太过强势,我七尺白鹤一族,传自于昔年无敌天下的白鹤童子,却也不是好惹的。” “此言正是!” 这许多白鹤,俱在妖王层次,在族中堪当长老的地位。 但实际上,无论年轻的,还是老迈的,冲动的,或是沉稳的,善于思虑的额,都难免带有一股凌厉如剑的气势。 七尺白鹤一族,承白鹤童子一脉,取剑仙之意,凌厉无匹。 不仅是在修行层面上,显得十分地锋锐凌厉,在性情之上,也同样是桀骜不驯,锋芒冷冽。 正是因此,面对元丰山这等仙宗的逼迫,再是能够思虑局面,再是足够沉稳,也仍然没有一头白鹤,表现出示弱的意思。 “该出去了。” 老族长倏地展翅,落地变化。 便见一个须发洁白的老者,立身在此,尽管面貌苍老,却仍然挺拔如松,更似一柄笔直的长剑。 “再会一会这信天翁,也会一会新来的这十五位仙宗长老!” 六二四章 如无仙莲,自当强取!【四更!】 白鹤一族岛屿外侧,阁楼之中。 苏庭及信天翁等人,俱在此处。 周边俱是七尺白鹤的族人。 这岛屿上的许多白鹤,最为年幼的也是精怪之流,青壮之辈多已成妖,而不乏天资高绝的,已是妖王层次,不逊色于阳神真人。 根据信天翁之前所言,这七尺白鹤一族,在修行层面上,或许不如各方道祖所传的仙宗,但是在斗法层面的本领上,显得极为凌厉锋锐,同等层次之下,不逊色于仙宗高人。 “来了。” 苏庭睁开眼睛,额上第三只眼,倏忽睁开,又刹那闭上。 信天翁神色微凝,道:“这头老鹤自上次险些与我撕破颜面之后,至今便避而不见,见我元丰山再有十五位长老压迫过来,终究是要现身了。” 苏庭忽然笑了声,道:“兄长前次谈不妥么?” 信天翁微微摇头,说道:“我们低估了七尺白鹤一族的底蕴,也低估了他们的桀骜不驯,确实难以言谈。” 说着,他略有叹息,道:“若非没有十足把握,也顾及元丰山的名声,老夫早就动手了。” 苏庭缓缓说道:“而今有把握了。” 说完之后,便见这少年拍了拍衣衫,道:“此行掌教命我主事,领十四位长老前来助你,而今老弟我再主事一回。” 信天翁目光微凝。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 苏庭本领极高,已是公认的人间巅峰,能斩半仙。 但他终究太过于年轻,阅历也着实太浅。 “好。” 信天翁说道:“为兄前次谈不妥,且看你这一次,能否谈得妥?”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兄长好生看着,老弟此番让你知晓,什么才是谈判!” —— 而就在岛屿深处,徐徐走来一行人。 这一行人,足有二十余人,有年迈垂暮者,也有中年沉稳者,亦有年纪气盛者,昂然如出鞘之剑。 这一行人,俱都身着白色羽衣,神态各异,但无不显得十分凌厉。 若非早已知晓来人身份,或许苏庭还会认为这是一座剑仙宗门。 “元丰山又来诸位贵客,倒是老朽失礼了。” 当头的老者,面貌极为苍老,眼神略显浑浊,但却难言内中的锋芒。 他身材笔挺,手执木杖,走在前头,徐徐而来。 “客气。” 苏庭施了一礼,道:“此前我兄长至此,诸位已经隆重招待,而今苏某不请自来,与兄长相聚,倒是叨扰了。” 这老鹤族长说道:“不扰,不扰。” 苏庭微笑道:“便是在寻常人家,有所准备之下,来招待几十个客人,都难免破费,也是难免手忙脚乱。何况我等俱是阳神真人,不乏半仙层次,聚起来便足能摧毁人世间寻常的宗派,怎会不扰?” 他这一番话出口,周边气氛骤然一滞。 无论是元丰山还是白鹤族中,俱都沉寂下来。 隐约之间,气氛森寒,锋锐凌厉。 互相之间,气机交感,如有无穷剑气,穿梭此中。 若是寻常生灵在此,只怕一瞬之间,在两方威压之下,便会粉身碎骨。 “呵呵……” 老鹤忽然出声,笑着说道:“苏长老说得也是,不过我七尺白鹤一族,传自于昔年天地无敌的白鹤童子,数百年间,繁衍兴盛,底蕴沉厚,便是招待仙家,也不失礼。” 苏庭微笑道:“如此,便烦扰贵族了。” 老鹤应道:“不扰……咳咳,今日老朽已命族中,备下宴席,为苏长老等一行,接风洗尘。” 苏庭笑着说道:“如此正好,苏某近来修行,得以辟谷,少贪口食之欲,但前次在东海吃过些妖类肉食,颇感美味。” 老鹤说道:“本族之中,也是以妖类为肉食,并取得诸般天材地宝,对于修行,也大有裨益。” 苏庭说道:“那边多谢了。” 老鹤应了声,点了点头,又似乎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听说苏长老奉命去往东海,此番绕道过来,信天翁长老在此相聚,可要聚上几日,可莫要耽搁了贵宗之事?” 苏庭不以为然地道:“不妨事,此事不急,倒是我们兄弟相聚,情义甚深,聚的时日也定是不短,莫非老族长不大欢迎?” 老鹤神色如常,眼神异样,口中说道:“自是欢迎。” 这老鹤口是心非,心情十分复杂。 而身后的许多鹤族长老,尤其是年轻气盛之辈,则少有掩饰,多是目光不善。 “不过……” 苏庭笑着说道:“不知今夜的宴席,是什么菜色?” 老鹤微笑道:“有岛上采摘灵花,酿制的百花酒;还有以蛟龙及虎妖入锅的佳肴,称之龙虎斗;有东海贝类,内藏妖精,形如美人,可以生食,但我等吞食之际,那妖精心生恐惧,必将凄然落泪,故而唤作泣美人……” 除那百花酒之外,他一连说了十二道佳肴,俱是极为非凡,亦是极为珍贵。 “可惜了……” 苏庭听到这里,叹道:“可惜没有我想要吃的一道佳肴。” 老鹤怔了一下,问道:“苏长老还想吃些什么?老朽这便命人去准备。” 苏庭淡然道:“莲花羹!” 一霎之间。 气氛再度凝滞。 莲花之事,便是此次两方剑拔弩张的关键。 而苏庭此时提起莲花二字,其意极为明朗。 “早些时候,苏某采摘莲花,未能采得,让兄长信天翁感到十分忧愁,离山寻找,却未有得获。”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此次若能得到莲花,给兄长煮一碗莲花羹,兄弟相聚于此,才算圆满,苏某才好放心,去往东海。” 信天翁等人神色沉凝。 而七尺白鹤一族,气氛已是极为凝滞。 那老鹤心中凛然,自是知晓,苏庭此言,饱含深意,而意有所指。 “本族乃是鹤类,少食莲花,但岛屿之上,四季如春,百花齐放,可命族内去采摘一些,按苏长老口味作羹。” 这老鹤忽然这般应了一声,仍是顺着这话,却又避开了苏庭所指。 苏庭并不意外,这老鹤作为一族之长,自然非是寻常之辈,论起计谋狡诈,堪称老狐狸。 但苏庭却也只是拍了拍衣衫,说道:“莲花该属青色,品阶当入仙品,才合苏某心意,不知贵族之内,可有青色之仙莲?” 苏庭这一句话,直指青色仙莲! 瞬息之间,众皆色变! 气息尽数迸发! 阁楼颤颤发抖! 场面气氛,气息交感,堪称剑拔弩张。 就在这瞬息之间,元丰山诸位长老,气息齐放,法宝皆已落于手中。 而七尺白鹤一族,也无示弱之态,哪怕整体而言,比之于元丰山诸位长老弱势许多,但依然凌厉锋锐至极,无有退缩迹象。 “青色莲花,仙家品阶。” 老鹤族长眼神之中,光泽闪烁,低沉道:“本族之内,不曾栽种。”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不曾栽种,苏某自是知晓,但是贵族之中,可有青色仙莲否?” 老鹤族长沉凝道:“没有。” 苏庭冷声道:“当真没有?” 老鹤族长眼眸闪烁,白色羽衣无风自鼓。 而在他身后,一个神情高傲的年轻人蓦然出声怒喝。 “苏庭!你太过分了!” 这年轻人目如朗星,眼神如若剑光,厉声道:“你不过元丰山的一个长老,也非仙宗掌教,有何资格对我族长这般不敬?且不说青色之仙莲,我族中是否真有,便是有此青莲,又与你何干?仙品之物,何等珍贵,你区区一介阳神真人,还想要本族取出仙品之物,招待于你么?” 苏庭也未恼怒,只是微笑着说道:“苏某至此,要是逼着让你族中取出仙物招待,自然是过分了,可若是此物乃我元丰山之物,则又不同了。” 那年轻人顿时震怒,便要出手。 然而老鹤伸手一挥,将他拦下,才看向苏庭,说道:“苏长老此言何意?” 苏庭缓缓说道:“苏某也不与你们拐弯抹角,谁都知晓本神君修行日浅,而道行极高,进境一日千里,每耽搁一日,修为进境便迟缓几分,本神君可没有我兄长这般耐性,今日便明说了……” 他目光森冷,扫过七尺白鹤一族,语气冰冷。 “青莲乃道祖所留,存于伏重山中。” “元丰山作为道祖传承,此物即是本门祖传。” “而今本门在伏重山丢失此物,经高人推算,乃你七尺白鹤所为。” “念在悬空谷的份上,我元丰山不追究此事。” “但青莲仙物,绝无商量余地,此行必要取回。” 苏庭寒声道:“取出仙莲,我等即归山门复命,可谓皆大欢喜。” 老鹤目光沉了三分,道:“如若本族取不出仙莲呢?” 苏庭伸手一挥,右手之上,顿时添了六个圆环,光华各异,气息暴涨。 他一步往前迈去,厉声喝道:“自当强取!” 轰隆声音,骤然响起! 这一声落,如发出信号一般! 元丰山众人,刹那出手! 七尺白鹤一族,亦反应迅速,顷刻反击! 足足百余位阳神层次的人物,其中更不乏九重天半仙出手! 这滚滚浩荡余威,朝着四面八方,朝着天上地下,席卷开去! 六二五章 风起!惊天动地!【五更!】 百余位阳神一齐出手,相互碰撞,威势无穷! 滚滚威势,浩荡无匹,席卷九天十地! 顷刻之间,这岛屿外侧的阁楼,尽数扫平! 山石破碎,草木尽毁,眨眼功夫,便即化为废墟! “好一个咄咄逼人,气焰张狂的苏神君!” “老朽倒想看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 一道木杖,前端显出剑气,直刺苏庭心窝所在! 此时此刻,彻底撕破了颜面,互下杀手! 便是连这看起来极为沉稳,十分退让的老鹤族长,此时却也尽展凌厉之姿! 七尺白鹤一族,秉承白鹤童子的剑道,堪称身化为剑,如同剑仙! 剑之锋锐,再是收敛,终究难掩锋芒! “好!” 苏庭也无退却之意,五指之上,各显仙光,经圆环变化,融合为一,形成一道混沌光泽。 木杖剑气,刺在了这混沌光泽之上。 前端如刺入泥泞之中。 旋即便无法再进一寸。 老鹤心中一凛。 苏庭额上蓦然睁眼! 第三只眼,迸射出了一束光华! “破!” 老鹤倏地张口,口中吐出一道白雾,如剑芒一般。 天眼神通与这白色雾剑相触! 嘭一声响! 破散的气息,宛如无数凌厉的碎片,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这老者身上的白色羽衣,顿时一裹,护住己身。 而苏庭的身上,眨眼功夫百便蔓延出了一层黑色的铠甲,绽放金色的光华,神光璀璨,如天神下界一般。 破碎的锋芒,俱都无法伤及二者! 但僵持的局面,依然如此僵滞! 老鹤蓦地咬牙,旋即弃了这木杖,抽身后退! 苏庭顿时一握,将那木杖握在手中,拉开布袋,裹上一层法力,便装了进去。 而在这一瞬之间,便见诸多白色羽衣的人影,尽数显化原身,化作七尺白鹤。 只见这许多白鹤,各自与元丰山长老对了一记,也不恋战,尽都借力,从而后退,归入岛屿内部。 元丰山诸位长老意欲追去,然而那些白鹤,生而便可飞行,而今都是妖王,飞遁之速,快得惊人,刹那便入了岛屿内部。 轰然震响! 只觉天崩地裂! 苏庭等元丰山长老所在的这片土地,与七尺白鹤一族内部所在,顿时裂开! 七尺白鹤族地所在,外层本就是有高人炼制依附上去,只须有所催动,便即分离! 刹那之间,只见七尺白鹤一族的岛屿,仿佛小了一周,外侧尽数支离破碎。 苏庭等人凌空而起,立在云空,围住了这座岛屿。 —— 七尺白鹤族中。 “好一个苏神君。” 老鹤化作原身,色泽灰暗,眼眸浑浊,但却如出鞘之剑,道:“此人着实年轻气盛,不顾后果,直接便撕破了颜面。” “适才动手,老夫本想将之斩杀当场,未想他本领确实不低,不愧是能斩半仙的人物,竟还让老夫失了一件上品法宝。” “行了,暂且如此,等侯谷主授意便是。” 老鹤这般说来,看向诸多同族,眸光一闪。 元丰山不愧是清原祖师的道统,果真是仙宗之流。 不过一个照面光景,族中竟然便折了两位妖王级数的七尺白鹤。 原先早有准备,一旦出手,族中长老便在碰撞之际,借力飞退,归回族地深处。 但未想一个照面光景,还是有两位妖王,在眨眼间被打杀在了当场。 须知,七尺白鹤一族,向来是凌厉无匹,同等级数之下,号称不逊色于任何仙宗真传。 至于寻常宗门,各类妖怪,更不能与本族相提并论,便是同等层次的蛟龙之属,也只是沦为食物的下场。 可适才这头近乎得道成仙的老鹤族长,便在苏庭手下吃了亏,丢了一根上品法宝层次的木杖。 “族长……” 那年轻白鹤,口吐人言,出声道:“我兄长适才折损在外头了。” 老鹤叹了声,道:“元丰山乃是仙宗,同等级数之下,比本族也不逊色,适才两位长老大意了,余下便不可再鲁莽。” 这头年轻白鹤,显得极为神骏,也是十分地桀骜,喝道:“本族行事,从来无所畏惧,莫非便要惧他元丰山?此番被他元丰山之人在族中耀武扬威,已是极度忍让,而今毁去族地外侧,被他们堵在门外,怎是本族的作风?” 老鹤看向了这头白鹤,说道:“剑有锋芒,也须归鞘,你须收敛几分了。” 说完之后,老鹤看向众多白鹤,道:“且将妖王层次以下的族类,好生安置,你等不可大意。” 适才那神骏白鹤十分不甘,道:“我宁死不受这般屈辱。” 声音才落,便见它展翅高飞,如同一道白光。 然而老鹤却是把右翅一扫。 那头白鹤顿时跌落了下来。 “你算本族之中,较为出色的后生。” 老鹤说道:“此去送死,又有何益?你若真有不甘,便要让后辈子孙,不受这等屈辱才是……我等比之于元丰山,差的便是底蕴,你好生修行,如能成就妖仙,如能成就真仙,面对元丰山,又有何惧?” 那年轻白鹤,心中一顿,当即垂首下来,颇是颓然。 老鹤说道:“而今族地逼近悬空谷,得悬空谷影响,阵法必将极为稳固,就算元丰山此行携带仙宝,但只要不是仙家运使,便打不破这座阵法。他们要守在外头折腾,便任由他们去折腾……” —— 白鹤族地之外。 四面八方,俱是人影,踏空而立。 “果然如先前苏长老所言。” 谢长老与邱长老对视一眼,包括那十二位阳神长老在内,俱有几分惊叹。 正如苏庭所言,七尺白鹤一族,根本不曾接纳他们入族地,故而无所畏惧。 而今七尺白鹤族地,就此分离,内中大阵,稳固无比,倒真是如之前所想。 此时此刻,苏庭正背负双手,摸着下巴,神色异样。 “这就是你谈的结果?” 信天翁临近前来,满面无奈。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七尺白鹤一族,如此强硬,本就是谈不拢的,与其跟它们继续勾心斗角,言语交锋,不若开门见山,挑开青莲之事,至于所谓谈判……” 他背负双手,悠悠道:“对等交谈,是局限在双方本领相当,需要和谈的时候,但是,当一方的本领,远胜另外一方,便再没有什么对等交谈的资格了。” 信天翁问道:“此言何意?” 苏庭说道:“意思就是,我等此来诸位长老,已压过了七尺白鹤一族的底蕴,那么谈判的方式,便该改一改了。” 信天翁道:“如何更改?”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应道:“对方若是心中畏惧,从而妥协,自是最好,如若不然,就打服他们!” 信天翁眼神稍显惊异,闪烁不定,低声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白鹤一族,固若金汤,才有恃无恐。” 苏庭嘿了一声,道:“不见得。” 言语落下,苏庭看向下方白鹤一族的族地,又伸出右手,五指各有一个圆环,手腕也有一个圆环,光华闪烁。 “可惜我道行不足,未足九重天,否则,以我一人之力,集合这套法宝,运使五行仙术,或可尝试能否轰破这白鹤一族的族地。” “不过,打破这层阵法,也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谢长老,邱长老,二位可准备好了么?” 六二六章 破阵仙宝! 苏庭一声落下。 谢长老便应了一声。 “还有半刻钟,可到此宝之极致。” “那便再等半刻钟,务必一击而破。” “好,而今邱长老正在蓄势,老夫再服些丹药,将他换下,再来一轮,应能圆满。” “劳烦两位了。” 苏庭这时方是看了过来,背负双手,胸有成竹。 信天翁及周边其他长老,无不感到惊异,未曾想过,谢长老与邱长老竟是对苏庭如此顺从,还真把这个后辈,当作了主事之人。 但是信天翁细想之下,倒也不算多么意外。 毕竟苏庭一向是极为出色,无论是修行,还是斗法,而今都比寻常半仙,更甚许多。 尽管年少,但却正是年少,具有这等本事,更足以让人信服。 “谢长老与邱长老,在准备什么宝贝?” 信天翁问道:“可是从门中携带而来的宝贝?” 苏庭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这尊仙宝,可是老弟手中的宝贝。” 信天翁眉头一挑,颇有讶色。 苏庭继续说道:“兄长手中,已有一件仙宝,而我此行,掌教本想赐下一件仙宝,但我婉拒了去,后面似乎由谢长老执掌……这两件仙宝,一件利于攻伐,一件善于困敌,仙家不出,堪称无敌,但却不是破阵的宝贝。” 信天翁闻言,略有沉吟,道:“不错,老夫手中乃是一柄仙剑,甚至可以斩杀半仙,可也破不了此阵。” 苏庭说道:“这是咱们此前忽略了,七尺白鹤一族之所以态度强硬,并不是自觉底蕴深厚,不惧元丰山,而是临近了悬空谷,其族地的阵法,堪称是固若金汤。” 说着,他笑了声,道:“错估了七尺白鹤一族的底气,所以此前掌教未有取来专门破阵的仙宝,好在半道上,有谢长老提醒,老弟才想起来,昔年从天岭老人手中得获仙宝,便是破阵之用。” 信天翁说道:“你将仙宝交给谢长老和邱长老,轮换灌输法力,蓄势至今?” 苏庭点头道:“足有一天了。” 信天翁神色一凝,道:“难怪。” 他手中的这柄仙剑,固然是无比凌厉,显得极为锋锐,但毕竟是他一时运使法力,所展露的锋芒。 而苏庭手中的那件仙宝,则是经过两位半仙,一天一夜,轮换灌输法力至今。 蓄势至此,内中不知有着多么浩大的威能,确有打破这层阵法的希望。 “你在昨日便已有准备,真是有几分料敌先机的本领。” “兴许是老弟近来道行又有进益,踏破了八重天的层次,有所预兆。” “……” 信天翁深深看他一眼,道:“果真是如你适才所言,道行进境一日千里。” 他初遇苏庭时,这少年未曾凝法,后来凝就道意,被他看重,而今这少年道行已至八重天,论起斗法的本事,只怕还要胜他一筹。 “前次斩了齐岳,而今道行再进一筹,难怪你底气如此充足。”信天翁不免感慨。 “只须破了这座阵法,这七尺白鹤一族哪怕再有什么底蕴,也都不足为虑。”苏庭笑了一声。 “还是不要大意,我这便告知诸位同门,准备攻入七尺白鹤族地。” “不急,先筹备一番。”苏庭颇是不以为意,面带笑意。 “哦?你还有什么想法?”信天翁问道。 “待会儿你便知道了。”苏庭这般应道。 —— 白鹤族中。 阵法极为强盛,护住了这座岛屿,显得固若金汤,全无破绽。 毕竟这座阵法,而今受到了悬空谷冥冥之中的影响,加上谷主早有布置。 只要不是仙家手执仙宝,便难破此阵。 故而内中的七尺白鹤,并不显得多么慌乱。 哪怕族地之外,围了数十位仙宗出身的阳神长老,不乏半仙层次,可却也并未让白鹤族内感到灭顶之危。 “本族一向凌厉,凡事一往无前,而今竟是龟缩于此。” 一头年轻神骏的白鹤,仰头望天,眸光森冷,道:“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必然修行有成,到了能斩仙神,与天并肩的地步,便没有人可以让本族龟缩在此,任人堵住门前了。” 而老鹤族长,失了木杖,正在准备炼制另外一件上品法宝。 至于外头的元丰山长老,已有族中诸位妖王盯住,无须多么忧虑。 只要阵法不破,那么便可高枕无忧。 修行之辈,时日漫长。 就算元丰山这些长老,真有耐性,在此蹲守三年五载,白鹤一族却也不惧。 但元丰山这数十位长老,是何等分量,又怎可能在此蹲守太久? 再过不久,无奈之下,却也散去了。 —— 而在外头,苏庭心中还在盘算。 “这仙宝入我手中,已有不短的时日,但总是派不上用场。” “直接运使,而轰打出去,威能也还比不得上品法宝。” “运使此宝,真正的效用,是要不断蓄势,威能才能日渐高涨,却显得过于笨拙,束缚太多。” “而且,在对敌之时,真正遇上大敌,需要动用仙宝,也必定不是俗类,怎么可能任由我将此宝蓄势?” 实际上,自得到此宝之后,苏庭心中,一直认为这件仙宝颇为鸡肋,因此当初在炼器阁,他曾想要让那矮胖长老,将此宝重炼,再换一件仙宝。 无奈矮胖老者造诣有限,而苏庭便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而今来到七尺白鹤一族,此宝正好派上用场。 这本就是如攻城略地一般,用以破阵的仙宝。 只要蓄势到极点,放眼世间,除却各家道祖传承之外,其他宗门的护山阵法,怕是未必可以支撑得住。 “当年天岭老人祖上的那位仙家,也是个人才,可惜还是陨落了,此宝毕竟只是蓄势破阵之用。” 苏庭这般念了一声,又在盘算着,回山之后,或许可将此仙宝,交给元丰山,换来另一件仙宝。 毕竟这种仙宝,适合攻破宗派,而对于苏庭个人而言,当真用处不大。 正当苏庭还在这般考虑之时,便听谢长老喊了一声。 “此宝已成!” “哦?” 苏庭转头看了过去,只觉一股威势,浩荡无匹,似能毁天灭地。 看见这般威能,苏庭隐约觉得,过往小瞧了这件仙宝。 真要把这宝贝交给元丰山,再换一件法宝,还须考虑考虑。 六二七章 攻破白鹤族地!【二更!】 白鹤族中。 老鹤栖息树上,正准备炼制这件新的宝贝。 只是在瞬息之间,这头老鹤心中便是凛然,有着一股难言的悸动。 它乃是九重天的半仙,即便不是正统道家阳神,在趋吉避凶的预兆之上,逊色一分,但也不亚于寻常八重天的大真人。 此时此刻,它悸动不已,蓦然抬首,只觉阵法之外,云空之上,似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气息。 不仅是这头老鹤,其余修行有成的鹤族长老,无不在这一瞬间,感到悸动,纷纷抬头,往上看去。 —— 云空之上。 苏庭接过了谢长老取过来的仙宝。 如今这件仙宝,光华璀璨,耀眼至极,已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但其中蕴藏的威能,便是让苏庭也不由得为之心惊。 一日一夜,两位半仙,轮换灌输法力,积累至今。 每一瞬间,都如同一位半仙全力出手的威能,积累在了其中。 直至此时,便已经到了这尊仙宝的极致,积累到了极点。 “七尺白鹤一族,仗着这阵法,有恃无恐。” 苏庭一手按在眉心,低声道:“大侄女儿,且看我轰破此阵,夺来仙莲,为你重塑躯体,得成神躯!” 他目光陡然一沉,便将这光华璀璨的仙宝,朝着下方,按了下去。 轰隆隆! 滚滚响声! 伴随着极为耀眼的光华! 那座栖息着白鹤一族的岛屿,被一片光华所笼罩! 这一片光华,便是阵法的显化。 而仙宝的璀璨光芒,并未笼罩整个岛屿,只落在一处! 阵法再强,也是守护整座岛屿! 然而仙宝,只击一处! 以点破面,如针尖之锋锐,刺入血肉中! “破!” 苏庭一声轻喝。 —— 悬空谷。 此处无有道理可言。 道祖即为大道,道祖之理即是道理。 而此处的道理,经昔年道祖紫霄大仙逆转,非同寻常。 “嗯?” 谷中有一道士,貌若青年,气息昂然,眉宇微微皱起,道:“以点破面,破了此阵?” 关于青莲之事,他早有预料,故而早有几分筹备,冥冥之中,以悬空谷的特性,影响白鹤一族的阵法。 未想经受改变之后的白鹤族地大阵,竟然被人轻易毁去了。 若是仙家出手,还在意料之中。 可这其中,未察仙气,还是阳神之辈出手,至多半仙层次。 “元丰山的本事,比我想象中,倒高了几分。” 这青年道士略有感慨,原先出手的意念,却也在一瞬之间,收了下来。 只因此时此刻,在悬空谷之外,还有一尊真仙,凝视于此。 那便是道祖清原名义上的记名弟子,当今天庭册封的天仙,创立元丰山的青帝! 悬空谷主,不出悬空谷便罢。 若出悬空谷,便须得跟这青帝,斗过一场。 他虽然不惧青帝,但此时却也不是大动干戈之时。 —— 悬空谷外。 云霄之上。 一尊真仙,俯视下方。 这尊仙家,头戴帝冠,又身着青色长袍,以金线纹龙,气息威严,眸光沉凝,背负一剑。 “师叔。” 青帝开口,声如洪钟,道:“您此前言明,悬空谷之内,绝无青莲踪迹,而今七尺白鹤一族,族地阵法也阻不住我元丰山弟子的攻伐,且看青莲落于何处?” —— 悬空谷内。 青年道士神色冷淡,一言不发。 此处乃是道理逆转之地,有着昔年紫霄大仙存留的玄机。 而青莲乃是当今道祖清原所留,有着清原祖师的玄机。 虽说道祖之辈,深不可测,无法揣度。 但他心中隐约认为,紫霄大仙毕竟已然超脱当世,此处诸般玄机,如无根之水,而清原祖师之宝,若落入此间,怕会产生影响。 故而他未曾让七尺白鹤一族,献上青莲至此。 “原以为白鹤族中,凭借阵法,应能保住青莲。” 他心中暗道:“而今看来,阵法被破,再无庇护,也只能以正面相斗,接下来便看此番元丰山后辈之中,究竟有多少本事了。” 这七尺白鹤一族,早些时候,乃是他经所传授,以昔年白鹤童子的道路为修行。 尽管他未曾将紫霄大仙的传承留于白鹤一族,但却把白鹤童子昔年的道路,传于七尺白鹤一族。 故而这一族的斗法能耐,向来是同等境界之下,可比仙宗真传,远胜寻常妖类,便是同等境界之下的蛟龙之属,也只是充当食物的角色。 “不知这个学得了八首火龙道的苏庭,又能展现出多少本领。” —— 白鹤族中。 气息凝滞。 诸多白鹤,惊悸不堪,心中惶然。 便连老鹤族长,也不由得为之惊悸,抬头往上看去。 只见云空之上,一道流光,从天而降,正中岛屿上方的阵法。 这座守护整座岛屿的阵法,于顷刻之间,从中塌陷。 这头老鹤,还来不及操纵阵法。 便见塌陷之处,阵法如布帛一般,蓦然撕裂开来。 轰隆声响! 那道流光,顷刻打入了岛屿中间,沉入其中! 刹那间,土石炸开,迸射八方! 便连空气也都凝成肉眼可见的气浪,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老鹤只觉浑身毛发不断吹动,然而它道行极高,却也立定原处。 只是许多的白鹤,俱都在气浪中翻滚,难以定住己身。 甚至有些道行较低,尚未成妖的,在其中被撕扯成了碎片。 而原先那流光坠落之处,便见烟尘四起,多了窟窿,深不可测,而原先站立在此的几头白鹤,连同一头妖王,俱已灰飞烟灭,连半片羽毛,也未存留。 “这……” 整个白鹤一族,尽都笼罩在一片惶恐之中。 老鹤面色骤变,心中惊悸。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 何以一瞬之间,能破护族之大阵? 莫非真有仙家执仙宝出手不成? 护族大阵,经悬空谷之加持,已经无比稳固,元丰山竟然还有打破阵法的本事? “老族长!”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老鹤心中一凛,抬头看去。 只见数十位阳神真人,立身高空,俯视下来。 当头一人,却也只是个少年。 这少年背负双手,身着黑甲,绽放金光,目光冷冽。 “再与你说一句,交出青莲,既往不咎,皆大欢喜。” 苏庭森然道:“如若不然,即是灭族之祸!” 六二八章 大战兴起!【三更求订阅!】 “灭顶之灾!” 老鹤抬头看去,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向来是白鹤一族,翱翔云霄,俯视众生。 而今却被元丰山诸位长老,凌驾于头顶之上,受其俯视。 老鹤族长心中沉了下来,尽管七尺白鹤一族,乃是世间各类种族当中,极为强大的一方族群,但面对上方诸多的元丰山长老,也仍在处在弱势。 只是,哪怕到了这个地步,老鹤心中却也仍然没有妥协之意。 既是因为悬空谷的缘故,也是因为七尺白鹤一族的骄傲。 昔年白鹤童子,天下无敌,亦是倨傲无比。 七尺白鹤一族,继承的不仅是他的剑术,更是他的傲骨。 “真要取本族之中青莲,你们亲自来取!”老鹤族长森冷道。 “一株青莲,于你白鹤一族,当真如此重要,不惜灭族?”苏庭沉声喝道。 “元丰山真要如此咄咄逼人,灭去天地间一大族群,可是有失仙宗气度,必为世人诟病。”这时却又有另外一头老鹤,出声说道。 “七尺白鹤一族,不敬元丰山,先盗至宝,出手对抗……” 苏庭目光冷冽,道:“你们若不交出青莲,元丰山颜面何存?” “那便来罢!” 老鹤沉声道:“要灭本族,也不是易事,你等纵然威势强盛,但灭了我七尺白鹤一族,不知元丰山又要折损多少长老?” 信天翁心中一凛,看向了苏庭。 此前信天翁不敢轻易动手,彻底撕破颜面,便是忧虑这一点。 为了他的女儿,掀起这场恶斗,一旦动手,七尺白鹤一族固然要败,但元丰山也必将陨落多位长老。 只因元丰山本就是诸多仙宗里头,最后创立的一个宗派,年月不长,底蕴最浅,门中积累并不算多么深厚。 此番在七尺白鹤一族,若是折损太多,对于元丰山而言,便已是伤筋动骨,必将愈发势弱。 加上青莲一事,究其根本,是为了他的女儿,若真是经他的手,让事态斗到这个地步,且不说自身心中愧疚,便是门中对他私心的言论,也必然不少。 一人私事,导致这般后果,元丰山之内,又该是何等人心浮动? 信天翁心中惊疑不定,但此番苏庭到此,反而让他似乎有了些主心骨。 不知是因为掌教任命苏庭为主事之人的缘故,还是因为苏庭斩杀齐岳的事迹,又或是因为谢长老与邱长老的敬重所影响。 “掌教此行之前,与我说过一番话。” 苏庭目光如炬,扫向了诸位元丰山长老,喝道:“此事不单是一个门内后辈弟子的事情,而是关乎元丰山的颜面。” “七尺白鹤一族盗了本门至宝,而又如此态度强硬,轻视本门,如若此行不能取回青莲,元丰山如何立足?” “七尺白鹤一族,如不交出仙莲,我等必将强取!” “此事已非一人之事,已涉及本门之威严!” 说到这里,苏庭气息绽放,再无存留,威压各方,经神甲之笼罩,威严浩荡,竟不逊色于场中任何一位半仙。 他伸手一指,指向老鹤,道:“七尺白鹤一族,颇有傲骨,桀骜不驯,宁死不愿妥协,而今次为了本门之威严,本门诸位长老,可愿死战否?” “自当一战!” “七尺白鹤一族有此傲骨,我元丰山之辈,如何没有?” “老夫自修行以来,从不知何为怯弱二字!” 诸位长老,齐声呼应。 修行到了这个地步,谁也不是愚鲁之辈。 哪怕诸位长老性情各有不同,但多数也都是心思清明。 此番与七尺白鹤一族掀起大战,真要论起根本,为的只是一个门中后辈,但苏庭所言,也一样不错。 青莲是本门道祖所留,元丰山连本门至宝也取不回来,岂非当真沦为笑柄? —— 悬空谷外。 云空之上。 青帝目光沉凝,道:“七尺白鹤一族,虽非白鹤童子血脉,但经师叔传授,可算与我元丰山,也有几分香火传承之情,我已传讯下去,只须七尺白鹤一族,交出青莲,便既往不咎。” 下方一片沉静。 过了许久,方有声音传开。 “要灭白鹤一族,元丰山确有资格。” 这是一个青年的声音,淡然而冷漠。 青帝知晓,此人便是悬空谷之主,其名清风,曾在紫霄大仙门下,与当今清原祖师,可算同辈。 “师叔既然知晓,何苦如此执着?” “白鹤一族,固然斗法层面,足够凌厉,但终究底蕴不足,你元丰山要灭白鹤一族,不算什么难事,只是,要折损到什么层次,你能猜测得到么?” “师叔真要让这七尺白鹤一族,就此灭族么?” “那又如何?要取青莲,便看你元丰山的本事了。” “何苦如此?”青帝沉声道:“师叔以昔年白鹤童子的法门,教导出这样一个强大的族群,想来心中也颇自傲,并且,七尺白鹤一族,对悬空谷敬若神明,师叔当真要看着这些白鹤,尽数泯灭么?” “能灭去七尺白鹤一族,是你元丰山的本事。” 悬空谷主平静道:“七尺白鹤一族落到灭族的地步,只因它们不够强盛,又有何惜?” —— 白鹤族中! 光华闪烁,处处争斗,笼罩千里。 这座岛屿的护族阵法,已是破灭,难以继续守护。 在百余位阳神的激烈斗法之下,近乎四分五裂,似乎已经快要全部破碎。 而在云空之上,无穷的光华,闪烁不定。 许多白鹤,在云空之上,如剑光穿梭一般。 剧烈的斗法,浩大的场面。 东方大海掀起浩大波涛。 西面大地足有百里夷为废墟,草木全毁,鸟兽俱灭。 云空之上,仿佛也如破碎的镜面一般,各类法术,各种剑气,穿梭不定。 有火焰腾空,烧得空气扭曲,如虚空动荡。 又有冰霜凝结,有风雷齐出,有阴云盖顶。 接着又有拂尘,扫尽天宇。 “苏庭!” 一头无比雄骏的年轻白鹤,宛如出鞘之剑,直往苏庭而去。 苏庭神色冷淡,一手朝前点去。 昂然一声虎啸! 法力凝结,化作一头白虎,口衔法剑,朝前扑了过去! 法剑刺入了白鹤脖颈! 那白虎张口便将之撕开,扯成了两半,血洒半空,白羽纷飞。 “老族长!” 苏庭看向下方那头毛发灰暗的老鹤,说道:“之前斗法,你折了一件法宝,而今可要再来一回?” ps:求订阅啊!求订阅啊!六月吃不上饭了啊,这么下去,以后都攒不到稿费娶媳妇了…… 六二九章 苏庭战老鹤!【一更!】 七尺白鹤一族,今日遭遇灭顶之灾。 无论天上地下,俱都是法术轰打场面,又有无数白鹤穿梭在云空,如利剑一般。 苏庭降下了云空,落在了破碎的岛屿之上。 “苏庭!” “受死!” “老朽拼了性命,也要诛灭了你!” 就在苏庭落下之时,周边有许多妖王层次的白鹤,舍弃了对手,朝着苏庭而言。 此番元丰山诸位长老之中,以苏庭最为年少,但却是苏庭在主事。 攻打白鹤一族,是苏庭领头,再加上苏庭的姿态,一直显得极为高傲,故而在七尺白鹤在族中,每一头白鹤都对他饱含杀机。 “来得好!” 苏庭无所畏惧,伸手一挥,法力运转。 识海之中,九重玉楼,阳神所在洞玄楼,只见他的阳神,当下面朝南方,取南方火焰之威。 瞬息之间,法力便是化作了火焰一般,伸手朝前一按。 昂地一声龙吟,骤然响起! 这并不是一声龙吟,而是八声,只是齐声而出,故如一声无比沉厚的龙吟! 只见苏庭手中,迸射出一道火光。 那火光前头,一分为八,变成了龙首。 八个龙首,一道龙身,显得无比苍茫凶悍。 赫然是昔年紫霄宫的秘术,清原祖师曾习练过的八首火龙道! “落!” 八个龙首,分食各方,各自衔住一头白鹤。 而龙首当下扫开,便将三头白鹤,尽数扫开,抛在了远处,白羽之上,火焰开始燃烧。 这头八首火龙一出,当下势无可敌,凶厉到了极点。 便连那头老鹤族长,也不禁为之心悸,出声喝道:“苏庭!与老夫决一死战!” 苏庭右手一挥,五指之上,各自戴上一个圆环,而手腕之处,也多了一个圆环,均属上等法宝。 这六件上等法宝,正是一套,相辅相成,几近仙宝之威。 加上苏庭身上的这层神甲,当下便是威势无匹。 当初苏庭便曾经以这样的本领,跟先秦山海界齐岳斗法,而占据了上风。 如今的苏庭,道行再增一筹,修成了洞玄楼,更是凶威凛凛,宛如天神一般。 “这个苏庭,似是比传闻之中,本领更高。” 老鹤略感心惊,只是白鹤一族性情所致,它仍无半点退却之心,朝着苏庭便迎了上去。 苏庭目光如炬,第三只眼倏忽睁开,光芒迸射出去。 天眼神通,朝着这头老鹤打了过去。 与此同时,苏庭的右手,已是凝起了仙术。 八首火龙道、白虎衔剑之术、造化会元天雷光、乾坤避劫星辰光、古岳戮神指。 五种仙术,齐齐凝成,又凝为一掌,孕生混沌光泽。 “又是此法?” 老鹤心头一凛,适才它已在这一道仙术之下,失了一根木杖,此时心中无比凝重。 再细看下去,这一掌之间,隐约似有一方世界,在混沌之中,逐渐孕育。 五行生世界! —— “来!” 苏庭自修成洞玄楼之后,对此感悟愈发深沉。 这一掌的造诣,再非往昔,已到了掌生世界的地步。 寻常半仙,便连苏庭一掌,也无法接下! 便是这头老鹤,也露出了沉凝之色,浑身气息骤变,宛如一柄利剑出鞘,绽放无比锋利的气息,直冲云霄。 单凭一股气势,便有裂开天穹的意味。 周边的白鹤,元丰山的长老,无不心头颤动。 无论是苏庭的一掌生世界。 还是老鹤展露的剑道真传。 俱都已是这场争斗之中,最为强盛的气势。 这样的气势,甚至已经越过了半仙所应有的层次。 这样的气息,已经堪比千机门祖师那等尸解之仙。 —— “好生强盛的气势!” “这位苏长老的本事,如何高到了这等地步?” “这一掌的仙术,乃是得自于我元丰山,至今才过几日光景,他便打出了这样的造诣?” “老夫修行一世,止步人仙之境,但自认得道仙家之下,可纵横人间,无可畏惧……但他这一掌,已胜于老夫引以为傲的青帝斩魔剑,老夫怕已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掌便是连仙宗半仙,也非敌手,难怪他能斩齐岳。” “这一掌纵然不如仙家,却也不亚于尸解成仙之辈,已经算是超越人间的本领了。” “可他从东海修成阳神,归来至今,才过多久?我等离山,他还在门中,不过去了浣花阁一趟,归来之后,本领竟是再增一筹,胜于老夫了么?” 元丰山的诸位长老,惊讶于那老鹤的本领,却更是惊骇于苏庭的本事。 分明是个修行日浅的后辈,分明是踏破阳神未有多久,分明是得此仙术未过多长时日,却已经越过了在场的诸位半仙。 其中最为心思复杂的,莫过于从苏庭微末之时,便已认识他的信天翁。 “一日千里……何止是一日千里。” 信天翁心中暗惊,念道:“他若再进一步,得虚幻道果,踏足九重天,岂非是能与得道仙家一较高低?当世唯一的道祖真传仙术,便当真是这等惊天动地么?” 虽说斗法的本领,并非以道行高低而论。 但道行越高,底蕴越沉,出手愈是强盛。 修行至此,也没有什么愚蠢之辈,俱都天资高绝,阅历深厚,斗法也非寻常,少见以弱胜强之辈。 可偏偏以八重天的道行,压过了九重天的半仙。 何况这头老鹤,乃是七尺白鹤一族的族长,论起斗法之凌厉,甚至比之于信天翁,更高一筹。 —— 眨眼功夫,两相碰撞! 老鹤翼展七尺,如七尺长剑,挥翅落在了苏庭掌中。 苏庭神色冰寒,一掌横推! 老鹤一剑,极为凝聚,维持剑气不散,凝于一点,意欲穿破这层世界,刺杀苏庭! 而苏庭五行凝于一掌,结成一方世界,内中五行运转,生生不息,却也定在那儿! 顷刻之间,只见一人一鹤,僵持在那里! 旋即轰然一声! 老鹤剑气破散,化作无数凌厉气息,四散开去! 苏庭掌中世界,陡然有各类气息,倾泻出来,恍惚之间,似有有火焰、有风雨、有岩石、有草木、同样也有剑气。 无穷的气息,朝着各方,席卷开来。 哪怕是周边的阳神真人,及鹤族妖王,也都难以定住己身,在那气势之中,被远远推开,只得竭力自保! —— “这头老鹤的本领,竟也比老夫尤胜一筹么?” “七尺白鹤一族,不谈修行层面,单论斗法,不亚于任何仙宗真传,而这头老鹤作为族长,定有依仗!” “师兄速取仙宝,给予援手!” “且慢……” 信天翁正要取出仙剑,却露出惊异神色。 只见前方混乱破散之处,一道金光,骤然闪现! 旋即便见一道白影,飞退出来,斜斜坠落在下方土地之上,不知生死! 而在原处,苏庭浑身甲胄,金光闪烁,右手鲜血淋漓,脸色凝重,而第三只眼,犹有余光! “老族长,你败了。” 六三零章 白鹤童子剑道传承! 白鹤族地,已破碎不堪。 诸多的白鹤,或在破碎的土地上,或展翅在云空之间。 元丰山的长老,亦在周边,各有沉寂。 适才苏庭与老鹤族长的争斗,气势之盛,影响了所有斗法之辈。 而今胜负分开,两方俱是沉寂。 元丰山诸位长老在惊喜之余,却也惊骇于苏庭的本领。 七尺白鹤一族,却都难以相信,这位最为临近妖仙层次的族长,竟是败得如此简单。 “交出青莲。” 苏庭运使法力,竭力封住伤口,但剑气纠缠,仍然不断破坏,极难治愈。 适才争斗,仗着这身神甲,才伤得较轻,可未想伤口却也仍是这般难缠。 这头老鹤,比之于入魔的齐岳,竟然更胜许多。 若非苏庭见过千机门的祖师,对尸解仙有所知晓,只怕还会猜测这老鹤是否已成尸解之仙。 齐岳乃是先秦山海界的首徒,并且已是入魔,本领更胜,那么这头老鹤,是凭什么胜过了齐岳,胜过了元丰山的半仙? 苏庭心中惊疑不定,第三只眼,光华璀璨,朝着下方看去。 只见那头老鹤,坠落在破碎的土地间,白羽之上,尽是鲜血,呼吸微弱,却还未死。 可不知怎地,苏庭心中,蓦然涌现出一股悸动。 —— 悬空谷之上。 青帝立身云霄当中,目光落在七尺白鹤族地之间,眼神当中露出几分赞赏之色。 “师叔,七尺白鹤一族,族长已然落败,余下族众,哪怕再是桀骜不驯,不甘低头,难免心气受挫。” “剑道之辈,凌厉无匹,心气一旦受挫,锋芒必定大减。” “除此之外,苏庭虽伤,本领犹在,再以他为首,此番屠灭白鹤一族,元丰山折损不大。” “事到如今,师叔还要执意坚持么?” 只听得这位真仙,徐徐开口,声传至悬空谷之内。 悬空谷内,青年道士神色依旧,徐徐说道:“早年你得道祖传法,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故而三界六道,诸天仙神,俱都视你为道祖真传,视你元丰山是祖师道统……可今日看来,元丰山不过如此,倒是这个被元丰山招揽的外人,才是得了道祖真传,有这等非凡本领。” 青帝眸光稍凝,似有一层阴霾,转瞬即过,缓缓说道:“苏庭乃是我元丰山长老,我元丰山乃是道祖所传,此事又何须多言?倒是师叔,真要看着你一手扶持起来的七尺白鹤一族,就此灭族么?只要师叔愿意放下,弟子这便命元丰山众人,就此退去。” 悬空谷主淡然道:“真当你元丰山胜券在握?” 青帝沉声道:“师叔认为,此事还有转机么?” 悬空谷主说道:“你虽是得道的真仙,天庭册封的青帝,但终归是太过于年轻,封神之后,才得以成仙,却不曾真正直面过昔年无敌天下的白鹤童子之威。” 青帝脸色微变,隐有几分异色。 昔年封神事毕,白鹤童子虽非道祖,却也超脱当世,不知生死,不知去向。 他起自于封神之后,对于白鹤童子,也只在耳闻,不曾会面。 只听闻道祖之下,白鹤无敌,纵为真仙,也非其敌手。 除此之外,当今清原祖师,对于白鹤童子,极为尊敬。 正是因此,他才有着几分思量。 七尺白鹤一族,虽非白鹤童子的后裔,但终究是秉承着白鹤童子的传承。 如非必要,他也不愿斩尽杀绝。 但听闻悬空谷主此时开口,他却不禁心头一凛。 “昔年白鹤童子,曾是得道妖仙,且修行剑道,能开山分海,能斩破天穹,一剑横空十万里,威势凶悍,尤胜于我今日之威。” 悬空谷主平静道:“然而后来,他自废道行,磨灭根基,从头再来,修至最终,无境界之分,非仙非神……他虽未得道,虽未成仙,但七尺之内,真仙之辈也许授首。” 他略微抬头,隐有几分嘲讽之色,道:“不然你以为这头老鹤,如何能比元丰山出身的半仙,更胜许多?” —— 白鹤族地之中。 这场争斗,胜负已分。 元丰山诸位长老心气大盛。 而白鹤一族却如遭重挫。 眼见大局已定,然而苏庭的心头,却倏地升起一股悸动。 这是源自于洞玄楼趋吉避凶的预兆。 咻地一声! 倏忽一道白光,从下方迸射上来! 白光来得极快,快得连阳神真人,都难以看清! 噗一声响! 苏庭左肩迸起一道血光! “什么?” “好厉害的剑光!” “白鹤一族还有这等底蕴?” “这莫不是仙宝?” 元丰山诸位长老,见此变故,无不心惊。 反倒是白鹤一族,见族长再度现身,并伤及那元丰山苏庭,无不心气大振。 毕竟白鹤一族的族长,并非如仙宗那般,诸多考量,观测智计等等方面。 白鹤一族的族长,便是从争斗之中选出来的最强者。 这头老鹤,便是七尺白鹤一族,最为强大的一位。 “不对……” 苏庭捂住左肩。 识海之内,九重玉楼当中,阳神朝向东方,法力化为生机,修复伤口。 只是伤口剑气不断纠缠,哪怕他竭力治愈,却也极为缓慢。 这还是他身着神甲的缘故,有神甲阻隔了剑光,护住了己身,否则适才这道剑光,足以将他的一条左臂,都斩落下来。 但即便如此,神甲却也裂出了一道缝隙。 这让苏庭心中凛然,颇为骇然。 此乃神甲,向来坚不可摧,护持己身,不曾为人所破。 而今日便被这道剑光斩破了去。 他看向了西侧的那道白影,沉凝道:“此剑之威,堪比仙剑,你不是半仙……莫不是踏破了最后一层界限,得道成仙了么?” 那白影停歇下来,化作一个白羽老者,低沉道:“你倒是警觉。” 适才这一剑,直至苏庭眉心。 剑光之迅捷,阳神真人都难以看清,更难以反应过来。 哪怕半仙,也经不住这一剑。 可偏偏苏庭却避开了。 “惭愧。” 苏庭朝着左肩看了一眼,说道:“早有警惕,反应也算不慢,仍然没能避开,尊驾的本领,看来已入仙道。” 六三一章 缩地成寸!七尺无敌!【三更!求订阅!】 先前心生警觉时,苏庭早有防备。 甚至他已运使化虹之术,提前避开。 但这一剑来得着实太快,快得反应不及。 苏庭只避开了头颅,左肩却还挨了一剑,仗着神甲护持,才没有断去左臂。 可这样的一剑,胜过了苏庭所见的任何一位仙宗长老。 无论是齐岳,甚至是齐宣,乃是与元丰山三杰,或是他的兄长信天翁,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就连死后尸解成仙的千机门祖师,面对这一剑,定也无法避开。 “此剑之威,近乎于仙家出剑!” “这头老鹤,莫非在此时刻,得道成仙了不成?” “得道成仙,必将惊天动地,怎会如此轻而易举,便踏破了仙道?” “还是说白鹤一族,藏有仙宝在此,老鹤运使仙宝,伤及苏长老?” “老鹤出剑如此迅捷,如此凶厉,老夫自问无法抵御。” “苏长老已经受创,只怕不是敌手,还请师兄速取仙宝,助他一臂之力,免得出错。” “无论老鹤是否得道成仙,今日之事,无法善了。” 元丰山诸位长老,亦是心头骇然不已。 信天翁握紧了手中的仙剑,低沉道:“此时局面僵滞,我若出剑相助,七尺白鹤一族不会坐视,混战必然再起,你等先有筹备。” 诸位长老无不应是,各有凝重。 而七尺白鹤一族,心气大振,尤其是年轻神骏之辈,无不目光灼灼,战意升腾。 —— 老鹤化作了人身。 他依然面貌苍老,然而身材挺拔,披着一层白色的羽衣。 在他手中,有着一根白色长羽,约有三尺,锋芒毕露。 “昔年本族先祖白鹤童子,臂长三尺,剑长三尺,气出一尺,能达七尺,故而七尺无敌……” 老者看向了苏庭,说道:“我白鹤一族,习惯鹤身,世人也都以为,妖类以人身难免受到束缚,原身才是最为强盛的姿态,然而白鹤童子以人身出剑,老夫所学的是白鹤童子的剑法,因而这道人身,才是老夫最大的本事。” “白鹤童子的剑?” 苏庭看向左肩,沉凝道:“难怪连苏某都避不开此剑。” 老者眸光扫过元丰山诸位长老,又看了下来,说道:“本以为此剑诛杀了你,足以震慑诸位,但既然老夫失手,也便与你一个机会。” 苏庭冷笑道:“什么机会?” 老者说道:“老朽不是白鹤童子,没有无敌之姿,此剑虽能斩你,但斩不尽元丰山,而今我白鹤一族,族地破灭,族众损伤,老朽也不追究……你等就此退去便是。” 苏庭面无表情,说道:“交出青莲,元丰山就此退去。” 老者叹了一声,道:“那便唯有诛灭了你,再与信天翁长老商谈了。” 苏庭倏地冷笑一声,右手一展,气势迸发,压迫八方。 “本神君憾未能与白鹤童子同生一世!” “今日倒要看看,你继承了白鹤童子几分本事!” “当世之内,仙家不出,本神君倒要看看,还有谁能压我苏庭一头!” —— 在这一瞬,苏庭动了真怒! 以七重天道行恶斗齐岳之后,苏庭便已对自身本领,有了一个认知。 以这一套法宝,运使一掌五行的仙术,哪怕不出斩仙飞刀,他也不惧半仙之辈。 此番踏足洞玄楼,成为八重天,本领水涨船高,有着凭借己身本领,诛杀半仙的底气。 但这一次,他却还是险些被老鹤斩落! 真正让他动怒的是,天眼之下,未见老鹤得道的迹象! 这头老鹤,并非仙家! 这头老鹤,也无仙宝! 这头老鹤,是凭借己身,险些斩落了苏庭! 虽说老鹤修行年月久远,境界应当比苏庭更高,然而苏庭仍是极为恼怒。 这不仅是对于老鹤的怒气,更是从地府归来,积压至今的恼怒。 自修行以来,苏庭可谓顺风顺水,然而地府一行,遭人暗算,又遭苏关儿设局,折了应风,此番在此受创,不禁让他心中更为恼怒。 “苏某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领!” 苏庭并指成剑,在空中踏出七步,点了过去。 天雷剑指,刹那而至! 老鹤神色冷淡,手中白羽顺手一扫,便见临至面前的雷霆剑指,尽数扫灭,旋即身化剑光,朝着苏庭扑来。 只是才到苏庭身侧百丈处,那迅捷无比的白色剑光,便忽然迟缓了下来。 而在苏庭的背后,浮现出一件法宝,绽放出光华,笼罩周身百丈。 这便是困木神桩,经重新炼制,已成了上品法宝的行列。 只因这老鹤剑势太过锋利,苏庭将足能笼罩百里的区域,缩于身周百丈。 果然这头老鹤,临近百丈之内,便迟缓了下来。 苏庭伸手一挥,五种仙术,齐齐施展,凝于掌中,便要将这老鹤彻底打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老鹤蓦然一步踏出,消失在了原处。 苏庭一掌打空,心中一凛。 背后倏忽升起一股寒意。 他来不及有什么念头,当即往前迈出。 只见这一步迈出,苏庭身化虹光,往前迸发出去。 一道白色的凌厉剑光,在苏庭原先所在,穿梭而过。 一剑刺空! —— “缩地成寸!” 苏庭身化虹光,未敢停留,绕着这片区域,来回穿梭,任意穿行,也没有章法可循。 只因为他已看出了那老鹤一步迈出的法门。 此法即是道家的真传,缩地成寸之法! 此法曾列于紫霄宫,道祖曾炼就此法! 元丰山通玄界六月观之中,苏庭曾有领略。 传说昔年白鹤童子,无敌于七尺之内,并习得缩地成寸之术,造诣大成,一步之下,可至天涯海角,踏破三界桎梏,所以才是诸天仙神眼中,真正的天下无敌! 苏庭本想运使困木神桩,让老鹤在身周百丈之内,如陷泥沼之中,一举一动尽都迟缓下来,任他宰割。 未想这头老鹤,居然也习得了缩地成寸的法门,一步之下,穿梭百丈,临至身后! 如非反应迅捷,这一剑已穿透了后心。 “这老鹤未有成仙,何以如此凶厉?” 苏庭心中一凛,暗道:“便是我今后踏破九重天,得成虚幻道果,也不知能否有此锋芒……昔年白鹤童子的剑术,竟是凶厉到这等地步,远胜仙宗的仙术了么?” 六三二章 剑起!【一更!】 “缩地成寸?” “七尺白鹤一族,还得了此法么?” “此术曾为道祖所学,便是放在元丰山,也是至高无上的秘术。” “老鹤有此凌厉剑术,再有缩地成寸之术,仙家之下,只怕无敌。” “师兄切勿迟疑,速速出手,免得苏庭受害……我等已有准备,你一旦出剑,我等随即出手,抢得先机。” “等会儿……” 信天翁面色变了变,低沉道:“苏庭似乎察觉了什么端倪。” —— 悬空谷上。 青帝面色凝重,眼眸之中,亦有几分难言的味道。 “这便是昔年白鹤童子的本领?” “分明还是凡俗,本领已不亚于得道的仙家。” “七尺无敌,好生凌厉。” 哪怕是青帝这等真仙,也不由得为之惊讶。 但他也知晓,这七尺白鹤的本领,是经悬空谷主的教导。 而悬空谷主未必尽知白鹤童子的本领,所传必有残缺。 但哪怕所传残缺,七尺白鹤一族,也未必能将所传的剑道,悟得通透。 可饶是如此,大打折扣,这七尺白鹤一族的族长,依然展露出了这样可以轻易屠戮人间半仙的剑光。 若把苏庭换下来,换成任意一位半仙,也支撑不到此刻。 青帝眼眸闪烁,朝着下方看去,道:“难怪师叔对他如此自信。” 悬空谷主淡然道:“这老鹤终究是差了许多火候,白鹤师兄天下无敌,便是得道仙家也不过一剑便了,哪怕是面对太上道祖也仍无畏惧……他接连出剑,还斩不下这个八重天的苏庭,仍是差得太多了。” 青帝眼神变化,看向苏庭所在的方向,口中说道:“师叔认为,这头老鹤,能斩苏庭否?” 悬空谷主徐徐说道:“你若不认为这老鹤能够斩下苏庭,又为何开始烦躁?” 青帝沉声道:“便是苏庭有所不如,但是元丰山诸位长老,不乏半仙,加上两件仙宝,足矣接应。” 悬空谷主不以为然,说道:“元丰山那些位长老,一旦出手,七尺白鹤一族绝不会坐视,混战必然再起。在老鹤的缩地成寸之下,他若弃了苏庭,转而诛杀元丰山的长老,你这初建不过数百年的元丰山,可经得起这番折损么?” 青帝面色变了又变,一时惊疑不定。 悬空谷主神色不改,淡漠道:“你想出手么?我要出手,你在拦我,而你要出手,我自也不会坐视不理……你纵为真仙,可底蕴不如于我。” 青帝低声道:“不敢对师叔不敬。” 悬空谷主说道:“你虽曾得道祖授法,但我也曾是紫霄大仙门中的道童,与当今道祖同出一源,比你多了数百年的道行,所知所学及一身底蕴积累,比你只多而不少。” 青帝面色变了又变。 悬空谷主说道:“既然要旁观,就须得有旁观的心态。” 他的声音之中,添了几分嘲讽之意,道:“能灭白鹤一族,是你元丰山的本事,能斩苏庭下来,便是这老鹤的本事。” 青帝忽然出声道:“老鹤年迈,气血不济,他效仿白鹤童子,但所学残缺,无有白鹤童子的底蕴,也无白鹤童子的惊才绝艳,三五剑斩不落苏庭,也无法出剑了罢?” 悬空谷主说道:“下一剑,足见分晓。” —— 白鹤族地。 此地已然破碎! 破碎的土地上,仍有许多白鹤,抬头往上看! 而半空之间,也有许多阳神真人,以及翱翔云空的白鹤。 但适才恶斗死战的双方,此刻却都并未出手。 争斗的关键,胜负的所在,在于两方主事之人。 白鹤一族的族长! 元丰山主事的苏庭! 但苏庭的处境,似是险象环生! 尽管苏庭已经使出了困木神桩,甚至笼罩在身周十丈的范围。 可是老鹤族长的剑,已经不再是从远处一剑化作遁光扑向苏庭。 老鹤运使的缩地成寸,可以在一步之间,临近苏庭身侧。 困木神桩的用处,几乎如同废去。 但苏庭依然维持着困木神桩。 只因为老鹤运使缩地成寸,依然是出现在他的身侧。 那么老鹤终究还是受到困木神桩的影响,出剑还是迟缓了一瞬。 七尺白鹤一族的老族长,终究不是昔年的白鹤童子。 “老鹤,你耗不过我。” 苏庭运使困木神桩,以化虹之术,闪避腾挪,道:“你修行比我长久,积累比我深厚,剑术比我凌厉,苏某认了,但你年老体衰,耗不过我!” —— “好个苏庭!” “这头白鹤如此攻势,竟然也无法得手!” “苏庭运使的是何等身法?我元丰山之内,似乎并无这等法门?” “他的身法,几乎可比剑光的速度,凭借那尊法宝,可以躲避。” “老鹤毕竟年迈,耗不过苏庭。” “本以为苏长老年少气盛,定要与之正面斗个胜负,如今看来,也知暂避锋芒,并非一味逞强。” “莫要忘了,苏长老来到元丰山教的那一课,本就是卑鄙无耻的典范,避其锋芒又算什么?” “不对……老鹤停下了。” 元丰山诸位长老,才刚看出此番争斗的端倪,却又发现那老鹤忽然停了下来。 白鹤一族的族众也都心中凛然,察觉了其中的变化。 白色的剑光,倏忽停下,显化出老鹤的身形。 只是这个老者,神色之间,满是疲惫,眼眸之中,略显黯淡,再无先前那等锋芒锐利之感。 “若非老朽年迈,气血亏虚,还能再出十二剑。” 老鹤手中一抖,白色羽剑缩小如一寸,咽入口中,方是叹了一声,语气之间,稍有遗憾。 苏庭停了化虹之术,脸色亦是苍白,道:“再出十二剑,你也不见得能斩了我。” 老鹤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可惜老夫所学传承,仍有残缺,否则,也不见得斩不了你。” 苏庭取出一瓶丹药,张口吞了下去,缓缓道:“你修行数百年之久,但我修行日浅,倘如再过十年,待我踏足九重天的层次,那时直面你的剑锋,不闪不避,也非难事。” 老鹤叹了一声,道:“可惜你活不过十年了。” 他眼眸之中,顿生凌厉气色,蓦然抬首,口中一张。 一道白光,从口中迸发,瞬息划破天际! 白色的剑光,快得无法形容。 便连雷霆闪电之速,似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苏庭面色骤变,急欲运使化虹之术。 然而念头才起,白光已将他穿透。 六三三章 剑名!惊风雨! 下方土地已被诸般法术以及白鹤剑气,打成了无数碎片。 而天空似乎也被割裂成了碎片一般,甚至还有残留的火焰,也有残存的阴云风雨。 倏忽一道白光,刹那而起,直冲霄汉。 这一道白光,仿佛将天空从中裂开两半! 遥遥看去,白光仅如细线! 而苏庭正在细线的中央! 这一剑比之于老鹤身化剑光,更快了无数倍! 这一剑的速度,比雷霆闪电更快! 苏庭反应不及,便被从中穿透! 便连周边旁观的诸位半仙,也是反应不过来,便见一道白光穿过了苏庭的身子。 至于那些寻常的阳神长老,以及那些个妖王级数的白鹤,此时甚至也才只觉一股气势,冲霄而上,不明所以。 “老鹤!” 信天翁手执仙剑,扑了过去。 他适才便在准备,一旦苏庭失手,便攻向老鹤,救下苏庭。 但未曾想到,老鹤这一剑比雷霆还快,苏庭反应不及,他也反应不及。 纵有仙剑在手,竟也不能及时救下苏庭。 老鹤的这一剑,其威能之盛,怕连真正的得道仙家,也不见得能够接下。 —— 悬空谷之上。 “这一剑……” 青帝神色骤变,便连他真仙之尊,也不由得心头悸动,低沉道:“从不曾听闻白鹤童子,有过这样的剑术。” 悬空谷之主淡然道:“此剑如何?” 青帝沉声道:“远胜于我此生所见任何一门仙术,无论是八首火龙道,或是白虎衔剑之术,俱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真要与之相比,唯有苏庭手中,道祖所传,一掌凝就五行,孕生一方世界的仙法。” 悬空谷之主说道:“道祖所传,五种仙术,凝为一掌,确实堪称三界六道第一仙法。但此剑专注,无比凝练,论起凌厉锋锐,堪与道祖所传并肩。” 说着,悬空谷主平淡道:“苏庭以八重天的道行,仗着雷部真传的功法,加上这一门道祖真传,纵横人世,力压半仙。而这老鹤道行比苏庭更高,借此一剑,可诛仙家……” 青帝看向了苏庭所在,面色变了又变。 这是八百年间唯一尽得道祖真传的后辈。 这也是元丰山创立以来,最为杰出的一位长老。 这样一个少年,绝不逊色于正仙道的谪仙。 但今日在此,竟然当真夭折了么? “此子本领,确实是惊才绝艳。” 悬空谷主平静道:“千年光景之内,在八重天道行,有此本领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这数人之中,如清原祖师,已成道祖,再如白鹤师兄,已然超脱,又如谪仙葛正轩,一朝踏破,几近真仙,苏庭实则也不差,可惜不免夭折之命数。” 青帝脸色难看,道:“此剑是何来历?” 悬空谷主淡然道:“七尺白鹤一族的族长,继位之时,我曾领它前往守正道门,得道元仙尊许可,领悟太上道祖所留三式剑法。” 说到这里,才听悬空谷主语气略带异样,说道:“它天资尚可,百年悟出第一剑。” 青帝沉声道:“此剑何名?” 悬空谷主道:“惊风雨。” —— 白鹤族地中。 只见一道白光,倏忽分开天穹,穿透苏庭。 信天翁解救不及,只取仙剑,扑向了那老鹤。 然而如牵一发而动全身,便见诸多白鹤,尽数展翅,如有剑光不断穿梭。 元丰山诸位长老,亦有所准备,顷刻反击。 原先暂且停歇的场面,再度掀起了混战。 “老鹤!受死!” 信天翁一剑指向老鹤! 那老鹤出了一剑,气息颓然,灰暗无比! 但信天翁的这一剑,仍是被另一头老鹤拦了下来。 “元丰山的苏长老,不如我族中之长,便看你能否比得上我!” 另一头老鹤,却也是半仙的层次,气焰极高。 它虽不如族长,却也极为凶厉,面对信天翁也未有即刻落败,只是落在了下风。 “那便先斩了你!” 信天翁仗着仙剑,将之彻底压制下来,凶威凛冽,大有斩杀这头白鹤的气势。 若无仙剑在手,信天翁不见得能斩下这头半仙白鹤,可是仙家在手,他出手便凌厉了许多。 不过三息,便见那头白鹤被斩了半边翅膀,坠落了下去。 信天翁没有赶尽杀绝,目光森冷,看向了那头坠落在地,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的老鹤族长。 周边还有许多白鹤,纷纷上前,试图护卫。 只是信天翁本是半仙,仗着仙宝,也是胜于千机门祖师那等尸解仙的威势。 这些头白鹤,根本无法阻拦。 “老朽说过,要灭白鹤一族,元丰山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老鹤族长语气虚弱,低沉道:“你元丰山已折损了不少长老,但最重的还是这位苏长老罢?” 他眼神黯淡,悠悠说道:“修行短短年月,堪称无敌世间,真是举世罕见,也就只有那正仙道的谪仙能与之相比,怕也是你元丰山视若中流砥柱般的人物,可惜执迷不悟,终究折在我七尺白鹤一族。” 信天翁临近前来,冰冷道:“今日本尊屠尽七尺白鹤一族,为他陪葬!” 老鹤笑了声,道:“白鹤一族,无所畏惧,灭族之前,拉下这等旷世人杰,也算值得,想来你元丰山,会无比心疼。” 信天翁举起一剑,当下便要斩落。 老鹤宛如不觉,缓缓道:“你纵有仙剑,也不如老朽来得锋锐……如此说来,哪怕是仙宗出身的半仙,手执仙宝,也未必能斩这位苏长老,他的出色比老朽适才所想的,要更胜一筹!” 信天翁怒喝一声,此剑便要斩落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之上,忽然传来声音。 “好厉害的一剑。” 这个声音,赫然是个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感叹,带着几分敬佩。 信天翁蓦然一震! 老鹤族长却也同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无论是元丰山长老,还是七尺白鹤一族的诸多白鹤,无不感到惊异,有着难以置信的念头。 无数的目光,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高空之上,被白色剑光穿透要害的苏庭,依然不曾坠落。 他立于高空,俯视下方,神色间亦有惊异。 “此剑之威,竟可比道祖真传,一掌五行之法。” 六三四章 千变万化!不死之身!【三更!】 刹那之间,斗法的诸般动静,全数停下。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无不沉寂。 不单是白鹤族地所在诸多白鹤,以及元丰山的诸位长老。 便连悬空谷所在,云霄之上的青帝,悬空谷内的清风,俱都沉默下来。 先前那一道白光,快得无比可怕,让人无法反应过来。 白色的剑光,刹那穿透苏庭,从他的腹部透入,从后心穿出,又直至云霄裂开了天穹。 便是仙家受此一剑,也断然难活。 可苏庭依然未曾坠落。 他立身高空,俯视下方。 第三只眼,愈发璀璨。 “不可能……” 那个老者甚至无法维持人身,散作了鹤身,瘫在地上,鸟喙微张,口吐人言,喃喃道:“老朽拼死一剑,能斩仙家,如何斩不下你?” 老鹤的眼眸之中,没有了桀骜不逊的锋锐,而今只充斥着茫然色彩。 不仅是这头老鹤,便是信天翁,乃至于元丰山诸位长老,上至半仙,下至七重天阳神真人,尽都感到惊疑不定。 七尺白鹤一族的所有族众,亦都同样无法置信。 哪怕是遥遥观战的青帝以及悬空谷主,二位真仙层次的人物,也都为之沉默下来,一时未有交谈。 老鹤吞下白羽,迸发出来,分开了天穹,穿透了苏庭。 这一剑的威能,谁都可以感应得出来。 元丰山诸位长老,至今觉得心悸。 七尺白鹤一族,以身化剑,只觉适才那一剑,堪称是剑道之巅峰。 但一剑之下,苏庭竟然还未死去。 “不可能……” “绝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不死?” 老鹤眼眸之中的光泽,如风中的残烛一般,喃喃低语。 信天翁等一众长老,也在错愕与惊异当中。 苏庭神色平静,淡然道:“有什么不可能?” 言语落下,他伸手一挥,浑身尽散,散作一片火光。 刹那之间,火光漫天,遮蔽百里。 烈火焚天,热气滚滚,遍及数万丈。 —— 青帝眼神变幻,隐有异色。 悬空谷内亦是沉默无声。 过了许久,两位真仙,方是明白了其中的变化。 “千变万化,不死真身。” 悬空谷主低沉道:“是我失算了……未曾想到,此子竟然炼就这等本领,这头白鹤出剑再是不凡,终究诛灭不了他。” 青帝眸光变幻,道:“能悟通此节,以法力变化,在血肉与火焰之中,任意转化,他对于火焰的领悟,几近于仙家。” 悬空谷主平静说道:“此番可算我败了,低估了苏庭的本领,想来除却仙家出手,九重天之内,无人能将他彻底诛灭。” 青帝吐出口气,说道:“师叔扶植的七尺白鹤一族,终究不如我的元丰山。” 悬空谷主淡然道:“他不过名在元丰山,可这又何止是元丰山的本领?当年你未得道时,也没有这般本事罢?” 青帝神色如常,说道:“元丰山一代胜于一代,岂非大喜?” —— 烈焰焚天数万丈! 苏庭身化火焰,无比炽烈! 但一瞬之后,便又凝合,归复原身! 便见苏庭立身高空,俯视下方,神色冷冽。 适才一剑,之所以未能将他诛杀,只因为他已悟通了变化之道,血肉形体俱可变化。 这样的本领,记载于陆压传承之中。 此法根源,却非陆压所出,来自于一尊灯焰化生的高人。 此人名为马善,出身灵鹫山,灯焰所化,曾被人擒下,经宝刀斩杀,身首分离,却又再长,经降魔杵轰打,化作一片金光,最终被火焰焚烧,却借火遁走。 陆压本身乃是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在封神事毕,又经千年修行,也有这番变化,记于传承之内。 当初东海踏破阳神之后,便有了几分领悟,而且他身具道意,五行兼备,俱可变化。 那时,他被齐宣压入大海之时,便曾借此法,化入海水之中,让齐宣寻不到他的踪迹,只是当时他对这一门妙术,也尚未磨练到家。 但前次在南海遭遇入魔的齐岳,以天眼观测他身化魔气。 而今又是踏破洞玄楼,勘破虚妄,得见真实,对于这一门功法的造诣,才算有所小成。 “抽刀断水水更流,火焰亦是如此。” 苏庭目光朝下看来,道:“老族长,此剑再是凌厉,也只灭肉身,未至诛灭阳神的地步,你还是杀不掉我。” 周边尽是无法置信的诸位元丰山长老,以及那些心觉茫然的七尺白鹤一族。 如信天翁,谢长老等一众半仙,面色变化,心绪难平。 但这拼死出了一剑,要将苏庭诛灭的老鹤,发现此剑不能一举功成,不能彻底诛灭苏庭,已是颓然到了极点,全无先前的凌厉之气。 “老族长,苏某还想知道,你可还能再出一剑?” 苏庭伸手入怀,握住了怀中的赤红葫芦。 这一剑太过于凶厉,哪怕以不死之身,身形变幻,得以不灭,但实际上,伤势犹在,剑气纠缠,如附骨之疽。 倘如再来一剑,实则他这尚未大成的不死真身,也未必能够承受得住。 尽管这老鹤看似濒死,但谁知他是否还能再出一剑? 但这斩仙飞刀,是他最大的底气,如非最后关头,绝不现于人前。 何况此刀一出,必将灰飞烟灭,连地府都召不回魂魄。 即便他不在意所谓的“有伤天和”,可前次地府之内,葛判已叮嘱过了多回,此事影响三界六道之轮回,重之又重,当慎之又慎。 —— 八方寂静,唯有残存的诸般法术,犹有余声。 无数的目光,俱都落在苏庭的身上。 老鹤族长稍微抬首,应道:“老朽此剑,燃尽根基,去尽气血,已油尽灯枯,仍未能将你一同拉下,可惜了……” 苏庭背负双手,看了下来,说道:“事已至此,还要继续顽抗么?” 老鹤眼眸之中,忽然闪烁着几分异样的光泽,语气虚弱,却仍有难言的倔强,道:“七尺白鹤一族,傲骨天成,绝不妥协,便是你元丰山屠灭本族,也得不到仙莲。” 苏庭叹了一声,道:“何苦呢?” 老鹤抬头看着他,道:“你并不懂得。” 苏庭平静道:“或许罢,可惜青莲终究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老鹤露出嘲讽之色,道:“青莲已经毁去了。” 元丰山诸位长老,面色剧变,尤其是信天翁,更是脸色阴沉下来。 只有苏庭神色如常。 “苏某保下来了。” 六三五章 五灵搬运术!【一更!】 苏某保下来了! 这一句话,从苏庭口中道出。 老鹤蓦然一震,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 无论是诸多白鹤,还是元丰山的长老,也都不明所以。 青莲分明是藏匿于七尺白鹤族内。 而苏庭在此,与鹤族之长恶斗,险象环生,未得脱身。 那么苏庭如何说是保住了青莲? “自攻破你族地之后,苏某便知你七尺白鹤一族,如此桀骜不驯,宁死不屈,必然要毁我元丰山青莲,就此玉石俱焚。”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苏某既然想到了,自然是有应对之法。” 他伸手一招,顿时风起云涌! 倏忽之间,一条白色蛟龙,从微末之中,迎风涨大,临近苏庭身前。 而那白色蛟龙头顶之上,有着五只小妖,分别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 这五只小妖,俱在龙首之上,围着一物,小心翼翼。 苏庭神色淡然,伸手一捞,便将青莲取在手中。 此物青光闪烁,难见真容。 但在场之中,俱非俗类,也非肉眼凡胎,便已看出那青光之内,赫然是一朵莲花。 此物气息氤氲,非同俗类,赫然便是此次大战的根本之物! 此物乃道祖遗留于世间的至宝! 此物属五色仙莲之中的青莲! 此物能孕育神躯,造就一尊神灵! “什么?” 信天翁等人无不感到惊异,却也极为惊喜。 老鹤目光陡然一凝,气息顿散,颓然不已。 而所有的白鹤,都看向了苏庭手中的青莲,亦是震惊骇然。 此物分明藏于白鹤族中隐秘之地,在当时护族阵法被破,族长便下令毁去此物。 然而为何此物并未毁去,反而被苏庭盗走? —— 悬空谷所在。 内中的青年道士,依旧神色如常。 “青莲已被你元丰山得获,七尺白鹤一族也就此灭去。” 悬空谷主说道:“此行你元丰山既是得了青莲,得以造就一尊不受天庭拘束的神灵,又得以名传人间,立下威势,可算圆满……你可以走了,事情已尘埃落定,我也懒得出手保下这白鹤一族。” 青帝神色异样,终是施了一礼,道:“师叔虽为真仙,仍有执念不消……若能早日放下执念,何止今日之成就?” 悬空谷主冷笑道:“我行事如何,还轮不到你这后辈来教导。” 青帝缓缓说道:“此番师叔指使七尺白鹤一族夺取青莲,而今白鹤一族灭去,师叔依旧高坐悬空谷……此番师叔犯我元丰山,便就此作罢,也是师侄本领不足缘故。” 顿了一下,青帝继续说道:“但时日还长,师侄道行仍有增益,师叔却止步不前,长久之后,师叔终究不是弟子的对手。” 悬空谷主闻言,平静道:“好大的口气,你虽是道祖唯一传法之人,可未免也自视太高了几分。” 青帝没有再多言,只是说道:“师叔对我元丰山有所试探,是另一回事,但还请师叔知晓利害,分得清楚进退二字。” 他挥了挥袖,仙光绽放,青芒闪烁,朝天穹之上而去,只留下一道高远之声。 “师叔如犯天威,纵是悬空谷,纵是紫霄门下,也不见得安然无恙。” —— 白鹤族地当中。 “苏庭……” 微风吹拂,老鹤羽毛拂动,如风中残烛,只听它声音苦涩,出声问道:“你如何取到仙莲的?” 苏庭指着第三只眼,道:“此乃天眼,自破阵之后,白鹤族地之中,九成以上的地域,都无法瞒过苏某的天眼……而余下地域,遮住我天眼所见,自是至关重要的地界。” 他伸手一收,将那五只小怪,尽数收在袋中。 而白色蛟龙吐出一颗白色明珠,也被他收在手中。 旋即便见这头蛟龙,缠绕在了苏庭的臂膀之上。 “白鹤一族的禁地,阵法固然不差,却也并不算是多么高妙。” 苏庭平淡道:“我以这头蛟龙,加之手中天兵甲,打残了你派去毁坏仙莲的那头白鹤……至于这五个小家伙,别的本事没有,只是善于穿梭阵法,搬运宝物。” 这五灵所在,经苏庭点化,已经化妖。 此番地府一行,苏庭见过诸般鬼物,对于“五鬼搬运术”跟“五灵搬运术”之间的差别,也颇有了解。 经他点化之后,再重新加以教导,在小白蛟和天兵甲助力之下,方是将青莲取来,避免此行无功而返。 “原来如此……” 老鹤垂下头颅,再无声息。 而七尺白鹤一族,气氛无比凝滞。 无形之中的剑气,若隐若现。 老鹤虽死,心气虽低,但白鹤一族,仍有死战之念。 元丰山诸位长老,亦有死伤,当下目光同样不善。 无数的气机交感,杀机凛冽。 而更多出自于白鹤一族的杀机,则系于苏庭的身上。 “好个七尺白鹤一族!” 苏庭眼眸冷冽,他从不嗜杀,但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尽管与老鹤斗法至今,显得极为虚弱,但他也并非再无一战之力。 白鹤一族至强者是其族长! 而今老族长油尽灯枯,就此灭去! 余下这些白鹤,他并未多么忌惮。 昂地一声! 苏庭伸手一按,火光闪烁。 火龙怒吼之声,身躯庞大,而头颅一分为八,眼神苍茫,古老而冰冷。 信天翁取出仙剑,有裂空之态,剑扫八方,便要大肆屠戮。 元丰山诸位长老,尽得上风,纷纷出手! 残余白鹤,仍无惧色,哪怕心知不敌,也无遁逃之辈,尽数身化剑光,如同无穷的剑气,穿梭在云空之中。 然而大战才起,却轰地一声闷响! 天空震荡,如同破裂了一般! 只见一道青光,从九霄云外,直降而落! 这青光笼罩,众皆凝滞。 青光之威能,竟是比之于困木神桩,犹盛许多。 “这是……” 苏庭天眼睁开,看向那青光源头,心中微震。 青光中的气息,他并不陌生。 元丰山创派祖师,天宫中的青帝。 通玄界中,苏庭曾以青帝仙剑,标下六月观的位置。 而今青帝法物落下,苏庭心中隐约想到了什么,有了几分预感。 只见他眉头微皱,把天眼凝起,细看过去。 青光之内,赫然是一张字帖! 青帝法旨! 止战! 六三六章 青帝止战!【二更!】 “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且留一线生机。” 青帝法旨中,传出恢弘浩大,威严无匹的声音,沉凝道:“元丰山听令,得此青莲,归回山门。七尺白鹤一族,族长执迷不悟,今身死道消,余下血脉,此后当有自知之明,莫再招致灭顶之灾。” 场面中的气氛,无比之凝滞。 七尺白鹤的族地,在无比激烈的斗法之下,已然全数破碎,成了漂浮在海面上的无数碎块。 七尺白鹤一族的族长,已经身殒于此。 许多白鹤,就此身亡,亦有伤势惨重。 而就连元丰山,也不乏长老死伤于此。 两方已是彻底结怨,且仇怨极重。 斗到此刻,两方必将血战到底,元丰山诸位长老已有赶尽杀绝,屠尽白鹤一族的意念。 但就在此时,青帝降下法旨,旨意则是止战! 即便是苏庭,此刻心中却也不免升起一个念头,想起一句话来。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此番仇怨之重,堪称死仇。 而七尺白鹤一族,也非寻常之辈,哪怕在底蕴和修行的层面上,逊色于仙宗的传承,但在斗法的层面上,绝不会逊色……而且这头老鹤的本领,几乎近于仙家出手。 这样一个族群,足以堪称心腹大患。 但青帝偏偏在此时止战,饶过了七尺白鹤一族。 “能够创立一座仙宗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懂得强硬手腕?” 苏庭暗道:“这尊真仙绝不是心慈手软,只怕传言是真……这位青帝,是顾及当今道祖。” 传说当今道祖,对于昔年白鹤童子,极为敬重。 而今七尺白鹤一族,虽非其血裔,但却得其传承,也算白鹤童子遗留的道统。 道祖之辈,无法揣度,谁也不知这位当世道门祖师,对于七尺白鹤一族,又是怎样的念头。 当今青帝,是唯一受道祖传法之人,被三界六道的诸天仙神视为道祖的记名弟子,实则却不曾真正受道祖收入门墙。 青帝行事,但凡涉及道祖,必定慎之又慎。 只是此次,未免谨慎得太过仁慈了些。 —— 元丰山诸位长老,俱是面色异样,颇有不甘。 毕竟元丰山也同样折损了许多位长老。 而元丰山的这些位长老,尽都是相识数百年的同门,可谓是情谊深厚。 同门遭遇杀劫,不免有报复之心。 然而青帝一道法旨,却都止住了所有的杀机。 创派祖师的旨意,纵然再有不甘,也无人违背。 “此次之后,余患不小。” 苏庭收了法力,看向了信天翁。 信天翁已然收剑,神色沉凝。 苏庭天眼所见,所有的白鹤,尽在他目光之中。 这七尺白鹤一族,桀骜到了极点,哪怕明知必死,也无所畏惧……而今青帝亲自下旨,饶过了七尺白鹤一族,但这些头白鹤,似乎并不领情。 所有的白鹤,依然是以身化剑,剑气冲霄。 若非青帝法旨震慑,适才元丰山诸位长老收手时,怕都会被白鹤一族重创。 而今这些白鹤,依然杀机凛冽,还有两位半仙,甚至尝试破解青帝法旨的威慑,试图以身化剑,击破青帝法旨,竭力再战! 这样一个族群,怎么可能屈服妥协? 这样一个族群,与元丰山结了死仇,怎么可能会就此罢休? 青帝此举,日后必有隐忧。 或许对于青帝这等真仙而言,七尺白鹤一族,未有妖仙诞生,如蝼蚁一群。 但对于人世间的元丰山而言,却忧患不浅。 “撤!” 信天翁忽然出声,伸手一挥。 元丰山诸位长老,面面相觑,终究按捺杀机,全数退走。 苏庭回望七尺白鹤一族,对上了无数锐利的目光。 苏庭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念头。 这群白鹤最为记恨的,不是信天翁,甚至不是元丰山,而是苏神君。 他心中凛然,抬头看了看那一道青帝法旨,终究挥了挥手,化作一道流光,远离此处。 —— 中土。 司天监。 国师眉头紧皱,他已查实,前次在天灾地域斗法的两方,便是苏庭与齐宣。 而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查知,先秦山海界的齐岳,确实被苏庭所杀,而且元丰山竭力保下了苏庭。 “国师……” “又怎么了?” “中土南部,东侧近海所在,天象大变,极为剧烈,尤胜于半仙斗法之景象。” “什么?”国师蓦然起身,道:“可查了否?” “已命人去查。” “立即查明,报知本座。” “是!” “速去。” 国师这般说了一声,神色凝重。 天象大变,远胜半仙斗法之景象。 又是人间朝堂事变,多事之秋。 他不过初成九重天,也颇觉棘手。 过了一瞬,他便取过了一物,将此事传讯于守正道门。 —— 正仙道。 “掌教真人可在?” “正在殿中。” “替老夫通禀。” “是。” 那童子入了殿中,过了片刻,召那老道入内。 “见过掌教师兄。” “不必多礼,师弟此去海外搜寻材料,欲炼宝丹,可凑齐了否?” “材料还缺一半,但是……” “门中新得一批天材地宝,剩下一半,你可寻找一番,看看是否有所合适的,用法宝易换便是。” “是,等会儿……”那老道挠了挠头,焦躁不安,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又是何事?不急,且慢说来。”正仙道掌教这般道。 “我从东海归来,临近中土,发觉天象大变,才知有上百尊阳神大战所残存的痕迹,隐约还有仙家级数的剑气残存。” “什么?”正仙道掌教露出震惊之色,道:“上百阳神之战?还涉及了仙家出手?” “师弟我细查了一番,此事似是出自于元丰山,攻打七尺白鹤一族,打灭了对方的族地。” “元丰山?七尺白鹤?”正仙道掌教怔了下,心中暗道古怪,这元丰山与七尺白鹤一族,可算有些香火传承之情,如何攻打白鹤一族,还打到了毁灭对方族地的程度? “不错,而且据说连七尺白鹤的老族长,已是当场身亡。”老道顿了下,说道:“只有少数白鹤,得以留存性命。” “好大的手笔。”正仙道掌教目光稍凝,道:“你去寻七师弟和九师弟,一起下山,细细查知此事,必要清楚。” “师弟明白了。” 老道忙是躬身应道。 六三七章 苏庭谋划!青帝记载! 云空之上。 光华一瞬而过。 这是一艘巨大的楼船。 楼船之内,有着许多位阳神长老,不乏半仙之辈。 这一艘法船之中,实则堪称卧虎藏龙。 好在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角色,冲撞这艘法船。 而在其中房内,苏庭盘膝而坐,气息显得十分虚弱。 在七尺白鹤一族中,他实则受创不小,堪称是一场苦战。 哪怕悟出不死之身,能变化五行之气,避过那老鹤的一剑,未有伤及性命,但损伤终究难免。 “好在青莲还是取回来了,只是代价倒也不小。” 苏庭叹了一声,颇感无奈。 元丰山折损了十余位长老,有二十余位长老,身受轻重不等的伤势。 而白鹤一族,老族长身殒,其门中妖王层次的白鹤,折损大半,更重要的是,得以栖身的族地就此破灭,流离失所。 两方实则都已折损,谈不上什么大获全胜。 —— “本就是一株青莲的事情,白鹤一族明知难保,却也如此倔强,不惜为此灭族,信念极为可怕。” 苏庭这般念着,却也对青帝的止战法旨,思绪颇多。 这一张法旨,让苏庭看见了,堂堂青帝,真仙之辈,对于当今道祖,是何等敬畏。 这等敬畏,绝不局限于传授法门的师恩,而是一种更深的敬畏。 苏庭深吸口气,暗道:“青帝顾及的是,清原祖师昔年与白鹤童子的同门情义,深怕因屠灭白鹤一族,而引起道祖不喜……我倒很想知晓,继承白鹤童子剑道的这一族,已是如此惊人,昔年的白鹤童子,又是怎样的风采?”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团光芒,略有心疼,暗道:“老鹤这一剑,连神甲都挡不住,就此裂开,真是可惜,我须得寻个机会,去找那黎山之神,兴许他能修复。” 这神甲极为厉害,不仅有护身之效,更是能让法力威能暴增。 此次老鹤一剑,没能诛灭自己的不死之身,却让神甲受创,着实让他十分心疼。 主要还是低估了那头老鹤的本事,更低估了白鹤童子的传承。 至今苏庭还不明白,为何这头老鹤,分明未有成仙,却施展出了仙家一般的剑术。 这是放眼世间各大仙宗,半仙之辈,都无法办到的。 此中深浅,让苏庭隐约有些心悸。 七尺白鹤,门中虽无妖仙,但却比他想象的,更为惊人。 只是他更无奈的是,老鹤竟是逼出他展现不死真身。 这本是他准备暗中隐藏,不显人前的本领。 这不死真身,可算是他的一大秘密,加上斩仙飞刀这等杀器,如同一守一攻,可以让许多准备对他动手的大敌,都狠狠栽个跟头。 “魔道宗主苏关儿,如此睚眦必报,在地府还要设局害我一回,在阳间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苏庭暗道:“仗着不死真身,可以稍微周旋,可以寻得施展斩仙飞刀的机会,一旦施展开来,这千年老魔也难以幸免……原想藏私一番,未想老鹤便逼出了我不死真身的本事。” 他稍觉遗憾,心中知晓,展露了这不死真身的本领,老鹤那如同仙家一剑,未能将他斩杀。 从此以后,世间谁都知晓,除却真正仙家出手,否则九重天之内,无人可杀苏庭。 甚至,仙家出手,也难以立即抹杀苏庭。 苏关儿这千年老魔,奸猾狡诈至极,没有了十足的把握,怕也不会出手了。 不过,若反其道而行,这老魔如此奸猾狡诈,或许还真有可能趁着苏庭放松,借机出手。 “这法船之上数十位阳神,不乏半仙,老魔不会在此出手。” 苏庭暗道:“回返元丰山,他也不会出手,只怕会在我此番回返元丰山,再度出山的时候……不过我再磨练一番,哪怕斩不掉他,也要有自保之力。” 他这般考虑着,取出一瓶丹药,倒了出来,咽了下去,稍微恢复了几分。 至于小白蛟,则盘踞在侧,为他护法。 而那五头小妖,已经在修行当中。 此次这五头小妖,盗出青莲,可谓是极为关键的一步。 上百阳神大战,究其根本,也是为了青莲。 正是因此,五头小妖,立功不小,苏庭有所赏赐,信天翁大喜之下,也赏了不少,可谓是得赐颇丰,而今尽都沉浸于修行之中。 接下来回到元丰山,信天翁答应亲自教导这五头小妖。 想来近期一段时日,这五头小妖的道行,必将突飞猛进。 —— “贤弟。” 门外忽然传来苍老的声音。 苏庭从修行中醒来,站起身来,前去开门。 门外来的是信天翁,背负仙剑,面色温和。 此番苏庭出手,助益极大,堪称扭转战局,取回了青莲,可算是真正救下了他的女儿,故而这位信天翁长老,却也是对苏庭真正十分感激。 “大侄女没事了罢?” “如今安好。”信天翁说道:“为兄细细勘察,青莲并无差错,也未曾被动过手脚,在你将红儿魂魄取出之后,便被我安放在了青莲之中,得以温养。” 说着,这老者长长吐出口气,道:“而今只待回山,将青莲栽种下去,再过一段时日,她重新复生,便是神灵,甚至不受天庭所束缚。” 苏庭看了他一眼,只觉这个老者似是脱出了一层枷锁。 红衣的事情,一直是信天翁的心病。 而今得以复生,且生而为神,他一块心病,总算解去。 “对了,此次为兄过来,是有要事传于你知。” 信天翁取出一物,交与苏庭,道:“此乃掌教所传,说是本门青帝之记载,一个时辰之前,从天界传下,已奉入了藏书库的秘阁之中……这一份是掌教所记,让为兄传于你手。” 苏庭接过那物事,讶然道:“青帝记载?” 信天翁点头道:“掌教言明,内中所记,是那一头老鹤,远胜半仙的根本所在。” 苏庭闻言,眼瞳顿时一缩,神色立即凝重。 老鹤远胜半仙,施展出仙家一剑。 这样的本事,是齐宣等仙宗的九重天半仙,都无法相比的。 而老鹤如何能有这样的本事? 这是苏庭思虑至今的事情。 而今手中此物,便有着记载么? 六三八章 道门三式法剑! 法船之上。 房间之内。 苏庭放下了此物,眼神之中,愈发凝重,更是惊疑不定。 从上面记载来看,青帝应是一直关注着元丰山攻打白鹤一族的过程。 因此对于那头老鹤所施展的本领,青帝知之甚深,并逐一解析。 “七尺白鹤一族的剑道传承,是传自于悬空谷之主。” 苏庭暗道:“白鹤童子的剑,锐利无比,可斩真仙,天下无敌……但这传承不是白鹤童子所传,经悬空谷主之手,便弱了一筹,可算是有所残缺。” “实则白鹤一族中,对于悬空谷主所传的剑道,也不一定悟透。” “可尽管如此,七尺白鹤一族的斗法本领,不亚于同等层次的仙宗真传。” “而这头老鹤,才是真正效仿白鹤童子,走出了悬空谷主的传授?” 内中掌教记载,是复述青帝所记,传于苏庭。 根据青帝所见,老鹤天资极高,若按部就班,已有得道成仙之望,但它效仿白鹤童子,方是至今止步不前。 以青帝推测,这头老鹤应是在尝试踏破妖仙境界,然后磨灭一切,得以真正七尺无敌。 但此番苏庭出手,迫它无奈,提早自毁根基,绝了它效仿白鹤童子的道路。 老鹤提前自毁根基,已经绝了前路,故而并未磨灭一切,也未效仿白鹤童子那般,从头再来。 老鹤将毁去的九重天根基,尽数倾泻出来,凝于一剑,又借缩地成寸之法,隐约显露了当年白鹤童子的半分威势。 正是因此,老鹤才有远胜半仙,堪比尸解之仙的本领。 只是谁也未曾想到,哪怕老鹤绝了前路,也未能斩下苏庭。 “这才是老鹤如此强盛的原因?” 苏庭暗道:“这是抱着与我同归于尽的念头,才施展出来的剑术,难怪如此凶厉,杀机凛冽到了极点,换作其他半仙,早已被它斩落了,但它的最后一剑……” 老鹤当时吞下羽剑。 然后忽然张口,羽剑迸发。 此剑之威,可比仙家出剑。 苏庭早有防备,也躲避不及,为之穿透。 只因踏破洞玄楼之后,所修成不死之身,才避过这一场杀劫。 而青帝记载,此剑非是白鹤童子所出。 此剑源自于守正道门! 此剑乃太上道祖所留,共计三式! 老鹤天资绝顶,领悟百年,修成了第一剑! 剑名,惊风雨! —— 元丰山。 掌教眉宇之中,略有阴霾。 青帝所传记载,他已观看过了。 元丰山有当世道祖传承,五大仙术,俱是绝顶。 而苏庭悟得一掌凝聚五行,此术之威,堪称三界六道中第一仙术。 但此番老鹤从守正道门悟出来的一剑,却隐约可以跟苏庭手中这一门道祖真传,并驾齐驱! 而老鹤从守正道门之中,只悟得一剑! 余下两剑,至今不知! “守正道门的底蕴,终究不是我元丰山可比。” 掌教叹了一声,暗道:“也不知昔年太上祖师,留下了多少的底蕴,而今三式剑术,只知一式,余下二式,全然不知。” 这三式剑术的记载,已经归在门内藏书库。 此番归列,归于守正道门的记载当中。 可其中记载,却也只记了一剑。 余下二剑,一片空白。 “这一剑的来历,还是悬空谷主清风主动明示。” 掌教暗道:“若非如此,我元丰山还不知守正道门中,还藏了这样三式剑术……数百年来,守正道门的弟子,甚至从未在外施展。” 他愈发感到心惊,本以为数百年间,对守正道门已有了足够的了解。 哪知如今守正道门偶然展露的一剑,便让他明白,元丰山至今都摸不透这座中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派。 而这仅仅是从悬空谷主这里所知的一式剑术。 那么连悬空谷主也不知晓的底蕴呢? 守正道门,究竟是何等沉厚? —— 此时此刻。 守正道门之中。 中央之地,莲池所在。 紫莲生长,气息氤氲,象征着道门气象,正值鼎盛之际。 而在这时,却有一个道士,面貌极为年轻,背负一剑,徐徐而来,观看着池中莲花,静静出神。 若是苏庭在此,必将感到错愕。 因为这个年轻道士,并非守正道门之人,而是正仙道当代最为杰出的小仙翁,葛正轩! 自葛正轩得道成仙,并归返宗门之后,便来到了守正道门,至今未归。 “你悟了多少?” 过了片刻,却又有一个青年,面容清俊,气息缥缈,如在云雾之中,只是脚上穿着一双草鞋,平淡无奇。 那年轻道士有所察觉,转身看了过来,目光往下落去,看着那青年脚上的草鞋,看着踏在地上的草鞋,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可惜了,前辈本也是生而为仙的人物,却在最后的关头,沾染了尘世,误了终身。” “生而为仙,也不如道祖生而天人,留之何用?” 地仙平静道:“昔年道祖入世,斩杀青牛,乱了天机,那时不过上人而已,我已是九重天的境界,下山追杀于他,大海捞针,遍寻不得……后来相逢,道祖已胜于我。” 葛正轩叹道:“所以前辈便认为,生而为仙,这天生的道骨,也不如道祖的天资,从而双脚落地,沾染尘埃,废去了先天道体?” 地仙说道:“生而为仙,本以为天地之间,修行层次,无人可比,但道祖后来居上,着实信心受挫。” 葛正轩叹了声,道:“那么正一前辈可曾想过,你受道祖影响,又被魔祖所慑,最终弃了此生最大的优势……何尝又不是当时的道祖,对你这谪仙之身,怀有忌惮之心呢?” 地仙背负双手,道:“道祖之念,谁能揣度?此事已八百年光景,悔之也晚,我既是选了这一条路,便也只有这一条路,无论对错,沿路前行,也便是了。” 葛正轩闻言,却也沉默了许久,说道:“前辈所言不差,每个人总有每一个人的道路。” 地仙神色平静,看向了满池的紫莲,忽然出声道:“三式剑术,你已悟得多少?” 葛正轩叹了声,道:“惭愧,枉我一向自负,认为三界六道,任何玄妙之法,俱都无法阻隔于我,哪知今次悟剑,耗时如此长久,三式法剑,也仅悟得一式,第二式才刚有眉目,第三式全无半点头绪。” 地仙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当年悬空谷主清风,携七尺白鹤族长至此,那头白鹤堪称天赋极高,精于剑道,却也是耗费百年,才悟出一剑,而你短短时日,连第二剑都悟出了两分端倪,比之于我当年,也犹盛一筹。” 葛正轩低声道:“师叔过于自谦了,须知当年,清原祖师成道之前,您是唯一一位,能在同等境界之下,与之争锋的人物。” 六三九章 风波渐传! 司天监中。 国师面色沉重,看着手中传讯而来的消息,隐约有些复杂。 对于苏庭,在初识之时,那少年也算微末。 但自从苏庭之名,记入司天监年轻一代修行人的名册之后,他的声势却是日渐兴盛。 甚至到了前段时日,诛杀临东白氏白敬悬不说,更诛杀了天岭老人这等八重天的大真人。 在东海一行,修成阳神,成就真人,并且同等境界之下,力压太岁法剑齐宣。 自海外归来,又去往浣花阁,归返南海途中,更诛灭了九重天层次的齐岳。 齐岳死后,先秦山海界诸位半仙驾临中土,苏庭甚至与九重天的齐宣,斗了一记,未分胜负。 但最新的这一道消息,才是真正让人良久沉寂。 “七尺白鹤一族的老鹤。” 国师暗道:“这头老鹤,本领极高,不逊色于我仙宗半仙,而且当年悬空谷主曾令它去往守正道门,悟剑百年……” 上面的消息称,老鹤一剑之威,近乎得道剑仙。 但这样一剑,仍未能斩杀苏庭。 探查消息的司天监真人,记载此事时,最后还强调了一句,这道消息,探查所得,未辨真假。 只因为老鹤尚未得道,施展出堪比仙家一剑,着实匪夷所思。 而苏庭在初成上人时,夺得京城司天监盛会魁首,至今未有多久,到了足能斩杀七尺白鹤族长的地步,也同样是令人无法置信。 正是因此,这位司天监的真人,也不敢断定,此事究竟有着几分真假。 国师也不知其中几分真假。 但他知晓,七尺白鹤一族的族长,曾悟得守正道门之中最为隐秘的剑术,拼却一身道行,耗去所有气血,拼得一死,确有资格能展现出仙家层次的一剑。 “可苏庭真的在这一剑之下,得以不死?” 国师神色凝重,心中微沉。 至少他已知晓,当初视为后辈的苏庭,而今的本领,必然远胜于自身。 但苏庭的本事,究竟有多么强盛? 老鹤施展出了守正道门深藏隐秘的一剑,也诛杀不了他? 元丰山攻破白鹤一族,本就是大事,而涉及了这隐秘剑术,则更是大事。 国师未敢怠慢,将这消息,传于守正道门之中。 —— 守正道门。 地仙正一,背负双手,看着池中紫莲,渐渐出神。 就在这时,只见守正道门掌教,匆匆而至,面色异样。 “怎么?” “这里有道消息,请祖师一观。” “哦?” 正一接过了这消息,低头看了一眼,纵为仙家,却也露出异色。 对于苏庭,他也并不陌生,当初将苏庭请来,炼化一株紫莲,至今也未过多久。 但今日看来,此子本领之高,已是不容小觑。 “好生惊人的天赋。” 正一笑了声,道:“元丰山得以招入这苏庭,也算机缘。” 掌教低声道:“七尺白鹤一族,被元丰山攻破,苏庭斩其族长,展露的本领,确实惊人……而且,听闻先秦山海界的齐岳,也被他所杀。” 正一微微点头,忽然说道:“葛正轩还在悟剑,待他出关,将这道消息传与他。” 掌教闻言,不禁一怔。 正一说道:“葛正轩自视极高,虽然对苏庭颇多赞赏,但对于己身,依然无比自信……这一道消息,可以让他知晓,苏庭未必逊色于他……” —— 先秦山海界。 齐宣也接过了这道消息。 元丰山攻破七尺白鹤一族。 此番元丰山有诸位阳神长老,其中不乏半仙,但却是以苏庭为首。 “果然是足够重视这位苏神君。” 齐宣放下了消息,神色之间,也极是复杂。 苏庭的本领,竟已高到了这个程度。 元丰山的老鹤竟是折于苏庭手中。 上面甚至还记载着,元丰山的老鹤,施展出了仙家之剑,但难辨此事真假。 可无论老鹤一剑是否为真,可苏庭对战七尺白鹤一族的族长,并得以取胜,却非虚假。 “七尺白鹤一族,专于剑道,凌厉至极,不亚于仙宗之辈……这老鹤可不逊色于齐岳。” 齐宣暗道:“一次斩齐岳,还怀疑他用的什么手法,但二次斩老鹤,众目睽睽之下,却是真本事……他确实远胜于我。” 这般想着,齐宣心中不免叹了声。 —— 浣花阁中。 云宫神色变幻,终究只是叹了一声。 “师姐似有些黯淡?” 苏悦颦有些惊讶,问了一声。 云宫顿了片刻,方是法力一运,化作一片字体,落在苏悦颦面前。 苏悦颦先是一怔,细看之下,面色微变,喜忧参半,道:“他……” 云宫缓缓说道:“你不必担忧他,他的本事,比我更高许多。” 苏悦颦半晌不语,心中犹自难平,无论是斩杀齐岳之事,还是攻破七尺白鹤的事情,俱都让她感到无法置信 —— 此时此刻。 浣花阁后山之处。 阁主才刚告退离去。 身形不过巴掌一般的小精灵,正坐在桌上,双手抱怀,十分不满。 过了半晌,才见这小家伙展开薄翅,朝前飞去,绕过屏风。 “师娘。” “怎么?” “我要学法。” “你近来总说学得累,怎么今日这般有兴趣?” “方才师姐说了,我家大牛被一头老鹤追得到处跑,最后靠着年轻力壮,才能耗死人家。” 这小丫头十分不满地说道:“没有我在他边上,足见他日子过得好生凄凉,我要早点学成,去给他撑腰才成。” 内中那白衣女子不禁轻笑道:“好。” —— 元丰山中。 苏庭一行,已然返回,期间风平浪静。 回到山中,掌教已在等侯,亲自迎接。 只是,此去七尺白鹤一族,虽然得胜,却也折损了不少长老。 这对于元丰山而言,也是不小的损伤。 掌教叹了一声,并未有多少喜色,迎回了诸位长老。 苏庭看着信天翁捧着的那株青莲,心绪十分复杂。 元丰山攻破了七尺白鹤一族,顺利取回了青莲,同样也维护了仙宗的颜面。 此后青莲孕育神躯,红衣能成神灵,堪比仙家一般,对于元丰山而言,却也是今后的一大支柱。 此番元丰山虽有折损,但长久来看,却也得益不浅。 但归山之后,苏庭隐约觉得,这不是元丰山与七尺白鹤一族的争斗。 甚至从根源来说,这次其实也不是关于一株青莲的争斗。 这是青帝与悬空谷之主的博弈! 在直面青帝法旨之后,再观看过青帝记载,苏庭忽然心中产生这样一种念头。 修成洞玄楼之后,他已能辨别许多事情。 “此次博弈,至少还是青帝胜了。” 苏庭暗道:“但从青帝法旨来看,青帝也颇有顾忌,也未必是完胜。” 六四零章 仙宝楼船!应风转世! 元丰山中。 红衣魂魄已入青莲,经信天翁及掌教处理,栽入通玄界之内,等侯青莲生成神体。 而苏庭归返洞府,则在静修。 小白蛟以及那五只小妖,则因此次建功,受益极大,而今也俱在修行当中。 至于那头老虎,还有两匹马儿,俱都十分羡慕。 “千变万化,不死之身,得以小成,在人世间,堪称立于不败之地。” 苏庭暗道:“除却得道的仙家,天宫的正神,便可无所畏惧……那千年老魔或许有击破不死之身的本领,但是没有十足把握,倒不至于出手了。” 他此番斗法,亦有许多领悟,也还残存着不浅的伤势。 不死之身,变化血肉,从而避开要害,但剑气存留,却非那般容易驱离的。 何况关于神甲之事,他也还颇是心疼。 只不过经此一事,他在元丰山之中,地位之重,无可撼动。 在七尺白鹤一族中,苏庭成了主事之人,并在攻破七尺白鹤一族的过程中,出力最大,堪称定了胜局。 同行的诸位长老之中,哪怕是半仙之辈,也对他已是极为敬服,未敢失礼。 此事暂未传开,但不过两三日间,诸位长老教导弟子之时,关于其中的一切,必将传遍元丰山。 “也算名正言顺了。” —— 过得三日。 苏庭才将自身的修行,梳理清晰,也将残余的伤势,尽数清理干净。 他此时方是出关,又对这一虎二马,稍微加以指点,命它们看护洞府,才下了山去。 一路行来,门中上下,无数目光,无不饱含敬畏。 门中上至长老,下至弟子,俱有敬色。 不乏许多弟子,对他躬身行礼。 就连前次被苏庭所伤的松溪,得见苏庭时,却也神色复杂,却拜了一礼,口称苏长老。 “客气了。” 苏庭待他行礼完毕,伸手将他扶起,鼓励道:“好好努力,如能早日得道成仙,必是本门中流砥柱。” 松溪满面复杂,终是点了点头。 苏庭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朝着炼器阁而去。 之前那件仙宝,轰破了七尺白鹤一族的护族阵法,沉入海面之下,大地之底。 但在苏庭斗法老鹤之时,因是谢长老的法力残存,便被谢长老收了回来,于法船之上,交还于苏庭。 此宝展露出来的威能,可谓是极为不凡,曾是天岭老人所在宗派的镇山至宝。 只是对于苏庭而言,此宝积蓄的时候,着实太过于长久,如此次攻打白鹤一族,也是经过谢长老与邱长老二位半仙,接连不休地灌注法力,才能展现出这样的本领。 对于个人而言,此宝有许多方面,着实不便。 故而苏庭还是有心将此宝交与元丰山。 而掌教却也因苏庭的功劳,准许苏庭在门中,换得一件仙宝。 苏庭挑选不得合适的仙宝,反倒是取了一座堪比仙宝的楼船。 从此之后,人间之内,可轻易去得。 “不急不急。” 苏庭暗暗说道:“待我得道成仙,再寻个机会,将如今手中的宝物,尽数炼成仙宝层次……到时本领必然更上一层,而今毕竟道行不足,便是有仙宝,也不见得可以尽数施展出来。” 他这般念着,宽慰自身,朝着炼器阁而去。 炼器阁的矮胖老者,近来心情不好。 因为苏庭对于那楼船的装饰,不甚满意,而掌教下令,让许长老修整一番,改换风格。 那矮胖老者郁闷了许久。 而苏庭每天都得去看一看,自家那楼船改变的进度。 —— 这一日。 苏庭从炼器阁下来。 可却碰上了一位道童。 这是元丰山主峰大殿前的道童,常为掌教传讯。 见得这个童子,苏庭便停下了脚步。 “是来寻本长老的,还是上炼器阁寻许长老的?” “弟子奉掌教之命,来请苏长老。” “好罢……” 苏庭耸了耸肩,倒也不怎么觉得意外。 他跟随这道童,徐徐往主峰而去。 拾阶而上,直至大殿之中。 —— “见过掌教。” 入殿之后,苏庭便朝着掌教行了一礼。 “苏长老无须多礼。” 掌教稍微抬手,道:“苏长老可知,本座寻你至此,所为何故?”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不知。” 掌教叹道:“是地府一事。” 苏庭闻言,心中略沉。 掌教说道:“前次攻打七尺白鹤一族,本门折损多位长老,魂归地府之中,半数则顺应天机,经六道轮回,即将投胎转世,而余下的数位,愿留于地府,作为阴冥鬼神。”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如此,也未尝不可。” 掌教说道:“本座与地府探寻了一番,得知诸位长老魂归地府之后的去向,也已得知应风的所在。” 苏庭闻言,沉默了下来。 此次攻打七尺白鹤一族,元丰山长老俱有折损,而应风的授业恩师,虽未身殒,却伤重至今,尚未恢复。 至于应风之事,这位长老至今都未知晓,也因伤重,而来不及问询苏庭。 但此事迟早要让他知晓的。 他这一生,最为骄傲的,不是他本身半仙层次的道行,而是他教导出来的真传弟子,未足百岁,已有得道成仙之望。 然而如今应风夭折,一旦知晓,这位长老心绪如何,却也难料。 “应风投在何处?” “葛判查阅了一番,告知我元丰山,应风投于北方。” “北方……”苏庭顿了一下,问道:“中土北域?” “大周境外,北域之北。” 掌教叹了声,说道:“这是关于应风今世的出身,你且看看。” 言语落罢,便见掌教取过了一物,抛了过来。 苏庭伸手接过,只觉十分阴冷,心知这是阴冥的符诏,当下法力运转,观看应风今世的出身。 过得半晌,苏庭手中的阴冥符诏,倏忽燃尽。 “苏长老想要如何行事?”掌教叹了声。 “还能如何?” 苏庭神色如常,说道:“他前生因我而遭劫,今生自当度他回山。” 掌教沉默了片刻,说道:“前世今生,怎能说得尽?” 苏庭低声道:“而今对他有愧,但求得以问心无愧……至于回山之后,便留还他恩师教导罢。” 掌教神色异样,但终究是点了点头。 “除应风之事外,还有一事。” 六四一章 斩除魔患!河神现身! “还有一事?”苏庭怔了下,不知何事,却也没有立即推辞,只是稍微施礼,道:“掌教请说。” “此事乃天庭之意。”掌教说道:“原本定下人选,是以谢长老为首,但既然你要亲去北方,度回应风的今生,那么此事,也便交与你了。” “天庭之令?”苏庭皱眉道:“究竟何事?” “北方魔道,日渐昌盛,并且涉足凡俗,天庭有令,各大仙宗,北上斩妖除魔。” “哦?” “这并非初次了。” 掌教说道:“北方魔道,难以根除,彻底灭尽,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兴风作浪,涉及凡俗之中,而仙宗弟子,便有责任,抹去魔道对于凡俗的影响……” 顿了下,掌教道:“此事,实则也算对门下弟子的历练。” 苏庭微微点头,心中却想起了齐岳。 齐岳昔年,似是北上斩魔,期间坠入了魔道。 但入魔的弟子,只有齐岳一人么? “心念不坚,坠入魔道,只怕不止一人,掌教命我主事,便是杜绝此类么?” 苏庭这般念了一声,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天庭之令,只号召我元丰山么?” 掌教顿了一下,说道:“守正道门、正仙道、先秦山海界、以及浣花阁,均有弟子前往……道行约在阴神之上,不乏阳神。” 苏庭心中一跳,却想起了在浣花阁中的表姐。 此次表姐闭关,并无什么差错,已是成就了阴神。 因为苏庭不久前,留于苏悦颦身上的一缕心血,已经化开,用以助益阴神。 那么此次浣花阁弟子之中,是否也会有他表姐苏悦颦? 掌教不知他心中所念,又是说道:“本门有六十位弟子,前去历练,便以你为首。” 苏庭闻言,稍微皱眉,道:“要我护住这六十余弟子?” 掌教摇头说道:“自有其他长老前往,但如逢大变,终归需要半仙层次的人物,方可坐镇。而你远胜半仙,比谢长老,更为适合。” 苏庭应了一声,心中推算,表姐苏悦颦初成阴神,须得历练,只怕十有八九,也在本次北上斩魔的人选当中。 此次不为应风,却也应当北上。 “此事须得筹备多久,方可动身?” “半月光景。” “半月之后,我在炼器阁的宝船,大约也该炼成了。” 苏庭说道:“到时候,掌教便命同行的其余长老,领这六十位弟子,驾驭我的宝船,往黎山一行。” 掌教闻言,略有惊异,说道:“你要去往黎山?” 苏庭点头说道:“白鹤一族的剑,几近仙剑,我纵有不死之身,得以避过杀劫,但身上这层神甲,已经破损……此乃黎山之神所炼,乃是神宝,不亚于仙宝,且对我用处极大,此去北方斩魔,总须得有万全准备才是。” 说着,苏庭又感无奈,道:“此宝是黎山之神炼就,此番也须得寻他,才可修复。” 掌教微微点头,显得略有遗憾,说道:“本门之中,炼宝造诣最高的,也未有得道成仙,故而对于仙神级数的至宝,无从下手……也就只能改变那法船装饰了。” 苏庭略微拱手,说道:“本门日渐兴盛,今后底蕴渐深,自有精通炼制宝物的得道仙家。” —— 午后。 苏庭独自离山。 对于他如今的修为而言,黎山距此,不算遥远。 而这一路,却也风平浪静。 实则放眼整个人间,他也同样是无所畏惧。 他化作一道流光,划破天际,快得无比惊人。 不过多久,前方便见滚滚江河。 这是景秀大河,周边即是景秀县。 苏庭犹疑了下,倏忽降下了云光。 云光落在景秀河边,显化原身。 “晚辈苏庭来访。” 他施了一礼,这般说道。 面前的河流,奔腾不歇。 过了片刻,河流之中,倏忽变化,形成一个漩涡。 苏庭朝着漩涡看去,中间只见一座府邸,赫然是河神尊府。 而在府邸之中,有一老者,顺着漩涡,倏忽上来,正是颜老。 “原来是你。” 颜老上了河岸,看着苏庭,说道:“听说你近来声名鼎盛,可是做了不少大事,上人之境斩真人,又力压半仙,直至诛杀七尺白鹤一族的族长……老夫可都有所耳闻。” 苏庭闻言,笑了一声,说道:“惭愧惭愧,前些时日,攻打七尺白鹤一族,却险些遭了灾劫。” 颜老深深看他一眼,说道:“不久之前,还是个后生晚辈,而今的本领,几近仙家,真是让人感慨。” 颜老乃是鬼神,除非天庭册封,赐他更高的神位,否则,他也只能局限于此。 至多是因为景秀大河的扩展,以及凡尘俗世之间信徒的香火愿力,得以增长些许法力罢了,但也终究要受如今神位所限,也只是个微末鬼神而已。 他已积累八百年光景的香火愿力,可苏庭短短时日,已近仙家,如何不让他感慨? “今次你驾临至此,可有何事?” “之前曾受河神恩德,如今去往黎山,途经此处,故而降下云端,拜见河神。”苏庭笑了一声,又问道:“来得唐突,不知河神可在家中?” “河神大人去了东海,尚未归来。”颜老说道:“不过关于你的事情,河神大人多半已经知晓。” “如此,那苏某下次拜访也是。” 说完之后,苏庭又朝着这位老者施了一礼,未有轻视,说道:“晚辈去黎山一行,此次便不叨扰了。” 颜老神色温和,应了一声,道:“你有心了。” 苏庭收了礼数,身化虹光,直冲云霄而上。 颜老目光微凝,抬头看了眼。 日正当空,他毕竟还是鬼神,喜于夜色,对于这午时烈日,颇感煎熬,当下便转身投入了河中。 颜老投入了河中。 河流中的漩涡,逐渐平息了下来。 但片刻之后,却有一人,从东方徐徐行来。 这人是个女子,身着青色衣衫,气息缥缈,全无半分俗气。 甚至日光之下,不见阴影。 河流之上,倏忽又见漩涡。 颜老从水中现身,施了一礼,也有些讶然,道:“河神今日便归府邸了么?” 说着,颜老记起一事,又道:“适才苏庭到访,才未过多久。” 河神淡然道:“我看见了他的踪迹,这小子虽有拜访之心,但多半也是来这里,探寻青莲之事的。” 这话说罢,又见河神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元丰山那个姑娘,得了青莲,得以重生,倒适合我的道路,下次他再来访,你便告知于他,元丰山那位姑娘若是有意,可到景秀大河之中,暂住三年。” 颜老闻言,惊讶道:“河神是要收徒么?” 河神未有直接应答,只是笑道:“难得有个与我同样出身的,暂且收到近前,好生看看,未尝不可。” 六四二章 观测漓江!直面龙王! 漓江! 浩大漓江,犹盛于景秀大河! 这座江河,与景秀大河,流水相通,但期间也有诸般变化。 苏庭曾经借着水遁,在秦宗主的追杀下,一路逃窜至此,险象环生。 后来在这漓江之中,甚至引动了漓江龙王,险些被这头妖仙吞食。 而秦宗主运道不好,便被漓江龙王吞了下去,阴神都被消化了个干净……后面还是地府召得魂灵,将他归复成了一个寻常的魂魄,进入六道轮回。 看见漓江,苏庭心情便稍微差了几分。 倘如秦宗主的魂魄还在此处,苏庭多半还要再打上几鞭。 “算了算了,苏神君大人有大量。” 他这般念着,却禁不住好奇,睁开第三只眼,看向了漓江之下。 浩荡漓江,江水滔滔。 但阻隔不了他的天眼。 江河底下,淤泥当中,有着许多房屋顶部。 他运使法力,看穿了这些淤泥。 这是一座大城,诸般建筑,十分完善。 传说昔年这里是漓城,被山洪淹没,留下了漓江。 当时的漓城,一切物事,包括人畜生灵,便都全数沉在了江河底下。 他正要收回天眼,却倏地有一股气息,锁住了他周边的虚空,让他如陷泥沼之中。 漓江底下,淤泥当中,倏忽翻滚搅动。 顷刻之间,江水变得浑浊不堪。 但是浑浊的江水之下,却显出两道光芒,无比璀璨,光华闪烁。 “漓江龙王?” 苏庭心中微凛,却也未有挣脱之意。 只见江水之下,倏忽探出一个巨大的头颅,如同一座岛屿,从水底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头颅,赫然是个鱼头,金鳞赤须,双眸之中,显得十分冰寒。 漓江龙王的真身,便是一头金鳞红须的鲤鱼,修成妖仙,盘踞于此。 漓江之所以没有天庭册封的神灵,便因为漓江已是这头妖仙的地域。 这头妖仙,便算是漓江的神灵。 故而才有漓江龙王之称。 “哪来的阳神,胆敢窥探漓江?” 妖仙口吐人言,声音浩大,极为响亮。 苏庭背负双手,未有惧色,说道:“元丰山长老苏庭。” 漓江龙王沉声道:“元丰山长老,窥探漓江,也说不过去。” 苏庭嘿了一声,说道:“听闻漓江曾是漓城,一时好奇,观测一番罢了……倒是尊驾,果真是妖仙之威,好生凶厉。” 漓江龙王目光有异,看着苏庭,道:“你似乎并不惧怕。” 苏庭说道:“何惧之有?” 漓江龙王眸光森冷,道:“在本尊面前,元丰山长老,并不能成为你的护身符。” 苏庭嘿了一声,道:“苏某行走在世,靠的可不是长老之名……早些时候,尊驾险些把我吞下,而今我敢在漓江徘徊,自也不会惧你。” 这头漓江龙王,他早有了解,在他自身修成洞玄楼,得有不死之身的优势下,漓江龙王并不足以在一个照面之下,便将他打杀在此。 而身后就是黎山,不算遥远,哪怕黎山之神赵徐不愿出手,但只要进入黎山,便是山神的地界,漓江龙王也不容放肆。 因此,苏庭便也算有恃无恐。 “嗯?” 漓江龙王细细看他一眼,道:“不久之前,有人扰本尊睡眠,被本尊吞了,余下一个逃到了黎山,便是你么?” 苏庭摊了摊手,道:“尊驾记性倒是真好。” 漓江龙王冷声道:“当年逃了,如今还来挑衅本尊,是要送死么?” 苏庭叹了声,说道:“不过领略一番风景而已,如何能是挑衅。” 漓江龙王看了他半晌,道:“下不为例。” 言语落下,只见这头妖仙,倏忽沉到了江河底下。 这般场面,倒是让苏庭也十分错愕。 这头漓江龙王,未免也太好说话了? 只因为元丰山的身份,便就此放了他么? 从它当年一言不合便要吃人,倒适才对元丰山长老之名不以为然的态度,这可不是个善类。 可它竟是如此简单,便沉入了江底之下? “怪了……” 苏庭稍感疑惑,不过念头也就转瞬而过,未有多加理会,转身朝着黎山而去。 只是在他心中,还在默默念叨。 “这头老妖当年险些把我吞了,今天也就是我苏某人还未得道成仙……若是得道成仙了,今日多半得收下一头坐骑,解了当年我在漓江狼狈逃窜的耻辱。” “只不过,它这次不对我出手,这么好说话……我下回过来,还怎么好意思揍它?” —— 漓江底下。 这头修成了妖仙层次的鲤鱼,沉入了江底,眼眸闪烁。 当初它便察觉,这个少年的身上,有着异样的气息,甚至于这个少年身边的那个小家伙,更是极为不凡。 而今再见,这少年道行之高,与当初如有云泥之别。 短短时日,这个少年,便有了这样惊人的变化。 若非能记清事情,它甚至怀疑以为自身是否已经沉眠了数百年的光阴。 “这少年不好招惹。” 漓江妖王双眸微闭,又沉眠了下来。 —— 黎山之上。 苏庭化作一道流光,倏忽而至。 他临至高空,睁开天眼,扫了下来。 当前所见,便见一个巨人,扑倒在了地上。 这个巨人体内,便是他得获仙宝的地方。 这个巨人,本身便是黎山孕育的真神。 只是此神陨落,徒留神躯,化作了山石,变作了一片地势。 而今黎山的山神,已是八百年前,与道祖结识,得获几分气运的武人赵徐。 “晚辈苏庭,求见山神。” 苏庭降下了云光,落在了山中,施了一礼。 他这一礼才落下,便见眼前的岩石之中,走出了一人。 这人貌若青年,神色冷峻,身着黑色衣衫,淡淡道:“又是你这小子,得了我的神宝,而今到此,又有何事?” 苏庭咳了一声,挠了挠头,说道:“说来惭愧,苏某得此神甲之后,本领大增,可在不久之前,与人斗法,神甲被人破去了。” 赵徐眉头顿时一挑,说道:“元丰山攻打七尺白鹤一族,其中有个苏长老,真是你么?” 苏庭怔了一下,说道:“确是晚辈,山神大人怎么知晓?” 赵徐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此事近来传遍人间,如何不知?” 六四三章 修复神宝!山神酬劳! 神甲极为不凡,材质极为特殊。 此乃山神集山脉之力,炼制而成的宝物,不亚于仙宝。 只因为山神赵徐,自觉神甲对于己身无用,故而才将此宝放出去,引来各方争斗。 苏庭被秦宗主追杀至此,得知此中有宝,仗着斩仙飞刀,斩了临东白氏的白敬悬,将此物得手。 可时日才过多久,神甲竟然就已在这后辈的手中有所损坏。 “神甲非凡,唯有仙家层次的本领,才能损毁。” 山神接过了苏庭手中的黑色铁球,颇感无言,说道:“当初你道行尚低,得获神甲,还不能尽展其威能,但我却也没有想到,短短时日,你这个仅仅修成阴神的上人,便有直面仙家本领的时候……” 当初苏庭来到黎山,才初成阴神的道行。 后来在黎山有所领悟,方是踏破五重天的境地。 但时日至今不长,苏庭已经修成了阳神不说,更是踏足了八重天的境地。 而论起事迹,他连半仙也诛杀了不止一位。 前次攻破七尺白鹤一族,此事更是如同风暴一般,席卷人间各处,诸多仙神,各方宗派,俱有耳闻。 山神赵徐,虽是听过苏庭的名字,但却也不曾想过,这个元丰山威名显赫的苏长老,就是不久之前,在此踏破五重天的苏庭。 谁也没有想到,苏庭的进境,会如此惊人。 只是相对而言,山神更想不到,才短短时日,神甲竟然已经损坏了。 “说来惭愧……那老鹤虽非仙家,但一剑着实凌厉。” 苏庭挠了挠头,道:“晚辈挨了两剑,神甲损伤也是不浅。” 山神看着手中的神宝,却想起什么,露出惊异之色,道:“仙家出手,连神甲也损坏了,怎么你尚未成仙,却没有被对方斩灭?” 苏庭咳了声,道:“晚辈略有几分保命的本领,侥幸活得性命。” 山神深深看他一眼,说道:“这保命的本领,倒真是不小。” 苏庭闻言,压住得意,谦逊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山神没有多言,只是抛了抛手中的神甲,说道:“当初你在我黎山之中,得益不少,先是得获神宝,再是借黎山地势踏破五重天,后来又得遇道祖讲法……可谓是得尽了我黎山的机缘造化。” “晚辈得见月色之下,道祖讲法,尊神不也是有所获益么?” 苏庭嘿了一声,而今他是修成洞玄楼的大真人,许多方面,细想之下,已能看穿许多。 当年得遇道祖讲法,未必是山神所赐的机缘。 或许还是山神想要遇见的机缘。 “算你聪明。” 赵徐背负双手,说道:“此前有所获益,对于我这受限于神位的山神而言,算是八百年间,最大的一次机缘……也算是你对本尊的报答。” 说完之后,他看向神甲,徐徐说道:“那么现在呢?” 苏庭看着这个神甲,对于赵徐所示,自是明白。 之前的事情,算是互有得益。 虽然苏庭获益较大,山神获益较少。 但是对于受限于神位的山神而言,能够让自身更进一步,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 所以山神才说,前次机缘算是苏庭的报酬。 但这一次,修复神甲,却又该如何? 这明显便是要苏庭给出酬劳的意思。 不过这倒也表明,至少这位山神,还是有修复神甲的能耐的。 “这个……” 苏庭咳了声,道:“但凡物件,不都有个期限的么?你看大周之内,各家店铺都有规矩,在一定时日内,如若损毁,商家当有维护之责……” 山神冷笑道:“维护之责?你扪心自问,本尊炼制的神甲,是何等不凡?你挨了两记仙家级数的剑术得以不死,不然还哪来这么多话?你看哪家的宝贝,经仙家之法所伤,还能愿意给你修复的?” “尊神便忍心看着自家一手炼制的神宝,就此废去了么?” “本神连此宝都能忍心送出去,还有什么不忍的?” “……” 苏庭摸了摸脸,颇感无奈,道:“尊神修复此宝,可须什么酬劳否?” 山神的脸色这时才缓和了两分,说道:“修复此宝,非是易事,好在本神炼制此宝,知晓内中诸般变化,倒也可以将之修复,只是耗费也同样不浅。” 苏庭当下便听出了他言外之意,心中颇感奇怪,暗道:“这位山神,深居黎山,远离世外,怎么学了几分奸商的味道?” 山神尚不知晓苏庭心中所想,只是应道:“本尊作为黎山之神,受神位所限,若要增长法力,要么天庭册封,得成上神,要么则是黎山有所变化,从而得益……而余下一种,则是香火愿力。” 苏庭隐约明白了几分,道:“尊神是要广传神威,得信众供奉,获香火加身?” 山神没有否认,缓缓说道:“大周朝廷之中,以司天监为重,背后则是守正道门,除却封神榜上正神之外,唯有经过司天监许可,方可得受香火。而今你是仙宗的长老,听说与司天监也有几分关系……”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早些时候,晚辈勉强还算是司天监外层人员,此事待我与国师一谈,应当不难。” 山神缓缓说道:“我的原身,你只怕是查过了。” 苏庭嘿了一声,笑道:“确实查过了,八百年前,大将军姜柏鉴的麾下赵徐,本领极高,在蜀国灭后,刺杀蜀帝,真乃壮士。” 山神平静说道:“以此事传开,名声倒也不差,本身应能得获些许香火。” 苏庭心中异样,隐约觉得这位山神的本意,或许是要正名,但无论如何,此事不算难办,至少比起让他拿出几件法宝来当报酬,可要简单得多。 “漓江龙王,乃是妖仙,临近黎山,对本神十分不善。” 赵徐略微拂袖,说道:“待香火鼎盛,得以加身,日后未必不能与它讨回个颜面。” 苏庭心中略有恍然,暗道:“原来是被欺负惯了,想要壮大几分,日后跟人家讨回场子,不过那毕竟是得道的妖仙,而且也在修行,道行与日俱增,这位山神大人想要借着香火愿力加身,增益神威,从而讨回颜面,只怕不容易……” 六四四章 各宗筹备! 浣花阁。 此番已然定下,以云宫为首,带领门中六十余位弟子,北上斩除魔患。 实则此次,也算是对于各家仙宗弟子的一场磨练。 不出苏庭所料,苏悦颦也在此列。 只是他并未想到的是,小精灵也在此中。 此次倒是小精灵主动前往,只因为苏悦颦北上斩魔,她有些不大放心的缘故,其次,在浣花阁中,跟随前代阁主修行,所获不小,也须一场磨练,检验自身所学。 “我家大牛也去北方哦?” 小精灵鼓了股脸颊儿,道:“不许骗我。” 当代阁主颇感无言,说道:“他而今堪称仙家之下,斗法本领最高,元丰山此行主事的半仙,已换成了他,并有六位长老同行,骗你作甚么?” 小精灵哦了一声,然后说道:“对了,刚才说我去北方,打死一个入魔的,奖我一瓶丹药,要怎么来算的?” 当代阁主取出一物,交与小精灵,说道:“此物自然会有记载。” 小精灵甚是满意,取过了此物,便朝着苏悦颦那边飞了过去。 阁主沉默了许久,轻叹了一声。 一尊天地孕育的真神,如何就变得如此财迷了呢? —— 先秦山海界当中。 “此去北域斩除魔患,以齐宣主事,诸位好生相助。” “是。” 谁都知晓,齐岳死后,齐宣再无阻碍。 尽管当代掌教并未授意,但门中长老弟子,凡是明眼之人,俱都知晓,先秦山海界未来掌教便是齐宣。 而近来几桩事情,均是齐宣为主,处置妥当。 这是掌教给予他的机会。 这是积攒功劳资历的机会。 只要齐宣没有出错,几回下来,功劳显赫,便可名正言顺,继承此位。 尽管未有明言,但众人尽都心照不宣。 “祖师有言,此去北域,小心谨慎。” 掌教看向齐宣,说道:“这次北上斩魔,乃是天帝亲自下旨……据祖师听闻,就在你从地府归来的前后,六道轮回之所,经魔道所侵,秩序乱了许多,天帝下令除魔,应当与此事有些干系。” 齐宣微微点头,神色稍微凝重了几分,却想起了苏庭来。 苏庭在他之后,离开的地府。 那么魔道乱了轮回秩序,苏庭可碰上了否? “此次元丰山主事之人,又是何人?” “正是苏庭此人。” “看来元丰山确实对他极为信任,先是攻打七尺白鹤一族,又是北上斩魔之事,尽都交与苏庭主事……未来他即便不能成为元丰山掌教,也必是元丰山的中流砥柱。” “不错,苏庭此人,今后须得多加注意。” “弟子知晓。” —— 守正道门之中。 司天监屡屡传来的诸般事情,也让这座中土第一仙宗,颇是感到惊讶。 但这却也并不妨碍斩妖除魔之事。 尽管中土以北,非属守正道门所在,但三界六道之内,但凡妖魔作乱,守正道门弟子,便有斩妖除魔之责任。 “天庭有令,我等仙宗,北上斩妖除魔。” 掌教传令道:“本门此去八位长老,百位弟子,务必除去魔患之影响。” 众弟子尽数应下。 而此事却也传至葛正轩耳中。 在前次得知苏庭与老鹤一战后,这位生而仙体的谪仙,如今也已真正踏破仙道的仙家,也不禁沉默了许久。 只因为那老鹤非属凡俗,乃是白鹤童子的传承,更得了三式剑道之中的第一式。 葛正轩悟得一式,深知此剑之不凡。 但苏庭道行低于老鹤,依然能够在老鹤剑下存活。 这不禁让他陷入沉思之中。 但这一番思索,也未过多久,便被他抛之脑后。 而今放眼世间,最是吸引他的,莫过于这三式鬼神莫测的剑道。 北上斩魔之事,也传至他的耳中,但他并不在意。 “守正道门以除魔卫道为己身,此去北方斩魔,意料之中。” 葛正轩暗道:“正仙道最是清静无为,好生在山中炼丹求道,也就是了,何苦如此多事?” 这一番话,正是他记载符纸当中,传于正仙道掌教的言语。 正仙道与守正道门,同样被誉为道门祖庭。 只是相较之下,正仙道一向对于世间之事,不甚在意。 —— 西方。 佛土。 禅音阵阵,佛光绽放。 上头有一尊菩萨,光华闪烁,面带慈色。 “听闻玄策入灭之时,魔道宗主苏关儿,侵入轮回,搅乱秩序,错乱了许多投胎转世的方向与时机。” “而今阴天子震怒,上报天庭。” “天庭帝君传下旨意,斩除北方魔患。” “天帝旨意当中,虽未提及我西土佛门,但度化魔头,清静世间,还得一片祥和大地,也是我佛慈悲之心。” “你等三十余佛子,尽都修行有成,但不曾离开这佛门净土,此次北行,正可知晓,世间险恶,魔道凶狞。” “入世之后,方知出世之可贵,才可领悟佛法之真谛。” 那菩萨徐徐说来,语气平静。 下方三十余位佛子,尽数躬身应是。 —— 元丰山中。 “此次北上,本该有谢长老主事,但前次攻打七尺白鹤一族,谢长老伤势未复,而苏长老有意北上,故而此番便由苏长老主事。” 掌教说道:“陈长老,你等几位,均是修行多年,而苏长老本领虽高,可以稳住局面,毕竟年纪尚浅,余下许多繁杂事情,他或许处置不来,甚至不愿理会,便还须你等同往。” 这些位长老,神色之间都有些怪异,俱都躬身应是。 前次攻打七尺白鹤一族,这几位长老,并未一同前往。 故而未曾真正接触过苏庭,只知此人本事极高,但却修行日浅,实则只是个后生晚辈而已,并且还是从山门之外,招揽回来的。 对于这位苏长老的本事,他们虽然难以置信,但诸位同辈长老俱都赞赏不已,倒也让他们没有多少质疑。 就算有所夸大,但能斩半仙,却还是事实。 这样的本事,也足以让他们压下心中任何不满。 掌教缓缓说道:“六十位弟子,尽都挑选完毕,明日启程。” 陈长老迟疑了下,道:“既是苏长老主事,那么苏长老人在何处?” 掌教顿了一下,苏庭此去黎山,是为私事,但他声名才起,不免有些损害名声。 考虑了下,掌教才说道:“苏长老攻破七尺白鹤一族后,又得本座之令,另有要事,先行去往黎山处置,并留下了一艘法船,等侯陈长老等诸位,前往黎山汇合。” 陈长老闻言,肃然起敬,道:“苏长老虽非出身于此,却不亚于我等长老,攻打七尺白鹤一族,出力最盛,又马不停蹄,再执掌教之令,如此尽职尽责,着实令人敬佩。” 掌教神色古怪,却未反驳。 六四五章 修复神甲! 黎山之中。 修复神甲一事,已有十余日之久。 但山神仍未修复完成。 毕竟这是神甲,与仙宝同等层次的宝物,纵然是黎山之神,借助山势,炼制此宝,也耗费了数百年的光景。 而今损伤之后,终究不是那般简单可以恢复的。 不过作为责任心十足的苏神君,却还记着此去北方斩魔的事情。 六十余位门中真传弟子,都须得有他坐镇,才能安然无忧,避免被魔头一举灭尽。 “您老人家还须努力些呀。” 苏庭说道:“天庭下旨,须北上斩魔,晚辈作为元丰山长老,心怀正义,义不容辞……此去斩魔,这神甲能护我身躯,并使我法力暴增,着实是一大臂助,晚辈要是错失这一大臂助,万一力有未逮,逃走一两个魔头,岂非罪过?” “臭小子!少废话!” 黎山之神的声音,从内中传来,显得颇是不满。 作为一方之神,八百年光景,他如何看不出来端倪。 这小子分明是觉得北上之时,还有凶险,故而需要神甲护身,才觉稳妥,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什么叫做万一力有未逮?还逃走一两个魔头? 不知真相的,还当他穿上了神甲,要斩灭北方所有魔头。 只不过这位苏神君的脸皮之厚,他早有领略,倒也懒得多加理会。 —— 这些时日间,苏庭倒也没有闲着。 虽然没有继续去往漓江,挑衅那漓江龙王,却也把黎山逛了个遍。 比如那尊黎山孕育的真神石躯,他在内外观测了一遍,又记下了这神躯的诸般玄妙构造,隐约悟得一套阵法。 而他到了原先所谓黎村的地方,只是未有再度引动昔年道祖月下传法的景象,不由得稍显几分遗憾。 平常时候,山神赵徐炼宝,他偶尔观摩,但也并未对自身修行有所松懈。 短短时日,他在八重天的道行之中,又有了一丝进益。 尽管只是一丝的进步,但十余日间,已是极为难得。 毕竟对于阳神真人而言,百尺竿头,难进一步,往往枯坐百年,也不见得可以增进道行。 “这不死之身的领悟,而今才是小成,只怕到了九重天的境地,造诣才得以更进一步。” 苏庭心中暗道:“至于不死之身的大成,多半是要等到我得道成仙之后,才能真正得成……不过,即便是前世传说之中,灯焰化身的马善,也未必经得起斩仙飞刀。” 他这般念着,心中微凛。 这方世界,有道祖所在,也有天庭帝君,已是在真仙之上,凌驾于青帝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面对不死之身,也不见得就没有办法。 就算没有斩仙飞刀,也未必没有其他法门可以克制。 苏庭对此,还是颇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这不死之身修成,便可肆意妄为。 齐岳便是仗着身化魔气,如不死之身,栽在了他苏某人的斩仙飞刀之下。 —— 又过一日。 轰地一声! 有一道金光,冲霄而上! 苏庭正是盘膝而坐,在考虑下一步的修行,不禁为之惊动,看向了山中深处。 那一道神光,直冲天际,威势凛凛。 隐约之间,漓江方向,似也为之惊动,一股浩大的气息,扫了过来。 只不过这头漓江龙王,却也只是一扫而过,便即收敛。 “神宝恢复了。” 苏庭心中大喜,身化虹光,朝着神光源头所在而去。 只见山石之上,山神赵徐便坐在那里,手中握着一个黑色铁球,金光绽放,渐渐收敛。 “可以了。” 山神将此神宝抛了过来。 苏庭伸手接过,禁不住便朝着身上一拍。 那黑色铁质,通体金光的神宝,一拍而散,沿着他的身躯,蔓延开来,化作一套黑甲,散发金光,覆盖全身。 原先有所破损的地方,此刻已经彻底愈合,甚至不见修补的痕迹,如若天成。 在神甲覆盖全身的一瞬之间,苏庭只觉浑身都充斥着气力。 尽管法力未有暴增,但本就十分霸道的雷霆法力,借此施展出来的威能,却更为强悍。 苏庭之所以如此强大,能够越过境界,诛杀半仙,这一尊神宝的作用,着实不能小觑。 “原本修复此宝,须得年许,你日夜催促,十余日间,便让本神将之恢复完成,可是累得不浅,耗费的材料,也是倍增。” 山神脸色不甚好看,说道:“下次再有损毁,本神绝不理会了。” 苏庭看了一眼,山神貌如青年,一身黑衣,神色冷峻。 但在黑衣衬托下,那冷峻的脸庞上,却更加显得苍白与憔悴。 堂堂一尊神灵,在自家的山中,累到这个地步,着实也是尽力了。 “多谢尊神。” “少妆模作样了。”山神挥了挥手,说道:“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苏庭决计不敢忘却。”苏庭施了一礼,道:“此番北上归来,晚辈便往司天监走一遭,定让尊神名正言顺……并且让我元丰山外门弟子,在周边城池,为尊神立名,扩展信众。” “这还不错。”山神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告辞!” 苏庭略有无奈,本想在此等侯元丰山来人汇合,不过山神已经下了逐客令,多半是要恢复,不愿外人在场。 苏庭倒也是个知晓时机了,道了声告辞,便收了神甲,腾起云光,朝南方而去。 他光芒飞去百里,停了下来,在此等候。 从元丰山起行,往北而去,须得经过黎山,而去往黎山,也须经过这附近。 苏庭在此等候,只要他的法船临近,便能提前察觉。 —— 过了一日。 苏庭倏忽睁眼,察觉了自身那一艘法船的痕迹。 他没有犹豫,身化虹光,飞上高天之上。 而在此时,那法船方是从南方而至。 “停!” 苏庭伸手一拦,只见那法船便即缓缓停下。 这艘法船堪比仙宝,已经归了他苏某人。 尽管船上的元丰山长老可以借用,但真正的主人,还是苏庭。 “长老!有人拦路!” “不必惊慌,是苏长老。” 那位运使法船的长老,在瞬息之间,失去了对于法船的掌控,心中便知,法船真正的主人已经到来。 六四六章 苏庭的法船! “这艘法船,总算像个样子了。” 苏庭四处观看了一番,才登船上来。 在船上又四处打量,看了看自家的这艘法船。 此时此刻,他才算是十分满意,心中暗暗想道:“如今小精灵不在身旁,我要是驾驭这艘法船,在中土晃荡一圈,不知会吸引多少女性修行者上船来……啧啧啧……等从北方回来,我得绕着中土晃荡晃荡才是。” 他左右看了看,敲了敲,颇为满意。 待收了心神,才发现眼前许多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而目光中显得十分古怪。 这个面貌稚嫩,举止丝毫没有稳重气态的少年,便是此行主事之人? 莫说是那些个真传弟子,便是连一并同往的这些位长老,也不由得无言。 早知这位苏长老十分年轻,未曾想到竟然如此年轻稚嫩,而且对这法船,十分好奇,适才还傻笑了两声。 这位苏长老主事,此行当真不会出错么? 诸位长老各自对视一眼,俱都颇感无言。 倒是许多弟子当中,至少有大半还是识得苏庭的。 毕竟当初苏庭入门,出尽了风头,后来也在门中行走过几回。 “咳咳……” 苏庭微微挺胸,背负双手,说道:“此次苏某奉命,领着诸位北上斩魔……此次乃是天庭帝君旨意,但也是我元丰山作为道祖传承,正道仙宗的职责所在。” 他缓缓说道:“你等都是本门真传弟子,道行也都不低,至少都已修成阴神,此去北方,也是一场磨砺,望诸位都能大放光彩。” 众多弟子闻言,尽都施礼,应了声是。 这些个弟子之中,不乏年岁比苏庭还大的,也有些已经修成了阳神境界。 只不过苏庭背负双手,隐隐放出两分威势,在数十位真传弟子的面前,却也展露了长老的气势。 陈长老等人对视一眼,才觉得这位苏长老,此刻算是有些靠谱。 “北方一行,斩妖除魔,虽有本长老坐镇,实则也是凶险。” 苏庭缓缓说道:“你等不得大意,一旦出错,不仅是有性命之忧,也有坠入魔道的危险……此番掌教命我主事,希望归程之时,诸位尽都齐全,不少一人。” 他这般说着,但谁都知晓,此去斩魔,难免会有伤亡。 哪怕是仙宗弟子,所学不凡,本领极高,可也难免意外。 苏庭这一句话,却也只是个鼓励而已。 —— 这一艘法船,速度极快。 不过片刻光景,已经越过了黎山,径直往北。 “再过不久,当能到蜀八地界了。” 苏庭这般念着,心思复杂。 当初他就是从蜀八地界,双桂山巴子县的阴灵火山之中,阳神踏足地府之内。 只是此去地府,玄策大法师因他而亡,六道轮回也产生混乱,应风也沉沦于轮回之苦。 此次北上斩魔,实则也是因为六道轮回混乱而起,才让天帝下旨。 真要说来,那日苏庭与齐宣在此进入地府,才是这一次北上斩魔的起因。 他心思复杂,再想起应风投在北方,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而就在这时,房外忽然传来声音。 “苏长老,可在修行么?” 那位陈长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庭伸手一挥,打开了房门,说道:“并未修行,陈长老有事便入内商议。” 他声音落下,那位陈长老饮应了声,便入了房中,手中捧着几张符纸。 苏庭见状,稍有惊异,问道:“这是什么?” 陈长老说道:“这是临行之前,掌教交付于老夫,内中记载的是关于其他仙宗此行名单。” 苏庭怔了下,道:“其他仙宗名单?” 陈长老点头说道:“北上斩魔,非一家之事,乃是天庭旨意,故而此去,各家主事之人,都须得会面……这里头是各家仙宗此番出行的名单,不过避免消息泄露,这其中的名单,只有各宗主事之人,才可知晓。” 苏庭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知晓了,陈长老可还有事情么?” 陈长老微微摇头,说道:“此行之中,繁琐之事,老夫等人会出手处理,掌教曾提过,苏长老无意管理这些繁杂琐事,只须遇上大事,请苏长老坐镇便是。” —— 这位陈长老离开了苏庭所在房里,回到了他自身居住的房内。 而其他长老竟也都在此处,见他归来,一并上前。 “如何?” “他确是少年人,气息也无沧桑之态,只不过道行确实不浅,不低于我等。” “年纪轻轻,便有这等道行,难怪当年信天翁力保他入本门,看来是当真看出了他潜力之高。” “道行是一回事,听闻他本领极高,你可看出来了?” “他不出手,如何看得出来?” 陈长老微微摇头,说道:“不过门中诸位师兄弟所言,不会有什么差错……此人出身在本门之外,却在门中得受诸般机缘,又受掌教这等重视,自然不是俗类……” “这般说来,倒也不错,到了我等这般地步,收敛时便不露锋芒,只有出手之时,才见利剑出鞘。” “就怕遭遇到堪比半仙的魔头,他能否镇得住场面?” “而且此去,各大仙宗会面,俱有半仙为首,只他道行稍低一筹,难免有些古怪。” “既然掌教命他主事,还是信任他的本领,此去便照掌教所言,不要多生枝节。” “陈长老所言正是。” —— 苏庭并不知晓诸位长老的念头。 他取过了这些符纸,挑出了浣花阁的一张,法力运转,当即焚化,烟尘凝成字体,化作一篇名单。 “果然……” 不出苏庭所料,表姐苏悦颦也在名单之中。 他细看之下,此次浣花阁主事之人便是云宫姑娘,当下脸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前次在人家脸上留下了个掌印,只怕在此相见,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这般念着,苏庭又取过一张符纸,燃烧殆尽,烟尘凝就名单。 这一张是先秦山海界的名单。 主事之人,便是齐宣。 苏庭并不意外。 齐岳死后,齐宣必是未来掌教。 但要服众,自是需要许多功劳作为底蕴。 无论是来中土寻他苏庭,还是去北方斩魔,都是给齐宣记下功劳而已。 旋即苏庭又焚烧了关于守正道门以及正仙道的名单,不过内中并无他熟悉的名字。 而让他稍微有些意外的是,内中还有一张,竟是西土佛宗的名单。 关于西土佛门,他唯一的了解,只在于玄策大法师而已。 西土佛宗的名单,他自是一个也都不识得。 但不认识归不认识,此去北方,还须会面,一并商议斩魔之事,倒也还须记下这些仙宗的主事之人,以及随行的诸位长老。 六四七章 古神废墟! 北方地域。 倏忽一道光芒,从南方天际,瞬息而至。 “这里已出了中土的地界,算是北方的所在。” 苏庭背负双手,看向前方,问道:“此番与各大仙宗,在哪一处碰面?” 陈长老应道:“古神废墟。” 苏庭怔了下,略有愕然,道:“古神废墟?” 陈长老神色古怪,道:“苏长老不知此处?” 苏庭咳了声,说道:“略有耳闻,但并不熟悉。” 陈长老这时才想起,苏庭毕竟不是元丰山出身,而是在外成长的散学修士,不曾经受仙宗自幼的教导。 而且他修行极快,短短年月便跻身世间上层修行人之列,阅历也并不深厚。 这位苏长老,多半是对古神废墟,一无所知。 “古神废墟,原是一座浩大部落的地界。” 陈长老说道:“这座部落,在八百年前,便已灭亡,余下还有几分残留支脉,以其名自居,但都不成气候……听闻这座部落,最为强盛的时候,人数众多,且在其中一个年代,有一位部落首领,因天灾的缘故,杜撰出来神灵的存在,引得整座部落,尽都十分崇信。” 苏庭闻言,摸着下巴,低声道:“并不存在的神灵?在历代鼎盛香火愿力之下,无穷念头之中,怕是会真正孕生出一尊神灵来罢?” 陈长老点头说道:“不错,这尊神灵确实从香火之中诞生,但陨落于封神之战,如今便是天庭八部正神之中,火部的接火天君。” 苏庭对于接火天君的名字,也只是一知半解,咳了声,道:“之所以叫做古神废墟,就是因为这接火天君的缘故?” 陈长老摇头说道:“不,接火天君身殒之后,有一尊妖物,假作接火天君,借香火修行,成了伪神,后来被道祖所杀,封成二十八星宿之一,室火猪……而室火猪,也归属火部神灵。” 苏庭怔了下,目光微凝。 这古神废墟,竟然还涉及道祖了么? “但真正唤作古神废墟的原因,是因为那里困住了一尊撑天接地的古神。” 陈长老说道:“听闻这一尊古神,也是清原祖师成道的关键,后来这尊古神陨灭,这片大地,变成了废墟,但神性犹在……故而此处,唤作古神废墟。” 苏庭未曾想到,这所谓的古神废墟,源头竟是如此惊人,当下神色之间,也稍微显得几分凝重。 陈长老又道:“古神废墟,神性犹存,克制阴邪,故而魔道余患不敢触及此地,我等仙道中人,则无顾虑。正是因此,在数百年前,经守正道门掌教商定,每逢斩除魔患之时,便都定在此处会面。” —— 法船入了北方地界,未有停留,朝着古神废墟而去。 苏庭睁开天眼,看向了前方。 这一片废墟,十分广阔。 陈长老所言,昔年古神现世,撑开了周边土地,化作一片废墟,并非大肆破坏。 这一片废墟何等广阔,而当年那一尊古神,又何等惊天动地? “好一座古神废墟。” 苏庭天眼所见,能察周边隐约有一股极为异样的气息。 这股气息,威势凛然,古朴而苍茫,在冥冥之中,弥漫于这座废墟之内。 便是一株草木,一块岩石,一点尘埃,似乎都溢散着陈长老所言的神性。 这里的生灵,似乎极为稀少。 但所见的生灵,俱都极为不凡。 这里没有寻常的生灵。 这里至少也是成了精的小怪,灵智已开,十分聪慧,而道行高深者,也已成妖,有少数隐匿暗中的,已是妖王,盘踞一方。 而苏庭这一艘法船,不仅可以腾空,也能入海,速度极快,且威势浩大,其诸般材质,也非寻常,就算是半仙层次的人物,都未必可以攻破,故而才有堪比仙宝的价值。 并且,在如今的苏庭面前,除却得道仙家之外,人间诸般妖邪鬼怪,都无法与他匹敌。 而那些隐在暗处的妖王,却也识得元丰山的标记,也察觉到法船之上,苏庭以及那几位长老的气息,故而未有半分妄动。 “看起来没有其他仙宗的人物。” 苏庭天眼扫了一遍,嘿然笑道:“果然还是我苏某人的法船,天下一绝,快如闪电,比之于其他仙宗,先至此处……” 陈长老朝着他看了过去,看见这位年轻的苏长老,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诸位长老颇觉无言,不过细说过来,元丰山在中土地区稍微偏南,与各大仙宗同日出发,提早到此,赶路的速度,也确实快得惊人。 “既然到了,便先选下一块地方,稍作歇息。” 苏庭伸手一挥,说道:“就在前边吧。” 陈长老迟疑道:“素来是以守正道门为首,各处地域,咱们先占下一块地方,是否失了礼数?” 苏庭嘿了一声,道:“同为仙宗,元丰山便如附属一般么?守正道门不来,我元丰山的长老弟子,便连下船寻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允许了么?不过下船,找个落脚的地方,也都要诚惶诚恐,百般思虑么?” 陈长老闻言,微微皱眉道:“往常是守正道门最先来此,划分各宗所在,均有守正道门处置,我元丰山倒还是第一次来得这般早。” 苏庭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嫌咱们来得早了?那咱们往后退一退,回元丰山走走,过两天再来这儿?” 陈长老顿时沉默了下,他也是道行高深之辈,如何听不出苏庭言中深意……不过他却也并不觉得恼怒,隐约也觉苏庭所言,并无差错。 “以往是守正道门先来,而今是元丰山先到,难道还要在此枯等?” 苏庭挥了挥手,说道:“各宗分配,各处地域,咱们不去理会,不过本门长老弟子既然已经到了,总该有个落脚的地方罢?” 说完之后,苏庭喝道:“请诸位长老,领众弟子,寻得位置,布下阵法。”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应了声是。 陈长老隐约明白,为何掌教此番命这少年为首。 此番来到北方斩魔历练的,乃是门中年轻一辈,如初生的朝阳。 而苏庭也是年轻一辈,正当年少气盛之际,此次以他带领,展现气盛之态,门中在诸位年轻弟子眼中,才能有兴旺之状。 元丰山已经过了积蓄的时候,已是到了旭日初生,展露威势的时候。 而他们这一批长老,相较之于这个时代,终究还是老了。 六四八章 守正道门!云康!【一更!】 元丰山的法船,凌驾于高空之上,徐徐降落。 六位长老,带领六十位弟子,从法船之上下来,寻得一处,布置阵法。 而苏庭伸手一挥,便收了这极为庞大的法船,凝于手中,小如沙粒,顺手收入怀中。 六位长老俱都精通阵法,率领这六十位弟子,布置下来的地方,倒也极为精细。 只是才过了小半天的光景,诸般物事才刚落定,便见南方飞来一道光华,气势十足,横压四方。 古神废墟之中,周边百里,诸般生灵,尽都无比惊惧,哪怕妖王之辈,也有颤动之感。 “好大的架子!” 苏庭负手而立,嘴角略有几分笑意。 元丰山诸位弟子,因是阵法已立,倒也并未被这股气势所压迫。 而在高空之上,那一座法船,只比苏庭的法船,稍微逊色半筹,上面的标记,赫然是守正道门。 但这守正道门的法船,并未即刻降下,而是悬于高空。 苏庭隐约察觉,有目光从上方,俯视下来。 过了片刻,才见这艘法船,往前方驶去片刻,方是徐徐降下。 法船之上,下来一个中年道士,挽道鬓,执拂尘,背负一剑,道袍现淡蓝之色。 “元丰山今次来得倒是早。” 中年道士这般说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 苏庭背负双手,微笑道:“苏某近来得了一件仙宝,炼作了法船,故而快了几分。” 中年道士面色平淡,看见元丰山诸位弟子,已经自行寻得一处,布下了阵法,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素来各宗会面,以守正道门为首,而此次元丰山先行到来,却已是自行布下了阵法,占了一处地方。 中年道士心中虽有不悦,但也知晓,这只是诸多宗门,对于守正道门的尊敬,对于中土第一道门的认可,却也并不是不可逾越的规矩。 元丰山既然先到,总也不能枯等许久,等守正道门到此安排。 真要说来,此事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守正道门来得晚了。 这在以往多次各宗会面之中,却还是第一次。 而此次是由他主事,便遇上这般变化,心中难免有些不喜。 “你就是苏庭?” 中年道士缓缓说道:“贫道云康,早闻苏长老之名,年纪轻轻,后生晚辈,已有显赫名声,本领极高,着实不凡。” 他这句话中,语气未改,也颇和善。 而在念及“年纪轻轻”及“后生晚辈”八个字时,语气也没有变化。 但苏庭修成洞玄楼之后,如何听不出来,云康这一句话的重点,便是这八个字。 不知不觉间,把苏庭定下了后生晚辈的地位,而苏庭若是个谦和几分的人,便也会用一种后生晚辈的姿态,加以请教。 “隐居世外的道士,跟苏某人玩言辞机锋的把戏?” 苏庭心中暗笑,面色如常,说道:“本座正是苏庭,元丰山古字辈长老,按辈分来说,你还该喊我一声师叔。” 中年道士面色微变,心知这个少年,不单是本领极高,似乎在心机方面,也并非少年般的浅薄,当下面色变了又变,终究是施了一礼。 “云康见过师叔。” “不必多礼。” 苏庭挥手说道:“师叔的法船,来得较快,你来得慢了几分,总不能让我元丰山诸位长老弟子在此枯等……便先寻得一处地方落脚,你觉得我选的这一处,地势如何?” 云康脸颊稍微抽搐了下,道:“师叔眼光极好,所选之地,自然不差。” 苏庭应了一声,道:“想来其余各宗,也将陆续到来,你好生准备罢。” 云康深吸口气,应道:“是。” 他回返船上,命众弟子下船。 上百名年轻道士,从法船之上下来。 守正道门的弟子,背负法剑,气势昂然。 人数虽然过百,但规矩森严,无有妄动之辈,确有几分不凡之处。 苏庭看得明白,这些守正道门的弟子,不但是气态昂然,天资极高,且隐约之中,带有一股高傲之气。 作为中土第一道门,哪怕是面对其他仙宗弟子,也不免有着几分倨傲。 尤其是这些弟子,俱都年纪尚轻,故而年轻气盛。 “元丰山诸位长老中,除我兄长信天翁气焰颇高,也就谢长老较为中规中矩,不卑不亢,但掌教换我至此,大有深意啊。” 苏庭摸着下巴,露出异样神色。 谁都知晓,他苏某人是吃不得亏的。 元丰山掌教更是深知此事。 “也罢,顺其自然。” 苏庭挥手道:“六位长老,将北方局势,各方魔患,跟门下弟子,重新交代一遍……身在北方,再说一遍,会有更多感触。” 陈长老应了一声是。 苏庭看向了守正道门方向,露出少许异样神色,但一闪而逝。 他看向了南方,心中思索,接下来两日,其他各宗,显然也要到了。 然后便是各家主事人,齐聚一堂,好生商谈一番。 往常都是守正道门的长老,展现出足以让众人信服的本领,从而得到统御全局的决策权力。 苏庭倒也无意争权夺利,更不想去统御全局,只要守正道门的姿态,不要放得太高,也就是了。 他来到这里,是为斩魔,而非受气。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苏庭看向了守正道门的方向,暗道:“各方宗门,以往全凭守正道门的意见,一来是守正道门的长老确有本领,二来是敬重于守正道门的地位,第三,也只是不愿内斗而已。” 此番前来斩魔,尚未出手斩除魔患,便已开始勾心斗角地内耗,也未免太愚蠢了些。 正是因此,苏庭此来,也没有争权夺利之念。 斩除魔患为一! 不失元丰山之颜面为二! 只这两点,便可回山复命。 “差不多都要到了。” 六四九章 岩石天兵!魔道之患!【二更!】 各大仙宗,除浣花阁之外,都陆陆续续来到了这古神废墟之中。 这两日之内,可谓是风平浪静。 各方仙宗之内,相处也还不差,可算得颇为和睦。 只是让苏庭颇感意外的是,连西土佛宗也已来人。 下方来了三十余位佛子,而当头一人,身着淡白僧袍,貌若三十来许,面貌端正,神色温和,言行举止不卑不亢,禅功深厚,不亚于道家半仙,也是九重天的佛门高僧。 只有浣花阁,地处极南,至今未到。 不过苏庭却也没有闲着,他本身在此,又在修行。 然而他早已运使天兵甲,化作一尊岩石所成的天兵,潜于大地,远离此处。 天兵所指,在东南方向,一千二百余里。 此处乃应风转世之身所在。 —— 古神废墟往东南方向,一千二百余里。 这一处地方,稍微靠南,在整个广袤的北方大地上,堪称南部,临近中土。 故而因此,这里的风气习俗,也难免受到几分中土的习气。 除此之外,也因为北方大地再不是八百年前统御无数部族的草原帝国,而是在当年帝国破碎之后,再度分化,成为了无数的部落。 正是因此,北方各大部落,但凡靠南,俱都成为了中土大周的附属,甚至时常需要往中土大周朝廷进献贡品。 也正是因此,中土与北方大地上,商队来往颇多,商贸交易也算繁盛。 这里名为石青城,算是与中土来往贸易较多的一座城池。 城池之中,各类建筑,隐有几分中土的风格,只是不如中土建筑来的细致,显得十分粗糙,但也显得十分宽广,恍惚似乎有些北方大地所特有的豪迈之气。 “伯耕,我与你说的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黑袍,神色冰冷,语气平静。 在他面前,也有一个男子,年过半百,神色之间,颇是犹疑,道:“那孩子毕竟是我生下来的。” 黑袍男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武艺平平,这辈子也没有什么进展,尊主前日经过此处,看上了你的孩儿,是你的福分……只要你把孩子交给我,尊主甚至可以传你一门功法。”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点,前方的石柱上,蓦然出现一个空洞,前后通透。 名为伯耕的男子,面色变了又变。 黑袍男子说道:“你我当年是一样的功夫,我自跟随尊主之后,所学的本领,早已经超过了所谓武学所能描述的层次,今日你要么将孩子交给我,我可传你一门功法,要么……你全家灭门,我再带走这个孩子。” 伯耕脸色有些惊异,却也充满了向往,忽然问道:“尊主想要这个孩子干什么?” 黑袍男子冷笑道:“自然不是为了收徒。” 伯耕脸色变幻,道:“为什么是他?” 黑袍男子站起身来,说道:“念在是当年的情分上,我也不骗你……尊主说你家里生出来的这个孩儿,根骨极好,祥瑞伴随,未来大有天赋,如果炼成配成一副药,用石鼎熬炼,那将是世间少有的宝药。” 伯耕脸色变了变,咬牙道:“好。” 黑袍男子抛过来一本簿册,说道:“你好好修炼,我将要离开石青城,只要你好好修炼,这石青城就是以你为首……” 说完之后,他一指头点在伯耕的脑袋上。 伯耕浑身一颤,忽然觉得一身都变得十分孔武有力,只是脑袋思绪不大清明,隐约有一股难言的郁气,让他颇有一股出手杀人的念头。 “这是点化的法门。” 黑袍男子说道:“我已经点化了你,而你也可以点化他人,使人修行这一部功法。” 伯耕眼中蓦地闪过一抹厉色。 —— “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 院里有一个妇人,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不愿放手,眼神中透露着祈求的色彩。 黑袍男子负手而立,徐徐说道:“你有三个妻子,十二个孩子,不缺这一个罢?” 伯耕闻言,眼眸中森冷之色愈发沉重,道:“念在咱们成过亲的份上,你放开这个孩子,我不怪罪你,今后再生一个也就是了。” 那妇人哭嚎出声,倔强摇头,泪流满面。 嘭一声响! 伯耕蓦地一掌,忽然拍在那妇人脑袋上。 妇人浑身一震,眼神黯淡下去,极是不甘,只是双手仍然没有放开。 伯耕眼中闪过一抹黑色的光彩,伸手扯断了妇人的手臂,取过了那个孩子。 黑袍男子点头道:“很好。” 他伸手接过了这个孩子,又说道:“尊主明日就离开石青城了,希望下次过来,石青城已经全是经你点化的后辈了。” 伯耕哼了一声,没有开口,实则在他心中,并没有点化的其他人的念头……这样强悍的功法,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黑袍男子似乎也看出了什么,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略带几分戏谑。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忽然挥了挥,旋即往前走去,竟是从墙上走了过去,宛如无物。 伯耕看得十分惊愕,但却也更为火热,只是眼眸中的一缕黑色,愈发沉重了些。 —— “尊主。” 黑袍男子抱着那个男婴,来到了石青城一处角落,躬身拜倒,说道:“种子已经种下了,这个伯耕是属下当年的好友,而今他已被点化。” 黑袍男子面前,更有一个浑身气息森冷的人物,身材高大魁梧,看不清面貌。 “魔功可留给他了?” “这本魔功已经留下,只是,他似乎有许多私心。” “不妨事,功法之中,内中既有修行之法,也有自魔祖以来,要让天下生灵,再无束缚的理念。” 尊主徐徐说道:“他而今仍是自私,不愿放开功法,但只要修行半月,自有无私之念,定会将此法传开。” 黑袍男子躬身道:“尊主英明。” 这尊主再度出声,说道:“材料可准备好了么?这孩子的根骨,可是极为上等,用他入药,必能熬炼出宝药来,助我魔功更进一层!” 黑袍男子应道:“材料已是准备好了,只须再寻个地方,找到宝鼎,等尊主熬炼宝药。” 尊主应了一声,道:“把这孩子取过来。” 黑袍男子闻言,恭敬将那孩子送了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轰然一声震响! 大地蓦然破碎! 尊主面色骤变,倏忽后退! 黑袍男子反应不及,便被一只无比巨大的手掌,握在了掌中! 这是一只岩石泥土所化的手掌,外层裹着一层宛如甲胄的物事! 这一掌在大地之下,蓦然破土而出,便将那黑袍男子,握在了手中! 轰隆隆响声! 那只巨手探了出来! 大地之下,探出一个巨大的头颅,以岩石凝就,双眸却如火焰一般! 紧接着,这尊岩石巨人的身躯,也都从大地之下,显露出来! 这是一尊极为高大的岩石巨人,撑天立地,浑身甲胄,宛如天兵降世! 它眸光宛如火炬,但眼神之中,冰冷到了极点。 六五零章 应风转世!正仙道门!【三更!】 这一尊巨人,通体以岩石凝成,外层如同一层盔甲,如同天兵降世,威势凶悍。 那个黑袍男子,当下便被它掌握在了手中。 而黑袍男子手中的婴儿,却被这岩石天兵,小心翼翼地取了过来,张口含在了舌下。 噗嗤一声! 岩石天兵手掌一捏。 黑袍男子蓦然化作一滩肉酱! “好险。” 苏庭心中暗凛。 他只知葛判所言,应风转世之身,在年幼之时,将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最终漂流到了中土,偶然得遇修行的道路。 但未有想到,此番到来,竟然涉及了魔道。 正是涉及魔道,故而葛判所见,关于应风今世的轨迹,便也会有极大的转变。 好在苏庭来得极时,这孩子终究保下了。 他略微松了口气,但却看向了那所谓的尊主。 这浑身笼罩在黑袍之内的尊主,此刻隐约有些瑟瑟发抖。 “五重天的道行,却也难得。” 苏庭这般念了一声,看向这个魔道之辈。 此人修行魔功,已成五重天的道行,堪称上人之辈。 但这样的人物,却已经把手脚伸入了俗世之中,甚至将魔功传给了俗世间习练武艺之人。 难怪天庭下令,要斩除魔患。 魔道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发展到了凡间之内。 凡人之心,只须被三言两语,就能挑动心绪变化,喜怒哀乐……而经过魔气侵染的话,无须多说,便又是当年的魔域。 “此行就算斩不尽魔道,也要杜绝魔域的诞生。” 苏庭心中有了一丝明悟,明白了天庭授意。 而就在这时,这位尊主,忽然转身便逃。 苏庭嘿了一声,尽管他非真身至此,只是运使天兵甲,但也是能与寻常阳神真人匹敌,堪比仙宗六重天上人的本领。 当下这岩石巨人,往前伸手一探。 那所谓尊主,便轻而易举,被他捞在掌中。 “破!” 这位尊主面色一慌,忙是运使魔功,打出了法术。 然而这岩石依然未曾损毁,而是将他握住,放在了眼前。 “别挣扎了,逃不掉的。” 岩石天兵的声音,显得十分沉厚。 那尊主心中一冷,低声道:“尊驾是何方神圣?” 岩石天兵沉凝道:“本座问你,在魔道之中,你地位如何?点化你的老魔,身在何处?” 这尊主面色变了又变,未有即刻开口。 岩石天兵缓缓说道:“你们也算是超脱了凡尘俗世的修行人,偏偏要涉足凡尘俗世,试图将人间都化作魔域……好大的胆子!” 这魔道弟子咬着牙道:“尊驾究竟是谁?” 岩石天兵稍微把手一缩。 魔道弟子蓦地一声惨叫。 岩石天兵方是说道:“这是本座在问你,不是你在询问本座。” 魔道弟子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苏庭见状,心中已有几分明悟。 魔道一向是无比神秘,无法搜寻,难以追索。 定然是这些魔宗的弟子,都遭受过某些类似于咒术的法门,一旦提及,必死无疑。 正是因此,哪怕这些弟子,心知魔宗所在,也无法开口。 即便是面临生死,也仍是死不开口。 嘭一声响! 苏庭没有犹豫,便将这厮抹杀在了当场。 他目光稍转看向了这孩子的家中。 看见了那个已被点化,魂魄中侵染了魔性的男子。 岩石天兵倏忽变化,如常人一般大小,往前迈了一步。 “毕竟是你此生的父亲,我不杀他。” 苏庭念道:“但他杀了你母亲,日后的结,你自己来解。” 随着这般念动,他已然来到了这一处地方。 —— “谁?” 伯耕正沉浸在魔功之中。 忽然之间,一股难言的气息,土地之下传来。 刹那光景,忽然一尊岩石凝就的天兵,立身在他的面前,气势无匹,宛如天神降世。 伯耕一点儿心气,蓦然溃散。 那天兵也没有多言,甚至没有等他开口,便是一指点了过来。 嘭一声响! 岩石天兵迸发的气劲,点破了他的丹田,并经由经脉,寸寸崩断,甚至还留下了一缕法力,杜绝了他重新修行的机会。 伯耕眼眸之中的光彩,刹那黯淡了下去。 岩石天兵随手取过了魔功,碾作了灰烬。 “我断了你的修行,毁了你的功法,并种下了咒言,今后你若作恶,必将痛不欲生。” 岩石天兵声如洪钟,道:“此前你作的恶,今后总有人清算。” 随着声音,这岩石天兵,沉入大地之中。 只有那中年男子,神色凝滞,眼神迷茫,一时无法回过神来。 —— 古神废墟之中。 苏庭运使岩石天兵,将那婴儿携带回来。 而本身则走出了营地之外。 按道理说,浣花阁的人,也应当到了此处。 只是至今尚未到来。 “这位便是苏长老。” 就在此时,一个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苏庭略感讶异,转头看了过去。 这是一个貌若中年的道士,手执拂尘,但衣着打扮,与守正道门的道士略有差异,却是正仙道的模样。 “贫道是正仙道弟子云离。” 中年道士施了一礼,说道:“此番前来,奉掌教之命,来见苏长老。” 苏庭稍感讶然,道:“你正仙道掌教,倒也知晓苏某人?” 中年道士笑着说道:“近来苏神君之名,传遍天下,有着不逊色于本门小仙翁的名声,本门掌教自然也颇多听闻,且十分赞赏。” 苏庭闻言,顿时笑道:“倒是苏某鲁莽了,早年得了正仙道的缘法,至今未来得及上门拜会。” 中年道士说道:“苏长老所言的缘法,便是落越郡雷神庙的五行甲罢?” 苏庭闻言,目光倏地一凝,道:“你也知晓?” 云离微笑道:“此次贫道便是为此而来。” 苏庭眸光微微凝起。 国师曾经提过,正仙道的五行甲,乃是门中秘传。 力士甲偶有外传,流传在外。 而天兵甲也有不少,经正仙道门人赠送出去。 但神将甲的层次,则都不曾外传过。 一旦外传,必要回收。 苏庭修成天眼之后,便已看出了自家手中的五行甲,早已超出了天兵甲所应有的层次。 只不过,碍于没有运使的法门,故而他也只能借着国师推演之法,当做天兵甲来用。 莫非这道士是来收回自家手中的五行甲? 六五一章 五行甲之秘!【四更!】 苏庭的目光,稍有几分变化。 这五行甲,曾是他的一大臂助。 而今随着自身道行愈发高涨,本领愈发强盛,如今运使出来的天兵甲,已经算不得多么强大的助益,但仍然在他心中,有着不轻的地位。 这五行甲,从他修行之初,便在他手里,而且他雷部的真传,便是从这五行甲之中所获。 倘如正仙道如今真要从他手中讨去五行甲……想到这里,苏庭眉头紧皱,心中极为复杂。 毕竟五行甲出自于正仙道,涉及上等层次的神将甲,乃是门中不传之隐秘,人家要来讨回,也算情有可原。 当然,若是换在以往,苏某人也未必理会,而如今到此的是元丰山长老,他的举动甚至关乎着元丰山与正仙道的关系,便还须慎重两分。 “你知晓这五行甲的来历,也知晓我得自于雷神庙的罢?”苏庭忽然出声。 “掌教真人曾与贫道细说过此中之事。”云离道人点头道。 “五行甲得自于雷神庙,内中庙祝与我有半师情谊,此物堪称是他所赠,如贵门要从苏某这里,取走五行甲,还须经他老人家的同意。” 苏庭这般说来,把锅推给了松老。 反正松老跟随着正本道人,至今不知去向。 云离沉默了一下,旋即明白苏庭之意,苦笑道:“苏长老误会了,此次贫道来此,并非收回这五行甲。” 苏庭闻言,愈发诧异,但也松了口气,说道:“那你为此而来,所为何事?” 他本以为正仙道是要取回五行甲,心中颇不愿意。 但他也不是执拗不顾之人,最后若真是无可奈何,要将五行甲送还正仙道,苏某人自然也不可能吃了亏,定然要用宝贝来换。 既然云离不是来讨回五行甲,倒也少了几分烦恼,自是最好。 “这五行甲,苏长老可知是出自于何人之手么?” “哦?” 苏庭眉头一挑,说道:“落越郡雷神庙,传承数百年,最初是一个道人建立而成,铸造了雷神庙,塑造了神像,而这五行甲便在神像之上……我本以为那个道人,是一个名为正本的道士,但他并非正仙道的人。” 云离笑了声,说道:“建造落越郡雷神庙的,便是炼制这五行甲的人物。” 苏庭沉声道:“这五行甲的造诣,极为高深,内中布置,以我如今的道行,以我如今的眼力,都未能看穿,只怕不是一般正仙道的长老罢?莫不是你正仙道掌教的手笔?” 云离顿了一下,说道:“这五行甲,出自于我正仙道创派祖师之手。” 苏庭目光骤然凝起,他听过这个名字。 守正道门,创立于太上道祖之手。 正仙道则是尊无上祖师为源流……只不过,无上祖师,清静无为,从不干涉三界诸事,这创立正仙道的,实则乃是无上祖师的亲传弟子。 云离口中所言的创派祖师,便是无上道祖亲传,当今的道玄仙翁! 正仙道的葛正轩,生而为仙,乃是谪仙在世,被尊为当世第一,天赋绝顶,有着小仙翁之称。 葛正轩是小仙翁,而云离口中的这位,则是真正的仙翁! “道玄仙翁?” “正是!” “难怪……” 苏庭面色微变。 他早已知晓这五行甲极为不凡,但却也不曾想过,居然是出自于道玄仙翁之手。 传说这道玄仙翁,数百年前,便是真仙之辈! 并且,自古以来,修行之辈,俱都炼气彩霞,凝就内丹,修行大道。 而只有道玄仙翁,开辟出了另一条道路,采集天材地宝,炼制成丹,孕育大道,吞服仙丹,如同得道。 而今外丹成道的法门,便是源自于道玄仙翁! 葛正轩内修真气法力,外炼灵丹妙药,内外双修,一朝成仙,几近真仙之流,便是得了道玄仙翁的真传。 云离徐徐说道:“撒豆成兵的秘术,乃是我正仙道不传之秘,只是力士甲,只须真气法力即刻催动,而天兵甲之上,便须得秘术……至于神将甲,从不外传,故而其中秘术,也从不传于外人,但今日贫道来此,便是奉了掌教之命,把神将甲的施展秘术,传于苏长老。” 苏庭闻言,目光陡然凝起,说道:“传我神将甲之秘?” 云离点头道:“正是。” 苏庭并无多少喜色,只是稍有几分沉凝。 传下神将甲之秘,得以让他手中的五行甲,发挥出神将甲的威能,堪与半仙争锋。 半仙之威,人间绝顶,睥睨天下,自然是一大极为强悍的臂助。 可正仙道的神将甲,不曾外传,如今这等层次的宝物,落在苏庭手中,不但未有收回,反而主动传了运使的法门。 这其中有何深意? 绝不可能因为他元丰山长老的身份! 甚至于,正因为他成了元丰山的长老,避免元丰山对于“撒豆成兵”之术进一步了解,正仙道便更应该收回他手中的天兵甲才是。 “掌教命贫道传下此法,但也想请苏长老,此番归回中土之后,往正仙道一行。” 云离施了一礼,道:“想来对于这五行甲,苏长老心中也不乏疑惑。”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不错,我心中确有许多疑惑。” 为何道玄仙翁在落越郡建造了一座雷神庙? 而雷神庙中,是当今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神尸! 神尸如何又扮成了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模样? 道玄仙翁又为何要在雷神庙,留下正仙道的宝贝? 而这五行甲当中,怎么又会有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独有的雷部真传功法? 这其中的牵扯,显得十分复杂,苏庭心中早有疑惑。 而今云离到来,让他心中的疑惑,变得无比强烈。 “若有疑惑,可往正仙道一行。” 云离说道:“本门掌教,知晓其中几分秘辛,以苏长老如今的道行,也有资格知晓内情。” 苏庭神色异样,终是点了点头。 云离笑了声,说道:“不过,这五行甲的秘术,各有不同,还须贫道亲自过目,凭借门中的秘术,才能推演出最终的法门。”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五行甲此刻不在苏某身上,且等侯半日。” 云离露出异色,但终究是点了点头,心中也颇古怪,此刻五行甲不在身上,半日之后才到,莫非五行甲已被他运用,派遣了出去? 但苏庭来到北方,身在古神废墟,运使五行甲在外,又有何事? “半日之后,还请云离长老再来寻我。” “如此也好。” “请罢。” 苏庭这才送走了云离,忽然之间,察觉有异。 守正道门所在的营地,蓦然迸发出一股极为凌厉的剑气! “浣花阁诸位道友,于古神废墟南部两千余里遇袭!” “各宗道友,速来本门所在,商议要事!” 守正道门云康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惊怒。 而在刹那之间,苏庭的目光,变得无比森冷。 六五二章 剑拔弩张!杀机凛然!【五更!】 各宗来人,多已齐至古神废墟。 先秦山海界从东海赶至,也将要到来。 然而浣花阁位在极南之地,故而来得稍晚。 苏庭本也只以为,路途遥远,来得稍晚,倒也在常理之中,但未曾想到,此刻竟是听到了浣花阁遇袭的消息。 浣花阁于古神废墟两千余里处遇袭! 而此行跟随浣花阁一同前往,还有他的表姐苏悦颦! “怎么回事?” 苏庭身上迸发出一股极为强烈的杀机。 他刹那之间,身化虹光,闯入了守正道门所在的营地。 而守正道门的诸位道士,以及适才布下的阵法,甚至也才把他拦了一瞬而已。 —— “苏庭!” 云康见苏庭强闯,顿时露出震怒之色,喝道:“未经通禀,强闯守正道门所在,你是何居心?” 苏庭伸手一挥,停下脚步,也没有再继续闯入守正道门所在营地,只在外围,出声问道。 “云康,我是依你所召,来到此处的……适才你说浣花阁遇袭,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庭深吸口气,勉强按下心中思绪浮动。 “贫道虽然召你等前来,也不是你未经通禀强闯的理由!苏庭!你是元丰山主事人,当知晓礼数!”云康仍在震怒之中,眼神之中,满是恼怒之色。 “把你适才收到的消息,给我看一眼……”苏庭低沉道:“等此次回来,苏某人再给你赔礼!” “这消息是适才受到的,要等其他各宗主事人在此,才可公布,你且等侯片刻。”云康挥了挥袖,颇是不满。 “先秦山海界还没有赶到!谁也不知道还等多久!浣花阁此行,有我亲眷在其中,苏某等不及了!”苏庭沉凝道:“适才失礼之处,是我的不对,回来我给你赔罪!但眼下你须得先告诉我怎么回事?浣花阁何时遇袭?遇袭在哪个确切位置?我这便亲自赶过去救人!” “等不及也等片刻!”云康从初见苏庭之际,便有不满,何况此次全按规矩办事,也谈不上差错,当下摆出了一副肃然公正的面色,哼了一声,沉声道:“凡事当依规矩!先秦山海界未至,我等各宗先行商议,是为不敬!” “告诉我!浣花阁遇袭于何处?” 苏庭压制不住心中恼怒,蓦地挥袖,手中现出一道黑色圆球,绽放金光。 他伸手将黑球朝胸口一拍,顿时蔓延开来,化作一身甲胄,金光绽放,神威浩荡。 刹那之间,他一身威势都为之暴涨! 他伸手一甩,右手五指,各有一个圆环,色泽各异,气息不同,而手腕之上,也有一个圆环……六个圆环,气息相辅相成,俱是极为上等的法宝! 气息之盛,遍及周边数百里! “你再废话!老子一刀砍了你!” “苏庭!你好大的口气!” 云康蓦然震怒,拂尘一扫,左手拔出了背后法剑,顿时剑气纵横,光芒闪烁。 苏庭心中正是压着一股怒气,也来不及思索什么挑起两宗不满,勾心斗角致使内耗的后果,当下便要出手! 不过瞬息之间,两人针锋相对,便有无穷威势,遍及八方,传荡开去。 周边的各宗弟子,无不感到心悸。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气息压了落下,正好切入两人气机交锋之中! 这道气息,极为柔和,且落下方位,正是交锋的界限所在,将两人即将迸发的气机,从中分隔开来! 这是一道拂尘! 出手的便是正仙道云离道人! “两位且先冷静,莫要伤了和气。”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温和声音传来。 但见一个月白僧袍的和尚,从中徐徐落下。 这正是西土佛宗主事之人,那位禅功深厚,堪比道家九重天半仙的佛门高僧。 而就在此刻僵持之时! 东侧方向,忽有一道气息,瞬间临近! 来的正是先秦山海界的法船! 齐宣也已赶到,他察觉杀机,匆匆下了法船,待见得是苏庭与云康近乎大打出手,不禁皱起眉头,露出异色。 —— 各宗主事人至此,这一场自然是打不起来! 苏庭见各宗俱都到来,就连齐宣也都临至,顿时也收了心气,深吸口气,道:“各宗主事至此,浣花阁遇袭之事,你该说了罢?” 云康神色难看,蓦地拂袖,才道:“元丰山近来好大的架子!苏长老好大的威风!” 苏庭深吸口气,说道:“你要跟我算账,回来再说!此次众人在此,按照规矩,你也应当开口了!” 云康看向众人,见先秦山海界齐宣也已来到,方是深吸口气,说道:“适才传来消息,浣花阁法船,于古神废墟往南两千余里处遇袭,浣花阁云宫道友遭受重创,旋即便失去了消息。” 各宗主事人各自对视一眼,尽都露出震惊神色。 苏庭沉凝道:“确切位置何在?” 云康满是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一挥,法力凝成一副地势图,定在了某一个位置。 “适才消息传来,是在这个位置!” “好!” 苏庭转身便走! 云康喝道:“苏长老!你要干什么?” 苏庭头也不回,说道:“即刻援救!” 云康沉声喝道:“云宫道友乃是九重天半仙,尚且不能自保,你区区八重天道行,纵有不亚于半仙的斗法本领,也不得鲁莽,且先从长计议……” 苏庭停顿下来,冷声说道:“从长计议,等浣花阁的人死光了么?” 云康听得这言语如此难听,当下脸色铁青,正要发怒。 而就在这时,齐宣忽然出声,说道:“苏长老所言,不无道理……收到消息,至今不久,即刻动身,飞遁两千里,或许还来得及。” 云康咬了咬牙,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那月白僧袍的和尚,双手合十,道:“贫僧可随苏长老同去,有个照应。” 云康面色极为难看,只觉此番守正道门的颜面,已收到了极大的挑衅。 苏庭挥手道:“不必了,古神废墟虽是神性存留之地,魔患难以侵入至此,但也难免意外,诸位留在此处主事,苏某一人前往便是……当今世间,除却得道仙家之外,也没有谁能在苏某人面前放肆!” 说完之后,他回望云康一眼,伸手入怀,朝前抛了过去。 一道光芒,倏忽而去,化作了一座楼船。 苏庭跃上楼船之上。 楼船化作一道云光,往南而去。 光芒刹那至天际之处。 而苏庭的声音,这时方是传开。 “陈长老,好生照看本门诸位弟子,我去去就来!” 六五三章 魔截浣花阁!【一更!】 古神废墟,往南两千余里处。 天空有着无数虚幻的痕迹,密密麻麻,如同蛛网! 乍一看去,有着无数的丝线,但却十分凌厉,如同剑气纵横。 便是这样的凌厉气息,宛如一张天网,笼罩在整个天穹之上,隔绝了浣花阁的去路! “魔宗早有布置!” 云宫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她的腹部被一柄魔刀横划过去,裂开了法宝层次的衣裳,伤得极重。 若非法衣护持,几乎被斩成两段! 但尽管避开了被一刀斩杀的劫数,可此刻魔气缠绕,甚至如同嗜血的活物一般,朝着她腹部之中的脏腑,不断侵蚀过去。 她生恐遭遇魔道侵蚀,只得耗费三成法力,去消除魔气的侵蚀。 但也是因为如此,凭空便消减了己身三成法力,所能发挥的本领,几乎是折损大半。 “这座魔阵,极为不凡,我等事先没有察觉,法船受损严重,只要那个堪比半仙的魔头再度出手,甚至三式法术,就足以摧毁这艘楼船。” 云宫看了过来,脸上的气色无比苍白,说道:“我适才大意,受创太重,撑不住了……适才小师妹已经领着众弟子分散逃开,几位长老再是不走,怕是走不掉了。” 而在她身旁的几位,有貌若中年的美妇,也有气息成熟的年轻女子,但道行均在八重天之间,乃是浣花阁的长老,多是云宫的师姐,甚至长辈。 “我们若就此退去,你该如何?” “师妹不必多言,我等结下剑阵,还能再支撑许久,想来再过不久,各宗便会有人前来援助。” “诸多弟子已经散开了,我们已经成功拖延下来了,接下来应当逃命才是……你们留下又是何苦?” 云宫捂着腹部,退了回来,气息虚弱,低声道:“你们不必理会于我,对方有三位半仙层次的人物,另外两位原先所学应当不高,故而本领还弱了我三分。” “但其中运使魔刀的那位,前身必定不是寻常之辈,加上入魔之后,悍不畏死,魔气又极为难缠,出手极为凶厉。” “此人在魔宗之中,应当是跻身于三大魔尊,十大魔君的行列,绝非是寻常的魔头。” “此人本领太高,哪怕我出身仙宗,也远非敌手,即便我们结阵苦守,也支撑不了多久。” 说了一番话,云宫的语气渐低,语速也渐慢,喘息着道:“一旦这艘法船毁去,我等便都活不下来了……至于各宗来人,谁知什么时候赶到?” 各位长老对视一眼,俱都面面相觑,纠结不已。 实则她们也都知晓,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其他宗门的援救上,未免也太虚了些。 云宫深吸口气,道:“弟子虽然受创不浅,但拼得一死,不顾及魔气的情况下,还能拦下两尊大敌,而你们结了剑阵,从另外一人手中逃去,应该不难……” 轰地一声! 声音才落! 已有一道魔光,缠绕着浣花阁的法船,轰然撞了一下! 法船不由得倾斜了一下,触及漫天的“丝线”,当下又如同被无数的刀剑斩在了上面,留下了无数触目惊心的痕迹。 “这艘法船撑不住了。” 云宫呼吸稍微急促,气血渐渐强盛,目光之中的光芒,愈发强烈,沉声道:“弟子能拖住两个,几位长老即刻结成剑阵,必能逃得性命。”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心中均有动摇。 云宫急切道:“我已经运使了禁术,半刻钟之后,气血降下,法力溃散,也逃不掉的,你们留下对我也无半分助益,在此送了性命,又是何必?” “师姐……” “不必多说了!结阵!”那貌近中年的女子咬了咬牙,肃然道:“不要辜负云宫一番好意,逃命出去,铭记此仇,诛灭魔道,才是我辈中人该做的事情!” “此番仇恨,决计不能罢休!” “剑阵!” “起!” …… 浣花阁的法船,近乎破碎! 又有两道魔光,从两侧夹击! 这两道魔光之中,便是两个堪比道家九重天半仙的魔头! 两道魔光夹击的威势,足以把一座万丈高山,都击成粉碎! 哪怕这是出自于浣花阁的法船,但在濒临破碎的边缘,也难以经受两道魔光的轰打! 当下这艘法船,便在两道凶悍无匹的魔光之中,轰然破碎! 无穷的碎片,朝着四面八方溅射出去,变作各色流光,如同星雨一般,遍及百里! 而就在当中,倏地一道剑光,刺向了左侧的魔光! “老魔!受死!” 云宫的声音,变得极为冰冷。 那道魔光也未有想到,云宫的本领骤然大涨,当下被剑气穿透,惨嚎一声,连退十余里地。 而云宫未有追击,剑光一转,又朝着右侧而去。 右侧的这个魔头,见得适才同伴受创,早有准备,避其锋芒,又有一道魔气,宛如毒蛇,朝着云宫的腹部伤口而去。 云宫横剑一扫,那魔气被她斩灭。 然而就在这时,她面前的虚空,如同裂开了一般。 从虚空的缝隙之中,斩出了一柄长刀! 这一柄长刀,通体墨黑,魔气森然! 适才便是这一刀,险些把云宫腰斩! 而今又是这一刀,似要将她从头斩成两半! “冰镜!” 云宫躲避不及,也无法寻得以伤换命的机会,只得回剑自保。 然而刀剑交击之声,蓦然响起。 云宫只觉法剑似乎断了一般,眼前被刀光所笼罩! “师姐……” “云宫……” 适才法船破碎的浑浊气息当中,传来两声惊呼。 云宫聚起法力,喝道:“走!” 她勉强扫开了这一记魔刀。 然而她手中的法剑,已经黯淡无光。 而她本身,也被魔刀的气势所慑,思绪犹自空白。 就在这时,在右侧被她一剑洞穿的魔光,倏忽临近,一掌朝着她后心打了过去。 云宫连忙回剑,但这一掌魔气森森,仍是让她闷哼一声! 而左侧的一道魔光,则朝着浣花阁数位长老结成的剑阵而去。 但魔光似乎拦不住剑阵,那剑阵隐隐便要穿破魔光的封锁。 “想走?” 忽然一道沉闷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虚空裂开,一记魔刀,斩向了那剑阵所在! 轰地一声! 剑阵中的诸位长老,只觉阵法轰然溃散,无形之间的联系,尽都被这一刀斩断。 原先凝成一体的诸位长老,此刻再度分散,且各有伤势。 云宫心中顿生绝望之意,原以为拦住两个魔头,便可以让诸位长老结阵而去,未曾想到,那一记魔刀,竟是舍弃了自己,朝着剑阵斩了过去。 “浣花阁又如何?” 适才被云宫一剑洞穿的魔光,化作人身,变成一个身材稍矮的中年男子,冷笑道:“还不是都要死在这儿?” 而另外一道魔光,则是化作一个老者,面露嗤笑之色,朝着浣花阁的诸位长老而去。 “你们在这群臭娘们,结阵险些从老夫手中逃去,而今阵法溃散,看你们有几分本领,老夫要一一将你们整死在这里!” “少说废话,速战速决!” 虚空之中,适才沉闷的声音,再度传来,道:“其他各宗,只怕要来了。” 这执掌魔刀的男子,显然地位高于其他两人。 那老者闻言,应了声是,旋即便朝着前方出手! 而那中年男子,也朝着云宫而来,一手按了下去,似乎要将云宫捏死在手中。 然而就在这时。 远方一道光芒,倏忽而至! 那光芒从远处而至,临近前来,才见无比地巨大! 众人俱都来不及反应,哪怕是九重天的半仙,也都只是念头一闪。 旋即便见那一个朝着浣花阁诸位长老出手的老魔,被那巨大光芒,一撞而过。 这老魔在刹那之间,便被撞成了粉碎! 直到此刻,才听得轰隆隆巨响传开! “找死!” 一个充满着杀机的声音,响彻十方。 六五四章 苏庭除魔!【二更!】 眼见浣花阁诸位长老,便要在此,尽数覆灭。 然而忽然到来的光芒,只在刹那之间,便将那老魔顷刻撞得粉碎! 这光芒来势之快,比声音还快了无数! 直到老魔被撞碎了去,才有轰隆隆声音传开! 场中骤然一滞,诸多目光,尽都看向了这里。 直至此时,那一道巨大的光芒停下,才显露原状。 这是一艘无比巨大的法船,但气息显然比浣花阁的法船,尤为强盛! 甚至于魔道布置于此的魔阵,也被这艘堪比仙宝的法船,撞得残躯了一角! “那是……元丰山?” “这个声音……” 那法船之上,有着元丰山的痕迹。 然而这个充满着杀机的声音,却让几位长老,心中一跳。 尤其是云宫,她当下便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元丰山苏长老! 嘭一声响! 法船之上,打出了一道光芒,雷火伴生! 适才被法船撞得粉碎,正在艰难凝聚的魔光,便在这雷火之中,不断遭烈焰焚烧,不断经受雷霆轰击。 魔光之中,不断传来惨叫之声。 而另外两个魔头,一个隐于暗处,一个停下手,退了数十里,目光警惕,未有妄动。 而就在法船之上,蓦地走出了一个少年人,目光森冷,面无表情, 他四下扫了一遍,只见云宫以及浣花阁几位长老在此,不见表姐的踪迹,当下心中沉了一下。 他看向数十里外的那个中年男子,神色冷冽,但目光一转,却又落在了眼前一堆魔气当中,露出异色。 这魔气的原身,是那个老魔。 适才苏庭竭力驾驭这艘法船,穿梭云空之上,速度快得无比惊人,威势也强悍无比,纵然不能比得施展仙宝的威能,但这么狠狠一桩,却也不亚于上等法宝的威力。 老魔被他一撞而粉碎,在重组之中,被他运用雷霆克制,以火焰焚烧,本以为要灰飞烟灭,但此刻竟然还只是惨叫,未有灭去。 “果然是魔类。” 苏庭神色不变,伸手一抹,额间第三只眼刹那睁开。 他看向了那一堆魔气,天眼之中迸发出光芒来! 光芒射入了魔气之中! 惨叫之声,戛然而止! 那一个老魔,在此刻变成了灰烬。 场面沉静得极为可怕。 那老魔论起修为而言,堪比道家九重天的半仙,然而谁也不曾想到,这样堪称人间绝顶的人物,便如此轻而易举,灰飞烟灭! 尽管那一艘法船的威势,强盛得极为可怕。 但如此轻易抹杀一个九重天的人物,恍惚之间,让人感到,宛如仙家出手一般的威势。 别说是魔道的两尊魔头,有一种难言的心悸之感。 就连浣花阁的诸位长老,也不免感到极为骇然。 适才对她们而言,无可匹敌的一尊魔头,便被元丰山苏长老法船撞得粉碎,旋即出手,抹杀了个干干净净。 恍惚之间,这位苏长老前次去往浣花阁,似乎还没有这样惊人的本领,与云宫争斗之时,却也隐约是落在了下风的。 但此后听闻他诛杀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岳,又攻打七尺白鹤一族,诛灭了七尺白鹤的老族长。 这不免让人感到极为恍惚,难以置信。 但今日所见,则更为令人震撼! “过来!” 苏庭随手一挥,将这些浣花阁长老引来,送入了法船之上。 他的法船,价值之高,堪比仙宝,便是在魔阵之中,也不惧损坏。 至于眼前的魔宗之辈,却也无法损坏这等宝船。 引上了浣花阁诸位长老,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云宫身上。 “你伤势太重了。” “还行……” 云宫脸色惨白,捂着腹部,适才的血气上涌,也渐渐衰落,甚至到了衰竭的地步。 如若没有修行木类功法的阳神真人,为她续上生机,只怕她接下来性命难保。 此行浣花阁之中,倒有一位修行木类功法的长老。 苏庭伸手道:“你上来。” 声音才落,便有一股法力,将云宫摄来。 云宫也无反抗,便任由这股法力,将之摄取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苏庭与云宫中间的云层,倏忽裂开,一柄墨黑的长刀,斩了下来,要将云宫斩杀于此。 “你果然还在!” 苏庭露出冷色,他早有准备,法力逆转,将吸摄过来的云宫,反推了过去。 而本身则化作一道虹光,朝着那魔刀源头而去。 但那魔刀一斩落空,倏忽便收了回去,没入云层之中。 轰地一声! 苏庭一记雷法,打入云层之内! 洁白无瑕的云朵,刹那光景,内中雷霆炸响,化作了阴云! 旋即便见云雾破散,消散成空。 然而空白之处,再无魔刀。 咻地一声! 在法船侧边,云层裂开,如虚空分裂,有一魔刀从中斩来! 云宫惊呼一声。 法船上的诸位浣花阁长老,亦是觉得魔气森然,心中惊骇。 浣花阁的楼船,最开始便是被魔刀斩破,有了破绽,才轻易破碎。 而如今这一记魔刀,又斩在了法船上! 法船往侧边偏了一下,而船身之上,留下来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一记魔刀,威势无匹,但却是无法真正伤及苏庭的法船,仅留下了一道钱痕迹。 魔刀似乎也顿了一下,仿佛内中操纵魔刀的魔头,也极为惊愕。 但苏庭神色冷淡,早有所料,他也未有返身去保护法船,而是身化虹光,朝前而去。 在此期间,神甲刹那蔓延,穿戴在身。 而他的前方,赫然便是那中年男子面貌的魔头。 苏庭一掌按出,仙术施展,五行尽现。 五色光芒,在他手中,化作了混沌光泽。 经由五指及手腕上的六个上等法宝,顿时威势无匹。 那中年男子本要退去,却蓦然惊觉,周边的一切,都如同被阵法笼罩,如陷泥泞之中,无法逃离,露出骇然神色。 轰地一声! 这一掌按在了中年男子的头顶上。 轻描淡写,温柔和善,却带着一片天地的分量,压落了下来。 中年男子露出惊恐神色,身躯尽数化作了魔气。 但苏庭没有停顿,从怀中取出一物。 此物赫然是青帝符诏! 青帝镇魔符! 他将符纸贴在了魔气当中! 当下无穷魔气,便在符纸之间,尽数消散成空! 转眼功夫,又是一位半仙层次的魔头,就此烟消云散! “你中计了。” 苏庭这时,才收了符诏,转过身来,神态冷漠,道:“你根本斩不破苏某的宝船,适才苏某主动离船,不过引你过去,让我容易来杀掉你的帮手罢了。” 言语落下,苏庭额间第三只眼,无比璀璨,缓缓道:“现在,独你一人,没有了帮手,你也逃不掉了。” 六五五章 虚空魔刀!【三更!】 云空之上。 魔阵的布置,看似密密麻麻的纹路,已逐渐消去。 自苏庭来后,前后不过片刻,两尊堪比九重天的魔头,便已烟消云散。 尽管这两个魔头,前身应是散学修士,不如仙宗出身,但入魔之后,也只比云宫逊色半筹而已。 可这样的两个魔头,却被苏庭轻易灭去,尽管借助了法船的威势,以及青帝镇魔符,但能够做到这一点,仍然是许多仙宗半仙所无法办到的。 至少云宫没有这样的本事。 “就剩你了!” 苏庭背负双手,看向了云宫所在。 这一柄魔刀,堪称神出鬼没,若是斩向云宫,他甚至来不及救援。 但苏庭却也依然平静,身化虹光,瞬息来到云宫的身边,伸出左手搀扶住她,便朝着法船而去。 前方的魔刀,忽然收了回去。 旋即苏庭面前的云空,倏忽裂开。 漆黑的魔刀,从中斩了出来。 尽管苏庭极为厉害,但一手扶住伤重的云宫,仓促之下,也决计无法挡住这一刀,便是不会被斩杀当场,也必然要为之受创。 哪怕苏庭尽力自保,得以不伤,但他必然也会忽略云宫。 已经伤重的云宫,也受不住这一刀的威势,即便不会当场香消玉殒,也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这一刀来得极为凶狠! “你小瞧我了!” 苏庭搀扶着云宫的左手,朝前一推,将云宫朝着法船的方向推了过去。 而一直背负在后的右手,终于拦在了身前。 一掌五行之术,加上六件上等法宝的威势。 以及能让法力威能暴增的神甲! 这样的威势,曾让入了魔的齐岳,都只能暂避锋芒。 而如今苏庭已入洞玄楼,仗着神甲之威,再出这一掌,再非昔日可比! 轰地一声! 这一刀斩在了苏庭的手掌之间! 苏庭的手掌中间,有着混沌的光泽,如同凝就了一方世界! 但是这一刀之下,混沌光泽不断消散,内中的世界,仿佛不断坍塌。 虚幻的世界中,山水林木,连绵地势,不断崩塌,天崩地裂。 而这一刀,逐渐切开了这混沌的世界,似乎要切开苏庭的手掌,再斩向他的头颅。 “你也小看本座了。” 魔刀之后,传来一个漠然的声音。 苏庭眉宇凝重,也觉此刀极为不凡,竟是切开了他手中的混沌世界。 这是他得到这一门仙术之后,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物。 尽管是因为对方的道行,要高过自身一层。 但却也无法否认,对方的本领,着实要胜过了云宫这样的仙宗半仙。 —— 法船之上。 云宫被苏庭抛了过来,当下便被法船之上的诸位浣花阁长老接引了上去。 然而那一刀,已经斩落了下去,被苏庭徒手接住。 云宫以及诸位长老,俱都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那一记魔刀,威势无匹,极为锋利,斩在苏庭手掌之间。 苏庭的右掌,展露出了极为圆满的气息,五行兼并,气势极盛,宛如凝成一界,但仍然被那魔刀,不断切下。 尽管苏庭早有所料,早有蓄势,但他似乎还是低估了这魔刀的锋利,渐渐力有不逮,落在了下风。 “糟了。” 云宫低声道:“适才魔刀无论是斩我,还是斩向这法船,都不曾尽力,苏庭误判了魔刀的威势……不曾想到,这魔刀还有更为凌厉的锋芒,只怕苏庭挡不住这一道,要吃大亏。” “那怎么办?” “苏长老独身来此相救,总不能看他落败身亡罢?” “但我等道行差了一筹,没有云宫这样的修为,难以涉足其中,何况我等已经受伤,即便结阵,也未必圆满。” “而且不曾与苏庭有过联手,一旦出现错漏,他束手束脚,我们结阵也无法圆满。” “这艘法船……他的这艘法船,可以撞杀那老魔,或许可以派得上用场。” “不必……” 云宫忽然出声,神色有异,道:“你们再看!” —— 魔刀的锋芒,不断切下! 苏庭掌中的一方天地,几乎被斩成了两半,近乎于溃散! 这一刀的锋刃,触及了苏庭的掌心! 一声轻响! 魔刀切落了下来! 锋刃裂开了一方天地! 苏庭手中的世界,一分为二。 但魔道的锋刃,依然没有斩断苏庭的手掌! “你……” 魔刀之后的声音,露出了惊恐之色。 苏庭脸色略微苍白,说道:“你逃不掉了。” 只见他掌中的世界,此刻仍未破散。 尽管被魔刀切成了两半,然而被切开的两方世界,并未因此而烟消云散,反而贴着魔刀的两面,渐渐融合。 魔刀被夹在了两个世界的中间。 两个世界,融合为一。 魔刀被融合在了中间。 这一刀无法斩下去,无法斩断苏庭的手。 而这一刀,同样也无法抬起,无法收回,被禁锢在了这里。 “找死!” 魔刀之后的声音,充斥着震怒之意。 旋即一掌,从魔刀之后,探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在了苏庭的胸口。 这一掌之内,有着推平山岳的浩大威能。 这一掌按在了苏庭的胸口。 苏庭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然而他右掌之中的世界,并未破碎,因此那魔刀也无法脱离,被他扯着退了半步。 而隐在虚空中的男子,不能放开魔刀,被扯出了半边身子,面貌狰狞,露出厉色。 直到此刻,众人才看清了他的本貌。 这人面貌狰狞,极为丑陋,而这柄魔刀,赫然是从他的左臂之中生长出来的! 这并不是他握着魔刀,而是他与魔刀,本为一体! 人刀合一! 锋芒无匹! 但终究被苏庭拦下了! “你是第一个让本尊现出原身的人。” 这狰狞男子目光宛如饿狼般,森然道:“你死也瞑目了。” 声音落下,便见他手掌狠狠一按,魔威滚滚,压落了下去。 这一掌也是运用了魔道的法术,不亚于一门仙术的威势。 除非是葛正轩那等仙家道体,否则,便是阳神巅峰的躯体,都无法承受! 只见神甲的胸口部位,忽然塌陷了下去! 他这一掌,虽然无法打穿神甲,但却透过神甲,朝着内中的躯体,轰杀了过去。 尽管神甲挡住了八层的震荡,但余下的两层,已然足以震杀真人之体。 嘭一声响! 神甲还在! 但内中已是一片血雾! 场中蓦然一滞。 云宫等浣花阁长老,无不露出惊色。 年纪尚轻的,不禁惊呼出声来。 而年岁较大的,已有了兔死狐悲之感,想到了自己等人的处境。 “宗主所惦记的苏神君,不过如此。” 那狰狞男子冷笑一声,收了手掌。 他左臂往后一抽,却纹丝不动。 他怔了一下,才看见神甲手臂处的位置,魔刀依旧被那方天地,夹在当中。 这方天地,仍未溃散! 苏庭已灭,如何仙术犹在? “对不住了。” 神甲之中,忽然传来声音,平淡道:“仅仅是拉出你的真身,还死不瞑目,所以,我不死了……” 六五六章 你来我往!不死之身!【四更!】 神甲之内的躯体,分明已经震成了齑粉,接着化成了血雾。 但手掌所在,仙术凝成的那一方天地,依然未灭。 直到苏庭的声音从中传来。 这狰狞男子,才骇然察觉,神甲之中的血雾,绽放着极为炽烈的气息。 那不是血雾,那是火焰! 在他魔掌之下,苏庭的躯体,被震成了一片火焰! 而此刻火焰重新凝就,再度化作了苏庭的血肉之躯! “不死之身?” 狰狞男子蓦地一惊,露出骇然神色。 魔宗之内,也有不死之身,乃是将魔气钻研到了极点,能够使血肉化作魔气,而又能尽知己身的躯体构造,让魔气转化为原来的血肉之躯。 这样的本领,极为艰难。 历年以来,不乏有魔道高人,让血肉化成魔气,却无法恢复血肉之躯,落在非生非死的境地。 而这样的魔气,则往往是魔道之中,最为补益的物事。 一旦经魔道中人吞食,便可以得到魔气原身的法力。 但在他印象中,不死之身,从来只有魔道之中,最为上层的寥寥几人,才能拥有。 而在道门之中,也只听闻,得道的仙家,或是天上的神灵,才有这样的本领。 如何世间的仙宗长老,也有了这不死之身? “你……” 狰狞男子惊骇不已,正要抽刀后退,却仍然拔不出魔刀来。 苏庭眼眸之中,露出森寒之色,说道:“我说你逃不掉了!” 他左手并指成剑,点了过去! 天雷剑指! 嘭一声响! 狰狞男子的脑袋,蓦然被他洞穿! 雷霆余威,纠缠不休! 天雷之威,最是克制魔道气息! 只见那狰狞男子的脑袋,被雷霆余威纠缠,魔气尽数散开。 但无首的躯体,依然没有死绝。 “你杀不了我!” 魔气滚荡,再度生出一个脑袋来,与原来一般无二,露出狞笑之态,道:“你有不死之身,除非魔刀将你斩首,否则本尊的法术,也打不死你……当你也同样杀不了我。” “你也有这样的本事?” 苏庭眉宇一挑。 他在齐岳身上,看见过魔道的不死之身。 也正是在齐岳身上有所领悟,所以他对于陆压传承之中的不死之身,才有了一层更深的理解,待到修成洞玄楼之后,便真正将这一门神通,修至小成。 只是未曾想到,齐岳引以为傲的不死之身,此人竟然也有修习。 只不过,细想之下,倒也不足为奇。 哪怕因为齐岳潜伏在先秦山海界,身份之上,会受魔宗更大的重视,但魔宗之内,终究弱肉强食。而这人的魔刀,比齐岳的本领,更胜半筹,他在魔宗的地位,定然不逊色于齐岳。 “近来本尊也在修行不死之身,因魔刀在手,不能尽数变化,造诣有限,但也总算入门了。” 狰狞男子凝声道:“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只能在此僵持,不过,我虽不知你仙宗还有几人来,可我魔宗之人,就在附近。” 嘭! 他声音才落! 苏庭眉宇之间的第三只眼,迸发出璀璨光泽! 狰狞男子的脑袋,在眉宇之处,破开一个窟窿,前后通透。 然而下一瞬间,窟窿之内,魔气汹涌,再度补足, “本尊说过,你杀不了我。” 狰狞男子说道:“本尊不杀你了,你放开魔刀,本尊就此离去,相安无事……” 即便附近已有魔宗之人来此援手,但正因为魔宗之内,弱肉强食,若被魔道中人看见他的狼狈模样,对他的地位及声势,终究有着极大的影响。 “苏庭!” 嘭! 又是一声! 苏庭左手伸出一指。 仙术!古岳戮神指! 狰狞男子的脑袋,再度破碎! 但瞬息之间,这个脑袋又再度凝成。 “果然……” 苏庭连番出手,洞穿此人的脑袋,直至此刻,已能确定,每当出手一回,对方修补伤势之后,气息便会虚弱一层。 例如适才的天雷剑指,雷霆消去了他原先的头颅,消去了一部分的魔气。 而这个魔头。将躯体上的魔气,再度变化成头颅,那么浑身的魔气,就变得虚了一层。 每当修补伤势,就要让躯体上的魔气,虚弱一层。 这比他苏庭的不死之身,要弱了一个层次。 “你这点儿造诣,也配称作不死之身?” 苏庭目光冷淡,眉宇微挑。 他本以为此番还要显露斩仙飞刀。 在浣花阁诸位长老面前,他对于施展自身最大的依仗,还是有些犹疑。 但此时此刻,他察觉了对方的弱点之处,便不必展现斩仙飞刀之威。 —— 法船之上的诸位浣花阁长老,看见苏庭死而复生,无不感到极为惊异。 可未曾想到,这手执魔刀的魔道高人,竟也有类似的不死之身。 这样的本领,几乎令人心寒。 但接下来,她们便都看见了极为古怪的一幕。 苏庭左手时而施展仙术,要么是一道雷霆剑指,要么是一道充斥厚土之意的仙术,要么则是脑袋上第三只眼,迸发出光芒。 每一次出手,都极为凶厉,冲着对方脑袋或者心房要害之处。 这手执魔刀的狰狞男子,也如被激怒的猛兽一般,低声咆哮,一掌又一掌,打在了苏庭的身上。 魔宗法术,不亚于仙术之威,确实极为凶厉,便连苏庭经雷火锤炼,堪比阳神巅峰的肉身,也都无法抵御。 所以每当这狰狞男子出手,苏庭便身化火焰,成雷火之体。 两人看似出手平淡,你来我往,然而出手的气机,远远便令阳神真人,都感到无比惊悸。 周边的云空,仿佛被打成了碎片。 诸般云层,尽数湮灭。 这仅是两人出手的余威。 “来啊!互相伤害啊!苏某还没怕过谁呢!” 苏庭冷笑出声,眉宇之间迸出光芒来,将对方脑袋击碎。 下一刻,那狰狞男子便又化出一个头颅来,只是浑身气息,又弱了一层。 这魔道高人的不死之身,终究是造诣粗浅,连入门都未有达到,甚至于,他如果不能及时将头颅恢复,下一刻或许便不能依照身躯的变化,凝练出此刻头颅的构造。 因此他每当被苏庭毁去脑袋,便要即刻凝就头颅。 而相较之下,苏庭便是极为随心所欲。 并且,狰狞男子的魔气,一层又一层地减弱。 可苏庭也遭受他的本领轰打,身化雷火,却不曾有半丝减弱。 此消彼长之下,苏庭气势更甚。 这狰狞男子心中渐渐有了几分惧意。 “放开!” 狰狞男子怒吼出声,显露出了焦急之色。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森寒到了极点。 这魔宗的高人,终于显得很烦躁,甚至有了惧怕之色。 只因为他已虚弱到了极点,濒临死境。 这便是最后出手的时机。 苏庭不再运使仙术,而是取过了青帝镇魔符。 “慢走!” 苏庭一掌将青帝镇魔符,按在了这魔宗高人的胸膛之中。 刹那之间,无穷青光,蓦然绽放,显得极为强烈刺眼。 六五七章 灭魔夺刀!【五更!】 只见苏庭取出了青帝镇魔符,按在了这魔道高人的胸膛之内。 当下便见狰狞男子的躯体上,有无穷魔气四下溢散。 但却在青光之下,魔气消散无迹。 虚弱到了极致的魔道高人,惨嚎出声,渐渐无声。 他终于还是禁不住苏庭最后取出来的青帝符诏,就此烟消云散。 只有苏庭右掌世界之中,仍然困住的那一柄魔刀,宛如活物,仍在颤动。 “好一柄魔刀。” 苏庭神色冷淡,左手凝起了一缕光芒。 天雷剑指,炽烈霸道。 他一指点在了魔刀之上。 魔刀材质,终究是金铁之物所成,其性属金,而雷火炽烈,故能克金。 刹那之间,魔刀如受重击,颤了一颤,光芒暗淡下来。 “没了主人,还想翻了天去?” 苏庭再度出手,又用雷法,洗炼了一遍,消除了许多魔气,旋即运用法力镇封起来。 做完了这些,他方是收起,看向了浣花阁一行人。 法船之上,浣花阁诸位长老,尽都怔怔看着苏庭。 早已听闻,苏庭天赋绝顶,本领极高,但前次在浣花阁,至今也才未过多久……而在浣花阁诸位长老的眼中,当时他在云宫手中,也落在下风,只是云宫为人柔和,保全他的颜面,才说是平分秋色。 而如今的苏庭,比之于那时,气焰犹盛! 三位半仙层次的魔头,前后才有一盏茶的功夫,便尽数殒灭。 而其中那手执魔刀的,极可能是魔宗之内的上层人物,比之于云宫这等仙宗半仙,更凶三分。 适才便是这三个魔头,将浣花阁这一行人,几乎尽都截杀在此。 先前浣花阁诸位长老面临生死之际,心中近乎绝望,也都认为,除非各大仙宗主事人齐至,否则,也就只有得道仙家,才能将她们保下来。 但这样凶厉的三个魔头,仍被苏庭在一盏茶之间,尽数灭去。 而且,据说苏庭只是辈分极高,本身还是年纪尚浅的后辈。 浣花阁诸位长老,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尽都是极为复杂,多是难以置信。 “苏长老……” 云宫经由师妹出手,续了生机,喘息道:“多谢苏长老援手,如若不然,只怕我等此行,便都要遭此杀劫了。” 浣花阁余下长老,纷纷朝他行礼。 苏庭回返法船,微微点头,才看向云宫,深吸口气,勉强镇定下来,说道:“浣花阁一行,八位长老,六十余真传弟子,如何只有几位长老在此,其余长老及真传弟子,怎么不见踪迹?”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俱有几分犹疑。 云宫低声道:“先前本门遇袭,我经受那魔刀所伤,无法保全门下弟子,故而与诸位长老,在此拦下了三大魔头,余下两位长老,护送弟子离去,尽数散开了……不过,这三大魔头带来的百余魔众,也已散开,只怕是追杀我门中弟子去了。” 苏庭神色陡然一凛,道:“家姐苏悦颦去的哪个方向?” 云宫微微摇头,说道:“六十余弟子,四散开去,着实难以知晓……不过门中弟子,俱有传讯之法,一旦寻得安全之地,必然会传讯回来。” 苏庭沉声道:“不能主动寻得她们的位置么?” 云宫微微摇头,说道:“我手中的令牌,可以感知得到,但须得我门中功法及秘术,且要九重天道行,才能运使,我如今伤重,至少三日,才可恢复。” 苏庭微微握拳,神色难看。 要等云宫恢复过来,运使令牌,主动确认众弟子的所在,还须等待三日光景。 但既然魔宗先行出手,那么谁知三日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且如今浣花阁弟子四散,已有魔宗徒众前去追杀。 表姐苏悦颦,初成阴神,才未过多久,可算是浣花阁此行弟子中,道行最低,阅历最浅,一旦遇险,如何经受得住? 而且,浣花阁此次遇袭,其中令人惊疑的地方,未免也太多了。 苏庭心中念头转过。 然而就在这时,从北侧方向。 轰隆声音传来。 一艘法船,顷刻而至! 这是先秦山海界的楼船! 各大仙宗的长老,此刻才堪堪赶到。 —— “魔道凶徒何在?” 法船之上,齐宣手执法剑,目光沉凝。 而在他身侧,也有数位道行高深的长老,其中两位出自于先秦山海界,两位是两位守正道门长老,两位则是正仙道的长老,还有一位,则是佛宗的那位高僧大德。 这诸位长老,看见苏庭的法船,松了口气,纷纷散开,护在周边。 这里仍有许多斗法残存的痕迹,加上魔阵的残留,颇是触目惊心。 胆敢出手拦截浣花阁法船的,果然不是寻常之辈,仍有许多凌厉的气息,尚未消去,令阳神真人,都不由得为之心悸。 “魔道凶徒,已被诸位长老击退了么?” 那守正道门的老者,松一口气,临近法船来。 苏庭神色平静,只是睁开天眼,在他身上扫过一遍,确认这是守正道门长老,方是收了目光。 凭借洞玄楼的感知,加上天眼的神通,除非是堪比仙家的魔头,否则也都瞒不过他。 这守正道门的长老,察觉苏庭的审视,微微皱眉,略有不喜,但也没有多言,只是看向浣花阁诸位长老。 云宫作为主事人,虽然不是辈分最高之人,但按照礼数,却也回了一礼,回应道:“此番为首的魔道凶徒,俱已被苏长老诛灭。” “……” 守正道门的老者,露出异色。 不但是他,如先秦山海界,正仙道的长老,也都觉得惊异。 尤其是那西土佛宗的中年僧人,更是惊异,他能察觉,苏庭此人天赋虽高,但年岁不高,积累尚浅,道行比自己弱了一层。 但这个苏庭,竟是诛灭了胆敢拦截浣花阁的凶徒? 从场中残留的凌厉气息看来,魔道凶徒之中,有着堪比道家半仙的人物。 反倒是齐宣,虽然惊异,但想起齐岳已死,七尺白鹤一族的老族长,也亡于苏庭之手,反倒较为平静。 “走罢,先往古神废墟一行。” 苏庭忽然出声,这般说道。 六五八章 浣花阁遇袭之疑【一更!】 古神废墟。 苏庭驾驭楼船,将浣花阁云宫等人,接引至此。 而齐宣等人的法船,还在后方。 这才落地,守正道门云康及正仙道云离,纷纷赶至,十分关切。 苏庭神色冷淡,心中仍在忧虑表姐。 “这些魔徒好生猖狂,竟敢伏击浣花阁诸位,好在诸位安然无恙……” “诸位门下,俱已散开,我等必将尽力搜寻。” “好在师叔等人去得及时,才没有留下这般遗憾。” 守正道门云康语气之中,略带几分感叹。 此时后方的法船,也正好归来,齐宣以及各宗长老,俱都落下船来,正好听了云康这番话,无不面露古怪之色。 尤其是守正道门那位老者,云康的师叔一辈,神色如常,只是眼中闪过一抹难言的尴尬之意。 “我等去时,魔宗之辈,已被苏长老斩杀。” 齐宣平静说道:“去得还是晚了一步……若非苏长老当机立断,只怕我等到场之时,已是悔之晚矣。” 云康面色微变,有着惊愕之色,不禁朝着苏庭看了一眼。 苏庭仍在思索如何寻找表姐的去向,怔怔出神,未有理会。 这落在云康眼中,便是将自身视为无物,顿时眉头皱紧,心中暗怒。 “苏长老的法船,真是快得惊人。” 就在这时,适才守正道门的老者,才缓缓说道:“适才我等跟随在后,也都未能及时赶上……” 他这话模棱两可,本是说归来之时,苏庭法船极快。 但落在浣花阁众人耳中,则是之前苏庭赶往相救,各宗俱都一并前往,只是法船不如苏庭来得更快,故而慢了许多。 但实际上,他这话倒也并无差错。 苏庭动身之后,齐宣等一行人,便也随之而去,前后也就耽搁了几句话的功夫而已。 只是,苏庭法船价比仙宝,去势极快,而且到场之后,苏庭出手极为狠辣,速战速决,故而在他们到达之时,苏庭便已经斩灭了魔道的高人。 “贫道见云宫姑娘,受创甚重,如再耽搁,怕是今后落下缺憾。” 云离见气氛僵滞,却走出来,朝着云宫这般说了一遍,取过了一瓶丹丸,道:“这里有一瓶丹丸,是贫道亲自炼制,有固本培元之效,也有治愈伤势的功用,云宫姑娘此时服下炼化,可避免伤及根基。” 这是白玉小瓶,蕴藏着阵法。 正仙道乃是世间的炼丹圣地,道玄仙翁甚至创立出了丹道修仙的法门。 出自于正仙道的丹药,自是非同寻常,极为珍贵。 云宫双手接过,口中称谢,也顾不得失礼,倒出了丹药。 顿时满室馨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便连苏庭,也不禁深吸口气,从思虑中回过神来,看向云离,露出异色。 这丹药极为不凡,出自于半仙之手,且是在正仙道之中,借助正仙道的火焰及炉鼎来炼制,而所用材料,必然也是极为上等。 云离倒是大方,出手便是这样上等灵丹妙药。 不过以云宫的道行,以及当下的伤势,也就只有这等层次的灵丹妙药,才能起到功用。 “而今浣花阁诸位真传弟子,尽都四散逃开,不知何处。” 苏庭缓缓说道:“云宫姑娘伤势太重,要等几日,才能搜寻浣花阁的弟子,我等须在这三两日间,有所接应才是。” 此次浣花阁遇袭,三大魔头围杀云宫等人,而余下的魔道徒众,则分散追杀浣花阁的弟子,似乎此次设伏,便是要除去浣花阁此行的所有人。 苏庭心中不免有些凛然,极为忧虑,他当下所想,便是接应这些浣花阁的真传。 只不过,这话一出,却没有几人回应。 或许是苏庭所言虽有道理,但仓促之下,无从接应。 也或许,浣花阁当代真传的一众弟子在此尽灭,便如同断了一代,也就远不如其他仙宗。 “此事再过片刻,才来商议,此刻贫道更是好奇,浣花阁是如何受伏的?” 云康缓缓说道:“堪比仙家层次的魔头,一旦出手,必将惊天动地,也自有诸天正神注视于此……而仙家以下的魔头,便是再来几个,又有何本领,让诸位浣花阁长老,落在这般地步?” 众人闻言,俱都对视一眼,均有异色。 尽管浣花阁此行,只有云宫一人在半仙的道行。 然而,浣花阁的诸位长老,可结成剑阵,加上一艘法船的布置。 便是来三五个半仙层次的老魔,也决计无法拦下浣花阁。 但魔宗之中,半仙层次的老魔,也绝不会倾巢而出。 可浣花阁是怎么轻易落败的? 众人面面相觑。 “魔阵。” 云宫睁开眼睛,气息稳定了几分,面色难看,说道:“法船经过之时,周边骤起魔阵,而魔阵布置得极为隐秘,此前全无半点痕迹,便先遭了埋伏,法船陷入其中,如同被无数刀剑切割,刹那之间便已破损,而我一时不慎,先被偷袭……对方有三尊不亚于我的魔头,还有百余魔众,不乏堪比阳神的魔类……”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口气。 苏庭眼眸微凝,却一言不发。 他曾经遭遇过齐岳的魔阵,也是无声无息,极为隐秘。 但因为苏庭的感知,敏锐到了极点,加上天眼的不凡,故而看出了端倪,未有陷入阵中。 可是云宫等人驾驭法船,确实不易勘查清楚前方的状况,而且法船去势极快,即便是心中有些警兆,只怕还来不及反应,法船便已闯入了魔阵当中。 这怪不得云宫,只能说魔阵太过于隐秘。 但是布置这样隐秘而不凡的魔阵,耗费也是不小。 而且这样的魔阵,局限极大。 倘若不知浣花阁的路径,那么魔阵的布置,也必然要落空。 只有事先得知浣花阁的路径,这魔阵布置在必经的方向上,才能派得上用场。 也就是说,浣花阁此行的路径,魔宗之辈早已知晓,且提前作了布置,设下魔阵,险些让浣花阁此行之人,就此覆灭。 苏庭眼神闪烁,渐有寒色。 而苏庭猜得出来,其他人却也都隐约有所察觉。 在场之中的人物,都不是寻常之辈,修行至这般境地,便多是聪敏灵慧之人。 “浣花阁此行的行踪,有多少人知晓?” 六五九章 相互猜疑!【二更!】 北上斩除魔患,是天庭帝君的旨意,传至各大仙宗。 但这一道旨意,便连各大仙宗之内,也都算是隐秘,除却掌教之外,便只有极少人知晓。 而此番各宗主事人,以及随行而来的长老,便在这少数人之列。 “消息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苏庭目光微凝。 而众人也都凛然。 魔宗不但知晓,各大仙宗北上斩除魔患,更是知晓了浣花阁此行的确切路径,并有了这一次的布置。 那么消息从何而出? 众人无不沉寂下来,隐约之间,一股难言的气息,弥漫在众人之间。 苏庭看着众人无形之间的变化,心中升起一个字眼,心中暗道:“猜疑?” 他心中略微升起一股明悟,此行斩除魔患,仙宗尚未出手,但互相之间,已有了猜疑! 魔道的手法,倒真是无声无息。 可是面临这样的变化,猜疑终究是难免的。 哪怕苏庭已经想通了这点,但他也依然在心中思索,究竟是何人泄露了消息? 各宗之人,越是聪慧灵敏,便想得越多,猜疑之心便也越重。 泄露消息的是何人? 是各宗之内,已经知晓此事,但在门中,却已经将消息传出的某些高层人物? 还是已经来到了古神废墟,各宗在此的长老……甚至是哪一个宗派的主事人? 一时之间,气氛沉寂了下来。 浣花阁的诸位长老,也在这气氛之中,摆脱了适才濒临生死的心境,从而冷静下来,想通了许多事情,旋即目光俱有变化。 在场之中,除却前来救援的苏庭之外,似乎再无人可信。 云宫心中微沉,隐约察觉不对。 “南无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月白僧袍的中年和尚,忽然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叹道:“在座诸位,均是修行的高人,未想在此便被魔道挑拨,各自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北域魔宗,果然非同寻常。” 他这一句话,点破了玄机,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也正如苏庭所想,尽管知晓魔道的手段是为了让他们心中猜疑,但也不可否认,各宗之内,确有泄露消息的入魔之辈,这番猜疑,也终究难免。 气氛沉凝了一瞬。 苏庭若有若无地朝着齐宣看了过去。 齐宣面色十分难看,眼角略微抽搐。 他知晓苏庭是在示意齐岳一事。 作为先秦山海界的首徒,齐岳便是魔道隐藏在先秦山海界当中的一大魔头,且他地位极高,未来甚至极可能继承掌教之位。 连齐岳都已入魔,那么先秦山海界其余弟子呢? 不单是苏庭这般想,其他宗门的人物,也多有这般念头。 “诸位……” 齐宣深吸口气,说道:“我先秦山海界,曾有魔头深藏,幸得苏长老相助,斩杀邪魔,想来诸位俱有耳闻。” 众人的目光,朝着苏庭看了过去。 苏庭斩杀齐岳一事,对于各大仙宗而言,并非隐秘。 而齐岳入魔一事,虽不曾公布,但在场的众人,均是各宗上层人物,也都不免有些听闻。 “自本门邪魔,经苏长老诛灭之后,掌教心有余悸,请得本门祖师齐新年,封神榜上正神,执年太岁星君,以星光普照,清澈魔类。” 齐宣沉凝道:“本门之中,有七人坠落魔道,今已受诛,在太岁星光之下,纵然是魔道宗主苏关儿,也无所遁形……齐宣可以断定,本门再无邪魔,此行也无变化。” 言语落罢,他伸手一挥,顿有一面令牌,说道:“此令牌可传讯于本门掌教,此刻齐宣便可当面印证。” —— 一番印证之后,齐宣所言,均无差错。 在齐岳死后,先秦山海界确实心悸,请得太岁星光,清照魔类,抹去了门中入魔之辈。 此事确实无误,在一番印证之下,便也无须质疑。 门中曾有邪魔隐藏的先秦山海界,反而是第一个洗脱嫌疑的。 苏庭稍感讶异,但目光却是朝着浣花阁看了过去,心中有些思索。 众人互相猜疑,觉得是哪家宗门的人物,已然入魔,出卖了浣花阁。 但似乎极少人考虑到浣花阁本身。 最能了解浣花阁此行来路的,实则是浣花阁的长老。 那么这个泄密之人,是否会在浣花阁? 苏庭这般想着,却心神一动。 他派出去的天兵,已经带着应风转世,朝着古神废墟而来。 轰隆隆声响! 众人俱都朝着那边看去。 “不妨事。” 苏庭平静道:“是我的五行甲。” 云离露出异色,他此来是传苏庭关于五行甲的运使方法,但是五行甲却不在苏庭身边,此刻才归,之前又去了何处? 而众人则是惊讶于,五行甲乃是正仙道的秘传,竟然也落在苏庭的手中。 而且从这威势来看,这还不是普通的力士甲,只怕还是天兵甲。 云离就在此处,苏庭还敢运使天兵甲,足见这五行甲的来历,也是光明正大,不必隐藏的。 那一尊天兵,从远处而来,各宗也无阻拦。 苏庭口中微动,声音束成一线,传至元丰山营地之内,传在陈长老耳中。 “陈长老,这天兵是我宝贝所化,内中有个婴孩儿,你且好生照料。” “呃?好……” 陈长老先是愕然,却也应了下来。 —— 而就在这时,云康的目光,蓦然看向苏庭,充斥着极为强烈的质疑。 “苏长老的五行甲,不知去了何方?” 云康一句问话,便将所有目光,引到了苏庭的身上。 苏庭眉头一挑,说道:“怎么?祸水东引么?苏某人的天兵去往何处,还须与你报备不成?” 云康脸颊抽搐了下,沉声道:“此番我守正道门主事,按道理说,你也应当向贫道报备。” 苏庭背负双手,看了过来,冷声说道:“什么时候是你守正道门主事?” 云康的神色,顿时冰寒下来。 而守正道门的诸位长老,神色也不甚好看。 “苏长老此言,却是何意?” “何意?” 苏庭看了过来,缓缓说道:“苏某在问,是谁说的,你守正道门凌驾于我等各宗之上?” 这一番话,让在场各宗门人,无不为之变色。 便连云康等一众守正道门的长老,也都不由得面色变化。 六六零章 苏庭的嫌疑!【三更!】 历年以来,但凡各宗联合行事,便以守正道门为首。 这几乎已是默认的事实,加上守正道门的主事人,历来均有手段,能让众人信服,便也不曾有过什么异议。 但未曾想到,苏庭一言,竟是挑开了这一层纸。 “以往各宗行事,以守正道门为首,只是因为守正道门源远流长,乃是太上祖师创立,天地之间第一座祖师道统。” 苏庭目光冷冽,说道:“当今世间,守正道门把持三界秩序,担负下最大的责任,故而让人礼敬……但这并不代表,你守正道门,凌驾于各宗之上。” “苏庭!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话么?这一番话的后果,你可担负得起?”云康面色沉凝道。 “如何担负不起?”苏庭平静说道:“我等各宗,愿听守正道门之命,不是你守正道门底蕴深沉,作为第一宗门……只是敬太上祖师,二则敬守正道门护持三界秩序之本意,三则是守正道门历年以来主事之人,决策之本领,足以让各宗主事人信服。” 他往前迈了一步,看着脸色铁青的云康,缓缓说道:“至于你这厮,决策之力不足,不配作为此番主事之人,苏某凭什么向你报备?” “苏庭!” 云康喝道:“你元丰山,妄想凌驾于守正道门之上么?” 场中的气息,陡然凝滞到了极点。 守正道门的诸位长老,气势渐起。 刹那之间,气氛凛冽到了极点。 “苏某只是元丰山的长老,而非执掌宗门的掌教真人,元丰山想不想凌驾于守正道门之上,这是取决于元丰山掌教的野心,而不在苏某人身上。” 苏庭看着云康,说道:“但是你……决策太差,不足以担任此次主事,我不是要凌驾于守正道门之上,我只是觉得,你此行而来,不配压在苏某的头上,这次说得如此清晰明白,你听懂人话了没有?” 云康禁不住拔出了法剑,直指苏庭。 苏庭眼眸中,闪过了寒意。 此番斩魔,他最是不愿内耗,但也绝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便要委曲求全的人。 反正这大局又不是他苏庭一人的。 他不会主动出手。 可也不会任由别人对他出手。 一瞬之间,两人的争斗,几乎在此迸发。 然而齐宣忽然拔剑,落在了两人中间,断开了气机纠缠之处。 “两位稍安勿躁。” 齐宣缓缓说道:“此番北上斩魔,尚未与魔道交手,便已内乱,未免太可笑了些。” 云康难看到了极点,说道:“苏庭胆敢轻视我守正道门,此事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贫道便是拼死也不能忍受这等屈辱。” 苏庭收了法力,缓缓说道:“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你还当不起整个守正道门的分量。” 云康眼神之中的杀机,几乎凝成实质。 然而就在这时,云离忽然出声,叹道:“云康师兄,你确实不适合决策。” 一瞬之间,又是略有僵滞。 苏庭也稍感意外,不曾想到,正仙道云离,居然敢说这一句话。 云康以及周边守正道门的长老,也都神色不甚好看。 云离深吸口气,说道:“恕师弟无礼,但正如苏长老所言,我等敬重守正道门,也信服守正道门,才愿听从调配,但云康师兄心浮气躁,难以平歇,着实不适合担当此位……” 他顿了一下,稍有迟疑,但终是出声说道:“而且在先前,你阻隔苏长老前去营救浣花阁众人,险些让浣花阁诸位遭遇杀劫,酿成大祸……幸而苏长老法船极快,出手不凡,才得以救下人来,足见云康师兄,对于时机的把握及决策,均有不足之处。” “……” 众皆沉默下来。 苏庭所言,各宗长老还偏向于是苏庭与云康之间的不合,未有表态。 然而云离较为公正,所言不无道理。 云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其他守正道门的长老,也不曾料到,此行北上斩除魔患,竟然让守正道门的地位,都受到了撼动。 至于浣花阁的各位长老,包括云宫在内,则是神色复杂。 先前守正道门长老所言,让她们误以为是各宗与苏庭一同前往,只是法船稍慢。 但此刻听来,是云康制止苏庭出手相救,有所阻隔。 再想起苏庭当时出现,正值千钧一发,危难之际。 若是晚了片刻,只怕浣花阁这一众长老,便都难逃香消玉殒的命运。 而在此刻想来,阻隔苏庭的云康,便难免让她们心绪复杂,眼神不善。 “此事容后再议。” 就在这时,守正道门一位老者,蓦然出声,他目光沉凝,神色冰冷,道:“云康资历不足,我守正道门此行,也并非他一人而已。” 这个老者,正是云康的师叔。 苏庭记得,此人名为古衍,也是半仙,但年已老迈,此番是辅助云康,实则也是在历练云康。 如今云康被苏庭拉了下来,古衍长老终于还是站了出来。 “主事之人,容后再说。” 古衍看向苏庭,说道:“只不过,苏长老的天兵,去往了何处?” 苏庭目光微凝,说道:“你在审问苏某么?” 古衍神色漠然,说道:“苏长老,此次浣花阁遇袭,你作为元丰山主事之人,也是知晓浣花阁踪迹的,老夫并非针对何人,不过,诸位都须洗清嫌疑,才好安然行事……既然派遣天兵,形迹可疑,总须得给诸位一个交代。” 苏庭背负双手,神色冷淡,他有心想要跟这古衍再辨几声,辨得这老头哑口无言,但却也知晓,此举无益,嫌疑仍然没能洗清,故而也就没有言辞交锋。 “听闻苏长老以往不曾到来北方。” 古衍问道:“如何初到北方,便派遣天兵,往外而去?此去何处?所为何事?” 苏庭目光沉凝,说道:“本座派遣天兵,去往东南方向一千二百里,石青城所在……” 古衍却听出端倪,说道:“苏长老似乎没有说此去何事?” 苏庭顿了一下,念头瞬息而转。 应风被伏,被六道轮回磨灭了前生,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在元丰山中,也算隐秘。 而且事涉红衣复生之事,有着扰乱轮回之嫌,对于守正道门而言,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此事还真不能坦然告知。 “此去……” 苏庭背负双手,露出傲然神情,道:“苏某修成天眼,遍观天下,察觉石青城天象变化,有一良才美玉,资质绝伦,故而让天兵前去收徒,不成么?” “东南方向,一千两百里外,石青城?” 云康忽然出声,喝道:“据本门探查消息称,石青城周边,有魔道徒众出没的痕迹,传法于俗世,让世人渐生魔念……你去的石青城,就在魔道弟子出没的地方之中。” 苏庭眉头一挑,道:“那又如何?” 云康冷声说道:“你必然是派遣天兵,去往石青城,给魔道弟子传讯,从而有魔道之人,截杀浣花阁!” 六六一章 镇狱魔刀!【四更!】 场中的气氛,变得极为沉凝。 苏庭初至北方,便派遣天兵,前往东南一千二百里之外的石青城。 而石青城则有魔道徒众出没的痕迹。 若说苏庭派遣天兵,前去报知魔道中人,也并非说不过去。 “可笑至极!” 苏庭冷笑道:“此番魔道截杀浣花阁诸位,是我苏某人前往相救,在千钧一发之间,连诛三大魔头,救下了浣花阁中人……你说是苏某人勾结魔宗,袭杀浣花阁?” “苏长老所言极是!” “此番是苏长老解救我等,并诛杀邪魔,就算是你质疑我浣花阁之中有魔道的奸细,但也怀疑不到苏长老的身上。” 云宫等人亦是神色稍缓,她们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并无多质疑。 先前便是苏庭出手,将她们性命救下。 相较之下,阻拦苏庭相救的云康,则要显得面目可憎了几分。 “或许他布下的局,便是要以此洗刷嫌疑,让诸位对他笃信无疑。” 云康看向苏庭,目光冰冷,说道:“设局的是他,解救的是他,最终获得众位信任的也是他……接下来他或许便要替代下我,将诸位引入魔道陷阱之中,从而让各大仙宗当代弟子尽数夭折,产生断代,那么魔宗当代,则是前所未有的兴盛。” 他这一番话说来,倒也似有许多道理,让人不禁心中蒙上一层阴霾。 苏庭眉头微挑,看向了云康,心中反而对这厮有了几分赞赏……这厮决策能力稍差,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着实也算难得,倘如去市井之间编书讲故事,只怕也混得不差。 “胆敢拦截浣花阁法船的魔头,能够布下那等魔阵的魔头,又怎么是那般好对付的?” 云康缓缓说道:“他道行甚至不入半仙层次,何以在古衍师叔等人之前,盏茶功夫便连斩三大魔头?这样的本领,纵然是我守正道门,八重天之内,也无如此人物。” 苏庭嘿了一声,笑道:“你这是夸赞么?你守正道门也没有这样的人物,偏偏苏某便是这等出色的人物。” 云康脸色蓦地一滞,变得极为难看。 “云康师兄……” 云宫忽然出声,说道:“倘如真如师兄所言,苏长老也是设局之人,那么他只须惊走那些魔道高人便罢,何须诛杀三大堪比半仙的魔道人物?便是放眼整个魔宗,这三人的地位,也绝非寻常……” 云康神色凝滞了下,一时无言。 古衍则不咸不淡地道:“许是苦肉计用得深。” 苏庭嘿了一声,问道:“谁家的苦肉计如此舍得,折了三个堪比半仙的魔头?而此前苏某还斩了齐岳这厮,他可是先秦山海界的首徒,潜伏于仙宗之内,日后有望执掌仙宗的人物……守正道门的苦肉计,便都这样苦痛的么?” 古衍仍是神态如常,说道:“许是暗中还有仇怨,顺手除了对手,毕竟魔宗之辈,阴狠毒辣,狡诈无比,不能以常理而论。” 佛门僧人双手合十,一言不发。 云离微微皱眉,他也觉得苏庭派去天兵,所图古怪,但也并不认为,苏庭会是魔道中人。 至于齐宣和浣花阁众人,更不必说。 苏庭斩杀的魔头,俱都堪比半仙。 若说苦肉计,未免太牵强了些。 而一个齐岳,三个老魔,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除非苏庭可以借此成为元丰山下一任掌教,否则无论怎么计算,魔宗也都折损极重。 而且那个运使魔刀的人物,在魔宗之内,地位定然极高。 浣花阁这诸位长老,俱是苏庭救下,亲眼见他诛杀邪魔,自是没有多少质疑。 然而齐宣心中一动,却想起了那残存的凌厉之气,气息凶厉,杀气凛然,似刀非剑。 “苏长老今次斩杀的三大魔头,俱在半仙层次,可是其中有残存的凶厉杀气,似刀所留,而非剑气……” 齐宣忽然出声,问道:“其中可有一人,施展的魔刀?” 苏庭眉头一挑,看向了齐宣。 其他人也都颇是错愕,不知齐宣如何在此时,提起了所谓魔刀。 “确有施展魔刀之人。” 苏庭微微点头,说道:“且本领极高,出手凛冽,锋刃所向,极为惊人,要比世间多数的半仙,还要更胜一筹。” 云康出声问道:“那你未足半仙道行,是如何抵御得住?又如何能有本事,诛杀这样的人物?” 苏庭淡淡看了他一眼,未有回话。 云康眼神稍沉了两分。 而就在这时,云宫见苏庭并不隐瞒魔刀之事,便也随之说道:“确有一人,施展魔刀,威势极盛,并能隐于虚空之内,偷袭于我……但实际上,便是正面迎战,此人的本领,也在我之上。” 这番话出来,无论是云康还是云离,各宗长老,俱有讶色。 云宫毕竟是出身浣花阁,也属道祖传承,所学亦是非凡,那么魔宗之辈,能胜过于她,只怕不是无名之辈。 齐宣顿了一下,说道:“苏长老诛杀此魔,可得了他的魔刀?” 苏庭点了点头,取过了魔刀,法力封镇。 刹那间,刀光闪过,场中气息好似都降了几分,宛如寒露冰霜。 这一柄魔刀的,以道门法宝而论,也属上等之中的上等。 “果然是此刀。” 齐宣神色微沉,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极为异样的色彩。 苏庭皱眉说道:“你认得那魔头?” 齐宣微微摇头,说道:“我不认得那个魔头,但我知晓这柄魔刀。” 顿了一下,他看见众人目光之中俱有疑惑,方式出声解释道:“前次我门中清查魔类,拿下了七人,尽管入魔之辈,无法以常理度之,但有封神榜上正神执年太岁星君,便也查出了些关于魔宗的事情……尽管未能查知魔宗的根底,但却也查出了些许魔道的秘辛。” “……” 众人对视一眼。 苏庭收了魔刀,平静说道:“其中就有这一柄魔刀?” 齐宣点头说道:“这柄魔刀的主人,从不现身,无人知晓面貌,但魔刀之威,在北方魔道之内,声名极盛。” 说到这里,齐宣低声道:“此人乃是魔道嫡传,魔道宗主苏关儿的亲传弟子,当今十大魔君之一,号为镇狱魔刀。” 众人闻言,神色俱变。 苏庭神色如常,眼神却也有些惊异。 六六二章 魔宗嫡传!当代魔君!【五更!求订阅!】 魔宗嫡传,魔道宗主苏关儿的亲传弟子。 十大魔君之一,镇狱魔刀。 谁也未有想到,被苏庭所杀的狰狞男子,竟有如此惊人的来历。 无论是魔宗嫡传,还是十大魔君,俱都是极为沉重的分量。 须知,魔宗之所以这般遭受忌惮,便是因为魔道只要根源不灭,便能挑动寻常修行人心中的欲念,从而滋生心魔,就此入魔。 甚至于魔宗上层人物,足能以类似于“点化”的方法,将修行人化作魔类。 历年以来,魔宗总是死灰复燃,须得各宗联手镇压,并非是魔宗的底蕴要比各大仙宗更为强盛……而是因为魔宗可以勾动其他宗派的修行人,从而坠入魔道。 仙宗收徒,无不极为严苛,择优栽培。 而魔宗只须寻得机会,便可以将仙宗之人,都引入魔道之中。 比如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岳。 再如适才被苏庭所杀的另外两个魔头。 包括应风今世的父亲伯耕。 他们并非是魔宗嫡传,但却都已入了魔道。 但正是因为魔宗之内,多是此类邪魔,魔宗的嫡传则都极为稀少,因此这些魔宗嫡传,无不是地位极高。 只因为魔宗的嫡传,才是真正得到魔道至高法门的传承。 如这镇狱魔刀,甚至是魔道宗主苏关儿的亲传,地位极高,本领极盛,入得十大魔君之列。 “历年以来,各宗多次北上,斩除魔患,也诛杀了不少魔头,但多是心生魔障,坠入魔道之辈……而真正的魔宗嫡传,寥寥无几。” 云离忽然出声,低沉道:“前次家师为正仙道主事人,各宗斩除邪魔众多,而斩杀下来的魔道嫡传,才仅三五人,未想苏长老一出手,竟是诛杀了一位魔宗的嫡传。” 月白僧袍的中年和尚,不禁双手合十,诵念佛号,说道:“魔宗根基,在于真正传承魔道的嫡传,如寻常魔头,斩杀再多,也不过斩断爪牙罢了,假以时日,魔宗仍能引诱无数修行人,坠入魔道……只有诛灭魔宗嫡传,才有覆灭魔宗之希望,苏长老斩杀此魔,胜于斩杀十尊魔头。” 齐宣缓缓说道:“十大魔君排行第七的老魔君,便是在十二年前,被这厮所灭,从而他坐稳了第七魔君的位子,也堪称是苏关儿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人……未曾想到,他竟也被苏长老所灭。” 云宫微微点头,语气不善,道:“连这样的魔宗嫡传,都被苏长老所杀,这若是苦肉计,那么苏长老究竟要谋什么?只不过,云康师兄或许还可以猜测,苏长老或许就是苏关儿本人……否则怎么如此出色的魔宗嫡传,都在这苦肉计之中,成了铺路石子?” 守正道门之中,云康神色极为难看,而便是古衍长老,也只是默然不语。 尽管众人所述都是事实,但实际上,若是拥护守正道门,他们便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而是会按在心底。 可如今各宗主事人俱都开口,在隐约之间,反而是有几分向着苏庭开口。 由此却也看得出来,云康的连番举动,着实已令人不满。 不单是苏庭有所不满,其他仙宗也多有不满。 “这厮竟有这般大的来历?” 苏庭露出异色,暗道:“难怪他的本领,比之于齐岳还更胜一筹……这家伙是苏关儿的亲传,经苏关儿亲自教导,还得了十大魔君的名号,看来也是苏关儿的得意弟子。” 这般想来,苏庭心中反而略微畅快了几分。 自从被苏关儿出手设伏,致使应风被六道轮回所磨灭,他心中便憋了一股气,杀机孕育在心底。 但他未必斗得过苏关儿,并且苏关儿神出鬼没,魔迹无踪,就算他今后得道成仙,也不见得能够讨回公道。 而近日诛灭了苏关儿的得意弟子,倒让苏庭心中有了两分报仇雪恨的快意。 只是,苏关儿不死,便不能算是真正的报仇雪恨。 —— 经齐宣点明了镇狱魔刀的出处,便再也没有人对苏庭发出质疑。 古衍长老神色平淡,宛如无事。 云康心中虽然不喜,却也按捺下来。 只此一项,苏庭诛杀魔宗嫡传,斩下这十大魔君之一的镇狱魔刀,便足以洗刷一切的嫌疑。 若是守正道门再揪着不放,在其他各宗眼里,便如同于市井妇人撒泼耍赖了。 因此便连心绪不平的云康,却也没有在把质疑之念,放在苏庭的身上。 “南无阿弥陀佛。” 月白僧袍的中年僧人,终究叹了一声,道:“我等来到北方斩魔,尚未出手,便有浣花阁道友遭了截杀,而今便内中各有猜疑……如此下去,各宗联合,除魔之事,岂非尚未出手,便要分崩离析?” 他这一句话,先前也曾说起。 但后面这句,却更是点明要害,让众人心中凛然。 云离想起适才苏庭与云康之间,险些真正斗法起来,顿时皱眉,说道:“互相猜疑,也不是办法,我等各自冷静片刻,将此事报知门中掌教……想来我等各宗掌教,能够证明我等这在场之人的清白。” 苏庭正要说话,却看向云宫等人,神色有异,但终究没有开口。 齐宣应了一声,说道:“云离道兄所言正是。” 古衍长老点头道:“此举确实稳妥。” 云康一言不发,神色异样,门中古衍长老屡屡代他出声,实则便也是相当于取代了他此行主事之人的身份。 “既然如此,齐某与苏长老,再无嫌疑,可先回返门中所在……毕竟齐某来得晚,门下弟子安置尚未周全。” 齐宣这般说着,以示告退,又看向苏庭,道:“苏长老可须回去一趟?” 苏庭率领的元丰山诸位弟子,早已安排妥当,是否回去也无关紧要,但齐宣此言,让他心中微动,便也应了下来。 “好。” 苏庭应了一声。 旋即便见苏庭与齐宣二人,就此退了出去。 两人并肩而行,朝着自家宗派所在而去。 苏庭走了百步,旋即伸手一挥,布下了法力,平静道:“你想说什么?” 齐宣顿了一下,说道:“各大仙宗之内,有着魔道之患,是可以断定的,我先秦山海界经过一番清洗,已是无事……而其他各宗,似乎也就只有你一人,值得我信任了。” 苏庭眉头一挑,道:“你怀疑谁?” 齐宣微微摇头,道:“都有怀疑,也都信不过……但是你可发觉了,守正道门派遣至此的主事人,似乎不太稳重?” 苏庭神色古怪,道:“你怀疑他?” 齐宣低声道:“隐于仙宗的入魔之辈,或许不是云康,但他着实深藏古怪。” 六六三章 离雀仙眼!【一更!】 世人亿万之众,性情自是各有不同,思绪之异,无穷无尽。 但是修行到了这个层次的人物,阳神已成,心性清明。 就算是先秦山海界罗长老那样的人物,虽然本性所致,加上所学功法,故而性情难免暴躁,也并不至于如云康这般。 “云康已然修成了阳神巅峰。” 齐宣说道:“虽说守正道门不似正仙道那般的清静无为,显得有些凌厉冷傲,但毕竟还是道家正统……道家九重天的半仙,纵然再是不喜,他也该是心境沉稳,但屡次言谈,都不免过于失态。” 苏庭目光微凝,道:“你所言不无道理,或许他的异常,不仅是我先前所想的。” 齐宣怔了一下,道:“你看出来了?” 苏庭回望一眼,冷笑了声,道:“连你也看出来了,苏某人若看不出来,岂不是枉费我修得六月不净观,以及我开的这一只天眼?” 齐宣斜了他一眼,脸色铁青。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以往都是守正道门先行到此,各宗敬重于守正道门,故而愿听守正道门主事人所言。而此次我苏某人驾驭法船,来得太快,他到之时,我已安排了门下在此歇息,故而他觉得守正道门地位受到挑衅,不免有些恼怒……” 齐宣略有思索,道:“你之前就跟他有过冲突了?” 苏庭嘿然笑道:“这厮仗着守正道门,自视甚高,要压我一头,以岁数欺我,但苏某的辈分,按道理说,高他一层,迫他喊了一声师叔,他自觉丢了颜面。”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我听闻浣花阁遇袭,前去询问,他屡加阻拦,而苏某忧虑表姐,险些便要出手打死他……” “只不过,适才归来,我运用天眼,加上本身阳神的感知,细看了他一眼,发觉他之所以易怒,实则另有主因。” 苏庭说到这里,摸着下巴,说道:“我元丰山先到,以及我用辈分压他一头,虽然让他不喜,但不至于让他动怒,只不过他本身有了怒火……苏某与他的冲突,只不过是引起他怒火的一道引子罢了。” 齐宣十分惊异,说道:“你看出来另有原因?”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难道你没有发觉他动怒之时,眼眸隐约现出淡金之色么?” 齐宣皱眉道:“我未有细察。” 苏庭语重心长道:“日后行走天下,须得注重细节,才能避免诸般陷阱,不吃大亏,你要谨记。” 齐宣听得教诲,也无多想,便要施礼,口中念道:“弟子谨记在……” 他声音蓦地一顿,这才施礼一半,话也才一半,忽然便醒悟过来,眼前这厮根本不是什么高人前辈,本就是个岁数比自家还低的少年而已,阅历比自身要远远不如。 苏庭正等着他施礼,却见他施礼一半,话说一半,便没了后续,只得摸了摸脸,出声道:“你应该听过,守正道门有一门神通,也是修行天眼的法门,唤作离雀仙眼。” 齐宣微微皱眉,道:“什么意思?” 苏庭说道:“离雀仙眼,是守正道门地仙正一,在封神之后,游历天下,走过幽冥通道,直面十方离雀之后,心有所悟,创立而成,一旦修成,则非法术,而如神通,宛如与生俱来般的本领……我曾在守正道门,面见过这位地仙,故而知晓这一门神通。” 他指着自己的额头,说道:“我开的是天眼,而他的离雀仙眼,是变化原来的双眼,一旦修炼有成,甚至也有焚灭魔气的效用。” 齐宣闻言,说道:“云康修得了这一门神通?” 苏庭说道:“他应当只是初步修成,堪堪入门的地步……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成为了此行主事人,才来修行离雀仙眼,还是因为他修行离雀仙眼,才被任命为此行守正道门的主事人?” 齐宣心中隐约还是偏向前者。 云康的决策能力以及时机的把握,还有对于本身心境的修养,都要差了许多,就凭他修行离雀仙眼,守正道门不会将这样的人,任命为主事人。 “他是修行离雀仙眼,遭受了影响?”齐宣这般问道。 “不错,只是主因。”苏庭说道:“离雀仙眼,源自于守正道门地仙对于十方离雀的观摩,故而也有十方离雀的特性,本性虽然属火,但十分冰寒……云康初学此法,只怕是对于这阴寒的火焰,掌控不得,眼为心之念,故而影响了心境。” “再是影响心境,也会让他如此失态。”齐宣沉吟道。 “不错。”苏庭缓缓说道:“原本我还在想,离雀仙眼是主因,而我的举动,则是引子,使他震怒,情有可原……但适才你提醒了我,他毕竟是道家九重天的半仙,哪怕不如云离这般淡然的心境,也不应当是如此不堪。” “你的意思是,他着了道?”齐宣惊讶道。 “定然是着了道。”苏庭点头道:“除却我的原因,除却离雀仙眼,定然还有原因。” “倘如真如你所想……”齐宣思索道:“能够影响这位守正道门半仙的人物,定然就在他的身侧……是守正道门中的人物?” 若真是如此,便未免太过于让人心惊了些。 连云康这样的人物,都难免遭了道。 对方在守正道门之中,又是何等人物? 云康是在守正道门,便已着了道,还是离开废墟之后,才着了道? 若是前者,那么魔患应当还在守正道门之中,若是后者,便应当是守正道门的某一位长老。 “不是。” 苏庭说道:“此前我与云康初见,他虽然恼怒,但却并未真正与我撕破颜面,甚至是对我服软,低头唤了一声师叔。而在后来,浣花阁遇袭,我去往守正道门,他的态度变得极为强硬……” 说到这里,苏庭说道:“若魔患在守正道门,那么从守正道门来到古神废墟,半途之中,便是下手的极大机会。” 齐宣沉吟道:“你是什么意思?” 苏庭说道:“从云康与我初见,唤我一声师叔,到后面撕破颜面,其中的间隔时候不长,但却是正仙道和西土佛宗到了。” 齐宣惊道:“你的意思是,魔患奸细在这两家,到此之后,挑起云康的变化,让我等仙宗,自乱阵脚?” 苏庭缓缓说道:“八成如此。” 齐宣问道:“那么余下二成?” 苏庭说道:“或许真是守正道门之人,在法船上碍于什么原因未有下手,来到了古神废墟……也或许,对方先是按捺不动,知道正仙道和西土佛宗到来方是下手,就算被人看出端倪,也先怀疑正仙道和西土佛宗。” 顿了一下,他沉声道:“当然,正仙道怀疑的则会是元丰山与西土佛宗,而西土佛宗怀疑的则是元丰山和正仙道。” 齐宣神色凝重,说道:“你所言不错,而且,尽管你苏庭的嫌疑洗清了,但元丰山的长老,却说不定。” 苏庭微微点头,说道:“就算是元丰山的长老,我也不能断定,他们之中,便没有善于隐匿的入魔之辈。” 齐宣微微皱眉,正要继续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苏庭面色微变。 齐宣心中陡然一凛,也有惊异的神色。 他两人的目光,俱都是朝着守正道门的方向看去。 那里有一道炽烈金光,冲霄而上,火焰升腾。 “糟了。” 苏庭伸手在额间一抹,睁开天眼,看清了其中的变化。 齐宣看着那火焰,低声道:“怎么回事?” 苏庭闭了天眼,语气复杂,说道:“云康走火入魔,阴火焚烧自身。” 六六四章 云康身殒!【二更!】 适才与苏庭言语交锋,险些动手的云康,竟是在片刻之间,便走火入魔,控制不住离雀仙眼,火焰焚烧,就此陨落。 而这前后,也才过了短短时候。 仅仅是在苏庭与齐宣一番推测的片刻之间。 “这……” 齐宣看向了苏庭。 苏庭眉头微皱。 适才他们两人离开之时,云康尚无多少变化。 而且在场之中,还有守正道门的数位长老,也有正仙道主事人云离,还有西土佛宗的高僧大德,以及浣花阁云宫等数人。 怎么才片刻光景,云康便引火自焚了去? “走。” 苏庭说道:“这动静如此之大,若是没有及时过去,难免还要遭受质疑……先过去看看,只不过,云康已死,周边均无痕迹,此去怕也是为时已晚。” 齐宣顿了一下,说道:“你适才跟云康有所冲突,他此时身殒,你再过去,怕还会有几分不妥。” 苏庭背负双手,道:“不是还有你在这儿么?” 齐宣略有沉默。 苏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总还有你证明我在此处,没有暗中袭杀云康的嫌疑……” 齐宣稍有无奈,道:“再这般下去,他们迟早认为你我有所勾结。” 苏庭摊了摊手,朝前走了过去。 齐宣叹了口气,终究也还是朝前而去。 —— 离雀仙眼,乃是一门神通。 神通一旦修成,便如天赐一般,宛如本能。 如鱼儿游水,如大鹏展翅,便都是本能。 云康一旦修成离雀仙眼,本领也必然随之大增。 但谁也未有想到,转瞬之间,他便焚为灰烬。 灰烬所在之处,有一柄色泽黯淡的法剑,有一柄没有了尘丝的拂尘,有一套烧得半毁的法衣。 而各宗长老,便在周边,尽都沉默不语。 苏庭与齐宣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个场面。 “怎么会这样?” 齐宣顿了下,说道:“齐某与苏长老离去之后,又出了什么事情?” 众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古衍脸色有异,说道:“云康决策有误,言行有差,你二人离去之后,老夫便命他退下,回返住处,诵念安神经卷,未想他才离开不久,便出了此事。” 众人察觉异状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便是有魔宗高人,暗中潜入古神废墟,在刹那之间,袭杀了云康。 可来到此处,见云康已成灰烬,反而消去了这个念头。 云康毕竟也是道家九重天半仙,而且此处乃是古神废墟,本就克制阴邪魔类,除非来的魔宗高人,堪比得道仙家,否则怎会在照面之间,打杀了云康? 但是这等超出人间层次的魔头,一旦现身于世,也必然要引来诸天正神的注视。 “走火入魔。” 古衍长老叹了声,说道:“并非魔道之辈潜入古神废墟,而是他修行有了偏差。” 云离看着满地灰烬,神色亦是极为复杂,略有几分悲叹,道:“云康师兄所修行的,是离雀仙眼罢?” 古衍神色低沉,点头道:“正是离雀仙眼。” 云离忽然叹了一声,道:“离雀仙眼,修行未成,对心境会有不小的影响,难怪先前云康师兄,隐约有些失态,倒是晚辈错怪他了。” 古衍深深看他一眼,说道:“离雀仙眼确实对心境有些影响,也让他有所失态,但不至于会让他就此自焚而亡。” “师兄所言正是。” 就在这时,却又有一位守正道门长老,看向了苏庭,语气不善,道:“离雀仙眼不至于让人自焚而亡,只是某些人或许察觉了云康修行离雀仙眼,故意激怒云康,使之无法静心,修行出错,走火入魔而亡。” 这一番话,未有指名道姓,但显然是指向苏庭。 齐宣及云宫等人,都看向了苏庭。 谁也不能以苏庭激怒云康,来定下这害死云康的罪名。 哪怕守正道门的这位长老,心中愤怒至极,却也不能对苏庭发难。 而且这也是对方怒极攻心,难免寻个发泄的方向。 只须苏庭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可苏庭终究不是个愿意受屈的性子。 “这位长老,指的可是苏庭否?”苏庭平淡说道。 “不敢。”这位长老哼了一声,纵有万般不满,却也只能按在心底,心中愤恨而憋闷。 “你心中十分愤怒,无处发泄,想要寻苏某发泄,但却也只能指桑骂槐,觉得心中很不畅快?”苏庭再度问道。 “苏庭!你不要过分了!”这位长老怒喝了声。 “苏某哪里过分了?”苏庭嘿了一声,道:“您老指桑骂槐,忍了些心气,骂得不痛快,觉得自家是忍了口气,受了委屈……可苏某人莫名其妙被你安上了这个罪名,心中岂非更不畅快?要不然咱俩动一动手,正好大家都能出一出气?” “你……” 这老者当下便有出手之念。 然而古衍伸手过来,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师弟切勿动怒,此事无关苏长老,只是云康学艺不精,引火自焚。” 古衍长老将之拦下,看向苏庭,说道:“是我这师弟失礼了。” 苏庭平静道:“活了几百岁,不拘礼数也情有可原,但也不能倚老卖老,辱及我苏庭。” 古衍长老眼神中也多了一抹郁气,但终究大局为重,未有接话。 苏庭背负双手,也不再主动挑衅。 论起斗法,他不惧怕于任何人。 但他也没有主动挑起争端的念头。 既然这位古衍长老,还是有几分大局为重的念头,苏庭便也压下了心中不喜。 此次北行,已被魔宗搅乱了阵势,实际上,也确实不好再乱了。 “诸位且先各回住处。” 古衍长老略微施礼,道:“此番我守正道门为首之人,在此身殒,事关重大,还须禀报掌教,再作决断,诸位也先回去,切莫大意。” 众人各有异色,终究是回了一礼,纷纷退去。 而浣花阁诸多弟子已经四散,此处只有数位长老,且都或多或少,身受伤势,并未落定住处,倒是都跟随着苏庭去了。 毕竟苏庭救下了她们,且没有勾结魔道的嫌疑。 六六五章 神将甲之威!【三更!求订阅!】 苏庭回了元丰山所在之处,心中隐约有些异样。 他总觉得,云康的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此事只怕是尚未尘埃落定。 守正道门主事人,堂堂道家半仙,在此自焚而亡,死得不明不白,是何等的大事? 不单是那位古衍长老,便是中土的守正道门,也不会如此轻易放下此事,定要细察一遍。 一旦细察,那么云康着了道的事,也应当能够察觉。 “苏长老……”陈长老近前来,神色之间颇有迟疑。 “没事。”苏庭挥了挥手,道:“云宫姑娘等人安排好了么?” “已是安排妥当。”陈长老这般说道。 “如此甚好。”苏庭点了点头。 “还有……”陈长老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苏庭皱眉道。 “苏长老的孩子……” “……” 苏庭颇感无言,道:“什么叫我的孩子?” 陈长老神色异样,心中隐约将那孩子,当作了苏庭的私生子,但听闻苏长老不认,却也没有明说,只当对这孩子的来历装作不知。 “不管是谁的孩子,但老夫着实不懂如何应付一个婴孩儿。” “也罢,难为你了。”苏庭无奈道:“抱过来罢。” “好。” 陈长老如释重负。 —— 过得片刻。 才见陈长老抱来了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儿。 苏庭抱过了这孩子,低头看了一眼。 这孩子虽然还小,身躯柔弱,极为稚嫩,但气息却颇纯净,而且根骨却也不差。 “不愧是从升仙道门投胎出来的,确实有着一副上佳的根骨,比之于前生,也未必逊色。” 苏庭暗道:“还真是个好苗子。” 他略感满意,细看这孩子的面貌。 尽管这幼儿的面貌尚未长开,但五官雏形,自也还能看得清楚的。 他细看一遍,略感失望。 这孩子面貌倒是不丑,五官端正,只是没有了半分往日应风的面貌。 “我看过了,陈长老可以抱下去了。” “……”陈长老一脸茫然,道:“不是交还给苏长老照看的么?” “苏某身为此行主事人,诸事繁忙,难以照看这小子。”苏庭这般说道。 “他一直哭。”陈长老说道。 “那陈长老想些法子,可以让他不哭就好。” “我……”陈长老脸色变了变,旋即咬牙道:“这是你带回来的孩子。” “我知道啊。”苏庭点头道。 “苏长老,既然是你带回来的孩子,不应当你来照看么?” “我不会照看小孩。”苏庭有话直接,不再隐瞒。 “……”陈长老沉默了一下,说道:“老夫也一样不会。” “您老可以学。”苏庭说了一声,忽然思索道:“带孩子多是女的比较拿手,你说浣花阁的那几位,是不是可以帮个忙?” “这几位都不曾婚配……”陈长老提醒道:“你带个孩子过去,抛给人家照料,没准就给打回来。” “不至于罢?”苏庭心中惴惴,暗道:“好歹苏某人也救过她们的性命。” 虽然这般念着,但他也消了念头。 随后,又见这一老一少,互相捣鼓了半天。 只是苏庭忽然又想起了葛正轩来。 “传说葛正轩乃是先天道体,自幼不食五谷,不染尘埃。” “这小子饿了,咱们可以给他度法力,而且还省了一把屎一把尿的功夫。” “而且法力洗炼,这厮根骨定然更上一筹。” “就这么办,一个极好的办法。” 苏庭想通了此节,叮嘱道:“劳烦陈长老了。” 陈长老沉默了半晌。 —— 才刚将应风转世之身的包袱抛给了陈长老,而门外却又有了正仙道云离前来。 对于云离的到来,苏庭自是十分欢迎。 这位正仙道的道士,就是来传他神将甲法门的。 “苏长老……” 云离入了此处,神色复杂,语气感慨,道:“先前你说等侯半日,未曾想到,这短短半日光景,变化无穷。” 苏庭也叹了一声,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世事之变,往往便在瞬息之间。” 短短半日光景,先是浣花阁遇袭,苏庭前往相救,诛杀三大魔头,其中一个更是魔宗嫡传,十大魔君之一。 而到后来,各宗互相猜忌,又有云康自焚而亡。 这半日光景,着实发生了许多事情,甚至改变了这一次北上斩除魔患所应有的局面。 “不论如何,既然五行甲已至,贫道便也须履行诺言。” 云离说道:“这五行甲,材质不凡,出自于本门道玄仙翁之手,但因为苏长老运使不得法门,故而也只展现出天兵的层次,而今贫道至此,便是来传授这神将甲层次的法门。” 苏庭取过了五行甲,双手奉上,说道:“就在此处。” 云离接过了五行甲,看了苏庭一眼,忽然笑道:“而今魔道之患,藏于各宗之内,而且听闻这五行甲之中,暗藏隐秘,若是贫道这般取走了,苏长老只怕不会放心罢?” 苏庭只是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否认。 云离稍微点头,说道:“贫道没有离开的意思,只须半个时辰,即可推演出这神将甲层次的法门。” 苏庭知晓,正仙道的撒豆成兵之术,乃是极为不凡的一种秘术。 在力士甲的层次,只须运用真气法力,即可施展开来。 然而到了天兵甲的层次,便须得有法门才成。 当时国师借着他手中原本的天兵甲,加上自身那一道天兵甲的法门,观摩苏庭的五行甲,从而推算出来可以运使天兵层次的法门。 但是关于神将甲,就连国师,也都不能推算出来。 然而云离便是正仙道的高人,对于正仙道的法门,知之甚深。 “每一个五行甲,纹路俱都不同,内中俱有差异,故而运使法门,也都不同。” 云离徐徐说道:“尤其是这一个五行甲,须得神将甲层次的法门,莫说外人必定是一头雾水,便是我正仙道的真传之辈,也只有观看过这五行甲,再凭借本身对‘撒豆成兵’之术的见识,才可推演出来那一道可以运使的法门。” 苏庭点了点头,施礼道:“劳烦道友了。” 云离目光落在五行甲之上,口中应道:“苏长老不必客气。” 他目光变化,双手不断结印,似在尝试。 而他也并未避开苏庭。 这是一个宗门的秘术。 而且他只是推演眼前这一个五行甲的法门。 论起诸般变化,每一个不同的五行甲,各类变化,何止千万? 就算是守正道门之内,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也都屈指可数。 正是因此,任由苏庭观看,也无大碍。 “果然玄奥莫测。” 苏庭看了过去,察觉他推演的轨迹,过得片刻,阳神便觉十分疲累。 他毕竟不是此道中人,哪怕天眼看清了轨迹,哪怕洞玄楼可以察知哪一道变化的真假虚实,可是全无根基,着实看不清楚。 就算是推演过天兵甲的国师,也看不出半分端倪。 若不是云离前来,哪怕苏庭知晓这五行甲极为不凡,也难以推演出神将甲的法门来。 但越是如此,苏庭便越是期待。 神将甲究竟是何等不凡? 正仙道可以传出力士甲,甚至也可以传出天兵甲,但却杜绝了神将甲的外传。 除却苏庭之外,却也没有听过,正仙道之外,有哪一个人,得获了神将甲。 如此被正仙道看重的神将甲,苏庭心中却也不免有些期待。 —— 半个时辰后。 “成了!” 云离蓦然一收。 五行甲之上,泛出点点光泽。 他伸手将光泽收在掌中,握掌成拳,凝成一团,看向了苏庭。 苏庭忙是上前来,伸出手去。 云离将那光芒,打在了苏庭的掌心之处。 苏庭旋即握掌成拳,将那光芒,烙印在手掌之中。 “可以了。” 云离说道:“运使神将甲的法门,已经烙印在你的掌中,只要将神将甲放在手中……法力经过你手掌处的烙印,便可以凝成施展神将甲的法印。” 苏庭微微点头,略有几分讶异。 他本以为云离会跟国师一样,传授一道法门,可以用来施展神将甲。 但未曾想到,云离是将法门烙印在他手中。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法门烙印在手中,经过这一只手,苏庭可以施展神将甲。 但实际上,苏庭并不知道施展神将甲的真正法门,只是有施展的资格而已。 难怪这一次,正仙道愿意传出神将甲,原来是用这样的法门。 苏庭心中恍然,但也不觉多么意外,而是取过了五行甲。 法力顿时一运,往下一抛。 轰地一声! 当下便有一尊神人,立身在前,眼神威严,面色肃然。 但见他筋肉虬结,浑身甲胄,神威凛凛! 恍惚之间,这如同一尊真正的神魔! 这仿佛不是一个法宝化成的躯体! 这像是活生生的一尊神灵! “这……” 苏庭只觉眼前的神将,仿佛是血肉之躯,不禁露出异色。 云离也不禁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神色,说道:“这就是神将甲,造化到了极致,宛如生灵一般。” 苏庭伸手往前一点,只觉那神将体内,似乎还有血气流动,滚滚江河一般,竟是真正的血肉之躯。 然而苏庭心中忽然一动,抬头看向了这神将的脸庞。 轰地一声! 这神将忽然破散,化作一片泥尘! 而下一刻,泥尘凝就,再度化作了一尊神将,仍是血肉之躯,气血如江河滚滚一般! “这……” 苏庭神色惊异,忽然想起了自家的不死之身! 而这尊神将,仿佛也是不死之身! 这就是正仙道的神将甲? 苏庭的呼吸,蓦地有些急促。 在这一刻,苏庭终于明白,为何正仙道把神将甲看得极重,只流于门中,从不外传。 每一尊神将,若都有不死之身,该是何等臂助? 若真如此,那么每一尊神将,其本领之盛,绝不亚于任何仙宗长老! 六六六章 可要取而代之?【四更!】 正仙道的撒豆成兵之术,乃是其门中独有,名声显赫。 撒豆成兵当中仙豆,世称五行甲,分作力士甲、天兵甲、神将甲。 力士甲在外有所流传,而天兵甲也偶有门中长老赠予外人的例子。 但独有神将甲,不曾外传。 苏庭也不曾与正仙道的人交过手,不曾领略过神将甲的本事。 今日初见,竟是发觉,这正仙道的神将甲,如此不凡。 “正仙道的弟子,心境平淡,功法平和,实是清静无为,故而也极少在外与人交手……世人只知神将甲,却不知这神将甲这般惊人。” 苏庭有着不死之身,故而对于这神将的本领,愈发重视。 齐岳身具不死之身,成为了先秦山海界当代弟子中,活得最为长久的一人……他不是最为杰出之人,却因为不死之身,而不曾夭折,看着那些比他天赋更高的同门,逐一消失在过往之中,而他依然存在,加上首徒的身份,才有了这般高的地位。 至于那个手执魔刀的狰狞男子,也在尝试修行不死之身。 修成不死之身的人物,本领或许不会变得强盛多少。 但这样的人物,保命的本领,却是极为不凡。 想要斩杀这样的人物,着实不甚容易。 “这神将甲……” 苏庭深吸口气,看向了云离。 云离说道:“听闻苏长老也修得不死之身?” 苏庭点头道:“苏某攻打七尺白鹤一族时,悟得此法。” 他在对战白鹤老族长时,便是仗着不死之身,才不至于被那一剑所杀。 近来苏庭名声传扬,但关于其中细节,倒也不算多详细。 只不过,正仙道便在中土,若有心查知,自然也能查得。 云离吐出口气,神色之间,不掩敬佩之色,道:“能够修成不死之身,乃是对于自身所属的一类,领悟到了极点,悟透本质,方可将血肉化作五行之气……传闻便是得道的仙家,也不见得能修成这般境地。” 苏庭挥手道:“得道仙家,已是仙体,要化作五行之气,难度自也不同。” 云离点了点头,说道:“苏长老能够将血肉之躯,化作五行之气,是领悟透彻……而这神将甲,本身是以五行之物凝就而成,它能任意变化,便是因为,当年道玄仙翁,对于血肉之体的领悟,亦是无比透彻……因此,这神将凝成,也真如生灵一般。” 苏庭点了点头,看向那神将甲,低声道:“血气浩荡,筋肉虬结,宛如生灵……神将甲的层次,当真如同虚空造物,孕育生灵一般。” 想到这里,苏庭也不禁思索,创出撒豆成兵之术的正仙道前贤,又是何等不凡? 他只知正仙道尊无上祖师为源流,实为无上祖师亲传弟子道玄仙翁所创。 但是这撒豆成兵之术,是出自于无上祖师,还是道玄仙翁? 他并未出声询问,只是深吸口气,收了这尊神将,放在怀中。 云离施了一礼,说道:“此番本门掌教交代之事,云离已经完成,只是今后苏长老回返中土,还望往正仙道一行。” 苏庭回了一礼,道:“这是自然。” 他得了正仙道不少好处,而今正仙道相邀,也不好拒绝,更何况,他也确实对这座以“清静”二字为根本的道门祖庭,炼丹圣地所在,十分好奇。 云离见状,便要告辞,只是临行之前,却不禁顿了一下。 “云康师兄身亡,苏长老可觉古怪么?” “你也看出来了?” 苏庭面带戏谑,道:“云康确实古怪,他此番身亡,只怕也有内情。” 云离目光微凝,露出异色。 苏庭徐徐说道:“你听古衍长老提起云康修行离雀仙眼,应该是想到云康的异常,从而怀疑我等宗门之间,有魔道的奸细罢?” 之前他与齐宣有一番推测,大致推算,云康着了道。 而今云离,多半也是回去思考了一番,想到了这个方向。 云离神色肃然,说道:“苏长老所言,正是云离所想,不过苏长老洗清了嫌疑,云离才敢直言……只是元丰山之内,诸位长老,是否都无嫌疑?”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这个我不能保证,不过既然你看出异常,我可以告诉你,云康初至古神废墟,与我见面之时,虽然几分不满,但他还克制得住……只是后来浣花阁出事,再与我相见时,才变得极为烦躁。” 云离目光微凝,低声道:“苏长老之意,云康是在此期间,受了影响?” 苏庭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守正道门一路行来,云康都未有变化,这虽然不足以洗清其中的嫌疑,但相对于其他宗门,则稍微要小一些……而今嫌疑最大的,是元丰山随行的六位长老,以及你整个正仙道此来的长老,还有西土佛宗。” 顿了一下,苏庭看向云离,说道:“实际上,哪怕对你,苏某也有几分怀疑,不过这神将甲一事,至少让我对你信了三分,才与你直言。” 云离苦笑道:“但还有七分存疑么?”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近两日,我等稍加注意,想来各宗掌教,自有应对之法……毕竟如先秦山海界,便请动了执年太岁星君的太岁星光,清照了门中的魔类。” 云离闻言,点头道:“贫道明白了。” 但他思索了一下,又道:“只不过,云康已亡,守正道门定有新的主事人,或许是这位古衍长老,或许会是从守正道门赶来的另一位杰出之辈。” 苏庭嘿了一声,道:“那又如何?古衍的本事,比云康好些,而守正道门再来一人,只要不是如云康这样便罢……” 云离迟疑了下,道:“苏长老与云康不合,适才一番言语,也有将守正道门拉下的意思,即便苏长老据实而言,并无此意,但守正道门不见得这般考虑。”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此番斩魔,苏某不愿内斗,但若守正道门真要咄咄逼人,苏某也不惧怕任何人。” 云离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既然云康已死,苏长老就不想取而代之么?” 六六七章 云离之异!云宫之言!【一更!】 云康已死。 守正道门新任主事人未定。 但因云康之变,众人对于守正道门,略有不满。 苏庭如有念头,未必不可取而代之。 “哦?” 只见苏庭眉头一挑,似笑非笑,说道:“正仙道向来是清静无为,故而与世无争,你倒是颇有些想法。” 云离神色平静,说道:“苏长老既然已经将守正道门主事人的地位,从上方拉了下来,便没有上去的意思么?当下众人之内,唯有你与齐宣,才全无嫌疑……齐宣不如于你,便也不能服众,而且,他对你也颇有敬意,你若担当此位,他必无异议。” 苏庭闻言,摸着下巴,说道:“这么说来,苏某人真要担任此位,倒也不是难事嘛。” 云离点头说道:“浣花阁诸位长老,受苏长老救命之恩,且有云康阻拦之事,令她们心中不喜。而先秦山海界齐宣,对于苏长老也颇多敬意,自无异议……云离为正仙道主事人,也愿见苏长老统领此番北上斩魔之事。” 苏庭嘿了一声,道:“这么说来,就只剩下个西土佛宗,但似乎也不重要了。” 云离说道:“当下是守正道门,一旦如此,必定极为不满。只不过……” 停顿了一下,云离说道:“但苏长老此刻在守正道门眼中,却也是同样令人不喜的。” 以往守正道门的主事人,便号令各宗的权势。 但苏庭一番话,点破了固有的规矩。 守正道门主事人的地位,被他拉了下来。 各宗之所以愿听守正道门之令,不是惧怕于守正道门,只是敬重于守正道门,并且以往守正道门主事人展现出来的决策能力,确实足以令人信服。 而今守正道门云康不足以担当此任。 那么元丰山苏庭,足以服众,是否便能当得起此任? “权势……”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纵为修行之人,终究不是断情绝性之辈,就如古衍长老,垂垂老矣,却也仍有权势之念……你这一番话,换在其他人身上,或许还真把人说服了去,可惜放在了苏某的身上。” 云离闻言,沉吟道:“苏长老不愿么?”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号令各宗,地位无形之间高涨,满足一下心中权欲,但除此之外能有什么好处么?我道行也不会因此而突飞猛进,反而因为要统御诸事,必定劳心费力,阻碍修行,得不偿失。” 云离闻言,稍感惊讶,过了片刻,才说道:“以往传言,苏长老年轻气盛,傲气凌云,而今看来,却是个性情洒脱,安于平淡之人。” 苏庭摸着下巴,总觉得这话似有深意,仿佛在说他胸无大志。 “也罢,苏长老既无此心,便安心等侯守正道门任命新的主事之人罢。” 云离施了一礼,道:“贫道已完成掌教之命,这边告辞。” 苏庭似笑非笑,说道:“听说正仙道的道士,无不是清静平淡,奉‘无为’二字,如何云离道长,却要劝我取而代之?你不想与我细说其中究竟么?” 云离深深看他一眼,说道:“本门有十二静功,修至大成,无情无欲,无念无求,但昔年无上祖师,身为道祖,也未大成……至大成之日,已是超脱之时。” 他叹了一声,说道:“贫道尚未成仙,虽成阳神,也是凡身,心中如何无念?” 苏庭闻言,略微点头,笑着说道:“这个解释,还算可以,但你心中究竟有何念想,才会劝我取而代之?” 云离沉默片刻,但终究没有言语。 苏庭挥了挥手,说道:“也罢,既有难言之隐,我也不追问于你,此行我是元丰山主事人,你是正仙道主事人,也算平起平坐,也轮不到我来审问你。” 云离苦笑道:“不说清楚,苏长老对贫道便不能放心罢?” 苏庭缓缓说道:“你知道便好,既然你有隐秘,苏某难免要有提防。” 云离迟疑了下,只说道:“如此也好。” 他终究还是没有坦诚的想法。 可实际上,两人话已说开,既然苏庭愿意跟他明说,也就代表,苏庭对他虽有提防与质疑,实则也是十分浅淡了。 这少许提防,实也无关紧要。 “贫道告退。” “慢走不送。” —— 云离回了正仙道所在。 苏庭微微皱眉,也真是有几分疑惑。 各宗修行,各有不同,正仙道最注重清静无为,因此,按道理说,论起心境,正仙道出身的云离,本该是最为平静淡然的。 但云离的言行,着实不似于正仙道真传所应有的风格。 “怪了……” 苏庭心中隐约怀疑,云离是否沾染了魔性,试图挑起各宗之间的不合,让这次斩魔之举的联盟,就此分崩离析。 但细想之下,云离若真是魔道之辈,那么此时此刻,他最明智的举动,该是深藏隐匿。 眼下在他苏某人面前挑起事端,不免显得令人怀疑。 苏庭心中暗有疑惑,但对于云离的怀疑,并不算强烈。 实则各宗之中,历年来均有被魔患所侵的例子,不单是先秦山海界,便是守正道门与元丰山,也不例外。 但正仙道的真传,心境平淡,少有欲念,反而极少有门下弟子被魔患所侵的例子。 他正在思虑当中,却听得些许动静,转头看了过去,正是浣花阁诸位长老所在的方向。 “云宫姑娘?” 苏庭站起身来,看向了那个年轻女子。 云宫脸色依然苍白,双唇也无血色,只是相较之下,气色却也比先前要显得稍好了几分,毕竟正仙道的丹药,终究不是凡品。 “苏长老……” “你伤势颇重,还是好生歇息,静心恢复为好。” “云宫此次作为主事之人,遭魔道设伏,门中弟子四散而逃,至今不知处境如何,着实难以静下心来。” 云宫叹了一声,忽然说道:“浣花阁的行迹,被魔宗得知,并能提前设伏,足可断定,仙宗之内,必有入魔之辈,且身份不低,只是至今未知,究竟何人……查不出此人,互相之间,俱都不免心有猜疑,难免心有不安。” 苏庭微微皱眉,思索道:“你想说什么?” 云宫轻声道:“守正道门新的主事人,尚未定下,而即便定下,谁也不知新一任主事,是否也已是入魔之辈?而眼下浣花阁众弟子,俱在危局当中,苏长老若能担起此任,发号施令,接引我浣花阁诸位弟子,才能解救得她们安然归来。” 苏庭微微皱眉,未有即刻回话。 他心中隐约察觉有着几分异常。 前头有云离,后方是云宫。 俱都是劝说苏庭,取代守正道门主事人在此发号施令的地位。 如若往更深一层去想,此举不免有元丰山取代守正道门的嫌疑。 六六八章 接引浣花阁真传弟子! 苏庭若真有此意,引动的后果,只怕不小。 若往深了去想,这不单单是他取代云康的举动。 方在有心人眼中,这便是元丰山作为当世唯一道祖的传承,不甘于受守正道门制衡,欲要争夺第一道门的迹象。 掌教虽然命苏庭主事,看重他年轻气盛,本领也高,可以振兴诸位弟子的心气,但苏庭若是做到了这个地步,后果之严重,只怕掌教都难免感到心惊。 拉下了守正道门主事人,元丰山主事之人取而代之,后果必然是元丰山与守正道门之间的交恶,甚至于在某些心气凌厉之人的眼中,不亚于宣战。 苏庭并不知道元丰山的掌教,是否有过这样的雄心壮志。 但至少现在的元丰山,底蕴还不足以跟守正道门相提并论。 “你们倒都是颇为上心,想要扶苏某作为主事之人。” 苏庭忽然笑了两声,只是笑意难明。 云宫怔了一下,道:“我们?除我之外,还有何人?” 苏庭说道:“正仙道今次主事之人,云离道长。” 云宫闻言,沉默了一下,才道:“他与我一般的想法,岂非更说明,你确有此本领?” 苏庭摆了摆手,说道:“担当此任,一来忙碌,二来耽搁修行,第三彻底让守正道门与元丰山撕破颜面,怎么看都没有好处……” 云宫略有错愕,道:“你就当真不想取代云康?” 苏庭嘿然笑道:“苏某若是贪图权欲,当年就该在老家落越郡中,凭借我二重天的本领,当一个土霸王,还四处瞎跑,游历修行作甚么?” 说完之后,苏庭隐约察觉什么,挑了挑眉,说道:“云宫姑娘倒是颇有试探之意。” 云宫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各宗之内,唯有先秦山海界与你苏长老,才得信任,相较之下,云宫还是更想以你为主事。” 苏庭略有沉吟,说道:“你倒也看得透彻。” 云宫稍有迟疑,又道:“许多东西,我自然可以看得明白,眼下各宗互相猜疑,除却先秦山海界之外,只有你才例外,余下众人,皆有嫌疑……恕我直言,便是元丰山的诸位长老,也不见得便全然无事。” 苏庭点头说道:“你说得是。” 云宫叹了一声,道:“就算是我浣花阁此次遇袭,我也不能断定,门中长老里头,便没有入魔之辈,哪怕是我,只怕苏长老也难免存疑两分罢?” “不……” 苏庭忽然摇头,说道:“我并没有怀疑你。” 云宫闻言,反而稍感错愕。 苏庭说道:“你是浣花阁主事人,此次遭袭,你首当其冲,伤势最重,但也依靠着你,才能让浣花阁众人免于覆灭之危……当时我赶到时,你也濒临死境,对方的杀机,并未作假。” 说到这里,苏庭看了她一眼,道:“倘如你已入魔,那么就该联手,诛灭浣花阁这一行人,假作孤身逃出,或者更可信几分,你再带着几个门中长老,一路逃到古神废墟……然后讲述之间,再隐去受伏的细节,反而没有多少人怀疑你。” 云宫闻言自嘲道:“倒是我想多了。” 苏庭感慨道:“是你小瞧了苏神君的智慧。” 云宫颇感无言,但想起一事,却问道:“你不觉得云康身亡,极为古怪么?” 苏庭摸了摸脸,略有几分感叹,说道:“果然都是聪明人啊。” 云宫略有沉吟,道:“你看出来了?”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只怕众人都看出来了。” 说完之后,他把之前跟齐宣的一番推测,如实相告,也将跟云离的一番说辞,告知于云宫。 “难怪云康十分古怪。” 云宫低声道:“他是着了道么?” 苏庭点了点头。 云宫迟疑了下,说道:“他身亡之前,我还在想,他是否就是那个魔道奸细,要挑起内乱,但他的法子,用的也太过于粗浅了些……直到他身亡之后,我便有些拿捏不定了。” 苏庭说道:“其实我也曾想过,或许是云康入魔,这古神废墟,残存神性,影响了他的魔性,让他性情大变……但后来细想之下,古神废墟只会压制他的魔性,而不会勾动他的魔性,故而便否决了。”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 云宫问道:“哪一点儿?” 苏庭说道:“浣花阁诸位弟子在外经受追杀,此时我等因云康之死,便在此枯坐几日,等侯守正道门重新任命主事人,着实不是办法……” 云宫心中一震,看向了苏庭。 苏庭摆了摆手,说道:“不要误会,苏某人可没想过要将守正道门主事人的地位,取而代之,只是任由浣花阁弟子在外遭受追杀,我等在此,被魔宗之辈些许手段,就搅弄得人心惶惶,全无动静,不免可笑。” 云宫听得这话,心中却也不知是什么思绪,似乎也觉可笑。 此行各宗会面,以守正道门为重,而守正道门以云康主事。 但尚未出手斩除魔患,浣花阁便已遇袭。 而在如今,作为众人之首的云康,更是死得不明不白。 余下各宗门人,竟连接引浣花阁真传弟子一事,也都不敢冒头,任由浣花阁弟子在外遭受追杀,岂非当真可笑? “请各宗主事之人,重新议事。” 苏庭缓缓说道:“云康已死,但我等不能全无作为。” 云宫点了点头,说道:“我随你去。” —— 未过多久。 守正道门所在之处。 各宗主事人俱已到此。 只是这一次,却非是守正道门号召,而是苏庭所请。 上方古衍长老的神色,显得不甚好看。 “苏长老还有什么事情?” 古衍缓缓说道:“本门主事之人,已是身殒,而今正禀报宗门,等侯掌教授意,苏长老还有什么想法么?” 这话不咸不淡,意有所指。 苏庭神色平静,说道:“苏某也在等侯贵门掌教的授意,只是我等在此悠闲等侯,浣花阁诸位真传弟子,仍在生死危局当中。” 古衍心中微沉,道:“你想要说什么?” 苏庭说道:“重新布置,接引浣花阁真传弟子,并斩除魔患。” 这话声音才落,场中气氛,便已沉寂到了极点。 众人之间,气氛显得凝滞。 六六九章 苏庭划界!【一更!】 重新布置,接引浣花阁真传弟子,并斩除魔患。 此举的决策,自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个决策,却是苏庭所出。 众人再度齐聚一堂,仍是苏庭所请。 苏庭此举,意欲何为? 古衍长老等人,面色沉凝,一言不发。 齐宣眉头微挑,看向苏庭,眼内闪过一抹异色。 西土佛宗的中年僧人,微微蹙眉,但却并未开言。 云离更是颇感惊异,先前他劝说苏庭,苏庭不愿取而代之,而今如何又有此举? 云宫早有所料,神色平静几分。 “此次北上斩魔,我等各宗,俱已查探清楚,各地魔患之变化。” 古衍缓缓说道:“若要出手,必要速战速决,占得先机,抹除魔道之患,不能轻举妄动。” 苏庭问道:“什么是轻举妄动?” 古衍看着他的眼睛,道:“苏长老建言,未有周密布置,自是轻举妄动。” 苏庭缓缓说道:“此行之前,各宗对于斩魔之事,已布下周密计划,苏庭自是知晓的……只是古衍长老莫非忘了,各宗北上斩魔之事,已非隐秘,而被魔宗所知晓了。” 他看向众人,说道:“浣花阁被伏,便已乱了我等原先的布置,而今云康身殒,我等再有耽搁,等浣花阁列位真传弟子尽数被魔宗诛灭,余下又当如何?” 众人沉默下来,并未即刻开口。 正如苏庭所言,原先的周密布置,在泄露之后,便已经失了先机。 故而原先的布置,只能废弃,重新商定。 但眼下浣花阁的弟子,处于生死之间,却也颇为紧急。 在场诸位长老,不乏有些折损浣花阁当代真传弟子,使之处于弱势的念头,但绝大多数,仍是没有多少恶意。 “即便如此,也该等侯门中传来消息。” 古衍长老说道:“只有门中重新商定行事,才能出手,斩妖除魔,如若不然,遭受折损,谁来负责?” 苏庭看了过来,道:“古衍长老身为九重天的半仙,不识得随机应变么?眼下浣花阁诸位弟子遭难,时候紧急,等侯你门中传来消息,等侯你门中重新定下主事之人,时机早已消去,怕是浣花阁在外的弟子,都被除尽了。” 古衍长老还要继续开口。 然而云宫却忽然出声,道:“我等北上除魔,自当随机应变,而非都要等候门中的授意,也不是守正道门云康师兄身殒之后,便群龙无首了……在场之中,能担大任者,自然是有的。” 她这一番话,近乎是直接挑明了。 古衍的眼神,骤然阴沉了下来。 各宗长老无不面色微变。 倒是苏庭,神色淡然,看向古衍长老,说道:“我无意争权夺利,只不过眼下时机紧要,在此枯坐,看着浣花阁真传弟子在外被逐一杀尽,简直可笑。” 古衍沉凝道:“听闻苏长老在浣花阁,有位亲眷?” 苏庭听得这话,自是知晓他的意思,当下笑了声,道:“确实是有。” 古衍说道:“苏长老只是为了营救自家亲眷罢?” 他这句话,目光炯炯,语气迫人。 众人神色也有少许异样,看向了苏庭。 苏庭宛如不觉,道:“若说没有私心,便是自欺欺人了,但苏某虽有私心,几位也能分辨出来,苏某适才所言,可有差错?” 众人各自对视一眼。 齐宣出声道:“未有差错。” 云离微微点头。 西土佛宗的僧人双手合十,道:“浣花阁诸位弟子,在外受难,我等袖手旁观,确实不妥。” 古衍见状,神色愈发沉下,但却没有出声。 苏庭却看向了这位古衍长老,说道:“苏某再说一遍,争权夺利,非我所好,先前只是你守正道门主事人过于不济,才让众人不满……只要下一位主事之人,得以服众,苏某也不介意,听他一番调遣。” 说着,苏庭挥了挥手,道:“而在眼下,时候紧急,等不得你守正道门重新定下人选,苏某才暂且定下此事。” 古衍长老神色稍缓,苏庭这番话,也算给了他一些颜面。 而在这时,苏庭又道:“古衍长老扪心自问,摒弃苏某一番私心,此举可有不妥?” 古衍长老默然片刻,说道:“并无不妥,只是接引之事,也须从长计议。” 苏庭这回并无异议,只说道:“接引浣花阁弟子,也须我等各宗弟子在外,自然不能鲁莽行事,反而折损了我各宗弟子。” 古衍长老说道:“云康已死,老夫正在料理余下之事,既然此事由苏长老提起,便由苏长老来定。” 他这是干脆把事情,全都甩给了苏庭。 苏庭点头道:“我已有几分布置。” —— 对于古衍的妥协,苏庭并不意外。 他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取而代之,待守正道门主事人来此,只要足以服众便可。 而适才苏庭一番言语,也点明了许多,各宗俱都赞同。 如若到了这个地步,守正道门碍于所谓的“威严”,而故意否定苏庭,从而袖手旁观,任由浣花阁弟子在外遭受魔道追杀,必然令人寒心。 若到了那个地步,守正道门在此处各宗长老心目中的地位,才是真正遭受考验。 古衍终究是沉得住气的人,所以他任由苏庭去行事,却也一言不发。 “诸位……” 苏庭取过一张地势图,点在浣花阁遇袭之处,说道:“浣花阁在此遇袭,弟子四散而逃,若是往南逃去,便是归入中土,只要踏足大周境内,司天监必有察觉,危险较小几分。” “但却不是诸多弟子,尽都往南逃去,毕竟争斗之时,有诸般危险,难以选择方向,哪怕知晓南方更有生路,也不见得有机会朝南而逃。” “而今最是危险的,便是是散开之时,往北方向的这许多位弟子。” “这些位弟子,道行不高,往东西两侧的,往东北、西北、正北方向的,就算竭力奔逃,不受阻碍,也不会超过这个界限。” 他伸手在地势图上面,划出一条界限来,道:“苏某打算以此为界,以各宗长老,率领弟子,搜寻浣花阁弟子所在,施以援手。” 六七零章 新任主事人! 苏庭划界,请动各宗长老,率领门下弟子,搜寻浣花阁,施以援手。 但在此期间,也须保卫己身,而除去魔患。 北方大地上,多有魔患,哪怕此去救人,对于魔患,也不能视而不见。 否则,哪怕救回了浣花阁弟子,魔道也摸清了仙宗的底细,且原来的所在,必定有诸般变化。 因此这其中的思虑,须得相当周全。 之前倒不觉如何,而今古衍直接甩手,让他统御此事,苏庭亲自定计,才觉几分头疼。 “难怪这次北上斩除魔患,不是诸位长老倾巢而出。” 苏庭心中这般念着,暗自想道:“这事可谓是十分精细……” —— 只是在苏庭划界定计之时,古衍借故离去。 他回到了住处,将此事的一切,传于山门。 前次是云康之事。 这一次,则是关于苏庭。 关于这元丰山主事人的一言一行,古衍倒也未有添油加醋,尽都据实而言,尽数传到了守正道门之中。 —— 守正道门之中。 掌教得知浣花阁遇袭,便已知晓,北上斩魔之事,变得更为棘手。 而在得知云康身亡,心情便是十分沉重,此时面色亦是难看。 他正在思索,当如何证实自家门内长老弟子的清白。 与此同时,他也在思索,是要任命古衍为北方一行的主事人,还是另外派遣一位云字辈的半仙前去主事,也是历练。 只是就在这时,却又见得古衍再度传来消息。 “北方又出了什么变故么?” 守正掌教神色愈沉,只觉此次北方斩魔之事,比起以往,要更为复杂许多。 他点开了古衍传来的消息,扫了一眼,心中忽然沉了下去。 云康身亡之时,古衍虽然提过苏庭与之冲突,但却并未过于详细。 而且相较之于苏庭的言行,显然是云康身亡一事,才是大事。 但如今云康才死,苏庭便迫不及待,要取而代之了么? 苏庭替代了云康? 还是元丰山主事人,替代了守正道门的主事人? 这其中的性质,截然不同。 便是守正道门的掌教,也觉心中凛然。 他细看了片刻,沉默下来。 古衍长老对于苏庭的言行,便是连一个字眼,都不曾忽略,尽数传来。 守正掌教思索片刻,终是收了这道消息,离开大殿之外。 他离开大殿,一路来到了中央地域,莲池所在。 而莲池边上的草庐中,地仙正一,仍在修行。 “何事?” 正一睁开眼睛,淡然道:“直说便好。” 守正掌教取过适才的消息,送了进去。 正一点开消息,细看了一遍,微微蹙眉,似乎也有几分不悦。 苏庭对于守正道门,未免过于不敬了些。 但这位曾经的谪仙,而今的地仙,目光终究不是常人可比。 “他没有夺权的念头。” 正一将那消息打散,才平淡道:“他也不是为了元丰山,只是此人非是忍气吞声之辈,从他过往事迹,你便能看得出来,他一向桀骜不驯,不顾后果,此次是云康招惹了他,才起了冲突,不必想得太多。当然,作为掌教,你存几分戒备,并非坏事。” 掌教躬身道:“受教了。” 正一说到这里,又沉吟道:“而今北方的魔患,天庭极为重视,但看来我等仙宗之内,也不太平,浣花阁已经遇袭,古神废墟的各宗长老弟子,也人心惶惶……” 掌教神色肃然,道:“正是因此,我正思索,要派遣何人,作为主事之人,才能稳定北方局势?” 正一稍微思索,道:“我已有人选了。” 掌教闻言,忙是问道:“是门中哪一位?” —— 古衍传讯于守正道门,等侯许久。 “或许掌教还在与诸位长老商议。” 古衍这般念着,收了传讯法宝,便要去各宗议事之地。 然而就在这时,他怔了一下,传讯法宝传来异动。 “来了。” 古衍心中微喜,取过了传讯法宝,点开了其中的消息。 “元丰山苏庭之事,无有权欲之念,未有元丰山之谋,无须过多猜疑,顺其自然便罢,而新一任主事,经本门地仙祖师挑选,已然定下。” 古衍看到这里,不由得大喜,朝下方看了下去,旋即呆了半晌。 “各宗北上斩魔,守正道门主事之人云康身亡,余下长老弟子,尽数由苏庭调遣,众人不得违背。” 古衍怔了半晌,恍惚间,似乎觉得老眼昏花,应是看错了某个名字。 —— “疆域如此,各宗长老,率弟子接引便是。” 苏庭这般说着,抬起头来。 只见眼前,各宗主事人,俱有几分异色。 云离、云宫、齐宣、中年僧人,都颇有赞赏之色。 在场之中,苏庭最是年轻,虽说斗法本领也是最高,但正是因此,便也容易让人认为,他只是一柄利器。 但从这回的布置来看,苏庭不但斗法本领极高,而决策能力也并不浅薄。 “如此,劳烦诸位了。”苏庭说道。 “此乃我各宗应尽之责。” 齐宣这般应了声,云离及那僧人,俱有赞同之色。 至于云宫,作为浣花阁主事人,此次苏庭做主,营救浣花阁诸位真传弟子,她心中的感激,更不必说。 只是此刻苏庭只是揉了揉额头,颇有感慨,暗道:“云康作为主事之人,来到北方,调遣诸多各宗弟子,其实就是排兵布阵的决策人物嘛。” 他这般想着,暗自念道:“只是不曾想过,我苏庭修炼至此,已有了搬山填海的本领,反而走上了排兵布阵的道路。不过好在我只是暂时定计,去救浣花阁的弟子,而不是要当这个什么狗屁的首领……” 他划界定计,又要考虑魔宗的方面,一番推演,便发觉此举,实则便是排兵布阵。 这般的较量,也如两方博弈。 仙魔两方,以北方大地为棋盘。 对手是魔道不知名的高人。 这边则是仙宗的长老。 而受得魔道引诱,堕落的世间魔类,就是黑子。 此番仙宗诸位弟子,则是白子。 只是原本执棋的云康,已经身死道消。 苏庭为了营救浣花阁诸位弟子,暂时成了执棋之人。 好在他只是暂时接过此事,待营救浣花阁真传弟子之后,这种头疼的事情,便可以抛回给守正道门。 六七一章 新任主事苏长老! 当下北方的魔患,已经侵入整片大地之内,哪怕凡尘俗世,已有魔道传播之患。 这片大地之上,有着无穷生灵,善恶皆有,有着心性纯良,不曾沾染魔性的,也有入魔已深的,俱都无比混杂。 但不可否认,魔道之毒,已渗透到了凡尘生灵之中。 想要除去北方的魔患,便只能以仙宗弟子,来到北方,身入凡尘之中,逐一抹除尘世之间的魔类。 否则,莫说是半仙之辈,便是真仙之尊,也不能将北方大地,尽数掌握在手。 除非是当今天帝,借助三界六道,驱使诸天正神,可以在一瞬之间,把仙术笼罩整个北方的百万里大地,将大地上所有生灵,尽数抹灭,这等举动,毁去一方大地,哪怕不曾入魔的良善之辈,都无法逃过这等浩劫。 如此行事,便已是灭世之举,绝非天庭所为。 更何况,诸天之上,尚有身成大道的清原祖师。 上天有好生之德,且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故有无穷变化,无穷生机……清原祖师作为这一线大道,即是生机所在,必然不容灭世之举。 正是因此,才有各大仙宗,命弟子北上,渗入北方大地之间,逐一清除魔患。 这样的事情,责任重大,作为主事人,主持这次清除魔患的大事,须得有运筹帷幄,智谋远虑的本领,对于这位主事人而言,自然也是极为头疼的事情。 “等守正道门新任主事定下,只要有决策能力,这种绞尽脑汁的事情,还是交还给人家去做。” 苏庭暗道:“我苏庭才不收这种烂摊子,只须在这北方大地上,当一柄刀,斩尽魔患即可……任你万千魔头,我自一刀劈个干净,是何等痛快……” —— 苏庭谋划已定,便归回了元丰山弟子所在的营地之中。 此次接引浣花阁在外的真传弟子,各宗俱已命弟子准备。 这一件事,反而成了各宗踏足北域的第一件事情。 此事虽然临时所起,由苏庭定计,统筹全局,各宗也无异议。 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便有各宗长老率领门下真传弟子动身,依照原定的方向,散入北方大地之中,寻找浣花阁弟子,却也是斩妖除魔。 仙宗魔道的这一场博弈,在此算是初步开始了交锋。 原本的谋划布置,在消息泄露之后,便已无用。 且浣花阁遇袭之后,优势劣势俱有改变。 而今仙宗再度出手,便是全新的态势。 “可惜了。” 苏庭暗道:“原本该是与往年一样,仙宗弟子众多,且有备而来,俱是精锐,便可以压制得住魔宗,斩除在北方大地上的魔患,纵然无法抹去魔宗,却也斩掉了魔宗渗入凡俗中的爪牙……” 他叹了声,暗道:“此次消息泄露,浣花阁遇袭,云康身死,诸般优势已去大半。” 魔宗扎根于北方大地上,提早知晓,有所准备,便不会仓促,反而更有地利。 浣花阁遇袭,便是魔宗取胜,仙宗落败的一场。 而云康身殒,仙宗互相猜疑,其中又耽搁了一段时日,让魔宗更是缓了一缓,也重新有所布置。 因此苏庭也只是想要接引浣花阁,未有想要真正在这一场交锋之中,一举抹除魔患。 毕竟真正统筹全局的,该是守正道门的新任主事之人。 “苏长老……” 这时,却见云宫前来,施了一礼,道:“若非苏长老,我浣花阁弟子而今在外,还在遭受追杀,便将折损殆尽,而今终于有此一线生机。” 苏庭伸手将她扶起,缓缓说道:“这次主要是因为家姐身在其中,极为危险,二来也是为了全局考虑,保住浣花阁诸位弟子,也就保留一分助力……在争斗之间,我元丰山许多弟子,也能少几分损失。” 云宫低声道:“话虽如此,但苏长老此番助我浣花阁,亦是属实……若非苏长老不惜经受守正道门的压力,担起此任,压下古衍师叔,决断此事,定下此计,怕是眼下,我等仍然还在枯坐,等着浣花阁诸位弟子的噩耗逐一传来。” 苏庭略微沉默,旋即说道:“你好生歇息,待恢复得差不多了,寻出浣花阁诸位弟子的所在,才好让各宗俱都有个方向,不至于大海捞针,步步艰难。” 云宫点头道:“云离师兄的丹药,极为不凡,或许明日便可勉强恢复到可以运使本门宝物的地步。” 她心知苏庭记挂苏悦颦的安危,不禁停顿了下,说道:“待查知门下诸多弟子的所在,我会让门中诸位长老,先一步去接颦儿。” “不必。” 苏庭平淡道:“你作为浣花阁主事人,应当公正无私,冷静行事,而苏悦颦是我的姐姐,自当我亲去救下人来。” 云宫闻言,迟疑道:“但是你统御全局,怎好离开古神废墟?” 苏庭挥了挥手,不以为意,说道:“统御全局不是我的职责,我此番定下营救浣花阁之事,谋划已定,依照这般轨迹,求个稳妥……后面统御大局的事情,自有守正道门之人。” 说完之后,他神色也不甚好看,缓缓说道:“当然,此人要比云康出色,才有资格担任此位。否则,我苏某也不能看着一个庸才号令各宗,让我元丰山弟子无端送死。” 云宫低声道:“你真不愿担任此位?” 苏庭挥手道:“我本就无意于权势,何况这又不能增益修行,你就当我苏某人性情懒散,当个闲人便是。” 云宫正要说话,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得外边传来声音。 “守正道门古衍长老求见。” 元丰山的弟子,高声说道。 苏庭微微皱眉,暗觉奇怪,这老头儿又来作甚么? 他倒也并不畏惧,看了云宫一眼,说道:“请古衍长老进来。” 守正道门这位古字辈的长老,缓缓走了进来,脚步缓慢,略带犹疑,似是不甚畅快。 苏庭察觉有异,细看了一眼。 这位古衍长老的面色,仿佛也不甚好看,还有几分复杂。 苏庭正疑惑是怎么回事,却见古衍已经近前,主动开口。 “本门新任主事,已经定下了。” “哦?” 苏庭眉头一挑,说道:“是哪一位?” 他心中盘算,当今守正道门云字辈中,有哪些出色的弟子,具备担任此行统领的决策能力……也在思考,是否定下的会是这古衍长老。 他念头一闪而过,便听古衍长老回了一声。 “便是苏长老。” “苏长老?” 苏庭略有错愕,道:“守正道门之中,还有姓苏的长老?他可赶来了否?” 古衍长老深吸口气,看着他错愕的神色,总觉得是这小子故意扮出来的得意之状,不禁沉着脸,说道:“元丰山苏庭,苏长老!” “……” 场面静了下来。 云宫神色之间,露出惊异之色。 苏庭神色稍有几分茫然,半晌未有言语。 古衍见他没有表示,愈发恼怒,心中也有了准备,大约下一刻,就会看见这个苏长老得意忘形,故作姿态,高傲俯视的模样。 然而下一刻,苏庭醒悟了过来。 只是古衍长老并未从他面上,看出神色高兴得意的神色。 元丰山苏长老的脸上,只有恼怒不悦之色。 “不干!” 六七二章 不担此位! 在古衍长老的心中,这个地位乃是一个象征。 以往都是守正道门主事人,有着调派各宗的威势。 这是各宗对于守正道门的敬意。 而如今这个人物,换作了元丰山苏庭。 而且这个任命,乃是守正道门掌教所发。 若往更深一层去想,是否是守正道门对于元丰山的示弱? 这苏庭年少气盛,得此重位,难免气焰高涨。 哪知他没能看见苏庭的气焰高涨,反而见到了苏庭怒火满面。 “你守正道门没人了么?” 苏庭指着自己,恼怒道:“明知道此次北上斩魔,事先已被魔宗知晓,对方早有布置,定然是远胜过往每一次的斩魔之事,必定纠缠恶斗许久,你们守正道门见没了优势,就不干了么?你们这就把烂摊子扔给了苏某人?” 古衍气得脸色也青了,喝道:“苏庭,你注意言辞!” 苏庭哼了声,说道:“少说废话,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苏某人可不干!要是统御各宗,斩魔得胜,也没多少好处,反而耽搁我修行……而且,万一要是被魔宗击溃了,这大罪还得压在苏某人头顶上,成为无法洗刷的耻辱……” 他挥了挥手,说道:“万一败了,让我成为北上斩魔第一次失败的主事之人,苏某人可当不起这个罪名!您老仔细看看,我苏庭长得这么聪明伶俐,怎么可能会干这事?” “……” 古衍长老沉默了半晌,目光愈发显得古怪。 云宫也颇感无言,觉得苏庭的思想,似乎比自己更为奇特得多。 苏庭摸着下巴,斜着眼睛,看着这个老头。 在苏庭心中,此事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空有个首领的身份地位,可以暂时调派各宗的权力,除此之外,便是十分耗费心力,熬得头疼脑热的,还耽搁修行。 “是不是苏某人道行进境一日千里,风头太盛,压了各宗当代弟子?” 苏庭恼怒道:“所以要把担子压在苏某人的身上,耽搁我的修行?” 古衍长老深吸口气,勉强压下恼怒之意,说道:“苏长老慎言!”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那您老怎么说?” 古衍长老顿了一下,说道:“你当真不受此位?” 苏庭拍了拍衣衫,说道:“我又不想跟你守正道门争权夺利,也不想要享受号令各宗的威风,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干什么?” 古衍长老微微皱眉,却想起先前苏庭定计,营救浣花阁一事。 苏庭显然也看出了他的念头,缓缓说道:“苏某再说一遍,浣花阁一事,已是迫在眉睫,不容耽搁,苏某主动出面,是为了避免错失机会,折损仙宗一大臂助,不为其他。” 古衍长老沉默了下,说道:“此事老夫会回禀宗门。” 苏庭闻言,才点头道:“堂堂守正道门,往年北上斩魔,俱是能够令各宗主事人信服的人物,没理由当代除了云康,便没有其他人可以担任此位……你们赶紧派来一个有本领的,只要他决策能力堪当此人,苏某也不介意听他号令,前去斩妖除魔。” 古衍长老听了这话,却也不知是喜是怒,终是叹了一声,退了出去。 —— 回到了守正道门所在营地。 古衍长老的神色,不甚好看。 他看得出来,苏庭并非是故作姿态,而是真正对这个位置并无意念,甚至是颇为抵触。 这样一个身份,地位之上,背后的象征,更难以用言语形容。 可苏庭偏偏全然不放在眼里。 古衍长老心中不免有些茫然。 或许这个位置,当真没有他心中所想的那般重要。 若当真那等重要,掌教又怎会将此位交给苏庭? 若此位当真如此重要,苏庭如何又会明言拒绝? “我或是老了。” 他叹息一声,也未隐瞒,将苏庭所言,尽数传于守正道门。 —— 元丰山营地之中。 云宫看向苏庭的目光,满是诧异之色。 她之前曾向苏庭劝说,让他替代云康,占得此位。 但苏庭却明言拒绝此事,让她有些错愕。 可到了后面,苏庭还是做下了这般事情,主动出面,号令各宗,谋划定计,营救浣花阁,隐约已是坐在了云康的位置上。 云宫心中甚至认为,苏庭或许是想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所以先前她才自告奋勇,营救苏悦颦,让苏庭得以放心在古神废墟中,统御诸事。 但苏庭的回答,是要亲出古神废墟,去迎苏悦颦,却又让云宫心中感到极为惊异,难以看透这个少年的本意。 此次古衍传来消息,守正道门愿意让苏庭坐得此位,可谓是名正言顺。 但未曾想到,苏庭竟是当真对此位全无兴趣,甚至是十分不喜。 这让云宫心中,也颇感无言。 “你当真不接此位?” 云宫低声道:“我浣花阁之人,不如正仙道那般来得清静无为,但或许是因为门中都是女子,故而在各宗之内,性情都算柔和,但此行便是连我,也对号令各宗的地位,看得颇重……哪怕我自己未有登上此位,可只要你在那个位置上,一言一行,云宫绝不违逆。” 苏庭嘿然笑了声,道:“我说了很多遍了。” 云宫怔了一下。 苏庭淡然说道:“吃力不讨好?又是何必呢?守正道门若是已经门中无人能担此重任,苏某担起此任也便罢了,但他守正道门也算是人杰辈出。” “再是不济,把当朝大周国师调来,以他当朝国师的决策能力,处事经验,又怎么会逊色?” “既然有人,我又不看重权势,何必去争这位置?”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反正这位置是谁坐得,也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多想,好生恢复。” 云宫总觉得这句话,跟初见之时的苏庭,颇为相似,让人不禁想要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 苏庭犹若不觉,还叮嘱道:“你早日恢复到可以运使宝物,查探门下弟子所在的地步,苏某便要出手了。” 六七三章 功德! 中土,守正道门。 掌教取过了古衍消息,看了内中苏庭言行,当下眼角也抽搐了一下。 “这个混小子……” 掌教深吸口气,略感无奈。 但他倒也不至于因此,再去叨扰地仙祖师。 他毕竟还是一宗掌教,这般不过小事,自有应对之法。 —— 古神废墟之中。 守正道门营地所在。 古衍长老终于接到了掌教传令。 他点开了掌教之令,看清了内中掌教之言,顿时又沉寂了下来。 “掌教何以如此看重这个苏庭?” 古衍长老心中满是不解,但终究还是叹了一声。 —— 与此同时。 苏庭也在元丰山营地之中,颇多思索。 应风转世暂时交与陈长老看护,而其余长老,也率弟子,奉他之命,离开了古神废墟,沿着几个方向,渗入了北方大地之内。 如果把北方大地看做一个人身,那么魔道之患,就如顽疾剧毒,治病救人,便是用这些仙宗的弟子,当做良药,去抹除这些顽疾剧毒。 “不对……” 苏庭颇是纳闷,摸了摸额头,咕哝道:“今日怎么老是站在这个层面,去思索此次斩魔之事?” 他微微摇头,十分无言,静了静思绪,转而思索表姐苏悦颦的去向。 他细细询问,表姐苏悦颦是往哪个方向逃去,尽管大战十分混乱,但终究还有一位云字辈的女子,稍微思索,恍惚记起了个印象,但也不甚清晰。 不过有了大致的方向,苏庭倒也可以大致推算,如今表姐应当逃到了哪个地方,大概在哪一片区域。 这片区域,也正好在他之前的谋划之中,应当是正仙道的弟子,会在两天之后,搜索到这片区域。 “两天?” 苏庭微微皱眉。 苏悦颦的道行,不过初成阴神而已。 此次北上斩魔,各宗真传弟子中,多是上人,如苏悦颦这般,实则道行是最低的一列。 在这北方大地上,魔患重重,哪怕凡尘俗世间,也难以断定,哪一个人或许就心怀魔念。 万一遇上了哪个魔类,甚至是遇上了堪比阳神真人的魔头,别说能够坚持到两三天之后,便是如今是否还存活在世,却也两说。 “我本就忧虑表姐也来北方斩魔,亲自来到古神废墟,担任元丰山主事人,也是有着护持于她的念头,哪知浣花阁未到北方,便已遇袭了。” 苏庭颇感无言,他纵有天眼,观看诸般明细,但也看不尽整个北方大地,不能知晓表姐的确切所在,尽管猜出了大致的方向,但也无法定下究竟在哪一处。 如今只盼云宫姑娘尽快恢复,确定表姐的所在。 他叹了声,只觉得自修行以来,也没有如此焦虑过。 他自卧病在床,便是表姐在照料他,苏家败落,家徒四壁,是表姐在养着他。 他穿越过来,拥有这此身的过往,知晓一切的记忆,体会一切的思绪情感。 在他心中,除了小精灵之外,这便是他最亲近的亲人了。 他摸了摸脑袋,暗自念道:“听说信天翁精通卜算之道,待得归回元丰山,我还是回去学习几分,日后再遇此类事情,便可卜卦,得知去向,也免得再如此提醒吊胆。” 正这般想着,却听得外边有弟子传来声音。 “苏长老,守正道门古衍长老求见。” “不是刚见过的么?” 苏庭颇感无奈,道:“让他老人家进来。” 过得片刻,便见古衍徐徐走了进来,神色愈发复杂。 苏庭看他如此不情不愿地再度到来,心中大约明白了什么,摸着下巴,皱眉道:“你守正道门掌教,不同意再派人来,也不让你担任主事人,非得把这锅砸我头上?” 古衍脸颊抽搐了下,道:“苏长老注意言辞,此位非同寻常,意义极大,你莫要看轻了。” 苏庭叹了声,道:“你既然看得这般重,跟门中请求,担任此位不就是了?” 古衍一言不发,只是眼神异样,如若这一番请求能够奏效,他也不必再来看这少年的脸色了。 苏庭拍了拍衣衫,说道:“另请高明吧,我看当今大周朝廷的国师,也是你守正道门的弟子,他的天赋及道行或许稍逊半筹,但是统领大局,决策定计的本事,定然是不低的。” 古衍顿了一下,也不再跟他多说,只是应道:“苏长老不愿担任此位,是因为没有好处么?” 苏庭闻言,怔了下,神色古怪,道:“什么意思?” 古衍徐徐说道:“除魔卫道,乃是正事,斩灭了危害世间的魔徒,便是功德所在……我等此来,事后均有功德加身,冥冥之中,前路顺畅,运势平坦。” 他看向苏庭,道:“运气这一回事,向来不必我来多说了?” 苏庭咦了一声,却没有开口。 运气这回事,着实不好说。 比如有些人,让某个难题,困顿了半生,但运道来了,看见某个物事,就能福至心灵,豁然开朗……而往往在修行人眼中,这是最为难得的顿悟。 若往低了些说,有人摔了一跤,当场便摔死了,但有些人也摔了一跤,还摔得更狠,不但没死,指不定便捡着了沟里的一袋金银珠宝。 这便是运道,也是冥冥之中的命数。 但身怀功德之人,前路可谓是顺畅。 甚至于身具大功德之人,可以名登仙册,一路修行,直至仙道。 他曾经入过幽冥地府,知晓三界之间,诸般生灵行善作恶,俱有登记造册,而有功德之辈,会得许多优待。 哪怕此生修行不成,来生转世投胎,也会有一个好出身,好命数,如能重新踏上修行路,甚至是有望得道成仙的命数。 就算不愿投胎转世,也有希望,被召上天庭,做个天神,甚至摆脱了鬼神的弊端。 如千机门祖师,便是功德在身,死后反而借助功德,地府相助,得以尸解成仙。 常人积德行善,也是为此,但修行人斩妖除魔,功德自是非比寻常。 “苏庭,你若是得居此位,作为此行之首领,统御大局,斩除魔患,待事后天庭登记造册,你当有首功。” 六七四章 她是我姐!远在任何一个身份之前! 功德二字,着实非同寻常。 便连苏庭也摸着下巴,稍有几分沉吟。 此前掌教竟然没有跟他提过,此次竟有功德加身。 亏得他苏某人以为,此行北上斩魔,只是为了清澈天地,还来一个郎朗乾坤。 “不行。” 苏庭忽然摇头,说道:“苏某此来,是为了清澈寰宇,除去魔患,乃是本心之善意,怎么可能是为了功德?我若为了功德,便应下此位,岂非有辱我清扫天地的纯正之心?” 古衍脸颊抽搐了下,这厮分明是怕麻烦,他要是真这般正直高洁,心中怀有一腔热血的话,早就义不容辞地担任此位,以首领之权,号令各宗,清除魔患去了,哪来这么多话? “本门掌教应下,你若担任此位,并得以真正斩除魔患,事后天庭记册功德,你元丰山论功行赏,我守正道门也不吝啬。” “唔……”苏庭摸着下巴,问道:“什么好处?” “绝不会随手便打发了你。”古衍长老沉吟道:“如何赏你,自是本门掌教的事,但你若不能满意,将此次封赏拒绝,那么便任你去藏书库,选择一部典籍,只要你立誓不外传,便是仙家级数的法门,我守正道门也拿来作为封赏。” “这个……”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苏某须强调一声,我此番北上而来,本就是为了斩除魔患,清去这魔道的阴霾毒患,还得一片蓝天白云,此乃本意。为了这点,我便是委屈一些,担任此位,也无不可。” 古衍长老深吸口气,强忍着一巴掌把这厮拍死的念头,终是咬牙切齿地道:“老夫知晓了,从今日之后,包括老夫在内,尽都听你调遣。”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古衍稍有迟疑,终是叹息道:“既然你答应了,那么老夫这便传下令去给你正名,让各宗长老弟子都知晓,而今你苏庭便是我守正道门掌教亲自任命的主事人。” 苏庭稍微沉吟,终是微微摇头,说道:“暂时不要声张。” 古衍皱眉道:“这是为何?你坐上此位,传开之后,发号施令也名正言顺,否则难免会有阳奉阴违之人……哪怕我守正道门,也难免有些人不大服你,但只要你是本门掌教任命,再是不服,他们也不敢违逆。” 苏庭朝着古衍打量了几眼,终是说道:“那个魔道的奸细,至今还没有查出来……” 古衍目光微微一凝,稍微明白了几分。 苏庭不愿传开此事。 如果魔道奸细,是寻常的长老弟子,那么便不会知晓,苏庭便是此次的主事人。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苏庭隐在暗处,对方连仙宗主事人是谁都不知晓,便更不能根据仙宗主事人的过往,来猜测他那谋划定计的路数。 当然,若是仙宗之中,哪位主事之人,便是魔道的奸细,此事自然也是无法保密的。 毕竟苏庭的身份,各仙宗主事人还是需要知晓的。 但这也是一场试探。 如果魔宗知晓了苏庭的身份,那么就可以断定,魔道的奸细,就在各宗主事人当中。 当然,如果对方看透了这点,不敢传开苏庭的身份。 那么对于仙宗而言,也仍是有利。 “老夫似乎明白了几分,为何本门掌教,将你定为主事人。” 古衍长老徐徐吐出口气,道:“至少现在来看,你倒真的有些心计。” 苏庭摊了摊手,未有言语。 古衍长老顿了一下,说道:“各宗之间,只有你跟先秦山海界,全无嫌疑,但余下宗门,俱都难以断定,想来你对老夫,也未必放心罢?” 苏庭徐徐说道:“总要有许多戒备的嘛。” 古衍长老颇感无言,苏庭在他面前也不掩饰,本也是一种试探。 “行了,这个担子我接下了。” 苏庭挥了挥手,道:“待我斩除魔患,贵门可不要忘了许我的封赏,想来你守正道门堂堂中土第一仙宗,长久岁月的底蕴,不至于言而无信。” 古衍长老听了这话,再想起这厮口口声声,义正言辞地强调是为了除魔卫道,心中涌起一股要把这小子拍死的念头……哪怕是堂堂半仙,数百年积累的心境,在遭遇苏庭之后,也不免有些起伏不定。 “也罢,老夫……” 古衍长老正要告退下去。 然而这时,忽然却见一股气息,从元丰山之后,迸发开来。 苏庭眉头一挑,露出喜色。 古衍长老怔了下,才察觉那是云宫的气息。 —— “浣花阁的法门,果然非同寻常。” 苏庭看着云宫,感慨道:“这也未过多久,伤势便已恢复了八成。” 云宫低声道:“也是正仙道的丹药极为不凡,稳住了伤势,驱除了魔气,才能得以在今日有所恢复。” 说到这里,云宫又道:“适才我已先行与颦儿联系。” 苏庭心中一跳,急忙道:“她没事罢?” 云宫说道:“她受了些伤,但不碍事。” 苏庭问道:“她如今在哪儿?” 云宫说道:“在此东北三千里五百一十里处。” 苏庭怔了一下,略有愕然。 这个位置,跟他之前推演的位置,截然不同。 按道理说,不该有此差错的。 怎么会有如此的偏差? 苏庭略有疑惑,但听闻表姐没有出事,已是松了口气,其他便不重要了。 好在先前没有直接动身,去自己所推演的那片区域寻找,否则,白跑一趟不说,距离表姐真正的所在,反而更远。 “三千余里,也不算远。” 苏庭挥了挥手,道:“你把浣花阁诸位弟子的所在,与各宗主事人商议,可以让各宗在外接引的长老弟子,能够有个确切的方向。” 云宫闻言,神色肃然,应了声是。 古衍长老则是听出异样,不禁出声道:“那么你这主事之人呢?” 苏庭缓缓说道:“苏某要亲去此处,迎我姐姐回来。” 古衍长老闻言,喝道:“不要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堂堂仙宗主事人,擅离职守,离开古神废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苏庭皱了皱眉,说道:“前期的谋划,早已定下,我去半日,无关紧要,回来之后,我自然会稳坐此位,你不必担心!” 古衍长老说道:“仙魔之争,瞬息万变,谁知会有什么变化?而且,你而今作为主事人,此去先救亲眷,未免偏私,难免会让门下弟子心生不满。” “苏某让你不要声张,不是为了试探那魔道奸细,而是为了我可以去救我姐。” 苏庭缓缓说道:“如今我还不是仙宗主事人,自然便不是偏私了……现在我还只是元丰山主事之人,只有等我回来之后,我才是仙宗的主事人。” 古衍长老喝道:“苏庭!你不许鲁莽!” 苏庭看了过来,神色冷淡,说道:“苏某人在修行之前,苏悦颦就是我姐!我成为元丰山长老之前,她已经是我姐!我作为仙宗主事人之前,她更已经是我姐!这个身份,远在任何一个身份之前!” “苏庭,你不要忘了……” “古衍长老,从另一个层面来讲,而今你守正道门上下,也还要听苏某人的调遣!” 苏庭说完之后,便拂袖而去,走出了这片营地之外。 古衍长老站在原处,脸色阵青阵红。 云宫的则是看着苏庭,眼眸之中,隐约有着几分异色。 六七五章 这是什么情况? 北方大地之上。 一道光华,划破天际,去势极快。 在这北方大地之上,看似蛮荒之地,实则也不乏修行之辈。 这里宗派不多,但多属部落。 某些部落,甚至传承着法门,挑选部落之中有着天赋的后辈,加以栽培,而天赋不足,便只能沦为寻常族众……故而在北方大地上的部落中,得以修行者,才是上层人物。 往往许多人,父辈庸庸碌碌,但下一辈拥有天资,便如同中土所言的光宗耀祖。 不过北方大地上,最多的修行人,反而多是散学修士。 这一类人,多是传承着古法。 例如有些人,坠入了山洞中,得到了前辈的遗存,从而踏上修行之路。 诸如此类事迹,并不少见。 而且北方大地上,也不乏精怪妖物,也有妖王盘踞一方,甚至有些妖王,受得周边部落之敬畏,得香火供奉,尊为神灵。 只是这一类,放在中土,便是邪神之辈。 除却这些修行的部落,独身的散人,也有邪神妖王之辈,但更让中土忌惮的,便是深藏北域的魔道宗门。 在这浩瀚北域,或许不如中土那般道门兴盛,有诸法完善,但也同样是卧虎藏龙之处。 任何一处地方,都难免弱肉强食,但在这一片大地,显得尤为直接了当。 例如苏庭这般,可算是肆意狂放。 倘如他是六重天的上人,指不定在某一处,便有哪个妖王看不顺眼,将他一把拦下,又或是那头妖王猛禽,直接把他截住,撕扯了去。 如果穿过哪一座部落的范围之内,也多半会引出对方族中的高人。 只不过苏庭也顾不得太多,何况以他的本领,也没有多少人拦得住他。 —— “这道光华……” 某个洞穴之中,一个粗犷大汉,抬头看了过去,露出沉吟的神色。 “这是什么法宝?好生凶悍……本尊也拦不下来。” 大汉颇感无言,这座山是他的地界,一向是修行人的禁地,今日一道气息,横空而过,去得极快,且气息极为强悍,他也只能当做没有看见。 —— 一头老鹰,盘旋在天空之上。 此鹰已是成妖,哪怕在高空之上,也能看见草丛里头的一只蝼蚁。 它眸光森然,巡视猎物。 即便到了如今,如同道家辟谷,已不必靠着血食来维持性命,但凶禽猛兽,难免还是喜好血食。 何况许多精怪妖物,对它而言,就如同许多道人眼中增益道行的丹药。 “嗯?” 老鹰察觉一道气息,当下便要将之擒下,当作血食。 哪知那气息一瞬而至,比它还快了许多。 而且越是临近,气息越是强悍。 老鹰心中一凛,顿时消了擒拿对方的念头,匆匆忙忙,朝着一边侧飞过去。 那道光华,倏忽而过。 “好险好险,这厮横冲直撞,险些把我撞杀在当场。” 老鹰心中惴惴,它一向制霸天空,把空中之物也尽数视为猎物,哪知今日来的,竟如此凶残,在这北方大地上肆意而行,全无顾忌。 但那道气息,极为不凡。 适才以它的眼力,也只看见那是一艘楼船,上边有个模糊的人影。 依照残存的气息推算,船上的那人,几近于神魔之列,多半跻身于世间最为顶尖的一层境界了。 也难怪如此凶残,全无顾忌。 —— 这遁光便是苏庭的法船。 苏庭站在法船之上,望着前方,驾驭此宝。 一路而来,他全无顾忌,也不怕谁来阻拦。 至于有些拦在前头的凶禽,甚至被他法船直接撞杀当场。 适才那头对他动了杀机的老鹰,若不是道行深厚,且见机极快,也难免被他撞得粉身碎骨。 “这个方向……” 苏庭目光闪烁。 前方不远,就是云宫得知的位置。 这个位置,与苏庭原来推算的地方,相隔甚远。 他也不知为何表姐逃到了此处,但好在知晓了表姐所在。 而今北方大地上,处处危机,哪怕表姐修成了阴神,有着上人的法力,可万一遇上了哪个道行高深的老魔头,又怎么敌得过? 抱着这样的念头,苏庭却也不敢耽搁。 这一路过来,他经过了某些城池,见到了某些部落,以及某些洞府,甚至察觉到了魔气。 但他也没有停下来斩妖除魔,而今整个北方大地上,魔患众多,哪怕他本领极高,也不能以一己之力,尽数除灭,还须得众多弟子,逐一清除。 他穿过大片地域,见得魔头时,也未有动手。 只有偶尔看见仙宗弟子与入魔之辈交手,落于下风之时,他随手会点出一道法力相助。 “快要到了。” 苏庭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北方大地上,魔患众多,浣花阁真传弟子又遭受追杀,兴许下一刻,便会遭遇邪魔。 在浣花阁遇袭以来,苏庭提心吊胆至今,未有放下。 在云宫恢复之后,察知表姐只是受了轻伤,他稍微松一口气,却也不敢放松。 一旦遭遇魔类,生死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哪怕得知了消息,但只要没有真正接引到苏悦颦,便不能真正放下心来。 他看向前方,先前苏悦颦与云宫传讯之时,便在前方三百余里。 云宫也告知于苏悦颦,如无危险,在此等候片刻。 三百余里,对于苏庭而言,如在眼前。 他蓦然一震,心中顿生不祥预感。 只因为他的感知到前方三百余里处,竟有魔气弥漫开来。 魔宗之人已在此处! “糟糕!” 苏庭浑身一震,露出惊色。 表姐苏悦颦初成上人境,只能应付寻常魔类,面对道行稍高些的邪魔,只怕便斗不过了。 而这一道魔气,至少有阳神真人的本领。 只须一个瞬间,便足以将表姐拿下。 这一道魔气,此时绽放气息,之前必然已经到了。 那么眼下表姐怎么了? 苏庭心中一急,手中托起斩仙飞刀。 然而三百余里,刹那便至。 天眼睁开,便看见了下方的场景。 这与苏某人所想的,全然不同。 “你们杀了我罢……” 一声凄然的哀求,从下方传来。 但这是个男子声音。 苏庭看了下去。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被捆得结结实实,吊在树下。 而那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不出面貌。 只是在他身上,正散发出堪比阳神真人的魔气。 “这是什么情况?” 苏庭眨了眨眼睛,满是错愕。 六七六章 败家苏大牛! 来此之前,苏庭提心吊胆,竭力赶路,生怕晚了一瞬,出现变故。 适才魔气出现之时,他便心中一凛,觉得自己来晚了一步,惶惶不安。 只怕来到此处,往下看去,便是表姐苏悦颦的尸首。 但此时看去,确实有个凄凉悲惨的货色。 可这一位,竟是魔道的高人。 堪比阳神真人的邪魔,放在魔宗之内,也是堪比仙宗长老的地位。 可是这位魔道长老,正被一根青藤捆住,无法挣脱,吊在了树下,气息萎靡,出声求死,满是生无可恋之态。 “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树中传来。 苏庭蓦然怔住,面露愕然。 表姐苏悦颦的声音,向来温和而轻柔。 但这个声音,则显得十分稚嫩而清脆。 这并不是表姐苏悦颦的声音。 这是小精灵的声音! 苏庭怔了半晌。 他作为元丰山主事人,有着一份来自于浣花阁的名单。 但名单之上,并没有小精灵的记录。 —— “你敢追杀我们,还想死得这么轻松么?” 树上跳下来个小家伙,停在了空中。 这是个身高一尺,仅有巴掌大小的一个女孩儿,五官精致,面貌稚嫩,背后一双薄如蝉翼的翅膀,轻轻扇动,悬在空中,只是充满着冷笑之色。 “我告诉你,你不给本君主钓来一百条鱼,你想死也不成。” 声音才落,就有一道风刃劈了过去。 堂堂魔宗的长老,蓦然惨嚎一声,显得十分凄凉。 苏庭立于高空上,挠了挠头。 这情况似乎跟他想的,有些不大一样。 要是早知道小精灵跟随着表姐,他倒也不用提心吊胆这么些天。 小精灵来历不凡,天资无双,乃是天地自然孕育而成的真神,她只要得了正确的法门,其本领的增益,甚至逊色于苏某人。 并且,小精灵一向聪慧,又继承了他苏某人心黑手辣的优良品质,出门在外,绝不会吃亏。 不过小精灵这是干什么? 没事折磨人家干什么? 直接打死不是非常干脆么? 钓来一百条鱼又是什么情况? 哪怕是苏神君,此刻也颇是纳闷。 这小丫头几天不见,又从哪里学来的本事?还是她自学成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苏庭正要落下,去见小精灵,却见表姐也从树后出来,只是脸色稍显苍白,肩上明显着了伤势。 “魔道之人,正四处追杀浣花阁的弟子,我们在这里,是不是很危险?” 苏悦颦轻声道:“不然还是直接杀了他,往古神废墟去罢?” 魔宗长老听得这话,顿时露出感激之色,道:“这位姑娘所言极是,老夫知晓这一批弟子的大致方向,可给你们定下路径,绕过魔宗弟子,去往古神废墟……只要两位愿意下杀手,老夫感激不尽,来生当牛做马,报答两位。” “……” 苏庭摸了摸脸,十分好奇,之前这位魔宗长老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虐待,才会如此生不如死。 有人要杀他,他居然还感激不尽,来生当牛做马作为报答。 堂堂的魔宗长老,堪比阳神真人的魔头,如何凄凉到这般地步? “呸!” 哪知这话出口,小精灵撇了撇嘴,满面嫌弃地道:“本君主已经有牛了,才不要你。” 魔宗长老闻言,又是一片茫然。 小精灵怒道:“你居然连我家大牛道人都没听过么?他号称苏神君,最近名声可大了!本君主之所以是君主,就因为他是神君!” “……” 苏庭还以为小精灵在浣花阁受了什么封号,被尊称为君主,哪知这个称呼,竟然是神君之主。 “我……” “你什么你?少说废话,继续召集你手下的小魔头过来。” 小精灵轻哼一声,道:“本君主杀一个魔头,浣花阁可是要给我奖励好多宝物的!” 那魔宗长老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他能调动全身魔气,刚才还尝过自杀,哪知才要震断心脉,这一根捆住自己的青藤,居然传来一股生机,给自己续命。 然后这个巴掌大小的可爱小姑娘儿,便又勃然大怒,把他虐了一顿。 他满是苦涩,再度迸发魔气,以魔宗长老之名,招来周边的魔宗弟子。 而在此时,苏庭终于明白,适才这魔宗长老,为何忽然间便魔气冲霄。 而苏庭也终于明白,钓来一百条鱼的意思。 吊起大鱼,钓来小鱼。 “围点打援?” 苏庭脑海中忽然想起这么一个词来。 这可是他从来不曾教过的。 这小丫头是从哪儿学来的,还是自学成才? 怎么几天不见,这小丫头的阴谋诡计,似乎比他苏神君还高明了几分? —— “我们还要在这里么?” 苏悦颦轻声道:“我总觉得,魔宗正追杀我们,我们不应该久留一地,而且如此大张旗鼓,还主动招来魔道之人,难免有些危险。” “没事的……” 小精灵飞了过来,停在苏悦颦肩头,说道:“我们把他拿下,让他去召来周边的魔宗弟子,不也是为周边被追杀的浣花阁弟子减去许多压力了么?” 苏悦颦闻言,却也有着几分道理,只是仍有几分忧虑。 小精灵正要说话。 然而北方忽然两道气息,瞬息而来。 又是两个应召而来的魔道之人。 但这两人的道行,似乎不低于眼前这位魔宗长老。 苏悦颦顿生凝重之色。 小精灵跃跃欲动,便要迎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道虎啸之声! 便见一头白虎,从西侧而来,凶悍无匹,口衔利剑,剑锋森然。 刹那之间,白虎衔剑,一瞬而过。 两道魔光蓦然一颤,便即坠落了下去。 “你这是在玩火!” 就在这时,苏庭冰冷的声音,从天空之上传来。 小精灵先是一怔,旋即抬头,小脸蛋上满是怒色。 “你怎么当坐骑的?”小精灵大声说道:“本君主让你出手了么?” “我……”苏庭怔了一怔。 “我什么我?” 小精灵怒道:“好好的一大笔宝贝,就让你一剑给切没了,你个败家牛!” 六七七章 久别重逢!忽生异变!【一更!】 原本苏庭担忧表姐,但赶到此处,察觉小精灵在此,便松了口气。 哪知这小精灵胆大包天,竟是擒下一个魔宗长老,以这魔宗长老为诱饵,召来各方魔道徒众。 但此举也真是颇为鲁莽。 苏庭斩了这两个魔道长老之后,便要从天而降,好好说教一番,把小精灵气焰压上一压。 哪知这小丫头转过头来,还没有重逢的喜悦,便直接把苏某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本要出声教训这小丫头的苏神君,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在空中降落的过程中,被教训得一脸懵逼,惭愧内疚。 “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堪比阳神的魔头,要是我亲自打死了,浣花阁能给咱们多少宝贝?” “你知不知道,要是生擒活捉了下来,这两个家伙门下的徒众,就会应召而来,又能钓来多少条小鱼儿?” “还没把他们俩掏干净,你就给斩了!” 小精灵十分恼怒,也十分痛惜,看向那边坠落的两道魔光,心中还期盼苏庭并没能一剑斩杀他们。 但那边的气息,已是尽数消寂,两位魔宗长老,在一个照面之间,便已被苏庭斩了个干净。 “我……” “我什么我?” 小精灵指着那个被困住的中年男子,怒道:“本君主连这个几乎掏干净了的,都舍不得斩,还希望他能召来周边的魔道徒众,怎么你就这么败家?” 那个被吊在树上的魔宗长老,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幽怨。 他早已把门下弟子都召来,全都在这里送了命,着实是被掏干净了。 可以想到,如果先前那两位魔道长老被小丫头擒下来,那么小丫头必然要虐待他们,让他们召来其门下的弟子。 而他这位已经被掏空的魔道长老,多半就会先被诛杀,脱离苦海。 哪知这个少年一出手便灭了两个魔道长老,让那两位好生痛快,直截了当,全无苦难,就一命呜呼。 如今徒留他一人在此,只怕还要受苦。 “这少年是个什么人?” 魔宗长老心中骂道:“怎么如此讨厌?” —— 苏庭终于落到了大地上。 小精灵背后薄翅闪动,飞到了苏庭的脑袋上,揪着他的头发,十分恼怒。 苏悦颦看着苏庭,恍惚如梦,但毕竟修成阴神,片刻便醒悟过来,微微抿着唇,眼中稍有湿润。 这是她第一次出门历练,甚至也是第一次直面生死的凶险,还亲眼见到了同门的师姐,被魔道的利器,斩成了两半。 活生生的人,巧笑嫣然的师姐,便这般香消玉殒。 性命变得如同草芥一般,随手便没了。 苏悦颦初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心中不免有诸般情绪,惊恐惧怕,惶然无助。 幸而有小精灵伴随在身边,守护着她,有了依靠,才让她得以存活至今。 但如今见得她唯一的亲人,得以忍住情绪,便已是修成阴神之后,性情坚毅了许多的缘故了。 苏庭上前去,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没事了,有我在此,无论是谁,也伤不了你。” 苏悦颦微微点头,勉强让自己露出个微笑。 小精灵狠狠揪着苏庭的头发,哼道:“有我保护着姐姐,才不会有危险呢。” 苏悦颦眼神中露出宠溺的色彩,微微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儿。 苏庭把她拎了下来,说道:“我看姐姐可是受了些轻伤的。” 苏悦颦忙是应道:“这不怪她。” 说着,苏悦颦停顿了下,稍有几分黯然,道:“当时魔道之人设伏,许多同门师姐,当场便被杀了,还是她拦下了一个魔宗高人,才让许多师姐得以逃脱……她迎战魔宗高人时,我只是不小心才受了伤势。” 苏庭叹了声,安慰道:“我已安排各宗门人,前去接引浣花阁在外的弟子,余下的弟子很快便会接引回来,你不要担忧。” 苏悦颦闻言,露出喜色,忙是点头。 而苏庭看着小精灵,说道:“本事长进不小嘛,短短时日,连魔宗的长老,都被你生擒活捉了。” 小精灵顿时露出骄傲之色,道:“小仙翁葛正轩,号称谪仙在世,可我是真正的神,只要有人指点,自然是突飞猛进……不要以为就只有你道行一日千里,我作为真神,本领迟早要超过你,绝不让你翻身做主人!” 苏庭哼了声,面无表情,说道:“这就是擒下魔宗长老,在此玩火的原因?你能擒下这一个,哪知没有下一个?魔宗之内,不乏堪比半仙的人物,甚至有着三大魔尊,十大魔君,比起仙宗多数九重天的长老还要凶厉……你就不怕玩火自焚?” “你也太小看我了!” 小精灵不屑道:“我师娘可是真正的仙家,我临出门时,她可是赐给了我许多保命的本事,一般魔宗长老不在话下,先前那两个魔宗长老,要不是你多事,我又能赚好多宝贝……至于什么半仙,我有一件宝贝,能把半仙都打成残废!” 苏庭闻言,不禁怔了一下,道:“什么宝贝这么凶悍?” 小精灵取出一物,晃了晃,说道:“就是这个!先前浣花阁的法船被人伏击,对面可是有好多个半仙,其中一个就是被我打成了半废,直接逃走了……不然的话,多一个堪比半仙的老魔,浣花阁哪里还有谁能逃出来?” 苏庭眼睛微亮,他听云宫提过,当时还有一个魔宗高人,但转头逃了,似乎去追杀浣花阁弟子,但却不曾听云宫提起小精灵,也没有听云宫提起这件宝贝。 “可惜这宝贝用了之后,又要等待一段时日,才能重新施展,否则那几个胆敢劫道的老魔,便都可以打死了。” 小精灵叹了一声,旋即又精神振奋,道:“你看到没有?就在两个时辰前,我这个宝贝又恢复了……我要是引来个堪比半仙的老魔,我就可以得到浣花阁好大一笔奖励。” 苏庭恼怒道:“鲁莽!万一来的不止一位半仙,看你怎么办?” 小精灵哼了一声,十分不满。 苏庭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但凡遭遇魔头,就不直接打死了,给你留口气,你来补了。” 小精灵眼前一亮,拍手道:“这个好!我们四处找魔头来杀,回到浣花阁,要争取把浣花阁的藏宝库搬走一成,到时候咱们家里多富有呀?” 苏庭沉吟着点头,表示赞赏。 苏悦颦听着这一大一小的谈论,神色颇是茫然。 而就在这时,却听得那个魔宗长老虚弱地哀求。 “三位久别重逢,想来心中高兴,老夫在此恭喜了,但念在你们此时欢喜的心情上,能不能把我杀了,成全了我?” “算了,就给你个痛快罢。” 小精灵不情不愿地咕哝了一声,随手一道风刃劈了过去。 这位魔道的长老,便在喜极而泣的表情之中,被结果了性命。 而就在这时,苏庭心中忽然一跳。 他抬头看去,只见阴云盖顶。 天空蓦然阴暗了下来。 漫天阴云,魔气滚滚。 “你便是所谓的苏神君?” 阴云之中,传来这么一道阴沉的声音。 苏庭目光稍凝,微有几分惊异。 对方的气息,隐约还在镇狱魔刀之上。 “来者何人?” 苏庭沉声道。 六七八章 十大魔君之首!【二更!】 天空骤然阴暗。 阴云盖顶,浑厚无匹,内中邪气森森,魔焰滔天。 而此人出声之时,声势浩大。 苏庭知晓,这人的本领,只怕是堪比千机门祖师的那一列。 千机门祖师算是得道的仙家,但他是尸解之仙,算是鬼仙,其本领大约超出九重天半仙之上,却不如得道的仙家。 魔道没有尸解仙的说法,但却另有能够到达这个层次的法门,只是大多数都是穷凶极恶的魔功。 “本君乃是魔宗十大魔君之首!” 天空之上,阴云之内,这道声音徐徐说来,听不出其年岁,但却令人感到极为阴沉。 苏庭倏地取出手中了一个黑色铁球,绽放金光,伸手往胸口一拍。 刹那光景,便见那绽放金光的黑色铁球,在苏庭胸口化开,蔓延开来,变成了一身神甲。 而上方的第一魔君,却仿佛未有看见,也没有趁势出手的意思。 “听闻苏神君斩了本门十大魔君之一的镇狱魔刀,那可是本门宗主的爱徒,也是十分杰出的后辈,未想还是折在了苏神君的手中。” “只怕你这魔君之首,也要折在这里了。” “听闻苏神君向来狂妄无比,眼高于顶,今日所见,名不虚传,只是要斩本座,只怕不大容易。” “那也得试试才知。” “如此也是。” 第一魔君轻笑了声,说道:“能否斩杀本座,就看你苏神君有几斤几两了,我为第一魔君,你是仙宗神君,不知哪一位才是真君?” 苏庭睁开天眼,目光射入云层之中。 云层之中,有一男子,身罩黑袍,看不出身材面貌,而且他背负双手,戴着一个狰狞面具。 以苏庭的天眼,竟也看不穿这面具之后的五官样貌。 这面具也非俗物。 苏庭心中稍凛。 镇狱魔刀,已经不易诛杀。 第一魔君,还胜于镇狱魔刀。 就算是先秦山海界齐宣在此,怕也不如此人的本领……只有葛正轩那等人物,以及他苏庭这样的本事,才有着与之匹敌的能耐。 当然,齐宣还须积累,再过些年,就算未能得道成仙,其底蕴积累下来,大约也不会逊色于眼前这第一魔君。 —— 小精灵看向云层之中的那人,微微蹙眉,不甚欢喜。 她未曾想到,这次似乎真的引来了个真正的大魔头。 这个大魔头比起先前伏杀浣花阁的那几个魔道高人,仿佛气息还要更胜一筹。 师娘赐下的护身宝贝,怕也只能伤及对方,不能当场诛杀。 她正考虑寻个机会,将宝物出手,把这第一魔君打出个伤势,给苏庭制造些机会, 然而正要动手,却见苏庭一手背负在后,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咦?” 小精灵颇感纳闷,她以往跟苏庭也算配合得当,后来还商议了许多与人斗法的方式。 比如什么下黑手,什么分头伏击,什么声东击西,什么暗中偷袭等等……尽管这些手法用得不多,但早有推算,十分默契。 对此,苏庭也十分赞赏。 “为什么不要我出手?” 小精灵暗道:“难道大牛几天没见,成了正人君子,不屑于让我暗中偷袭,而喜欢跟人正面单打独斗?可是他之前不是说了,这样直板的货色,迟早死得快么?” 她正是十分纳闷,但也相信苏庭如今的本事,未有多少担忧,反而是看向苏悦颦之后,发现这位姐姐满是担忧,当即便展翅飞了过去。 她停在了苏悦颦的肩头,运起法力,让她放松了几分。 “没事的。” “可是这尊魔头,气焰太盛,让我也忍不住感到心悸。” 苏悦颦声音稍低,微微咬唇,她心知这还是苏庭挡下了对方的气息,否则单凭一缕气息,对方便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小精灵再度运起法力,让她心中平复下来,才道:“苏庭好厉害的,对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你且看着罢。” 这般说着,小精灵也稍微有些后悔。 在她心中,之所以忽然出现这么一尊大魔头,多半就是她用魔宗长老作为诱饵,从而引过来的。 若不是苏庭在此,多半还是真的玩火自焚。 小精灵略带几分自责,有心想要用宝贝出手,给苏庭制造机会,但却发现苏庭不愿她出手,当下十分烦恼。 而实际上,苏庭心中知晓,对方绝不是被小精灵引来的。 这位魔道第一君主,本就是冲着苏神君来的! —— “本神君还有个疑问。” 苏庭天眼光芒灼灼,炽烈万分,说道:“你我此战,要分出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么有些事情,想来是可以坦诚的。” 第一魔君缓缓说道:“你想知道,是谁把你走出古神废墟的行踪,传于本座的?” 苏庭点头说道:“这确实是我心中疑惑的一点。” 第一魔君忽地笑出声来,道:“你凭什么认为本座要跟你坦诚?” 苏庭叹了声,说道:“你用魔气遮天蔽日,如今还在布置魔阵,要隔绝外界……你我此战,会分出生死,我若死了,消息不会外传,而你若是死了,这身后之事,你也不必管太多了。” 第一魔君哈哈笑道:“本座不会死!但你会死!只不过,就是面对一个死人,本座也不会泄露口风……本座可不是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正道中人,你要从本座这里套话过去,岂非可笑?” “都说魔头阴险狡诈,果然如此。” 苏庭微微摇头,旋即说道:“你的阵法布了八成,只是本神君已经看清了你原先的布置。” 他蓦然伸手,往左侧一点! 轰地一声! 雷霆炸响! 天雷剑指! 左侧无形之间,虚空破碎! 才见那所谓虚空,实则已是一幕透明无色的阻碍。 阻碍蓦然破开! 后面仍是相同的景色! 但却有了一股气息传来! “走!” 没有等苏庭出声,小精灵已是用风珠卷起苏悦颦,朝着那边飞了过去。 阴云之上,第一魔君忽然嗤笑了声,道:“本座的阵法,如何这般简单被破?” 声音才落,小精灵与苏悦颦前往方向的无形壁障,已经全数愈合,再度凝成阵法。 与此同时,第一魔君的气息,锁在了苏庭身上。 若苏庭出手助小精灵逃去,便会露出破绽。 但苏庭没有出手相助,反而同样运用气机,锁住了对方。 两人顿时形成了僵持之局。 “她们仍是逃不掉的。” 第一魔君徐徐说来。 苏庭蓦地冷笑一声,道:“你高看自己的魔阵了。” 声音落下,轰然炸响! 小精灵抛出一物,直接把左侧的无形壁障,轰地彻底破碎。 风卷着小精灵和苏悦颦,迅速远去。 而魔阵被打得七零八落,甚至没有了恢复的迹象。 “你积蓄的魔阵毁了。”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道:“我积蓄的仙术已完成了!” 六七九章 苏神君之威!【三更!】 此处阴云盖顶,覆盖百里。 森然的气息,冷冽的阴风。 方圆百里,魔阵笼罩之处,仿佛变成了一座鬼域。 倏忽一股风吹了出来,远离这百里区域之外。 而风中赫然便是一个妙龄女子,而女子的肩上,则又坐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女孩儿,背生薄翅。 “怎么办?” 苏悦颦神色略有焦急,但仍是压下了心绪,勉强冷静下来,问道:“小庭还在里头。” 小精灵眼神中也稍有几分凝重,她也知晓那个魔头本领极高,比之于云宫,比之于北灵长老,比之于斩向浣花阁法船的魔刀,都要更高一筹。 云宫这样的层次,已经是人世间最为巅峰的道行,且出身仙宗,本领极高。 但这个魔头,明显高过云宫一个层次。 不过她跟随师娘,也知晓得道仙家的本事,至少这个魔头,还未有踏足真正仙神的境地。 苏庭近来声名鼎盛,有着仙家之下,无敌于世的名声。 想来面对这个第一魔君,应当不会落败。 小精灵这般想着,但仍然消不去忧虑之色。 “我们先走。” 小精灵终究是更为冷静,她微微咬牙,说道:“他的本事,号称当世无敌,不会有什么事情……反倒是你我,道行低了些,陷入魔阵之内,苏庭还要照料我们,难免分心,会落在劣势,所以我们先走,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全力以赴,迎战大敌,才是上策。” 苏悦颦深吸口气,轻轻咬唇,点头道:“我们先走,朝着古神废墟……我再联系云宫师姐,看看那边能不能有助力,助小庭一臂之力。” 小精灵应道:“如此最好!” 声音才落,她便发觉身后一股无比浩大的气息,瞬息席卷四面八方。 苏悦颦与小精灵俱都回身望去。 只见一道金光,蓦然离地而起,直冲九天之上。 金光之内,有个少年,身着黑色神甲,却绽放出无比强烈的金光,展露出无比高远的神威。 少年的手指之上,似乎有五个戒指,各放光芒,气息各有不同。 而他手腕也有一个圆环,凝合为一,在掌中变作一道混沌光泽,恍惚凝成了一方世界。 “什么狗屁第一魔君?” 苏庭蓄势到极致,登天而上。 他一身神甲,气势威严,而手中一掌五行之仙术,在这套法宝助益之下,也变得愈发强盛。 他掌中气息渐渐变化,愈发变得完善,隐约要将掌中一方世界衍化到完满地步。 甚至于他自己,隐约还看出了其中生灵的繁衍! 对于这一掌五行之术,如今苏庭的造诣,显然又高了一层。 —— 周边的生灵,在魔域之中,无不感到瑟瑟颤动。 忽然便见金光冲霄而上。 金光中的少年,一掌朝天上按去。 少年以这样的姿态,冲入了云层之中。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 “小庭……” 苏悦颦禁不住要惊呼出声,忙是捂住口,眼神中满是忧虑。 小精灵也不由得倒吸口气,她知晓苏庭如今名声鼎盛,道行一日千里,多半比之前分开之时,又踏上了一个层次。 但也未有想到,面对这样气焰张狂的魔头,苏庭展现得如此凶悍绝伦,以正面硬撼的姿态,冲进了魔气森然的阴云之内。 只是还不等她感到担忧,却听得阴云之中,发出了巨大的动静! 轰隆声响! 声传数百里! 宛如天威浩荡! 那是无比浩大的灾难! 无穷的气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光泽,有金木水火土等五种物质,有各类的异状,在阴云之中,闪烁不定! 阴云之内,陡然传来一声怒吼! 那是第一魔君的吼声! 吼声之中,充满了难言的愤怒与惊惧! 轰隆隆震响! 阴云中闪烁的光芒,朝着四面八方,蓦然迸发开来,威势浩荡无匹,席卷九天十地! “快走!” 小精灵面色大变,卷起一阵风,便带着苏悦颦远去。 然而她的风儿,也稍慢了几分。 席卷的气息,还是卷着苏悦颦与小精灵翻腾了数十里之远。 所幸小精灵有着宝物护身,而苏悦颦也修成了上人之身,经法力洗炼过身子,再非寻常的肉体凡胎,才没有性命之忧。 然而此时再是抬头看去。 天空之上,已经是朗朗晴空。 万里晴空,碧蓝如洗,一望无际。 甚至连一块白云也没有,一缕烟雾都未见。 整个天空,真如被清洗过了一样! 笼罩百里的阴云,就在顷刻间,尽数消去! “大牛的本事,怎么又这么高?” 小精灵倒吸口气,暗自念道:“他进步的速度,不比我慢,我要超过他,还要更为努力,否则怕要被他翻身做主!” 而苏悦颦神色亦是为之一滞,心中也难以相信,自家的弟弟竟有着这样的本事。 当初苏庭卧病在床,她缝补衣裳,挑水做饭,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可谓穷困潦倒,至今也恍如昨日。 后来离开落越郡时,见苏庭展露本领,召出一尊以水凝成的巨人,便感到十分不凡。 但如今修行,也知晓那一尊力士,实则只是在凡人眼中无可匹敌,不如上人的法术。 可原来只是施展出水行力士的苏庭,而今便已经有了搬山填海之力,能够腾云驾雾,直冲九霄而上,并且把方圆百里的魔气阴云,消了个干干净净。 这在她眼中,也不亚于真正神仙般的本领了。 —— “是本座失算了。” 第一魔君身着黑袍,戴着面具,声音阴沉,道:“若不是那个小丫头身怀宝物,破本座阵法,你陷于魔阵之中,决计讨不了好。” 苏庭嘿了一声,道:“这就是本事!你拖延时间,构造阵法,苏某则积蓄仙术,各施手段……但你构造阵法被她破去一角,我积蓄的仙术,便能把你余下的魔阵毁得干干净净,余下威势足能伤你,眼下你这位第一魔君的伤势,怕也不轻罢?” 第一魔君缓缓说道:“常说我入魔之辈,阴险狡诈,你这仙宗的长老,也不遑多让。” 苏庭神甲光芒闪烁,笑道:“过奖。” 适才这一掌五行之术,他运用的手法,要更胜于以往。 他将掌中世界,推进了魔气阴云之内。 旋即他放开了这个世界,再不去维持。 于是这个世界开始崩溃倾塌。 一方世界之破灭,威势无穷,席卷九天十地。 于是那无比浑厚的魔气阴云,便被这破灭的浩荡浪潮,夹杂着五行变化的毁灭之气,给尽数灭得干干净净。 而身在阴云之中的第一魔君,此刻看似平淡,实则伤势之重,不亚于正面经受一位半仙的道术轰打。 “也罢,本座失算了,只当你逃过一劫,待下一次,本座不会再失手了。” “尊驾这是要走了么?” 苏庭眼眸之中,杀机渐起,缓缓道:“地府尚远,黄泉路长,苏某送你一程如何?” 这一句话,徐徐说来,仿佛至交好友将要分别,他依依不舍,意欲千里相送。 但第一魔君如何听不出其中语意? “哈哈哈……” 第一魔君忽然笑了一声,道:“你还想要把本座诛杀在此么?” 苏庭叹了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尊驾已经出手,苏某总不能全无表示,这不符合苏某礼尚往来的优良想法。” 他微微握拳,法力运转,看向了眼前这位魔君。 这第一魔君,戴着面具,看不出其面貌真容,也不知他神情如何,只是他却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当本座便被是你杀死的镇狱魔刀么?” “十大魔君之内,他属末端,本座才是首位!” “本座此来并非为他报仇,只是来此杀你。” 第一魔君忽然叹了声,道:“原以为今次可以将你诛杀在此的,可惜失算了,如今魔阵破去,你仙宗长老怕也察觉变化,从而赶来,眼下本座身有伤势,怕是不能在这短短时候,把你诛杀在此。” 苏庭冷笑道:“什么意思?哪怕受了伤势,只要花费些时候,也能杀我?你怎么不来试试?” 第一魔君没有回应,只是说道:“苏庭,今次只当你逃过一劫,下次没有这般简单了。” 言语落下,顿时魔气滚滚,遮掩周边场景,再也看不真切。 苏庭抬了抬手,说道:“尊驾来了还想走,可问过本神君了没有?” 第一魔君的阴沉声音,徐徐传来。 “你留不住本座!” “总要尝试一遍嘛。” 苏庭声音才落,额间的第三只眼,光华蓦然迸发。 他手中抛出一物,瞬间笼罩方圆八十里。 八十里范围之内,所有生灵只觉得浑身沉重,仿佛都陷入泥潭之中。 前方那层层翻滚的魔气,宛如阴云一般,然而困木神桩之下,便连这些云雾般的魔气,都仿佛凝滞不动。 而身在阴云魔气中的第一魔君,只觉浑身僵滞,难以动弹。 “动也动不得,倒想看看你还怎么逃去。” 苏庭伸手入怀,翻出了一条青色藤蔓。 青色藤蔓脱手而去,宛如一条青龙,瞬息钻入了阴云之内。 “尊驾觉得此宝,滋味如何?” 六八零章 至邪魔功!【一更!】 困木神桩,能够笼罩大片地域,使得其中宛如泥潭所在。 在此范围内,无论天上地下,诸般生灵,无不感到举步维艰,难以动弹。 但道行真正极高的人物,仍是可以活动,只是显得极为缓慢,如同背了一座高山,戴了一层枷锁。 第一魔君此时便有这样的感触。 放在全盛之时,倒不算大事。 可他在苏庭破灭世界,毁去魔气阴云之时,因此而遭了重伤,眼下再遭遇这样的局面,不免还是有些心惊。 而就在这时,苏庭取出的一条青藤,化作一条青龙,刹那而至。 第一魔君有心要躲,却仍是举步维艰,抬手也如抬山一般的艰难。 那一条青龙,瞬息临至,将他盘起,紧紧捆了起来。 “说句实话,历来伏杀本神君的,倒也不多,而对本神君下了杀手之后,还从容离去的,似乎也就只有一个苏关儿。” 苏庭缓缓说道:“而且,他只是布局,也不曾正面出来伏杀于我……至于你,出现在我面前,对我下了杀手,还想就此离去,真当苏某人没有脾气的么?” 这一条青藤,并非是苏庭的法术。 这是小精灵的法宝,适才用来捆住那魔宗长老的物事。 此物也在上等法宝之列,乃是浣花阁的仙家所赐。 适才小精灵离去时,苏庭随手收来了此宝。 若在平常,此宝捆不住这第一魔君。 但苏庭毁灭一界,破碎魔阵,却也伤及了这位第一魔君,让他十分虚弱,加上困木神桩的镇压,以及苏庭天眼清晰所见,断定了位置,故而一举功成。 这宝藤未有捆住他也便罢了。 而如今将之捆住,除非此人有着得道仙家的本领,可以崩灭这条宝藤,否则,即便他道行堪比尸解之仙,也挣脱不得。 “啧啧啧……” 苏庭嘿了一声,说道:“魔道十大魔君之首,看来比我正道之内身具浩然正气的苏神君,要差得远了。” 言语才落,便见他伸手一挥,顿时便见无穷气浪,吹开了过去。 第一魔君身周的魔气,尽数被苏庭法力吹散。 只见这个黑袍男子,被一条青色藤蔓捆得结结实实,尽管面上戴着面具,未有看清其神色,但却能看得出来,他的姿态,着实十分狼狈。 堂堂的十大魔君之首,一个不慎之下,竟是落到了这个地步。 “啧啧啧。” 苏庭也不急切,徐徐而来,缓缓说道:“尊驾还有话说么?如今可还觉得你身受重伤之下,能胜我苏某人?还是觉得天下之大,来去自如?” 他走到这魔君身前,摸着下巴,悠悠说道:“来!您老再表演一下,天下之大,任您来去的本事?” 第一魔君的脸被遮在面具之中,但他的眼眸,燃烧着炽烈如火的怒意,沉声道:“你趁本座不备,有失正道宗门的风骨,有本事放本座出来,你我单对单斗个高低!” “呸!” 苏庭嗤笑道:“尊驾一直认为,正道宗门的长老,都是傻子么?或许他们之中有些所谓的长老,还真的注重风骨,不顾形式,算是个真正的傻子,但你要知晓,本神君绝不是……” 第一魔君眸光闪烁,沉声道:“都说苏神君年少气盛,本座还以为你听了这话,定要放得本座出来,正面决个高低……倒也是高看你了,原来也是个厚颜之辈。” 苏庭徐徐说道:“都说魔道中人,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看来也是十分天真的嘛……我告诉你,论阴险狡诈,苏某人还没怕过谁。” 他伸手出去,按着第一魔君的面具,说道:“你好像很不服气?” 第一魔君的眼眸,如有实质,低沉道:“正面斗法,你绝非本座对手!” 苏庭叹了声,说道:“你修行年月在我之上,道行又高我一层,当然,我正面争斗也不惧你,但难免不大公平……所谓兵不厌诈,我不过动了些脑筋罢了。” 此次原是第一魔君在伏杀苏庭。 哪知他积蓄的魔阵,忽然被小精灵破去。 此消彼长,他的魔阵破了,而苏庭积蓄的仙术便更胜许多,还在轰破魔阵之后,伤及了这位魔君。 而后面的困木神桩,以及这青色藤蔓,也都是这位第一魔君未有预料的地方。 正是因为过于大意,未有预料得到,因此这位第一魔君的本事,还没施展出来,便已经被苏庭生擒活捉了下来。 “您老这是道行太高,自恃本领,轻视天下修行人,可苏某人显然不在你轻视的范畴之中……在本神君面前大意,你是嫌活得长了。” 苏庭嘿然一笑,蓦地用力。 狰狞的面具,被他摘了下来。 第一魔君的面貌,也呈现在苏庭的面前。 “……” 苏庭面色变了又变。 这位第一魔君,面具之下的脸,竟然没有口鼻眉耳。 这一张脸,通体漆黑,而只有一双眼眸,充满了杀机,充斥着火焰。 “真你娘的丑哇。” 苏庭倒吸口气,啧啧道:“难怪你整天戴着面具,也算是有良心……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有些不对,有个面具遮掩,还稍微好些。” 第一魔君眸光森冷,忽然之间,便听他喉间传来阴沉之声。 “本座戴上面具以来,从来无人摘下本座的面具。” “凡事总有第一次,习惯就好。”苏庭安慰道。 “士可杀,不可辱。”第一魔君不禁怒到了极点。 “士什么士?你是邪魔,往脸上贴什么金呢?” 苏庭往他肩头拍了拍,似乎不大顺手,又朝着另一个肩头拍了拍,才说道:“听说魔宗有一门邪法,极为恶毒,将人炼成魔气,从而吞食,可以让道行增益,而被炼化的人物越是道行高深,那么得益越是惊人。” “此法不局限于生灵,可以将正道修行人,将各类生灵,都炼成一片魔气。” “但我听闻,最好的材料,是把魔道中人,直接点化,便能变作魔气,省去许多功夫。” “听说这个法门,源自于数百年前,有魔宗长老修行不死之身,在身化魔气之后,没能恢复成血肉之躯,从而被另一位魔宗长老吞食了去,竟得到了对方的修为。” “那位魔宗长老,从而修成此法,可以将人炼作魔气,从而吞食,往往是对入魔之辈下手,得益最多。” “但此法弊端极大,吞食了对方,得到了对方的一世修为,也得到了对方所有的一切,会让自身受到极大的影响。” “吞食过百,便不再是自身,失去了本意,如同百位魔宗高人合为一体。” “到了这一步,完全失去了原本的自己,也不再是原来的身体,故而无有脸面。” “但是这一步,竟魔功增益的修为,仿佛没有限制。” 苏庭说道:“你的道行,超过了人间巅峰,越过九重天的层次,到了堪比道家尸解之仙的地步,便是依靠着这一门魔功,才修行至此的罢?” 第一魔君没有出声,只是眼眸看着苏庭,倏地闪过一抹杀机。 刹那之间,便见他身上涌起无穷的气息! 束缚住他的青色藤蔓,蓦地颤动,旋即崩开! “区区一条藤蔓,也配困住本座?” 第一魔君抬起头来,眼中的火焰,如同实质一般,喝道:“受死罢!苏庭!” 当下气势滚滚,杀机凛凛。 苏庭微微皱眉,只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刺眼。 但苏庭没有动。 魔君也没有动。 气势滚滚,杀机凛冽。 魔气冲霄而上。 而两人都没有动。 场面一时有些沉寂。 第一魔君依然抬着头,眼神中的杀机,渐渐黯淡下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 魔君涩声说道。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听说反派通常死于话说,但苏某人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可本神君不是反派,不能太大意了些……我只是听闻,你这一门魔功,有些弊端,所以尝试了一下。” 说完之后,苏庭有些感慨,道:“不过也没有想到,你果然是本领无数,竟然还可以从这宝物之中脱逃出来。” 魔君眼眸瞬息黯淡了下来,却是一言不发。 苏庭徐徐说道:“你修行魔功,吞食了许多魔类,也得了他们生前的所学之法,可谓是博学多才,所以你能脱身出来,苏某人并不意外,才作了个防备,所谓有备无患嘛。” 第一魔君低沉道:“你是怎么下手的?” 苏庭摸着下巴,道:“总是我回你,是不是不大公平?” 第一魔君眼眸闪烁,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苏庭嘿然一笑,道:“您老真是上道,虽然你已经被我擒下,但我也不欺负你,你回我一个疑问,我答你一个困惑,如何?” 第一魔君闷声道:“你要问此次古神废墟之内,仙宗之中谁是入魔之辈?” 苏庭点了点头,道:“正是。” 第一魔君寒声道:“本座已经陷到这般境地,也无存活之望,还出卖同道之人么?” 苏庭缓缓说道:“你宁死不说?” 第一魔君冷笑不语。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我刚才下手,实则是针对你这一门魔功的手法,你只要答我,我便能直言这手法的奥妙。” “……” “你是邪魔,又不是什么义士,讲什么狗屁义气?” 苏庭凑近前来,道“我想你若是不能知晓苏某人的手法,死也不会瞑目的罢?” 第一魔君冷声道:“本就是必死无疑,又无活命机会,本座铁骨铮铮,如何会出卖同道之人?” 苏庭叹道:“你知道我不会放你一命,但眼下解你一个疑难,让你死前少一个困惑,对于你这邪魔而言,死后还顾忌其他人么?” 第一魔君沉默下来。 过得片刻。 “当真?” 魔君问道。 六八一章 入魔之辈!【二更!】 “苏某人此生,一言九鼎,自认事以来,便是从来不曾欺瞒他人!” 苏庭面色肃然,说道:“此言如有虚假,必遭天雷轰打,打个通透!” 第一魔君沉默了片刻,说道:“仙宗之内,确有入魔之辈,而且地位极高,只是本座只知一人。” 苏庭嘿然笑道:“一人足矣,倘如多人,那么仙宗岂非成了魔宗?” 第一魔君听他话中有话,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苏庭缓缓说道:“我从古神废墟出来,消息必然是封锁的,只有各宗主事人,才能得知……而知我行踪,且一路追杀而来,期间还布下了魔阵,也是不缓不急,十分平静,足见我才出古神废墟,你就知晓了消息。” 他看着第一魔君,说道:“最先得知苏某行踪,又能迅速将消息传出来的,必然是仙宗主事之人……总共才几个仙宗的主事,其中就有着魔道之患,已经足够让人心寒,倘如不止一个,岂非仙宗都成了魔宗?” 第一魔君顿了下,道:“你早就猜到了?” 苏庭说道:“大致知晓,但总需要经你之口,我才能定他的罪。” 第一魔君眼眸一闪,但却未有说话。 苏庭笑了声,神色平淡,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他看似平淡,实则心中也颇凝重,等着第一魔君亲口道出这个名字。 其实苏庭适才那番话,只是诈他而已,本身也只是猜测,古神废墟之中的仙宗主事人,或有入魔之辈,但却未能断定是哪一位。 —— 古神废墟之中。 各宗俱已在此。 守正道门古衍长老,在云康死后,暂代守正道门主事人之职。 先秦山海界以齐宣为首。 西土佛宗便有那月白僧袍的中年和尚。 正仙道则有云离在此。 浣花阁有着云宫,此刻她气色好了几分,而且因为门中弟子逐一接引回来,心中的忧虑,渐渐减轻了少许。 至于元丰山,因苏庭离去,故而是陈长老暂代。 而古衍长老已经告知各宗,苏庭被守正道门,任命为此行主事之人。 只有苏庭在此,才算是各宗到齐。 哪知这个主事人,干脆俐落地便离开了古神废墟。 眼下颇有几分群龙无首的味道。 “苏长老此去,不会太久。” 云宫轻声道:“来回六千里,以他那一艘法船,只怕也快归来了。” 各宗主事神色复杂,终是点了点头。 古衍长老咳了一声,正要说话。 然而就在这时,众人面色皆变。 在场多为半仙层次的人物,九重天的修为,人世间的巅峰。 东北方向的远处,传来一股难言的悸动。 这一股气息,充满了毁灭之意,夹杂着各类气息,极为复杂,甚至隐约有魔气所在。 那一股气息,传至此处,已如微风,内中气机也微不可察。 但是八重天以上的道行,俱都能勘破虚妄,察知巨细,得知真相。 在这一股微风之中,他们便感受到了些许熟悉的味道。 “东北方向?” 古衍面色变了变。 齐宣低声道:“苏神君去的是东北方向罢?” 云宫神色复杂,点了点头。 齐宣揉了揉眉宇,说道:“果然是一出去,便出了变故,这仙宗主事人,足以让魔宗倾力围杀于他……不过从这道气息看来,苏长老未必落在下风。” 他说到这里,心中隐约是十分复杂。 当年苏庭道行不如他,也是在他自封修为的情形下,才击败了他。 短短时日不见,苏庭能诛杀齐岳不说,还攻破了七尺白鹤一族,而今灭去了十大魔君之一镇狱魔刀。 从这传来的气机来看,对方绝非寻常之辈。 远隔三千余里,气息仍然传播至此。 足见这一场争斗,是何等激烈? “苏长老必在斗法之中,我等该当如何?” 云离忽然出声,但目光却看向了古衍长老。 古衍长老面色变了变,说道:“还能如何?他是此行主事人,怎能任他在外,被魔宗围杀?” 陈长老闻言,不禁松了口气。 云宫低声道:“古神废墟还要有人在此主事,我前去相助罢。” 齐宣拍了拍衣衫,说道:“齐某的剑,也有些钝了,须得借几个魔头的项上头颅,磨一磨剑锋。” 就在这时,却听得那中年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诸位在此,俱有长老弟子,需要统御诸事,只怕不易放手,外出斩魔。但只有贫僧,从西土而来,弟子不多,已经散入北域,可以动身……” 古衍和云离对视一眼,沉吟了片刻。 “就劳烦大师与云宫姑娘为首,守正道门及正仙道,有十位长老,可以随行而去。” “贫道这里还有一件宝物,有克制魔类知晓,大师是佛门中人,我道家宝物或许不甚合用,便将此宝借于云宫姑娘罢。” “多谢云离道兄。”云宫施了一礼。 “诸位长老莫要担忧,贫僧定然接回苏长老,绝不让他有半分损伤。”僧人双手合十,这般说道。 —— 东北三千余里。 苏庭看着第一魔君。 第一魔君沉默许久,说道:“本座未曾与之相见,也不知晓对方究竟是谁,但那人传来消息时,周边隐有几分禅音……对方所在环境,必有佛门之物。” 苏庭蓦地起身,脸色变幻。 在他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了玄策大法师。 而玄策大法师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旋即便出现一个白色僧袍的中年和尚。 “怎会如此?” 苏庭面色变了又变。 —— 古神废墟所在,各宗商定此事,便有两位九重天的人物,携带十位仙宗长老,乘坐一艘法船,前往苏庭所在。 “斗法的余威,可以传荡至古神废墟之中,这是何等惊人的威势?” 云宫心中凛然,暗自念道:“苏长老的本领,竟是如此惊人……但是对方能够与苏长老斗到这般地步,却也不是寻常之辈,不知眼下苏长老可还能稳住局面?颦儿跟那小丫头,不知怎样了?” 她正是忧虑之中,蓦然叹了一声。 “云宫姑娘何以如此忧愁?” 那僧人徐徐而来,这般问道。 “大师。” 云宫施了一礼,才道:“云宫此来,被魔宗设伏,伤势未复,正是虚弱,而门下弟子也都四散,不知折损了多少……眼下苏长老为了接引本门一位弟子,却有这般惊人的斗法,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和尚略有感慨,道:“事由天定,姑娘忧愁无益,应当安了心境,待会儿迎战邪魔,相助苏长老才是。” 云宫点了点头,道:“如此也是。” 这僧人说道:“贫僧有一门佛法,能安人心境,姑娘稍微放松些,贫僧助你平复心绪罢。” 他言语落下,摘下一颗佛珠,朝着云宫额间按了过去。 六八二章 暴露!【三更!】 佛门中人,有四大皆空之说,也有六根清净之言,颇是注重心性善念,与正仙道的宗旨,颇有相似之风。 正仙道门,西土佛宗,这两家的弟子,向来是心境平淡,不易受魔性沾染。 苏庭心中原本猜测的,实则是守正道门的古衍长老。 未有想到,第一魔君所言,竟是西土佛宗而来的僧人。 “魔君说的可是实话?” “真假虚实,你辨不出来么?” “怎么会是他?” 苏庭面色微沉,他曾怀疑过这个和尚,但却并未过多怀疑。 兴许还是因为他曾经观看过玄策的前半生,自身也如同经历了一段作为苦行僧的时日,因此对于佛门之人,也无一般修道人的抵触。 “此事有变!” 苏庭暗道不好。 —— 古神废墟之中。 齐宣、云离、古衍长老、陈长老等人还在此处谋划。 然而光芒闪烁,竟是苏庭传讯。 “苏长老?” “这……” 在他们印象中,苏庭还在恶斗当中。 可此时苏庭如何还能发来消息? 莫非短短时候,他又取胜了? “好个苏庭,果然胜于齐某。” 齐宣叹了一声,点开了这消息。 随着齐宣的动作,众人也都点开了苏庭传来的消息。 旋即场中的气氛,便凝滞了下来。 这几位仙宗主事,尽都抬起头来,对视一眼,露出难言的惊骇之色。 “糟了!” —— 古神废墟往北。 法船一瞬而过。 守正道门与正仙道的长老,有几位已经在房中修行,而还有几位还在法船之上观测各方,显得十分谨慎。 至于两位九重天的人物,则都在甲板上。 “贫僧有一门佛法,能安人心境,姑娘稍微放松些,贫僧助你平复心绪罢。” 中年僧人这么说了一句,摘下佛珠,朝着云宫额间按了过去。 云宫微微蹙眉,正要婉拒。 而就在这时,她腰间的令牌,倏地亮起光芒。 中年僧人的佛珠,忽然顿了一下。 云宫借机退了半步,而不显尴尬,才轻声道:“大师暂且等候。” 她取过令牌,发觉是苏庭传来的消息,不禁显得讶然,也无多想,便点开了这一道消息。 消息呈现在眼前,云宫蓦然一震。 “云宫姑娘?” “大师……” 云宫抬起头来,神色之间,惊疑不定,难以判定苏庭所言之真假。 中年僧人见云宫一瞬之间,就有这般大的变化,似乎多了几分防备,不禁出声道:“云宫姑娘这是作甚么?这接的又是何人的消息?” 云宫缓缓道:“苏庭!苏长老!” 中年僧人露出愕然之色,旋即说道:“苏长老脱困了?” 云宫点了点头,不禁伸手按住法剑。 中年僧人见状,微微皱眉。 然而就在这时,法船之上,气氛顿时紧绷。 不单单是云宫的气息充满了警惕之意。 法船之上,守正道门和正仙道的长老,似乎接到了来自于古神废墟的传讯,刹那之间,法剑骤起,拂尘凝结。 整座楼船,陷入一片难言的纠缠之内。 “南无阿弥陀佛!” 中年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问道:“诸位这是……” 一位貌若古稀的老道沉声道:“少说废话,我等为何出手,你还能不知?还不束手就擒?” 中年僧人面色微变,似是想到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他身上陡然迸发出一道无比强烈的魔气。 魔气滚滚,森然而冷冽。 “果然!苏长老所言属实!” “诸位师兄弟,速结剑阵!” “务必将此魔斩杀于此!” 随着守正道门和正仙道的长老结成阵法。 云宫也拔剑出鞘,剑光森冷,而她更是面如冰霜。 “就是你传讯魔宗,伏杀我浣花阁法船?” 云宫剑指那魔气森森的和尚,咬牙道:“今日我必杀你,为我浣花阁死难的同门报仇!” —— 古神废墟往东北三千余里处。 苏庭听得这个消息,便传给了各宗主事人,稍微放心了些。 各宗主事人联手,定能将那个僧人擒下。 “本座回了你的话,你也该解本座的疑难了。” 第一魔君眸光闪烁,说道:“你是如何下手的?” 苏庭闻言,顿时摸着下巴,稍微思索,心中暗道:“也罢,苏某人好歹也该诚信一回。” 其实对于这魔功,他倒还真是十分熟悉。 这主要是来自于青帝符诏。 昔年青帝北上斩魔,后来炼制符诏,克制魔类。 在苏庭修成八重天之后,他也看穿了青帝符诏的本质。 实则这不单是克制邪魔的宝物,还是一部典籍,记载着魔道诸般邪异法门,以及关于克制的窍门技巧。 这位第一魔君所修的魔功,确实是极为凶厉,放在魔宗之内,也是有名的邪法。 此法极少有限制,甚至可以这第一魔君,超出九重天的界限,修行到堪比尸解仙的地步,足见不凡。 但修行之路,必是稳妥为善,捷径自是不稳的,而如此凶厉的魔功,便有着极大的弊端。 苏庭在青帝符诏上得知,此法之凶厉,在魔宗也是让人闻风丧胆。 此法可以将生灵化作魔气,从而吞食,得到对方的修为,而其中因为同本同源的缘故,以魔道之人作为材料,则是最为上等。 但此法弊端便是,超出百人以上,所受影响太重,从此再非是“本我”,连身体都要变化,变得没有了原本的面目。 可终究还是有一个意志,掌控着这具魔躯。 “人身有三道火焰。” “头顶一道火,两肩各有一道火焰。” “你头顶的火焰,代表你的意志。” “两肩的火焰,得以操纵你的魔躯。” “昔年青帝斩魔,曾遭遇过此类邪魔,得知此法的破绽,便在这三道火焰。” 苏庭笑了声,道:“之前苏某人拍了你两侧的肩膀,实则是我拍灭了两肩的火焰……这火焰以法力是不能灭去的,但我以阳神,扑灭了它。” 第一魔君的眼眸之中,闪烁不定,显然是充满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我从青帝符诏,得知这些魔道秘辛,但你似乎比我知道的也不多……莫非当年那位邪魔被青帝斩了之后,后面传承残缺,你也不能尽知其意?” 第一魔君眼眸黯淡,未有回答。 苏庭啧啧说道:“近几年来,各大仙宗北上斩魔,但极少诛灭魔宗嫡系,而三大魔尊,十大魔君,更是少有……今次苏某人斩了镇狱魔刀,又擒下了你这第一魔君,真是战绩显赫。” 他把玩着面具,说道:“尊驾不如直接告诉我,魔宗的根源所在?” 第一魔君抬起头来,眼眸中充满了嘲讽之色。 苏庭摊了摊手,道:“你是邪魔,不是义士,眼下都要死了,何必守呢?” 不过苏庭话虽如此,却也知晓,哪怕是魔君之首,也定然说不出魔宗的所在。 一旦出声,必死无疑! 六八三章 言而有信苏神君!【一更!】 苏关儿这千年老魔,定然早已在所有魔道之人身上种下咒术。 只要谈及魔宗根源所在,哪怕是这十大魔君之首,必然也要烟消云散。 “其实苏某人还有些许事情要问。” “本座没有什么疑惑了。”第一魔君冷笑出声。 “也就是说,你不愿意回答苏某人的问题了?” 苏庭叹了一声,十分遗憾,说道:“我还在想,你吞食了至少过百的人物,定然知晓无穷法门,把刚才那个挣脱我青色藤蔓的法门教我呗……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传授你一门仙术。” 一瞬之间,魔君甚至有些心动,但刹那便醒悟了过来。 “你传本座仙术,下一刻便要诛灭本座,是么?” “您老果然还是聪明人。”苏庭摊了摊手,认真说道:“但苏某人如此大气,让你临死之前,多学些法门不好么?” “……”第一魔君沉默了片刻,说道:“本座不服。” “我知道你不服。”苏庭缓缓说道:“你觉得一身本事,还没使出多少,便被我苏神君生擒活捉,简直是奇耻大辱……但不要忘了,成王败寇。” “你说得是。”第一魔君闭上了眼,道:“给本座一个痛快罢。” “也是时候了。” 苏庭点了点头,道:“我想知道的,你已经告诉我了,就差一个魔宗的根源,可惜你也不能说……那么,我这便送你上路。” 第一魔君闭着眼睛,也无脸面,不知是何神情。 “你一定也修成了不死之身。” 苏庭忽然道:“而且我听闻在魔道的不死之身里头,不乏有些玄奇法门,甚至可以有起死回生之效……我斩了你,你是否就能脱困?还是说我这里斩了你,然后你的意志,便可以出现在另一处,得获重生?” 第一魔君倏地睁眼,看向苏庭的眸光之中,冰寒无比。 苏庭摸着下巴,道:“第一魔君集齐了上百魔道高人为一体,又是多年的老魔,果然是底蕴甚高,有所依仗。” 第一魔君默然片刻,忽然道:“你对魔宗的了解,似乎比本座还更深沉。” 苏庭笑了声,说道:“过奖过奖,近来熟读典籍,记忆力还不算差。” 他一向是被齐宣那厮当做文盲看待,心中十分不满,近来观测青帝符诏,对于魔宗诸般本领,倒是十分了解。 至少现在看来,在北方大地上,对于魔道宗门,他苏某人估计要比齐宣更为见识渊博。 “苏长老了解魔宗,性情又是如此卑鄙无耻,阴险狡诈,是要入魔道路途么?”第一魔君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异样。 “苏某是个俗人,今后哪怕得道,也是个仙人,怎么好去作个魔头?”苏庭徐徐说来,仿佛也察觉不出其中的变化。 “若不愿入魔……”第一魔君沉声道:“那么今日你只怕要身死道消了。” “哦?” 苏庭抬头看了看,见得五道魔光,瞬息而来。 他忽然笑了声,倏地迎了过去。 他一掌探出,火光闪烁。 昂然龙吟之声,苍茫而古老。 一头火龙从他掌中迸发出来,前端一分为八,化作八个龙首。 八首火龙道! —— 片刻之后。 苏庭拍了拍衣衫,落了下来。 “你招来的魔头,也不怎么样嘛。” “这几个后辈,只是来送菜的,引你过去,让本座得以脱身罢了。” 第一魔君忽地站了起来,寒声道:“自修行以来,本座不曾受过这等屈辱,今日便是耗费再大代价,本座也要将你诛灭在此!” 他浑身绽放气息,魔气滚滚,阴风阵阵。 他的魔躯,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便已恢复了。 他毕竟不是寻常的修行人,在苏庭告知制衡的方法之后,短短片刻,他已寻出了破解之法,引来五位魔宗长老为饵,暂时引开苏庭,得以从容脱身。 只见魔气阴风,无比森冷。 苏庭被吹得衣衫猎猎,发丝飘飞。 “别吹牛了!” 苏庭伸手一挥,拦下了这阵阵阴风,才说道:“反派死于话多,小阴沟里翻了大船,苏某人道理比你懂得多……要向您老套话出来,您老铁定不断寻找脱身机会,苏某倒也还是有些谨慎的。” 说完之后,苏庭伸了伸手,说道:“您老还是看看,周边是个什么情况罢。” 第一魔君忙是扫了一眼,心中不禁一凛,以他的眼界,不过一眼便看出来,周边不知不觉间,竟已布下了阵法。 这阵法十分玄妙而隐秘,在他适才被苏庭囚困之时,无力察知。 阵法延绵,根源竟然在那困木神桩之上。 轰地一声! 困木神桩威能暴涨! 第一魔君往前栽倒,脸砸在了土地上,动弹不得。 苏庭又把青色藤蔓取了出来,认认真真施展,把第一魔君重新捆了一遍,还打了个死结。 “先前咱们不是谈得好好的么?为啥您老就总是爱瞎晃悠?” 苏庭纳闷道:“我还想跟你问一问,魔宗的所在呢。” 第一魔君勉强抬起头来,眼眸中闪烁着无比炽烈的光芒。 苏庭低声道:“只要你将魔宗所在告知于我,并立誓从此隐居,不再危害人世,不再点化妖魔,本神君可以放你离去。” 第一魔君的眼眸里头,充满了不屑之色。 苏庭继续说道:“我知道您老早年,铁定也是被种下了咒术,一旦提及魔宗根源所在,必然烟消云散,连魂魄都无法残留……但是本神君乃是元丰山最为杰出之人,而元丰山是当今唯一道祖的传承,苏某乃是得过道祖亲传的人物,即便解不去苏关儿的咒术,但自有本领,能替你免死。” 第一魔君闻言一怔,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的神色。 苏庭悠悠说道:“您老本来就不是义士,方才已经出卖了一个,何必还藏着掖着呢?作为魔头,不该是自私自利么?您老肯定不想死,而魔宗之人,随心而动,为了心中所念,可以放弃一切,可以肆意妄为。” 只见苏神君循循善诱,忽悠着道:“你身为魔君,为了活命,无论作什么事情,苏某也能理解的,也不会鄙夷轻视与你。但你要是为了保守秘密,忠心耿耿,愿意领死,别说我不信,就是你进了地府,鬼也不信啊。” 第一魔君眼中色彩闪烁不定。 苏庭心中暗道有戏,忙是趁热打铁,继续说来。 “苏某可以立誓!” 但见这位苏神君,声音朗朗,神色肃然,说道:“只要你告知于我,我必不杀你,且替你当下魔宗咒术,免去一死!” 第一魔君眼眸光泽变化,但却没有应承。 毕竟是个魔头,自然不能轻信于人。 只是眼下落于苏庭之手,每当尝试脱困,似乎总在对方把握之中。 眼下似乎已无逃生希望。 不禁让这位魔君,心中念头闪烁。 “适才苏某便已立誓,只要你告知谁是魔宗奸细,苏某便告知于你,制衡你这门功法的本领,不也是直言相告,未有隐瞒么?” 苏庭正色道:“须知,苏某大占上风,真要食言,不过翻掌之间罢了,但苏某何曾食言?适才我苏神君的诚信,还打不动尊驾么?” 他深吸口气,面露肃然,道:“我告诉你,本神君一言九鼎,如有违背,必遭雷霆轰打,打个通透!” 这个誓言,对于修行人而言,已是极重。 适才苏庭就是发了这一个誓言,故而没有违背承诺,而是如实相告。 第一魔君抬起头来,眼眸闪烁,光泽熠熠。 过了半晌,才听他声音传开。 “魔宗所在……” 他声音低沉,语速极快。 然而再快的言语,却也只是道出四个字,便是哑然无声。 他浑身凝滞,如同一座雕像,声音也无法传开。 苏庭微微皱眉,不禁叹了一声,道:“果然,魔宗咒术,凶厉无比,纵然是第一魔君,道出魔宗根源所在,也无法逃过这烟消云散的劫数。” 说到这里,苏庭怅然叹息了一声。 第一魔君身体渐渐虚化,逐渐通透。 他的眼神之中,渐渐变化,充满了希冀与恳求的色彩。 “您这是什么意思?” 苏庭怔了下,道:“让我救你?” 第一魔君眼中顿生喜色。 苏庭挠了挠头,神色略有几分赧然,讪讪道:“对不住啊,我本以为魔宗咒术不过尔尔,未有想到如此厉害,我还真救不了你……学艺不精,惭愧惭愧。” 第一魔君眼神陡然凝滞,过了半晌,才迸发出无比炽烈的怒火,夹杂着几分怨毒。 若是他还能开口,必然是咒骂出声。 咒骂的言语,大约也能猜得出来。 “您老这是咒我迟早誓言应验,遭天打雷劈?”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也罢,人死为大,我这就来个天打雷劈,让您走得安心些,再平静些,死也瞑目。” 他说完之后,伸手一拍,顿时雷霆炸响。 便见一道雷光,从头打落下来。 旋即雷光穿透全身,打了个通透。 几近虚无的第一魔君,眼神变得呆滞。 苏庭全身抖了一抖,通畅而舒爽。 “您老觉得还满意么?” 苏庭低头看了下来,眼前已空无一物。 十大魔君之首,自此烟消云散。 六八四章 灭绝魔君,永除后患!【二更!】 苏庭第一次立誓,依言而行,实则便已是为下一次立誓,设了个套。 这第一魔君,屡屡脱困,屡屡失败,心念受挫,在苏庭前一次履行诺言的诚信之下,见他再一次立誓,终于勉强认命,愿意开口。 可惜,纵然是魔君之首,也只来得及说出四个字眼。 实际上,苏庭也确实在尝试阻隔这个咒术。 但依然没能奏效。 “陆压道君乃是方士,对于咒术,知晓甚深,我得他传承,也解不去这个咒术。” 苏庭暗道:“苏关儿果然厉害,只怕我要在得道成仙之后,才有希望解去这一个咒术,让魔道徒众可以顺利说出魔宗的源头。” 他略感无奈,伸手一捞,将适才被他打废的魔宗长老捆在一处,旋即纵起光芒,朝着小精灵和苏悦颦的方向而去。 —— 古神废墟东北方向。 法船已然停下。 一场围杀,未能建功。 “这位大师的本事,果然非同寻常。” 云宫脸色苍白,她前次被镇狱魔刀所伤,伤势才刚恢复,不是那佛宗主事人的对手。 守正道门与正仙道的十位长老,结成了两大剑阵,却也仍然留不下他。 那佛宗主事人,初时还抵御了片刻,后来便寻得机会,从法船上跃了出去,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好本事啊,三侧围杀,竟也能逃出去。” “佛法之深厚,神通之高明,难怪成了西土佛宗的主事之人。” “佛法如此深厚,何以还能入魔?” “这便不是我等能够猜测的了。” “嗯?” 那老道士看了过去,道:“古神废墟来人了。” 一艘法船,倏忽而至。 这是先秦山海界的法船。 当头是齐宣和云离,携带十位长老齐至。 —— “那和尚逃了?” 齐宣露出异色,道:“云宫姑娘即便伤重未愈,但加上十位仙宗长老结阵,应当足以留下他的。” 云宫微微摇头,说道:“他的本事,十分不凡,而且当时出手仓促了。” 齐宣露出讶异之色。 正仙道一位长老应道:“我等接到消息时,他正与云宫姑娘对峙,已有了防备,便未能布局将他擒下。” 云宫轻声道:“他当时想要对我下手,不过好在消息传得及时,让我得以退开,加以防备……但也正因为我有所防备,他才有了警惕,诸位长老失了设局的机会,只能强行出手。” 那老道士叹了声,说道:“未曾想到,这个和尚的本事,出乎意料之外。” 云离稍微沉默,旋即说道:“他这般轻易逃去,古神废墟之中,怕是也有些碍难。” 齐宣沉吟道:“西土佛宗主事人乃是魔道之辈,但是西土过来的诸多佛门僧人,却并非都是入魔之辈……只是如今未有拿到证据,那和尚就此逃去,确实不大好办。” 西土佛宗主事人,在这一行僧人心中,自是地位不浅。 而如今没有证据,又没能生擒活捉,难免会让那些僧人心中猜忌。 而且各宗弟子,知晓对方主事人正是魔类,对待这些位僧人的态度,不免有些变化,甚至是会警惕戒备。 佛宗僧人再是心境平稳,难免也会因为此事而心绪难平。 从大局角度来看,这事情着实不大好办。 “此事要报知门中掌教,让门中掌教传于西土。” 云离思索道:“只有西土的佛陀或菩萨,才能让这些位僧人放心下来,或者任命一位新的主事人。” 齐宣低声道:“事不宜迟。” 云离点了点头,说道:“贫道这便报知宗门,也须折返回去,当面与古衍长老商议。” 云宫闻言,蹙眉道:“苏长老那边,事情尚未定下,还请云离道兄先行归去,云宫该去与苏长老汇合。” 齐宣闻言,笑了声,说道:“他本事之高,人间绝顶,在斗出了传扬数千里的动静风波之后,还能给我们传讯,告知那和尚的问题……足见他已经取胜,并且从魔宗高人身上,获知了许多消息,云宫姑娘不必过多忧虑。” 云宫微微皱眉,道:“可也不能就这么折返回去。” 齐宣微微点头,说道:“如此也是,云离师兄与各位长老,尽数归返古神废墟,我与云宫姑娘同去便是。” —— “你看看这五个,都是魔宗长老,道行高深,油光水滑,成色贼好,我都给你留了一口气的。” 苏庭把五个魔宗长老抛了下来,这般说道。 小精灵哼了一声,双手抱怀,道:“说好了以后遇见魔头,打得剩一口气,交给我来的呢?刚才那个家伙,可是是十大魔君之首,他才是大鱼呢!” 苏庭咳了声,说道:“这货还不能交给你来杀……他不是一般的魔类,我怕连地府都收不住他,只能让他烟消云散。” 第一魔君修成至邪功法,吞食生灵无数,多是魔道之辈。 到了过百之后,他一人便等同于上百魔类。 这魔君修到了堪比尸解仙的层次,几近于得道的仙家,绝非寻常。 这厮入了地府,便犹如上百魔魂入了地府。 玄策大法师已经身殒,如今十八重冥狱底下的魔魂,还未有人处置,再去上百个,只怕又添了许多变故。 加上六道轮回的混乱,地府如今尚未平定。 如若这厮死后魂归地府,指不定脱逃出去,在九幽阴冥之处,占得鬼王之名。 要灭这第一魔君,除非苏庭以斩仙飞刀,彻底灭绝了他。 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能够把自身最大的本领隐藏起来,便尽量隐藏起来。 故而苏庭也算是借着苏关儿的咒术,彻底灭杀了这第一魔君。 这其中的紧要,苏庭也不隐瞒,细说了一遍。 “他一人就等同于杀上百魔头?” 小精灵倒吸口气,道:“好多的宝贝咧。”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算了,灭个干干净净,能放心些。” 小精灵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反对,旋即出手,把五个魔宗长老,尽数灭去。 她不费吹灰之力,又斩杀了五个魔头,想起浣花阁的奖励,顿时美滋滋。 苏悦颦见状,不禁心喜,在她头上揉了揉,笑道:“瞧你这小财迷。” 小精灵一双小薄翅挥了挥,忽然之间,顿了一顿,忙是问道:“对了,我的宝贝呢?” 她忙是伸手,脆生生道:“不许贪我的宝贝。” 苏庭颇感无奈,取过了那青色藤蔓,道:“你的不就是我的嘛。” 小精灵哼了声,道:“这可是我师娘送我的宝贝。” 苏庭闻言,只是摊了摊手。 小精灵又道:“对了,这些天不见,你得了多少宝贝了?” 苏庭挠了挠头,说道:“也不算多,也就青帝符诏上得了台面,其他的不甚在意……不过我用那仙宝,换了一艘法船,堪称人间第一法船,非常厉害。” 小精灵闻言,怔了一下,旋即怒道:“你这些天就游手好闲,不但没有挣来宝贝,还把那仙宝,拿去换了一艘船?” 苏庭无奈道:“我也不算游手好闲,也是作了好多大事的,就是没挣着宝贝。” 小精灵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恼怒道:“果然没有我在你身边,就不上进,宝贝也不挣了,还胡乱挥霍,把仙宝都拿去换了。” “那法船的价值,也不低于一件仙宝。” 苏庭摸了摸鼻子,道:“物尽其用嘛,那仙宝于我而言,用处不大,放在元丰山,用处则会大一些,而对我而言,这艘法船也比一件极少派上用场的仙宝,更要有用许多。” 说完之后,他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在北域也得了宝贝的,连灭两大魔君,战绩之显赫,足能在历年北上斩魔的各宗主事人当中,列入前三。” 小精灵问道:“魔道的宝贝?” 苏庭说道:“魔宝或许用不上,但好歹材质不凡,洗净了之后,价值不菲。” 他嘿然一笑,说道:“我这里有一柄不凡的魔刀,还有一个面具。” 他先是取出了面具来。 这面具十分狰狞,赫然便是第一魔君的面具。 魔君常年戴在面上的这个面具,连苏庭的天眼,都无法看穿,也是极为不凡的宝物。 “嗯?” 苏庭忽然一顿。 他从魔君脸上取下面具,便收了起来,用法力封住,未有细看。 眼下把面具递过去,是将正面对着小精灵。 而背面则对着自己。 只见面具之上,似乎有一片奇异的图案。 这些个图案,恍惚之间,如同一片地势图。 “这是……” 苏庭面色微变,阳神念头瞬息转动,有了许多个猜测。 小精灵接过了那面具,一脸嫌弃,蹙眉道:“真丑。” 便连苏悦颦也觉得这面具十分狰狞,充满了魔道邪恶气息,十分令人不喜。 苏庭取回了面具,看着背面的图案,隐约有些思索,又随口应道:“面具材质不错,可以回炉重练,再度换个造型也就是了,不过这背面的图案,好像大有来历……” 他才这般念着,忽然腰间传讯令牌蓦然亮起。 苏庭略有讶异,取过了令牌,点开了消息,看清了内中传讯,当即一愕。 六八五章 魔僧明心!【三更!】 适才他传去消息,怀疑西土佛宗主事人便是潜伏在古神废墟的魔道奸细。 想来在古神废墟之内,魔性遭受压制,而各宗主事人齐出,除非是堪比得道仙家的魔尊,否则便是连这第一君主,也决计逃不出来。 但未有想到,此时齐宣便传来了消息。 在苏庭传去消息之前,西土佛宗的主事人,便主动请缨,离开古神废墟,来相助于他。 后来他与云宫同行,中途便想下手。 好在苏庭传讯及时。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齐宣所言,那魔僧是径直往北而逃,方向偏东。 如果这魔僧没有改换方向,那么苏庭只要稍微偏上一些,或许可以将他拦下。 “哪有这么容易?” 苏庭摇了摇头,心道:“方向差之毫厘,距离则谬之千里。” 他虽是这般想,但还是把法船拨了个方向,稍微偏了几分。 若是他运气好,或者这魔僧运气差,兴许还真可以碰上。 “怎么回事?”苏悦颦见他神色变幻,不禁问道。 “此行之中,有魔道奸细,是他传讯,让浣花阁遭此伏击。”苏庭说道:“适才他扮作要来助我的姿态,离开了古神废墟,期间想要对云宫下手,好在我处传讯及时,云宫有所防备……不过还是被这厮逃了。” “魔道奸细……” 苏悦颦神色微变,饶是性情温柔如她,也不由得在眉宇间,现出一片冰寒之色。 此行魔宗设伏,浣花阁未有防备,遭受重创,死伤甚多,她作为浣花阁弟子,见得那平日里的师姐们遭此厄难,心中也是积蓄了一股郁气。 此刻听得苏庭所言,不禁微微咬唇,隐带怒色。 “云宫师姐……她没事罢?” “没什么事情,而且她似乎也赶过来了,待会儿便可以见到她。” “嗯。” 苏悦颦松了口气。 苏庭心中却有些念头转动。 这时机或许有些太巧合了。 或许是那魔僧,把握时机的本事,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在苏庭与第一魔君交战之时,余波传扬,被古神废墟各宗长老察觉。 魔僧便以此判断出此事有变,所以他请命离开古神废墟,避免身份暴露,陷入重围? 身份若无暴露,毕竟是去救苏庭,以此为名,也算名正言顺。 但他中途对云宫下手,莫非是断定了自身的身份,必然会暴露,所以先趁云宫不备,抹杀一位仙宗高人? —— 于此同时。 各宗山门,俱得了古神废墟之中的变化。 关于魔僧一事,皆已知晓。 守正道门掌教为之震怒,传讯于西土佛宗,颇有几分问罪之意。 而浣花阁当代阁主,却也只是沉默了下来。 此行各大仙宗,奉天庭诏令,北上斩魔。 浣花阁尚未到达古神废墟,便被魔宗设局,险些覆灭。 云宫带领的,算是浣花阁将来的中流砥柱,俱是修成阴神的上人,此去北方经历磨练,日后当成大器。 然而这一次,中土受伏,险些折损殆尽。 浣花阁下一代的杰出之辈,如若死尽,哪怕门中还有长辈,哪怕门中还有世间绝顶的诸般传承,但断代之伤,终究不是那般轻易弥补的。 若往远处看去,其中后果之重,兴许会让二百年后的浣花阁,沦为各大仙宗的末位。 “好一个魔僧。” 饶是浣花阁主,也不由得为之震怒。 问罪之言,传至西土佛宗。 —— 西土之内。 禅音阵阵。 佛光闪耀。 “入魔?” 高坐台上的无生菩萨,光芒闪烁,但神情平淡,将传来的消息打散,才看向下方,问道:“明心自幼便有佛缘,于年少时皈依佛门,悟性非凡,心善念纯,而今佛法有成……他自修行以来,不曾离过西土,何以入魔?” 就在这时,有位老僧往前半步,双手合十,略微躬身,道:“弟子思索良久,恍惚记得,二十三年前,北域有尊大魔,追杀一头妖王,闯入西土,为祸八方,许多平民无辜遭难。” “当地所在僧众前往降魔,尽都被魔头所害,明心正在游历当中,路经此处,便前往降魔,意欲将之度化,但失手过重,打灭了这大魔。” “他除魔之后,自觉犯了杀戒,虽是无心之失,终究犯了佛门戒律,因而心生自责,落于红尘十二年,不使神通,徒手为各方百姓造桥铺路,以作赎罪。” 老僧这般说来,语气复杂。 无生菩萨缓缓说道:“明心与魔道之间的交集,仅此一回?” 老僧低声道:“弟子所知,仅此一回,除此之外,便也不曾听闻,他与魔类有所交集。” 无生菩萨说道:“或许另有交集,只是较为隐秘罢了,且先查一查。” 顿了一下,才听这位菩萨出声说道:“古神废墟之事,我佛门弟子出现变故,着实不安,另任一位佛子,主持此行。” 老僧应了一声,又问道:“那么明心呢?” 无生菩萨说道:“他已入魔,传令过去,但凡遭遇明心,务必将之擒拿下来,送归西土。只是各宗心念不平,也正追杀于他,倘如落在其他仙宗手中,便是他合该经此一劫了。” 老僧顿了一下,说道:“弟子请命,前往北域,擒下明心。” 无生菩萨点头道:“亦可。” —— 北域之中。 苏庭的法船,快得惊人。 小精灵四下转悠了几遍,十分满意。 尽管对于苏某人用仙宝换来一艘船的奢侈行为,依旧表示反对,但对于这价比仙宝的法船,还是十分满意的。 “浣花阁来时,若是用这样一艘法船,或许便不至于被人轻易截下。” 小精灵这般念了一声,颇有几分郁闷。 而苏悦颦闻言,也不由得神色黯然。 但这一路来,苏庭倒是接了不少消息。 而今已有十六位浣花阁的弟子,受各仙宗接引,算得是安全无忧,其中有八位已经到了古神废墟,经云宫安置。 这让苏悦颦倒是松了口气。 “嗯?” 苏庭忽然露出异色。 他取过了令牌,得知其中消息。 竟是有一位守正道门弟子,遭遇了那魔僧。 “这个位置……” 苏庭低声道:“我稍微改了个方向,倒是离得不远?” 他眉头一挑,也颇有兴趣,自语道:“本神君照样沿着这个方向,朝前而去,咱们能不能会个面,就看你运道好不好了。” 六八六章 双星耀世! 就在半刻钟之前。 守正道门六位弟子结阵,困住一位魔道高人。 然而正在紧要之时,却见西土佛宗主事人降下,将那魔道高人擒下,但却只擒不杀,言称是要度化,更阻拦守正道门弟子出手斩魔。 六位守正道门弟子虽然不喜,却也顾及相助之恩,应允下来,同时也松懈下来。 好在当时古衍长老传讯,得知这西土佛宗主事人,已然入魔,才蓦然惊醒,未有被对方趁虚而入。 魔僧自觉暴露身份,便领着那魔道高人,迅速离去。 “这魔僧半途还救了一个?” 苏庭摸着下巴,稍有沉吟。 小精灵四处打量这艘属于自家的法船,颇觉满意,又开始清理自身所获的,与苏庭的诸般法宝,另外计算此次回返浣花阁,当能让浣花阁赐下多少的宝贝……她心中计算,觉得能大发一笔横财,顿时十分欢喜。 但欢喜之余,却也对那第一魔君感到几分惋惜,杀他一个,就当杀掉上百个魔头呢。 这次回浣花阁,还真得学一门能斩尽杀绝的法术,能把魔头斩灭的本领,以后再遇上这种事儿,便可以亲自动手,把功劳揽下来了。 而苏悦颦则正在修行,她修成阴神,本已自觉本领不俗,但北上之后,才深刻自知,在世间修行人当中,上人的本事,也仍是不足。 —— 古神废墟之中。 各宗主事还在此处。 只有云宫与齐宣,前去与苏庭汇合。 “未曾想到,西土佛宗的主事人竟然也坠入了魔道。” 古衍长老叹了一声,说道:“适才我守正道门的六位弟子,本已围困了一位魔宗长老,几乎将之诛灭,他又出手,救走了那魔道长老……眼下还须让我等门下弟子,俱都好生防备,让他们知晓,这位西土佛宗的主事人,已是魔僧。” “大致上,都已传了。” “连西土的二十余位僧人,也都知晓了,只是大多都难以置信……甚至于有两三个修行怒佛法相的,极易动怒,认为是我等构陷西土佛宗,险些动手。” “意料之中,不过佛门中人,也都心思沉稳,不至于尽都如此。” “古衍长老所言正是,但越是沉稳,心思越重,这些佛门僧人也难免有些猜忌。” “此事属实,由得他们便是,不过倒要让我等门下弟子,尽都收敛一些,不得因此对佛门中人失了礼数,引起不和。” “贫道已经传下令去了,只不过,就算我等门下弟子,能够收敛自身,但佛门僧人心思难明,他们自家主事人竟是魔僧,不免有几位,感到心思复杂。” “这便是西土佛宗的事情了,传闻将有一位高僧前来,辈分及本领,都在魔僧明心之上。” “既然西土佛宗已有授意,我等便可放心一些。” “不过苏长老……” 众人面面相觑。 古衍长老不禁叹了一声,心中暗道:“历年来北上斩魔,但凡主事之人,俱在古神废墟之中,商谈要事,推演变化,哪像他苏神君,说走就走,独身在外晃荡……万一出了变故,只怕还得再重新任命一位主事之人。” 他对于苏庭,也是全无好感。 但毕竟苏庭是主事之人,地位最高,如同首领,自然应当保得万全。 一旦苏庭出事,便是云康之后,第二位主事人的身殒,难免让各宗心气为之颓丧。 其次,新任主事人至此,也须得时日,而且到来之后,还须熟悉,不免又给魔宗放了些时日,让魔宗更能充分布置。 此消彼长之下,这场斩除魔患的大事,成败便也难说了。 “苏长老已经在归来路上了。” 云离低声道:“他把归来的道路,稍微偏了个方向,并未直接赶往古神废墟,而是稍微偏北,试图能碰上魔僧,将之擒下。” 古衍长老眉头紧皱,在他眼中,苏庭此举,着实鲁莽。 毕竟这魔僧本身就已是堪比道家九重天的佛法造诣,坠入魔道之后,无有拘束,肆意妄为,本领只怕能再高一线。 便是出身仙宗的九重天半仙,也不见得能与之争锋。 但他下一刻,便沉默了下来。 苏庭的事迹,毕竟太多了。 齐岳、老鹤、镇狱魔刀、以及适才的十大魔君之首。 真要拿出来,齐岳便不逊色于魔僧明心,而余下者只怕更高一层。 倘如苏庭得遇魔僧,兴许还真能将之擒下。 但真从谨慎层面来看,苏庭还是显得鲁莽了些。 谁知道魔僧是否藏拙? 谁知道魔僧是否有着帮手? 谁又知道魔僧是否设伏? “还是谨慎些为好。” 古衍长老这般念了一声。 云离只是苦笑了声,道:“苏神君的名头,早有耳闻,不过好在他本事极高,再是何等肆意妄为,也仍然在他掌控之中,有些分寸。” 说到这里,云离口气十分无奈,说道:“适才第一魔君都折在他的手中,怕是只有三大魔尊,以及魔道宗主苏关儿,才能压得住苏长老了……如果他真引出了这些位魔宗的大人物,不正是我等所愿?” 古衍长老略感无言,对于这主事之人,离开古神废墟,仍抱有几分不喜,但也仍是无奈。 “十大魔君之首,非同俗类,老夫只是担忧,苏长老奋力击败第一魔君,自身也未必安然无恙。” 古衍长老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他年轻气盛,一向好强,即便当真受创,也定然不会明说,万一出现变故,当如何是好?” 云离沉吟说道:“齐宣与云宫,正在与他汇合,想来今日便能归来……不过,苏长老能败第一魔君,甚至还能从第一魔君口中问出关于魔僧明心的秘密,足见他还是颇有余力,否则如何能够生擒第一魔君,并加以审问?” 古衍长老闻言,也没有再多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苏庭即便受伤,也不是寻常修行人可比的。 只不过,这两位长老纵然出身不凡,见多识广,阅历深厚,却也不曾想过,苏庭击败第一魔君时,是何等地干脆利落。 第一魔君甚至真正的本领,都未施展出来,便已受创,又因大意,被苏庭生擒活捉。 随后苏庭借着青帝符诏,凭着对于魔类的了解,克制住了第一魔君。 魔君屡屡挣扎,却屡屡失败,到了最后,近乎于绝望。 哪怕魔君灰飞烟灭之时,苏庭也不曾真正动手,不费吹灰之力。 真要让他们知晓其中内情,多半又要沉寂许久。 — 苏庭击败第一魔君。 此事已经传开四方。 不单是古神废墟,便是各宗掌教俱已得知,并任此消息传开。 苏庭先是斩杀了十大魔君之中的镇狱魔刀,又诛灭了为祸多年的魔君之首,此行的战绩之显赫,在历年北上斩除魔患的主事人中,当位在第一。 所有人都认为,苏庭必定是经历一场恶战,终于击败魔道的第一魔君。 只是内情究竟如何,苏庭没有明说,各宗之人也不会知晓。 对于许多听到传言的弟子而言,他们只能往精彩斗法,惨烈恶战的场面去想象,从而在心底构建出一个威严浩大,奋力死战的苏神君。 “北上而去,似乎本领又增一层。” 元丰山掌教笑了一声,说道:“这苏长老的本领,倒还真是一日千里的增长。” 信天翁抚须笑道:“此子确实非同寻常,绝不亚于小仙翁葛正轩,也就是如今葛正轩先走了一步,踏足仙道,否则当世之内,只怕还是双星耀世,互争长短。” 元丰山掌教点了点头,说道:“苏庭确实是有这个资格,连葛正轩都不曾否认……他此去得获守正道门认可,成了各宗主事人,着实让本门颜面有光。” 说到这里,便见掌教笑了声,说道:“苏长老一向喜爱敛财,待他归来,本座必有厚赐。” 信天翁笑道:“历年来,北上斩魔,尽都是斩除魔道渗入北方大地上的爪牙,极少伤及其根基……此番连斩两大魔君,可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为耀眼。” 元丰山掌教点了点头,又说道:“能够伤及魔道根基,自是最好,但此行最重要的,还是要灭去魔患,免去北域生灵,尽数被魔性侵染,变成一大魔域。” 信天翁闻言,神色肃然,点头说道:“掌教所言正是。” 元丰山掌教略有沉吟,说道:“适才守正道门掌教,也与我互通消息,他对苏庭,也十分赞赏,只是……” 说到这里,元丰山掌教沉默了下,倒未有继续说下去。 信天翁似乎察觉什么,终究没有发问,只是笑道:“红儿将要从青莲中孕育出来,此次现世,便是真神,且不受天庭拘束,不会被消去神位,自由自在……待红儿重新修炼一番,得以驾驭神力,又相当于本门添了一位得道仙家。” 掌教闻言,亦是露出喜色,笑道:“本门当兴。” —— 北方大地之上。 法船一瞬而过。 苏庭背负双手,把玩着第一魔君的面具,神态之间,有着思索之色。 小精灵还在对自家的法船四处打量,列出满意之处,又列出不满意的地方,大有一番要重新把法船装饰一遍的态势。 而苏悦颦还在修行,只是她腰间的令牌,忽然亮了起来。 “这是……” 苏悦颦惊道:“静儿在求救?” 六八七章 魔患! 轰地一声! 魔气森然,滚滚而至。 那少女面色骤变,被抛了出去,发丝散乱,显得极为狼狈。 而在她身侧,有两位浣花阁弟子,浑身染血,气息低迷。 更远处还有一位师姐,气息沉寂,已无生机。 “该死……” 少女喘息不定,面露惊色。 自当日浣花阁遇袭之后,门下弟子四散,也有单独逃开,也有结队而行。 但魔宗徒众,也在后追杀。 已有许多浣花阁的弟子,被魔宗徒众所杀。 她们共有四人,勉强可以结成阵法,面对一般的魔宗徒众,却无性命之忧。 只是这北方大地之上,各方部落,各大城池,谁也不知哪一处地域是不曾经过魔患侵蚀的。 许多地方,并非都是入魔之辈,但却藏匿着修行魔功的人物。 浣花阁的弟子,无论从身材面貌,衣着装饰,功法气息,俱都极为明显,不属北域修行之列。 正是因此,在这魔患重重的北域大地之上,却也是走得极为艰难。 未曾想到,才到此处,又有了魔宗徒众的袭杀。 “老夫虽得尊者点化,却不曾去过魔道的祖地,难入真传之列。” “魔宗放出话来,得知各大仙宗弟子的踪迹,能得魔道法术作为赏赐,如能杀得三人,更能归入魔宗修行。” “今日至此,竟是得了机缘。” 那老者面上魔气森森,却笑得十分畅快,说道:“这些位老友,都被你们杀光了,倒是让老夫独自一人,发了横财。” 少女紧咬银牙,露出不甘之色。 她们经过此处,尽管足够小心谨慎,避开了前头的城池,终究还是被魔宗徒众发觉了痕迹。 追杀而来的魔道弟子,已经被她们杀尽。 可未曾想到,在前方城池中,许多偶然得到魔功,或者是得到点化的入魔之辈,也察觉了此处的变化。 尽管这些魔类,远不如魔宗出来的真传,但她们已经是身受重创,也是付出了代价,才杀尽了四个魔道中人。 可未曾想到,眼前这个老头,竟是隐在一侧。 斗到此刻,浣花阁弟子近乎力竭。 放在全盛时期,少女甚至不会把这个老头放在眼里。 可偏偏四位浣花阁的真传弟子,俱已是到了法力耗竭,伤势沉重的地步。 如今这个老头,便成了最大的赢家。 不过照面之间,一位师姐香消玉殒,两位师姐伤重濒死,而自身也已经无力抵御。 “老魔头……” 少女紧紧咬牙,心有不甘。 这一路来,遇见了不少强敌,也终究都过来了。 未曾想到,斗到最后,竟是被这么一个道行浅薄,本事不高的老者所杀。 “小姑娘,你该庆幸落在老夫手中。” 那老者徐徐走来,笑着说道:“老夫毕竟年老,否则换刚才那个看似儒生的老友,他可是最喜貌美少女,折辱致死……老夫好歹还给你留个清白,死得体面。” 少女咬牙切齿,心中沉了下去。 老者也当真没有多言,伸出手来,一道利刃便朝着少女脖颈而去。 少女轻轻闭上双目,也再无抵御之心。 —— 静了半晌。 少女也未等到那利刃划过脖颈的疼痛。 她怔了一下,睁开双眼,才见眼前的老者,已经僵在那儿。 老者的身后,还有一个年轻男子,面带笑意。 但不知怎地,这男子的面貌,显得十分猥琐。 少女心中的喜意,顿时沉了下去。 她本以为关键时刻,有仙宗弟子来救。 未曾想到,来的这个年轻男子,也是一身魔气,未曾掩饰。 “这……这位尊者……” 老者浑身僵滞,不敢动弹,涩声道:“您要这些个浣花阁弟子去交差,老夫便也认了,这功劳也不夺了,这便就此离去。” 男子微笑道:“这些个浣花阁弟子,确实是要带走,换得些许功劳的,不过你也还得留下。” 老者心中一凛,低声道:“老夫不敢记恨在心,此去也不敢泄露什么,这些个浣花阁弟子的功劳,全归您了,还不成么?” 男子说道:“平常也便罢了,只是如今我受伤不浅,须得寻些治愈伤势的物事。” 老者忙是说道:“尊者需要什么物?老夫这便去取……” 男子笑了声,道:“你倒是有心了。” 说完之后,他忽然伸手,按在老者头顶,缓缓说道:“借你一身魔气,滋补滋补。” 老者当即便要挣开。 然而这男子的修为,显然高他许多。 老者动弹不得,血气渐渐干枯。 “还是同宗同源的魔气,更能治愈伤势。” 男子吐出口气,看向了少女,笑道:“我这一路来,炼化了十余个生灵,也还不如他一个……至于你们,也算聊胜于无罢。” 他伸手一捞,化作一道魔光,便朝着少女而去。 少女本以为有人相救,未想是饿虎到此吞了恶狼。 但见魔光瞬息而至,裹住少女,便要吞尽她一身血气。 然而就在这时。 轰然一声! 一道雷光倏忽落下。 裹住少女的魔光,刹那破散。 雷霆余威,落在少女身上。 少女只觉浑身一颤,却反而身体轻了几分,仿佛服下了灵丹妙药一般,让许多伤势极重的枯败血肉,都重新焕发生机。 “什么?” 这男子面色大变,转身便走。 而天上倏地落下一道青光。 这青光宛如一条青龙,蜿蜒而落。 魔道男子刹那之间,被捆在那里,坠倒在地,动弹不得。 少女怔了半晌,她原以为此次必死无疑,未曾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有转机,忙是抬头看去。 只见头顶之上,有一艘巨大的法船,横在天空,投下阴影。 而在上方,倏地落下一人。 那人背负双手,渐渐落下,竟是一个少年。 “在本神君面前还想逃走?” 少年背负双手,徐徐说道:“连你魔道的第一魔君都逃不走,让你这般逃了,苏某颜面何在?” 他声音平淡,语气平和,又转头看向了少女,笑道:“好久不见。” 而少女看清了他的脸面,顿时大喜过望,禁不住出声道:“是你?大牛道人?” 苏庭神色僵硬,勉强维持着笑意。 “正是本神君。” 六八八章 魔僧的踪迹!【一更!】 少女自觉必死无疑,陷入了死局,未曾想到,峰回路转,竟还得以活下性命来。 见得救命恩人,还是这个高未满八尺,腰围也不足八尺半的大牛道人,当下心中十分惊喜,便要起身,但还是瘫坐了下去。 小精灵在苏悦颦肩上,眼神儿微眯,轻哼了声,这个浣花阁的女孩儿,若非伤势不浅而跌坐回去,只怕还要把苏庭抱上一抱。 “你还是歇着吧。” 苏庭看见场中的情景,不由得叹了一声。 这个少女他是识得的,当初去往浣花阁,他与这少女还聊过些话,打听了一些关于表姐苏悦颦的消息。 这个少女在浣花阁当中,与他表姐苏悦颦关系甚好。 只是北上斩除魔患,非同寻常,无论是谁,本领不足,便有性命之危。 若非适才表姐接到她求救的传讯,这少女便当真要香消玉殒了。 “静儿,你没事罢?” 苏悦颦忙是上前,见她气息颓然,伤势甚重,不由得眼圈儿微红。 静儿轻声道:“我没事……但师姐她们……” 苏悦颦四下看去,不禁心头一震。 苏庭眉头一挑,倏地伸出手来,点出两道雷光,落在左右两个浣花阁弟子的身上。 静儿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苏庭缓缓说道:“放心,我可不是要火化了她们,这两个还剩半口气,我用雷霆灭去她们身上的魔气,以及枯败的血肉,死中求生,得获生机。” 雷霆散开之后,果然那两个浣花阁女子的身上,渐有生机,已能听得呼吸。 只不过生机依然微弱。 “只能如此了。” 苏庭说道:“暂时护住她们一缕生机,看看正仙道有什么灵丹妙药,或许可以救下来罢。” 苏悦颦和静儿俱都松了口气。 “还有……我三师姐……” 静儿忙是出声,指向后头。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生机寂灭,肉身已亡,救不回来了。” 静儿神色黯淡下来,终是叹了一声,却也不再多言。 苏悦颦显然也是识得那位三师姐的,也不由得低下头来,黯然无言。 静儿尽管低落,但她毕竟是抱着必死之念的,而今不但自身存活下来,另外两位师姐竟也得了苏庭相救,得以保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个魔头……” 小精灵终究也在浣花阁有些时日,见有浣花阁门人在此身亡,也难免还是有着几分恼怒,当下便要朝着那魔头出头,将之诛杀。 然而苏庭看了过去,却露出异色,惊道:“等会儿!” 小精灵的风刃正要将这魔头斩杀,听闻苏庭所言,却又收了回去。 “干什么啦?” 小精灵怒道。 苏庭看着那魔道老者的尸首,低声道:“这家伙的死法,好像是被魔功吞噬了魔气一般……这魔功的变化,与第一魔君所学,只怕同出一源,不过这小子的修为,比第一魔君逊色太多,没有把这老头尽数变作魔气吞噬。” 他看向了那个被捆成一团的男子,走近前去,俯视下来,问道:“看来你也算是魔宗真传嘛,可算嫡系一列,你的脑袋分量怕是不轻。” 那男子面色变幻,低沉道:“我身上有着师尊的封印,你敢动我,我师尊必然前来。” 苏庭啧啧道:“你师尊是谁?” 男子寒声道:“便是你适才提到的第一魔君!” 小精灵跟苏悦颦对视一眼,神色略有异样。 苏庭嘿然一声,笑道:“本座知道十大魔君的说法,那么你便以为本座会惧怕第一魔君么?你倒也敢扯大旗,听得本座认识苏一魔君,便扯出来第一魔君的大旗,不过你差远了,当不上第一魔君的弟子……更何况,这厮到了百魔之境,已失本身,如百位魔头集合而成,自私自利,绝不可能收徒传艺。” 那男子闻言,不禁为之一怔,未曾想到这个少年不仅仅是听过第一魔君的名头,更是对第一魔君十分熟悉。 苏庭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惊讶,当下背负双手,方是徐徐说道:“十大魔君之首,就在今日,已被本神君所杀,你作为魔宗弟子,还未听到这个消息么?” 那男子面色微变,但终是冷笑了一声,道:“第一魔君乃是何等人物,便是道家半仙,也不知杀了多少,你倒是敢吹大话。” 苏庭便也没有多言,取出了一个狰狞面具来。 男子见得这个面色,浑身一震,竟无言语。 小精灵和苏悦颦知晓内情,自然没有多少反应,然而静儿却十分错愕。 “这是……”静儿看了过来。 “这就是第一魔君的面具。”苏悦颦轻声道:“那第一魔君,确实已经被小庭所杀。” “这……”静儿怔了半晌,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 苏庭站在这魔道男子的面前,将他扫了一遍。 “你已落于我手,便只能任我宰割了。” 说到这里,苏庭拍了拍手,说道:“连第一魔君在本神君手中,都知无不言,就凭你这点本事,若不想受苦,还是干脆一些。” 这男子神色复杂,咬牙不语。 他并不相信,第一魔君落在对方手里,便是知无不言……但他刚才也不相信,第一魔君会死于此人之手,但连第一魔君的面具,都已落在了对方的手上,也由不得他不信。 “你究竟是谁?” “本神君问话,不是让你发问。” 苏庭随手一挥,忽有一道火光,落在了这男子的身上。 这点火光,是苏庭法力所化,蕴藏雷霆天威,克制邪魔之流。 男子蓦然惨嚎出声,不断翻滚。 苏庭缓缓说来,安慰道:“一点儿小火罢了,你稍微忍一下也就过去了,大火还在后头呢。” 男子叫声愈发凄凉,咬牙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苏庭摸着下巴道:“你是在发问么?” 男子面色骤变,颤声道:“尊驾想知晓什么,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庭这才满意,凑近前来,轻声问道:“你怎么与那和尚分开了?那和尚如今身在何处?” 男子眼眸之中,顿时露出惊恐神色。 苏庭掐着他的脖颈,寒声道:“说!” 六八九章 搜寻魔僧!【二更!】 先前苏庭用青色藤蔓将他捆住,尚不知晓他的身份。 可适才苏庭仔细看时,却发现了几分端倪。 他有八重天的本事,又是洞玄楼的不凡,一眼便看透许多细节,心中阳神念头转动,片刻便理出了一条线索。 这个年轻男子,魔道造诣不浅,大约相当于初成阳神的真人,而今身受重伤,虚弱到了极点,才被他苏庭一根藤蔓,轻易擒下。 而这个男子身上的伤势,有着守正道门的剑气。 苏庭所见的四道伤口,俱有守正道门弟子的剑气残留。 但上面的剑气,有着些许细微差别,不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先前在不远处,守正道门有六位弟子,结成剑阵,困住一位魔道高人,却被魔僧明心救走了。 这不由得让苏庭联系起来。 按照他原来制定的计划,这附近的守正道门弟子,并不算多。 眼前这个魔宗的杰出男子,十有八九,是被那六个守正道门弟子所伤。 而且,更为巧合的是,这个男子有着汲取血气,从而增益自身的本领。 守正道门那六位弟子禀报之时,也曾经提过这点。 同样的本事,同样的道行,同样的伤势,又是同一片地界。 这样的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苏庭猜测,十有八九,这男子就是被魔僧救走的那个。 “和尚在哪儿?” 苏庭问道:“不是他救走了你么?怎么你与那和尚分开了?” 这年轻男子面色变幻,却一言不发。 苏庭见得如此古怪,心中不由得有些讶异。 但讶异归讶异,苏神君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也不是耐心劝说的人物,当下手中一捏,食指与拇指一搓,便见一道火焰升腾而起。 那火焰炽烈万分,又带着些许雷霆之势。 年轻男子面色骤变,说道:“那和尚极为古怪,当时领着我飞遁未过百里,便直接从空中坠落下去了。” 苏庭闻言,眉头一挑,露出异色。 年轻男子见状,又补充道:“当时我见他似乎面色极为狰狞,也显得十分虚弱,便趁机出手,打了他一记法书,正中后心要害,但他坠落下去,仍有佛光闪耀,并未身死……我修为不如于他,便也不敢与他纠缠,才一路逃了过来,在此正好见得有机会可得,才要取些血食,补益自身。” 说完之后,他看了苏庭一眼,神色十分复杂。 早知如此,他又怎么敢在此停歇。 这年轻男子心中颇有一种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苦涩。 “他坠落在哪个位置?” 苏庭忽然问道:“过了多久?” 年轻男子未敢隐瞒,应道:“不到半个时辰。” 苏庭运用法力,化出了一片地势图,道:“你给我指出来。” 年轻男子稍有迟疑。 苏庭屈指一弹,便见火焰落在了他的身上。 男子蓦然惨叫出声,浑身颤动,忙是指向一处。 苏庭朝着地势图上看了一眼,记了下来,才回头说道:“我们走了!” 男子闻言,心中一喜,这少年只说要走,却并未说要如何处置他。 哪知那少年说完之后,便对着其中一个女子说道:“交给你了。” 声音才落,他才发现,这少年并非对那女子开口,而是那女子肩上,竟然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姑娘儿,背生薄翼,展翅飞来。 “虽然那和尚不是善类,但好歹也救你一命,你倒是恩将仇报,果然是魔道风范。” “我……” 男子正要出声,却见一道风刃飞来。 他露出惊骇之色,却动弹不得。 风刃切入了他的眉心。 只有一道红色的印痕。 而这男子神色凝滞,眼眸涣散,已是身亡。 —— 苏庭等人,回到了法船之上。 苏悦颦与静儿,正分别将两个昏迷不醒,生死堪忧的浣花阁真传弟子,安置在法船上的房间里。 至于另外一个浣花阁弟子的尸首,却也搬上了船,送到了船尾,用法力封了起来。 “魔僧真的在那儿么?”小精灵问道。 “半个时辰前的事。”苏庭沉吟道:“这魔僧的佛法造诣,堪比道家九重天的半仙,又已入魔,绝非善类,半个时辰,足以让他远遁数千里了……不过他既然是坠落下去,或许他是出了变故,未必走远了,还能再搜一搜。” “这也是个强敌,你不要大意了。”小精灵叮嘱道。 “放心,狮子搏兔,尚尽全力,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什么时候看我大意过?”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这和尚表露出来的,就是九重天的修为,入魔之后,无有顾忌,也不知学了什么魔功,也不知他是否有所藏拙,自然要比兔子更凶猛……至少也要把他看作是镇狱魔刀的层次。” 说着,苏庭又觉得几分古怪,低声道:“不过我总觉得,这和尚的事情,颇有许多古怪之处?” 小精灵问道:“什么古怪之处?” 苏庭稍微摇头,道:“线索十分杂乱,而且我只是猜测颇多,毕竟那和尚我也接触不多,待将他擒拿回去,正好文哥清楚。” 小精灵闻言,应了一声。 苏庭看向前方,魔僧坠落之处,在前方不远。 他互相想起什么,取出面具,对照了一遍。 面具上地势图所指方位,与魔僧坠落的位置,不再同一处。 “怎么了?” “这上面的地势图,是在指向一个位置。”苏庭解释道:“我不知晓此处是哪里,但总觉得是魔道极为重要的一个地方,甚至是魔宗所在,也是有可能的。” “你想要去这里?”小精灵警惕道:“你可不要胡来。” “放心,我可不想去生事,而且,我有几斤几两,也有自知之名,我苏庭不惧世间任何大敌,但魔道之中,可不乏堪比得道仙家的老魔,我才不去涉险呢,那叫有勇无谋,主动送死。” 苏庭这般说来,又将面具抛了抛,说道:“至于这个面具,回去古神废墟之后,让各宗再来商议。” 说完之后,便见他收了面具,笑意收敛,正色道:“就在前方三百里。” 他额间竖眼,蓦然睁开,光华璀璨,勘破三百里之遥,将前方一切,尽收眼底,如在眼前。 “魔僧还在这里 六九零章 苏庭见魔僧!【三更求订阅!】 北域的地势,十分复杂。 有些地方属于荒原、有些地方则是沙地、也有着丘陵,甚至再往北方,还是一片大草原,上面也有许多部落。 昔年便是草原部落崛起,效仿中土立国,横扫北域八百部落。 而在这里,则是一片深山老林。 山林显得茂密,内中也颇多飞禽走兽,不乏精怪妖物,颇为凶厉。 苏庭法船至此,威势浩荡,让许多凶猛的精怪妖物,豺狼虎豹,都不由得瑟瑟发抖,不敢妄为。 而苏庭便站在法船之上,俯视下方,额间天眼所向,正落在前一截山峰的底下。 那山下斜坡所在,倚着一个和尚,极为虚弱,濒临将死。 周边还有许多的精怪妖物,受他气机牵引而来,等侯机会。 只是这和尚,道行极高,尽管濒临将死,也仍有气息外传,震慑了各方的妖物精怪。 兴许要等他死后,待得气息消散,这些个精怪妖物,才敢上前而来,分食了这一具佛门高僧的肉身,还能从中得益,增益修为。 “啧啧啧,落到这个下场,也真是凄惨。”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稍有几分感叹,道:“我还以为你身份败露,叛逃而走,会进入魔宗之内,列为长老,甚至替代镇狱魔刀,跻身十大魔君,哪知坠在了这里,似乎也只是等死。” 这声音显得颇为年轻,也十分耳熟。 明心勉强抬起头,看向前方。 只见前方来了个少年,徐徐走来,眉头微皱。 “苏长老……” 明心苦笑了一声,牵动了伤势,气息又弱了一分。 苏庭没有回应,只是静静打量着这倚在山坡上的中年和尚。 这和尚五官端正,神态显得温和,只是嘴角挂着血迹,气息已经是虚弱到了极点。 而一身的白色僧袍,已是半边染了血迹,看起来十分凄凉。 —— 法船之上。 苏庭出于谨慎,避免斗法波及,便让小精灵等人留在法船之上。 这是一艘价比仙宝的法船,极为不凡,除非三大魔尊,或者魔道宗主苏关儿亲至,否则,便是第一魔君全力出手,一时片刻之间,也是打不穿这法船的。 法船之上,苏悦颦和静儿站在边缘,俯视下方,也看见了那个斜躺在山坡上,浑身染血的白袍僧人。 “这就是那个魔僧么?” 浣花阁遇袭,便是这魔僧传出了消息。 魔宗得知浣花阁此行踪迹后,布下魔阵,以镇狱魔刀为首,四位半仙层次的老魔,携带魔宗徒众,半途截杀,让浣花阁当代弟子险些覆灭。 尽管在小精灵相助之下,云宫等诸位长老得有喘息之机,替门下弟子开出了一条生路,但事后魔宗徒众不断追杀。 而言浣花阁也依然损失惨重。 消息外传的源头,一切的起因,便在于下方的这个魔僧。 静儿紧紧咬牙,满是痛恨之色。 苏悦颦也是神色复杂,想起诸位师姐,心中沉重。 小精灵打量了一眼,摸着小下巴儿,心中咕哝道:“好像没有什么魔气……看他模样,倒像是慈眉善目,也不像是一般魔类的阴沉狰狞……这就是所谓人不可貌相么?” —— 山林之间。 但见山风吹拂,细枝摇曳,草叶轻斜。 苏庭背负双手,看向这个如今被正道列为魔僧,竭力追杀的和尚,一言不发。 明心和尚斜躺在那里,半身染血,呼吸微弱,连站起身来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苏长老好大的本事。” 明心和尚苦笑了声,道:“斗法余波,传扬数千里,本以为是一场苦斗,未想短短片刻,便击败了那大敌,还寻到了贫僧所在。” 他看着苏庭,嘴角边上仍有血迹,然而嘴唇已是惨白如纸,没有了血色,微微颤动,感叹道:“斗法本事如此高明,不愧有无敌神君之名……只是能寻得贫僧,看来苏长老对于寻踪之法,也颇有涉猎。” 苏庭缓缓说道:“我并未学得什么测算卜卦的法门,也未有什么寻觅踪迹的心得,不过是适才经过前方,斩了一个魔头,发觉这个魔头似乎便是你从守正道门弟子那里救走的。杀他之前,苏某问了一声,得知你坠落在此,也便来此看看……” 说到这里,苏庭才稍有几分异色,道:“本以为你早已离去,此来多半落空,未想你伤重到这般地步,竟然已至濒死的处境。” “惭愧……” 明心神色稍感黯然,却也说道:“贫僧见他年轻,魔道修为也不算太高,本以为能够以佛法将之度化,归回正道,未想半途隐患发作,还被他打了一记,正中要害,坠落至此,又抵御不住这魔道的隐患,终至油尽灯枯。” 说完之后,他神色之间,稍有几分感激,道:“这魔类虽然年轻,但就此逃去,只怕还要危害人间,幸而苏长老出手,否则他若逃去作恶,便是贫僧的罪过,这孽障还须背在贫僧的身上……而今苏长老出手,贫僧感激不尽,只是伤重至此,难以行礼了。” “除恶务尽。” 苏庭说道:“苏某杀敌,从来除尽,反倒是许多如你这样的人,心怀善意,不愿杀生,却不免有些疏忽时,被恶类逃去,为祸四方,又造许多孽障。” 明心低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便是穷凶极恶之辈,归入冥狱之下,也有玄策大法师度化,管教向善……纵是恶类,也是生灵。” 苏庭摇了摇头,也不跟他争辩什么,只是说道:“这些事情,等你下了地府,再去思考罢。而今你性命将亡,还有什么遗言?” 明心沉默了一下,说道:“贫僧并非入魔之辈。” 苏庭眸光微凝,稍微挑眉。 明心低沉道:“贫僧佛法造诣虽有些许成就,终究不是佛祖,无有空净之念,不愿死后仍负骂名,也不愿西土佛宗,因贫僧过失,而名声受损。” 他叹了一声,看着苏庭,说道:“贫僧不曾修行魔功,不曾坠入魔道。”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浣花阁行踪,是从你这里泄露出去的罢?” 明心神色黯然,点头说道:“是贫僧的疏忽。” 苏庭隐约想到什么,叹了一声,道:“此事究竟有多少隐情,你尽数告知于我。” 六九一章 除魔不尽,受魔之累! 苏庭对于这个和尚,并无多少恶感。 甚至于在第一魔君提及传讯之事时,他想起这和尚,心中也颇有难以置信之感。 他传讯到古神废墟,也并未直言是这明心和尚。 只是后来,明心离开古神废墟,在法船上迸发魔气,让他坐实了魔道奸细的身份。 可苏庭此刻见他,濒临将死,也仍无魔气,心中也觉有着几分隐情,故而才有这么一问。 “此事但从二十三年前说起。” 明心低声说道:“二十三年前,有一尊魔头,追杀妖王,闯入西方,肆意妄为,涂炭生灵,许多佛门中修行有成的僧众,俱都不能降服于他,反而亡于他手。当时贫僧正经过这一片区域,听闻此事,便前往降魔,经过一番恶战,终于将之击败,但出手太重,却无意间抹杀了他。” 苏庭皱眉道:“这魔头既已灭了,你又为何出现此事?” 明心继续说道:“这魔头灰飞烟灭,只有一件物事存留,气息内敛,如同凡物,极为不凡,贫僧捉摸不透,将之留下……而在当时,贫僧本意是降服此魔,将之度化,皈依我佛,重回正道,然而出手太重,犯了杀戒,故而自罚红尘十二年,徒手造桥铺路,积累善行,以赎罪孽。” “……” 苏庭也颇觉无言,但每个人行事,自有每一个人的准则,苏庭也不能说这和尚不妥。 在苏庭眼中,斩妖除魔便是善事。 但这和尚显然是觉得魔类也是生灵,应当留存性命,好生度化。 想法是好的,但生擒一尊魔头,将之降服下来,比将之诛杀,却要麻烦得多。 何况,要度化这一尊魔头,也非易事。 而一旦出现变故,魔头逃去,再度为害四方,便又是一场罪孽。 这是苏庭最不愿见到的。 至于自罚红尘十二年,徒手造桥铺路,也是这和尚心诚,实则如同给自己设下了磨难而已。 要是换作苏庭,哪里管得那么多,直接动用法力,一时片刻也就造成了好几座桥,铺就好几条路,自然不会费时费力,耗费十二年光景。 这也是心境的不同,处事的不同,无关对错,无关真假。 “然后呢……” “贫僧自罚红尘之时,心有几分歉疚自责,心境便有破绽。”和尚神色有异,道:“那物事终于展露面貌,竟有魔音与贫僧对话,试图将贫僧引入魔道。” “哦?” 苏庭面色微变,他想起了玄策大法师的佛骨舍利,当时佛骨舍利之中,也有魔音勾动人心。 那时苏庭心中猜测无数,甚至猜想是玄策大法师镇守冥狱数百年,见惯了三界最为穷凶极恶的邪魔阴灵,心有魔障,滋生心魔所致。 后来才知,玄策大法师便是曾经的魔祖。 魔之本相,与玄策不分彼此。 而这个明心和尚,也遭遇了这般变化? “十二年后,贫僧脱离尘世,重归佛门净土,心境再高一层,佛法造诣又有精进。” 明心说道:“那魔物便再无动静,而贫僧日夜以佛法炼化,意欲洗去魔气,但未能奏效,心有惊异,却也未有懈怠,过了五年,才洗净了一层魔气,但贫僧仍觉此物还有潜藏,故而还在洗炼,已有二十一年之久。” 苏庭眼眸闪烁,道:“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此物?” 明心低声道:“贫僧本不知晓的,直到法船之上,云宫姑娘对贫僧忽生警惕之心,又有守正道门及正仙道门的十位长老结成剑阵,对贫僧出手……” 他略微低首,黯然道:“当时贫僧还颇为错愕,但那物事却忽然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魔气,而云宫姑娘与那十位长老出手,贫僧难以抵挡,也说不清楚,只好退走。” “半途之中,贫僧竭尽全力,试图以佛法炼化这魔物,然而却并不奏效。” “而内中又有魔音,试图引动贫僧坠落魔道,这才知晓,二十三年前,贫僧降魔之时,并非出手过重,而是那魔头自觉不是贫僧对手,弃了魔躯,将魔魂藏入其中。” “二十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再尝试让贫僧入魔,但贫僧佛法护持,他未能奏效。” “而贫僧不断炼化此物,他本要抵御,却为了避免贫僧炼化不得,上交于无生菩萨,故而主动示弱,收敛了一层魔气,让贫僧误以为洗净了此物。” “此番来到北域,他借机与魔宗有了联系,才有此事发生。” 说到这里,只见这和尚面色苍白,黯然惨淡,涩声道:“是贫僧过于大意,致使浣花阁损失惨重,万死莫赎,但贫僧并非入魔。” 苏庭沉默片刻,才道:“那你为何在守正道门弟子手中救下那魔头?” 明心和尚神色愈发苦涩,道:“并非贫僧要搭救那魔头,而是那魔头本事不低,六位守正道门的弟子落入了下风,贫僧刚与云宫姑娘分开,正好压制了魔物,便顺手相助了一把……至于这魔头,贫僧也觉是一条生命,应当给他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故而阻拦了守正道门弟子将之斩杀。” 他略带几分自嘲,道:“哪知下一刻,守正道门弟子便对贫僧出手,当时贫僧便知,定是在法船之上,魔气绽放之事,传知于各宗弟子,因而就此退去。” 苏庭摸了摸下巴,他得到的消息是,守正道门弟子将要诛灭魔头,但魔僧明心现身,救下了魔头。 当时守正道门以为他还是佛宗主事人,不敢有所不敬,但下一刻,守正道门诸位弟子,却正好又受到西土佛宗主事人乃是魔道之人的消息,故而出手,驱走了他。 当然,苏庭还是知晓其中有些猫腻的。 守正道门的这六位弟子,尽管本事不小,但未必能够胜过那个堪比阳神真人的魔头,此事多半还真是明心出手相救,只是守正道门这些弟子,难免年轻傲气,不愿挫了威风,便说得好听了些。 至于驱走了魔僧明心,苏庭得了消息,便知这其中十分古怪。 苏庭并不怀疑这些守正道门弟子斩妖除魔的决心,也不怀疑面对魔僧,他们自知不敌,仍敢拔剑相向的勇气。 但是以明心的道行,真要出手,这六个守正道门弟子,一个照面就会被他抹杀。 也正是因为明心就此退走,没有灭去这六个道士,苏庭才愈发认为,明心之事,或有隐情。 此刻听来,确是另有隐情。 苏庭看向这濒死的和尚,忽然有着几分难言的情绪,叹了一声,问道:“你既然能够压制下那魔物,空出手来,此后为何没有传讯向我解释?” 六九二章 魔祖残存之身! “在云宫姑娘出手后,贫僧身上迸发魔气,便说不清了。” 明心苦笑道:“而在守正道门弟子朝着贫僧出手之后,贫僧心中知晓,各大仙宗只怕都已认定,贫僧便是魔道的奸细……便是贫僧再能说道,又如何自证清白?” 苏庭闻言,沉默了下来。 这和尚先前的处境,确实是极为艰难,已不为正道所容,再也说不清楚。 在这魔患重重的北域之内,身边又有一件时刻引诱他入魔的物事,他四下奔逃,没有容身之处,宛如丧家之犬。 这般境地下,倘如这和尚佛法造诣低了一层,或许还真是无可奈何,心生怨愤之下,走入歧途,真正坠入魔道。 但这和尚心境还是沉稳,此刻也未入魔。 “那你又是如何落到这般田地的?” “贫僧带走那年轻的魔头,试图将之度化。”明心自嘲了一声,道:“或许是身边又多了一个魔头,身上这魔物再度兴起,意欲操纵贫僧……而在贫僧竭力抵挡之际,要害之处又挨了那年轻魔头的一记法术。” “你……” 苏庭沉默了片刻,终是叹道:“你已油尽灯枯,苏某本领有限,救不得你。” 明心没有意外,说道:“贫僧劫数到了,也不奢求能够活下性命,此番又是因为贫僧,才让浣花阁折损惨重,也当以死赎罪。只是,贫僧不愿担魔僧之名,也不愿让佛门因此而名声受损……” 苏庭默然少许,说道:“今日所见,一切听闻,苏某回返古神废墟,会如实告知于各宗主事之人,也会传于我缘元丰山掌教……但是,苏某可以信你,可是单凭你这一番话,能否洗脱魔僧之名,便不是苏某能够左右的了。” 明心眼神微暗,仍是扯动嘴角,自嘲说道:“无论如何,苏神君愿意信任贫僧,也愿替贫僧传话,贫僧已是感激不尽。” 苏庭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各宗之人,自然是各有想法,包括佛宗之内,也是一样。 仅凭这一番话,有谁愿意相信,却不是苏庭可以左右的了。 而如浣花阁之人,哪怕相信他并未入魔,但能否原谅他,能否理解他,却也说不清楚了。 人各有念头,故而苏庭才说,能否洗脱魔僧之名,不在于自己。 “你撑不了多久了。” 苏庭看他气息愈发虚弱,近乎于风中残烛的地步,不禁摇了摇头,又问道:“那魔物何在?” 明心听得苏庭问话,面色不由一变,道:“这魔物见贫僧伤重濒死,便也没有再引贫僧入魔的念头,弃了贫僧,径直往西去了,它去的速度极快,如若没有中间耽搁,只怕如今已经远去两千余里。” 苏庭闻言,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取过一个面具,对应了下,当下怔了怔。 明心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不禁露出惊色,又道:“这魔物极为不凡,那魔魂藏于其中,有着重生之效,他如今还是弱小,以苏长老的本领,应能将此魔物毁灭……如若让他成长起来,只怕此魔的潜力,不逊色于魔宗之主苏关儿。” 苏庭心中一跳,说道:“至于这般严重么?此物究竟是何物?” 明心说道:“贫僧原先也不知晓,但适才贫僧与之抗衡之时,被那年轻魔头打中要害,彻底落入下风,才听其中魔魂道出了根底。” “什么根底?” “昔年魔祖点化了当今魔道宗主苏关儿,曾送入一片黑色的花瓣,在苏关儿体内,故而让他魔功修行,无比顺畅,成了魔祖之后,魔道的第一人。” “这……” 苏庭不禁想起了玄策大法师。 黑色的莲花,便是魔祖的真身,借着玄策大法师而显化,成为了魔祖。 后来苏庭也查过,苏关儿确实是魔祖点化,但是黑莲花瓣一事,却不曾知晓。 不过此刻听来,苏庭终于也有几分明悟。 正是因为玄策大法师与魔莲同体,故而玄策大法师准备赴死之时,另有魔莲花瓣在身的苏关儿,算得是同根所出,才有警兆,方是潜入地府。 如今听来,当年魔祖不止分出了一瓣莲花? “怎么会呢?” 苏庭本以为斩了玄策大法师,黑莲也随之灰飞烟灭,魔道源头已经彻底灭绝。 此刻他才明白,魔道源头只是绝了最大的根源,另有魔莲花瓣在外。 苏关儿便是其一。 而这一片花瓣,又是一个魔道的源头。 那藏在花瓣中的魔魂,反而不足挂齿。 真正重要的是这一片花瓣。 若有杰出之才,得到这花瓣,被魔莲所侵,怕又是一个苏关儿。 “贫僧适才方是知晓,此物乃是魔祖遗留,有着魔道至高的传承。” 明心喘息道:“苏长老如能毁去此物,论功果之盛,定要远胜于以往各宗入北域斩魔的功绩。” 苏庭面色变了变,说道:“你以为苏某不想灭去这魔道至宝么?” 明心闻言,露出异色。 苏庭将面具反过来,呈现在他面前,说道:“你仔细看看,从你我所在之地,这里径直往西,五千里处,是什么地方?” 明心细看了一下,蓦地一震,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苏庭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这是十大魔君之首,第一魔君的面具,他面具上地势走向所指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善地?这魔物已经西去二千余里,还在往昔,我纵然驾驭法船,能够追得上去,但追上之后,我追上这魔物的地方,便会在面具地势上所指位置的周边。” 明心低声道:“可是那魔物,是魔祖遗留的至宝,有着魔道至高的传承。” 苏庭摊手道:“我有什么办法?倘如那是魔宗所在,又该如何?苏某纵然无敌当世,但魔宗之内,早有堪比仙神的魔尊,苏某去了,岂非送菜?” 明心欲言又止。 苏庭知道他的意思。 “且不说苏某人是否真要为斩妖除魔,而将生死置之于度外……就是我当真去了,追入魔宗之内,送了性命,十有八九也灭不去这魔物。” 苏庭无奈说道:“这个地方,我等回去之后,好生商议,但苏某孤身一人,绝不涉险。” 六九三章 明心殒灭! 明心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这和尚终于是点头。 “苏长老所言,不无道理。” 明心低声道:“苏长老本身便是仙宗之内,天赋极高之人,不逊色于小仙翁葛正轩,能与谪仙并肩……论起天资,苏长老不会逊色于魔道宗主苏关儿,也不会逊色于那得到魔祖遗留传承的魔魂,为此而涉险,着实不妥。” 苏庭听了这话,颇是满意,但也隐约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这和尚或许还是害怕,苏庭的性情过于跳脱,不似云离那般淡泊,兴许得了魔祖至高的传承,按捺不住,尝试修行,从而坠入魔道。 避免如此,干脆还是不要让苏庭前去追索此物。 “嘿……” 苏庭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 他所学功法,所获传承,均是至高无上,直指大道。 而魔祖本身,也比不过当今道祖,自然是弱了一筹。 他苏某人又怎会看上魔道的传承? —— 明心的气息,虚弱到了极致。 他能够强撑到此时,与苏庭细说许多,便已经是他本身佛法高深的缘故,才得以维持至今。 眼下话已说尽,他失了支撑,渐渐颓然,生机消逝。 苏庭静静看着这和尚闭上双目,虽然有心出手,但这和尚确实是油尽灯枯,救不得了。 毕竟黑莲属于魔祖残存之身。 明心抗衡黑莲花瓣,本就是极为艰难,又被那年轻魔头打了一记要害。 虽说那年轻魔头不如明心,但法术也是极为厉害。 就算是武道大宗师,当他被彻底制住之后,被一个寻常武者用利器刺入要害,自然也是难以活命的,最多凭借生机强盛的体魄,多挣扎存活片刻。 明心和尚此刻便是如此,纵然佛法高深,也只能坚持片刻,实则已是回天乏术。 “你再撑一会儿。” 苏庭忽然取出一物,贴在他眉心上,渗透进去念道:“你伤得太重,极可能魂飞魄散,哪怕地府能召回你的魂魄,也只能是最初凝就的三魂七魄,没有了原来的修行造诣……眼下苏某给你的,是阴冥的符诏,葛判之物,能招来地府阴差,在你魂飞魄散之前,将你勾入地府。” 明心嘴唇勉强动了动,终是无力,颓然逝去。 倏忽一阵光华,从他身上泛起。 苏庭退了一步,便见明心身躯上的光华,如同火焰一般。 这光华一闪而过,明心身躯尽消,却留下了许多物事,宛如石子,但密密麻麻,色泽各异,并不规则。 “这是舍利子么?怎么有些不像?” 苏庭略有几分惊异,伸手一收,将这些物事尽数收起,也没有收入囊中的意思,待归了古神废墟,再还于佛宗之人。 —— “说好了但凡遇上魔头,都让我来的呢?” 小精灵鼓着脸蛋儿,看着苏庭。 苏庭叹了口气,道:“他不是魔僧,没有入魔,而且,他是伤重而亡,并不是我杀的。” 小精灵闻言,不禁有些惊异。 苏庭却已看向了苏悦颦与静儿,将适才跟明心的一番对话,尽数告知于她们。 当然,关于黑莲花瓣的事情,她们并不适合知道,苏庭便未有明说,只说是一件不凡的魔物,也有迷惑人心,坠入魔道的效用。 毕竟黑莲即是魔莲,又关乎玄策大法师,在三界六道之中,都没有几位仙神真正知晓。 此事要报知于元丰山掌教,然后,究竟是要上报天庭,还是告知守正道门,或是公之于众,便都让元丰山掌教去头疼了。 而在听闻魔僧明心之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无论是苏悦颦还是静儿,俱都沉默了下来,但都未有表示什么。 或许她们觉得明心颇为无辜,令人有些怜惜。 也或许觉得明心不够谨慎,害了浣花阁众人,纵然有些缘由,也难辞其咎。 苏庭也无意去左右她们的想法,只是略有几分沉闷。 “怎么这一次让我当北上斩魔的主事人?” 苏庭摸了摸脑袋,叹了一声,十分无言。 此次斩魔,从一开始,便不顺利。 浣花阁遇袭,云康身死道消,连佛宗主事人也都就此身亡,损失可谓颇为惨重……以往北上斩魔,极少会有这般大的折损。 不过相对而言,苏庭出手之后,先斩镇狱魔刀,又杀第一魔君,魔宗那边也是折损极重,算是历年北上斩魔以来,最有成果的一次。 —— 又过了片刻之后。 苏庭的法船,徐徐停了下来。 前方也迎来了一艘法船,不如苏庭这艘法船来得气息强盛,也不如苏庭这艘法船来得华丽大气,但依然是气息浩荡,震慑各方魔类。 法船之上,是齐宣与云宫。 “苏长老……” 齐宣神色有异,也有几分佩服。 魔宗的十大魔君之首,也折损在了苏庭的手上。 须知这第一魔君,比镇狱魔君更强,传闻他的本领,几近于仙家之列,毕竟历年以来,被第一魔君所害的半仙之辈,也是不少。 这位魔君,可谓恶行累累,但恶行之众,也足以让人明白,第一魔君为何能坐稳十大魔君之首的行列。 可第一魔君还是折损在了苏庭的手中。 那么苏庭的本事,该有多高? 齐宣以往还有几分跟苏庭争锋的念头,如今已是彻底息了这个念头,与当年被葛正轩击败一样,他完全没了誓要奋发之上,再一较长短的气势。 至于云宫,却也对此十分惊异,但她的心思,还是放在了苏悦颦和静儿的身上。 “三师姐她……”静儿语气低了些。 “我知道了。” 云宫略有黯然,点了点头。 这些时日来,云宫接到的噩耗,已是不少了。 浣花阁分散逃开的诸位弟子,有一部分已经归来,有一部分还全无消息,但她已经知晓的,便有二十余人,在外身殒。 “好在苏长老出手,将她们救了回来。” 云宫看向另外两位师妹,松了口气,道:“虽然生机微弱,但静儿你要时时续上法力,待到了古神废墟,向正仙道求来灵丹妙药,加上我浣花阁孕育生机的方法,我还有七成把握,能让她们重新活过来。” 以云宫的道行,也只有七成把握,足见这两位浣花阁弟子伤得多重。 苏悦颦顿了一下,又道:“那个魔僧……” 云宫神色稍沉,说道:“适才苏长老已经传讯,与我说过魔僧明心一事,但这也只是明心的片面之言,苏长老也未有辨明真假的证据。更何况,纵然不是他有意,消息还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他的罪责,本门阁主,自当与西土佛宗,问个明白。” 苏悦颦与静儿对视一眼,神色略有复杂。 —— 而在另外一边。 齐宣从苏庭手中,取过了面具,看着背面的图案,沉吟不语。 “你这先秦山海界的高徒,看出什么了?” 苏庭这般问道。 六九四章 面具之谜,道士云辰 第一魔君乃是魔道十大魔君之首,本领极高,地位极高。 而这面具是第一魔君罩在面上的宝物,材质不凡。 面具背后刻画的这一片地势指向的方位,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地界。 “这地方很古怪。”齐宣思索着道。 “废话,不觉得古怪,我找你干什么?”苏庭指着那地势所向,说道:“还有,明心身上,可迷惑人心的魔道之物,也去了这个方向。” “这就更古怪了。”齐宣沉吟道:“第一魔君的面具,所指向的地方,绝不是一般的地方,只怕是魔道的秘地。” “不错,本神君还在怀疑,是不是魔宗的所在。”苏庭说道:“不过第一魔君被我追问魔宗所在时,便因咒术应验,从而烟消云散……按道理说,他既然无法提及魔宗所在,多半也无法将魔宗的地势,刻在面具之上。 “也不一定,第一魔君非同寻常,你说他集百魔为一体,兴许还真有许多千奇百怪的法门。” “集百魔于一体是不假,但这面具上所指的方位,十有八九,不会是魔宗所在。” “这个地方,不管是不是魔宗,也绝不是寻常之地,待回到古神废墟之后,我等再细细商议。”齐宣这般说着,又道:“最好是将这地势刻画下来,报给我等各宗掌教,甚至是传于天界,请仙神来定计。” “本神君早就试过了,没什么用处。”苏庭摇头道:“你只能根据这面具去推算地势,无论是你用纸笔来写,还是用法力凝就,都不能成。” “什么?”齐宣惊异道:“怎么回事?” “适才我用纸笔写下,那纸张忽然便燃烧了,又用法力构造,才只一半,便忽然溃散。”苏庭沉声说道:“这个地方的所在,如同被下了咒术,不能记载下来。” “怎么会这样?”齐宣皱了皱眉。 “有此本事的,只有苏关儿。”苏庭说道:“这个面具上的地势图,就是苏关儿炼制的……既然第一魔君不能提及魔宗,那么他面具上由苏关儿刻画的地势,自然也不会是魔宗所在。” “这……”齐宣神色变幻。 “既然你也看不出来,在此绞尽脑汁,也无益处。”苏庭收了这面具,才道:“回了古神废墟再议,我看多半还是要报知各宗掌教,上报天庭。” “如此也好。”齐宣也没有再去多想。 —— 这里是一座城池。 这里的城池,尽管建造显得粗糙,但在周边百里之内,也算得是颇为繁华。 守正道门真传弟子云辰,修为已至阳神,乃是真人的法力,率领一众弟子,接引到了浣花阁三批弟子,并有弟子送返古神废墟。 而他则未有回去,来到了这座城池。 根据先前守正道门所得的消息,在七个月前,魔宗有一名大约相当于阴神境界的弟子,来到这座城池之中,杀戮甚多,搅弄得人心惶惶……后来离去之前,点化了城中两个修行人,传下了魔功。 而城中两个入魔的修行之人,将魔功修行三月,便也有被魔性彻底侵染,有了将整座城池,都变成无有秩序的魔域,于是暗中收徒点化,形成了一大魔教。 再是这般下去,整个城池,都要化作魔域。 “魔患之毒,果然渗入了凡尘俗世之间,连这寻常城池之内,都聚集了一群魔道徒众,试图侵染整个城池的所有人。” 云辰身着蓝色道装,挽着道鬓,背负一剑,手执拂尘。 他身为阳神真人,事先也摸清了这座城池的明细,便也灭有多少顾忌,直接入城而来。 他的衣着,与北域人士截然不同。 人人俱都感到讶异,知晓此人必是从中土而来。 但尽管惊异,却也没有多少人会无端端来寻他的麻烦。 毕竟这道士背上的剑,也非寻常。 城中多是凡人,也都认为,这道士应当是中土而来的练武之人。 只见这道士一路到了城北,拐进了一处地界。 “你是中土来的道士么?” 暗处传来这么一个森冷的声音。 云辰拂尘一扫,缓缓说道:“贫道不像么?” 那声音沉凝道:“魔宗传来消息,近日会有许多宗门,前来北域,剿除我等,让我等好生防备,可布下陷阱,也可暂避锋芒,本以为这个地界,不会有谁来的。” 云辰缓缓说道:“天下之大,俱在我守正道门弟子斩妖除魔的范围之内。” 那声音徐徐说道:“可是你独身一人,陷入我等布下的魔阵之内,终究难免一死。倘若你愿束手就擒,我可传你法门,让你与我等同在……” 云辰冷笑一声,倏地拂尘一扫。 暗中蓦然惨叫一声,声音旋即便消寂了下去。 “井底之蛙!” 云辰寒声道:“点化你们的那个魔头,也不过六重天道行,你们便都以为,世间最高的本领,便是点化你们的那小魔头么?今日让你们知晓,我守正道门的剑,是何等锋利!” 他伸手一抛,却是一张网。 这张网笼罩了城北,将周边三十余座院落,尽都笼罩其中,封住了动静,不能外传。 待封住了这片群魔之地,云辰才拔出剑来。 剑光森然,寒冷无比。 “凡事不能扰了尘世百姓。” 云辰剑指各方,说道:“你们这些小魔头,有多少本事,尽管使出来!” —— 不过片刻光景。 那一张网,便收了回去。 云辰收剑入鞘,神色平淡,离城而去。 这座城中,入魔之辈,共计一百七十余人,只有八个才算修行人。 其余之人,多是习武之辈,或是连武艺都不懂得的夫俗子,只是他们都被魔气侵染,心性大变,从而泯灭了善念,变得穷凶极恶,也没有秩序之念,为所欲为,只要心中所念,就没有秩序规则,肆意妄为。 而这些魔徒,也同样已踏上了尝试修行魔功的道路。 今次云辰至此,片刻之内,便将所有魔众,尽数诛灭。 这道士离城约二百里,却心中忽然一凛。 “本事不小嘛。” 一个声音,徐徐说来,略带几分笑意。 “何方鼠辈?” 云辰出声厉喝,他心中凛然,拔剑出鞘,剑锋森寒,光耀八方。 而在暗处,那声音缓缓笑道:“听闻你是守正道门云字辈的人物,也算杰出之辈,已成阳神境界,一手周天星斗法剑,登堂入室……尤其是那一式斗转星移,引以为傲。” 云辰心中一震,愈发凛然,喝道:“你究竟是谁?” 对方已经知晓他的身份,甚至知晓他的名号,也知道他的本事,但依然在此截杀于他,足见对方底气必然充足,怕是有着十足的把握能够胜得过自身。 “本座白妖星,魔道十大魔君之中,排行第四,来此请云辰道长帮个忙。” “什么?” “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六九五章 魔刀根本,神刀所向! 法船之上。 苏庭取出了镇狱魔刀。 这一柄魔刀,凶厉无匹,隐约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凌厉杀机,又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齐宣看着这柄魔刀,神色变幻。 苏庭徐徐说道:“苏关儿的亲传弟子,固然算是出色,但也炼不出这等凶兵……他甚至是降服不了这柄凶兵,所以才将此刀融入己身,替代手臂。” 齐宣点头道:“他能够跻身十大魔君之列,不单单是苏关儿亲传弟子的身份,更是因为他将此刀化入本身,从而人刀合一,勉强可以施展开来,才得以本领大涨,站稳十大魔君之列。”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所谓十大魔君当中的镇狱魔刀,实则是这柄刀,而不是那魔头。看来这柄长刀,大有来历,你不跟我说个清楚么?” 齐宣看了他一眼,颇感无言,叹道:“你果然是眼神毒辣,一眼看穿了许多东西……原本我还想着,趁你不知,寻个合适的机会,顺理成章地用宝物,将此刀换来。” 苏庭闻言,不禁笑了一声,说道:“想要在苏某人手中捡漏的,只怕你还是第一个。” 齐宣也甚是无奈,摇了摇头,说道:“这柄宝刀,确实大有来历。” 苏庭看着这一柄被他法力封禁,但依然凶威凛然,无比强盛的刀势。 他原先还认为,此刀应是出自于苏关儿之手,赐给了他的亲传弟子,使之本领大增,跻身十大魔君之列。 但得手魔刀之后,苏庭寻得空闲,细看了些,心中便已知晓,此刀比他所想,更为非凡。 就算是苏关儿,多半也炼不出这等凶兵。 就算炼制出来,苏关儿必定也不舍得赐给他的亲传弟子才是。 “此刀究竟是何来历?” “此刀最初的主人,乃是八百年前,效力于草原部落,横扫北域八百部族,未尝一败,被尊为无敌神将的郭仲堪……” “当今天庭镇殿之神,有着武道真神之称的那一位?” “正是。” 齐宣说道:“当年气机混杂,修行人也难免被尘世牵扯,而这位武神,当年虽是凡人,却天生气力强盛,后来习武有成,终至武道大宗师,将人身之力发挥到了极致,能生撕牛马,能开碑裂石,能挑车翻船……他在凡尘俗世之间,战功显赫,无论是领兵打仗,还是单打独斗,不曾落败,故而也有无敌武圣之称。” “这刀是他炼制的?”苏庭问道。 “不,这刀的手法,是道门炼制的。”齐宣略微思索,出声说道:“我记得典籍记载,当时守正道门顺应天命,相助于郭仲堪,所用材料不凡,炼制手法也极为高明,而在郭仲堪手中,甚至能以此刀,斩杀上人。” “这……”苏庭目光微凝,他曾经以三重天的道行,压过四重天的上人,但也知晓,能够越过这样的壁障,是何等的艰难。 郭仲堪若是修行人也便罢了,可他是习武之人。 武道大宗师,堪称凡尘俗世间登峰造极的本领。 但修成阴神,凝就法力的人物,已是超脱了凡尘俗世的上人。 人上之人! 人力有穷尽,天道永无穷! 那已经是两个天地的层次! “当时封神之际,天下气运所集,郭仲堪是世间气运最重的人物之一,也是草原部落最为有名的将领。” 齐宣说道:“我翻阅史料,其中记载,郭仲堪率领大军,阵前冲杀,那军中的杀意,融合了天地的气运,便如同天地的杀机……除却修成天意,或是修成人意的,余下修行人,多半要被冲散法意,从而法力溃散,任人宰割。” 苏庭知道,所谓天意,便是他所修成的道意,而所谓人意,便是在军中凝法,从而孕生的杀意,但苏庭从未见过这类人物。 “郭仲堪率十万大军,气运所集,连半仙之辈,都要天地滚滚大势之下,被压制到了极点。” 齐宣说道:“传闻北域无数部落,许多部落之中,信奉神灵,甚至有些真神,不逊色于得道的仙家……但依然被郭仲堪一刀斩杀,铸就了他神将武圣的无敌威名。” 顿了一下,齐宣低声道:“听闻当今二十八星宿之一的角木蛟,便是被此刀所斩,血流大河……而今那里还存有郭仲堪昔年截江断流斩蛟龙的痕迹。” 苏庭终于明白了齐宣话中所指,看着手中的长刀,说道:“所以,这柄刀是当今天庭武神郭仲堪的宝刀,曾经受气运所集,斩过无数的神灵,不乏真神,不乏蛟龙……沾染了无数的血,沉淀了无穷的杀机?” 齐宣点头说道:“你明白此刀的来历了罢?” 苏庭目光微凝,低声道:“果然不凡,只怕堪比仙宝。” 齐宣叹了一声,说道:“不过,当年封神之战,临近末尾,郭仲堪气运渐失,被围杀之时,此刀破损。” 苏庭闻言,怔了一下,摸着下巴,神色古怪道:“你又想欺负我读书少?我看过当年的记载,郭仲堪是病逝的!” 齐宣神色平淡,说道:“史书所记,未必是真。” 苏庭摸着光洁的下巴,倒没有反驳。 齐宣说道:“郭仲堪声势太重,故而功高盖主,草原部落大汗心有忌惮,加上另外几位草原将领不服,以及守正道门的推动,故而围杀了他……当时甚至还有真人出手。” 说着,齐宣神色略有犹疑,道:“据我门中长辈所猜测,当时郭仲堪未必是武道大宗师了。” 苏庭听他语气有异,眉头一挑。 齐宣低声道:“武道大宗师的本领,大约等同于道家三重天的道行,但人力有穷尽,天道而无穷,故而我等修仙炼道,仍有前路,而武道之途,受限于人身极限,不能再进一步……但传闻郭仲堪临死之际,以武入道,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 说着,他略有自嘲,说道:“当然,这只是猜测,而且八百年来,这位天庭武神,也不曾传下道统,在天庭之上,也是依仗着他所在神位所赋予的神力。” 苏庭看着这魔刀,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刀不仅受过八百年前的气运,沾染过无数仙神之血,极可能还藏着当年郭仲堪以武入道的痕迹?” 齐宣顿了一下,说道:“反正我先秦山海界的卷宗,是这么猜测的。” 苏庭嘿了一声,道:“不管怎么样,镇狱魔刀之名,也非寻常,我拿回去重炼也好。” 齐宣闻言,颇是无言。 苏庭收了镇狱魔刀,心中知晓此刀来历,知其珍贵,愈发高兴。 然而就在这时,他腰间的令牌,忽然传出了光华。 而齐宣的令牌,也传来了光华。 “这是……” 苏庭看了一眼。 齐宣皱眉道:“守正道门云辰,遭第四魔君伏杀,勉强抵御,正在求救?” 苏庭哼了声,说道:“往年斩魔,什么三大魔尊,十大魔君,影子也没有,偏偏苏某主事,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齐宣看了一眼,说道:“地方不远,前方八百里,正在我等回返古神废墟的前路上。” 他看向苏庭,沉吟道:“快些赶路,毕竟同为仙宗,总不能任他被伏杀在前。” 苏庭皱了皱眉,伸手一挥。 法船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 六九六章 周天星斗法剑! 苏庭斩杀镇狱魔刀,又斩了第一魔君,俱都得获宝物。 镇狱魔刀,原是当今天庭武道真神郭仲堪的刀,沾染过天地气运,狂饮过仙神之血,又极可能蕴藏郭仲堪的武道真谛。 而第一魔君的面具,有着一层极为高深莫测的手法,刻画着一副至关重要,但不知指向何处的地势图。 这两件宝贝,俱都极为不凡,加上连斩二位魔君,苏庭其实也有着几分警惕。 如若魔宗当真有什么不凡手段,必然会朝着他苏某人而来,一是报仇,二是夺宝。 所以苏庭这一路赶回古神废墟,倒也没有多少耽搁,只是在路上顺手救了静儿,才稍微偏了少许方向,与魔僧明心一见,从而解去心中迷惑。 至于其他的事情,他都不甚在意,也不愿因其余诸事耽搁行程。 但眼下守正道门云辰在前遇袭,却不能视而不见。 云辰所在,便在前方八百里,正在回返古神废墟的路上。 这云辰的地位,在守正道门之中却也不低,堪为长老之列,算是守正道门云字辈中的翘楚。 同为仙宗,北上斩魔,如今云辰遇险,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何况如今苏庭还是仙宗的主事之人。 而且云辰便在苏庭要去的前路之上。 如若避开这里,绕路而行,他这见死不救的举动,岂非显得太过分了些? “第四魔君。” 苏庭嘿了一声,说道:“往年都是斩除魔宗渗入凡尘俗世之间的爪牙,灭去些许细枝嫩叶,却极少有魔宗嫡系,极少能伤及魔道根基……而今又出现了一位魔君,看来在我苏某人主事之下,还是有希望重创魔宗的嘛。” 齐宣深深看他一眼,正要说话,但却想起眼前这厮,本领之高,除非堪比仙家的某头出手,否则谁也奈何不得,当下颇感无奈,便也没有多说。 法船速度极快。 在天空上。 光华瞬息而过。 —— 轰地一声! 云辰跌后十余里,手中的法剑险些脱手出去。 他面露骇然神色,抹去嘴角的血丝,心中隐有几分绝望。 魔宗的十大魔君之一,当真是修为深不可测,只怕不会逊色于古衍长老,犹在已逝的云康师兄之上。 相对来说,而云辰的本领,比云康差了许多。 面对这第四魔君,云辰根本发挥不出本领,一直被他压着打。 “猫戏耗子?” 云辰心中忽然想起了这么个念头。 第四魔君的修为,比他更高了许多,但却并未将他真正拿下,而是不断攻打,让他不断抵御,但攻打的手段,却也堪堪能让他守住。 云辰虽然一向是自命不凡,但也知晓,以第四魔君的本领,斗到此时,早已能够将他打杀在此。 可如今第四魔君并未杀他,仍在与他斗法。 这只有一个解释,第四魔君只是戏弄于他。 “该死!” 云辰面露阴沉之色,紧紧咬牙。 守正道门的弟子,替天行道,斩妖除魔,被尊为第一道门,想来是妖魔鬼怪闻风丧胆的圣地……曾几何时,守正道门弟子,竟被魔宗之辈如此戏弄? 他心中倍感屈辱,但道行太浅,却无可奈何。 “要杀就杀,何苦如此折辱贫道!” “守正道门的弟子,便只是这点本事么?” 白妖星笑着说道:“听闻你习练守正道门的周天星斗法剑,极为厉害,其中一式斗转星移,曾斩过一头大妖王……怎么面对本座,却使不出来了?莫不是觉得,以此剑也杀不了本座,便也认命等死了?” 云辰紧紧咬牙,怒声喝道:“欺人太甚!” 白妖星徐徐说道:“守正道门的弟子,连这点斗志都没有了么?” 云辰蓦然一挥,倏地便见有剑光挥洒。 剑光如星光点点,挥洒八方。 白妖星伸手一挥,顿时衣袍鼓荡,化作一片天幕,却将那许多剑光,尽数收入其中,反而成了天幕的点缀。 “守正道门也不过如此。” 白妖星摇了摇头,略有失望之色。 云辰面色沉凝,寒声道:“辱及贫道便罢,辱及守正道门,贫道便是拼死,也要让你脱一层皮!” 白妖星伸手一招,说道:“那便看你的本事了!” 云辰蓦然一剑往前刺了过去! 剑光宛如星芒,照耀四方。 剑身之上,但见周天星斗图案。 而星光挥洒,遮掩八方,上至云霄,遍布各处。 “好一式周天星斗!” 白妖星终是赞了一声,却屈指一弹,点在了剑身之上! 云辰神色冷冽,缓缓说道:“虽然不知,你为何总要激贫道施展周天星斗法剑,但贫道临死,也顾不得了,你且领略一番罢……” 他浑身气息绽放,目光都如星光一般璀璨。 他一剑往前刺了过去。 剑身之上的诸天星图,忽然星辰转移。 天地仿佛都在变化! 星光照耀于此! 光芒尽是剑意! 白妖星顿生凝重之色,再无轻视之意! “好个守正道门弟子。” 白妖星神色凛然,道:“你自损根基,爆发法力,施展此剑……这一剑要比消息上称的,厉害十倍以上,足以伤及半仙。” “左右也是一死,便看此剑集合贫道一身道行,是否足以让第四魔君随贫道同去!” 云辰浑身燃烧着火焰,宛如星光的火焰,遍布全身,他的鬓发在燃烧,他的衣袍在损毁,他的肉身逐渐在星火中燃烧。 而他的剑,愈发凌厉! 斗转星移! 最终没有了云辰! 只有一剑,刺在了白妖星的胸口之上! 白妖星闷哼了一声。 这一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一阵苍白。 而就在这时,左边忽然一道光华临至! 那是一艘法船! 法船上绽放出极为强悍的气息! “第四魔君!” 一个森寒的声音,从法船之上传来。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但杀机之凛冽,让他不由得心头一跳。 白妖星伸手握住胸口的半截剑刃,嘴角溢血出来,道:“苏神君么?” 苏庭俯视下来,冷声道:“你倒是认得本神君?” 白妖星擦拭嘴角的鲜血,说道:“苏神君连斩我魔宗两位魔君,如何能够不识?” 苏庭从法船之上下来,略微抬手,道:“看来要斩第三位了。” 白妖星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笑意。 这笑意之中,充满了极为古怪的意味。 “苏神君,你将赴死,斩不了我这第四魔君了。” 六九七章 以苏庭为鱼,用魔君作饵! 古神废墟。 诸位长老齐聚于此。 真正主事之人至今外出未归,众人心中,总有些群龙无首之感。 哪怕古衍自认有这个统御大局的能力,但自身不受此位,名不正而言不顺,也总有些缺失了主心骨的意味。 “云辰……” 古衍心中忽然一跳,看着令牌所示,半晌沉寂。 先前云辰发出消息,遭遇第四魔君,正竭力抵挡。 当时周边的仙宗长老及弟子,道行俱都不足,而周边距离最近,又有本事与第四魔君匹敌的,只有苏庭、齐宣、云宫三位。 这三位聚在一处,又是乘坐苏庭的法船。 原以为这三位齐齐赶去,必然可以救下云辰。 哪知云辰此刻,已然是落到了身死道消的地步。 而从光芒所显位置来看,云辰身殒之时,苏庭才堪堪赶到。 是当真去得晚了? 还是另有想法,迟缓了步伐? 或是已经到了,刻意慢了一瞬,等云辰身亡,再来出手,以作救援不及? 在刹那之间,古衍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最终还是被仙宗主事人的身份压了下去。 苏庭而今仙宗主事人的身份,并不是他夺来的,而是守正道门掌教亲自赐予的。 当今苏庭便是此行斩魔各宗的主事之人! 无论如何,都将以苏庭为首,不可逾越! “看来魔宗又要折损一位魔君了。” 云离这般念了一声,神色之间,也颇是复杂。 古衍平静道:“我守正道门折损了一位阳神真人,云字辈的杰出新秀,如若能换下魔宗一位魔君,倒也是值得了。” 他微微咬牙,终是略有颓然,吐出口气,说道:“等苏长老归来,再不能让他轻易离开古神废墟了,没有了主事之人的统筹大局,无法随机应变,太过于被动了……他若早些归来,根据局势变化,重新排列布置,云辰所在之地,不至于孤立无援,致使身死道消之变。” 云离顿了一下,才说道:“此事不能怪苏神君,他此去便是不为私念,单说大局,也是诛灭了第一魔君的,而今他若能斩杀第四魔君,为云辰师弟报仇,便也是值得了。” 古衍长老默然不语。 —— 而在云辰身亡之处。 星辉点点消去。 道士身躯被星火燃尽。 周天星斗法剑当中,云辰最为擅长的一式,便是这斗转星移。 而这一次,云辰甚至不惜弃了性命,燃尽寿数,焚尽自身,自毁根基,从而使出这一往无前之剑,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威能。 此刻云辰烟消云散,只有余威,仍然令人心悸。 第四魔君白妖星,此刻被一剑穿胸,脸色苍白,但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苏庭总觉得这笑意极为难看,让人想要在上面锤上一拳。 “杀不了你?” 只听得苏庭嘿然一笑,道:“好大的口气!第一魔君尚且折损在苏某人的手中,你第四魔君哪怕本领不低,哪怕有所藏私,也不至于胜过所谓第一魔君罢?” 第四魔君稍微后退,徐徐说道:“我确实不如他。” 苏庭踏在半空,往前走去,缓缓说道:“可是胜于你的第一魔君,已经亡于苏某之手。” 第四魔君神色异样,说道:“神君本领,确实天下罕见,第一魔君落于你手,足见你的本事,不过,我倒也知晓第一魔君的本事,苏神君与之一战,不见得就完胜于他罢?似乎苏神君出手,还是借了外力的……” 苏庭也不否认,只是说道:“但第一魔君,终究已逝,你也不例外。” 第四魔君忽然笑道:“第一魔君走投无路,听信于你,但我不会相信你,也不会试图道出本门的所在,自然不会烟消云散。” 苏庭目光微凝,说道:“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先前对方说他借助外力才胜过第一魔君,苏庭倒也不以为意,毕竟他确实是借助了小精灵的法宝,且出其不意,又因对方轻视,才轻易建功……但从第四魔君口中说来,也就是有些不服气的猜测而已。 可是此刻再来听得白妖星的话,显然他连第一魔君因何而死,也都一清二楚。 当时苏庭根本没有察觉到有谁在窥探,那么第四魔君是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的? 以第四魔君白妖星的本事,却也瞒不过苏庭的感知。 “白某确实知道很多事情。” 白妖星露出几分嘲讽之色,说道:“其实第一魔君死于你手,我早有预料……” 苏庭临近前来。 白妖星则不断后退。 “你预料到第一魔君,也不是本神君的对手?” “你们之间的局面,本就是生死状之局,必有一人,要落到身殒的地步。” 白妖星缓缓说道:“你可知晓,第一魔君前去杀你,为镇狱魔刀报仇,是谁的命令?” 苏庭皱眉道:“莫非是你魔道宗主苏关儿,亲自下了此令?” 白妖星点头说道:“正是宗主,苏神君乃是正道的翘楚,堪比小仙翁葛正轩的人物,当年寻不到机会斩杀小仙翁,如今得此机会,自当送苏神君上路。” 他叹了一声,摇头道:“本以为第一魔君的本事,尤胜于道家九重天半仙,哪怕苏神君,也只能饮恨在北方大地上。哪知你本领太高,第一魔君又过于大意,才落到这般境地。” 苏庭忽然伸手一抛,困木神桩倏地出手,笼罩周边数十里。 不断后退的白妖星,只觉浑身都陷入泥潭之中,但他也未有什么惊惧之色,只道:“他本事不如你,又大意轻敌,自取灭亡,也是咎由自取。当然,宗主对你极为重视,第一魔君身亡,也在宗主的意料之中。” 苏庭心中忽然一跳,道:“第一魔君是诱饵?” 白妖星笑着说道:“第一魔君这诱饵,分量之重,足够诱人了罢?” 苏庭伸手入怀,握住了斩仙飞刀,面无表情,道:“那么你的角色呢?” 白妖星咧了咧嘴,道:“钓线。” 声音才落,便听轰地一声! 随着他声音落下,忽然之间,星光闪烁! 周天星辰的变化,位置移换,无穷无尽! 六九八章 古魔界! “斗转星移。” 白妖星握住了这柄剑。 剑身上的周天星斗,不断变换。 “云辰那道士原本伤不了我,他之所以能伤我,只因此剑施展出斗转星移之后,我无法操纵,还须得借助魔血,维持他的这一剑。” “周天星斗?” 苏庭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凝重,心中凛然。 他一时之间,竟也看不出周天星斗法剑的用处。 他有心想要出手,但却是极为心悸,他有着一种预兆,似乎出手之后,会加剧变化。 他心中更有许多疑惑,那第一魔君已经身亡,这诱饵已经被他苏某人吃掉了,眼下再用一个云辰,借着一柄周天星斗法剑,第四魔君这一条钓线,还要拿什么来钓他这条大鱼? “苏神君,诱饵之中,自有鱼钩。” 白妖星握着法剑,说道:“你吞下了鱼钩,犹不自知,但我这钓线,足以将你钓出来了。” “鱼钩……” 苏庭心头蓦然一震,想到了一切的关键。 他倏地取出了那个面具,翻了过来。 而面具之后的地势图,不断变化。 周边的地势,并无变化。 有所改变的,是周天星斗! 面具上的图案,随星象而变! 但这分明不是星图,而是地势图! “这是地势图,但此图绘制的根本,不在大地之上,而在九天之间!” 苏庭念头一刹而过,顿时便明朗前后诸事。 他手中迸发雷霆,便要毁去这一个面具。 但面具上的地势,不断移换。 此刻面具上所指地势的所在,赫然与苏庭在北域的位置,蓦然重合。 也即是说,苏庭没有前往那里,但面具上所指的位置,转移到了苏庭的所在。 “苏神君,临死之前,好生观看我魔道禁地罢。” —— 而在齐宣等人的眼中,云辰烟消云散,剑光犹存,星辉闪烁,笼罩着周边。 但苏庭欺近前去,却在忽然之间,消失不见! “什么?” 齐宣露出惊骇神色。 云宫也不由得倒吸口气。 小精灵怔了一下,然后看向苏悦颦。 苏悦颦也一时茫然。 “我家大牛呢?” 小精灵看了过来,略感茫然。 云宫微微闭目,阳神扫遍各方,终是摇了摇头,蹙眉说道:“不在周边。” 齐宣低声道:“应该是去了某个地方,或是入了某些秘境。” 他抬头看了看,天象正常,并无多少变化。 但他想起了适才云辰的剑法残留。 “斗转星移……” 齐宣想起苏庭的面具,当下脸色变幻不断。 云辰遇袭是陷阱! 甚至云辰也成为了棋子,而这陷阱,是要引苏庭来此。 第四魔君在此布局,是为苏庭而设! “中计了。” —— 斗转星移。 乾坤变化。 苏庭定住心神,落在一处,目光看去,只见周边极为荒芜。 这里是荒山野地,有着许多山脉起伏,但草木不长,生灵无踪。 这是一片死寂之地。 “鱼钩就是这个面具?” 苏庭心中已然明白,看向了前方。 前方八十余里处,便是第四魔君白妖星。 白妖星胸前的周天星斗法剑,已经被他拔了出来,抛在地上,而他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恢复。 因为这里是魔道之地! 此处魔气充裕! 白妖星得魔气补充,伤势恢复极快! “不错。” 白妖星整了整衣衫,理了理鬓发,才说道:“面具比上品法宝还要难得,哪怕是寻常道家半仙,也不会视而不见,而苏神君向来便有敛财之名,故而此宝定然留在你的手中。而此宝所指的地势,便是此处,只不过,绘画此图的手法,并非依照大地而刻画地势,而是依照天象而成。” 苏庭看向他脚下的那柄残剑,冷声道:“所以,守正道门的斗转星移,可以暂时变化天象,引动这地势图的变化……将这一处禁地,移到了本神君所在的位置,而斗转星移之法消散,一切归回原样,本神君也便直接到了这禁地之中?” 白妖星点头道:“大致如此,但实际上,是你手中面具所在的地方,能够跟禁地调换,但持有面具之人,则会留在禁地中……星光消逝,两处地域,则归复原样。” 苏庭看了看这面具,旋即法力运起,化作雷霆,磨灭了上面的所有图案,方是收在怀中,看向了白妖星。 白妖星背负双手,有恃无恐。 苏庭缓缓说道:“这个地方,魔气充裕,能让魔道之人,本领更进一步,但你本就不如第一魔君,哪怕有着此地相助,得此地利,也未必能比得第一魔君……就凭你的本事,把苏某人拉过来此处,便能诛杀得本神君么?” “不敢。” 白妖星被他轻视,也不恼怒,只笑道:“第一魔君尚且成了诱饵,我哪怕得了地利,能与之相比,可终究也就是充当鱼饵的角色罢了……正如苏神君所言,我只是钓鱼的线,另有杀鱼的刀。” 苏庭取出了一团散发金光的黑色铁球,拍在了胸口,刹那蔓延,笼罩全身,化作一层盔甲。 而他右手便又多了各色圆环,均为上等法宝,并相辅相成,互有变化。 他的左手,托起了一个红色的葫芦。 “刀在哪里?” 苏庭说道:“先秦山海界曾将苏某当作磨刀石,险些把刀磨断了……今日倒要看看,本神君这条鱼,哪一把刀能杀得动!” 白妖星语气也略感慨,说道:“苏神君是堪比小仙翁的人物,第一魔君都不是对手,但如果此次斩你的刀,不在世间范畴之内呢?” 苏庭早有所料,但也不由得瞳孔微缩。 白妖星指着左边一座大山。 苏庭偏头看去,天眼迸发。 那一座山,弥漫着无比强烈的魔气,近乎冲霄而上。 内中的魔气,比第一魔君更胜许多! 第一魔君,已经远胜九重天的半仙,堪比道家尸解仙,仅比得道仙家的层次,稍逊一筹。 而那边魔气如此强烈,便也极为明显了。 “此处乃是魔道三大禁地之一,古魔界。” 白妖星肃然说道:“古魔界的主人,便是我魔道的三大魔尊之一,古天魔尊!” 苏庭神色凝重,默然不语。 白妖星笑着道:“以魔尊为刀,斩苏神君于此,可足够了否?” 苏庭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 这里不见天日,不见星月。 “真看得起我苏某人啊。” 六九九章 古魔界! 此处荒芜枯寂,不见生机。 一眼望去,山势起伏,但却不见草木生灵。 魔气无处不在,弥漫在周边大地之上。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这里的每一缕空气,都弥漫着魔气的味道。 毕竟有着一尊堪比仙神的魔头久居于此,不说原先就属魔气充裕之地,单是他多年来,呼吸吐纳,身外溢散的魔气,就足以将这一片地域,变成魔域所在。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而此地的所在,也是如此,有魔尊于此长住,久而沉淀,便也是一片魔域。 “以魔尊作刀,斩杀苏某人,啧啧啧……”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哪怕苏某一向自负,但也颇有几分‘杀鸡焉用宰牛刀’的味道,苏关儿还真看得起本神君。” 白妖星缓缓说道:“苏神君又有大牛道人之名,宰牛刀再适合不过了。”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虽说本神君在外有个误传的‘大牛道人’之称,但也要让你知晓,无敌神君的本事。” 他蓦然往前,曲指一点。 白妖星面色微变,刹那后退。 然而这一指点去,乃是天雷剑指,蕴藏造化会元天雷光。 雷霆之速,迅捷无比。 白妖星躲避不及,闷哼了一声,但在此处,魔气充裕,他却也只是浑身一僵,便继续后退,伤势并未太重。 苏庭额间天眼倏地睁开,迸发出炽烈光华来。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这片天地,骤然变得昏暗了下来。 那座山的魔气,剧烈翻滚。 “魔尊常年闭关修行。” 白妖星退了又退,冷笑道:“你若不发出动静,他一时还不会理会,但你胆敢在此动手,又非我魔道中人,终究还是要引怒魔尊的。” 苏庭神色冷冽,看了过去。 那里魔气冲霄,遮掩八方。 “来者何人?” 沉闷而古老的声音,从魔气中传来。 —— 古神废墟之中。 各宗主事人,尽都沉寂了下来。 苏庭竟然与第四魔君,一并失踪了。 “就不该让他离开古神废墟。” 古衍长老脸色极为难看,说道:“历年以来,就没有统御各宗的主事人,离开古神废墟的例子……偏偏苏长老不听劝说,他作为仙宗主事之人,统御着我方大局,魔宗必然倾力将他抹杀,才好筹备反击之事。” 说完之后,便见古衍长老狠狠一砸面前的桌案。 那桌子无声无息,如烟尘般消去。 “如今连苏长老落在何处,都不知晓。” 古衍长老沉声道:“哪怕我等持有仙宗所赐至宝,也无处所向,不知他落于何处,根本无法前去营救。” 云离目光闪烁,未有开口。 元丰山陈长老脸色也极为难看。 “齐某已经遍寻周边,无有半丝踪迹。” 齐宣微微咬牙,说道:“那片地界,并无秘境。” 陈长老深吸口气,说道:“那么本门苏庭长老,是如何消失不见的?” 齐宣眉头紧皱,不知如何应答。 云宫轻声道:“当时云辰道长身殒,法剑刺在第四魔君身上,星辉犹在,而苏长老前去,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都消失不见,我等甚至阻拦不及。” 云离思索道:“第一魔君尚且被苏长老所杀,第四魔君有何本领,能够让苏长老无声无息地消失?” 古衍长老沉吟道:“此事已回禀本门,请门中精通卜算的长老,测算苏长老的所在……只有知道了苏长老所在,才能前去相救,否则,纵有仙宝压阵,也无处可施。” “古衍长老所言正是。” 云离叹了声,说道:“苏长老毕竟不是寻常之辈,且吉人自有天相,应当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但众人皆知,苏庭忽然消失不见,只怕凶多吉少。 这样的布局,只怕还不是第四魔君的手笔,而是背后高人所为。 若不是堪比仙神的层次,也算计不了能斩第一魔君的苏庭! “先查一查罢。” —— 古魔界中。 魔气剧烈翻滚。 “来者何人?” 古老的声音,沉闷而威严。 苏庭只觉胸口也为之一滞。 那是真正堪比仙神的魔头,魔道的三大魔尊之一。 单凭声音,便能让苏庭感到压力。 “后辈白妖星,拜见魔尊。” 只见第四魔君施礼道:“眼前之人,乃是我魔道大敌,本领极高,潜力无穷,堪比谪仙,连第一魔君也已陨落,唯有魔尊可以杀他……故而弟子奉宗主之名,布局引他至此,请魔尊出手!” 苏庭嘿然一声,道:“魔道大敌,本领极高,潜力无穷,堪比谪仙,唯有魔尊可杀……啧啧啧,你倒也有些眼力。” 第四魔君冷笑道:“魔尊在此,还敢伶牙俐齿,待魔尊出手,看你还如何张狂!” 苏庭正要开口,却发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身之上。 苏庭浑身一震,宛如被山岳压住。 压力之重,如山压身。 “倒真是个不凡的苗子。” 魔尊出声道:“本尊不杀你,只要你在此修行,伺候本尊,待百年之后,自然放你离去。” 白妖星闻言,面色微变,道:“宗主之意,当诛此子,除尽后患!” 他声音才落,陡然吐出口血,气息当下变得极为萎靡。 “本尊行事,还须你来教导么?” 魔尊声音冰冷,道:“便是他苏关儿,见得本尊,也须喊一声师兄,何况是你这小辈?” 白妖星心中凛然,不敢言语。 而苏庭看向了那魔尊所在,摸着下巴道:“传闻昔年魔祖创立魔域,被当今道祖击破,余下被守正道门清扫,但仍有漏网之鱼,暗藏于世,修行有成……而这一批人,资历比苏关儿更高一筹,只是苏关儿得魔祖亲传,后来居上,创立了魔宗,看来倒也不假,你还在苏关儿之前。” 魔尊声音愈发冰冷,说道:“你倒是知得不少。”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近来饱读诗书,翻阅典籍,苏某确实算是博学多才。” 魔尊忽然道:“知得越多,死得越快。”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那就不提这个,我想问一问,如若苏某人在此修行百年,哪怕有半仙的道行,也会受魔气侵染,彻底入魔了?” 七百章 魔尊出手! 此地魔气无处不在。 又有魔尊在此,呼吸之间,魔气溢散。 便是半仙在此,支撑不住百年,也会入魔。 当然,苏庭自然是不怕的,他本身所学,雷霆火焰,便克制魔气,加上识海之中,有着六轮明月,清澈一切,又有九重玉楼镇守,加上陆压传承所化的斩仙飞刀,能斩灭外邪。 不过百年光景,变数太大,苏庭修行至今也不足百年,自然是不能留下的。 “百年之前,本尊亲传弟子,无意间踏足西土,被那群秃驴擒拿了去,哪知后来现身,成了佛门的僧人。” 魔尊说道:“你等所谓正道,妄图度化我辈中人,本尊倒也想要尝试一下,你既然是号称堪比谪仙的奇才,百年光景,是否能够入魔,成为我魔道的翘楚……” “如此……也好过被尊驾所杀。” 苏庭点了点头,看向了白妖星,肃然道:“老四,今后你我俱是同道中人,你且过来,苏某跟你说些事情。” 白妖星呆了一瞬。 轰! 苏庭天眼迸发,便有一道光芒,朝着白妖星而去。 而他的左手,翻出了青帝符诏,也打向了白妖星。 第四魔君只觉一股难言的心悸之感,眼瞳顿时缩紧,面色骤变。 但天眼神通已将他穿透。 而青帝符诏瞬息而至。 “放肆!” 魔尊之声,震慑八方。 旋即魔气滚滚,凝成一掌,足有丈许,拍了过来。 这一掌瞬息而过千丈,刹那便到了苏庭的面前。 苏庭也无惧色,右手抬起,赫然已经积蓄好了他的仙术。 五行仙术,凝于一掌,借六件上等法宝,融合为一。 掌心之中,混沌之气,衍化世界。 魔掌足有丈许,笼罩苏庭整个身躯。 苏庭仍是面色肃然,一掌按了过去。 两只手掌,触在了一起。 轰隆! 无穷气势,从这里迸发开来,席卷四面八方,九天十地。 无穷的魔气,五行的法力,纠缠夹杂在一起,卷动周边。 滚滚之势,惊天动地。 过了半晌,才停歇了下来。 白妖星退出数百里外,脸色惨白,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看向前方的目光,也充满了骇然之色。 前方所在,足有八十余里的区域,山势成了平地。 原来的山石峰岳,尽数推平,而平地之上,如被刮过了一层。 苏庭已经后退三百余里,立在半空,面无血色,嘴角还挂着一缕血丝。 魔尊所居山峰所在,沉寂无声,一时无有言语。 “魔尊之威,也不过如此。” 苏庭抹去嘴角的血丝,说道:“千年的老魔,比苏关儿辈分还老的魔头,堪比仙神的魔道至尊,也不能一掌之下,打灭苏某人嘛……” 白妖星倒吸口气,才真正意识到苏庭的可怕。 这个少年,竟与魔尊对了一记,只是落在下风,而并未身亡! 尽管魔尊并未全力出手,但这个少年,也尚未得道成仙! “这后辈所言,本尊原来不信,此刻看来,倒也不假。” 魔尊出声道:“魔道的大敌,堪比谪仙,能斩第一魔君……真是个人才。” 言语落下,才见那边山势中的魔气,不断凝实。 滚滚魔气,墨黑无比。 “你天赋太高,未必能引你入魔。” “你的本领,近乎超出了世间的范畴,比道家尸解之仙也不逊色,也只有本尊出手,才能诛灭你了。” “本尊这边送你上路了。” 只见无穷魔气,不断凝实。 前方显出一道人影。 人影高约百丈,看不清面貌。 但那百丈魔尊,威势浩大,魔气阴沉,仿佛能够操纵这一片天地。 他久居于此,这片方圆千里的地域,尽受他魔气所染,真正成了他的魔域所在。 “魔尊还真敢出手啊。” 苏庭深吸口气,抬头看了一眼,骂道:“不是说好了,只要北域有堪比仙神的魔类出手,必有天神下界斩魔的么?” “你不要想了。” 白妖星忽然拍了拍衣衫,说道:“若不是忌惮天庭,早有宗主亲自出手,诛灭了你,何须第一魔君作为诱饵?今次牺牲第一魔君,便是将你引在此处,葬身在此,天庭也救不了你……” 魔尊的躯体愈发凝实,逐渐化作了血肉之躯。 而苏庭看着魔尊,叹了声,说道:“我记得这里的地势,也不算是什么洞天所在,按道理说,有着魔尊出手,超出了人间的范畴,天庭的神祇必有感知……现在没有感知,是星光照耀于此的这位天神,也勾结魔宗了么?” 白妖星面色微变,不曾想到苏庭如此敏锐,但想起苏庭将死,却也松了口气。 苏庭没有理会魔尊,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叹道:“我记得面具之上,地势在西北边界,近乎于西土所在……这片地域,星光所照,是西方白虎七宿之一的奎木狼么?” 天空之上,星光闪烁。 白日之间,一点星光,闪耀了出来。 恍惚间,如同一只恶狼的眸光,充满着残忍而畅快的光泽。 苏庭收了目光,叹道:“魔道宗主苏关儿定计,不惜折损两大魔君,借魔尊为刀,请天神遮掩,让苏某葬身于此,这几乎是要伏杀一位得道仙家的手笔啊……” 白妖星神色认真,说道:“苏神君堪比谪仙,未来便是真正的得道仙家,而今更是各大仙宗的主事人,我魔宗之主,确实对你十分看重。” 苏庭呸了一声,骂道:“不就是记仇么?这王八羔子,在地府摆了我一道,我还没讨回公道,他还在设局杀我……本神君迟早要他的命!” 白妖星叹道:“但苏神君要丢性命了。” 魔尊躯体凝实,宛如血肉之躯,百丈之巨,魔气滚滚。 他眸光如火,看了过来。 苏庭停在半空的身躯,只觉压力极重,降了三丈有余。 “扼杀奇才,也算快意。” 魔尊一指点了过来。 这一指显得无比巨大。 这一指轰然而至! 这一指比苏庭的古岳戮神指,威力还要更高十倍有余! 这一指所过之处,周边山势土地,尽数被气浪掀开! —— “好个魔尊。” 苏庭神色冰寒,目光凝重。 他一手背负在后,蓄势已久,但他也知晓,此刻是魔尊真正出手,运上了法术,自身纵有道祖的一掌五行之术,未必抵御得住! 毕竟道行差距太大,苏庭甚至还不足半仙的层次! 这一指临近,比山崩更为可怕! 气势临身,让人如受重击。 “拼了!” 苏庭咬了咬牙,正要一掌迎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粗壮的手臂,纹路如钢铁线条,如筋肉虬结,从侧边伸了过来,探入苏庭怀中。 这手臂虚幻不实,来得无声无息! 苏庭心头一凛,顿生惊骇神色,便要反击。 但一瞬之间,苏庭只觉浑身都僵住了。 而这虚幻的手臂,探入了苏庭的怀中,抽出了一柄长刀。 “且看本神斩魔!” 七零一章 天神斩魔! 古神废墟之中。 气氛变得极为沉重。 苏庭在斩杀第四魔君时,忽然消失不见,这显然是魔宗的陷阱。 此刻各大仙宗,都不由得有些低落。 如若苏庭仅是元丰山主事人,倒也罢了。 但苏庭还是统御大局,能够号令各宗的人物。 云康死后,再命苏庭,今次苏庭又是凶多吉少,再度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苏长老风头太盛,连斩二位魔君,还要斩第三位魔君,对方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魔宗有此设伏,也不算意外。” “其实说来,也怪他大意了嘛,谨慎些不就是了?” “魔宗有意设伏,换你便能避过么?少说大话!” “苏长老连斩魔宗嫡系,加上又是我仙宗的主事之人,地位极高,难免还是被盯上了。” “不过苏长老本领极高,魔宗也未必拿得下他。” “第一魔君都被斩了,苏长老确实厉害……但正是因此,魔宗设伏,自然也有此考量,那必然是能够伏杀仙神的陷阱,我看苏长老难以活命了。” 各宗知情人,隐约也有些议论。 绝大多数人,都颇为叹息,也十分担忧,更期盼这位正道的杰出人物,能够安然归来。 当然,人各有心性不同,其中也不乏道行稍低,心性稍差者,有些冷嘲热讽,甚至幸灾乐祸。 —— “本君主要打死他们!” 小精灵怒气冲冲,听得有编排苏庭的,便要出手,杀机十足。 苏悦颦忙是将她拦下,低声叹道:“打死他们,也救不回小庭,反而仙宗局势大乱,我们还是仔细问问,小庭如今是怎么样了罢?” 小精灵应了一声,想起苏庭不知处境如何,当下闷闷不乐,杀机也提不起来,心中只有万分担忧。 —— “古衍长老,情况如何?” “本门已有精通卜算的长老,测算苏长老消失之地周边的地势,并没有什么秘地所在,照此推断,苏长老必定被魔宗擒去了其他地方,不在原处。” “可苏长老去了哪个地方?” “这便测不出来了。” “测不出来?这该怎么办?” “你稍安勿躁,听闻元丰山掌教已上禀天庭,请动了御驾之前眼耳口鼻四位神将,眼神将燕闲已在观测北域……以这位神将的神眼,定有所获。” “那我等应当尽快准备仙宝,寻出地界之后,前去营救。” “这也须得从长计议,毕竟苏长老此刻是否还存活在世,却也两说,而魔宗是否会借此而布下陷阱,我等也不好预测。” “这……” —— 元丰山内。 掌教面色难看。 信天翁也目光凝重。 他精通卜算之道,在听闻苏庭失踪之后,便连忙占卜测算,却什么也都测不出来。 测不出苏庭所在的位置,甚至连苏庭本身,都没有残留的踪迹。 仿佛世间就没有苏庭这号人物。 “不如我携带仙剑,赶往北方一行?”信天翁沉吟道。 “就算你携带仙剑而去,也赶不及了。”掌教沉默片刻,说道:“此次北上斩魔,比往年变化太多了……浣花阁半途遇袭,古神废墟之中除了一个魔僧,而苏庭连斩二位魔君,被第四魔君所伏……” “什么意思?”信天翁闻言,蹙眉道。 “适才我上禀天庭,请眼耳口鼻四将,搜寻北域,听青帝祖师所言,眼神将燕闲已在观测北域,但其中的气氛,十分古怪。”掌教说道。 “这……”信天翁露出异色。 —— 古魔界中。 魔尊百丈身躯,以魔气凝实,从而出关。 一指点过,变化无穷。 苏庭面对这一指,也如面临生死,他竭力运使一掌五行之术,试图与魔尊硬撼一记。 然而便有一只虚幻的手臂,探入了他的怀中,轻易取出了他藏匿在宝袋中的镇狱魔刀。 “且看本神斩魔!” 这道声音,冰冷漠然,高远无比,充斥着威严之感。 旋即便见这虚幻的手臂,高抬魔刀。 刀指长空,刀刃向前。 一刀斩落! 天空裂成了两半! 魔尊一指,从中裂开! 刀刃斩落,刀光沿着魔尊一指,往前而去! 便见刀光切开了魔尊的一指,又斩开了魔尊的半边身子! 无穷的魔气,如决堤之水,朝着四面八方,汹涌开来! 魔尊惨叫出声,怒吼咆哮不已。 白妖星面色剧变,不断后退,露出惊恐神色。 苏庭便站在后方,此刻才感受到了刀刃的锋锐之气,弥漫四方,消去了魔气。 这一刀,轻描淡写! 但这一刀,斩开了天空! 也斩开了魔尊的半边身子! “是你!” 魔尊的声音之中,充满了难言的悸动之感。 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让堪比仙神的魔尊,都如此惊骇失措? “难不成……” 苏庭心中一跳,有了猜测。 眼前这人,身形虚幻不实,但依然如山岳一般沉重。 他背对苏庭,身高足有丈许,魁梧雄壮,身着神甲,宛如如铁塔一般。 他立在半空,丈许身躯,显得无比高大,甚至比前方的百丈魔躯,更为令人感到心悸。 他手执镇狱魔刀,这一柄魔刀在他手中,焕发出极为强烈而凌厉的气息,刀身足有一丈,宛如寒霜一般,看不到半点魔气,只有凌厉如霜的刀意。 魔尊百丈躯体,无比威势,但见了此人,却气息似乎虚了一层,甚至萌生退意。 而这人手执镇狱魔刀,往前行去。 “昔年依仗此刀,截江断流斩蛟龙……” 这人语气冰冷,缓缓道:“今日斩魔于此!” 他举刀抬起,倏地斩落。 一刀快如闪电,凌厉无比! 刀光闪过,从上往下! 前方的天穹,迸出一条裂痕! 前方的大地,裂出一条沟壑! 前方的魔尊,惨叫之声,戛然而止! 八百年间,纵横天地,长刀所向,谁能相抗? 纵然是苏庭向来自负,也不由得为之屏息。 他已能确认,眼前此人是谁! 昔年草原部落的大将军,横扫八百部族的无敌神将,武道通玄的无敌武圣,甚至极可能是千古年间,唯一一位以武入道的人物! 而今天庭的武道真神! 七零二章 本神传你一式刀法! 古魔界当中! 刀气残存犹在! 魔尊身亡,魔气如决堤之水,席卷这方天地! 但刀气残存,竟是把无穷魔气,也尽数灭去,互相抵消! 魔道的三大魔尊之一,便就此消亡陨落。 “这……” 白妖星就在千里之外,看着这个场面,饶是他有着堪比道家半仙的本领,饶是他已是魔道的十大君主之一,但看见魔尊刹那败亡,也不由得心惊胆骇,手足无措。 而苏庭看着眼前的场景,也不由得为之震撼! 一刀之下,开天裂地! 天穹的裂痕,至今还未消失! 大地的沟壑,深不见底,延绵千里! 前方威势无穷的一代魔尊,为祸人间近千年的老魔头,堪比仙家的魔道巨擘,便就此烟消云散。 而斩杀魔尊的武道真神,却也没有就此消去,仍是背对苏庭,气息霸道而磅礴,未有掩饰的念头。 千里外的第四魔君,惊惧不已,有心逃去,却被苏庭用气机锁住,不敢动弹。 —— 云霄之上。 一尊神将,俯视人间。 他的双眸,冷冽冰寒,杀机极重。 他目光扫过,遍观北域。 “帝君询问,眼神将可观测到了地界?” 忽有一道声音,沉凝无比,徐徐说来。 这声音却显得悠远无比,不在近处。 这声音是从天宫而来。 这便是四将之一,得了昔年神兽之口的那位声道人,可传声于九天十地。 眼神将收回目光,点头说道:“西北地界,在西土与北域交界之地,而且郭大将军已经出刀,斩破了一层秘境,但被斩于刀下的,并非魔道宗主苏关儿,而是魔道三大魔尊之一,古天魔尊。” 他这般说来,也未有运使法力。 但他知晓,此言必能上达天听。 帝君身边,除了声道人,也有昔年的耳道人,也就是当今的神将之一,能遍听三界之声,传达于天帝。 “帝君已然知晓。” 声神将的声音,再度传来,道:“请眼神将回返天庭复命,我将传讯郭大将军,召他回返天庭。” 眼神将应了声是,旋即便闭了眼眸,再度睁开,已是黑白分明,如寻常眼眸。 他拍了拍甲胄,转身便走,化作一道流光,登临九天之上,直奔天门而去。 —— 九幽阴冥之下。 六道轮回之所。 上冥阴天子已然派遣了新的一位鬼将,镇守于此。 葛判在此代劳多日,也将脱身归去。 “报!”有阴差前来。 “说!”葛判挥手道。 “有一魂灵,归入地府,有葛判符诏,但此魂沾染魔气。”阴差应道。 “这就是那魔僧明心了么?” 葛判稍微沉吟,道:“今次北域伏魔,苏庭成了诱饵,只怕要有所记恨,罢了,老夫亲自去接,算给他苏庭一个颜面,下次见面,也当好些。” —— 古魔界中。 残存的魔气,尽数消灭。 刀气也旋即消失无踪。 这里风平浪静。 只有看见大地上残存的沟壑,以及天空上尚未合拢的裂痕,才能让苏庭记起,这里适才有着一尊邪魔,被一刀斩杀于此。 而斩魔之人,正背对苏庭,蓦地叹了一声。 “此刀原是本神昔年所使。” 武道真神语气稍低,他依然背对着苏庭,一手横着长刀,另一手从刀刃上拂过,似有许多感慨。 苏庭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而那边白妖星,已经被他气息锁住。 实际上,白妖星也不敢逃离。 若有动静,武道真神必有一刀斩过。 魔尊尚且无法存活,何况白妖星? 只是此刻,这位武道真神,似乎不曾察觉白妖星的所在,对那位第四魔君,视若无睹。 他仍在擦拭这柄长刀,背影显得有些沧桑。 时光一去不复返。 昔年岁月,早已逝去。 “老伙计。” 武道真神声音沉闷,道:“可惜当年本神上了封神榜,此刀沦落人间,落入魔道之手,沾染魔气,已算魔刀。本神不能携带魔刀,归返天庭……” 他偏过头来,道:“此刀便赠你了。” 苏庭看见了他的侧脸。 这位武道真神,昔年名震天下的将领,昔年无敌尘世的武圣,脸庞极为坚毅。 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向苏庭。 他身高一丈,显得十分魁梧壮硕。 落在苏庭眼里,只觉眼前是一尊巨人。 这是比魔尊百丈魔躯,还更为强大的巨人。 “此刀曾染大气运,曾斩真神,曾斩蛟龙,今亦斩魔。” 武道真神说道:“此刀曾随我征战沙场,而今又完成一大使命,魔道必然不敢再触此刀……你今后好生对待这柄魔刀,将之重新洗炼,化作神刀。” 苏庭顿了一下,点头说道:“晚辈自当洗炼此刀。” 武道真神说道:“寻常洗炼之法,当磨损此刀锋芒,本神传你一式刀法,你时常运使,有洗炼之效。” 苏庭闻言,神色异样,其实他虽然运用斩仙飞刀,心中却也颇是想要学一门剑术,当个飘逸的剑仙,故而才对天雷剑指,用过许多的心思。 相对来说,用刀的便显得有些粗犷了,不大符合苏某人的儒雅文弱的气质。 但这好歹是一柄宝刀,又有武道真神的传授,怎么说也是难得的好处! 天神送上门的一场机缘,没理由不要啊! 这般想着,苏庭便要应答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镇狱魔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苏庭只觉一缕锋芒,贴在脖子上。 却是武道真神,见这少年面色变幻,仿佛显得十分犹疑,故而便一刀落在了这少年的肩上,刀锋贴着他的脖颈。 “本神赐你宝刀,再传你一式刀法,蕴藏以武入道之奥妙,你可愿学?” 武道真神脸色平淡,语气漠然。 “……” 苏庭张了张口,眼神斜看此刀。 他总觉得武道真神的这句话,饱含深意。 他目光又斜向了白妖星。 今天这事没商量了! 作为仙宗主事人,本想生擒活口,这念头就在这一刻,瞬间消了去。 反正今天一定要灭口! 不然白妖星传出此事,有损苏神君的威风! 而且万一流传下去,后世记载或许是这样的。 “苏庭,本神传你一式刀法,你感不感动?” “我特么根本就不敢动啊!” 七零三章 真神授法! 这位武道真神,曾统领大军,横扫八百部族,武学造诣堪称尘世第一。 而今成神之后,仍有武夫开门见山的风格,也有大将军的果断狠辣。 于是这一刀直接便架在了苏庭的肩上。 “学!” 苏庭肃然道:“天庭武道真神,昔年的东天神将,无敌武圣,苏某自幼熟读典籍,无比敬佩,而今郭大将军已然成神,刀法即是神刀,何等惊天动地,苏某是何等荣幸也!” 郭仲堪神色冷淡,把刀移开,说道:“本神此刀,将放缓百倍,且用你的天眼,仔细观看,能学多少,看你的悟性了。” 他声音落下,刀指白妖星。 这位第四魔君顿时浑身一颤,脸色大变,便要转身逃去。 但刀意所指,如囚笼所在。 第四魔君甚至无法逃命,只露出惊骇神色,心觉无妄之灾,不禁心中骂了一声,要教苏庭刀法便罢了,何必拿本魔君试刀? “世间剑仙无数。” “剑有双刃,能生百变,得出无穷变化。” “刀仅一刃,故而一往无前,亦杀气最重。” “昔年本神军中,士兵佩刀,凶厉无匹,横扫八方,于阵前斩杀大敌,染血振气。” “今日传你一刀,且看……” 武道真神声音落下,长刀斩落。 这一刀十分缓慢。 这一刀充斥着无穷的气机。 这一刀分明只是从上斩落下来,但勾勒的痕迹,气机的牵引,仿佛无穷无尽。 但无穷的变化,尽数归一。 一刀斩落,杀气凛然。 刀落无悔! 刀去不回! 第四魔君全无抵挡之力。 长刀落下。 第四魔君面露惊恐。 他被一斩两半。 半截身躯,身化魔光。 旋即魔光被刀光绞灭。 这位第四魔君,便这般烟消云散。 “你记住了多少?” 武道真神收刀,看向苏庭,这般问道。 苏庭沉吟道:“诸般轨迹,各类变化,都记住了,但仅是记下,还须领悟,才能施展。” 武道真神露出异色,道:“不愧是得了道祖传承的人物,你着实不差,也难怪天帝对你十分看重,也认定苏关儿必将伏杀于你。” 苏庭怔了一下。 天帝对他极为看重? 认定苏关儿必将伏杀? 刹那之间,苏庭似乎想到了什么。 苏关儿伏杀自身,缘起于地府之事,瞒不过天帝耳目,倒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天帝看重,似乎饱含深意? 他才这般想着,而武道真神已是随手将宝刀一扔。 苏庭忙是伸手接过,只觉神威犹在,令人心悸而敬畏。 “你好自为之。” 武道真神这般说来,意有所指,旋即身形愈发虚幻。 苏庭施了一礼,道:“恭送尊神。” 武道真神语气异样,道:“诸事须隐秘,此番功劳在你。” 他声音犹在,但身形已是虚幻不明。 忽有一阵风吹来。 便见这位神将,随风散去。 原地只有一片虚无。 苏庭露出了沉吟之色。 —— 元丰山。 “有消息了。” 掌教露出异色,道:“苏庭来的消息。” 信天翁松了口气,道:“他无事否?” 掌教看了一眼,说道:“他中了魔道的埋伏,魔道宗主苏关儿亲自定计,以第一魔君面具为饵,第四魔君牵线,把他引到了古魔界……” 信天翁惊道:“古魔界?” 掌教点头道:“古天魔尊的古魔界?” 信天翁面色变了又变,说道:“三大魔尊之一,当年青帝祖师才刚得道成仙之时,也曾在他手下吃亏的古天魔尊?” 掌教点头道:“正是他。” 信天翁惊道:“那么苏庭?” 掌教摆了摆手,说道:“如适才所料,此番北上斩魔,天庭早有谋划,镇狱魔刀的那一柄刀,曾是昔年武道真神郭仲堪的宝刀……落入苏庭手中,沾染道家法力,得以引动武道真神下界,从而斩杀了古天魔尊,但避免魔道变化,此事尚不可外传。” 信天翁怔了半晌,才总算明白了什么事情。 今次北上斩魔,魔道不单单是折损了两大魔君,甚至折损了三大魔尊之一的古天魔尊! 这是魔道之中,堪比仙神的人物,地位仅次于魔道宗主苏关儿。 这一尊老魔,隐匿天地之间,便连天庭,也未有察知其踪迹所在。 而今竟是因苏庭而亡? “天庭好深沉的谋划。” 元丰山掌教微微皱眉,说道:“此事连我也不知情,还须与苏庭细说一番,免得生出间隙。” 信天翁点头说道:“这小子一向厌恶被人当作棋子。” —— 古神废墟之中。 各宗主事人还在苦恼之中。 忽然之间,便各有传讯。 传讯的源头,竟是来自于失踪不见的苏庭苏长老。 “苏长老安然无恙?” “他被拖入了古魔界?” “古天魔尊的所在?” “他……” “苏长老自称已然脱困?” 众人沉寂了下来。 苏长老自称是被引入了古天魔尊的古魔界。 古天魔尊,堪比仙神,比之于寻常的仙家,本领更胜一筹。 按道理说,苏长老必死无疑。 但此刻却是苏长老传讯归来。 苏长老尚未得道成仙,已是足以在古天魔尊手下逃生了么? 就在这时,众人便又接了一道消息。 “半刻钟前,古天魔尊,第四魔君,俱已殒灭。” 这是苏庭传来的消息。 整个古神废墟,各宗主事人面面相觑。 古天魔尊已然殒灭? 苏庭尚未得道成仙,甚至还未踏足九重天的境地! 但连古天魔尊,都不是他的对手? “以阳神之力,诛灭仙神之辈?” 古衍长老咽了咽口水,看向众人。 众人俱是无法置信。 哪怕是齐宣,向来自认为不如苏庭,却也觉得此事未免过于荒谬。 —— 古魔界中。 苏庭抚着手中神刀。 此刀仍是魔刀,但只要他能施展郭仲堪传授的刀法,便可以洗炼此刀,成为神刀。 适才他传讯古神废墟,本想提及古天魔尊已被武道真神郭仲堪斩杀,但想起这位武道真神临走前的一句话,便也没有明说。 本着低调谦逊的念头,苏庭只说古天魔尊与第四魔君俱已陨灭,并未把功劳揽在身上。 但他也知晓,各宗必然会把目光聚在他的身上。 “唉……” 苏庭怅然一叹,颇有事不由人的念头,叹息道:“苏某人一向低调内敛,此次斩魔之人分明是武道真神,我要据实而言,却非得归在我身上,怎么想要低调,如何就是这般艰难?” 七零四章 阴谋诡计,错综复杂! 古神废墟之中。 众人俱都感到无法置信。 哪怕是齐宣及云宫,算是对苏庭的本事,较为了解,但也难以想象,苏庭可以斩杀一位堪比仙神的魔尊。 倒是小精灵和苏悦颦,得了这个消息,只是知晓苏庭安然无恙,欢喜不已,放下了担忧。 至于斩杀魔尊之事,苏悦颦根本没有去想,而小精灵只觉见怪不怪,她家的大牛一向厉害,斩个魔头又算得什么? “不过大牛在哪儿?” 小精灵纳闷道:“西北地界,那是什么地方?” 苏悦颦思索片刻,道:“那里近北,但几乎已入西土界内。” 云宫听了这话,心头一跳。 小精灵偏了过来,眨了眨眼睛,道:“你想说什么?” 云宫欲言又止,似是十分迟疑。 小精灵恼怒道:“我可是跟你们阁主同辈的师姐妹,就是你的长辈,你还敢瞒我?” 云宫苦笑了声,道:“适才听闻颦儿提起,弟子忽然想到,那片地界,为何能够瞒过天庭耳目,存在多年?” 小精灵闻言,思索道:“什么意思?” 云宫语气复杂,说道:“按道理说,超出人间界限的法力,必将被天庭所察,古天魔尊已死,他身死之前,只怕也显露过堪比仙神的本领,应当会被天庭察觉才是。” 小精灵摸着光洁的小下巴,跟苏悦颦对视了一眼。 “你的意思是,天庭的耳目,也有问题?” “弟子不敢妄言。” 云宫低声道:“只怕其他各宗的主事人,都有类似的猜测,不过不敢明言,或许也不敢相信自身猜测罢。” 苏悦颦忽然出声,问道:“师姐曾经说过,普天之下,日月星光所照,俱为天庭所知,此次北上斩魔,如有超出人间的层次,必能引下天神,那么……” 云宫知晓她所指之意,思索了片刻,说道:“古天魔尊所在的古魔界,恰好便在西方白虎七宿奎木狼的星光照耀之内……也即是说,古魔界的所在,一直都在奎宿的眼中,只是奎宿视而不见。” 小精灵怔了一下,问道:“谁?” 云宫应道:“二十八星宿之一,西方白虎七宿,奎木狼!” 小精灵惊道:“不好,这狗玩意儿曾经偷偷下界,被苏庭斩过,他俩有仇……” 云宫闻言,蓦地一惊,又道:“奎宿好歹是天上的星神。” 小精灵怒道:“连勾结魔道的事情都暴露了,天庭不会放过它,它还顾及什么天神的身份么?” 说完之后,这小家伙忙是说道:“你先把此事报知浣花阁,我要驾驭我家的法船,去救大牛回来。” —— 此时此刻,古魔界中。 苏庭细细领悟武道真神所授的刀法。 但他也是念头转动。 此次北上斩魔,仿佛充满了古怪。 而武道真神临行前的几句话,似乎也意有所指。 “这些个千年老怪,都是老狐狸啊。” 苏庭叹了一声。 这其中可谓是错综复杂,但对于他这已经修成了八重天,踏足洞玄楼的人物而言,倒也不难理顺真相。 他能勘破虚幻,得知真相,推算来龙去脉。 在地府与苏关儿结怨之后,这位魔道宗主显然对他十分在意。 此次以第一魔君为饵,前来斩杀苏庭。 倘如苏庭被第一魔君所斩,那么苏关儿便是一举功成,也无什么后续谋划,从而也显得苏庭较为不堪,根本不如他所想的那般不凡。 可是第一魔君反而被苏庭所灭,面具便落在了苏庭的手里。 而第四魔君引云辰出手,吸引苏庭,借周天星斗法剑之中的斗转星移,改变星位,把苏庭扯入了古魔界,让古魔尊诛杀苏庭。 但眼见苏关儿将要功成,而却有武道真神郭仲堪出手,取过了镇狱魔刀,斩杀了魔尊。 “镇狱魔刀,原本就是郭仲堪前身的宝刀,他死后封神,此刀落入魔道,但是郭仲堪对于此刀的感知,要比任何人所想的,更为强烈。” “之前是魔气纠缠,此番得我道家法力清过,郭仲堪能够感知到此刀,所以他把握时机,来到此处,施展镇狱魔刀,斩杀魔尊。” “郭仲堪早有现身的机会,但却等到入了古魔界,才来现身。” “镇狱魔刀落于我手,绝非巧合!” “北上斩魔,变故如此之多,也不是巧合!” “苏关儿设计是要杀我,为了我与他在地府的冲突,也是他惧怕我能够诛灭魔祖的本事。” “但是天庭下令,各宗北上斩魔,而我又被任命为各宗主事之人,风头极盛,也未必没有谋划。” 苏庭心中念头转动,变化无数。 他隐约明白,天庭应当是从地府得知了苏庭与苏关儿的恩怨。 所以,此次派遣各宗北上斩魔,是给苏关儿一个伏杀自己的机会。 这个机会,如能引出魔道宗主苏关儿,那么便能让武道真神郭仲堪,得以斩杀魔道的大患。 “苏关儿终究还是老谋深算的千年老魔,他虽然杀我之心极盛,但还是没有亲自出手杀我,而是借刀杀人,借了魔尊这把刀……” 苏庭暗道:“天庭想要斩杀的是苏关儿,但苏关儿用的是借刀杀人之法,故而此次武道真神郭仲堪,斩杀的不是苏关儿,而是魔尊!” “眼下来说,苏关儿付出极大代价,没能杀我。” “但天庭的诸般布置,却也没能引出苏关儿。” “武道真神亲自出手,虽然斩了魔尊,却未能斩下魔道宗主。” “似乎两方都没有达到原来的预期,但至少苏关儿避过了一劫,而天庭也得以除掉了古天魔尊。” “不过,苏关儿用第一魔君作诱饵,意料之中。” “可是天庭之上,是哪个混账玩意儿,把我苏某人当了鱼饵?” 苏庭恼怒不已,旋即抬头。 他忽然看见,天空之上,那一颗星辰,愈发明亮,愈发璀璨。 他心中顿生不安之感。 他倒吸口气,不禁骂道:“死狗!我去你大爷!” 轰然声响! 古魔界轰然破碎! 星光闪耀,震慑百里! “苏庭,本神应你前次所言,下界来了!” 七零五章 奎木狼下界!【三更求订阅!】 白日星坠! 星光闪耀,方圆百里,炽烈无比! 而星光之间,只见一匹恶狼,眸光森冷,杀机凛冽,充斥着浩荡神威! 二十八星宿,西方白虎七宿之一,奎木狼! 天神下界! 苏庭悄然退了数百丈。 奎木狼宛如不觉,也不近前,只是一双眸光盯在苏庭的身上,充斥着难言的杀机。 “奎宿下界,真是难得。” 苏庭拱手施礼,说道:“前次分别,苏某日夜挂念,本想得道成仙,才登天而去,寻奎宿饮酒,未想奎宿思念苏某,竟已主动下界了。” 这匹恶狼忽然张口,口吐人言,道:“本神倒还真是对你十分挂念。” 苏庭咳了声,说道:“天神下界,不经天帝许可,乃是触犯天条之罪,前次苏某不曾告发尊神,而今也不会告发尊神……既然咱们已经相见,奎宿不如上天回去,趁着天庭尚未察觉?” 奎木狼忽然往前走了两步。 苏庭不禁退了几步。 “不必了,天庭必将降罪。” 奎木狼缓缓说道:“终究是要降罪的,不在乎多一条下界的罪名。” 苏庭暗骂了声,天庭处事未免太过于草率了些,之前定计也便罢了,既然古魔界在奎木狼星光之下,便能知晓,是奎木狼勾结魔道。 这等大事,在斩杀魔尊之后,居然忘了善后? 难不成借刀杀人? 苏庭心有惴惴。 他跟奎木狼的恩怨,着实不浅。 前次奎木狼暗中下界,试图夺取神树的造化,却被苏庭破坏,并且斩了它积蓄了八百年之久的化身。 两人虽不曾真正直面过,但仇怨已是极重。 故而此番设局诛杀苏庭,奎木狼也不拒绝。 未有想到,魔道设局,天庭却也是在设局。 此次不但没有斩杀苏庭,反而将奎木狼星光所照的古魔界暴露了出来。 天庭必将追究此事。 奎木狼自知罪责难逃,便也没有了顾忌。 “你也就仗着所居神位的法力。”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如若再让我修行十年,本神君定然在你之上。” 奎木狼眸光冷冽,道:“本神并不否认这点,否则也不会准许魔道将你引入古魔界,让古天魔尊杀你,只可惜错过了天庭的谋划,武道真神郭仲堪竟是下界来了。” 苏庭叹了一声,道:“看来奎宿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 奎木狼张嘴一咧,道:“本神乃是封神榜上正神,诸天星宿之一,天地秩序的根本之一,便是天帝也不会轻易诛灭……只不过你嘛,本神定让你烟消云散,连投胎转世的资格都没有。” 苏庭无奈道:“临死之前,你好歹让我知晓,堂堂天庭星神,何以勾结魔道?” 奎木狼欺近前来,道:“昔年魔祖传承,本神身在北域,也曾想要夺取,只是未有得成罢了,后来地府中的罗禅座,与苏关儿有所联系,本神方有得知……嗯,你该死了。” 苏庭心中顿时明朗。 罗禅座与苏关儿有着勾结。 而奎木狼曾是罗禅座的坐骑。 这便是一条线么? 他这般想来。 而奎木狼已在眼前。 轰! 苏庭一掌拍了过去! 还是他当下最为强悍的一掌! 一掌之内,孕育五行变化! 五行之中,诞生混沌,孕育一方世界! 而这一方世界,便朝着奎木狼头顶拍下! —— 浣花阁中。 这女子身着淡白衣衫,蓝色边纹,朴素淡雅。 她静静修行,忽然露出异色。 “这头奎木狼,愈发过分了。” 陆瑜霜看着来自于小精灵的传讯,当下有些蹙眉,低语道:“天庭似也过于纵容了些。” 她看向了西北方向,隔着浩大中土,仿佛看见了那边的场景。 —— 西土。 佛门净土之内。 无生菩萨的目光,看向了西北所向。 下方老僧叹道:“不曾想到,古魔界所在,竟然偏于西土所在,我等全然不知,真是藏得深沉。” 无生菩萨淡然道:“谁也无法想到,天庭的星神,竟与魔宗有了勾结。” 老僧低声道:“早年听闻,这奎木狼在北域之时,与魔道有所勾结,但登上封神榜,早非昔年,乃是正神之位,未曾想到,竟然敢犯这等大罪。” 无生菩萨看向了那边的位置,说道:“祂自知罪责难逃,干脆下界来了,这位仙宗主事人,处境不妙。” 老僧惊道:“可要前去相助?” 无生菩萨淡然道:“事涉天庭正神,又是中土道家的半仙,毕竟源流不同,贸然插手其中,定然遭受忌惮,反而不妥,我等无须理会。至于此子,是生是死,自有天命,事后该如何论断,也自有天庭处置。” 老僧似有思索,点头道:“弟子明白。” —— 轰然响动! 苏庭一掌按落。 一掌凝就五行,成就混沌,孕育一方天地! 这是当今道祖的传承! 这也是苏庭手中最为强悍的仙术! 奎木狼蓦然抬头。 星光汇聚! 它额间陡然生出一根角来! 轰然响动! 苏庭一掌拍在它的头顶上! 而这一根星角,却也将将苏庭的手掌刺穿。 便连苏庭掌中的一方世界,也被一根星角,彻底穿透! “道祖传承,落于你手,用成这般模样,真是可笑。” 奎木狼眸光森然,道:“你在古天魔尊手下,不堪一击……本神乃是星宿正神,比起古天魔尊,也不逊色多少,就凭你这点本事,纵横人间足矣,然而面对仙神,不过以卵击石。” 嘭一声响! 苏庭只觉胸口受到重击,倒飞了出去。 他眼前一暗,旋即背后便是剧烈震动。 他似是砸碎了一座山。 他躺在了山石残骸之中,不禁吐出口血来,偏头看去,右掌已被生生扯断,筋腱鲜血,喷涌不歇。 而前方奎木狼的星角之上,还挂着一只手掌,它一爪捞了下来,送入了口中,一边嚼食,一边走来。 鲜血沿着它的嘴角,不断流淌。 咔嚓咔擦声响,血肉骨骼被嚼碎的声音,极为明显。 “本神乃是诸天正神,天庭要下令捉拿,必将上禀天帝,经帝君许可,才会动手……而如今本神下界,那些位同僚要下界擒拿,也须通禀。” 奎木狼徐徐走近前来,道:“在此期间,本神足以慢慢与你玩耍。” 它的眼眸之中,杀机凛冽,却又充斥着猫戏耗子一般的意味。 苏庭嘴角一扯,露出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终于感受到迂腐封建制度的剧毒! 既然知道奎木狼勾结魔道,此刻私自下界,还磨蹭什么? 上禀个屁!通禀个屁! 赶紧前来擒拿,才是正道! 七零六章 神力加身!刀劈星神!【一更!】 云霄之上。 一尊神将,登天而起。 武道真神郭仲堪,登临南天门外。 而此时此刻,眼神将燕闲,已在等侯。 “郭大将军刀斩魔尊,一举建功,威势无匹,我亲眼得见,真是万分敬佩。” 燕闲笑了一声,说道:“而今郭大将军是要拜见帝君么?” 郭仲堪扫了他一眼,神色冰冷,道:“自当拜见帝君复命,并且,本尊得宝刀指引,下界而去,身入古魔界,所在之处,乃西北所照,星光所及,乃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奎木狼的所在。” 眼神将笑着说道:“我已知晓。” 郭仲堪问道:“上禀帝君了否?” 眼神将说道:“适才原想上禀帝君,但身入古魔界之事,乃郭大将军的功劳,燕闲不敢胡言,这功劳还是您自己揽着罢。” 郭仲堪目光愈发森冷,说道:“奎木狼何在?” 眼神将说道:“适才下界去了。” 郭仲堪看向了下界所在,语气沉凝,说道:“那匹恶狼,私下人间,是要去寻那个少年的麻烦么?” 眼神将摊了摊手,说道:“谁知道呢?不过,眼下郭将军与我同去觐见帝君,请帝君下旨,捉拿奎木狼,或许还来得及……毕竟这奎宿似乎没有一爪子拍死那个少年的意思,兴许以郭将军的本领,能赶在奎宿拍死那个少年之前,将奎宿擒下。” 郭仲堪冷哼了声,说道:“燕闲,你分明得见此事,却故意拖延,不报帝君,是因当年的旧事,而牵扯到这少年身上罢?你有借刀杀人之嫌,本尊定要在帝君面前,参你一本!” 眼神将笑了一声,却道:“何必为了一个灰飞烟灭的少年人,伤了你我同僚之情?” 郭仲堪平淡道:“你真以为这少年定将灰飞烟灭?” 眼神将心中一凛,道:“郭大将军以为这少年,能比得奎宿不成?” 郭仲堪未有回应,只是说道:“世人皆以为郭某一介武夫,却不知郭某领兵打仗,排兵布阵,从无败迹,所谓阴谋诡计,明枪暗箭,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放眼三界,能在郭某面前摆弄心思的,也没有几个,你也不行!” 眼神将面色骤变。 —— 古魔界中。 苏庭撞碎了一座山。 他躺在山石当中,喘息不定。 他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他断去的右手,蓦然迸出一片光华。 那是雷火一般的法力。 法力构造,以不死之身的法门,重新化成身躯。 刹那光景,他的手掌,便完好如初。 只是苏庭的气息,似乎也弱了半筹。 “何苦挣扎?” 奎木狼临近前来,狞笑道:“恢复躯体又如何?让本神多吃一口么?不过,若非今已为神,放在八百年前,有你这般口粮,吃了又长,食之不尽,倒还真是一种享受……” 苏庭从废墟中爬了起来,抹去嘴角的鲜血,喘息道:“印象之中,苏某自修行以来,似乎未有被人虐打到这般地步,您老甚至吃了我一只手,倒还是第一个。” 奎木狼踏空而行,口吐人言,道:“自本神成为星宿正神之后,以凡俗之身,惹怒本神,斩去本神八百年间才汇聚而成的躯体,你也是第一个。” 嘭! 它口中一张! 一股强烈的劲风,吹拂过来。 苏庭只觉这风如刀。 刹那之间,如千万刀刃齐至。 苏庭身上的神甲,遍布刀痕。 但余下的风,愈发剧烈。 风刃愈发凌厉。 内中苏庭的躯体,也都开始有了伤势。 如若不是神甲护持,他近乎被碎尸万段。 “定!” 苏庭忽然怒喝一声! 背后升起一道青光! 光芒照耀方圆十丈! 位列上等法宝层次的困木神桩! 笼罩范围凝聚在十丈之内,纵然是半仙之辈,也必然动弹不得! 苏庭伸手入怀,便要取出斩仙飞刀! 然而奎木狼眼中,露出了嘲讽之色。 刹那之间,苏庭只觉浑身一滞,如陷泥潭之中。 似乎这困木神桩的效用,反而落在了苏庭自身之上。 但是苏庭知晓,这并不是困木神桩,而是奎木狼的神威。 神威浩荡,如山岳厚重,镇压众生! “就只有这么点本事?” 奎木狼浑身一抖,周身的光芒,尽数散开,消去了困木神桩的所有压迫。 这困木神桩,纵然能困九重天的半仙,但毕竟不是仙宝,至多困得住第一魔君及千机门祖师这般尸解仙的层次,可是面对天庭正神,已无效用。 退一步说,哪怕困木神桩,乃是仙宝之列,但以苏庭的道行,无有仙家法力,也不能尽展仙宝之威,也仍不能困住这位天庭星宿正神。 苏庭紧紧咬牙,心中微沉,他手执斩仙飞刀,正要取出,却无法动用。 奎木狼临近前来,似乎没了猫戏耗子的念头,要真正吃掉苏庭。 但祂的动作,依然十分缓慢,要让苏庭沉浸在将死的恐惧之中,给他充分体验这种恐惧的味道。 “老狗!” 苏庭深吸口气,心神沉入了识海。 六月不净观,六轮明月所照,清澈外邪。 而月光下的九重玉楼中,苏庭阳神位在八重楼,手托一个红色葫芦,正是陆压传承所化。 此番他心中明白,唯有舍弃肉身,阳神出窍,执陆压亲传的斩仙飞刀,才有些许希望,可以斩灭这头奎木狼。 然而正当他要运使此法之时,手上忽然一颤,不禁握紧。 旋即便有一股难言的神力,充斥在苏庭身上。 这不是来自于神甲的威力。 这是来自于神刀的力量。 这一股神力,极为熟悉! 武道真神郭仲堪的神威! 苏庭定睛一看,手中已是握住了镇狱魔刀,有着浩荡的神力,在刀上传开,遍及己身,刹那之间,劲力暴涨,恍惚有开天辟地之力。 而奎木狼的威压,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郭仲堪?” 奎木狼顿生异色,隐约知晓了什么,嘶吼一声,蓦然扑了过来。 苏庭身具神力,正要取出斩仙飞刀,但却不由自主地抬起镇狱魔刀。 这一刀,从上往下,劈了下去。 这一刀,正是武道真神所授! “斩!” 七零七章 陈年旧事! 云霄之上。 眼神将双眸闪烁,看着西土之中的变化。 “不愧是纵横天下,兵无败迹的大将军。” 燕闲收了目光,看了过来,道:“临行之前,竟也留下了后手。” 郭仲堪缓缓说道:“昔年罗禅座自号神国,阻我大军,死伤惨重,这匹狼为了魔祖的传承,甘愿成为罗禅座的坐骑,为祸不小……八百年来,天庭之上,各司其职,郭某也难以与之较量,今日既然祂勾结魔道,私自下界,便也可以争上一争了。” 眼神将叹了声,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忽略了当年旧事,不过,未有想到,郭大将军上天之前,倒也猜出了奎宿下界之事,并留下后手,果然是深谋远虑。” 郭仲堪没有回应。 对他而言,此事不难猜测。 他虽然不知奎木狼与苏庭以往的冲突。 不过此次古天魔尊失手,奎木狼勾结魔道之事,已成定局,再有一个私自下界杀人的罪名,便也不算什么了。 故而他传了苏庭一式神刀。 “郭大将军这一刀,只怕能把奎宿斩成魂灵,余患不小啊。” “大可放心,本神自有分寸,不至于直接斩了祂。” 郭仲堪平淡道:“这一刀仅是伤了奎宿,并衍化刀域,从而隔绝了星辰源源不断的神力,而本神刀中余下的神力,只是让这苏庭有着与之抗衡的力量……但真正斗法,有多少变化,生死胜负,还须靠他己身。” 说完之后,便见郭仲堪挥手道:“本神只给了他一个公平争斗的局面,并未拔苗助长。” 眼神将不禁叹息一声,道:“无论结果如何,我等也看不到了,凌霄宝殿就在前头,帝君已在等侯,还望郭大将军,给燕某留些情面。” 郭仲堪看了他一眼,露出冰冷之色。 —— 西土之内。 佛光闪烁,禅音阵阵。 无生菩萨嘴角露出笑意。 老僧施礼道:“菩萨似觉有趣?” 无生菩萨说道:“不如我所想那般精彩,郭仲堪还是留下了后手,在我当年归入佛门之前,这位武道真神便已领兵纵横天下……世人都赞他武功绝顶,至人身极限,甚至以武入道,但他从来都不是莽夫,思虑深远,确实不凡。” 老僧说道:“那么奎木狼之事,就此落幕?” 无生菩萨笑道:“不,我本以为元丰山当折损一位杰出后辈,断去未来的中流砥柱,但今日看来,事情似乎更不简单,好在适才未有出手……但接下来,还看这苏庭有多少本事,才可以讨回公道。” 老僧叹息道:“事涉玄机,弟子不明。” —— 浣花阁内。 陆瑜霜静静看着那边,神色平静。 这倒也在她意料之中,那个少年不会如此轻易,被奎木狼所杀。 不谈其他,单是这少年得了古苍的传承,便足以让古苍有所动静。 倘如这个得了雷部总兵使者传承的少年,被人世间的修行人所杀,倒也便罢了,但奎木狼私自下界,天神欺压凡俗,以古苍的性子,也不会坐视不理。 就在适才,一道雷光闪耀北域。 那便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神威。 但这道神威,并未下界。 因此陆瑜霜已经知晓,苏庭不会这般简单,便死于奎木狼之手。 “倒是急坏了那小丫头。” —— 元丰山中。 “古天魔尊已然被斩,但事仍未歇。” 掌教低声道:“青帝祖师发现,奎木狼私自下界,只怕朝着苏庭去了。” 信天翁面色大变,惊道:“天神下界?祂想要干什么?” 掌教微微摇头,说道:“不管如何,青帝祖师已至天宫,向帝君请旨下界,应当来得及。你纵然道行再高,再持仙宝,也不如奎宿天神之威……” 信天翁正要说话。 然而就在这时,又听一个清冷的声音。 “我父亲不如奎宿,那么我呢?” —— 咻地一声! 古神废墟所在。 一道光华,直奔西北。 “快快快!” 小精灵驾驭法船,又不断为法宝蓄力。 这是浣花阁上代阁主,她的师娘陆瑜霜所赐的护身至宝。 此宝极为不凡,可以诛灭半仙。 不过还有一门法术,可以让此宝本领更增一筹,只是代价极大,但却可以伤及仙神。 虽然只能伤及仙神,但打伤了对方,好歹能让苏庭缓一缓。 “怎么还有这么远?” 小精灵恼怒不已。 —— 古神废墟当中。 刀光犹在。 奎木狼退了千丈之远。 苏庭不断喘息,但是刀上传来的神力,却让他有着一股开天辟地之感。 这是远胜于他当前境界的神力,故而有了一种难言的错觉。 仿佛一刀之下,无可匹敌。 但实际上,此刀之下,确实是连天神都要退避。 比如天庭正神奎木狼,此刻便退避三舍,伤势沉重。 “郭仲堪!” 奎木狼的眼眸,愈发冷冽,杀机愈发森寒,祂伸出前爪,触了触脖颈上的伤口,道:“苏庭,你又伤了本神。” 苏庭抬起长刀,感受到神力的加持,又有神甲在身,恍惚之间,如同自身也成了一尊天神,当下便有了无所畏惧的昂然姿态。 “礼尚往来!” 苏庭缓缓说道:“你伤了苏某,苏某自当回礼,不过今日,您老似乎要栽了。” 说完之后,苏庭指了指天空。 天穹之上,刀光闪烁,隔绝了星光。 星辰的光芒,无法照耀在此。 奎木狼的神力,再非源源不绝。 此时此刻,祂与苏庭一样,神力将会消耗。 “武道真神给你我留了一个公平争斗的局面。”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笑道:“那就看谁能够讨回公道了。” 奎木狼显得十分平静,怒气却也消了,张口说道:“三岁孩童,借外力强身,而得宗师之体魄,但还是三岁孩童,比不得武道宗师……你纵得武道真神之力,也终是外力,本身境界不足,也如三岁孩童,凭什么与本神争锋?” 它蓦然扑了过来,威压盖世,席卷百里。 它倏忽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吞噬天地。 “不过,郭仲堪留下此刻的你,会更好吃些!” 七零八章 苏庭战天神!【三更!求订阅!】 古魔界已经被尽数打灭。 这一座秘境,尽数崩毁! 此地与外界,已无多少差别! 这里也如寻常所在一般! 不过这里的山势,毕竟曾有魔气残留,也无生灵,也无草木。 便见两尊神灵,在此恶斗不休! 奎木狼乃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真正的天庭正神。 而苏庭本身道行不凡,已近乎阳神巅峰,又得郭仲堪神力加持,又有神甲加身,浑身绽放神威,恍惚也如一尊天神。 “尊神还是高估自己了!” 苏庭意气风发,猛攻猛打,挥刀裂地,喝道:“尽管你成神已有八百年,对自身天神境界,无比熟悉,无比透彻,但你终究是一颗高挂在天空的星辰……苏某近些年来,争斗无数,便无仙神境界,但在斗法层面上,比你只高不低!” 奎木狼未有开口,祂的牙齿,祂的爪子,祂的星角,无坚不摧,锋利无比,就算是武道真神郭仲堪的神刀,祂也能硬生生接下。 祂确实也如苏庭所言,八百年间,皆是星辰,在斗法层面上,反而比近些年日夜争斗无数的苏庭,要逊色半分。但祂终究沉浸于神境,却也不是苏庭可比。 一个善于斗法,一个悟透神境。 在这一时之间,二者的争斗,竟是斗得极为惨烈。 奎木狼的身上,被斩出了许多伤口。 而苏庭也被祂撕扯了几回,被祂神力纠缠,纵有不死之身,愈合了伤口,却也愈发虚弱。 “小辈,你死定了!” 奎木狼与苏庭争斗许久,自觉对斗法层面,愈发熟练,将抹平这点短板,足以灭杀苏庭。 而苏庭冷笑了声,他本身阳神境界算是极高,将近九重天,近乎阳神巅峰,故而这一番争斗下来,也对如此强大的神力,操纵得更为熟练, “苏神君今天要屠神!” —— 茫茫北域,不知何处。 此为魔宗所在。 此处所在,无有归定之所。 “果然……” 黑暗中的声音,有着几分异样,悠悠说道:“本座潜入地府,引来了天庭震怒,故而有此北上之举……来得太巧,果然有诈。” 有一尊老魔,显得欲言又止,道:“宗主,此番仙宗北上,我等即便是提前得知,伏击了浣花阁,却也折损惨重,而今第一魔君,第四魔君,包括宗主嫡传镇狱魔刀,俱都折损,连古天魔尊……” 苏关儿缓缓说道:“这原是冲着本座来的,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本座无事,天庭谋划便不算功成。” 那老魔叹了声,低沉道:“我魔道势弱,隐于暗处,总共也才三位魔尊,哪怕可以时刻点拨世间生灵,使之入魔,但到了仙家的层次,也不容易引入魔道……只能有我魔道高人,修成真魔,成就魔尊,而今折去一位,当真是伤及根基。” 苏关儿道:“这个苏庭,身具至宝,非同寻常,本座要杀此子,并非地府之恩怨,而是他斩魔之力……此番如能斩杀苏庭,便是十大魔君连同古天魔尊一并消亡,也未必是我魔道败了。” 老魔并不认为区区一个苏庭,有此能耐,只当宗主不愿服输,只叹了一声。 “但此子仍然存活在世。” “不久了,奎木狼自知暴露,已下界杀他。” 苏关儿说道:“你赶去古魔界原先所在,阻拦奎木狼吞食苏庭,务必将他的尸首领来,切记,苏庭的所有物事,尽数取来,不得有半点遗漏。” 老魔欲言又止。 苏关儿平淡道:“曾几何时,本座之言,分量如此只轻?” 老魔心中一跳,忙是拜倒,道:“弟子领命。” —— 守正道门之中。 只见两位仙家,登高眺望。 地仙正一,目光淡然,神色之间,未有半分变化。 小仙翁葛正轩,近来道行又有增益,而所悟第二式法剑,也有进展,面上带有几分笑意。 “这个苏庭,倒也真是有趣,不过那位武道真神,更是有趣。” 葛正轩笑着说道:“不曾想到,这位武道真神,竟是营造了一个公平斗法的局面。” 正一平静道:“意料之中,苏庭道行所限,必定不能胜过天神,但郭仲堪给了他的神力,却足以让他与奎木狼匹敌……而他的诸般本事,能以八重天道行,展现到什么层次,郭仲堪便能知晓。” 葛正轩露出异色,道:“武道真神想要探苏庭的深浅?” 正一抬头看了看,语气复杂,说道:“不见得是武道真神想要探知苏庭。” 葛正轩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能让武道真神如此行事的,也就只有天庭帝君了罢?” 正一淡然道:“你好生看着,此时苏庭得了武道真神的神力,比起你的法力,也不逊色太多……你倒也可以比较一番,与苏庭争斗,能有几分胜算。” 葛正轩背负双手,平淡道:“毕竟是外力,境界又不到,苏庭此刻的本事,还不是他得道成仙之后的本事,比较起来,也无多少益处。” 正一深深看他一眼,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与他乃是当世最为杰出的人物,双星耀世,必争高低,日后迟早要斗一回的。” 葛正轩眉头一挑,看了过来,只觉这位地仙的话中,似乎意有所指。 “如您所言,确实该看看,这位苏神君的本事。” 葛正轩微笑道。 —— 轰隆声响! 苏庭一刀砍在了奎木狼的星角之上。 锋刃无比凌厉,而星角也极为尖锐。 一时之间,竟是僵持不下! 奎木狼眼神一闪,右爪忽然探了过来,朝着苏庭腹部而去,便要将他撕开。 苏庭蓦然收刀,后撤千余丈。 奎木狼扑了过来。 苏庭收刀,另一只手,则往前探去。 “就等你撞上来了!” 苏庭怒喝一声,手上直推过去。 他这一只手,充斥着神力,而他正借用这等神力,以道家法力的方式,凝就五行之法! 五行生万物,哪怕是天神之力,却也在五行之中! 故而苏庭能以神力,衍化道术之玄奥! 但见他手上六个圆环,各色光芒。 神力催动之下,把这六件上等法宝的威能,运使到了极致,甚至难以承载,有着近乎崩毁的颤动。 可苏庭手中的这一掌,却显得威势无穷。 五色神光,显化混沌,聚成一方世界。 这掌中世界,近乎完善,隐约能见内中山势起伏,草木生长,甚至如有生灵繁衍。 这近乎是到了造就一方天地的层次! 只是苏庭尚未能化虚为实! 但在斗法层次上,这一掌已有镇杀仙神的能耐! “蓄势半天,等你半天了!” 这一掌与先前那样,狠狠按在了奎木狼的头顶上。 奎木狼头顶生出一根星角! 前次苏庭一掌,连同一方世界,被它星角刺穿,甚至断了这一掌。 但这一次,神力所化,堪为仙家法力! 道祖传承,三界六道第一妙术,当有了足够的法力支撑,便再不一样! 刹那之间,一切仿佛停歇了。 苏庭的手掌,推着一方世界,定在了奎木狼的星角之上。 这一方世界没有被刺穿,苏庭的手掌也没有被刺穿。 但奎木狼无比锋锐的星角,寸寸崩毁,烟消云散。 “落!” 苏庭沉喝一声! 星角彻底破灭! 这一掌实实在在按落下去。 掌中世界,压在了奎木狼的头顶上。 嘭地一声! 奎木狼被他按在了地上! 一方天地,忽然爆开! 无穷的星光,无穷的五行气息,朝着四面八方,九天十地,席卷开来。 饶是苏庭,此刻也禁不住冲击,往后抛飞了数百丈,狠狠砸在了地上。 无穷无尽的气息,无比混乱,宛如乱流,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苏庭疲累不堪,勉强撑起身子,骂道:“让你下界来送死!” 他撑起身子,却不仅又瘫坐了下去,不断喘息。 前方无穷乱流,混乱不堪。 却传出来一个疲惫的声音。 “三界六道,除却道祖与天帝,谁也杀不了本神。” 生日到了,心情复杂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自写书以来,也扑街好几年了,许多事情都恍如昨日,十分清晰。 几年来,好几次都忘记自己的生日,等记起来之后,生日又过了,嗯,去年也是这样。 而今天忽然记起来我的生日,本该是值得高兴些的,但世上总有这样或者那样不公平的事情。 或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这件事还掺杂了点见不得光的黑暗,于是今天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下来了。 待会儿去吃点儿,平复一下心情,尽力再加两更吧! 嗯,上面都是生活中的事。 但是,此刻,作为一个扑街作者,六月只能靠着订阅吃饭,生活压力也不小,大家尽量正版看书吧。 至于某些不看正版的,六月一直都觉得无可奈何,但那些看完还上正版网站骂人,问候作者家人的……我今天也已经封了两个了。 今天本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可惜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也太多了。 很多事情,以为时间已经使之淡忘,可忽然被提起之后,心跳忽然就不平静了,状态也不平静了。 许多时候,倒也真的想要修成个尘埃不染的清净境,把许多事情,都当做云烟一般,全都看淡。 可我也终究是挣扎在尘世的凡人。 本想提一句,结果越说越多,写了几百字,似乎不吐不快,不删了,就这样吧。 七零九章 天神陨落!【求订阅!】 无穷无尽的乱流之中,充满了破灭的气息。 然而一头恶狼,缓缓走来,显得十分疲惫,身躯摇摇晃晃,似乎也都站不稳了。 毕竟郭仲堪的刀,苏庭的仙术,终究不是容易经受得住的。 更何况郭仲堪刀域还在,斩断了源源不绝的奎宿星辉,断去了祂无穷无尽的法力。 此时此刻,奎木狼也是虚弱到了极点。 但祂仍无灭亡之危。 “嗯?” 苏庭目光微变,隐约有了什么猜测。 奎木狼停在前方三百丈处,寒声说道:“你确实天资纵横,单凭一股神力,竟能与本神抗衡,但你纵然再是何等专于斗法,也只能伤及本神……想要屠灭天庭正神,哪怕是武道真神郭仲堪亲至,也无法办到,何况你只是得了他的神力?” 苏庭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听说当年诸圣立下封神之事,便是因为天地秩序初定,而封成诸天神灵,各司其职,成为秩序的根本,便可以让三界六道,彻底完善,从而超脱……” 他隐约明白了之前在典籍上所翻阅的那些知识。 这三界六道的秩序,如若比作一座房屋。 那么封神榜上的正神,便是基石、横梁、立柱、构成这座房屋的根本。 除道祖及天帝之外,三界六道之内,也没有谁可以毁去这天地秩序的根基。 所以奎木狼作为天庭正神,而得不朽不灭。 除非道祖出手,除非天帝下旨,否则奎木狼之身,无可动摇。 “还真是打不死的。” 苏庭抹了抹嘴角,喘息道:“我北上之时,听闻罗禅座已经被剥除神位,成了孤魂野鬼,将在十八层冥狱,历劫三千年……本以为你也难免受罚,甚至要烟消云散,但此时看来,你有恃无恐,正是因为榜上正神的缘故。” “罗禅座非属榜上正神,遭受严惩,哪怕灰飞烟灭,也不意外。” 奎木狼缓缓说道:“但本神毕竟是正神之位,诸圣共立封神榜,其上有名,故为天地秩序的根本之一,绝无灭亡之危,纵然是天帝,也不会轻易诛灭本神,而动摇三界秩序的根基!本神犯事再大,至多投入轮回,历经劫数,来生也将重登神位……” 投入轮回,历经劫数,抹除过往。 来生哪怕受到接引,也无今生的记忆。 其实这样的惩罚,对苏庭而言,与杀之无异。 但重登奎木狼之位的,仍然是祂的神魂。 哪怕日后重登神位的祂,变得不再是原来的祂,但祂依然还是祂。 所以这头恶狼,并无任何惧怕。 祂不会烟消云散,但祂可以让苏庭烟消云散。 “郭仲堪本尊在此,本神还惧他三分。” 奎木狼临近前来,寒声道:“不过一股神力,无根之水,终于还是力竭了罢?” 苏庭勉强笑了声,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道:“武道真神适才一刀,有刀域封住此地,隔绝星辰之力,您的神力,不也是无根之水么?” 奎木狼来到苏庭身前十二丈处,显得愈发狰狞,摇摇晃晃的躯体,仿佛也变得更为令人心悸。 “神力耗竭,本神犹有神躯,你一介凡俗之身,不过血食罢了。” 奎木狼张开嘴巴,满口的尖牙利齿,显得极为森然可怖。 苏庭伸手入怀,低声道:“您老虚弱成这样了,单凭神威,压不住我了罢?” 奎木狼爪子落在地上,裂出深深的沟壑。 “神威压不住你,神躯足以将你撕成粉碎。” “那我就放心了。” 苏庭从怀中取出一物,喘息道:“肉体凡胎,面对真神之躯,打是打不过了,不过好在您老也压不住我的一举一动了……我准备好了,你过来罢!” “您老看过来!” 他将怀中之物,放在前头。 奎木狼定睛一看。 那是一个红色的葫芦,平凡无奇。 但奎木狼心中忽然一凛,顿生惧意。 “请宝贝现身!” 苏庭捂着后腰,施了一礼。 红色葫芦之上,倏地腾起一线白光。 白光之上有一物,背生双翅,眉眼清晰。 此物低头看来,正与奎木狼对视。 这一尊天神,只觉脑海轰然一向,顿时一片空白。 “请宝贝转身。” 苏庭再度施了一礼。 奎木狼匍匐在地,狼首垂落。 刹那之间,星光闪烁。 眼前的狼尸,顿时消散无踪。 轰地一声! 天地色变! 苏庭心头一跳,抬头看去。 只见一颗星辰,从天而降,坠落了下来。 “闯大祸了!” 苏庭仰面躺倒,喃喃道:“这次还真闯大祸了……” —— 西土所在。 “难怪是堪比谪仙的人物。” 无生菩萨点了点头,道:“不过得了郭仲堪的神力,便能胜过一尊天神,他的这等悟性,对斗法的领悟,对神力操纵的领悟,都非同寻常……他不单是修行天赋上,堪比小仙翁葛正轩,只怕在斗法上面,还要胜过葛正轩一筹。” 老僧闻言,迟疑道:“这个苏庭,今日是要屠神了?” 无生菩萨忽然笑了声,说道:“天神之尊,天地秩序的化身,星辰的根本,哪有这般容易摧毁?不过他今日也不算吃亏了……奎木狼今次之后,又要经天庭论罪,可不好受。” 老僧看向了那边,眼神异样。 然而就在这时,便见无生菩萨神色一滞。 老僧忽觉脚下一阵颤动,仿佛乾坤倒转。 无生菩萨伸手一拍,便见一切停顿了下来。 老僧惊异道:“这是……” 无生菩萨抬头看了一眼,语气复杂,道:“天地秩序的根基,缺了一角。” —— 魔宗所在。 魔道宗主苏关儿,也正注视着天神交战之地。 他本以为奎木狼下界,苏庭必然无法幸免。 但未曾想到,郭仲堪留下后手,竟是让苏庭堪敌天神。 可此时此刻,他更没有料到的是,不朽不灭的天庭正神,竟然陨落了。 “这……” 苏关儿颤声道:“天庭正神,不朽不灭,而魔祖之身,亦得不朽不灭,但魔祖已然消亡,亡于苏庭之手。” 他一直盯着苏庭,便是要除掉苏庭,取得至宝。 但苏庭极少施展此宝,便是斩灭魔祖之时,也不曾真正显露于外人之前。 故而就连这位魔道宗主,都不知苏庭真正的底气,究竟在于何处。 直至此刻,天神陨落,三界动荡。 他终于看见了这一个赤红的葫芦。 “这就是斩灭魔祖的至宝!” 苏关儿的呼吸,也都沉重了许多。 —— 浣花阁中。 陆瑜霜稍微点头,消了出手的念头。 至少从眼前来看,这少年却也吃不了亏。 虽说斗了个两败俱伤,但奎木狼还要接受惩处,未必好受。 她才是这般想着,却忽见西方星辰黯淡,旋即坠落。 星坠! 神殒! “这……” 饶是陆瑜霜这样的仙家,也不由得面色大变。 —— 守正道门。 正一与葛正轩,俱都西北方向,注视着这一场斗法。 “苏庭的斗法本事,确实高明。” “毕竟是从尘世之间,末微之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不似你我,生而为仙,故而高高在上,便能以境界压人。” “说来也是,他时常在人间斗法,而且往往面对的大敌,道行都在他自身之上。” “此子道行极高,日后他若与你站在同一高处,在斗法的层面上,你未必如他。” “看来晚辈还是需要好生修行,钻研此道,细细体悟,避免被他后来居上了。” “双星耀世,必有一争,你不要大意。” “晚辈虽然起点极高,俯视众生,但也不会把苏庭也视作等闲。” 葛正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笑道:“今日看来苏庭胜过奎木狼,又是声名显赫。” 正一点头说道:“面对榜上正神,能斗到这个程度,将之压制,已是惊才绝艳。” 葛正轩笑道:“奎木狼乃是天庭正神,秩序的根基,苏庭杀不得祂,只怕以苏庭的杀性,心中是恼怒到了极点。” 正一闻言,便要说话。 然而就在这时。 乾坤色变。 前方莲池之中,一朵紫莲,瞬息枯萎。 正一顿生骇然神色。 葛正轩怔了一下。 “这是什么异象?” “星神陨落,天地秩序有缺!” —— 云霄之上。 武道真神郭仲堪,与眼神将燕闲,正要登入凌霄宝殿,拜见天庭帝君。 然而就在这时,云霄陡然一晃。 西侧的星光,蓦然黯淡一瞬。 但见星河之中,有一颗星辰,倏忽陨落。 “……” 饶是半个始作俑者的武道真神,也不由得怔住。 眼神将静了片刻,露出惊骇之色,道:“奎宿陨落了?” 郭仲堪倒吸口气,也有难以置信的意味。 封神榜上的正神,即是天地秩序的体现。 这样的人物,堪称三界六道之根基所成,乃是真正不朽不灭之身。 除非身化大道的道祖,又或是当今三界之主天庭帝君,情愿耗费极大代价,改梁换柱,抹除此獠,替换新神。 但哪怕是对于天帝而言,要替换榜上正神,也绝非易事。 八百年来,天帝手中的神册,各地的神灵,不知轮换了多少,但唯有封神榜上的正神,不曾有过更改,只有两位犯下重罪,历经轮回,重登神位。 而历年以来,天庭正神,无一位陨落! 直至今日,天地色变! “糟了。” 郭仲堪心中一凛,也觉不妙。 眼神将张了张口,低声道:“昔年诸圣超脱,便是以诸神立定秩序,而今秩序有缺……当如何?” 郭仲堪未曾想到,苏庭竟有斩神之力,看着眼前的凌霄宝殿,顿时心头一跳。 须知,苏庭的神力,是他所赐予的。 而今苏庭闯下这等大祸,与他脱不了干系。 苏庭再是杰出,终是凡尘俗世中的修行人,但奎木狼则是天庭正神。 这其中轻重,无需多言。 郭仲堪神色复杂,变化许久。 眼神将燕闲本有幸灾乐祸,但想起自身拖延隐瞒,未有及时报知帝君,恐怕罪责也不浅,当下也垂下头来。 二位神将,此刻都极为犹疑,不敢踏足凌霄宝殿。 然而就在这时,声神将之音,传扬开来。 “星宿正神奎木狼陨落,乃千古无一之事,动摇三界秩序,今帝君有令,命武道真神郭仲堪下界,擒拿凶手苏庭,上天论罪!” 听得此言,郭仲堪面色变了又变。 “臣领命下界,生擒苏庭。” 七一零章 谁敢动我家大牛! 西北大地上。 古魔界已经尽数毁灭,此处的魔气也尽数消去。 只是仍无草木生灵。 又经过接连斗法,均属仙神层次。 或许今后千年,此处都难有草木生长,难有寻常生灵在此繁衍生息。 苏庭收了斩仙飞刀。 在他眼前,奎木狼之身,已经尽数消失,不见踪迹。 而天空之上,坠下一颗星辰,砸在了大地之上,震荡万里。 便连苏庭本身,也不由得摇晃了几下。 “不朽不灭的天神?” 苏庭瘫坐下去,又无力地仰面躺倒,喘息道:“那是你没遇上苏大神君,苏某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专克不死之身!” 他不禁把手一松,松开了镇狱魔刀。 武道真神郭仲堪存于刀中的神力,早已耗竭。 此时此刻,苏庭只觉自身虚弱到了极点,仿佛大病了一场,举手投足之间,孱弱不堪。 但实际上,他也知晓,自身并没有虚弱到这般程度。 至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寻常真人至此,也不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他得了郭仲堪的神力,有着开天辟地之能,恍惚之间,无所不能,就此消去,重归原身,难免觉得自身虚弱不堪。 这就好比寻常人家,原本也不算贫穷,生活当可温饱。 但忽然一夜暴富,富可敌国,却又一朝风流云散。 当他从富翁之位跌下来,当他从高处落回原处,难免显得十分贫穷。 以往粗茶淡饭,能觉得温饱寻常,但吃惯了大鱼大肉再回来,便觉太过艰苦了。 “好生修行,总有一日,我不借外力,单凭本身,也要有这等开天辟地之力。” 苏庭把斩仙飞刀收在怀里,躺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看着天穹之上,再不完整的星图。 他心中也已知晓,斩杀天神,动摇秩序,祸事不小。 他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阴风,倏忽而至。 “真如宗主所言。” 忽有一声苍老的魔音,从侧边而来。 苏庭看了过去,阴风之中,似有一尊老魔。 那老魔双眸光彩熠熠,又惊又喜。 “真如宗主所言,奎宿并未将他尽数吃下。” 老魔十分欢喜,大笑道:“奎宿还留了一口气,正好让老魔出手。” 他心知此处定然受得无数高人的注视,不得有所耽搁,也就没有什么迟疑,当下便是一掌,朝着苏庭脑袋拍去。 这一掌雄浑无比。 这尊老魔,放在仙宗长老之内,也属佼佼之辈。 此刻苏庭虚弱不堪,也不由露出凝重之色。 正当他伸手入怀,要取出法宝之时。 却轰地一声! 南方天空,忽然一道神光,瞬息而至! 那老魔浑身一颤,当下烟消云散。 “嗯?” 苏庭怔了一下。 只见南边一道光华临近。 那光华瞬息至身前,化作一个女子。 这女子一身红衣,只是眼眸深青,浑身绽放着难言的神祇之念。 这也是一尊神灵! 一尊真神! “大侄女儿?” 苏庭眨了眨眼睛。 他未曾想到,来此的竟是信天翁之女,在青莲之中孕育躯体的红衣。 只是孕育出来的大侄女儿,再不是区区阴神,而是具有神体,并有神魂的一尊真神! 青莲乃是道祖存留,经此孕育而出的神体,也近乎于天地所生,堪称真神。 “你……” 红衣面色变了又变,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却也有着许多担忧。 她终是没有多言,只是伸手一挥,便有一道充满了生机的神光,落在了苏庭的身上。 苏庭只觉自身的气息,顿时有所增长,许多伤势有所恢复,不禁松了口气。 “短短时日,你便从青莲中孕育出了神体,论起本领,只怕比半仙更甚,还在苏某之上了。” 苏庭调整了一下姿态,躺得更舒服了些,双腿分开,呈大字型,仰面看着大侄女儿,他脸色显得苍白,声音也颇是虚弱,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 红衣落了下来,缓缓说道:“我才从青莲中成就神境,便听闻奎木狼下界,来此杀你……奎木狼乃是天神,便是我父亲这尊半仙,手执仙宝,也无法与之抗衡,但我已成神灵,纵然不是他的对手,也不会逊色太多,故而前来救你。”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可没有想到,我苏神君天下无敌,便是天神下界,终究也是栽了。” 红衣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确实没有想到。” 苏庭仰面看了看天空,低声道:“天上的星辰,缺了一颗,不大习惯,但似乎更好看了些。” 红衣正要说话,却忽然蹙眉,看向东北方向。 东北方向,有一道光华,来势汹汹,瞬息而至。 那是一艘法船,显得十分华丽,威压八方。 “谁敢动我家大牛!” 法船才刚停下,便听上边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接着,又从法船之上,急匆匆飞出了一个小姑娘儿。 那小姑娘儿,身高不足一尺,背生薄翅,她怀里抱着一物,杀气腾腾,咬牙切齿。 “……” 苏庭捂着额头,有气无力地道:“我在这儿呢。” 小精灵看了过去,只见苏庭躺在碎石废墟当中,大地满目疮痍,惨不忍睹,但见得苏庭未死,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再看苏庭有气无力,只剩小半条命的模样,顿时又勃然大怒。 她抱着怀中的至宝,怒道:“人呢?本君主要砸死他!” 苏庭虚弱道:“古天魔尊被武道真神郭仲堪劈了,奎木狼让我斩了,适才来了个老魔,被大侄女儿打死了。” 小精灵闻言,加以十二万分的赞赏,连连点头道:“砍得好!打得好!就该整死这群混账玩意儿!没事老想欺负咱们!” 红衣神色不甚好看,低声道:“奎木狼乃是天庭正神,星宿之尊,封神榜上的正神,天地秩序的根基,不朽不灭之身……” 小精灵不以为然地道:“别听人家吹牛,他们估计是吹给大牛听的……什么不朽不灭,还不是让他斩了?” 红衣深深看了苏庭一眼,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斩杀天神的,但绝非善事,恐遭天谴。” 苏庭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叹道:“我知道的,这回真惹大祸了。” 他声音才落,便见云霄之上,一道光芒,瞬息落下,煌煌如烈日,浩浩显神威。 ps:看到了大家的留言支持,感到十分温暖,今天原想加更的,奈何不在状态,刚刚才有思路,先保持更新,明天努力。 七一一章 擒拿苏庭! 神威煌煌,从天而降。 神光之浩荡,凶厉无比,席卷九天十地,压制八方。 苏庭对此神威,也算熟悉。 武道真神郭仲堪! “苏庭!” 郭仲堪显化原身,身躯魁梧,沉声说道:“你斩杀天庭正神,动摇三界根基,今本神奉帝君之命下界,擒你上天论罪。” 苏庭脸颊抽搐了一下,苦笑道:“今次我能斩祂,还不是借了您老赐予的神力?” 郭仲堪面无表情,只是眼角也抽搐了下,漠然道:“此事在你,与本神何干?斩杀天庭正神,便是本神亲自出手,也无法办到,何况区区一股神力?” 苏庭嘿了一声,说道:“您老还真是淡泊名利,不喜功劳,前次斩了古天魔尊,功劳归我,今日斩了奎木狼,功劳一样归我么?” 其实此次奎木狼下界,苏庭心中已然沉落谷底,决意舍弃了肉身,以阳神出体,借助陆压亲传的斩仙飞刀,去尝试斩杀奎木狼。 若不是关键时刻,这位武道真神的神力加身,他已彻底舍去了肉身,但也不见得可以建功。 更何况,在奎木狼的威压之下,他连斩仙飞刀都取不出来。 至于困木神桩,完全困不住那头恶狼。 而正是因为武道真神留下的神力,给苏庭营造了一个公平斗法的环境,才打到了两败俱伤的程度。 到了两败俱伤,各自虚弱之时,苏庭才能以斩仙飞刀,一举建功。 在这其中,武道真神郭仲堪的功劳,可是不容忽略的。 但这位武道真神,显然是不想要这个功劳。 “斩杀天神,多大的荣誉,您老不要么?”苏庭眨了眨眼。 “这与本神有何关系?”郭仲堪面无表情。 “好罢,全是我苏某人天纵奇才,方能以凡俗之身,斩杀下界的天神。”苏庭自嘲了一声。 “你随本神登天,面见帝君罢。” “您好歹容我缓缓。” 苏庭脸色苍白,语气也十分虚弱。 郭仲堪叹了一声,他神色也颇凝重,当时给苏庭留下神力,只是要给奎木狼一些苦头,却也不曾想过,苏庭竟有斩杀天神的手段,此刻也觉得事情不由自身所想,闹得太过惊天动地了些。 “今次奎木狼勾结魔道,又私自下界,罪责不小,你之所以斩杀奎宿,也是自保。” 郭仲堪顿了一下,道:“念在镇狱魔刀的份上,在帝君面前,本神尽量偏你两句,希望能让你留下魂魄,轮回转世,免受无穷苦难,致烟消云散。” 斩杀天神,动摇三界六道的秩序根基。 此事之大,惊天动地。 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逃脱罪责。 也只希望天庭帝君念在情有可原的份上,得以网开一面,留他三魂七魄,重新投胎转世去。 —— 苏庭叹了一声,仰面看了看天穹。 红衣已知来人身份,昔年威名显赫的大将军,武艺绝顶的大宗师,而今天庭的武道真神,心中沉了下去。 小精灵听了半晌,终于明白了这尊神将下界的原因。 “你想治我家大牛的罪?” 小精灵抱住那至宝,眼神中充满警惕神色,说道:“我家大牛有什么罪?人家要杀他,难道要束手待毙么?天庭这么不讲理,想要把他抓走?本君主告诉你,想要抓我的坐骑,先过我这一关!” 她把至宝往前一推,跃跃欲试,似乎便要把这宝物砸在那尊神将的脑袋上,使威能迸发。 “不可鲁莽。” 红衣忙是拦下,低声道:“这位是当今天庭的武道真神,本领之高,威不可测,古天魔尊比寻常得道仙家的本领,尤高三分,却也是被武道真神斩杀的……你我虽然都属神灵,但我初成神体,而你尚是年幼,不是他的对手。” 小精灵作为天生的神灵,十分不服气,恼怒道:“什么叫不是他的对手?不试试怎么知晓?” 苏庭抬了抬手,喘息道:“行了……他是天庭的武道真神,有名的战神,打不过的。” 小精灵抱着那至宝,双翅一展,落在了苏庭的边上,看向郭仲堪的目光之中,充满了警惕。 苏庭说道:“斩杀了天庭正神,千古以来,仅此一例,天庭自然是要论罪的,你不要鲁莽……不过斩杀奎木狼,情有可原,你可以让浣花阁那位师娘帮个忙,元丰山这边青帝祖师应当会出面,反正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这次没有察觉将死的预兆。” 小精灵狐疑道:“真的?” 苏庭点了点头。 —— 郭仲堪没有即刻出手,只是看着小精灵和红衣,露出几分异色。 这小丫头竟然是一尊天地孕育的真神,只是过于年幼,未有成长起来,日后若是成长起来,只怕前程不可限量。 那身着红衣,但眼眸深青的女子,也是一尊神灵,不过底蕴稍浅,但神魂与躯体融合,举手投足之间,对于神境已有了许多的领悟。 这是两尊神灵,但却不受天庭限制的神灵,逍遥自在。 “尊神……” 红衣临近前去,轻声道:“苏庭道行虽高,本领不凡,但修行年月尚短,怕也还未意识到,斩杀奎木狼,动摇三界根基,是何等的大事……晚辈还能知晓一二,想来此事,绝难善罢甘休,封神榜上的正神就此陨落,乃是千古无一之事。” “你想问些什么?”郭仲堪忽然出声道。 “此事是否能有转机?”红衣低声道。 “正如你所言,千古无一之事,本神自也不能知晓。”郭仲堪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尊神擒拿苏庭上天面见帝君,还请尊神在帝君面前进言,小女子或有一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红衣微微沉寂,又说道。 郭仲堪闻言,不禁露出异色,沉吟片刻。 “什么法子?” “奎木狼是封神榜上的正神,而今陨落,神职空缺,但我也属神灵……” 红衣轻声道:“倘如我愿受天庭册封,填补奎木狼之位,成为新的奎宿,此举能否可行?” 郭仲堪闻言,不禁为之一怔。 七一二章 千古第一壮举! 红衣的提议,着实让这位武道真神,也不由得露出沉吟之色。 过了许久,才见这位武道真神微微摇头。 “封神榜上的正神,乃是诸圣所定,命数所在,并非可以填补的。” 郭仲堪顿了一下,又道:“此位并非人间官职,也不是单单一个位置,并不是谁登上此位,便能成为二十八星宿……” 红衣神色略有黯然。 郭仲堪又思索道:“不过,天神陨落之事,确实千古无一,天帝定有决断,本神登天之后,将此言献于帝君,如若帝君认为可行,或有几分希望。” 红衣叹了声,道:“只盼帝君网开一面,饶苏庭一回罢。” 郭仲堪自觉此番奎木狼陨落,他自身也脱不了干系,终是叹了声,说道:“本神只当尽力。” 说着,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只不过,且不说此法是否可行,就算帝君认为可行,并且准许,那么你可知晓,作为一尊天地孕育的真神,登入封神榜,是什么样的变化?” “我将终生受此位限制,权柄神力,受限于此位,无法增长。” 红衣轻声道:“从此之后,将无法修行,一切都止步于此,只能借助香火愿力,在人间传名,借鼎盛香火,可增些许神力……” 郭仲堪点了点头,说道:“你原是真神,不受局限,甚至可以如仙家一般修行。哪怕你接受了天庭赐封,也只是在天帝玉册之上记名,授予神位,但你作为真神,而非鬼神,你的神力及权柄,却不会遭受神位所限……” 八百年间,也不乏死后封神之辈。 但凡此类,却也战战兢兢,一旦触犯天条,剥除神职,便还是孤魂野鬼。 可如红衣这般,即便被天庭剥夺神位,但终究还是神灵。 然而,倘如真能登上封神榜,那么便如固定在房屋中的一道横梁,无法动弹,再无自由,一切尽数局限于此。 “其中利害,你心中可知。” “晚辈知晓。” “也罢,今次斩杀奎木狼,本神难逃干系,且看上禀天帝,此法能否可成。” “多谢尊神。” “不必客气。” —— 而在这边。 苏庭勉强恢复了几分。 小精灵还有几分忧虑。 “这家伙要抓你上天,咱们又打不过他,该怎么办?” “上天就上天呗,我还没上过呢。” “……” 小精灵十分无言。 苏庭撑起身子,喘息道:“顺其自然。” 小精灵说道:“我陪你一块儿去。”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你回浣花阁,与你师娘,细说此事。” 小精灵还要说话。 然而苏庭已经开口,说道:“此去天庭,面见天帝,在诸天仙神之前,你去了也是人微言轻,只有等你成长起来,作为真正的神灵,才有资格在凌霄宝殿说上话。眼下你师娘乃是得道仙家,或许会有法子。” 小精灵忽然之间,颇有垂头丧气的意味。 苏庭吐出口气,此去天庭,仙神所在,还不止如何处置,一旦小精灵觉得过分,在凌霄宝殿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 “苏庭!” 郭仲堪的目光,从红衣身上,移到苏庭的身上,沉声道:“随本神登天!” 苏庭点了点头,勉强站稳。 郭仲堪伸手一挥,顿时便有一道神力,化作绳索一般,将苏庭捆住。 小精灵见状,顿时大怒,险些便要把宝贝朝武道真神的脑袋上砸过去。 红衣忙是把她拦下,轻声道:“这是规矩,你冷静些。” 苏庭咳了声,说道:“没事的,你跟大侄女儿回去,我很快就回来。” 小精灵冷静了些,看向了郭仲堪,叮嘱道:“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郭仲堪面无表情,说道:“本神传他一式神刀,他也算个记名弟子,自当会尽力。” 说完之后,便见这位武道真神,把手一拉。 那神力所化的绳索,便将苏庭扯动。 眼看着武道真神牵着苏庭,登天而上。 渐渐地,那声音消失在云空之上。 小精灵看着那身影消失在云雾当中,心里闷闷不乐,神情低落,嘀咕道:“我都没牵过他呢。” 红衣不禁感到无奈,伸手托起了她,道:“咱们先走罢。” 小精灵应了一声,忽然又道:“总有一日,我要变得很强大,比刚才那个家伙还要强大,强大得没有人可以从我手里把苏庭带走。” 红衣怔了一下,旋即笑着点头,道:“会的。” —— 西土之中。 无生菩萨沉寂许久。 老僧也颇感惊愕。 “此子天赋绝顶,竟还有斩神的本领?” 无生菩萨颇感惊异,道:“天神不朽不灭,千古长存,今日竟然有天神陨落,秩序有缺,这究竟是怎样的本领?” 老僧摇了摇头,颇感茫然,却忽然问道:“武道真神将他擒拿上天,此子只怕凶多吉少了罢?” 无生菩萨微微点头,说道:“动摇三界根基,罪责之大,无法想象,倘如元丰山不是道祖传承,只怕他自身烟消云散不说,还会殃及宗门,乃至祸及亲族。” 老僧也有些难言的意味,双手合十,叹道:“罪起奎木狼,这少年是求自保,仗着本领高强,得以反杀,却落到了这般境地,真是可叹。” 无生菩萨说道:“他若只是击败奎木狼,没有诛灭,便是自保,而今诛灭奎木狼,便是屠神,难免大罪。” —— 魔宗之内。 苏关儿也未曾料到这个情景。 他本以为古天魔尊能斩苏庭,未想天庭也在设计伏他,致使古天魔尊折损。 但奎木狼下界,本觉苏庭必死无疑,但未曾想到,斗到了最后,这个少年竟然也有击败奎木狼,并斩杀天神的本领。 “此子斩杀天神,却也是斩杀魔祖。” 苏关儿暗道:“他应当会被天庭治罪,就此烟消云散,魂魄也难留存,不过,那斩神灭魔的宝贝,怕也要落在天庭手中……这将是对我魔道,极大的威胁,而今便已是夹缝求生,日后的处境,怕要愈发艰难。” —— 守正道门当中。 “……” 葛正轩静了许久,才感慨道:“这是什么样的法宝?苏庭斗法本领高深也便罢了,如何还有斩神之力?小道亲自出手,能败奎宿,但决计斩不了祂,除非修成太上祖师所授的第二式法剑。” 正一沉思道:“屠神之举,本非大事,但他所杀的,是八部正神之一的星宿之神,掌管神职,不朽不灭,此事怕是麻烦了。” 葛正轩看了过来,他心中知晓,守正道门秉承太上祖师的宗旨,顺应天命,以维护三界六道秩序为己任,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而今天地秩序被苏庭斩去一角,是何等的大事? 这不是祸乱三界,而是动摇根基! 便是没有天庭,只怕守正道门,也要诛灭苏庭,永绝此患。 “秩序有缺,当如何弥补?” 正一眉头紧皱。 葛正轩倒不甚在意,他反倒在意,天庭帝君命武道真神郭仲堪,擒拿苏庭上天问罪,那么苏庭会被如何定罪? 莫非真会被严惩,从而烟消云散,连魂魄也不存留? 不过三界秩序都被他斩了一角,这个下场,实则也不为过。 但若真是如此,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话说回来,他得获本门道玄仙翁的五行甲,又有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传承,而且元丰山最为杰出的弟子,想来也有青帝出面……唔,应当不会死得如此窝囊才是。” 葛正轩看向天穹,微微摇头,轻声道:“好不容易有个天资悟性,俱都与我相仿的人物,你可要保住性命才成。” —— 云空之上。 郭仲堪以神力牵引,引着苏庭登上云霄。 在此界限的云霄之上,苏庭本是难以登上的。 除非他阳神出体,穿过罡风,得获天庭准许,便能登天而上。 而以他的肉体凡胎,纵有堪比尸解之仙的本事,也是难以登天而上。 “郭大将军。” 苏庭在罡风之中,勉强开口,说道:“您奉旨下界,可听得天帝语气如何?我这一回,可严重么?” 郭仲堪神色冰冷,说道:“星宿正神,也如天庭的一根柱子,你斩了祂,动摇了根基,此事绝难善罢甘休,本神怕也要受你牵连。至于此事严重与否……” 他沉吟了下,说道:“本神这般与你说罢,八百年来,三界六道,大小诸事,数不胜数,但独你今日之事,最是严重。” 苏庭怔了一下,倒吸口气,喃喃道:“我苏神君此番,竟是造下了八百年间,最大的一次壮举?” 郭仲堪听他语气之中,虽有几分惊异,但更多的似乎是得意之色,不禁揉了揉眉宇,道:“论罪起来,你这次能够留个魂魄,去投胎转世,就算你百世积累过善行了。” 苏庭摸着脸庞,说道:“奎木狼勾结魔道,又私自下界杀我,晚辈不过自保,不至于罢?” 郭仲堪哼了声,说道:“你若只是击败了奎木狼,自然不至于,但斩灭了祂,千古未有之祸事,够你受得了。” 苏庭不禁咕哝道:“我本事高了,能斩大敌,竟也能获罪,倒也真是没有天理。” 郭仲堪见他还是这般痞懒模样,不禁恼怒道:“你死到临头,还敢胡说八道。” 苏庭嘿了一声,说道:“若是难逃这一劫,我此时哭哭啼啼,屁滚尿流的,也没用处罢?更何况,苏某趋吉避凶,也未有感到杀劫。” “天庭之上,尽是仙神至尊,你区区八重天道行,能感应到什么吉凶?” 郭仲堪冷笑了声,拂袖道:“不要忘了,奎木狼不朽不灭,也是自认为永世不朽,没有杀劫,还不是让你斩了?” 苏庭僵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顿时变得十分僵硬,呐呐道:“要不然……念在记名弟子的份上,您老放了我罢?” 七一三章 南天神将!凌霄宝殿! 茫茫云霄之上。 郭仲堪以神力牵引,将苏庭领上了天界。 苏庭四下看去,只见无穷云雾,朦胧不堪,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而这些云雾,如纱一般,似乎不是人间所见的白云烟雾,而是仙气所成,嗅得一口,便觉神清气爽。 “前方便是南天门。” 郭仲堪这般说来。 苏庭抬头看去。 只见前头云雾之中,恍惚有一座门户,恢弘浩大,宏伟无比,立在云霄之上。 而在南天门下,有十六位神灵,分立两侧。 当头还有一位,身着银白甲胄,神色平淡,面貌温和。 “郭大将军。” 南天门前,众多将领,尽数施礼。 郭仲堪停下了云,朝着当头那人回了一礼,道:“本神奉旨下界,擒拿苏庭,今回返天宫,向帝君复命。” 那白甲将领的目光,朝着苏庭看了过来,露出异色,旋即说道:“郭大将军辛苦了。” 声音落下,便见他挥了挥手,那十六位守护天门的神灵,便朝两侧分开。 郭仲堪神色冷漠,微微点头,牵引苏庭,往前而去。 苏庭受到牵引,朝南天门而去,临近十六位神灵之时,只觉压力极为巨大,仿佛被围在十六座大山之中,十分心悸,当下皱了皱眉,但目光却看向了那白甲将领。 这人身着白甲,目光温和,十分和善,对向苏庭的视线,微笑道:“适才我已知晓下界之事,罪责本不在你,希望你能无事。” 说着,他指了指上方,说道:“南斗主生,北斗主死,郭大将军绕了一周,从南天门进来,也是期盼给你一线生机,讨个寓意。” 郭仲堪神色冷漠,依然没有开口。 苏庭微微点头,笑道:“多谢尊神指点。” 那神人含笑点头,收回了视线。 —— 过了南天门。 便见无穷云光,周边霞光万丈,瑞彩千条。 无数的殿宇,在云雾之间,场景如似梦幻。 “您老给我讨个好彩头,也是不声不响的。” 苏庭嘿了一声,笑道:“先前那位,便是南天神将么?” 郭仲堪点头说道:“此人名为姜柏鉴,是八百年前,执掌蜀国兵权的人物,昔年原是我视作劲敌的人物。” 苏庭应道:“我读过史书,你们互相忌惮,却也并未真正在战场上交过手,不过论起名声,他战绩平庸,甚至被视之为误国的庸才,而你是无敌武圣,也是无敌的将领,远胜过他。” 郭仲堪微微摇头,说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相较而言,他更善于隐藏,论起领兵打仗,甚至武学的造诣,不逊色于我。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今都在天宫效力,无须多言……” 他顿了一下,叮嘱道:“凌霄宝殿便在前方,念在此番本神授你神力,也难逃干系,到时会给你多言几句,尽量给你留个魂魄,可去投胎转世。” 苏庭闻言,摸着脸庞,说道:“知道了,反正这事跟你关系不大,对么?” 郭仲堪挥手道:“原本就与本神无关。” —— 凌霄宝殿。 眼前这一座宫殿,实是苏庭生平所见,最是恢弘大气,最是威严厚重。 他曾见过俗世皇朝的宫廷,也曾见过山中大妖修建的殿宇,但比之于眼前的天宫,那便也都如茅草屋一般了。 这座殿宇,雕栏玉砌,哪怕已天眼所见,也不见瑕疵。 能见仙神来去,能见仙娥行走。 那边仙鹤腾飞,白鹿如仙。 “臣奉旨下界,擒拿罪人苏庭,已登天庭,求见帝君。” 郭仲堪在殿前躬身施礼,这般说道。 苏庭站在他身后,看着捆住自身的绳索,十分无奈。 殿宇之内,未有回应。 郭仲堪微微皱眉。 然而就在这时,西侧忽然行来一人。 此人身高丈许,浑身筋肉虬结,黝黑如精铁所铸。 此人气息之盛,不逊色于武道真神郭仲堪,却还更添几分狂放之意。 “九黎大将军?” 郭仲堪看了过来。 九黎目光落在苏庭身上,深深打量了一眼,才看向郭仲堪,说道:“帝君有令,苏庭无有仙籍,暂且关押,不入凌霄宝殿。” 郭仲堪眉头顿时一挑。 苏庭忽然也觉古怪。 气氛顿时一滞。 在这天宫之上,宝殿之前。 两尊神灵,似有气机纠缠。 无形之间,周边的云雾虚空,仿佛也迸出了裂纹。 苏庭心中蓦然悸动,露出讶异之色。 这两位神灵,似乎借此机会,试探了一下对方? “帝君不在?” 郭仲堪忽然出声道。 九黎说道:“帝君自然稳坐天宫,还在殿中,不仅如此,诸位仙神,也在殿中。” 郭仲堪眼神中一凝,旋即收了气息,道:“郭某明白了。” 九黎指向苏庭,说道:“劳烦郭大将军将之擒拿上界,而今该交与本尊了。” 郭仲堪看向苏庭,轻声道:“你好之为之。” 苏庭露出笑意,口中微动,道:“看来此次,纵有杀劫,也不会即刻临身。” 郭仲堪顿了一下,转身离去。 然而他的声音,却凝成一丝。 苏庭耳中听到了微不可察的声音。 “事有转机。” —— 看着那位武道真神远远离去。 九黎大将军看向苏庭,说道:“你这小辈,近来惹的祸事,倒也真是不少。” 苏庭听出异样,嘿然道:“尊神似乎认得我?除却此次斩杀奎木狼,难道您老人家还知晓苏某之前犯过什么祸事么?” 九黎大将军微微皱眉,自知言多必失,也没想到这小子念头转得如此快,便也没有回应,只是说道:“随本尊来罢。” 他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去。 苏庭也没想过逃走,便跟随了过去。 这里是天宫所在,前方这位还是不逊色于武道真神的一尊神仙,怎么也逃不掉。 “九黎大将军。” 苏庭上前去,口中道:“走得慢些,我伤势还没好呢。” 九黎没有理会,仍是在前行走,他一步迈出,便能远去很长一段距离。 苏庭急忙跟上,几乎想要运使化虹之术。 “您这是领着晚辈去哪儿?” “避难。”九黎冷淡道。 “避难?” 苏庭怔了一下。 九黎的脚步,忽然顿了一瞬。 “你以为凌霄宝殿之内,各方仙神至此,是为的什么?” “这个……” “而今诸天仙神,便都在商讨,如何处置你这屠神之辈,动摇三界根基的后辈。” “我……” “你也别想仗着伶牙俐齿,能说出多少朵花来。” 九黎大将军冷淡道:“诸天仙神,岂是你寥寥几句花言巧语,可以打发的?此番真要论罪,你必将灰飞烟灭,没有祸及元丰山,没有祸及亲眷,便算是天帝仁慈了。” 苏庭摩挲下巴,说道:“但是帝君暗中请九黎大将军,领我避难,也即是说,天帝并不想要治罪于我?” 九黎面无表情,冷漠道:“帝君之念,深不可测,但凡揣度帝意的,没有一个好下场。” 苏庭顿时住口不言。 七一四章 天帝花园!英招老妖! 这是一片院落。 这里是天宫之中的一片院落。 在苏庭眼前,是一片莲池。 莲池之水,清澈无比。 而池中的莲花,皆为金色。 朵朵金莲绽放,极为美丽。 苏庭隐约觉得,自身携带的那一朵金莲,仿佛与眼前的金莲,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苏庭眉头紧皱,却也无奈,只能在此枯等。 九黎大将军将他领到了此处,便即离去,只是让苏庭在此等候,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交代。 苏庭便也在此,等候了许久。 但也不见九黎大将军归来。 只不过,在这片院落之中,苏庭倒是看见了许多奇花异草,极为不凡,气息繁盛,俱是世间罕见,他心中猜测,只怕都是仙品。 他隐约还想着,是否能够悄悄采摘些许,回到元丰山,炼成个丹药,必定妙用无穷。 但他才刚起念头,甚至没有举动。 可却有一股难言的气机,定在了苏庭的身上。 这一股气息,极为森冷,如同什么凶兽的目光。 “印象之中,似乎天宫之中,有一尊神兽,为天帝看管花园?” 苏庭摸着下巴,想起了在元丰山翻阅过的典籍。 当年帝君降服过一头老妖,好像名为英招,替天帝看管人间一处秘境。 典籍中记载,后来帝君成就三界共主,这老妖便也得以登天而上,为天帝看管花园。 典籍上记了一句,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 这里怎么看都像是个花园,那么此刻盯住自己的,便是那位英招老妖? 苏庭睁开天眼,四下看了看,却发觉处处都是迷雾,十分无奈。 他终究是道行低了几分,而此处是天界之中,天宫之内,仙阵极为不凡。 而那英招老妖,怕也是妖仙层次。 苏庭天眼未能察见,倒也不算多么意外。 “那个……英招老前辈?” 苏庭问了两声。 但并没有听见回应。 那一股气息,还在自己身上。 也即是说,英招老妖仍然顶住自己。 只不过这厮压根就没有想要回应自己的意思。 “唉……”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人微言轻啊,道行不够,老妖都不理我……想我苏神君,在人间纵横无敌,可来到天界之上,个个都是高不可攀的仙神,连个看管花园的都比不上,我这一次回去,铁定要好生修行,得道成仙,甚至修成真仙。” “那你也要活过这一场才是。” 忽然一个苍老而显得十分僵硬的声音,这般传来。 苏庭怔了一下,才笑道:“看来英招老前辈还是炼化了横骨,可以开口说话的嘛。” “你死到临头,还敢调侃老朽,倒也难得。” 那声音十分苍老,但似乎长久不曾言语,显得颇为生硬。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若是迟早要死,怎么样也都躲不过去,可是如今看来,凌霄宝殿上,诸位仙神要拿我定罪,帝君命九黎大将军领我至此,如同避难,也是不愿治罪的嘛。” 凌霄宝殿之上,诸位仙神都在商讨如何处置苏庭。 倘如此刻苏庭出现在凌霄宝殿之上。 那么对于苏庭的处置,便要当场落定。 而如今苏庭不知所在,帝君倒也不必急于做决断。 也即是说,而今如何处置苏庭,天庭帝君也有迟疑。 如若帝君要直接定罪,苏庭便不会在此了。 “帝君不愿治罪,不代表你就没有罪。” 英招老妖说道:“你斩杀奎木狼,斩缺了天地的秩序,动摇了根基,各方仙神俱都商讨如何处置于你……适才九黎至此,老朽问了一声,其中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最是震怒,请旨要将你打得灰飞烟灭,其余天仙之辈,似乎也有过半赞同道元仙尊之举,要严惩于你。” 苏庭挠了挠头,没有接话。 英招老妖继续说道:“至于诸天神灵中,寻常鬼神自然是说不上话的,只有封神榜上的正神,才有登上凌霄宝殿的资格,那么你猜,这八部正神,又有多少要灭你的?” 苏庭摸了摸脸,思索道:“八部正神,原是不朽不灭,但出了我这个异类,竟有斩杀天神的本事,想来诸神定然有兔死狐悲之感,生恐日后苏某对他们也能下手……所以,应当是永绝后患,就此灭了我?” 英招老妖缓缓说道:“除却某一些,性情淡泊,或另有思量的,绝大部分天神,皆如你所言。” 苏庭啧啧了两声,说道:“这么说来,帝君就算有心保我,怕也不大容易。” 虽说天庭帝君,乃是三界共主。 但处置诸事,自然也不能任意妄为,凡事必定还要服众。 莫说天庭诸神所在,便在凡尘俗世之中的人间皇帝,有时为了律法,为了正道,为了名声,为了服众,也要忍痛大义灭亲。 何况,他苏庭也不是帝君的亲眷,大义灭亲都谈不上。 倘如最后还是拿不出法子,说不准帝君还是要把他推出去。 “你等着罢,待会儿九黎来了,你是死是活,大概也都定下了。” 英招老妖这般说了一声,旋即声音消去,再无踪迹。 只是苏庭还发觉,有一道目光盯在自己身上。 英招老妖只是不开口,但依然注视着他。 果真是尽职尽责,全无懈怠。 苏庭摊了摊手,也不以为意,盘膝坐下,尽力恢复己身伤势。 —— 未过多久。 苏庭只觉伤势恢复了许多。 奎木狼神力的残留,原本是极为难缠的。 但在此处,不知是天帝栽种的某些仙家植株,散发出驱散神力的气息,还是帝君居所,能使奎宿神力自消。 而苏庭的法力,也恢复得极快。 不仅如此,他的法力,更比之前,强盛了许多。 或许是法力耗竭,如同破而后立的缘故。 也或许是他身在天界,汲取天界仙气的缘故。 但至少好处还是有的。 “本以为元丰山,洞天福地所在,灵气充裕,极为不凡。” 苏庭感叹道:“天界之上,仙神所居之地,才是真正的仙境所在……”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人间之内,地仙深居一处,此山便如福地一般。 而天界所在,诸天仙神居所,此处又是帝君的花园之内,无数仙品级数的奇花异草,散发无穷芬芳,益处更为明显。 就在此时,他感应到一股极为强悍的气息。 九黎大将军! 苏庭眉头微皱。 “你猜九黎至此,是判你生,还是断你死?” 英招老妖这般说来,语气平缓,也略有生硬。 苏庭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来人,摩挲着下巴。 那丈许来高的身躯,筋肉虬结,黝黑如铁,宛如一座铁塔。 九黎大将军面无表情,神色冷漠。 七一五章 天庭金莲! 天帝花园之内。 九黎大将军去而复返。 正如英招老妖所言,九黎大将军此去凌霄宝殿,定然是在殿上,等侯帝君指示。 当九黎大将军去而复返,多半便是帝君与诸天仙神商议落定,当如何处置苏庭了。 “看来事有定论了?” 苏庭笑着说道:“不知天帝护我之念,可压下了诸天仙神的杀机?” 换作别人,苏庭可以观看对方的面色,可以察觉对方思绪的变化。 但眼前这一位,脸黑如炭,冷漠如铁,又是一尊天神,神威难测。 以苏神君的察言观色之力,也全然看不出半点端倪。 “十天之内,你可安然无恙。” 九黎这般说道。 苏庭听出异样,思索道:“十天之后呢?” 九黎大将军漠然说道:“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放在下界,便是顺其自然,任由事态发展。 可是放在天庭,则不一样了。 天庭帝君,三界共主,等同于天。 可是三十三天外,紫霄宫中,大道所居,道祖所在,即是天道。 而今在天庭所言的听天由命,当是请当今道门清原祖师决断。 “啧啧啧,苏某何德何能,竟然惊动了道祖?” “你高兴什么?”九黎漠然道:“帝君愿意保你,道祖可不见得会留你性命……你要清楚,道祖身成天地,而你斩了稳固天地的秩序根基。” “……” 苏庭摸了摸脑袋,悄声道:“不至于罢?” 九黎冷笑了声,却没有回话。 苏庭嘀咕道:“苏某好歹也是元丰山的长老,还得了道祖亲传的法门,怎么说也是道祖嫡系一脉的传承。” 九黎俯视着他,说道:“此次也算你的造化,并非众多仙神,都要灭你,否则帝君也只好拿你正法了。” 苏庭闻言,松了口气,心中想道:“看来我苏庭还是比较讨喜,得了眷顾的,还有些仙神替我出声。” 从九黎口中说来,苏庭大致可以猜测得到,在那凌霄宝殿之上,想来在处置苏某的方面上,众多仙神意见不同,正是意见并未统一,才让帝君可以暂歇十日,将此事推托出去,交由道祖处置。 这般想着,苏庭又看着九黎,问道:“不知此次是有哪几位仙神,为苏某力争,挣得这生机的?苏某还须记下,日后好生答谢……” 九黎露出几分异色。 而英招老妖却不禁出声。 “你这小子,道行不高,口气不小,能否活命还不知晓,还想答谢仙神?” “总不能要死了,就忘恩负义嘛。” 苏庭摊了摊手,又看向九黎。 九黎略微沉吟,终是摇头,说道:“凌霄宝殿上的事情,你还没有资格知晓。” 苏庭翻了个白眼,摸着下巴,盘算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元丰山的青帝,自当力保苏某人这元丰山有史以来最为杰出的长老。 而正仙道的道玄仙翁,与自身也有些交集,尤其是五行甲的这份因果,便是纠缠不浅,就算没有维护,也不会出言要斩灭自身。 浣花阁的师娘,念在小丫头的份上,应当会说上两句。 诸天神灵之中,苏庭熟悉的并不多,但武道真神郭仲堪答应会维护自身几句。 但真正让苏庭有些底气的,还是雷部正神,雷部的总兵使者。 这位雷部总兵使者,与自身算是师徒名分。 毕竟雷部真传,也就传于苏庭一人而已,可算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唯一真传弟子。 而且,这位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当年曾是道祖的亲传弟子。 此事由道祖决断,或许就是雷部总兵使者的意思,又或是元丰山青帝的意思,毕竟这两位,可算是道祖的弟子。 “此次帝君亲自前往紫霄宫,拜见道祖,决断此事。” 九黎缓缓说道:“前次帝君前往紫霄宫,还是数百年前,镇压地府魔患之事,而今因你动身,你也算是面子不小了。” 说完之后,九黎指向了金色莲池,道:“看见那金莲了么?” 苏庭点头说道:“看见了。” 九黎说道:“金莲象征着朝堂气运,人间金莲属人间气运,而这一座莲池,象征的是天庭,你看西侧偏北角落的那一朵。” 苏庭看了过去,只见那里有一朵枯莲,彻底枯萎了。 九黎神色冷淡,说道:“你斩了奎木狼,便坏了天庭的秩序,帝君临行之前也有交代,哪怕此次道祖饶恕了你,你也须得让此金莲复苏,才得下界。” 苏庭摸着脸颊,问道:“若不能让金莲复苏呢?” 九黎平淡道:“金莲一日不复,你一日在此,金莲永不恢复,你永世在此。” 苏庭叹了声,说道:“这是囚禁啊。” 九黎说道:“你好自为之。” 说完之后,便见这位魁梧的神魔,看向了某一处,说道:“将他看好,十日之后,本尊再来,定他生死。” 花园某处,虚空所在,便听那生硬的苍老声音,应了一声。 “老朽明白了。” —— 而这位九黎大将军,说完之后便就此离去。 苏庭颇感无奈,看着满池的金莲,落在那一朵枯莲之上。 此地的金莲,乃是仙莲的层次。 而且,这还不是寻常的仙家植株。 以苏庭的道行,哪怕学得道祖之法造化会元天雷光,也不足以让枯莲焕发生机。 更何况,奎木狼灰飞烟灭,他就是造诣再高,也不能让彻底枯萎的金莲重生。 “且不说道祖是否饶恕苏某,单是这金莲,可就难办了。” 苏庭略感苦恼,他在人间纵横无敌,但放在仙神的层次来说,道行太低,眼界太浅,怎么可能恢复仙莲? 但也总不能就此长住在天帝花园当中罢? 这般想着,苏庭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也有一朵金莲。 那是去伏重山取青莲时,所获的金莲。 这金莲似乎象征人间的气运。 自从金莲入手,人间便颇多事端。 先是天灾,后是人祸,隐约已生战乱。 人世朝堂,颇是动荡,而尘世间的百姓,也苦不堪言。 要是把这朵金莲,替代了那一朵枯莲,会怎么样呢? “这个法子,未必不成。” 苏庭摸着下巴,觉得这是个歪招。 但这歪招,也没准能行。 要是能够成功替代,或许连人间的动荡,都会烟消云散。 一举两得! “不过……” 苏庭嘀咕道:“这金莲象征人间动荡,我要是把它栽到了这天庭莲池中,会不会让天庭都遭受影响?” 他暗暗思索,想道:“万一真出事了,估计帝君别说是保我了,怕是想要亲自把我劈了……” 他这般想着,还是息了这疯狂的念头。 而且英招老妖奉命看守帝君花园,怕也不会容许自己在这里胡来。 不过这枯莲的事情,要怎么办才成? 他凑近了前去,蹲在莲池边上,托着下巴,怔怔出神。 ps: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这句出自于《山海经·西山经》……另外,更新晚了点,不过六月调整得差不多了,也准备加更了。 七一六章 帝驾临紫霄! 人间。 古神废墟。 统御北上斩魔之时,作为仙宗主事人的苏庭,在斩杀镇狱魔君及第一魔君之后,被魔道所伏,却反杀了古天魔尊,战绩显赫,震动仙宗。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过了没多久,便见天地变色,秩序崩坏。 然后这位功绩显赫的苏神君,便被武道真神郭仲堪擒拿,上天论罪去了。 这其中曲折复杂,变化转折之快,让古神废墟中各大仙宗主事人,各大仙宗长老弟子,无不感到瞠目结舌。 “此次接连斩杀魔宗嫡系,第一魔君,第四魔君,镇狱魔君,还有堪比仙家的古天魔尊,算是重创了魔道,堪称历年北上斩除魔患以来,最有成效的一回。” 古衍长老说道:“但是此番真正要斩除的魔患,还是发展到了尘世之间的那些魔道余孽,只有除尽了这些渗入凡尘俗世当中的魔患,让北域免于化作魔域,我等才算功行圆满……此次苏长老获罪于天,我等群龙无首,但仍不能懈怠。” 各大仙宗主事人互相点头,只是神色俱都无比复杂。 谁也不曾想到,苏长老的本事,竟然如此地高深莫测,不但能斩古天魔尊,还连同天神也一并斩了。 这已是超出了人间界限的本领。 而今被天庭擒拿,正是谁也无法想象的。 “齐某还曾想与之比较,眼下看来,差距之大,简直无法想象。” 齐宣神色黯然,终是长长叹了一声。 云离及云宫等人,也都为之沉默。 不过,尽管苏庭被擒,但北上斩魔一事,也尚未落幕。 守正道门派遣了一位新的主事人,乃是古字辈的人物,乃是古衍的师兄,曾是之前统御仙宗斩魔的人物,有半仙的道行,积累极为深厚。 只是迟迟不能得道成仙,如今也是年已老迈。 但有此人统御,此番斩魔之事,会稳妥许多。 可众人的思绪,却难免还是有许多落在了苏庭这边。 既是惊骇于苏神君的本事。 也是惦记着天庭对于苏神君的处置。 —— 元丰山中。 掌教默然许久。 在他面前,是元丰山的诸位长老。 信天翁便在前列,而如今已成神灵的红衣,也在前列。 诸位长老之中,言论也是颇多。 有人认为,苏庭算是当世的奇杰,能够与小仙翁并肩的惊才绝艳之辈,也是元丰山有史以来最为出色的后辈,应当上禀天庭,饶恕苏庭。 也有人认为,苏庭并非本门真传,而且凡事过于张狂,迟早要惹祸事,当初元丰山招收此人,便不是明智之举,而今正好趁势,断了与苏庭的关系,向天庭明示立场。 甚至要避免天庭怪罪下来,元丰山应当进言,将苏庭正法。 这些位长老,各有想法,也说得各有道理。 “此事已有论断了。” 掌教揉了揉眉宇,说道:“本门青帝祖师,在凌霄宝殿之上,力保苏长老,而道元仙尊等天仙,以及八部正神,多数要灭苏长老……帝君观诸多仙神,意见不合,已前往紫霄宫,面见道祖。” 说到这里,他看向众人,说道:“苏长老是生是死,自有道祖决断,非是我等可以左右的了。” 信天翁平淡说道:“倘如连道祖都认为苏庭该灭,元丰山自是无话可说。但是,若道祖也不认为苏庭该为此殒命……适才那些想要大义灭亲的长老,还有什么能说的么?” 红衣看向众人,微微蹙眉,终是叹了声。 —— 浣花阁中。 “师娘……” 小精灵咬着下唇,满是委屈,眼眸溢出水光。 这位蓝白衣裳的天仙,却也颇是无奈,伸手点了点她的头,眼神中颇有几分宠溺。 “师娘已经尽力了。” 陆瑜霜说道:“不过,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将此事传至紫霄宫,请天帝前往紫霄宫,与道祖论断,应当会有一线生机。” 小精灵失魂落魄,黯然道:“才一线啊。” 陆瑜霜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笑道:“凡事自有一线生机,不过苏庭的生机,应当不止一线。” 小精灵想了想,忽然道:“师娘,你有什么让我快速成长的法门么?我若是直接成就真神,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打入天庭,把苏庭牵回来了?” “小丫头,不要胡说八道。” 陆瑜霜轻弹了她脑袋,说道:“十天之后,师娘再登天一回,尽力护住他罢。” 小精灵委屈巴巴地恳求道:“我也要去。” —— 守正道门当中。 葛正轩今日倒是没有参悟第二式法剑。 他得知了天庭当中的事情,倒也颇是意外。 原以为苏庭上天,帝君定罪,今日便有定论。 未曾想到,帝君似乎没有直接给苏庭定罪的意思,还听从了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进言,前往三十三天外,紫霄宫所在,求见道祖。 “此事不简单啊。” 葛正轩这般念了一声。 对于本门道玄仙翁,他倒也不意外。 正仙道一向是清静无为,并无凌厉杀机,故而道玄仙翁并未进言要杀苏庭,而且,因为落越郡雷神庙的五行甲,道玄仙翁出声护持苏庭,倒也在意料之中。 至于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更是在他意料之内。 道元仙尊乃是太上祖师的亲传,继承了太上道祖之意,而太上祖师创立守正道门的宗旨,便是守护三界六道秩序。 而今出现一个能够破坏秩序的苏庭,自然是要将他抹灭的。 只是比较出乎意料之外的,还是天庭帝君。 “帝君之念,果真深不可测。” 葛正轩这般笑了一声,低声道:“苏庭,希望道祖能留你一命罢。” —— 三十三天外。 紫霄宫中。 但见一道人影,踏破虚空,临近此处。 此人身着帝袍,头戴帝冠,气势威严,浩荡万里。 天帝貌若青年,五官端正,神色淡然。 “拜见帝君。” 紫霄宫前,有一白衣少女,身如月华,躬身施礼。 天庭帝君近前来,缓缓说道:“朕有一事,烦请祖师决断。” 白衣少女盈盈一礼,道:“祖师神游万界,适才归来,已知帝君来意,故而命玉灵在此等候,迎接帝驾。” 七一七章 观道!悟道! 天界。 帝君花园当中。 苏庭蹲坐在莲池边上,双手托着脸颊,静静看着那朵枯萎的金莲。 他本是少年模样,这般懒散坐姿,这般怔怔出神,便如同一个出神想念心仪姑娘的少年郎,全无半点震慑人间,斩杀神灵的无敌神君之态。 英招老妖隐在暗中,细细盯着那少年,想要看看,这少年大难临头,还能这么发呆到什么时候。 就这样过去了大半天的光景。 英招老妖也这般一动不动,盯着他大半天,想要看看这小子会不会动弹。 “这小子究竟是有多么呆愣,才能盯着一株枯莲,看了大半天,动也不动?” 英招老妖心头纳闷,却愈发好奇,盯着这个少年,目光动也不动。 —— 满池莲花,金光闪烁。 苏庭手中的金莲,象征人间。 栽种在这里的金莲,则象征着天庭。 奎木狼陨灭,于是便有一朵金莲枯萎。 但苏庭却从这枯莲之中,看到了许多的玄机。 这一朵金莲,虽然已是枯萎,但其痕迹,其花瓣轮廓,其根茎,其残留气息,仿佛都有着无穷的意味。 他尝试去看其他的金莲,但金莲神光熠熠,璀璨无比,纵然是以苏庭的天眼,都无法看清内中金莲的诸般痕迹,只能透过金色神光,看出大致的轮廓,却不能看得清晰。 反倒是这枯莲,已然枯萎,失了金色神光的笼罩,能看得极为清晰。 “此莲象征天庭气运,非同小可,其组成构造,一分一毫的轨迹,仿佛都如天成一般。” 苏庭自知机会难得,便也没有多想,好生体悟。 至于此次斩杀奎木狼,自身当受什么惩处,决断在道祖,论罪在天帝,也不是自身所能够左右的,便也不去耗费心思。 而这枯莲复生,他更是不知该当如何行事,如今先体悟枯莲的痕迹,也算寻些线索。 他静静观看这朵枯莲,领悟愈发深厚。 他心神似乎都沉浸其中。 而在识海当中。 六轮明月,清照各方。 迷雾当中,一座玉楼,矗立当前,在月华之下,若有若现,如梦似幻。 第八层楼,洞玄楼中。 阳神化作本身面貌,盘膝坐定,双手叠于腹下,托着一个赤红葫芦。 不知不觉间,阳神的气息,似是不断变化。 阳神所化的苏庭,身形面貌,亦是虚实变幻。 恍惚之间,他的阳神,似乎在经受无形的洗礼。 在这六月不净观之下,能够清除外邪,没有外力,可以侵入识海,唯有苏庭自身体悟,阳神才有进益。 只是此时此刻,苏庭的阳神,却也是闭目沉思,仿佛沉浸在某一个层次当中。 或许此刻,就连他自身都未有发觉,此刻阳神的变化。 —— 自斩杀古天魔尊之后,武道真神郭仲堪,奉命擒拿苏庭上界论罪。 当时领苏庭登天,本要踏足凌霄宝殿,在诸天仙神面前,处置苏庭。 但苏庭却被九黎带走,未有出现在凌霄宝殿,众神之前。 从那时起,郭仲堪便察觉事有转机,天帝另有谋划。 这也让这位武道真神,不禁松了口气。 此番奎木狼陨落,自身借神力于苏庭,也是难逃干系,罪责难免。 但此时苏庭未有定罪,而自身的罪责,更是被忽略了过去。 哪怕事后,苏庭难逃惩处,但只要不是某些有心之辈提及,想来帝君也会视而不见,就此过去。 “未想此事竟是请动了道祖决断。” 郭仲堪心中颇有几分惊异,但也长出口气。 而近些时候,也不乏仙神到此,询问他下界斩杀古天魔尊,此后奎木狼私自下界,又被苏庭所斩,探寻其中事情曲折,来龙去脉。 他先是接待了几位,便发觉事情有异。 想来眼神将燕闲那边,因其神眼通天,能观测人间,只怕也不乏询问之人。 而诸位仙神探询事情来龙去脉,最终难免都要询问苏庭的所在。 苏庭是被九黎大将军领走,奉帝君之命,将之藏匿起来,眼神将燕闲定然是看不到苏庭所在的。而退一步讲,哪怕真是看到了,这位眼神将也决计不敢多说。 可苏庭是被武道真神郭仲堪擒拿上界,而今苏庭不知所踪,此事郭仲堪自当知晓。 诸天仙神,各怀心思,多有来此探询之意。 但郭仲堪近来,便闭口不言,推托不见。 多数的仙神之辈,心中也已是隐约明白几分。 前次在凌霄宝殿商讨此事,帝君迟迟不定罪责,后来郭仲堪擒拿苏庭上界,却又不见苏庭上殿,眼下更是行踪不明。 而今郭仲堪又不开口,他身为天庭武神,放眼天宫内外,能号令于他的,除三十三天外的道祖,也就只有天帝。 —— 天帝花园当中。 “这小子怎么回事?” 英招老妖一双眼睛,好些天没眨过眼了,觉得十分干涩。 但这些天来,苏庭一直都盯着那一朵枯莲,眼睛眨也不眨,浑身动也不动。 怎么会有人这般蠢笨,死死盯着一个物事,动也不动? 枯莲有什么好看的? 自身看管这片花园,其中莲池最重,也曾细细观看过莲池中的金莲。 那还不是枯莲,而是绽放得最为灿烂,生机勃勃,神光熠熠的金莲。 但以自身妖仙层次的道行,都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这小子尚未得道成仙,而且盯着已经枯死的莲花,能看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若说有所顿悟,可这小子身上的气息,也不见半点增长。 这分明就是看着枯莲发呆嘛。 “莫非死到临头,这么吓傻了?” “他会不会直接发呆到帝君下旨斩杀,就这么呆呆傻傻地上了斩仙台?” 英招颇多猜测,八百年来,看管天帝花园,少有外人,此刻见了这少年古怪模样,倒也十分好奇。 但过了片刻,却也察觉有些古怪,暗道:“也不对呀,虽说老朽看管天帝花园,但也只须气机盯住他,避免他胡来罢了……干什么要死死盯着他,好些天不眨眼?” —— 苏庭静静盯着眼前的枯莲,不知过了多久。 他自觉已经将这枯萎的金莲,其上的所有痕迹,所有韵味,都深深记下。 但在这恍惚之间,他却似乎从枯莲所在,又看到了一处缺口。 透过这一处缺口,他看见了一方浩瀚的虚空。 虚空之中,无穷秩序的轨迹。 无尽运转的痕迹! 无穷因果,无穷变化,无数条轨迹,宛如丝线纠缠! 那仿佛是一切的真相! “这是……” 苏庭心中隐有几分明悟。 倘如这金莲不枯,他定然无法看出半点端倪。 但满池金莲,有一朵枯萎。 便如同一个圆满无缺的物事,有了一处破洞。 透过这一处破洞,他似乎看见了其中的根本所在。 这莲池象征着天庭,统御三界六道的所在。 那么这其中的所见,便是天地之间,三界六道的秩序变化? 苏庭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此刻所见的,究竟是什么。 “奎木狼就此陨灭,三界六道运转的秩序轨迹,到了这里,便有了破绽,无法圆满……也正是因此,我才能看透这其中的破绽,亲眼看见内中的道韵。” 苏庭不禁露出了惊喜之色。 他看透了枯莲,又以枯莲为破绽,经此看见内中蕴藏的玄机,仿佛大道的真理,呈现在眼前。 修道之人,修习的便是大道。 此刻他便亲眼得见大道,得以观道,得以悟道。 这其中玄机,无穷无尽,苏庭无法尽数悟透。 或许换成得道的仙家在此,也无法尽数悟透。 但他只须悟得几分,便得益无穷。 若能悟出三分,或许他便有望得道成仙。 只是苏庭也知晓,凡事自当循序艰辛,他悟性再高,也悟不透。 他也不奢求悟得太多,只要此番观道而悟道,让自身阳神得以再进一步,省去十年的积累,便足够了。 “此番福缘深厚,难得!” 苏庭大喜过望。 —— 英招老妖隐在暗处,不断关注着这个少年。 只见这个少年中途醒悟了一下,面露异色,然后又死死盯住那一朵枯莲,好些天没有动弹,眼睛也还是没有眨动一下,仿佛是座雕塑。 英招老妖几乎忍不住想要出手把他推翻,但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这小子真是疯了不成?” 英招老妖十分纳闷。 苏庭则仔细盯着这一朵枯莲,心中不断铭记,不断领悟,尽管自身法力未变,修为未增,但阳神却仿佛经受着某种无形的洗礼。 “如若这朵金莲没有枯萎,那么这许多条轨迹,运行至此,将顺畅而过,十分圆满……但金莲枯萎,轨迹运行至此,便会受阻,无法连接。” “奎木狼便是金莲,我斩杀奎木狼,便让三界六道秩序运转的轨迹,在此受阻么?” “难怪……” 苏庭恍惚明白了几分其中的端倪。 但就在这时,眼前枯萎的金莲,忽然伸展开来。 原本枯萎的莲瓣,渐渐丰满。 干枯的根茎,渐渐变得粗壮。 由死而生! 苏庭怔了下。 金莲复苏,渐渐伸展,其构造的轮廓,其莲花的轨迹,渐渐变得不同。 这与他适才从枯莲之上悟来的轨迹,有了偏差。 “莫非我悟得错了?” 七一八章 枯莲复生!神灵归位!【三更!求订阅!】 先前领悟枯莲。 他铭记这朵枯莲的一切构造,将其所有轮廓,都尽数记下。 那仿佛是道的痕迹。 然而此刻枯莲复苏,缓缓伸展,花瓣变得饱满,其痕迹已然与先前不同。 那么先前苏庭所悟的痕迹,岂非都错了? “错了,全错了。” 苏庭站起身来,面色变化,变得极为难看。 他心中蓦然滋生一股难言的愤怒。 他甚至想要出手,轰打这片莲池,毁去这误道的地方。 然而这一瞬间,忽有一股气息,笼罩在苏庭身上。 扑通一声! 神威凛凛的苏神君,一头栽倒了下来! “臭小子,你终于动了!” 英招老妖似乎长长吐出口气,一股威压,宛如山岳,压在苏庭身上。 “试图毁坏天帝花园,罪当万死!” “……” 苏庭趴在地上,瞬息冷静了下来,顿时满头冷汗。 要是先前当真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斩杀奎木狼的事还没落下,再添上毁坏这满池金莲的罪名,多半天帝要亲自送他去斩仙台走一走。 不过他被压在地上,却也看得更清楚了些。 “未必是错了。” “凡事并非一面。” “我适才观测的是枯莲,而今所见的,是生机勃勃的金莲。” 苏庭睁开天眼,仔细观测。 只是金莲之上,神光渐放。 璀璨的金色神光,让苏庭的天眼,也难以看透。 苏庭只来得及看清大致的轮廓,还未看清这朵金莲的清晰痕迹,便被神光遮掩,所见只是朦胧不堪。 他心中充满了遗憾,叹了一声,心道:“可惜了。” 才这般念着,却发觉一阵阴影,笼罩了下来。 浩大的威势,弥漫各方。 苏庭心头一跳,看了过去。 只见虚空之处,走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宛如一匹神骏的烈马,但浑身却遍布猛虎一般的斑斓纹路,背生双翅,气息凶厉。 这异兽临近前来,苏庭才看清了它。 这异兽的头颅之上,赫然长着一张苍老的人脸,垂垂老矣,皱纹遍布。 “英招老妖!” 苏庭心头一凛。 这头老妖多日藏于虚空,注视着自身,却不曾现身。 而今却忽然现身出来。 “枯莲复生,秩序完善。” 英招老妖看了过来,苍老的眼眸,盯着苏庭,缓缓说道:“看来道祖已经补足了天地秩序的缺憾,倘如帝君当真有心保你,你此次或许还真能侥幸留下小命。” 苏庭蓦地一震,心绪才从适才的“悟道及误道”的纠缠中恢复过来。 枯莲复苏,象征着秩序完善。 那么秩序是如何完善的? 九黎大将军曾经说过,枯莲一日没有复苏,他便一日要困守于此。 而今枯莲复苏,他岂非可以离开了? 只是枯莲是如何焕发生机的? 九黎大将军曾让苏庭想办法。 但苏庭只是观测枯莲的诸般痕迹,并且看穿了枯莲之后的虚空,看到了象征三界六道秩序运转的诸般轨迹。 他并没有做出任何让金莲焕发生机的举动。 —— 小半刻钟之后。 九黎大将军再度前来。 这位魁梧雄壮的神将,依然是面色冷漠。 “这金莲……” 苏庭指了指那莲池中的金莲。 九黎大将军沉声说道:“此事本尊已经知晓,帝君前往紫霄宫,如今已然归来,今次你死罪可免。” 苏庭听出异状,摸着脸庞,问道:“那还有活罪么?” 九黎大将军冷淡说道:“那便等侯帝君归来之后,再给你定罪。” 说完之后,又见这位神将看向了英招老妖,说道:“帝君归来之前,你好生看住他,待帝君下旨,再来处置。” 英招老妖点了点头,苍老的面容上,露出几分恭敬之色,说道:“老朽知晓。” 九黎大将军深深看了苏庭一眼,再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苏庭摸着脸颊,目送这位魁梧神将远去,又转头看来,说道:“英招老前辈……” 他声音骤然一滞,眨了眨眼。 身侧的英招老妖,又忽然消失了。 显然这老妖又藏在了花园中的某一处。 “您老现身,在这盯着我也就是了,还能聊聊天呢。” 苏庭嘀咕道:“还真是偷窥成狂。” —— 接下来的时日。 苏庭反倒愈发逍遥自在。 毕竟此次杀劫算是消了。 只不过他心中十分疑惑的是,这枯莲所象征的奎木狼,已经被他斩灭,彻底枯死,究竟是如何补救的?天地秩序如何补缺?这金莲如何还能焕发新生? 他心中疑问甚多,尤其是观测金莲,甚至观测到内中真相之后,他愈发清楚,这金莲的分量。 也正是因此,他更为清楚,奎木狼对于天地秩序的重要性。 越是清楚,他就越是知道,奎木狼灰飞烟灭,金莲就此枯萎,是没有挽回余地的。 但偏偏枯莲竟是焕发新生了? “真特么怪了。” 苏庭怎么想也不明白,心中暗骂了两声。 不过枯莲焕发新生,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至少在帝君力保之下,这一场杀劫也就算过去了。 反而此次观测枯莲,以及背后虚空的秩序,让他所获不少,阳神获益良多。 这天庭之上,仙气盎然,花园之中,芬芳无尽,他在此修行,事半功倍。 正当这一日,将要修行到紧要关口之时,却听得外方传来声音。 “本神奉帝君旨意,来释放元丰山苏庭。” 这声音传入了天帝花园之中,伴随着一道帝旨。 帝旨光芒万丈,威严厚重。 英招老妖现身出来,跪伏迎接,接下了帝旨。 而苏庭站在原处,看着那张帝旨,脑海中却回旋着适才那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未免也太熟悉了些? “怎么可能?” 苏庭倒吸口气,露出骇然神色。 英招老妖接了帝旨,看向苏庭,说道:“帝君放你离去,赶紧离开此处,不得有误。” 苏庭压根不看这英招老妖,匆匆离开这天帝花园,去见那传旨的天神。 “苏神君慢些。” 只见天帝花园之前,一头浑身溢散星辉的恶狼,目光看向苏庭,咧嘴笑道:“本神奉帝君之命,送苏神君下界。” 苏庭呆在原处,如遭雷击。 七一九章 又见奎木狼!【四更!求订阅!】 二十八星宿之一,西方白虎七宿,奎木狼! 天庭正神之尊,乃三界六道秩序之根基,不朽不灭! 然而不久之前,苏庭以斩仙飞刀,斩下了本该不朽不灭的奎木狼! 至此风波传扬三界,诸天仙神齐聚凌霄宝殿,商讨处置苏庭一事! 可眼前这一位,不是奎木狼,又是哪一位? “怎么可能?” 苏庭倒吸了口气,脸色惊疑不定。 他确信自己以斩仙飞刀,斩灭了奎木狼! 之前他曾斩杀齐岳,而地府葛判也曾明言,此宝有伤天和,齐岳死后,彻底灰飞烟灭……地府有着能耐,能将魂飞魄散之辈,都召回三魂七魄,但灰飞烟灭,则彻底消亡,地府也不能聚合魂魄。 可眼前这一头,分明就是奎木狼! 一样的面貌,一样的星光,一样的神力,也是一样的气息! 封神榜上正神,并非是能轻易替代的。 就算寻得一位神灵,替补此位,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奎木狼! 但眼前这一头恶狼,赫然就是先前被苏庭所斩的奎木狼! 死而复生? 怎么可能? 苏庭脸色变幻。 他早听闻,清原祖师身成大道,化身天地,即为道祖,故而无所不能。 但他以如今阳神的境界,无穷的念头变化,却也难以想象,道祖是如何让灰飞烟灭的奎木狼,重新复生的? “苏神君?” 奎木狼抖了抖身子,走近前来,催促道:“本神奉帝君之命,领苏神君下界,旋即要归返星辰原处,不可擅离职守。” 苏庭神色异样,深深打量着这头恶狼,心中忽然一跳,察觉了几分端倪。 奎木狼早些时候,被他斩了一具化身,故而对他怨恨无比。 而这一次,被他斩得灰飞烟灭,倘如真是死而复生,那么应当对苏庭,会充满无尽的怨毒恨意。 但眼前这一头狼,眼眸之中,并非没有什么怨恨,反而有一种极为古怪的神色,像是十分得意,落在苏庭眼中,颇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味道。 这是个什么情况? “苏神君?” 奎木狼尾巴扫了扫,又催促了一声,只是声音之中,也是充满了异样的味道。 苏庭从中听出了几分敬畏,但又有几分特别的……优越感? 这就像是一个穷人,忽然之间,一夜暴富,然后发现镇上的富户,其实也不如自家有钱,顿生优越之感,但一时扭转不过来原有的印象,还是存留着几分对富户人家的敬畏。 或者说,这原本是一个道行不高的妖类,倏忽成了天神,故而得以俯视众生,而面对着原本远胜自身的阳神真人,还残存着几分敬畏,却又时刻提醒自身是天神,故而有些优越之感,显得十分复杂。 “那个……” 苏庭深吸口气,试探道:“你认得本神君么?” 奎木狼怔了一下,旋即笑道:“听闻苏神君乃是人间的奇杰,堪比谪仙的人物,未来有望得道成仙,适才来时,还是知晓的。” 苏庭神色古怪,心中念头不断转动。 这奎木狼似乎不记得与自身的恩怨? 莫非是被道祖复生之后,忘却了前尘往事? 甚至是道祖抹去了这尊天神在消亡前的过往? 再看看这厮如同爆发户一般的神态,苏庭甚至在想,这是不是一头普通的狼妖,被扶上了天神之位? 可就算道祖或者天帝,可以将一头普通的狼妖,扶上天神之位,可没有理由,连气息都一般无二,与先前的奎木狼,似乎没有半点不同。 这就是原来的奎木狼! 但这也不是原先的奎木狼! 至少对苏庭充满杀机的奎木狼,确实是就此消失了。 眼前的这一尊奎木狼,只是一尊天神,与苏庭并无恩怨。 可苏庭仍然禁不住要去猜测,奎木狼究竟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苏神君?”奎木狼见他发呆,不禁又催促了一声。 “催什么催?没看见本神君正想事么?”苏庭随手一挥,面现恼怒之色。 “……” 奎木狼见他发怒,不禁吓了一跳,颇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味道。 但下一刻,似乎想起自身再非往昔,乃是天神,神力浩荡,本领还在对方之上,顿时目光沉凝下来。 “大胆!” 这头星辉闪烁的恶狼,恶狠狠地道:“你敢对本神无礼,该当何罪?” 苏庭仿佛不曾听见,只是问道:“帝君只让你送本神君下界,可说过要召见本神君否?” 奎木狼闻言,答道:“没有。” 苏庭叹了声,道:“原先还想向帝君请教的,但此刻帝君不见我,连治罪的意思都没有,看来是不愿我询问某些事情……也罢,苏某也是识趣之人,这就不问了,你领我下界去。” 奎木狼点了点头,说道:“好。” 此刻霞光万丈,虹光如祥瑞。 苏庭缓缓走在天庭之中。 奎木狼在前领路。 苏庭看着眼前的这匹恶狼,露出极为古怪的神色。 他摸了摸下巴,不禁伸手入怀,握住斩仙飞刀。 被斩仙飞刀所灭的奎宿,竟然再度出现了。 要是趁其不备,再斩一回的话,会怎么样呢? 苏庭这般想着,一时之间,有些手痒。 但想起自家的性命,还是勉强把手从怀里抽了出来。 但他还有几分手痒,心中不禁暗骂:“再按不住念头,就该剁手了。” —— 凌霄殿前。 天庭帝君背负双手,他头戴帝冠,身着帝袍,威严浩荡,遍及三界。 饶是九黎这等神魔之尊,也不禁垂首低眉。 “道祖果真无所不能,竟使奎木狼复生。”九黎看向了天帝花园的方向,不禁露出几分惊叹之意。 “道祖即是天地大道,自有无穷本事。”帝君徐徐说来,却顿了一下,说道:“只不过,这原先的奎木狼,确实是被苏庭斩灭了。” “哦?”九黎惊异道:“这不是原先的奎宿?如何品貌相同,气息无异?” “你又错了。”帝君平静说道:“奎木狼,还是这一个奎木狼。” “这……”九黎露出茫然之色,问道:“帝君此言何意?” “不明其意最好。” 帝君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 九黎心中忽然一凛,低下头去。 帝君收回目光,淡然说道:“朕为三界之主,但封神榜上的正神,其中纠缠的隐秘,竟连朕也不知晓,唯道祖能知,倒也真是有趣……” 九黎微微运功,将法力封住双耳。 七二零章 苏庭下界!剑光骤起! 天神陨落之事,近来引起浩大风波,传扬三界。 诸天仙神,无不提及此事,也各怀心思。 天神不朽不灭,却出了苏庭这么一个能够斩神的人物。 诸神之中,多数都以杀机居多。 天仙之内,却也不乏心思变化的。 当日凌霄殿上,仙神商议,场景却也十分热闹,有保苏庭的,有杀苏庭的,也有并未表态的。 而帝君也没有即刻给苏庭定罪的意思,甚至连苏庭本人,被擒拿上界之后,也不知所踪。 此事最终是请道祖决断,至今拖延了许多日。 但能拖一时,不能拖延一世。 正当诸天仙神,要再度上禀帝君之时,帝君却已归来,解决了此事。 奎木狼复生,再度归位! —— “被灭去的奎木狼,如何复生了?” 眼神将燕闲,或许是最为惊骇的一人,他亲眼得见奎木狼被苏庭斩灭,连半点魂灵都不曾留存,彻底烟消云散。 但如何奎木狼就这般复生了? 道祖八百年不曾出手,这才出手,便展露了这等造化? —— 武道真神郭仲堪却也是极为惊异的。 奎木狼被苏庭斩杀,有许多的责任,在他自身借助神力给苏庭的缘故,因此他也觉自身难免获罪。 但未曾想到,奎木狼竟然得以重现,苏庭甚至也没有获罪,被送离了天宫。 —— 浣花阁中。 陆瑜霜忽然取出一物,纤手点开,当下露出惊讶之色。 小精灵闷闷不乐,等候着师娘带她上天,去见苏庭,此刻见得师娘的异色,不禁双翅一展,飞了过来。 “师娘,咱们是不是要上天了?” “不必了。” 陆瑜霜微笑道:“道祖已然补齐了天地的秩序,苏庭罪责不重,被帝君放了,正要准备下界。” 小精灵闻言,顿时欢呼了一声,飞了起来。 陆瑜霜清冷的面容上,也不禁有着发自内心的欢喜。 只不过,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轻蹙了一下。 天地秩序破碎,奎木狼当时确实是陨落了。 而今奎宿重现,当真是死而复生那般简单么? —— 元丰山中。 一片青光闪烁,化作青帝模样。 “道祖使奎宿重现,苏庭免于死罪。” 青帝眸光扫过殿中诸位长老,缓缓说道:“念在事起奎木狼,苏庭是为自保,从轻处置,以他北上斩魔的功绩,抵消此番斩神之罪,功过相抵,送归人间。” “……” 诸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还未有听清这一番话所代表的意思。 奎宿重现? 苏庭免死,甚至免罪? 掌教与信天翁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红衣也轻轻吐出口气,心中的忧虑,仿佛在一瞬之间,便即放开了。 —— 守正道门之中。 地仙正一沉默不语。 在他眼前,则是守正道门的掌教。 而葛正轩参悟第二式法剑,初步入门,却又再难有进益,故而近期并无闭关的念头。 不知为何,在地仙正一的授意下,近期守正道门诸事,似也不曾将葛正轩当做外人看待,除却涉及隐秘,余下皆无隐瞒。 “奎宿重现?” 正一沉吟许久。 守正道门掌教神色肃然,他对于奎宿重现之事,感到十分震惊,但更为震惊的是,苏庭斩杀天神,竟然得以免罪,不但性命无忧,甚至也未受惩处。 尽管罪起奎木狼,但苏庭斩杀天神,乃是大罪,如此免罪,似乎帝君有意维护。 而且,如今放苏庭下界,临至南天门,诸天仙神方是知晓,此前帝君甚至未有告知诸多仙神。 但细想下来,倒也确实如此,毕竟奎宿重现,补齐缺口,苏庭的罪责,帝君却也足以替他压下。 可是,天神象征秩序根本,不朽不灭,而苏庭能斩天神,是毋庸置疑的。 纵然道祖可以使天神重现,但苏庭有着斩神之力,有着动摇三界根基的本事,却是事实。 “弟子认为,苏庭既有动摇三界之力,纵然帝君饶他性命,但也当有所束缚才是。” “你这般想法,与仙尊之念相似。” 正一平静说道:“天界之事,自有仙尊处置,你只管人间秩序,不必多想了。” 守正掌教稍微沉寂,旋即才见点头,又迟疑道:“可弟子疑惑,苏庭何以能这般轻易便放了?” 正一皱眉道:“帝君有言,苏庭斩魔有功,其斩神有罪,功过相抵,至此揭过。他此次免罪,而北上斩魔之功,便也不予赏赐,不记簿上。” 葛正轩站在边上,未有出声,只是静听。 对于守正道门,他自然是极为熟悉的。 守正道门继承太上祖师之念,守护天地秩序,而苏庭有着斩缺秩序的本领,日后只怕不为守正道门所容。 不过他较为意外的是,奎宿竟然重现,而苏庭还得以免罪。 其实在葛正轩眼中,哪怕情有可原,但斩神之事,终究是大罪,也非是斩魔功德可以抵消的。 而此番苏庭归来,在葛正轩眼中,似是帝君有意偏于苏庭。 葛正轩目光微凝,心中颇有几分盘算。 —— 南天门。 那白甲将领目光凝重,看向那头徐徐走来的狼。 星光璀璨,神威凛凛。 “奎宿?” 白甲将领目光一扫,才又看向苏庭。 苏庭施了一礼,笑道:“南门主生,北门主死,郭大将军领我往此门入,果真有着效用……尊神在此镇守生门,为苏某压运,感激不尽。” 白甲将领笑了一笑,说道:“你能得活,乃是道祖造化通玄,亦是帝君仁慈和善。” 苏庭一礼行罢,又看向了奎木狼,道:“前程往事尽去,而今新神继位,因果恩仇也消,从今往后,互不相犯,如若不然……” 他笑了一声,也无杀机,温和道:“下次苏某不必借力,单凭本身,也能与仙神一较高下了。” 奎木狼颇是茫然,不明其意,只应道:“苏神君是帝君看重之人,今后得道成仙,登入天庭,可寻本神,畅饮一番。” 苏庭神色古怪,点了点头。 白甲将领一言不发,只是脸上的神情,也充满了错愕。 “走了。” 苏庭回过神来,这般说了一声。 白甲将领闻言,伸手一拂,有一层光泽,落在苏庭身上。 “你尚未得道成仙,要穿梭两界,颇有碍难,此法可护肉身,不受罡风所侵。” “多谢大将军。” 苏庭施了一礼,旋即转身而去。 他从南天门而下,朝着人间而落。 —— 苏庭下界。 落了约有千余丈。 罡风呼啸,凛冽如刀。 咻地一声! 倏地一道光华,从西侧天上,斜斜落下。 那一道光华,赫然是一道剑光,直取苏庭头颅。 “谁!” 苏庭心凛。 他心念一动,一层神甲,瞬息蔓延全身。 七二一章 苏庭坠落!天下大乱! 两界之间。 罡风呼啸,宛如神刀一般凌厉。 南天神将姜柏鉴赋予一层神光,庇护苏庭下界。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剑光,从西侧天上而来,斜斜而来,直取苏庭。 那剑光来得无比迅疾。 迅如闪电! 苏庭身在罡风之内,连化虹之术都来不及运使,只心念一动,使神甲覆盖全身,而另一只手,则取出了镇狱魔刀。 他没有多余的想法,也无暇所想,取出了镇狱魔刀,便以武道真神郭仲堪传授的一式神刀,倏地斩了过去。 这一式刀法,乃是武道真神的真传,堪称神刀,不亚于道家仙术。 而这一式刀法,又经镇狱魔刀施展,威能之盛,凌厉之意,几乎比他寻常施展仙术更为厉害三分,其刀意凌厉,竟攀升到了顶点。 刹那的光景! 刀剑交击! 刀光与剑芒,在此交击,变得粉碎,成为无数细碎凌厉的气息,迸发了开来。 瞬息之间,方圆百里的罡风,似乎都被刀光剑芒所抵消。 苏庭竭力一刀,消去了对方的剑光,得以喘息,心中犹有余悸。 这一式法剑,比之于第一魔君全力出手还要厉害,堪比尸解仙的层次,但却还未至古天魔尊的层次,似乎并非真正得道的仙家。 可苏庭却也同样看不出这剑光的半分路数。 他心中明白,定然是对方不愿显露身份,故而隐匿了本身的气息。 正是为了隐匿气息,也未施展对方自身真正擅长的剑术,这剑光的威能,相较之下,要大打折扣。 否则,真是得道仙家全力出剑,苏庭纵有镇狱魔刀在手,也无法抵御得住。 “究竟是什么人?”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却见西侧天上,忽有三道剑光齐至。 对方为了隐匿身份,故而有所掩饰,致使剑光威力稍逊几分……可也正因为如此,这样层次的剑光,在真正仙神手中,却也随手而发。 眼下便有三道剑光,一瞬而至。 苏庭倒吸口气,露出骇然之色。 一道剑光,已是让他全力以赴,才勉强抵消。 眼前则有三道剑光齐至,威能比之于先前,只增不减。 “破!” 苏庭心中凛然,却也来不及多想,执镇狱魔刀,斩了出去。 而另一只手,运使了一掌五行的道术,他也来不及动用那一套法宝,也来不及为这一掌蓄势,仓促而出。 镇狱魔刀斩在了左侧的剑光上。 刀芒与剑光,尽数湮灭。 这一掌打出,掌中孕育混沌世界,握住了那一道剑光,将之裹在当中。 旋即掌中世界崩灭,剑光随之泯灭。 但第三道剑光,却狠狠斩在了苏庭的腰侧! 苏庭只觉腰腹骤然一痛,闷哼了声。 这一剑狠狠斩在了腰侧。 但却没能将他腰斩。 苏庭喘息不定,只觉腹部极为疼痛。 神甲已经被斩出了缺口,伤及了肉身,但伤势并不重。 以适才那一道剑光的威能,伤势不该这般轻的。 “神光……” 苏庭想起了下界之前,南天神将姜柏鉴赋予了自身一道神光,能护持本身,让罡风侵入不了自身。 正是那一道神光,抵御住了这道剑光。 但这道可以抵御罡风的神光,却也就此消散了。 那一剑不是为了斩杀自己! 那一剑只是斩灭了南天神将姜柏鉴赋予的神光! 那一剑的威能,不见得比罡风更为凌厉,但却似乎专门克制了南天神将的神光,使得神光一击而散! 苏庭想到了什么,怔了一下。 而呼啸声起! 适才湮灭的罡风,再度生成! 每一道罡风,俱都凌厉如刀,都如半仙的道术,堪比镇狱魔君手执此刀之时! “糟糕!” —— 南天门所在。 白甲神将腰佩宝剑,手执长枪,立于门前,镇守于此。 然而过了他看向前方的目光,却陡然一凝,眉头紧皱。 “将军?” 侧边的神灵,察觉异状,这般问了一声。 白甲神将皱眉道:“适才赋予苏庭的神光,用以抵御罡风,但不知怎地,忽然消去了……按道理说,这神光专门抵御罡风,而苏庭此刻,应当还在两界之间,罡风笼罩的虚空所在。” 那神灵闻言,略有讶然,道:“他在罡风之内,神光消失了,就凭他自身的本领,怎堪得罡风侵蚀?” 白甲神将微微思索,道:“他应当还在两界之间,未有下至人间,待我分神一缕,前去查探。” 言语落下,便见一缕白芒,从他额间迸发,朝着适才神光消散之处而去。 那里还在两界之间,不算私自下界,不算触犯天条。 —— 无穷无尽的罡风,宛如无穷无尽的道术,轰打在苏庭的身上。 失了神光的庇护,这罡风的凌厉,让苏庭也不由得心惊胆骇。 若非是他身穿神甲,得以抵御,只怕已经刀剑一般的罡风,给刮成了齑粉。 而且这罡风无处不在,凌厉无匹,锋芒似刀,实则是风,不仅仅是伤及血肉之躯,而是湮灭诸般气息。 哪怕苏庭身具不死之身,能够把血肉之躯,化作雷火之体,但在这里,便是雷火,也要被罡风泯灭。 如若不是神甲护持,此刻他只怕也已身死道消。 但就是有神甲在身,无穷无尽的罡风,却也不是他可以承受得住的。 “谁在害我?” 苏庭怒骂一声! 然而西侧天上,又有一道剑光,穿过罡风,直指苏庭。 苏庭紧紧咬牙,持镇狱魔刀,往前斩了过去。 可他才刚举刀,便只觉背后蓦然一震,宛如被一座大山砸在了背后。 苏庭喷出了一口鲜血,刀也不禁往前劈了过去。 他背后遇袭,往前扑了数丈。 这一刀便也劈落得早了。 这一刀斩了个空。 而剑光却一划而过! 苏庭手执镇狱魔刀的一条右臂,便被斩了下来。 他正要把那右臂捞回来,然而心头又是一凛,蓦然一掌往后探去! 嘭地一声! 苏庭手上一震,只觉手臂曲折,骨肉破碎,人也飞退百丈。 他这一掌迎到的,也是一个掌印。 对方的手掌,比自身更为粗壮! 对方的道行,也远胜自身! “何人在此放肆!” 就在这时,南天神将姜柏鉴的声音,传扬开来,在罡风凛冽的虚空之中,充斥着寒意。 随着这道声音,苏庭似乎察觉到那一掌的主人,就此退去。 而西天之上,也不见剑光再落。 苏庭浑身一松,只觉昏昏欲睡,心知是背后挨了一掌,难以抵御,心头暗道不好,忙是将神甲一拍。 这神甲顿时蔓延开来,如同一个黑色的铁球,将他裹在了当中。 无数罡风呼啸,仿佛要湮灭一切。 这黑色铁球之上,刹那间被刮出了无数斑驳的痕迹。 “苏庭!” 南天神将呼唤一声,只见一道白芒,直追苏庭。 然而裹住苏庭的铁球,瞬息坠落下去,竟是坠下了人间,越过了两界的虚空,脱出了罡风的所在。 那白芒临近人间,忙是停下,未敢越界。 “罢了……” 南天神将的声音之中,带了几分叹息。 —— 中土南部。 深夜,漆黑如墨。 今夜云层浓厚,无风无雨,亦无明月星辰。 倏忽一道流光,划破天际,坠于东南方位,顾乡城外,七十二里处。 两日之后,星辰天象,传遍南部。 京城司天监测算无果,视之大凶。 后有西土僧人,面见大周天子,解星辰之惑。 天子闻之有理,赐京城西郊南山寺,封此僧人为明世法王。 半月之后,白乡周边十二城,以白乡城为首,以天象授意为名,白乡城主自号天子,受命于天,而举兵反叛! 人间战火掀起,天下大乱! 七二二章 苏庭无踪!【一更!】 浣花阁中。 小精灵闷闷不乐,垂头丧气。 陆瑜霜叹了声,说道:“帝君已经释放了他,免他死罪了,只是不知哪位仙神,竟胆敢违逆帝君之意,对苏庭出手……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小精灵双手抱怀,才低下头,闷声道:“那苏庭找到了没有?” 陆瑜霜微微摇头,说道:“门中已有高人,测算苏庭行踪,无有得获……但地府之内,未见苏庭魂魄,想来还在人间。” 其实地府之内,不见魂魄,实则也未必是好事。 或许被人所灭,烟消云散,灰飞烟灭,连地府都不能寻得魂灵。 但南天神将姜柏鉴上禀帝君,言明苏庭伤重,但未身亡,坠落虚空之下,落入尘世当中。 而天帝亦是震怒,严查此事。 苏庭已受天帝恩赦,仍有仙神胆敢出手伏杀苏庭,实如挑衅天帝威严。 可是对方出手,不知是仙是神,又是有意隐匿气息,也未施展本身擅长的本领,又能遮掩气机,加上那里是两界虚空,罡风无尽,可以湮灭一切痕迹。 接手此事的神灵,竟是无从查起。 而苏庭的行踪,也就此成谜。 “放心,他或许是藏在人间某处,正在闭关疗伤。” 陆瑜霜轻声道:“至少南天神将见他坠落之时,他还是活着的。” 小精灵嗯了一声,双翅一展,朝着外头飞去。 陆瑜霜叹道:“你又要去哪儿?” 小精灵深吸口气,勉强让自己看起来轻松几分,才应道:“我要去见颦儿姐姐,她近来可担心了。” 陆瑜霜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也颇有几分无奈的感叹。 这小丫头自己都愁成这般模样了,还要尽量扮得开心些,去安慰另一个姑娘。 —— 前次苏庭被魔道所伏,苏悦颦便是十分忧虑。 后来又听闻苏庭斩神,被擒上了天庭论罪,也担忧不已。 而小精灵不久之前,十分高兴地与她说,帝君仁善,免斩神之罪,正要下界。 哪知下界至今,却没有半点消息,也未有来到浣花阁。 她心中知晓,定然是出事了。 小精灵却不愿多言。 但小精灵越是不愿多说,她便越是知晓,事情要比她想象的,更为严重许多。 “找到了……找到了……” 小精灵匆匆过来,面上带着几分笑容,说道:“苏庭在东海一个岛屿上疗伤呢。” 苏悦颦闻言,顿时欢喜道:“当真?” 小精灵用力点头道:“是啊,他很快就回来了。” 苏悦颦长长吐出口气,却又问道:“小庭在疗伤?” 小精灵心中一跳,但也知晓,瞒了她这么些天,倘如没有找个借口,她怕也不信。 原本还想继续隐瞒,但苏悦颦日渐消瘦,心事重重,却也不能长久隐瞒。 因此小精灵才说是找到了苏庭,但也要为先前隐瞒,圆上一圆。 “是啊,前些天他受了伤,正在疗伤,我一直找不到他,便不敢跟你说。” “你啊,不该瞒着我的……”苏悦颦捂着胸口,问道:“他伤得重么?” “伤得不轻,不过没有伤及根基,而且他还有不死之身,只是这次恢复得慢些。” “是什么人要杀小庭?” “好像是魔道的高人要报复他,不过已经被师娘打死了。” 小精灵低下头,看不清脸色,只是声音细如蚊蝇,道:“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 元丰山中。 嘭地一声! 桌上的龟甲,忽然迸裂了开来。 铜钱洒落下来,从桌上滚落下去。 “第七个龟甲了。” 信天翁神色凝重,道:“这个龟甲,是东海一头海龟的甲,其道行堪比妖王,但也承载不住……苏庭的行踪,根本测算不了。” 掌教叹了声,道:“怎么会这样?” 红衣微微蹙眉,道:“根本测不出苏庭的行踪,只能知晓他尚未身亡。” 信天翁顿了一下,说道:“先前我还测算了伏杀苏庭的人物,只是对方乃是仙神,龟甲铜钱尽数粉碎,好在我及时收手,否则也受了反噬。” 掌教沉吟道:“还在人世就好,至于胆敢违逆天帝之意出手的人物,定然非同寻常,我等尚未得道成仙,无法测算,也在意料之中。而且,就连天庭之中的仙神,奉帝君之命,却也没能测算出来究竟谁是凶手。” 信天翁不禁叹息一声,略有自嘲,道:“若非当年气盛,遭受反噬,我卜卦测算的造诣,不见得逊色天庭的神仙。” 红衣并未开口,只是也没有想到,原先苏庭免罪,本已是无事,却横生枝节,出了这么一场。 何人出手,其实红衣并不在意,她只是对苏庭的行踪,十分地担忧。 如今苏庭不知落在何处,也没有与任何人联系。 —— 守正道门当中。 “这是司天监传来的消息。” “人间的祸事,确实不小。” 正一随手一挥,毁去了这道消息,说道:“西土佛宗不甘寂寞,涉足人间朝堂之内,倒是令人十分意外。” 守正掌教沉声道:“这群来自于西土的僧人,落在京城西郊南山寺,隐约与司天监分庭抗礼,但这位当朝的皇帝,似乎对佛宗更为偏爱几分,而今那位僧人的地位,近乎等同于国师。” 正一点了点头,却无授意。 守正掌教顿了下,说道:“可须门中长老出手?” 正一略微抬手,道:“此乃道义之争,不是本领比斗,你杀了这和尚又如何?而且这群和尚的本事,在人间也不算低……倘如我亲自出手,以仙家身份压迫,便是以大欺小,西土的菩萨罗汉,也不会坐视不理。” 说着,正一摆手道:“这不算破坏三界秩序,只是西土那几位菩萨,六根不净,要在人间传法扬名而已,也算情理之中,我守正道门以此出手,不免有以公谋私之嫌。只不过,西土佛门,传入中土,意欲夺我道门之名,确实不可纵容。” 守正掌教闻言,点头说道:“弟子明白了,会让师弟堂堂正正地压制他们。” 正一微微点头,又道:“人间战火掀起,乱象纷呈,你查看了没有?” 守正掌教微微皱眉,说道:“有着几分古怪。” 正一细问了一番,便沉思了许久。 “金莲的痕迹?” “不错,听闻当年大周立定天下,便是有鹿食金莲,而女帝射杀金鹿而得。”守正掌教说道:“故而听闻金莲痕迹,弟子十分疑惑,但也只是稍微听闻,并无实证,弟子已经命长老细查此事,务必确认此事。” “你办得很好,再查一查。”正一又沉吟道:“而且白乡城以天显异象的名声,举兵叛乱,那异象查明了没有?” “弟子也已命人去查,只是尚无回应。” “若有回应,当报知于我。” “是。” 守正掌教施了一礼,便即离去。 而葛正轩却正逢出关,点了点头。 正一见他到来,却点出一片光华,道:“你仔细看一看。” 葛正轩闻言,取过这片光华,细看了遍,思索道:“人间事变,关乎金莲,而天象变化,被叛军借为天授之命,起兵反叛……” 他看向了正一,略有疑问。 此事关乎人间变化,而守正道门意在守护人间,查清这般事情,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葛正轩出身正仙道,心念多持清静无为,从来不理会这些事情。 当然,同为道门,自身又作为仙家,按理说,也有守护人间的职责,因此葛正轩没有明说,只是看向正一的目光里,稍感疑惑。 “你不觉得,这时机的变化,跟苏庭从天庭下界遇袭失踪的时日,十分相近么?” “这个……” 葛正轩闻言,神色凝重几分。 帝君释放苏庭,而苏庭却中途遇袭,不知所踪。 此事使天帝震怒,但至今也不知是谁人所为。 他曾询问过道玄仙翁,就连道玄仙翁,也不知晓。 毕竟苏庭有着斩神的本领,诸天仙神之中,忌惮于苏庭的,着实是太多了。 甚至于,葛正轩曾经怀疑,出手伏杀苏庭的,是否会是守正道门的仙家? 毕竟守护三界六道秩序的守正道门,对于有能耐动摇三界根基的苏庭,确实是有着一股杀机……对于这股杀意,葛正轩近来在此处,却也是体会得十分清晰的。 “法剑悟了多少?” 正一忽然出声,却不再提及此事,而是把话绕到了另一个方向。 葛正轩肃然道:“第二式法剑,已有小成,再领悟些时日,或可大成……只不过第三式法剑,全无头绪。” 正一闻言,深深看他一眼,道:“这还未过多久,你竟是修成了第二式法剑,悟性之高,真是让人惊叹。” 葛正轩却只是苦笑了声,自嘲道:“本以为三界六道之中,也没有多少法门,能让小道费心去学,哪知此次在守正道门,悟了这长久时日,却也只是第二式法剑,堪堪入门。” —— 西土。 佛光阵阵,禅音悠悠。 无生菩萨看了下来,说道:“近来中土,多有佛门信徒,大周皇帝也颇器重,你等可前往中土传法。” 有数位老僧,面面相觑。 “中土有三大道门,我等由西而往,怕要遭受排挤。” “传法自是不易,你等要多加费心。” “万一道门中人,对我等出手?” “传法之事,不曾违背天条,也不违背律法,何以不成?” 无生菩萨说道:“道门守护中土,并非任意妄为,或有些许心性暴躁凌厉之辈,但三大道祖传承之内,哪怕是行事最为凌厉的守正道门,也不会明面上下令驱逐,至多稍加为难……你们反而要小心寻常的道门分支,或许事端要从这些微末道门而起。” 说完之后,无生菩萨却又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听闻中土叛乱,战火已起,之前天显异象,可稍微查探一番。” “菩萨此举何意?”老僧闻言,又迟疑道。 “元丰山苏神君斩神而获罪,后来天帝宽恕于他,却在两界虚空遭人伏杀,至今不知所踪,论起时机,中土掀起战火的时期,颇为相近。” 无生菩萨稍微迟疑,道:“不久之前,冥狱深处,玄策大法师灰飞烟灭,连魂灵也未留存,与苏神君斩神之法,极为相近……我有一事,要询问于他。” 七二三章 神铁在世!风起云涌!【大章!求订阅!】 数月之前,暗夜当中,倏忽有流星陨落。 那一道流光,划破天际,坠于东南方位。 那流星落在了顾乡城外,约七十二里处。 当时方圆十余里,尽数塌陷,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以中间最为深沉。 而坑中的最中央,是一块陨铁。 司天监认为此乃大凶之兆。 有僧人却以此博得大周皇帝的欢心,从而得到丰厚赏赐。 但白乡十二城的叛军,却以此天显异象为名,举兵叛乱。 甚至到了后来,叛军为求正统,宣扬天降之物,想要抢夺那天上坠落下来的流星。 只不过,在流星坠落的两日之后,那落在官府手中的巨大陨铁,就已经在运往京城的途中,消失不见了。 如今谁也不知,那巨大的陨铁,究竟落于何处。 实际上,各方修行人,也颇是在意那一块天降的神铁。 不单是修行人,包括听闻此事的精怪妖物,也觉此乃神物,颇有心思。 而除却修行之辈,在凡尘俗世间,却也有着许多武林中人,想要探寻此物。 毕竟这神铁落于人间,最先看见的,乃是凡尘俗世中的百姓,最先传开的,也是凡夫俗子。 —— “听说叛军一直想要找到那天降之物,说是受命于天,要用来雕琢传世至宝。” “谁能知晓那神铁何在?当日运往京城,半道上的人,全都死光了,也不知是谁下的手!” “说来也是,胆敢劫杀官家的人,确实厉害。” “劫到了那神铁,除了叛军之外,谁会宣扬此事?” “那可是天降的神铁,倘如打造成兵器,必定是无坚不摧的利器。” “要是让我得了,定然要打造成一柄利剑!” “我倒是想要一柄长枪。” “你们怎么都想要兵器,换作是我,就想要打造一副盔甲,我也不想杀人,就是想要刀枪不入,谁也杀不了我。” “你这性子,真是痞懒。” “不过嘛,我一向刀法不俗,如能锻造成宝刀,跟人交锋,一刀就斩断对方的兵器,然后对方赤手空拳,我用兵器,占得上风,定能取胜……如此一来,我岂非能在武林中闯出一番名声?” “真是做青天白日梦。” “你还别说,半个月前,我听闻苍河那边,就有个使刀的年轻人,得到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宝刀,四处挑战,斩了不知多少个成名的老刀客,似乎已经南下,准备一路挑战各方武学高人。” 这是许多武林中人的言谈,谈及自身的想法,多是以玩笑居多。 而在客栈中之中,有个年轻道士,背负长剑,坐在角落,饮了口茶,露出几分笑意。 他这笑意之中,颇有几分莞尔,虽说没有多少恶意及嘲讽,但却像是一个长辈,看着好些个幼童,在念叨着自己未来的梦想,在谈及自身将来成为一方巨富之后,当如何如何…… “都是凡夫俗子,哪知天降至宝,乃是神铁?” 年轻道士出自于千机门,名为余青。 他并未入司天监,却从一位在司天监任职的同门当中,得知神铁一事。 从当时巨坑的残留气息来看,那是真正的神铁,绝非寻常之物。 只是神铁被人劫走,不知落于何处。 余青已经探寻半月之久,尚未寻出神铁去向。 只不过,从当时官府被劫杀的地方当中,并未看出有什么法术残留,应是武林中人所为。 可惜自身道行不高,未能循着痕迹,而追索过去。 不过,就算他可以循着痕迹追索源头,如今也颇艰难。 因为追寻神铁的修道人,不止他一个。 “真是难缠。” 余青心中叹了一声。 之前也有修行人,在他前头,去追寻神铁,但对方似乎也没能循着痕迹,追索源头……但却又害怕后面来的修行人,可以寻得线索,故而出手抹灭了残存的许多痕迹。 到了如今,哪怕造诣不浅的修行人,也难以循迹追踪。 故而如今的神铁,依然不知去向。 只是,神铁如今却极可能是落在凡尘俗世中的习武中人手中。 那或许是某个武林帮派,也或许是某个武林中的世族,甚至是某些习武之人,临时联手。 “再寻一年,倘如再没有线索,便就此作罢。” 余青暗道:“就算有线索了,眼下追索神铁的修行中人,可是不少,未必轮得到我。甚至隐约有阳神真人的痕迹,只是未有现身,通过手下的修行人,互相博弈……” 他自身尚未至阳神境界,但他却也仍然想着,自身或许运道来了,能得神铁。 许多的修行人,都会认为芸芸众生之内,自己是最为特殊的一个。 余青也不例外。 “嗯?” 他心中忽然一跳。 之前布下的棋子,似乎牵扯到了什么。 —— 顾乡城往南二百余里。 真元山庄。 今日蓝天白云。 这里有青山绿水。 但水已染红了。 这里充斥着血腥的气息。 这里满是残肢断臂。 “古庄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劫杀官府的人,夺来这块神铁。” 这是一个灰袍男子,手执一剑,沾满了血迹。 他举剑在那个老者的脸上拍了两下,说道:“这么久了,居然半点风声也不露,若不是我之前试过你珍藏的那把宝剑,又看过那官差的尸首,来比对伤口痕迹,却也难以想到是你。” 那老者狼狈不堪,气息萎靡,白中泛黄的鬓发,也沾染了血迹。 “你这一柄剑,当年也是老夫亲自铸造的,未曾想到,今日此剑竟然屠了真元山庄。” “所谓世事弄人,不过如此。” 灰袍男子缓缓说道:“你将神铁藏匿于何处,告知于我,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便也可以尝试一下,你亲自铸造的宝剑,是何等的锋锐……” 古庄主嗤笑了一声,说道:“老夫与你明说,你会饶过老夫么?” 灰袍男子点头说道:“自然是会的,我还需要你这铸剑的大师,替我将神铁锻造成宝剑。” 古庄主露出嘲讽之色,说道:“剑成之日,便是老夫以身养剑之时罢?” 灰袍男子摇头道:“我自习武以来,行走江湖,一言九鼎,你该知晓的。” 古庄主哈哈一笑,说道:“你一言九鼎,老夫自然知晓,否则也不会为你铸造这柄宝剑……只不过,神铁当前,又涉及朝廷,涉及叛军,武林之中也有无数垂涎之人,你定然是要灭口的。” 灰袍男子面色骤然一变,喝道:“我就不信,把你真元山庄翻了个遍,还找不出来!” 声音才落,忽然一道劲风迸发。 灰袍男子心中一凛,来不及反应。 噗嗤一声! 就见一道血光,从他胸腹之处溅起。 灰袍男子扑倒在地,浑身颤动。 而就在前方,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缓缓走来。 “神铁岂是凡夫俗子可以惦记的?” 中年男子手执折扇,微微扇风,来到了古庄主的面前,一脚却踏在了那个灰袍男子的身上,俯视下来,对古庄主说道:“神铁在何处?” 古庄主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 嘭地一声! 那奄奄一息的灰袍男子,蓦然被他一脚踩穿了后背! 血喷溅出来。 古庄主溅了一身的血,他的脸上,他的鬓发,全是血迹。 “近来搜寻神铁,江湖上可是腥风血雨,杀戮甚多。” 中年男子蹲下身子,说道:“本座也逼问了不少人,杀了不少人,不介意多你一个……你看看他的死法,本座已经替你全家老小报仇,你若不识相,就一并去阴曹地府,本座再来搜寻此地。” 他伸手拍了拍这老者的脸,说道:“反正神铁不可能再归你了,你心知肚明,念在本座替你一家老小报仇的份上,你有话直说,省了本座的一场功夫。” 古庄主面色变了又变,终于伸手,指向了某一处。 “机关?” 中年男子露出几分异色,笑道:“如今尘世间的机关,却也是如此的精妙了么?” 他伸手一拂,顿时有一股疾风,朝着那边假山下而去。 嗡地一声! 假山移位,下方显露了一个洞穴。 “就在里头?”中年男子这般问道。 “正是。”古庄主苦笑道:“原先是劫来此物,想要锻造一柄世间绝顶的宝剑,未曾想到,此物坚不可摧,火不能熔,各类锻造法门,皆无效用,任由老夫用尽了方法,也不见半点变化……” “却就此招了灭门之祸。”中年男子笑着摇头,道:“神铁之物,怎是凡人可以锻造的?” “本想依照古籍,从此供奉神铁,长久以香火熏制,如神铁有灵,或许后人能够锻造此神铁。”古庄主叹了声,涩然道:“早知如此,何苦贪念。” “是啊,早知如此,何苦贪念。” 中年男子随手一挥,便见这古庄主脑袋塌了一块,眼神顿时黯淡。 他双手搓了搓,神色十分激动,朝着那洞穴而去。 咻地一声! 才刚踏足,便有三根箭矢,迎面而来。 中年男子露出嘲讽之色,随手一挥, 三根箭矢,尽数化作齑粉。 洞穴之中,有着十余道机关,对寻常人来说,没有古庄主的带领,可谓是凶险无比。 但对于修行人而言,却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中年男子一路走入地室。 路上有着十余具尸首。 这些尸首死状凄惨,背后中箭,显然是被机关所伏。 显然是被古庄主用机关所伏,以此杀人灭口,避免神铁之事外泄。 他一路行来,连过十二道机关,才真正进入了这座地室的深处。 只见地室深处,有着一块通体黝黑的陨铁,上边布满了斑驳的痕迹。 神铁上面,还系着一圈红色丝带。 神铁之前,有三张桌案,并齐摆放,有猪牛羊,有瓜果之物。 前头摆着一个香炉,插着一根粗壮的染香。 而内中香灰积淀,已是十分沉厚。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铁么?” 中年男子露出异色,细细观察,却看不出半点神光,心道古怪,不禁上前去,伸手一拂,顿时迸出一道光华。 这光华落在神铁之上。 神铁全无半点变化,纹丝不动,也不见伤痕。 中年男子心中一喜,道:“果真是神铁。” 咻地一声! 神铁之上,蓦然迸出光华。 这赫然是他先前打去试探的那一道光。 中年男子面色大变,伸出右手,仓促迎接,不禁退了十余步,喷出口血。 “还好适才并未全力出手,只用了七成试探,否则神铁瞬息推回我的法术,我仓促之下,只怕重伤。” 中年男子只觉右手十分疼痛,显然筋骨皮肉都受到了损伤,但心中却是狂喜。 这神铁不单是坚硬无比,更有反击之力。 这神铁之非凡,简直超出想象之外。 “吴某蹉跎半生,今得此神铁,机缘造化,必将前途无量。” 他狂喜不已,便要上前。 倏地一道剑芒划过。 中年男子心中一凛,连忙侧身。 鲜血喷溅在脸上。 臂膀落在了地上。 中年男子只觉左臂传来剧痛,露出惊骇神色。 “神铁可不见得归你。” 就在这时,来路所在,一个年轻道士,徐徐走来,面上却也满是喜色,说道:“贫道千机门余青,今日喜迎神铁,不造杀孽,你自行退去,饶你一命。” 中年男子面色大变,道:“上人境?” 余青看向前方的神铁,心中震动,不禁思索,得此神铁之后,能炼成何等宝物? 中年男子神色变幻不定,他自觉不是上人对手,但探寻多日,终于得见神铁,让他就此放下,却也不易。 余青往前走来,剑指这中年男子,道:“滚!” 中年男子心有不甘,但终究是苦笑一声,道:“本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哪知尊驾才是黄雀,吴某不过一只螳螂而已。” 余青手提法剑,气息展露,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黄雀之后,还有老鹰。”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蓦然传开。 余青瞳孔一凝,心中喜意尽消,露出惊色,沉道:“阳神真人?” 只见一个老者出现在来处,背负双手,缓缓说道:“不枉老夫布局多日,留下了许多的线,倒真让你们牵线,引到了这里。” “老鹰之后,也有猎户的。” 却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显得十分阴厉。 适才这老者面色骤变,失声道:“火域老鬼?” 那阴厉声音冷笑说道:“老友,多年不见,可无恙否?” 老者咬牙道:“你怎么也来了此处?” 火域老鬼说道:“此地杀戮过百人,血气弥漫,我对血气最为敏感,如何不知?” 老者面色变了又变,道:“这神铁……” 火域老鬼说道:“我也不说大话,你我俱是老友,今日便各凭本事!” 而在这时,又有一道洪亮声音,笑着说道:“如此,本尊也来试试,谁家本事更高,谁能得此神铁!” 余青面色变了又变,心中沉了下去,无论此番花落谁家,显然也不是他能够多想的了。 而那吴姓中年男子,断了一臂,在阳神威压下,颤动不已。 这片偏野地域,竟有数位阳神真人齐至,纠缠于此,争夺神铁。 眼见气机交锋,纠缠不休。 就连余青都觉压力沉重。 轰地一声! 就在这僵滞时刻! 一股更为强盛的气息,横压四方! 余青喷出一口鲜血,趴在了地上。 吴姓中年人双眼泛白,竟是昏了过去。 而那三位真人,竟也在一瞬之间,尽数跪伏在地。 啪地一声! 阴暗之处,也有一人,摔落了下来,赫然是隐藏在暗处的一位阳神真人。 四位真人,尽数露出惊骇之色,目光落在了那神铁之上。 充满了斑驳痕迹的漆黑神铁,骤然绽放出金色神光,威势横压各方。 就连阳神真人,都禁不住为之震慑。 神铁之上,迸出无数道裂纹。 仿佛这块神铁将要四分五裂。 仿佛内中似有什么物事,想要挣脱出来。 是神胎?是妖魔?是内中真正的至宝? 众位阳神惊骇莫名,却也有着许多猜测,隐约还有着什么期待。 神铁之上,有着无数的裂纹,仿佛要破碎了一般。 但下一刻,却不见神铁破碎,那无数裂纹,仿佛是有轨迹,逐渐收缩了回去,逐渐变成一个形体。 那是一个消瘦的人影。 神铁收缩,裹在这人影之外,化作了一层铠甲。 那是一个身着神甲的少年。 神威凛凛,气势万千。 阳神真人也不禁骇然。 “这是从天宫下界的神人不成?” “他出自神铁之内,莫不是内蕴神胎,天地孕育的真身?” 诸位真人心中骇然,念头却也十分地杂乱。 而那少年身着漆黑甲胄,绽放金色光华,眸光凛冽,扫向众人,道:“你等是谁,胆敢在此扰我?” 众人面面相觑,在神威之下,战战兢兢。 “晚辈是……” 最近的那个老者,忙是施礼,正要开口。 然而那神甲少年却眉头一皱,挥手道:“算了,本座才懒得理会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赶紧滚蛋,否则,本座一刀劈了你们。” 众位真人闻言,俱都心惧。 这显然是一位凶神。 他们不敢停留,纷纷退走。 余青这才要走,却听那少年喊了一声。 “把这家伙也领走。” 神甲少年指着昏迷的吴姓中年人,嫌恶道:“少在这儿碍眼。” 余青不敢违背,忙是运起法力,将那中年人也裹起,匆匆离去。 待得众人离去,此处彻底安静了下来。 神甲少年的气息,蓦然消散,宛如从云端跌落下来一般。 他身上的神威,尽数消散,他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他喘息不定,骂道:“总算把这群家伙吓走了。” 他喘息了片刻,扫了一眼,发觉自己眼前,有着桌案,摆放香炉,还有三牲酒礼,各类贡品,不禁错愕。 “苏某人是被当成祭品了么?” 他呸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暗道:“不过……这他娘的,本神君究竟是在哪儿?” 他喘息愈发剧烈,伤势似乎又要发作。 他深吸口气,暗暗运功,镇压伤势。 而他的身体,也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稳。 他皱着眉头,勉强往前迈了一步。 扑通一声。 这凛凛神威的少年,一头栽倒在地,吃了一嘴的灰尘。 “苏某人何曾这般狼狈过?” 少年勉强挣扎起身,低声道:“好在没人看见,不然一定灭口。” ps:这章五千四百多字,上一章三千多……两章将近九千字了,本来打算拆分,也能大声地喊一声加更,但为了连贯,六月就不拆分了,待会儿还有一更。 七二四章 苏神君的困境!【订阅!求订阅!】 真元山庄遭人血洗。 经官府查探,真元山庄极可能便是截杀官府中人,夺取神铁的贼人。 而今真元山庄上下,皆已灭门,地室中暗藏的天降神铁,便不知所踪。 从此,神铁去向,成了武林中一大悬奇传说。 此事的风波,远传各方,过了五日,仍是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在此时,深山老林之中。 世人议论纷纷的神铁,便隐藏于此。 当日苏庭伤重,昏沉之际,忙是用神甲裹住了自身,避免罡风将他碎尸万段,从而又将他湮灭。 哪知才刚裹住自身,就从两界虚空坠落下来。 旋即他便因伤重,支撑不住,而陷入沉眠。 而在沉眠中,功法也能自行运转,肉身也能自行恢复,于是隔了这么一段时日,才从沉眠中醒来。 但伤势犹在,饶是这几日他竭力镇压,也到今日,才算稳定下来,不再恶化。 “剑光也便罢了,悄然印在我背后的那一掌,可是十分玄奥,对方道行只怕在仙家之中,也非寻常。” 苏庭暗骂道:“这个家伙,哪怕隐藏了本身来历,所使的本领也非擅长,但依然一掌之下,让我伤重至今,只怕是得道多年的老辈仙家了……” 他叹了一声,观测自身的伤势,心道:“眼下看来,少说还要个十天半月,才能把伤势压下去。” 他如今法力犹存三分,只不过都用来镇压那一掌的余患,故而显得十分虚弱,也不能轻易出手。 眼下只要出现一个上人,便能让苏庭陷入危局当中。 他不由得叹了一声,道:“苏神君一向是敲闷棍的行家,今次竟然被人半途伏杀,落到这般狼狈田地,有朝一日,定要寻出对方来历,讨回个公道。” 他不禁长叹了声,伏杀自身的对手究竟是谁,其实他也全然不知。 天庭之中,八部正神之内,绝大多数都想要灭了他这个有着斩神本领的苏神君。 而仙家之中,各都心思深沉,充满了谋划,也难以揣度。 究竟是哪一尊神?究竟是哪一位仙? 苏庭尽管有所猜测,却也只是猜测。 守正道门嫌疑不小,八部正神更是都有嫌疑。 而除了守正道门,再看浣花阁、先秦山海界、正仙道、甚至是元丰山,这各大仙宗之内,难道就没有想要杀他的么? 这也是他苏醒至今,没有联系外界的原因之一。 最重要的是,他元丰山古字辈长老的令牌,也已丢失,难以传讯给小精灵和元丰山掌教。而本身法力尚未恢复,而且,正受伤势所限,也难以抽出余力,去凝成传讯符文报平安。 倘如通过人世间的道观,贸然显露身份去联系元丰山和浣花阁,只怕还会横生枝节。 避免诸般变故,他当日吓退了那几个阳神真人之后,便挣扎着离开了真元山庄,躲入了后方的大山,恢复伤势。 待伤势稳定下来,不再恶化,他才有心思去盘算自身。 “诸天仙神要杀我的太多了,不知究竟是谁……不过,这事一定没完,日后要是寻出来了,才不管你什么天条,老子一定要用斩仙飞刀灭了他!” 苏庭神色十分难看,又发现自家今次不但伤势极重,而且损失也不小。 当时有人在后伏杀,打了他一掌,让他往前扑去,镇狱魔刀斩得早了,一刀落空,自身却被那剑光斩断了臂膀。 断了一臂还算小事,他以不死之身的造化,还能得以断肢重生,然而那镇狱魔刀,可是真正的宝贝,当时跌落下去,而今不知所踪。 这一掌之下,他伤势不轻,顾及不了太多,身上携带的许多宝物,也都散落出去,此后更是艰难自保,无暇顾及散落的宝物。 他丢失了不少的宝贝。 其中就有元丰山古字辈长老象征的令牌,也是用来传讯的宝物。 象征着人世气运的金莲,也不在身上,不知去向。 斩杀第一魔君之后,得获的魔道面具,也丢失不见了。 此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物件,能让他苏神君看上眼,携带在身的,却也都还算是宝物一流。 如今宝物四散,也不知成了谁家的机缘,兴许某些贫困少年,偶得宝物,从而崛起,却也有可能的。 当然,也或许是被罡风湮灭了也说不定。 不过那些苏庭其实都不大在意,他颇为庆幸的是,斩仙飞刀以及五行甲,都还在手,并未丢失,还有这身上穿戴的神甲,以及那一套用以施展道祖传承的法宝,也未丢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虽说我依仗的宝贝,都还在手,但丢掉的宝贝也太多了,这回当真是亏大了。” 苏庭一脸痛苦,自觉从来都没有这么凄凉过,被打成这般狼狈模样,窝在深山老林里头,而且还丢了一堆宝贝,简直是奇耻大辱。 “如今我已苏醒,可以主动压制伤势,今日之后,足以彻底压下伤势,再过三日,就可以轻松几分,压制伤势之余,能抽出一部分法力,用以护身,就是上人前来,也可不惧。” 苏庭暗自念道:“照此下去,我怕是要等一年半载,才能尝试清除伤势的余患。” “如果有灵丹妙药相助,或有真人相帮,至多二十天的光景,我便可以恢复大半,待到那时,便也算是有能耐可以彻底清除那掌力的余患。” “待清除之后,便能恢复全盛之时,再回到元丰山,静养半年,凭借我在金莲池中的所悟,有望凝结虚幻道果,踏足半仙之位。” 他这般想着,却也知晓,如今伤势在身,本领虚弱,万一遭遇强敌,便万事皆休。 他叹了一声,心中念道:“不过,在此修行一年半载也不是办法,待三日之后,我应是有堪敌上人的道行,也算有自保之力,可以离开这深山老林……凭借上人境的本领,在尘世间搜寻材料,或者直接寻得我要的丹药,倒也不算难事,不过还是要低调两分才是。” 此刻他颇觉自身碍难,却也对当时云离送给云宫的那瓶丹药,感到十分渴望。 早知道讨个一粒,此刻服下之后,甚至不必二十日,三五日内,就可以尝试清除余患。 七二五章 山中巨熊! 烈日当空。 虽非正午,可阳光已是十分炎热。 山林之间,草叶恹恹,仿佛连空气都被炽热的阳光所扭曲。 “小妹,你先回去嘛,我先进山找找,待会儿就走。” “哥,爹之前说了,进山打猎,不能走得太远,不然会出大事的。”少女脸上充满了忧虑。 “没事,我都打过好几头野猪了。” 那憨厚的青年,腰上带着猎刀,背着一柄木弓,他伸出手来,揉了揉身边少女的脑袋,道:“前天我看见的那个鸟巢,是用细线草做成的,那只鸟儿一定是在周边衔了细线草去筑巢……外围已经搜遍了,没有找到,应该就在山里,但不会太远的。” 这种细线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长这种草的地方,八成会有一种白色的花。 这种花能治病,往往是长一大片,只要采下来,在城里的药堂,能卖不少钱,他记得上次问过,十朵白花的价钱,要比一头野猪还值钱。 “这种花一长就是一大片,要是有五六十朵,老爹的病就可以治好了,要是更多的话,那咱们就不用住小破屋了,还可以建个瓦房,再多的话,我还能给你讨个嫂子。” “哥……” “你赶紧回去吧,我一个人进山就足够了,就算遇上什么野兽,我也能应付得来。实在遇见太凶的,我爬上树,反过来射箭,也不是没有过。”青年说道:“你要是跟着我进山了,万一真有什么事,我还照顾不来。” “哥,爹没病倒之前,也不敢轻易进山的。” “行了,爹那是太小心了。”青年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就回来,你路上小心蛇。” —— 这青年进山来,他毕竟年轻,心气颇盛,却也胆大。 这山中深处,野兽不少,多数都在山中,只是偶尔会到外边,他的父亲,就是在外围打猎,被一头野兽伤了,加上年老,又病倒了。 至于山里深处,一般猎户也不敢走得太远。 不过青年此次不是为了打猎,而是为了采花。 如果真有那一片白花,那么他家里今后的日子,将会宽裕许多。 他并不识字,也不懂得什么是富贵险中求,只是认为,那一片白花,就好比是一堆银两,任由这堆银两仍在山里,也说不过去。 虽说山中也有危险,但只要小心一些,采花之后,赶紧离开,也就是了。 他知道这定然是有危险的,但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不危险的? 运道差了,喝口水也能呛死,上个月跟他同龄的卢家小子,采药时还一脚踏空,脑袋磕在岩石上,就这么摔死了。 “嗯?” 青年心中忽然一跳,张弓搭箭指向后方。 “哥!” 少女惊叫了声。 青年顿时松了口气,埋怨道:“让你回去,又来干什么?” 少女低声道:“我不放心,还有……” 青年目光忽然一凝,喝道:“过来!” 他再度张弓搭箭,极为迅速。 少女忙是往侧伏低。 咻地一声! 便见那箭矢飞了过去。 吼一声响! 少女这才转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魁梧雄壮的身影,昂然咆哮。 那是一头黑熊,足有丈许来高,躯体显得十分庞大。 适才她兄长的这一箭,正中那黑熊的胸口。 然而这黑熊咆哮一声,随手一拍,便将那箭矢拍开。 适才这一箭,竟然连这头黑熊的表皮也没有刺透。 那黑熊怒吼一声,忽地扑了过来。 青年面色大变,心中畏惧,但看着那黑熊扑向了小妹,却也没有退缩,咬牙拔出刀来,冲了上去。 他跑近前去,忙是把小妹拉到身后,一刀往前劈了过去。 黑熊狠狠拍了过来。 那一刀砍在熊掌之上。 青年只觉得手上一震,刀便被拍飞了出去。 黑熊厚实的手掌,竟然只是浅浅一条痕迹,而另一掌又拍了过来。 “哥!” 少女惊叫了声。 憨厚青年面色大变,不禁把妹妹护在怀里,却把背部露了出来。 他心知这熊掌要拍在自己背上,伤势一定不轻。 但过了许久,也不觉疼痛。 青年怔了一下,却发觉身旁似乎多了一个影子。 他怔了一下,偏头看去。 少女也发觉有异,从兄长怀里探出头去看。 只见在那黑熊面前,站着一个人影,背影似少年,伸手抵住了那熊掌。 黑熊高有丈许,宛如铁塔一般。 相较之下,那少年颀长身材,却在此刻似乎显得十分瘦弱。 黑熊掌如蒲扇,那少年的手掌便显得十分纤细。 但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这样一只纤细的手掌,挡住了那铁塔一般的熊。 “难得这么一座山,还出了个黑熊精。” 少年笑了一声,语气平淡,道:“也罢,念你修行不易,也是这两人先来侵犯你的领地,便饶你一条性命。” 言语落下,便见这少年手上用力。 黑熊惨嚎一声。 少年握住了熊掌,旋即手臂一抬。 这头丈许来高的黑熊精,便被他抡了起来。 那姐弟二人看得呆了。 只见这瘦弱的少年,抡起了那庞大的黑熊,往前抡了出去。 轰地一声! 那黑熊被抛出了十余丈外,撞塌了一座山丘。 但却见这黑熊匆忙起身,浑身抖了抖,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显得十分畏惧,急匆匆跑掉了。 那兄妹二人,已是呆了。 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把一头巨大的黑熊,抛出这么远去? 这个少年人,未免力气太大了罢? 听说武林高手,可以开碑裂石,但眼前场景之震撼,又何止是开碑裂石可比? —— “这山里不是你们可以踏足的地方。” 苏庭转过身来,缓缓说道:“赶紧离开。” 适才那头黑熊精,道行也算不浅,单凭修为而论,足能比得三重天的修行人。 要真是斗起来,就算是武道大宗师至此,怕也要耗费不小的经历,才能把那黑熊击败。 至于眼前这兄妹二人,俱都不通武艺,只有那个憨厚青年,有着几分力气,比一般人显得壮硕几分。 “我……我们……” 青年还呐呐不知怎么开口,只觉得刚才所见,简直难以置信。 而那少女相对则机灵了些,忙是拉住哥哥,朝着苏庭致谢,道:“多谢公子搭救我们兄妹二人。” 苏庭挥了挥手,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就是来打猎,也不该如此鲁莽……” 青年神色有些犹疑,却也知晓对方绝非寻常人,又救了自身的性命,还是说道:“我们兄妹二人,是来寻一种花,价值不菲,想要采回去,换些银两,让家里日子好过些。” 苏庭皱眉道:“什么花?” 青年稍微迟疑,终于还是细说了一遍。 苏庭微微闭目,旋即睁开,指着左侧,道:“就在那边背坡上,采了就走,下次不要来了。” 那兄妹二人,顿时大喜,千恩万谢。 苏庭吐出口气,摇了摇头,也算这兄妹二人的运道较好,正好是他出关,要准备离山,便察觉了有精怪异动的气息。 否则这兄妹二人,此刻怕是已成尸体了。 “此地不宜久留,有着不少野兽,你们采完就该回去了。” 苏庭挥了挥手,便要离去,然而目光一动,却落在那少女的胸口,半晌没有移开。 少女脸颊顿时通红,捂住胸口。 憨厚青年心中一跳,忙是往侧走了半步,挡在妹妹身前。 “这位公子……” 青年闷声道:“我们兄妹二人这就去采花,采完便走。” 苏庭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不如我陪你们采花罢?” 青年心中顿时升起不安之感,他虽然不识字,却也听过采花贼三个字。 七二六章 入室打劫者!葛正轩是也! 苏庭救过这兄妹二人的性命,而且显露出来极为高深的本领,把一头巨熊扔出去好远,显然不是一般人物。 这兄妹二人也不敢拒绝苏庭的话,只是战战兢兢,颇是惊惧。 尤其是这少年,时不时地把视线落在少女的胸口,更是让这兄妹两人感到心中惴惴不安。 “咳咳……” 苏庭忽然开口,说道:“姑娘这个饰物,倒也十分别致,能否让我看看?” 少女脸颊通红,看了哥哥一眼。 青年稍有几分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少女取下了饰物,交给了哥哥。 那青年才双手递上,奉与苏庭,低声道:“公子请看。” 苏庭取过这饰物,是个小物件儿,内中有个缺口,他伸手一捏,便取出了内中的符纸。 那是一张折成三角形状的黄符。 “这是从何处求的?” “这是从镇上道观里求来的护身符。”少女轻声应道。 “哦?” 苏庭眉头挑了挑。 这张黄符,确实依附着几分异样的气息。 绘制黄符的人,却也有着几分道行。 当然,这所谓护身符也不是什么法器,自然难以说什么改变运势,逢凶化吉,否则刚才也不会遇上那黑熊精了。 不过这护身符上面,确实附有几分气息,一般人长久佩戴,也有几分用处,例如去了什么燥热之地,什么阴邪之地,还有几分抵御邪风的作用,当然,用处不大。 毕竟绘制黄符的人,道行也未足上人境。 不过,让苏庭有些惊异的是,这上面的手法,倒有着几分眼熟。 这倒有些偏于元丰山的路数,但绝不是元丰山的真传。 “能否把那道观的情形,与我说上一说?” —— 这兄妹两人也没有隐瞒。 那座道观,已经有些年月。 这兄妹二人,自幼便听过这道观的名声,听闻是在祖父那一辈便有的。 而创立道观的老道士,已经去世了,眼下道观里有三个道士,都是之前老道士的徒弟。 这道观在周边名声不小,引来不少的信众,也算是香火鼎盛。 也正是香火鼎盛,才能养得这三个道士。 “略有几分元丰山的路数,但不是元丰山的传承。” 苏庭暗道:“看起来多半是以元丰山为祖庭的道门分支,或许是某些元丰山外门弟子离山之后,所开辟的道统……勉强算是个末流的小道派。” 他心中思索,摸着下巴,暗道:“这个道观也算是有传承的,存在也有好几十年的年月了,至少应该是有些底蕴积累,而那三个道士的本领又不算高,正好一举拿下。不管怎么样,这护身符上面,有着元丰山的路数,好歹也算是自家人了,本神君先蒙个脸,把他们打劫了再说,大不了等本神君恢复了,给些赔偿就是了。” 那兄妹二人不禁悄悄退了半步。 眼前这少年,尽管年纪不大,但本领极高,气质也极为高昂,无形之间,颇有一种出尘脱俗的味道。 可偏偏老是偷瞄姑娘家的胸口,而且取过了这护身符之后,还不断摸着下巴,怔怔出神,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行了。” 苏庭笑了声,将护身符还给了人家,随手用法力在上边游走了一遍。 此时此刻,这一道护身符的效用,再非寻常,至少再有先前那头黑熊精遇上了,便会察觉护身符之上有着一股法力残留的气息,从而惊惧而逃。 这才算是真正的护身符。 也算是这姑娘的一场机缘了。 “有缘再见。” —— 只见那少年,还了护身符,便就此离去。 兄妹二人不禁面面相觑。 那个少年,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异样的心思? 少女回想了一下,忽然觉得适才那少年,气质不凡,面貌俊朗,隐约心头一跳,再想起他一手抡起巨熊,远远抛出去的身影,更是有些难言的意味。 倒是那憨厚青年,忽然惊叫了声。 “哥,怎么了?” “这位公子的本事,刚才要是能让他教导一招半式,我岂不是也能成为武学高手?” 青年这时才想起来,刚才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禁懊恼不已。 不管人家是否愿意教导,但他连话也没说,平白丢失了机会。 作为男子,尽管他心性敦厚,可也不免有一颗热血男儿之心,想要习练武艺,成为一方侠士。 此刻懊恼至极,终是低落了下来。 “我还是安心当我的猎户罢。” —— 兴洪镇。 镇上的道观,已经有了好些年的光景。 道观中有三个道士,是已故的老道生前所收下的三个徒弟。 这三个徒弟,算不上多么和睦,都想争夺观主之位,但本事都是半斤八两,都是堪堪踏足二重天,可以施法的程度。 而今同一座道观,分了三个部分,各自接待信众。 尽管师兄弟三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也谈不上是老死不相往来,但也没有老道在世时的亲近了。 师兄弟三人中,宗平排行第二。 这一日,他给信徒解签释疑,又赠出了十来张护身符,还算不错,便去药堂买了些药材,用以熬炼汤药,也能增益修行。 不过回房之前,他还是跟往常一样,朝着墙壁上供奉的道图,拜了三拜。 传闻这道图便象征着道祖。 宗平虔诚拜过,才提着药材,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里。 才进房中,便发觉一股轻风吹拂。 宗平怔了一下,便发觉眼前多了一个人影。 “你是……” 宗平话还没说完。 便见那人忽然出手,按住他的脑袋,直接给按倒在地,并随手关上了门。 宗平心中一凛,右手结印,就要准备施法。 然而他真气才动,就忽然消去,竟是无法施展道术。 “你们道观藏宝库在哪儿?”那人恼怒道:“我怎么找了半天,一点有灵气的东西都没有?” “什么藏宝库?”宗平怔了下。 “放天材地宝的藏宝库!放珍贵丹药的藏宝库!”那人声音似乎是个少年,恶狠狠地道:“你们道观几十年的底蕴,不要告诉我,你们穷困潦倒得什么也没有!” “这位道友,贫道当真是穷得什么也没有,否则也不至于在此,苦苦挣些香火钱,来度过时日。”宗平苦笑了声。 “要不要这么穷?”那人似乎十分恼怒,道:“怎么比我当年还穷?” “咳咳……”宗平苦涩道:“道友有这般本领,能轻易制住贫道,何必作这些勾当?不知道友从何而来,或许贫道还能相助一二。” “你管我从哪儿来?”那少年哼了一声,觉得自己没有报出真正身份,也不必把这厮灭口,当下把那包药材揣进了怀里,然后放开了这个道士,便要抽身后退。 “敢问道友法号?”宗平似乎觉得都是修行中人,便出声问道。 “……” 苏庭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在道观里修行多了,压根不懂得道上的规矩,还真的不识相,现在问清了他的来历,不就是想让他灭口么? 不过人家既然问话了,苏某人一向礼貌,不回话也不行。 “本座名号葛正轩,想报官我也不拦你,你只管报官就是了。” “不不不……葛道兄不要误会。” 宗平连忙说道:“贫道是个穷困潦倒的,不过我那两个师兄弟,还是十分富裕的,而且我那小师弟,偏受恩师宠爱,如果门中有什么传承宝贝,多半就在他的身上。”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你让我把你那俩师兄弟,也一块儿洗劫了?” 宗平点了点头,正色道:“葛道兄既然来了,就不能厚此薄彼嘛。” 七二七章 观中三道士! 兴洪镇。 道观中。 三个道士,蹲在前头。 苏庭指着前头这点儿家当,问道:“你们三个,好歹修为也算登堂入室,可施法术的人物,怎么就穷困潦倒成这般模样?” 那三个道士,两个中年,一个青年,俱都低下头来,惭愧难当。 中间的道士相较之下,则较为轻松,完全不理会师兄和师弟充满幽怨的目光。 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今日的药材被眼前这厮劫了,那么今日的修行就要落后一步。 如此,干脆把让眼前这个葛正轩,把师兄和师弟一块儿劫了,也好公平几分。 反正这人也不怎么凶恶,至少没想过杀他灭口,也不至于害了师兄弟的性命。 “一身道行,混到这般境地,也算难得。” 苏庭叹了声,咕哝道:“江湖上多少神棍,没有半点本事,全靠忽悠,还混得风生水起呢……放在我前身的所在,别说个能施法的,就是能念两句完整经文的和尚道士,也没几个。” 虽说这三个家伙,穷困潦倒到了近乎家徒四壁的地步,但苏庭对他们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毕竟没有仗着道行,为非作歹,还是守着个道观,在此安心修行。 “说说你们道观的来历。” 苏庭坐在了上方,蒙着脸面,这般问道。 那三个道士,也都知晓眼前这位,道行高深,绝非常人,倒也不敢隐瞒。 —— 这座道观,建于八十年前。 创建道观的,其实是眼前这三个道士的师祖,并不是他们的师父。 那位师祖,据说是真正有本事的人物,有着玄妙莫测的本领,来到此处,创立道观,后来收了他们三人的师父,也就是那兄妹二人口中的老道士。 这位师祖活到了一百三十多岁,寿终正寝。 而他们的师父,后来又接连收徒,传下道法。 遵循门规,不许以道术,在人间为非作歹。 这师兄弟三人,便守着道观,为人解梦,为人解惑,为人消灾解厄,偶尔也为人勘测风水,定良辰吉时,看葬地诸事等等,赚些微薄钱财。 因为三个道士,也确实是有些道行的,因此许多事情也算灵验,因此名声尚可,勉强度日。 “你们那位师祖?” 苏庭摸着下巴,道:“是何来历?” 师兄弟三个,面面相觑,才有宗平小心翼翼地道:“听闻师祖来历不凡,本身便道行极高,出身所在也是世外之地,只是不知为何,离开了宗门,来到了凡尘俗世之中。” 苏庭稍有沉吟,打量了一下。 他们三人的师祖,所谓道行极高,多半也就是对于寻常修行人而言。 但对于苏神君而言,除却得道的仙家,天庭的正神,便没有什么高深莫测之辈了。 从这三个家伙的路数来看,他们三人的师祖,十有八九,是跟元丰山有关。 要么是从元丰山某些分支出来的,要么就是元丰山的外门弟子,甚至是弃徒。 “算了……” 苏庭叹了一声,原本以为这么一座道观,或许能有几十年的底蕴,只要把这三个家伙摁住,然后能寻出些材料,炼成一炉丹药,充当助力,他便可以在短短时日之内,尝试清除伤势余患。 待恢复之后,苏神君自然也亏待不了这三个货色。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这三个货色,居如此穷困。 “葛道兄……” 宗平似乎想起什么,迟疑道:“贫道见你,也不是恶人,似乎想要寻找什么,可否与贫道说一说?毕竟我师兄弟三人,在此经营道观,各类香客信众甚多,也有些达官显贵,以及商贾人家,兴许还能帮得上忙。” 苏庭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当今世道,鬼神之说,近乎是无人不信,这三个家伙,有些微末本领,倒也结交了些官商之人。 “你这厮还算聪明。” 苏庭想了想,列出一张清单来。 这倒不是什么珍贵的天材地宝,而是凡尘俗世中也有的一些物事。 只要凑齐这些物事,经他的手来炼制,也能成为丹药,尽管品阶不高,但照此炼个三五回,得个百八十粒,勉强也就够了。 “这些……” 三个道士接过,面面相觑,十分错愕。 苏庭问道:“有什么疑问么?” 青年道士苦笑道:“这些个药材,哪有这些个古怪物件,倒不算多么稀罕,不过都算价值不菲……贫道师兄弟三人,倒也有办法,但要买来这些玩意儿,可要花不少银两。” 苏庭闻言,恼怒道:“这还买什么买?你们三个勉强也有些道行,就不懂得诈一诈么?镇上哪个官员,还是哪个富户,可以寻来这些玩意儿的,去他们家吓唬一番,改个什么风水,需要什么物件,不就得了?” 三个道士对视一眼,俱都神色古怪,好似打开了新的一层天地。 “看这三个家伙,也不大干得来这事,难不成要我苏神君亲自出马?这么算算,似乎还不如去劫道来得快……” “贫道明白了。” 宗平起身来,正色道:“葛道兄稍等,我这便去准备此事。” 苏庭闻言,欣慰道:“孺子可教也!” —— 傍晚十分。 宗平匆匆回来。 苏庭迎了上去,欢喜道:“到了?” 宗平张了张口,露出几分异样的苦笑,低声道:“有人捷足先登了。” 苏庭怔了一下,道:“什么?” 宗平看向了两位师兄弟,又收回目光,涩声道:“方大人家里,前两日闹鬼,牲畜无故暴毙,人心惶惶,又不敢外传,本想来寻贫道消灾解厄,但昨日便有个老人经过,自称看出了方大人家里有厄难,从而消灾解厄。” 苏庭摸着下巴,神色有些古怪。 宗平神色极为古怪,说道:“原本有些阴邪事情,也不算稀奇,有些奇人异士经过此处,出于善念,替人消灾解厄,也在情理之中。不过那个老人,听方家描述,极可能便是那位被师祖逐出道观的师叔……” 苏庭左右看了看,发现另外两个道士,神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而就在这时,道观之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师兄,你可饿死了否?” 七二八章 玄天部火山令! 苍老的声音,从道观之外传来。 苏庭眉头一挑,发觉三个道士,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只当我不在,你们见机行事。” 苏庭这般说了一声,又指着那小师弟,道:“你留下给我说说。” 两个中年道士,纷纷施礼,露出凝重神色,朝前去迎。 青年道士则是留下,略微垂首。 苏庭说道:“听这口气,你们这位师叔,似乎来者不善?” 青年道士名为宗相,闻言才叹道:“这位师叔,是贫道入门之前,便被师祖逐出的了,但贫道听先师提过……这位师叔认为,修行有成,凌驾于世人之上,便不必在人间之内,给那些凡夫俗子消灾解厄,而是该逍遥在世。” 顿了一下,宗相叹道:“在他修成二重天之后,便干出了杀人劫财的买卖,因是道术玄妙,官府也查不出凶手。他出门一个月,便带回来了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银子,这一笔财富,放在尘世之间,可谓是巨资。 苏庭摸着下巴,问道:“然后呢?” 宗相叹道:“师祖震怒,但又下不了手杀他,只是逐出师门,落了枷锁,命他行善积德,以赎罪孽,将三万两银子,分给穷苦百姓……他也不敢违逆师祖,但过了数年,师祖寿终正寝,先师压不住他,他便破了枷锁,就此不知所踪。” 苏庭闻言,沉吟道:“这么说来,前些天闹鬼的极可能是他,而降服鬼怪的,也是他?” 宗相点了点头,说道:“适才二师兄提及此事,贫道与大师兄,便是这般想的。” 苏庭思索了下,挥手道:“你也去迎这位师叔。” 宗相顿时施礼告退,也往前头去。 —— “这老头儿应该很肥呀。” “几十年前,就仗着道术,杀人敛财。” “几十年光景过去,怎么也穷困不了。” “而且几十年前就是二重天的道行,修行至今,就算不是上人,道行也该比这三个家伙高出一线。” “从这老头儿身上,兴许能凑足苏某要的材料。” “这么看来,这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嘛。” 苏庭略感兴奋,搓了搓手。 嘭地一声! 前边传来巨大的声响! “一言不合就动手?” 苏庭略感无言,却也没有耽搁,往前而去。 —— 道观当中。 三个道士都已躺倒在地。 “你们三个,道行太浅了。” 只见一个灰袍老人,背负双手,神情高傲,冷笑道:“以你们的天资,也算不差,可惜死守门规,守着这破旧道观,一身的本事,却只能给一群凡夫俗子消灾解厄……你们那师父也是个死脑筋,当年若是愿意听劝,便也能道行更进一步,甚至增长寿数,不至于寿尽而亡。” 他也没急着杀人,只是绕着这熟悉的道观,徐徐行走,缓缓说道:“你们可知晓,师叔如今是何等的本领?” 三个道士对视一眼,俱有惊骇之色。 灰袍老人抬起头来,说道:“师叔在外闯荡,早已修成了阴神,成就上人,比之于当年那老家伙的本领,只高不低……就算是那老家伙复生,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伸手一挥,劲风呼啸。 眼前的供桌,尽数破碎。 “这才是神仙般的本领。” 灰袍老人冷笑道:“当年我要是听了老家伙的话,而今也跟你们师父一样,守着这座道观,成了坟墓里头的枯骨,哪有而今的道行,哪有眼下的风光?” “作为师叔,今日回返故地,也不是为了杀死你们。” “念在同门的份上,师叔指你们一条明路。” 他俯视下来,道:“你们师兄弟三人,跟随于我,日后钱财不愁,在修行之上,各种天材地宝,也不缺乏,定能道行突飞猛进,甚至能在这人世之间,建功立业,乃至于流传万古。” 师兄弟三人咬牙不语。 而就在这时,却听一个惊喜的声音。 “真的?” 少年的声音传来,问道:“钱财不愁?天材地宝也不缺乏?照这么说,我这就把你按倒,也就能获不少物事?” 灰袍老人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心中一凛,喝道:“来者何人?” 那少年的声音,不知来处,他作为上人,事先竟然全然不知。 这道观之中,如何有这么一位高人? “你管我是谁呢?” 声音这般传来。 灰袍老人双手结印,便要施展道术。 哪知手上印诀才起。 他便发觉脑后生风。 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直接把他摁倒在地。 三个道士看得目瞪口呆。 威风凛凛的师叔,便在这转眼之间,被按在地上。 “打劫!” 苏庭怒声说道:“身上有什么宝贝,全拿出来!” 灰袍老人竭力挣扎,法力运转,便要崩开。 然而那少年一掌按住他的头颅,宛如一座山压在头顶,任由他法力如何运转,也无法将之崩开。 灰袍老人心中沉了下去,心知遇上了高人,深吸口气,沉凝道:“尊驾是谁?” 苏庭恼怒道:“本座葛正轩,今日劫你,是你的福分,少说废话,手里头有什么宝贝?” 灰袍老人咬牙切齿,挣脱不得,终是作罢。 苏庭偏头吩咐道:“你们三个,别装死了,赶紧过来搜身!” 灰袍老人紧紧咬牙,道:“什么时候,这道观之中,竟然还有上人之辈?尊驾单凭法力,便让老夫动弹不得,道行还在老夫之上,不知从何而来?” 苏庭嘿然一笑,道:“你管我从哪里来?今日你认栽了罢!” 灰袍老人目光沉凝,说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苏庭露出不屑神色,道:“区区一个上人,我管你是谁?” 灰袍老人闷哼了声,终是开口说道:“你在道观之中,想来与他们三人结识,或许知晓老夫出身于此,但老夫在外游历多年,而今乃是新朝的玄天部火山令……” 苏庭怔了一下,皱眉道:“就是白乡城叛乱,建立的新朝?” 灰袍老人说道:“老夫乃是玄天部之人,你若放了老夫,就此无事,如若不然,玄天部必有上人追查老夫行踪,你逃不掉的。” 啪地一声! 苏庭一手摁住他脖颈,一手拍在他后脑勺。 “什么狗屁玄天部!” 七二九章 新朝丁言! 半刻钟后。 道观再度恢复安静。 上边是个少年人,但蒙着脸面,只是背负双手,看了下来。 三个道士,立在一边,目光中满是敬畏。 而灰袍老者被封了法力,捆了起来,扔在地上。 “果然还是比较富裕的。” 灰袍老者的一身家当,勉强算是不错。 尤其是身上,还有一瓶丹药,对苏庭颇有用处。 放在全盛之时,他自然是看不上的,只是如今落魄至此,好比富贵人家一夜之间穷困潦,便也挑不得什么美酒佳肴了,有些粗茶淡饭,得以果腹,便算不错了。 苏庭盘算了下,这瓶丹药以及其他物事,大约能省一个月的时日,也算不错,聊胜于无。 不过此刻他更是好奇,这个灰袍老者的身份。 这新朝的玄天部,大约是类似于大周的司天监。 若是从底蕴推测,玄天部比起司天监,还要差得远了。 但苏庭近来,对于所谓新朝,也是十分好奇的。 主要是他曾经得了象征人世气运的金莲。 而金莲自从入手之后,天下局势便隐约有些变化。 白乡城有了造反的意图,而后来金莲异动时,他经过的那个位置,又有了天灾,因朝廷官员贪腐之过,导致救灾不及,而民怨沸腾。 这一次白乡城举兵造反,自称新朝。 而时机正好在他丢失金莲的时候。 故而苏庭对此,颇为在意。 而他在询问这灰袍老人之时,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新朝皇帝最为器重的谋士,其名丁言! 苏庭目光稍凝。 当初他道行不高,在景秀县丁家,救丁家老太太时,遇见过一个家丁,便名为丁言。 后来在坎凌也遇见了这个家丁。 这个家丁,心比天高,不甘为奴。 后来因龙虎玄丹的异象,报知于苏庭,请苏庭出声,向他主家求情,放他自由之身。 从此之后,苏庭便没有听过这个丁言的消息。 不过这个丁言,苏庭印象倒也不浅。 他算是苏庭见过,思想比较特别的一人,不服秩序,不甘人下。 当时苏庭还曾想过,这家伙得脱自由身,会不会做出一番事业,名传千古,在后世的记载中,放他自由身的自己,便会是神秘莫测的一位高人。 “难道真是这家伙?” 苏庭面色微变,有些思索。 他自从得了人间金莲之后,最忌朝堂诸事。 倘如这个丁言便是新朝建立的重要人物,那么苏庭在其中的牵扯,可是不小。 眼下金莲还丢失了,问题更是不小。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尽早恢复自身本事,有了一身本领,心中才有底气。” 他这般念着,深吸口气,指着那灰袍老人,说道:“你们三个,把他看住了,本座闭关去了,三天之后出关……” 三个道士忙是施礼应是。 苏庭顿了一下,叮嘱道:“不要伤他性命,近期也不要杀生。” 三个道士略有惊愕,但也只认为是这位葛道兄在修行期间不可见血。 苏庭转身入内,心中盘算颇多。 这灰袍老人算不得什么人物,杀了也就杀了,但杀死之后,难免引来地府勾魂使,却也不是好事。 而要用斩仙飞刀,大材小用,而且灰飞烟灭,魂灵无存,地府必有察觉。 放眼天下,杀人的本事不少,能让人魂飞魄散的本领,却也同样不少,可是能让魂魄灰飞烟灭的,却也不多。 而苏神君赫然是当今最为名声显赫的一位。 眼下苏庭本领尚未恢复,还不想暴露自身的所在。 他如今可算是危险重重,显露行踪,多半要引来杀身之祸,当今世间,除却小精灵、苏悦颦、大侄女儿等寥寥数人之外,也没有几个,可以让他尽信。 原本地府的葛判,也算是个可以信任的熟人。 但是北方斩魔一事,天庭以自身为棋子,伏杀北域老魔,显然是知晓自家在地府跟魔道宗主苏关儿的过节。这必然是从地府传上去的,那么地府是否知晓这场谋划,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至少苏庭事先是不知道的。 “伤势未复,逢事便是束手束脚。” 苏庭暗骂了两声,心中对于那两个出手伏杀自己的仙神,愈发感到愤恨。 —— 百里之外。 “情况如何?” 一个中年道士,正盘膝而坐,口中这般问道。 旁边的小道士,低声说道:“玄天部火山令,入了方大人家……据查知,是方大人家中有些邪异之事,他前去清除邪异。” 中年道士眉头一挑,说道:“借此跟方大人搭上联系么?叛军的玄天部,真是不讲道理,修行人就该有修行人的层次,涉足凡尘俗世之间,全无规矩可言!” 那小道士低声道:“师叔的意思是?” 中年道士平淡说道:“玄天部不讲规矩,我司天监还是讲规矩的,人间的争端,就该人间来办,修行人的事,就该修行人来解决……今日便动身,贫道要亲自斩了他。” —— “师叔,弟子查过了,玄天部火山令不在方家。” “去了哪里?”中年道士问道。 “镇上一家道观。”小道士应道。 “那便去看看罢。” “不过……”小道士显得颇为迟疑。 “怎么了?” “镇上来了个和尚。” “又是这些秃驴?” 中年道士眉头皱起,道:“近来这些和尚,愈发猖狂了,在朝堂之上,试图压制司天监,让当今皇帝都有抑道扬佛之念,而今还想散布各方么?” 小道士欲言又止。 中年道士抬了抬手,说道:“国师并未明确下令,暂时不必理会,只要他没有阻拦我等行事便可,如若阻拦贫道出手,便休怪贫道剑下无情……” 小道士应了一声,又在前领路。 中年道士随之行去。 —— 道观之中。 灰袍老人受困,身上又有那少年的法力拘禁,动弹不得,只得叹了一声,自语道:“老夫在外纵横半生,未想回到故地,却阴沟里翻了船。” 他勉强抬头,问道:“这个家伙,究竟是谁?” 宗平三人面面相觑,却未开口。 这厮自称葛正轩,来此打劫,却又不伤人命,本事又高得可怕,连上人都被他轻描淡写按倒在地,他不自报家门,谁能知道他是谁? “你们三个,念在一脉相传的份上,将老夫放了。” 灰袍老人缓缓说道:“师叔我是奉命而来,而今我失踪不见,玄天部定有察觉,接下来多半要派出一位道行高深的人物。一旦得知此事缘由,玄天部的高人,必将血洗此处,眼下你们三个若能迷途知返,到时也就只是让那少年赴死,师叔还能保你们性命。” 师兄弟三人心中不禁一凛,惊疑不定。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外边传来一个沉凝的声音。 “司天监云迹道人,求见玄天部火山令!” 七三零章 苏师叔要借钱! “司天监云迹道人,求见玄天部火山令!” 这声音沉凝而威严,徐徐传来。 这声音并不大,却偏偏穿透道观的门墙,传入此中,仿佛那人在道观之中开口说话。 道观之中的三个道士听得这个声音,只觉浑身一沉,仿佛被压住了一般。 而那位灰袍老人,更是露出惊恐之色。 “糟糕!” 灰袍老人怒道:“快放了我,他是来抓我的!” 三个道士对视一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灰袍老人大怒道:“咱们同出一脉,你们便要任由师叔被人打杀在此么?你们这三个欺师灭祖的混账玩意儿!老夫告诉你们,咱们同出一脉,要是论罪下来,必要株连,你们也逃不了……而今同在道观屋檐下,老夫死了也要拉上你们三个!” 他不断挣扎,恼怒道:“快把我放了,我还能有自保之力,不至于咱们这一脉被人绝了,不然咱们四个一块完蛋!” 三个道士还没有决断。 便听轰然一声! 一道剑光呼啸而至! 地上顿时裂出一条缝隙。 缝隙宽不过一寸,然而深不见底。 剑气残存,仍是十分凌厉,宛如针刺一般。 观中四人,无不感到惊骇。 灰袍老人心中沉了下去,心知来人道行太高,这回只怕是逃不掉了。 对于三个道人而言,更是骇然不已。 这道剑光,宛如仙术神通,玄妙莫测。 便是师祖复生,只怕也不过如此。 “既然诸位道友不愿迎接,云迹便只能动粗了。” 只见道观之外,有一个中年道人,神色冷漠,缓缓走来。 而在这中年道人身后,还有个年轻道士,跟随在后。 —— “玄天部火山令。” 云迹看了过来,缓缓说道:“贫道今次为你而来,随贫道走一趟罢。” 灰袍老人还被苏庭拘禁在原处,难以挣脱,闻言也觉无奈,苦笑了声。 云迹道人看向了其他三个道人,眉头一挑,说道:“玄天部火山令,来此策反朝廷官员,又到了这座道观之中,三位恐怕也脱不了嫌疑……也随贫道走一趟为好。” 宗平等三人面色微变,便要解释。 然而灰袍老人狞笑了声,说道:“这三个是老夫的师侄,与老夫一脉相承,也是玄天部之人。” 三个道士听了,顿时面如土色。 云迹道人略微皱眉,听出几分异状,但却也只是挥手,说道:“无论如何,且先随贫道走一遭,你们三人也可放心,贫道不会伤及无辜,定会辨明真假。” 话虽如此,但那三个道士显然不大相信,纷纷退了两步。 只不过云迹道行甚高,伸手一拂,便将那三个道士压倒在地。 “将他们绑走。” 云迹吩咐了一声。 身后的小道士应了声是。 云迹脚步未停,朝前而去。 “师叔这是……” “道观后院,适才有气息震动,他未有隐匿气机,倒也有恃无恐,贫道去会一会这位道友。” “是。” 小道士也没有什么担忧。 这位云迹师叔的本领,可谓是高深莫测。 而道观中另外四人,心中却升起一股难言的念头。 灰袍老人心中期盼这云迹道人能够与内中的少年同归于尽,但他也知晓,云迹道人本领极高,那少年定然不是云迹的对手……不过无论是哪方败了,对他而言,也算是有个仇家在黄泉路上相伴了。 至于那三个道士,心中倒有几分期盼,希望哪位葛道兄,可以解救自家兄弟三人。 忽地一声轻响! 云迹道人脚步忽然顿住。 他背对着道观中的人,灰袍老人和几个道士,都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看他的背影僵在那里。 他静了半晌,没有动静。 正当道观中这些人面面相觑,觉得古怪之时。 前方走来一人,身子挺拔,虽然蒙着脸面,但可以看出此人年纪不大。 云迹站立不动,背对这边,看不清神色。 那人徐徐走来,蒙着脸面,却也看不清神情。 只是道观之中的诸位,都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气氛。 似乎有一场激烈的斗法,即将在此掀开。 道观中的几位,都有些惊惧,生恐被殃及。 就连跟随云迹而来的司天监小道士,也觉云迹师叔必定是遭遇了强敌,否则不会有这般表现。 前方的少年,越来越近。 云迹依然站立不动,僵滞半晌。 那蒙面少年来到了云迹面前一丈处,便也停了下来。 场中的众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气息凛冽,大战将起的味道。 云迹道人终于还是先行动了手! 众人为之屏息。 便见云迹双手交叠在前,似乎结印一般。 “拜见师叔。” 伴随着这么一声。 道观中一阵寂静。 只见云迹在身前作稽,躬身一礼,十分恭敬。 灰袍老人怔了半晌。 道观中那三个师兄弟,相顾茫然。 那小道士也只是眨了眨眼,一时错愕。 —— “是云迹啊。” 苏庭上前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不曾想到,师叔我第一个看见的故人,居然是你……不过你也对师叔十分上心了,师叔我蒙着脸面,你竟然也认得出来。” 云迹道人沉默了一下,说道:“师叔虽然蒙了脸,但气息并未遮掩,云迹还能辨别出来。” 苏庭颇感无言,他近期都要运用许多的法力,来镇压伤势,故而也隐匿不了气息。 眼下苏庭的处境,算是十分尴尬,他要时刻镇压伤势,耗费大量的法力,而余下的小部分法力,才是他得以动用,用以对敌的。 “你来得正好,师叔我有事找你。” “师叔有事但请直说。”云迹恭敬道。 “你身上有什么灵丹宝贝,或者珍贵药材没有,先借用过来,给师叔救个急。” “师叔……”云迹道人怔了下,道:“师叔所言何意?” “装什么傻呢?”苏庭恼羞成怒,挥袖道:“本神君要借钱!下个月就还你!非要我再说一遍么?” “……” 云迹道人过了半晌,才总算明白苏庭言中之意。 “师叔需要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不错。” 苏庭严肃道:“身上有多少算多少,你全拿出来,下个月连本带利还你。” 七三一章 我辈中人,当心怀仁善,不许杀生! 道观中的气氛,算是十分地古怪。 本以为云迹道人来势汹汹,似要将这道观中的人,尽数擒拿回去,严加拷问。 眼看那个来历神秘的蒙面少年,便要与云迹道人争斗起来。 那少年似乎年轻,但来历神秘,本领非凡。 云迹道人貌如中年,道行却也不浅,乃是司天监的高人。 原以为这是一场龙争虎斗。 哪知还未动手,来自司天监的中年道人,便躬身拜倒,朝着那少年唤了一声师叔。 然后事情的发展,便让场中众人错愕无比。 “你身上有多少宝贝,全交出来。” “也没多少。” 云迹道人伸手入怀,取出了几瓶丹药,有取出了些许药材,低声道:“弟子也就只有这么些随身物品放在身上而已。” 苏庭看了一眼,摸着下巴,说道:“是少了点,聊胜于无,勉强可以了。” 云迹道人闻言,迟疑了一下,道:“师叔还须什么东西?弟子可以修书一封,让人送来此处,也可以亲自走一趟,朝司天监索要……弟子今年的俸禄,还未领取,正好可用。” 苏庭闻言,略有思索。 这是个好办法。 云迹随身携带的东西肯定不多。 但这个云迹道人,在司天监地位也不算低,而且还是出身道派,自然是会些家底的。 而且他今年的俸禄,自然也不是朝廷官员的俸禄,指的是司天监发放给他们这些修行人的俸禄。 要是让云迹去联系司天监,或者亲自走一趟,那么他苏庭恢复法力的所需,也就足够了,服下之后,法力增长,便有九成的把握,将那一掌的伤势余患祛除。 不过,苏庭并不想要暴露自身的行踪。 姑且就当这云迹道人信得过,可是放云迹离去,报知司天监,那么司天监当真信得过么? 司天监背后是守正道门,而守正道门以维护天地秩序为己任,对他这有能耐破坏秩序的苏神君,也颇为不善。 而在天庭之时,诸天仙神之内,便属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对他杀机最重。 苏庭自觉此刻正值落魄之时,没有恢复到全盛之时,绝不可能暴露行迹,否则定有杀身之祸。 “行了,这就足够了。” 苏庭挥了挥手,取过了他手中的物事,道:“师叔我继续闭关,你在此为我护法三天。” 云迹顿了一下,迟疑道:“弟子是奉命而来,有些……” 苏庭说道:“师叔我让你在此护法,而且,在护法期间,你不得联系外界,也不得让道观中任何一人,离开此处,懂么?” 云迹闻言,目光微凝,道:“师叔不愿显露行踪?” 苏庭点头说道:“我出关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我的所在,包括你司天监的国师,懂了么?” 云迹面色微变,阴晴不定。 苏庭伸出手来,道:“将你们与司天监联系的信物,交到师叔的手中,待我出关,再来还你。” 云迹道人顿了一下,却也没有多言,只是取出了一物,双手奉上。 苏庭伸手接过,收入怀中,又看向了另外一人。 云迹偏过头,吩咐道:“你且近前来,将所有与外界联系的物事,尽数交与神君。” 那小道士稍感愕然,但也不敢违逆,恭敬上前,将信物取出,双手奉上。 苏庭取过了信物,看向云迹,点头说道:“你这师侄儿,倒也颇是识相,近些日子,这道观就交给你了,记着,道观内外,许进不许出!没有师叔我的点头,包括你在内,都不许外出!” 顿了一下,苏庭又补充道:“若是有人来访,便放进来,直接放倒,搜刮干净,送到后院去。” 云迹道人闻言,不禁苦笑了一声,道:“许久不见,师叔还是这般行事风格。” 苏庭拍了拍衣衫,缓缓说道:“任天下变,而我不变,此即为真我,懂了否?” 云迹道人怔了下,摇头道:“弟子愚钝,不懂。” 苏庭笑了声,说道:“你慢慢领悟。” 他心中默默补充道:“反正我也就是从元丰山道书上看来的,能用来装深沉就行。” 他这般念着,看着手中的物事,十分欢喜。 正想着怎么继续寻找宝物,增益自身,早日恢复,清除伤势,结果这云迹师侄儿就来了,真是雪中送炭的好师侄。 “师叔我闭关去了,你好生看着。” 苏庭笑了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关于师叔近来的事迹,想来你也知晓了,如今师叔的本领多高,你也应该明白。记住了,不要背着师叔捣鼓什么举动,除非你有把握瞒得过师叔。” 云迹想起关于苏庭的种种事迹,心中顿时一凛,道:“弟子不敢。” 苏庭十分满意,道:“今次借的东西,下个月连本带利还你,道观里的事,你处理好了,师叔回头再给你一场机缘。” 云迹躬身施礼道:“多谢师叔厚赐。” 苏庭拍了拍衣衫,方是点头,又叮嘱道:“记住,我辈中人,当心怀仁善,不许杀生!” 说完之后,他便径直朝着后院去了。 —— 道观之前,气氛十分古怪。 灰袍老人依然被压制住,只是眼神有些茫然,在他眼中,这位司天监的中年道人,应当比那少年岁数更高,道行也更高。 哪知这一见面,司天监的道人便躬身施礼,唤了声师叔,还把一身家底都掏了出去。 宗平师兄弟三人,也十分茫然,没有想到那个来他们道观打劫的葛道兄,竟然是司天监高人的师叔? 那分明还是个少年,道行高于他们,也高于师叔,但似乎也不比那司天监道人来得高,如何就成了长辈? “云迹师叔……” 小道士也颇为茫然,低声道:“适才那位……” 云迹深吸口气,说道:“这位便是元丰山的苏长老,有无敌神君之称,实则前次京城盛会的魁首便也是他,不过那时他的身份倒也复杂。” 小道士怔了下,迟疑道:“弟子看来,这位苏长老的气息,似乎也不算高。” 云迹吐出口气,说道:“他善于隐匿之术,气息从来不好判断。” 说到此处,又见云迹神色肃然,道:“这位苏长老,有无敌于世的称呼,便是阳神真人,都不知有多少败于其手,就连半仙层次的人物,也曾折于他的手中……他的本领,还在当朝国师之上,只怕除了仙神之外,当世无人可敌。” 小道士倒吸口气,露出骇然神色。 灰袍老人眼中满是惊恐,未曾想到适才按倒自己的人,竟然是连阳神真人都曾击败过的人物。 他自身勉强踏足上人境,但不曾见过真人级数的人物,可也知晓,那样的人物,足能驱使山神土地,号称上神,已算是人间修行者当中最为上层的行列。 这样人物,近乎有了搬山填海的本领。 那个气息平淡,行事跳脱的少年,竟然是这样的人物? 宗平等三人更是愕然良久。 “他不是叫葛正轩么?” 宗相迟疑了下,这般问道。 七三二章 明定和尚!玄天分部! 云迹道人颇觉古怪。 细细询问之下,才知苏庭来这里打劫三个穷道士,报出了葛正轩的名号。 这倒还真是苏神君的风格。 云迹苦笑了一声,也没有打算拆穿的意思。 哪知身后的小道士却愕然道:“葛正轩乃是正仙道的真传弟子,号称小仙翁,而今已是得道成仙,怎么会是苏神君?” 云迹咳了一声。 小道士顿时醒悟,便没有多说。 只是道观中的几人,也都是修行之辈,道行都算登堂入室,自也不是什么愚鲁之辈,细想之下,便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位名声显赫苏长老,是冒了那位正仙道真传弟子之名出来打劫的? 日后要是打劫之事外传,这一口充满了黑色炭灰的锅,便是葛正轩的了。 “一如既往的苏神君。” 云迹道人自嘲一笑。 只是想起往昔,他却也十分复杂。 昔年他曾以为苏庭道行极高,乃是元丰山的古字辈长老,后来才知,这位元丰山的古字辈长老,身份确实是货真价实,但本身道行,竟也未足上人境。 后来苏庭在盛会之中,修成阴神,成就上人。 此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道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灭真人,诛白鹤,斩老魔,乃至于前些时日,有斩神之举,天地震动。 元丰山确实极有远见,在苏庭微末之际,便将之招收入门,如今苏庭展现出来的诸般天赋,却也不逊色于正仙道的小仙翁葛正轩。 他自身道行,本远胜于苏庭,而今这位苏神君后来居上,胜过了他不知多少。 此番他也知晓,苏庭不愿显露行踪,而以苏庭如今无敌于世的本领,没有杀人灭口,便已是念在往昔的情分上,留了一线。 尽管苏庭此时看起来,似乎气息低浅,仅如上人。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苏神君一向是喜欢扮猪吃老虎,云迹却也不敢妄加揣测。 而且隐瞒苏庭踪迹,此事对云迹影响倒也不大,他便也没有违背苏庭所言的意思,只安心在此,等侯苏庭出关,没有别样念头。 “前次回返宗门,听师祖所言,苏师叔斩杀天神,被天庭擒拿,后来下界时,遭仙神伏杀,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云迹暗自感慨,心道:“现在看来,苏师叔在仙神手中,竟也保得了性命……尽管此刻看似落魄,但气度却也一如往昔。” “京城南山寺僧人明定,求见玄天部火山令。” 就在这时,门外再度传来声音,语气温和,徐徐说来。 云迹道人面色微沉,跟那小道士对视了一眼。 灰袍老人也十分错愕,略带茫然。 云迹眼睛稍微眯了一下,心中盘算。 京城西郊南山寺的和尚,来到此处,本就意图难明,而如今直接来寻新朝玄天部的火山令,又有何谋划? 莫不是跟他一样,是来擒拿这玄天部的人,还大周朝廷一个安宁? 还是说,京城西郊南山寺的和尚,在如今的大周朝廷中气焰渐盛,可还心有不足,想跟新朝牵上关系? 若在原本,玄天部火山令,已被他云迹道人擒拿,便也没有这个和尚的事情了,自当将之驱离。 然而适才苏师叔却也发过了话。 有进无出! 可以放人进来! 但不可以放人离开! 云迹道人对于西土而来的这些和尚,并无什么好感,只是碍于国师,却也仍然表面维持平淡。 而今也算是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 云迹道人看了宗平一眼。 宗平顿时明白,深吸口气,道:“来者是客,请进!” 道观门外,便走进来了一个年轻和尚。 那和尚进了道观,才见到了前方气息收敛的司天监云迹道人,心中蓦然一凛。 云迹道人背负双手,缓缓说道:“和尚,你修为不如贫道,束手就擒罢。” 明定面色微变,说道:“不知贫僧犯了什么罪责,司天监的人竟要擒拿贫僧?” 云迹道人淡然说道:“犯了什么罪责,倒也谈不上,只不过,今日到此,谁也走不了。” 他伸手一按,顿时气势滚滚,道:“今日贫道奉命而为,也不可杀生,你便安心一些,不要反抗了,只要好生配合,贫道可饶你性命。否则争斗起来,这道观难以留存,要是打成了废墟,惊扰了内中高人,贫道罪责难逃,你也性命难保。” 明定面色变了变,道:“什么高人?” 云迹道人并未应话,只是说道:“只得他老人家亲自与你说了。” —— 半刻钟后。 道观所在,已是一片狼藉。 明定和尚还是没有束手就擒。 只不过云迹的修为,确实比他高了许多,便也将之擒拿了下来。 这样的争斗,若是势均力敌,无法控制争斗的余威,那么这座道观必然便要崩塌,化作废墟。 好在云迹的修为压制住了这个和尚,才让许多本领局限在道观之中,并未使道观崩塌。 只是一场争斗下来,难免有所波及,道观之中已是满目疮痍,横梁立柱断裂的不少,地砖瓦片破碎的也不少。 而其他人倒还躲得及时,没有被殃及池鱼,性命得以存留。 “何苦多费手脚?” 云迹道人吐出口气,吩咐道:“把他搜干净了,绑在这里,身上的所有物事,送到后院去。” 那小道士这时候才露面出来,低声应道:“是。” 宗平师兄弟三人神色古怪。 灰袍老人一脸的迷茫。 明定被法力拘禁,捆成了一团,面上也满是茫然,未曾想到自家不过是来此见那新朝玄天部的火山令,便在照面之间,被司天监的道人给生擒活捉,绑在了这里。 —— 片刻后。 小道士从后院归来。 云迹道人问道:“神君可收了?” 小道士点头说道:“神君收了那些物件,满面笑容,说这是意外之喜,他十分赞赏师叔的办事能力。” 云迹道人闻言,笑道:“神君得以满意,也让贫道松了口气。” 他才这般说着,又听外边传来了声音。 那是一个沉凝威严的声音。 “玄天部第七分部主事人至此,来见司天监云迹道人及南山寺明定大师。” 七三三章 咋又来了个送菜的? “玄天部第七分部主事人至此,来见司天监云迹道人及南山寺明定大师。” 那是一个沉凝稳重的声音,却也略带几分威严之态。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道观内外,仿佛在众人耳边响起。 这位第七分部的主事人,声音当中凝练了法力。 法力浑厚,声音沉凝。 云迹道人面色微变,也随之露出凝重神色。 这玄天部第七分部的主事人,道行竟然不亚于他。 白乡城举兵叛乱,自号新朝,此后又招揽天下修行人,创立玄天部,观测天象,测算地势,而推算国运,以人间气运功德,而增益自身修行。 这短短时日,所谓的玄天部之中,竟然便有了这样一位人物? 此人自号玄天部的第七分部,岂非是说,在他之前,至少还有六位,不逊于此人,甚至更胜于此人。 “新朝玄天部的气候,比贫道所想更为惊人,只怕国师近来严防南山寺,却也忽略了玄天部的扩展。” 云迹道人心中暗自惊骇,他在司天监供职多年,深知司天监底蕴非凡,故而对于初成不久的新朝玄天部,颇有几分轻视……而今方是醒悟过来,新朝的玄天部,其扩展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司天监的估计。 如若再放任下去,必然会成为司天监真正的心腹大患。 正当云迹道人面色变化之时。 便见玄天部的灰袍老人,脸色顿有惊喜。 他乃是玄天部的火山令,而来者则是玄天部第七分部的主事人,道行在他之上,地位在他之上。 玄天部第七分部的主事人,此刻驾临于此,所为自然是他。 “终于来人相救了。” 灰袍老人长长吐出口气,心中顿生期盼。 但看见司天监的云迹道人,却是心中稍微一沉。 这位云迹道人,未必逊色于玄天部的第七分部主事人。 而且,道观之中,真正高深莫测的,是那个正在后院闭关的少年人。 灰袍老人心中顿生几分绝望黯然。 而明定被捆成一团,面露苦涩,没有回应。 宗平等三兄弟,也颇觉无言,这小小道观,往日里虽说香火鼎盛,可来的也都是香客信徒,求签解惑的凡夫俗子。 而今来的,竟然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道行最低的,也都在上人层次。 修成阴神的上人,在他们三人眼中,便是高不可攀的人物,本领通玄,深不可测,是师祖那等级数的高人,连自家授业恩师也没有达到那样的层次。 而今这小小道观之中,竟然是风云汇聚。 这师兄弟三人,心中竟是十分复杂,不知是惊惧,还是几分蓬荜生辉之荣幸。 云迹道人神色凝重,已然拔剑出鞘。 而玄天部第七分部的主事人,也已踏足道观之中。 这是个中年男子,身着黑袍,背负双手,神色冷冽,面对司天监的云迹道人,分毫不惧。 他朝着灰袍老人看了一眼,露出几分不屑,目光又落在云迹道人的身上,开口说道:“司天监与南山寺,俱都是大周朝廷倚重之处,但我玄天部却也不是软柿子……我玄天部的火山令,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 云迹道人缓缓说道:“在贫道眼中,尔等皆为乱贼,皆要伏法,莫说是区区一个火山令,就是你这第七分部的主事人,也躲不过任贫道法剑宰割的下场。” 第七分部主事人冷笑道:“不愧是司天监的道人,果然是口气不小。” 他目光一扫,却看见了同样被捆在一边的和尚,眼瞳稍凝,心中顿时生出无数的思绪。 他知道玄天部的火山令陷于此处,司天监云迹道人及南山寺明定和尚先后至此,而今火山令安危不明,他思忖一番,仗着自身修为不低于云迹道人和明定和尚,方是到来。 可未曾想到,司天监的道人,竟然把南山寺的和尚一并捆了。 尽管司天监与南山寺并不和气,暗中剑拔弩张,可毕竟都在大周朝廷之下,却都并未真正有过什么冲突。 而今司天监的道人,却在此下手了。 那么司天监与南山寺之中,是否也撕破了颜面? 玄天部能否从中获益? 这第七分部主事人,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但这些念头,也都是一瞬而过,压在了心底。 他神色凝重,取出一轮法印,盘旋在身前。 “云迹道人,久闻大名,今日终于得以领教。” 第七分部主事人目光之中,显露出灼灼战意。 云迹道人也显得十分凝重,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黑袍中年男子的道行,或许要比自己,更高出一线……对方虽非阳神,但此人对阴神的运用,所展露出来的意味,隐约有了两分真人的威风。 不过这也在云迹道人意料之中,对方若无胜于自身的把握,又凭什么来道观之中,在他的手中救人? 只是,他出身道派,又在司天监多年,也不见得逊色于对方。 当下二人气机交锋,纠缠不休。 剑气森然,宛如万千利针。 法印轮转,犹若刀芒。 二者气机纠缠,试图寻出对方的破绽,但道行虽有高低,斗法差距却不甚明显,一时之间,却也是僵持不下。 然而道观之中的众人,则都备受煎熬。 宗平等师兄弟三人,各自寻了一处地方藏了起来,一人藏在石柱后,一人藏在墙壁后,一人放倒了供桌,躲在了桌后。 只是尽管如此,那剑气和刀芒,仿佛无处不在,仿佛穿透了阻碍,作用在自身之上。 尤其是躲在供桌后的宗相,更是觉得自身仿佛遭到了凌迟,似乎有无数的针刺在身上各处,似乎有许多的刀锋,在切割身上的皮肉。 尽管供桌并未损毁,但却宛如虚无一般,根本抵御不了森然剑气与法印之凌厉。 宗相心中颤动,不断运使真气,游走全身,行遍四肢百骸,消去影响,但却没有多少作用。 而灰袍老人和明定和尚,都被禁住了法力,捆在了那里,当下受到余威波及,最是凄凉……尽管没有直接要了性命,可却在两者交锋的余威之下,显得痛苦难言,纵然都是修为不低,可却也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倒是跟随云迹道人而来的小道士,运起法力,护住自身,朝着后院方向而退,他未受束缚,道行勉强尚可,故而所受压迫最小。 “这玄天部第七分部主事人,竟然比云迹师叔也不逊色?” 小道士心中凛然,正在犹疑,是否要请后院闭关的苏神君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虹光,刹那而过。 —— 云迹神色凝重。 第七分部之主面带杀机。 二人气机纠缠,宛如刀剑互击,愈发激烈。 相对而言,第七分部之主道行稍高,到了此刻较力的关键,便显现出来了优势。 他眼中一亮,似乎寻到了出手的契机。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虹光刹那而至,切入二人交锋的中间,切断了二人气机的纠缠。 云迹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第七分部之主,只觉心头一滞,气血上涌,旋即便是后脑骤然生疼,眼前一暗。 “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好些时日不曾动用过了。” 有个少年的声音,充满了沧海桑田的感慨。 第七分部之主听了这话,不知怎地,心头忽然一闷,朝前栽倒下去。 场中纠缠不已,余威溢散的两方气息,骤然消去。 众人面面相觑。 灰袍老人和明定和尚,俱都喘息不定,有劫后余生之感,朝前看去,更是错愕。 宗平师兄弟三人,俱都迟疑了一下,也都朝着争斗源头所在而去。 那小道士更是怔怔难言。 适才一道虹光,从他身侧而过。 这道虹光切入了云迹师叔与第七分部之主的气机之内,沿着轨迹,眨眼到了第七分部之主的身后。 然后谁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第七分部之主便一头栽倒在地。 而虹光终于显化原身,赫然是那个蒙面的少年。 那位名声显赫的苏神君。 此时此刻,在他手中,正提着一个漆黑的长条方块,宛如砖石。 “怎么回事?” 苏庭提着板砖,看向云迹,稍感惊愕,问道:“好端端的,咋又来了个送菜的?” 作为前一个送菜的云迹道人,抹去了嘴角的血丝,恭敬道:“这人是玄天部第七分部的主事人,当是为了火山令而来,他道行不在师侄之下……” 顿了一下,云迹道人补充道:“此人身上携带的物事,或许也不少。” 苏庭眼前顿时一亮,朝着小道士招手道:“过来给他收尸……不对,他还没死,先捆起来。” 那小道士见得苏庭一次出手,便将那个跟云迹师叔旗鼓相当的对手,直接轰倒在地,心中震骇莫名,不敢违逆,忙是上前来。 苏庭看向了云迹道人,摸着下巴,说道:“你说玄天部折了个火山令在此,又折了个第七分部之主在此,而咱们又没有杀了他们,玄天部知道他们并未身亡,只是陷入在此,会不会有人前来营救?” 云迹道人心中一跳,迟疑道:“师叔的意思是?” 苏庭思索道:“这厮是条小鱼,算是盘小菜,那么后面会不会钓来大鱼,加一道好菜?” 七三四章 风起云涌! 道观之中。 苏神君语出惊人。 云迹道人心中一震,面色变幻。 他本就伤势不轻,听了这话,更是心绪复杂,法力流转也不圆满,当下法力走岔,又闷哼一声。 只因为苏庭切入二人交锋之时,并未顾及到他。 当时苏庭切入其中,断开联系,二人俱都遭受反噬,从而两败俱伤。 实际上,苏庭也就只有如此,才寻得机会,把第七分部之主给一砖拍倒在地。 只是云迹道人并不清楚其中的曲折,他只知苏庭本领极高,此番只是随意出手,便拍倒了第七分部之主,没有拍倒自己,已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 而在苏庭切入二人交锋之间时,他倒也没有奢望苏神君会顾及自身。 “师叔想要留下他们的性命,引来玄天部的高层?” “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苏庭点了点头。 “这……” 云迹道人心中微惊,不过想起苏神君的名声,有着斩神之能,甚至下界之时,被仙神伏杀,也安然无恙,顿时心中稳了下来。 苏神君愿意出手对付玄天部。 那么玄天部必然要灭。 哪怕整个玄天部所有高人尽数齐聚于此,也无法匹敌这位苏神君。 —— 而苏庭摸着下巴,目光从云迹和明定和尚的身上也扫了过去。 玄天部的火山令和第七分部之主,而今陷落于此,多半会有人前来探查。 云迹身为司天监的道人,而且身份也不算低,至少也会有真人来此寻他。 明定和尚他不熟悉,只知是南山寺的和尚,地位不算低,但也并非最高,头顶上也还有师兄或师叔。 “如果已经死了,或许他们背后的势力,便不会轻易动身,但没有死去,或许就会好奇这道观之中,有什么玄机,从而来探……” 苏庭暗道:“就算不是高层人物以身涉险,至少也会有善于探查的人物前来,道行一般不会低。” 他心中暗喜,真心觉得这是意外之财。 他本以为,劫了灰袍老人、云迹道人、加上个明定和尚,已经算是差不多了。 如今又来了个第七分部之主,身上搜刮了一番,似乎已经凑足了让苏庭恢复到真人境的材料。 他只要恢复了一些,便可以着手清除掌力的余患,也就是他恢复全盛之时的时刻。 眼下的材料,也算是足够了。 不过现在看来,后面多半也会来些送菜的。 送到嘴边的菜,没理由不要。 “不知不觉间,竟也用上了这围点打援的招数。” 苏庭原本还是十分得意,但想起小精灵在他之前,便已无师自通,在北域用魔宗长老,施展过这样的手段,当下便有些闷闷不乐,觉得自身也是落后了。 当时小精灵抓了魔宗长老,没有直接打死,而是掉了起来,百般蹂躏,逼着对方喊来援兵,又把援兵都宰了,而且准备抓其中的大鱼,再去钓更大的鱼。 这与如今苏庭的手法,倒是十分相似。 “没想到居然走了小丫头的旧路。” 苏庭叹了一声,收了那些物事,吩咐道:“你们继续看着道观,还是那句话,有进无出,来者全放倒,谁都不许离开。” 云迹心中凛然,点头道:“弟子明白了。” 在苏庭把第七分部之主也拍倒之后,他更是断定,这位苏神君,仍然是喜欢扮猪吃老虎,尽管气息不甚强大,但本领犹在。 那可是斩神的本领。 —— 苏庭吩咐了一番,对云迹的配合感到十分满意。 “现在就继续回去闭关,待我恢复全盛之时,看各方势力,能来几个送菜的。” 苏庭心中暗暗盘算,旋即满意点头,心道:“或许这回还能发一笔横财。” 他看了看手中的板砖,对这个宝贝,也颇为满意。 当时他把一身家底,都交给元丰山的许长老,去炼制宝物,但还是留下了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 尽管后来不怎么动用,但苏神君还是对下黑手,打闷棍,拍黑砖这种事情十分热衷,只是没有多少机会而已。 而今看来,确实用处不小,回去之后,还要添些材料,用心去炼制一遍。 “希望出关之后,还能用得上你。” 苏庭喜滋滋地把板砖揣进兜里,拍了拍衣衫,回了后院,继续闭关。 —— 司天监中。 “云迹此去,竟是失去行踪了么?” “根据探查,云迹师叔得知玄天部火山令出现在兴洪镇,试图策反朝廷官员,故而前去追杀,但进入对方出身所在的道观,至今未出。” “他命牌还在,只是传讯却并未回复,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 “弟子不知,只不过,后来南山寺明定和尚也前往道观,未有出现,接着又是玄天部第七分部的主事人。” “南山寺?玄天部?莫非这是一个陷阱,云迹遭了埋伏?” 国师眉头微皱,目露冷色,道:“云迹既然未死,想来还能自保,须得尽早前去解救……传我之命,请中官正前往兴洪镇道观,务必救回云迹。” “是。” —— 南山寺中。 “明定师兄此去兴洪镇,前去那道观之后,便没有了踪迹……而今性命还在,只是未有回复我等传讯。” “那道观之中,有司天监和玄天部的人?” “是的,小僧怀疑,是司天监与玄天部的争斗,牵扯进了明定师兄,遭了池鱼之灾。” “明定不能出事,请师兄前去相救。” “明定既然还在,自然是要营救回来。” “不过,还要再请明世法王,去求见当朝大周皇帝,参他司天监,向南山寺发难……否则,开端一出,只恐司天监愈发猖狂。” “老僧前去兴洪镇那道观里,探上一探罢。” —— 玄天部。 “火山令尝试策反方庆之时,回了他出身道观一趟,未想被司天监云迹道人所截,此后明定和尚也入道观,第七分部的主事人前去相救,至今没有消息。” “云迹什么时候,竟能压过第七分部的主事人?” “兴许是南山寺的和尚也出手了。” “仔细探查,看看对方是否还有援手。” “倘如只有云迹道人和明定和尚,便不能迟疑,立即出手。” “就算司天监和南山寺都有布置,却又如何?当今的玄天部,再非去年之时,我等联手,就算司天监的五官正齐至,只要他国师没有亲出,我等便是无可畏惧……甚至,可以斩下司天监这些中流砥柱。” “严密观测京城国师的动向,如若国师没有异动……” “道兄此言何意?” “司天监小觑了我玄天部,他们的埋伏,只要没有国师,便吃不下我玄天部。” 那道人冷笑道:“反而我玄天部,可以吃掉他司天监这些试图伏杀我玄天部重要人物的一批高人……待到那时,司天监中流砥柱尽数折断,国师也是独力难支。” “道兄是要倾巢而出,前去斩灭司天监的埋伏之人?” “正是。” 七三五章 中官正到来! 兴洪镇。 道观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古怪。 只有云迹道人,神色如常,静静运功,恢复自身。 那小道士则在收拾此处残破的局面。 至于玄天部第七分部的主事人,玄天部的火山令,南山寺的明定和尚,都被封住了法力,捆在了一边。 宗平等师兄弟三人,看得瑟瑟发抖,心中有些梦幻之感。 以往这道观香火鼎盛,来往有寻常百姓,也有商贾富户,也有朝堂官员,他师兄弟三人又都是修行有成的人物,自觉也是见过世面的。 而今这小小道观,一个又一个人物,被捆在了这里。 无论是他们师叔,还是那个和尚,又或是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还是这个看似平静的道人,都是如神仙一般的人物。 只是此时的气氛,着实显得有些尴尬。 就连那司天监的云迹道人,实则也不免有些被软禁于此的嫌疑。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出自于那个蒙面少年。 但为何这样一个少年,竟然会看上他们这破旧道观,来打劫他们这穷困潦倒的师兄弟? 难道那个少年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他们而来,而是冲着师叔而来? 他以师叔为诱饵,先后引来了司天监道人,引来了南山寺和尚,又引来了玄天部的分部之主。 接下来似乎会引出更多的大人物? 这小小道观,似乎要成为风波的源头?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师兄弟三人对视一眼,颇有些复杂之感。 —— 后院之中。 苏庭正在运功修行。 他将外头的云迹道人,明定和尚,灰袍老人,玄天部第七分部之主,尽数搜刮了一遍,其中灵丹妙药倒也不少,还有些许堪称天材地宝的物事,对他作用更大几分。 “原以为在这道观之中,出手落空,只能带几副药材,去深山老林继续修行些时日,直至恢复,再重出世间……” 苏庭略有几分满意,说道:“现在各类补药都齐了,只要尽数炼化,便可以将我的法力推高到有能耐清除掌力余患的地步。” 他吐出口气,只需要一日光景,他就可以将这些丹药及材料,尽数炼化。 炼化之后,加上用来镇压掌力余患的这一部分法力,他便算是恢复到全盛之时。 此后三两日之间,他有把握能够清除掌力余患。 没有了隐患,便可尽展本领,人间之内,无可畏惧。 不过,过个两三日,想来这座道观,也是不大平静。 所以此次修行恢复,也有些时日紧迫之感。 只是苏庭虽然慎重,却也没有什么慌乱的意味。 连仙神都直面过了,回返人间之后,总不至于对这个局面,也应付不来。 “不知道能否从掌力之中,寻出几分蛛丝马迹,探一探那出掌伤我的,究竟是哪一个仙神?” 苏庭这般念着,他对于自身清除掌力余患,倒不觉得有什么碍难。 那位出掌的仙神,正面斗法之下,他苏某人自然是斗不过的,但单凭对方留下的掌力,以自身得以恢复全盛之时的道行,还是可以清除掉的,也不算多么艰难。 但他只是在考虑,能否从中探寻那一掌的主人。 “罢了,一步一步来,且先恢复自身道行再说。” 苏庭暗道:“而且,此次恢复之后,可回返元丰山,闭关一段时日,凭借在天帝花园的领悟,或许有望成就虚幻道果,踏破半仙之境,登临九重天。” —— 两日后。 有个苍老道士,来到了这里。 他神色凝重,未敢小觑眼前的残旧道观。 根据司天监的消息,这里头陷入了六重天巅峰的云迹道人,也陷入了南山寺的和尚,还有新朝玄天部的两个上人,其中一人的道行,不逊色于云迹。 “究竟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可以让这许多位上人,陷入其中?” 这老道身为司天监的中官正,阅历也是极为深厚,他并未贸然踏足道观,而是绕着道观外边游走了半日,绕了足足三十遍,将所有的布置,所有的构造,尽数记下,在心中以阳神推算。 过了半晌,他终是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 以他对于阵法风水的造诣,竟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似乎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道观,只是相较而言,较为注重风水,诸般布置,有规有序,当初建造道观的人,似乎也有几分粗浅的道行。 可就是这么一座破旧小道观,如何成了各方修行人都失陷其中的龙潭虎穴? 倘如是身殒其中,倒还有许多猜测。 偏偏是人还活着,却都陷入这小小道观之内。 玄天部与司天监水火不容,南山寺也是明争暗斗,也不可能是同在一室,饮茶论道。 中官正思索许久,暗道:“难不成还要老夫以身涉险,亲自前去查探?” 国师给他的传令,是查探此处的深浅,尽力营救云迹道人,但凡事要以保全自身为重。 内中的玄机,可以困住六重天巅峰的云迹道人,或许也能困住阳神真人。 “且先运用道术,探进去试试。” 中官正迟疑了许久,才算下定决心,双手结印,点在身前,旋即取出一只纸鹤,往口中一吹。 纸鹤顿时一鼓。 他将纸鹤放到了适才结印的地方。 这纸鹤顿时便展翅而非,宛如活物,朝着道观而去。 “……” 纸鹤进入道观之中。 中官正便也看清了道观之内的场景。 “这是什么情况?” 老道人十分地错愕。 纸鹤所见,那道观之中,云迹道人正盘膝而坐,默默运功,而另一个司天监的小道士,则侍立一旁。 在另一旁,三个道行浅薄的道士,显得惶恐不安,坐立不稳。 而在中间,一个黑袍的中年男子,一个灰袍老人,以及一个和尚,都被捆在那里,气息萎靡。 消息上的人,倒也都在这里。 只是从眼前来看,似乎是云迹出手,把这些人全都擒下来了? 但云迹为何不与司天监联系? 而且,那玄天部的人,似乎本领不逊色于云迹,何以也被云迹擒拿? 难道云迹短短时日,竟踏破阳神? “不对啊……” 中官正摸着胡须,为保谨慎起见,取出了信物,传了一道消息。 过了片刻,才见信物一亮。 云迹之前都没有消息,这次竟然回信了? 中官正稍显迟疑,旋即点开一看。 “进道观一叙,一切自然明朗,切记,带上所有宝贝,越多越好,越贵重越好,能得天大的机缘。” 云迹的回讯,便只有这么一段话,也没有讲得明白。 中官正稍微茫然,暗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里头是有什么惊天的机缘,能让人的宝贝品阶更高一层?还是说一件宝贝投入其中,能换来十件宝贝?” 他这般想着,神色惊疑不定。 他眉头渐渐皱起,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从纸鹤所见,道观之中的众人,至少都没有性命之危。 七三六章 中官正入坑! 道观之中。 云迹静静修行。 忽然之间,他隐约察觉有人窥探,睁开眼睛,四下扫过,却无半点察觉。 “怪事……” 云迹眉头微皱,放出阴神。 阴神所见,便发觉有一只纸鹤,隐在房梁角落。 那纸鹤之上,赫然是有阳神级数的法力,方能得以如此隐藏……莫说是常人的肉眼凡胎,就连他上人的眼眸,经过法力洗炼的身躯,却也看不出来,只有阴神出体,才看清了那纸鹤。 云迹心中一凛,正要戒备,却发觉那纸鹤之上,气息没有了掩饰。 这股阳神的法力,也算是颇为熟悉,正是司天监的中官正。 “中官正?” 云迹露出异色,却也松了口气。 倘如是其他的阳神真人,悄然潜行至此,暗中查探,便也只好请出苏师叔才成了。 “多半是我陷入这道观之中,许久未有出现,而传讯信物在苏师叔手中,断绝了联系……才有中官正前来寻我,多半是想要解救我的。” 云迹这般念着,他看向了后院所在。 按道理说,苏师叔不至于会要了他的性命,但也指不定会事后灭口。 眼下有了中官正前来,不免松了口气。 但心念一转,苏神君本领通天,就算是中官正,也不会是苏神君的对手,来了多半也是送菜。 他顿时有了迟疑,是否要传讯给这只纸鹤,告知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毕竟这里也如龙潭虎穴一般,把前来解救的中官正陷入于此,着实不甚地道。 但实际上,苏师叔应当是没有恶意的,至多搜刮一下宝物,可他要是擅自传讯给中官正,兴许便触怒了苏师叔。 一时之间,云迹竟有几分烦恼。 他正在犹疑之间,却听得道观门前一声响。 有脚步声徐徐而至。 众人面面相觑。 宗平师兄弟三人对视一眼,不知来人又是哪方的高人,是否又要被捆在这里? 灰袍老人和黑袍中年人也对视了一眼,俱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期盼之色……多半是玄天部的高人前来相救。 就连明定和尚,心中也升起一线希望。 —— 道观之外,走进了一个苍老的道人。 “云迹。” 老道人近前来,神色也颇凝重,并未松懈,看向云迹,露出几分笑意。 玄天部的两人,心中沉了下去。 明定和尚叹了一声,闭目不言。 宗平三人顿时明白,又是司天监的高人来了。 这位似乎比云迹道人的本事,要更高几分。 “见过大人。” 那小道士忙是上前施礼。 中官正挥了挥手,看向云迹,笑道:“我进来了。” 云迹神色稍显复杂,低声道:“中官正为人一向谨慎,怎么轻易就进来了?” 中官正闻言,错愕道:“不是你传讯让我进来的么?” 云迹怔了半晌。 小道士也略有愕然。 “原来如此……” 云迹醒悟过来,自身与司天监传讯的信物,已在苏神君手中,那么传讯给中官正的,自然也是苏神君。 “怎么回事?”中官正心中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知中官正带来了多少东西?”云迹意有所指,这般说道。 “倒也不算多,此次出门匆忙,并未带上家底,也就将能用上的,随身携带……”中官正这般说了一声,问道:“你说这里有大机缘,宝贝越多,越是贵重,机缘便是越大,究竟怎么回事?” “我……” 云迹顿了一下,只是苦笑,说道:“不是贫道让您进来的,是苏神君让您来的。” 中官正闻言,眼中闪过一缕茫然,旋即便明白了几分,惊道:“失踪多日的苏神君,在这道观之中?” 云迹道人稍微点头,道:“苏师叔进来似乎需要不少的天材地宝及灵丹妙药,您带来了多少?” 中官正闻言,心中一凛,再想起当年大牛道人在司天监盛会上的行事风格,当下咽了咽口水,道:“这是要干啥?” 云迹道人叹道:“您别藏了,贫道传讯的信物,早就被苏师叔拿走了,适才与您传讯的,定然是他……苏师叔已经知道您来了,您也别走了。” 中官正面色变了又变。 云迹道人叹息一声,仔细解释此事的来龙去脉。 从他来到道观,遭遇苏庭,直至苏庭的各种吩咐,便都说了个明白。 中官正目光微凝,自语道:“这么说来,苏神君或许是伤势不浅,需要各种天材地宝及灵丹妙药疗伤?” 云迹道人听了,不禁咳了一声,提醒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毕竟是斩神之人,而且苏师叔所需的灵丹妙药和天材地宝,都是增益修行,恢复法力的,并无治愈伤势之类……此外,您看那个头上包着的,他的道行不逊色于贫道,尚且被苏师叔一砖撂倒。” 中官正脸色顿时一滞。 道行不逊色于云迹,却被一砖撂倒。 云迹有六重天的道行,那么苏庭前次出手,至少须得阳神层次的本领。 “苏师叔答应,这次是借,下个月还。” 云迹咳了一声,说道:“苏师叔还答应了连本带利……或许他说的机缘便是在此,到时候宝贝奉还,利息也会不少。” 中官正面色变了变,说道:“看来你是没有什么危险了,只当没有见过老夫,我这便回去复命?” 云迹脸颊抽搐了一下,道:“是苏师叔引您来的,贫道哪有什么办法?更何况,苏师叔提过,道观有进无出,谁也走不掉的……” 中官正一脸的茫然。 小道士这时才上前,悄声道:“大人,忍忍就过去了。” 中官正张了张口,真正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家已经被搜刮干净了。 云迹摆了摆手,叹道:“送到后院,交给苏师叔罢。” 小道士应了声是。 中官正看着云迹,眼神极为复杂。 分明是来救云迹的,偏偏被云迹给坑了。 云迹施了一礼,说道:“苏师叔看得严紧,着实没有办法。” 中官正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以对。 然而就在这时,他目光一挑,沉声道:“有人窥探,道行不逊色于我。” 云迹顿时露出凝重之色。 中官正看向了那明定和尚,低声道:“对方气息当中,禅音阵阵,光华异样,非属道家,似乎是佛门中人。” 他挥了挥手,便想要前去驱离,但看了看自身,已经是被搜刮了个干净,顿时便息了心思。 没理由自己被洗劫了,让南山寺的秃驴逃过一劫。 司天监与南山寺,明面无事,暗中水火不容,作为司天监的中官正,怎么可以救对方一回? 云迹顿时明白,点头说道:“引他进来,我二人联手,可以拿下他……事后都是苏神君的指令,与我等无关。” 中官正平衡了几分,沉声道:“甚好。” 道观之中,其余几人,尽都是相顾无言。 七三七章 中官正之无奈! 兴洪镇。 道观。 后院。 司天监的小道士,送来了中官正的家当。 当时苏庭借云迹道人的令牌传讯。 中官正将信将疑,猜测道观之中或有机缘,便也带了不少能够带上的物事……当然,他也出于谨慎,只带来小半而已。 但即便如此,也比云迹道人、第七分部之主、灰袍老人等几位上人加起来,更多了几倍。 “要是早能把他按倒,那就是一劳永逸,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苏庭这般感叹了声,“这中官正铁定没有把一身家底都带过来,但尽管如此,家底也比一般阳神,来得丰厚许多……看来司天监统御大周秩序,是真的富得流油啊。” 他十分感慨,要是一开始洗劫了中官正,他如今多半已经恢复到了全盛之时,但虽然这般想着,可也知晓,若不是先洗劫了前面这几位,他如今也不足以拿下中官正,反而可能暴露虚实,才是真正的危险难测。 眼下他恢复了不少,真要争斗起来,一般阳神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倘如算上用来镇压掌力余患的法力,他已恢复了将近九成。 他即将恢复至全盛之时,再耗费些许时日,便可彻底消除掌力。 正当这般想着,却听得外头传来了许多杂乱声音。 苏庭探出阳神,旋即怔了下,摸了摸下巴,神色十分古怪。 小半刻钟后。 司天监小道士匆匆而来。 “苏神君,这里是南山寺老和尚的一身家当。” “很好,很好,代本神君转告中官正,他做得很好,本神君很满意。” “是,小道这便转告中官正大人。” “去罢。” 苏庭啧啧念了一声,他倒是没有想到,中官正如此轻易地就成了他苏某人的帮手。 这不禁让苏庭对于自身的王霸之气,愈发感到满意,暗道:“本神君还没有指使,中官正便如此上道,难怪是京城司天监的大人物,倒也真是个可造之材。” 他吐出口气,旋即伸手出去,法力一卷,将外边的物事,尽数收了回来。 佛经、佛珠、禅杖、还有佛骨舍利、紫金钵盂、甚至还有僧衣。 当然,其中也有许多物事,如菩提子,如蛟龙内丹,又有几株灵草,一株干枯的花朵。 “这家当也不少,不过能用上的东西,倒不算多,至少不如中官正来得多。” 苏庭将那僧衣抛在一边,翻了个白眼,暗道:“搜刮得倒是干净,不过本神君穿什么僧衣?” 他仔细归列了一遍,将有用的物事挑选出来,逐一炼化。 —— 道观前头。 这里又多了一位。 这是一位老和尚,慈眉善目,须眉如雪,只是这位高僧显得十分狼狈。 他外层僧衣已经被剥了去,正捆在柱子上。 他显然佛法造诣不浅,心境也算稳重,只是垂头不语,没有破口大骂。 明定和尚就被捆在他边上的柱子上,涩然道:“师叔……是弟子害了您。” 老和尚叹了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中官正背负双手,缓缓说道:“道友不要怪罪,老夫也是无奈之举……你仔细看看,老夫一身的宝贝,也都搜刮干净了。” 他口中说是无奈之举,然而眼神中却充满了几分幸灾乐祸。 南山寺近来风头正盛,得大周皇帝欢心,竟然撼动了司天监数百年的地位。 尽管国师没有任何授意,但司天监的道人,无不感到恼怒。 尽管中官正跟这个老和尚,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过节,但在京城之时,也曾会面过几次,暗流汹涌,气机交锋,却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而今总算有了借口。 中官正的道行,比老和尚高了一线。 加上云迹出手偷袭之下,倒也没有费多少工夫。 中间没有什么缠斗,也没有什么余威波及,因此这道观却也没有毁去。 中官正此刻倒也有着几分得意,虽然是先发制人,又有云迹在旁偷袭,但他在几个照面之下,把老和尚生擒活捉,就地捆了,却也十分快意。 “司天监真要对南山寺出手了么?” 老和尚这般问了一声。 中官正顿时面色一肃,正色道:“老夫也是无奈,受苏神君所迫,让此处之人,有进无出……不过道友放心,苏神君为人慈善,特意叮嘱,不伤人命。” 老和尚脸颊抽搐了下,终究叹了一声,充满了无奈。 明定和尚颓然无力,未想师叔亲自前来相救,竟然也栽到了这里。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司天监的人竟然如此地没有操守,分明被洗劫了一把,反过头来居然就成了帮凶。 云迹正喘息不定,适才偷袭老和尚,也受了反击,伤势不浅,他正运功恢复了一遍,就见到明定和尚充满了古怪的眼神,顿时明朗对方眼神之中的含义。 “苏神君之威,震慑人间,是斩神的人物,你这和尚久居西土,孤陋寡闻,不识高低……” 云迹上前来,在他光洁的脑袋上拍了拍,温和说道:“主要是你见识浅,贫道不怪你。” 说完之后,云迹收了手。 明定只觉得头顶火辣辣地疼。 其他人看了过去,便见明定和尚的头顶,多了个鲜红的掌印,而且似乎多个掌印重叠,红彤彤的一片。 —— 兴洪镇外二百里处。 一个青年匆匆而来。 前方是个中年男子,身着金线蟒袍,气度沉凝。 “师尊。” “如何?” “近来发觉了司天监中官正的踪迹,也发现了南山寺的那位老僧,不过他们都在兴洪镇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可是踏足道观之中了?” “这便不清楚了,他们似乎在踏足兴洪镇之后,主动隐了气息,便不知去向了。” “果然那道观是有埋伏的……” 玄天部之主,背负双手,脸色阴沉,道:“看来是司天监和南山寺暂时联手,先压了玄天部,他们再定主次之分……那老道士与那老和尚,无意间显露行迹,而隐了气息,潜入兴洪镇道观之中,埋伏我等。” 他蓦然回首,冷笑一声,道:“只是司天监和南山寺,都小觑了我玄天部,国师还在京城,这场埋伏便无首领,便也吃不下我们,只能被我等反杀。” 他伸手一挥,眼前的桌案,顿成齑粉,随风散去。 “传讯各部,合围此处,准备强攻。” 玄天部之主沉凝道:“司天监和南山寺,至今虎视眈眈,将玄天部视作小蛇,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可这一次,本座便让司天监和南山寺知晓,我玄天部乃是蛟龙,今日就吞了这埋伏在道观中的猛虎,让大周国师和那明世法王,吃个大亏。” 七三八章 玄天部倾巢而出! 道观之内。 中官正颇有几分意气风发之感,好歹把这早就看不顺眼的老和尚给打趴下了。 虽说这次遭了洗劫,但在场看来,被洗劫的人当中,也就他司天监的人,在苏神君的淫威之下,能混得风生水起。 “苏神君对我司天监,还是有几分情面的。” 中官正这般念着,稍感满意,来回踱步,正想跟国师报个平安,却忽然发现,自家传讯的令牌,也都不见了。 小道士搜身的时候,也把传讯的令牌,一并搜了去,交给了苏庭。 “糟糕,老夫深陷于此,国师岂非是十分担忧,要亲自前来?” “苏神君的淫威之下,只怕国师也承受不住。” “这该如何是好?” 中官正面色微变,心中不禁闪过一个画面。 威严的国师,来到了道观之中,被苏神君一砖拍倒,按在地上,然后宽衣解带,搜刮了个干净。 中官正心中顿时一凛,颇是焦急,却终究叹了一声。 苏神君淫威之下,谁也无法离开这座道观。 而传讯令牌已经落在苏神君手中。 他已无法传讯给国师。 国师倘如真是来救,怕是他适才所想的场面,便会真正发生。 中官正无可奈何终究叹了一声,但想起自家已经栽了,眼下也更改不了局面,忽然有些期待脑海中画面的出现。 —— 司天监当中。 “国师,中官正失去了联系。” “什么?” 国师蓦然起身,眼眸之内,有着几分震惊之色。 中官正在司天监中,地位极高,资历极老,道行也非寻常。 而最重要的是,中官正为人谨慎,老谋深算,尤其在云迹道人已经身陷其中,他自然会更为谨慎。 这也是国师派中官正前往的最大原因。 可如何连中官正也都陷进去了? 小小一座道观,当真是龙潭虎穴不成? “究竟怎么回事?” “与云迹道人失踪时一样的场景,当时中官正踏足兴洪镇,未过多久,我等传讯于他,再无应答,但命牌还在,并无性命之危。” “哦?” 国师稍微松一口气,但却也沉重道:“俱都是性命无忧,但却都不能与我等回讯,此事必有玄机,看来须得我亲自动身,前去查探。” 那道人面色微变,道:“国师何等身份,岂可轻易涉险?” 国师挥手道:“连中官正也陷入其中,司天监之内,除我之外,还能有谁前去?既然中官正和云迹道人都尚在人世,我便不能坐视不理……你大可放心,我出身守正道门,而今成就半仙,除非仙神下界,否则,论当世之内,有本领取我性命的,也不过三两人而已。” 这道人还要说话。 国师伸手制止他开口,便要动身。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道人匆匆来报。 “国师……发现玄天部的八部修行人,俱都往兴洪镇方向而去。” “什么?” 国师目光凝重,道:“玄天部倾巢而出,去了兴洪镇?” 那前来报讯的道人,气喘吁吁道:“根据秋官正的探查,当今玄天部的首领,似乎也出现在了兴洪镇。” 国师眼眸之中,顿生寒意。 他来回踱步,一言不发。 两位道人不敢言语,只是低首。 国师看向兴洪镇的方向,自语道:“兴洪镇道观中的事情,是玄天部的陷阱么?” 先是云迹道人,再是中官正,只是擒拿,而未下杀手,便是以他们作饵,引自身前往? 而今玄天部聚众等侯,是要守株待兔,等侯他这国师自投罗网? 但玄天部未免也太张扬了些? 这其中细究起来,似乎还有许多地方,略显奇怪。 不过,这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传我号令。” 国师沉声说道:“让主簿留下,镇守京城,其余阳神之辈,尽数随我,往兴洪镇一行……” 言语落下,又见国师蓦然挥袖,寒声道:“不论那道观是谁人的陷阱,玄天部这群鼠辈既然聚众在一处,便该是一网打尽的时候了!” 无论玄天部有什么样的布置,眼下以他这国师为首,带领司天监诸位阳神前往……以玄天部的浅薄底蕴,哪怕倾巢而出,哪怕早有布置,也难逃覆灭的下场。 —— 兴洪镇。 “师尊,八部俱已到此。” “兴洪镇的百姓,都驱离了否?” “已经驱离了,不过弟子十分疑惑,这些是大周朝廷的百姓,何须顾忌?” “蠢材,如今他们是大周的百姓,日后新朝统御天下,这便是新朝的百姓……国不可无民,况且我玄天部依附在新朝之下,真正底蕴可不如各大宗派,一旦大肆杀戮,触怒仙宗,便有雷霆之火,玄天部必有覆灭之危。” “是弟子愚钝。” “京城的动向,查了没有?” “现已查实,国师还在京城坐镇,半个时辰前,还进宫面见大周皇帝,在宫门之前与南山寺明世法王会面,当时隐约有气机交锋。” “国师还在京城,便无须畏惧。” 玄天部之主,背负着双手,眸光凛冽,说道:“眼前道观之中,是司天监的埋伏,但只要国师不在,哪怕司天监五官正连同主簿都在其中,我玄天部也足以吃下去!” 他冷笑道:“玄天部初成不久,司天监过于自大,连国师也不出,便是轻视我等,今日便让天下修行人知晓,而今的玄天部,再非昔日的玄天部了!” “动手!” —— 道观之内。 中官正蓦然心中一跳,露出异色,忙是运起阳神,探查周边。 “糟糕!” “怎么了?”云迹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道观周边的民房,尽是空房。”中官正神色凝重。 “这……” 云迹面色变幻。 宗平等三人,还不大明白,但其他人便都明白了过来。 道观周边的民房,本是有人居住的,而今全是空房,只有一个解释。 有人驱散了这兴洪镇的百姓! 而且是在中官正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让一群凡夫俗子,离开了兴洪镇。 “对方必定是高人,绝非寻常,甚至不是一个人。” 中官正心中凛然,却看向了那黑袍中年人。 黑袍中年人跟灰袍老人对视了一眼,俱有几分喜色。 在此斗法,或许会波及到兴洪镇百姓……许多修道人念在这点,大约会有顾忌,但如此大费周章,将众多百姓移走的,十有八九,是玄天部的人。 只有新朝的玄天部,为了名声,为了新朝未来的根本,才会对百姓如此重视。 中官正收回目光,阳神外放,顿时面色大变。 云迹道人也面色骤变。 宗平师兄弟三人道行稍低,还不知怎么回事,但下一刻,便发觉如山岳一般的气息,不断压迫下来,近乎把他们压在了地上。 黑袍中年人和灰袍人无不露出喜色。 南山寺老僧与明定和尚,俱都露出惊色。 “玄天部之主,前来拜访!” 七三九章 苏神君是虚的? 道观之外。 人影众多。 天上地下,俱有人声。 “玄天部之主,前来拜访!” 沉稳威严的声音,充满了冰冷的寒意。 玄天部之主,身着黑袍,绣着金线蟒纹,背负双手,看向前方。 在他身侧,各有一位阳神真人。 道观周边,亦不乏阳神真人的气息。 玄天部的底蕴,今日尽出。 —— 道观之内。 中官正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阳神外放,便发觉外头阵势浩大。 修成阴神的上人,数量不少。 而修成阳神的真人,竟然也有将近十人之多。 “玄天部初成不久,不可能栽培出阳神真人来,但又是从哪里招揽的十大阳神?” 中官正心中暗惊,“司天监记不说是把大周之内的所有修行人都记录在册,但绝大多数的修行人,尤其是上层高人,修行多年,难免露出行迹,绝大多数都是记录在册的,也不曾发觉有哪些阳神真人,有过这方面的异动,难道都是隐世之辈?” “但既然是隐世之辈,何苦又要参与人间朝堂之变?莫非是他们顺应天命,乃是大周应当有此一劫?” “我司天监背后有着守正道门,这些阳神真人为了一个孱弱的新朝,便赌上身家性命了么?” “而且,这些个阳神,未必也都是陌生面孔。” “那为什么司天监没有察觉哪些阳神投入了玄天部?难道我司天监之内,掌控这一方面讯息的人,被玄天部策反了?” 他面色变了又变,正见那玄天部之主,忽然抬手,似乎要准备下令,轰打这座道观。 “糟糕!” 中官正面色骤变,偏头说道:“速请苏神君现身,外头有十大阳神,其中有三位道行不逊色于老夫,而且十大阳神联手,老夫独力难支,也不是对手……” 云迹点头道:“快去!” 那小道士不敢耽搁,匆忙往后跑了过去。 云迹看向被气息压得跟死狗一样的宗平三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却指向其他人,皱眉道:“这些个人……” 中官正目光森冷,道:“苏神君不许我等杀生,但今日必要见血,先拿两个玄天部的血祭了,免得玄天部来救,反倒让他们逃了。” 云迹应了声是,往前而去。 玄天部两人面色大变,当下出声大骂。 咻地一声! 云迹拔剑出鞘,寒光凛冽。 玄天部这第七分部之主,也不由得心中一寒,露出几分惧意。 灰袍老人咽了咽口水,道:“云迹道人,你不要鲁莽,外头都是玄天部之人,有老夫与第七分部的主事人,你们还有几分生机……倘如你杀了我二人,玄天部再无顾忌,凭你和中官正,定然难逃劫数。” 玄天部第七分部之主深吸口气,说道:“云迹,你冷静一些,本座脱困之后,必定向我玄天部的首领进言,争取饶你性命。” 云迹吐出口气,道:“玄天部兴师动众而来,绝不可能空手而归,要救你们二人,也想诛杀我等……今日只好送你二人上路,且先有个垫背的,贫道与中官正,也不算亏了。” 他单手结印,竖在胸前,施了一礼,道:“失礼了。” 言语落下,剑光一闪。 玄天部两位上人,被封禁了法力,捆在此处,没有了反抗之力。 当下剑光闪过,便有血溅三尺。 两位上人,身殒于此。 “师叔……” 宗平三人被外头诸般气息压迫,连呼吸都极为艰难,近乎昏厥,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危。 可是此刻见得本门师叔血溅三尺,心中仍不禁十分地复杂。 这位师叔,从来不是善类,适才甚至想要杀了他们。 但这位师叔,终究是本门中人。 而且师叔的本领,已至上人境,轻易便将他们师兄弟三人击败。 而今却毫无反抗之力,一剑划过,便身首分离。 “中官正……” 就在这时,小道士匆匆跑了回来。 中官正松一口气,道:“神君何在?” 小道士神色十分古怪,张了张口,才终是低声道:“神君让咱们撑会儿,坚持三五个时辰,他就出来了。” 中官正如受重击,脸颊抽搐,失声道:“三五个时辰?” 外头十大阳神,近百上人,要是齐齐攻打过来,别说三五个时辰,能坚持三五息,就算他这老道本领高深了。 云迹也没有想到,关键时刻,苏神君居然不愿出手,当下脸色也白了。 中官正面色变了变,心中隐约察觉了异处。 苏神君这边,一定有问题! 可眼下就是有问题,也容不得他多想! 如果苏神君是前次斩神,留下了后患,此刻无法抵御得住玄天部,那么去逼他出来,也无用处。如果苏神君本领未损,只是闭关到了紧要关头,那么他前去逼迫苏神君出来,必然要触怒这位神君,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这个苏大牛,以往喜欢扮猪吃老虎,最是能够故弄玄虚,可这一回,只怕是虚的。” 中官正面色阴晴不定,暗道:“莫非老夫这回栽得这么彻底?” 他心中思绪变幻,然而外边声势渐盛,却并未即刻动手。 似乎是玄天部那边,未有探清道观的虚实,出于谨慎,也并没有直接攻打进来。 “还好……” 中官正松了口气,神色极为复杂,念头转动,却终究消了去寻苏庭的念头。 可是他的目光,却朝着南山寺的两个和尚看了过去。 南山寺的老僧及明定和尚,也心中一跳,神色变幻。 中官正看了过来,语气冷冽,徐徐说道:“两位大师,受得苏神君洗劫,只怕怀恨在心,留你们在此,恐怕还会相助玄天部,对付我司天监罢?” 明定和尚忙是说道:“此事本就误会,小僧与师叔,定无此意。” 中官正目光依旧冰冷看向那老和尚。 老僧低下头,道:“只要中官正慈善,老僧定是感激,绝无半分怨愤。” 中官正缓缓说道:“有何凭证?” 老僧停顿一下,问道:“中官正需要什么凭证?” 中官正冷声说道:“而今玄天部在外,老夫放你二人出来,你南山寺也毕竟是大周朝廷册封的地方,与我司天监联手,抗击外敌,也在情理之中……你们且先朝天立誓,与老夫联手,对付玄天部,否则,今日便先处理了你们。” 老僧面色变了下,看向明定和尚。 明定和尚也只是脸色阴晴不定。 “怎么?” 中官正抽剑出来,冷笑道:“你们不愿与玄天部交手,莫非南山寺还想要跟玄天部攀扯交情不成?” 老僧顿了一下,说道:“外头十大阳神,过百上人,乃是玄天部倾巢而出,老僧便是应了中官正,也不过送死而已。” 中官正举剑,悬在他脖颈之处,道:“你说得是,也只是早死晚死而已,不过,南山寺需要个名声,有僧人为战新朝玄天部而死,或许名声更好听些。当然,内中的苏神君,面对玄天部出手,也未必会坐视不理,我等只要能够争取一些,还有一线生机。” 老僧闻言,顿时沉思不语。 明定和尚也沉默了片刻。 旋即便见两个和尚对视了一眼。 “也罢,便在此立誓,只要尊驾愿意放出我等二人,我二人脱困之后,定与司天监中官正,应付此次攻打道观的玄天部来敌!” 七四零章 玄天部攻打道观! 道观后院中。 少年盘膝而坐,法力徐徐运转。 他道行高深莫测,法力运转之间,闷雷阵阵,威势沉凝,却都局限在房屋之中。 他仗着搜刮而来的这些物事,炼化之后,便已恢复到了全盛之时,只是掌力余患还在身上,故而不能尽展本事。 他此刻便是在清除身上的掌力余患。 “究竟是哪家货色,出手这么毒?” 苏庭睁开双眼,露出异色,咬牙切齿。 这掌力余患,如附骨之疽,极为难缠,不易清除,比他原想的,更要令人痛恨。 但也代表,出手的那尊仙神,要比苏庭所想的,更为不凡。 天仙或许难说,但天神之辈,受神位所限,神力有所局限……倒是可以排除许多神位品格稍低的神灵。 他深吸口气,又开始清除掌力余患。 尽管这掌力比他所想更为难缠,但毕竟不是那仙神当前,只是对方残留的掌力,仅为无根之水,而他已恢复全盛之时,倒也还有把握将之清除干净。 只是这样一来,耗费的精力及时间,都要更多些。 他也察觉道观之外,诸多阳神齐聚,连同百位上人。 “玄天部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些,按照我原来的推算,应当是在今天深夜才到。” 苏庭暗骂道:“不就是一个火山令,一个第七分部之主么?玄天部的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些……听说这玄天部初成不久,怎么看起来底蕴比起司天监,都不逊色多少了?” 他料到会有高人前来,但没有想到玄天部倾巢而出。 更是没有想到,玄天部来得如此迅速。 饶是苏庭修成了八重天,踏足了洞玄楼,倒也没有想到,玄天部会将他的这番作为,当作是司天监对玄天部的一场埋伏。 玄天部想要趁国师大意,吃下这司天监的中流砥柱。 只是,无论是司天监还是玄天部,或是南山寺,各方也都猜错了,从而造就了这样的局面。 “中官正只怕撑不住多久。” 苏庭这般念了声,他也知晓,中官正虽然算是世间上层修行人之列,但对方还是有几位,不逊色于中官正。 十大阳神联手,中官正便是想逃,都未必能逃得掉。 他眼下只需要半柱香时间,就可以清掉余下的掌力余患。 可是中官正不见得能撑半柱香之久。 适才他说让中官正撑上三五个时辰,也并非随口所言,而是稍有考虑。 在十大阳神,过百阴神的围攻下,一般人或者会因此绝望,甚至立场摇摆的货色,会直接向玄天部举手投降,但司天监的中官正和云迹道人,就一定不会。 这两人对苏庭算是略有几分了解,而且,他们自知无法撑住三五个时辰,也清楚苏庭明白他们无法支撑三五个时辰,因此,听得苏庭这般说来,怕是认为调侃颇多,兴许是苏神君在暗中观测。 苏庭便是料到他们会这么猜测,才会这般开口,实际上,只要半柱香便足够了。 当然,中官正也不见得可以撑过半柱香。 “未必需要半柱香。” 苏庭闭上眼睛,安心修行,不再理会。 —— 道观之内。 中官正放开了南山寺的两个和尚。 老僧及明心对视了一眼,终究只是沉默,静静运功恢复。 “玄天部似乎对道观之中,十分忌惮,并没有立即强攻。” 中官正深吸口气,凝重道:“尽量想办法拖住,能拖多长就多长……否则,玄天部一旦强攻,我等无法抵御,除非苏神君愿意出手。” 他隐约是觉得,苏庭需要时间。 但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大约在三五个时辰之内。 “或许是他们知晓苏神君在此,不敢轻举妄动。”云迹这般说道。 “如果是忌惮苏神君,那么就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地围困此处。”中官正这般说道。 “如此也是……” 云迹叹了一声。 苏庭有无敌之名,虽是他自命无敌,但得以公认,却是一场又一场打出来的无敌之名。 打到了各大仙宗的半仙,都不敢触及锋芒的地步。 打到了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岳身亡! 又打到了七尺白鹤一族老族长陨落! 此后,他斩杀镇狱魔君,斩杀第一魔君,斩杀天神奎木狼! 无敌之名,震慑天下。 这已不是人间之力可以压得住的。 想要镇压苏神君,除非仙神下界,否则,莫说一个玄天部倾巢而出,就是十个玄天部的底蕴,也远远不足。 嘭! 中官正倏地挥袖,当下便见一道光华,为之破散。 “什么时候玄天部之主不耐烦了,或者探清了道观的虚实,便该进来了。” —— 道观之外。 “如何?” “道观布置寻常,格局普通,似乎修建道观之人,道行不高,略通风水阵法之道,而道观的砖石瓦片,各类材料,也是寻常……这只是一座普通的道观。” “哦?内里呢?” “还在探查,但阳神探入其中,便有司天监中官正的阻挠,难以真正看清。” “只有中官正在阻挠么?让第七部主亲自去探,一定要探清,道观之中究竟埋伏了多少司天监的道人……” “是的。” “去!” 玄天部之主挥了挥手。 又听得一声急切的声音。 “报!” “怎么回事?” “京城方向有异动!” “什么?” “大周国师已然察觉此地变化,集齐司天监诸位阳神,赶至此处!” “好一个大周国师,反应如此迅速。” 玄天部之主深吸口气,道:“看来我玄天部底蕴暴露,国师是觉得我等足以一口吃掉道观之中的埋伏,坐不住了……传下令去,即刻攻打,务必在半刻钟之内,扫平一切,在大周国师到来之前,撤离此处。” “弟子领命!” “等一会儿……” 玄天部之主似乎想起什么,皱眉道:“适才说大周国师集齐司天监诸位阳神?他集齐多少阳神,从京城而来?” 那传讯之人顿了一下,说道:“消息上称,大周国师为首,召集司天监诸位阳神,而五官正里头,独缺中官正,又有主簿镇守京城,但其余阳神,皆在其列。” “……” 玄天部之主怔了一下,旋即看向道观之中。 大周国师领了司天监绝大多数的阳神,从京城而来。 那么这道观之中,除去中官正之外,还能有几个阳神? 这道观莫非是个空壳,以中官正为饵,诱他玄天部暴露底蕴,从而合围歼灭? 大周国师如此奸猾狡诈不成? 玄天部之主心中顿生惧意。 他心中一跳,便要下令,所有人尽数退走,避免被司天监合围。 但转念一想,大周国师率领阳神,从京城至此,还有一段时候。 而道观之中,似乎只有中官正! 以他玄天部的底蕴,足以顷刻间推平此地! 推平此地之后,迅速散开,大周国师未必来得及围住他们。 玄天部之主略微迟疑,他看向众人,心内知晓,他这次倾巢而出,若是无功而返,在玄天部之中,是对他威信的一大损害,众人对他的决策,必有质疑。 作为玄天部之主,这是最不可容忍的。 “既然国师以中官正为诱饵,那么本座便吃了你的诱饵!” 他当下咬牙,喝道:“动手!屠灭内中所有人!” 七四一章 立威!道观崩毁! 兴洪镇上,已空无人。 如今出现在此的却非是凡人。 这里有修成阴神的上人,也有修成阳神的真人。 齐聚于此,势压八方。 随着玄天部之主一声令下。 便见各方施展本领,朝着道观轰打了过去。 光芒绚烂! 闷声炸响! 只见无数光泽之中,烟尘蓦然升腾而起! 这座道观顿时坍塌半边! 但仍有半边,摇摇欲坠,却并未坍塌破碎。 —— “他娘的,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中官正怒骂一声,蓦地咳出一口血来,气息萎靡。 在他左手,握着一柄拂尘,而尘丝宛如蛛网,朝着四面八方张开,延绵而去,连接着道观各处。 南山寺的老僧,就在他的右侧,浑身绽放着金色佛光,禅音念动,手托一个钵盂,而钵盂散发光芒,散入道观各处。 这些法宝本是落在了苏神君的手中,而今大敌当前,苏神君也将这些用以对敌的宝物,奉还原主。 只是,即便这道士和尚,都是道行高深之辈,所使宝物也在法宝行列之中,位至上等,但面对玄天部的轰打,却也无法支撑得住。 连接道观各处的尘丝,纷纷断裂,噼啪作响,这堪称上等法宝的拂尘,顿时黯淡到了极点,手柄也已迸出无数裂纹,已是半废。 老僧手中的钵盂,光芒顿消,刹那便四分五裂。 中官正气息萎靡,呼吸微弱。 老僧浑身金芒却也低了许多,他宛如琉璃般的身躯,渐渐迸出裂纹,蔓延到了脸面之上。 这老和尚在顷刻之间,便如即将破碎的瓷器。 这一僧一道也未有想到,玄天部出手是如此的凶悍难当,完全不讲道理,不讲究道义,直接群起而攻。 “苏神君……” 云迹道人跪伏在地,咳了一声,咳出血来。 在他身前不远处,司天监的小道士躺在地上,呼吸微弱,但勉强未死。 宗平师兄弟三人,已经各自躺在一处,呼吸也断了,生机微弱到了连云迹也只能勉强察觉的地步,实则也与死无异。 “苏神君再不出手,我等便当真要身殒于此了。” 中官正取出法剑,紧紧咬牙,他气息萎靡,但犹有余力。 可是先前玄天部群起而攻,威势着实太过于骇人。 倘如玄天部这样的阵势,再出手一回,那么道观必然要化作废墟。 而内中之人,除却苏神君之外,恐无一幸免,包括他中官正在内,也难逃陨落之危。 老僧浑身绽放金光,只是皮肤之上,充满了裂纹,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明定和尚面色惨白,勉强还能动弹,可几乎没有了气力。 适才玄天部尽数出手,绝大多数都被中官正和老僧抵御了下来,才让云迹和明定免于一死,但仍有余威,致使伤重。 —— 道观之外。 玄天部之主面色阴沉。 区区一座道观,就算是上人之辈,也能轻易抹去。 而今众人出手,连搬山填海的阳神真人也在其中,竟然不能将这寻常道观毁去。 尽管是有司天监的老道,南山寺的老僧,竭力护持道观,可出手之人中,却也不乏阳神。 这样浩大的阵势,足以抹平兴洪镇,足以毁灭任何一座山岳,也足以轰破一座宗门的护山大阵。 单凭道观之内的中官正以及那老僧,根本无法抵御。 但道观还是没有坍塌。 只能证明八部修行人,都没有尽力。 尽管发展至今,已算是极为壮大。 可玄天部的修行人,其忠诚二字,终究不能比之于司天监的道人……玄天部的威信,也终究还不如司天监。 各方修行人,各自忌惮,不愿尽展本领,生恐被人窥探虚实。 这才是玄天部最大的危机。 但这也是他玄天部之主竖立威信的时候! 倘如他再下令,众者出手,即便是八部修行人之中还有藏私之辈,但集齐众者之力,也足以将道观摧毁,将内中已经伤重的老道和老僧,尽数灭去。 可他已不必如此。 他自身出手,足以摧毁道观! 落在众人眼中,集齐玄天部众多修行人之力,都没能摧毁的道观,便毁于他这首领一人之手! 这便是他在玄天部,最大的威信! 玄天部之主阴沉的面色,稍微收敛了一下,渐成寒色。 他倏地腾空而上,一掌按落下来。 “破!” 这一掌威势滚滚,如山岳从天崩落。 浩大气势如风浪席卷,夹杂着烟尘滚滚,土石碎木,爆发开来! 道观在这一掌威势之下,彻底破碎毁灭。 玄天部的八部修行人,无不感到这一掌凛冽之势。 尤其是许多上人,不明其中真相,只觉得先前众人出手,都未能彻底毁灭的道观,在首领出手之后,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今日司天监在此有多少埋伏,我玄天部便吃掉你多少埋伏!” 玄天部之主,背负双手,立身高空,俯视下方尘埃滚滚的废墟,寒声道:“中官正,既然你甘愿作为诱饵,本座便吃了你这个诱饵!只是你司天监就是有鱼饵,怕也钓不动我玄天部这条大鱼了……” 他声如洪钟,传遍八方,振奋人心。 —— 场中气氛凝滞。 道观已成废墟! 威势仍然残留,烟尘滚滚弥漫! “诱饵你大爷啊!” 一个虚弱而苍老的声音,似乎要破口大骂,只是过于虚弱,声音十分地低。 尽管声音极低,但在此处,诸多真人及上人耳中,却显得十分清晰。 众人无不为之色变! 玄天部之主立于高空,俯视下凡,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本以为这一掌之下,定能破去道观,并灭杀内中之人。 未想这身受重伤的中官正,在他全力出手之下,竟然还能存活下来。 烟尘渐渐消去。 废墟之中。 道人僧人躺在各处,奄奄一息,也有气息全无者。 另外还有两人,身首分离,赫然是玄天部之人,已是死得透了。 但在这废墟当中,还有一人,貌若少年,气息收敛。 少年站在原处,全然无视周边众人,也将头上玄天部之主视而不见,只是低头看着中官正,叹了一声,埋怨道:“说好了撑三五个时辰的,你这就萎靡了……” 七四二章 苏神君之名! 兴洪镇上。 道观已成废墟。 玄天部聚众出手,又有玄天部之主最后竭力一击。 中官正的拂尘彻底破碎,老僧的钵盂和袈裟也都毁去,且都身受重伤。 但余威被苏庭接下,却都救下了性命。 眼下,便见过百的上人,十大阳神之辈,围着这废墟所在。 然而废墟当中,那少年背负双手,对众人视如不见,反倒对中官正埋怨了一声。 中官正伤重濒死,闻言大怒,喘息不定,道:“老夫险些连命也丢了,你这厮躲在一边看戏,还好埋怨我……你也不看这个阵势,老夫能坚持三五息,便是难得,还三五个时辰?” 那少年咕哝道:“都说士为知己者死,这区区三五个时辰,你死拼一把,争取争取嘛……等死了之后,本神君去地府把你们捞回来也就是了。” 中官正气得翻了个白眼,背过气去,险些晕死。 少年伸手一点,顿时数道青光,散入废墟中的道士和僧人体内。 “不过你们还都没死透,免得苏某往地府走一遭。” 他这一点,用的是五行仙术之中,造化会元天雷光的手法,充斥着生机。 便是连宗平师兄弟三人,几乎算是肉身死寂,可在这生机之下,竟也有焕发新生的意味。 而魂魄还在,尚未被地府勾走,而今肉身恢复生机,便算是活了过来。 —— 苏庭心中叹息了声。 中官正果然撑不了半柱香。 哪怕有了南山寺的老僧,也同样支撑不了。 所以苏庭还是提前出来了。 “掌力余患还剩六成……” 他捂着胸口,徐徐吐出口气。 半柱香光景,他能清除掉所有的掌力余患。 但他不可能看着中官正和云迹在此送死,便只好脱身出来,仅是清除了四成左右的掌力余患……而今还有六成余患,依然影响着他的本领。 不过面对这个场面,也足够了。 他转过头来,身上渐渐蔓延一层漆黑的铁甲,渐渐绽放金光,神威凛凛。 他穿着痕迹斑驳的神甲,似是历经百战的神将。 他气息再度迸发,显得更为强盛! 虽然掌力余患还在,并未恢复至全盛之时,难言世间无敌,但仗着神甲,法力拥有十倍威能,在斗法的层面上,依然能与半仙并列。 “玄天部之主?” 苏庭笑了声,说道:“你比本神君想象中来得快,也比本神君想象之中,阵势来得更大许多……不过你让本神君不得不提前出关,倒还是真有本领。” “你……” 玄天部之主看着眼前的少年,神色之间惊疑不定。 周边八部修行人,隐约有人看出了端倪,顿时骇然之色。 只是绝大多数人,却还不知那少年是谁,只是那少年一身甲胄,神威浩荡,竟似比玄天部之主,还更胜三分。 —— 身着神甲的少年! 轻易抵御住了玄天部之主全力一掌! 屈指之间,便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领! 这虽是一个少年人,却充满了高深莫测之意。 他适才自称神君。 当今中土,有神君之名的,倒也有好几位,但多数是老辈修行人,只有一位才是少年面貌。 而且,能够面对玄天部过百上人及十大阳神,仍然面不改色,宛如不觉的,也只有这一位少年面貌的神君! 元丰山长老!无敌神君!苏庭! 斩杀天神的苏神君! —— “是你?” 玄天部之主倒吸口气,露出骇色。 早就听闻,苏神君曾与司天监,有着不浅的交集。 但他从未想过,这次司天监的布置,竟是苏神君! 他本以为大周国师身在京城,此次在兴洪镇道观的埋伏,是暗藏司天监诸多高人在此。 后来得知国师率众多司天监阳神至此,他则认为中官正是个诱饵,也是个弃子。 但如何就跳出来一个苏神君? 此次之所以胆敢兴师动众至此,便是因为大周国师在京城。 但眼下一个苏神君的分量,却要比大周国师还要更重无数。 “正是苏某。” 苏庭挥了挥手,道:“诸位至此,扰我修行,便也留下罢。” 玄天部之主面色骤变,低声道:“苏神君,我等乃是无心之失,此次……” 苏庭缓缓说道:“今日合该苏某大发一笔横财,去去霉运,其实本神君等你们许久了,今日你不必多说。” 玄天部之主脸色惊疑不定。 八部修行人,多有惊惧退让之辈。 便是十大阳神之中,也有半数,心生退意,余下也都极为凝重。 人的名,树的影。 苏庭的名声,便是打出来的。 近来震慑天下,世间无敌,绝非虚名。 玄天部之主扫了一眼,心中沉了下去,知晓此次关乎玄天部的生死存亡……莫说苏神君眼下极为强硬,便是得以退走,可众人面对这等局势,今后怕是心气全消,玄天部便算废了一半。 而他这兴师动众而来的玄天部之主,便也没有任何威严可说。 “苏神君!” 玄天部之主微微咬牙,道:“神君虽有无敌之名,但我等此处,百余上人,十大阳神,联手起来,不见得逊色于世间修行人。” 苏庭伸出手来,道:“那便是你眼界太浅了。” 玄天部之主沉凝道:“全盛之时的苏神君,或许可以力压我等,但是如今的苏神君,却也未必……” 苏庭闻言,眉头一挑,笑道:“此言何意?” 玄天部之主缓缓说道:“以传说中的苏神君,狂妄至极,若真有杀机,根本不会给我等开口的机会,已然动手。更何况,你任由司天监和南山寺的人,伤重至这般地步,从你出手相救来看,你并非刻意借刀杀人,而是你想要出手,也没有出手的机会。” 他看向苏庭,说道:“听闻苏神君虽是世间人,却能斩天神之尊,有千古唯一之壮举,但却被天庭所擒,上天论罪,下界之时,又被仙神所伤,生死不知,行踪成谜……而今苏神君出现于此,只怕是在养伤,伤势还未恢复罢?” “厉害!” 苏庭拍了拍手,赞赏道:“新朝创立不久,你作为玄天部之主,让玄天部发展壮大至这般地步,果然不是一般人物,竟是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便是苏某,也不由得佩服。” 玄天部之主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等也不愿与神君交恶,那么便化干戈为玉帛,再者……” 苏庭忽然抬手,制止他的话,笑着说道:“你错在不够果断,没有立即出手,而是想要与本神君交涉,各退半步……其实,你不该与本神君说话。” 玄天部之主怔了一下,旋即面色大变! 轰隆隆! 无数的树木,破地而出! 无数的藤蔓,蔓延各方! 顷刻之间,整个兴洪镇,被笼罩在一片青翠之中! 元丰山秘术! 青帝封魔阵! 七四三章 青帝封魔阵! 轰隆之声,此起彼伏。 无数树木破土而出,旋即长成了参天巨木。 刹那之间,便仿佛有着深藏于地底的苍天巨木,破土而出。 伴随着无数枝桠,无数绿叶,又有无数的藤蔓疯长。 连花草树木,也都直攀天际! 这本就是大地之中,墙壁之间,所蕴藏的细草小木,只是在苏庭的造化会元天雷光之下,尽数疯长起来。 但见无数的参天巨木,无数的藤蔓花草,破土而出,蔓延至云空之上。 兴洪镇在眨眼之间,就被一片青葱翠绿的海洋所覆盖。 原先在兴洪镇的八部修行人,无论是悬在空中,还是站在地上,竟都无人可免,全被拘禁在了当中。 “青帝封魔阵!”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此乃元丰山秘术,青帝之真传,自我出手救下中官正等人时,便布下了……你与我言谈,试图周旋交涉,实则你越是多言,我布置越是完善,你也就更逃不掉。” 玄天部之主被捆在了藤蔓当中,怒喝一声! 当下法力迸发,气势滚滚! 藤蔓当下破碎! 但刹那之间,无穷生机恢复,藤蔓再度生长,将他重重围困当中。 “你本该直接动手,或者直接逃命,眼下错失良机,你再挣扎也没有用了。” 苏庭往前而来,缓缓说道:“除非仙神下界,否则人间之内,也无人可以在我苏神君手中,解救得了你。” 他往前走来,伸出手去,解开了玄天部之主的腰带。 “你要干什么?” 玄天部之主惊恐道:“不要碰我。” 苏庭翻了个白眼,将腰带收好,咕哝道:“这腰带居然还是一件法宝,真你娘的骚包……” 他下手十分温柔,将玄天部之主搜刮了个干净,然后又把他的这件金线蟒纹黑云袍给脱了下来,在自己身上量了量,不大合身,顿时摇了摇头,却也还是收了起来。 —— 半个时辰后。 苏神君正盘膝坐在一株参天巨木的分枝上。 他闭目沉静,心神沉入内中。 他浑身法力鼓荡,气势万千。 周边临近之人,哪怕是阳神之辈,也不由得感到心中悸动,看向那浩荡声势,如雷霆万钧,如仙神交战,令人心惊胆骇。 此时此刻,苏庭心神沉入体内,竭力运使法力,清除那尊仙神的掌力余患。 那仙神掌力余患,是无根之水,但毕竟是仙神残留。 苏庭本领近乎仙神,尽管逊色一筹,但却胜在自身根源,源源不断。 在周边阳神眼中,苏庭身上的动静,如同仙神交战,却也不差。 此刻的苏庭,也当真如同两方交战一般。 不过苏庭占据了上风。 眼下掌力的余患,剩下不足三成。 苏庭可以动用的法力愈发强盛。 此消彼长之下。 苏庭清除余患的速度愈发快了。 他恢复得也更快了。 他倏地睁开双眼,在眼眸之中,光华璀璨如烈日。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老家伙,弄不死本神君,迟早本神君要弄死你。” 他伸手出来,只见掌心之中,一团灰色的雾气,左冲右突,却也被他法力拘禁在其中。 这便是掌力余患的残留,而今百不存一,对于寻常阳神真人而言,也不亚于剧毒,但对于苏庭而言,便没有多少威胁了。 他没有尽数清掉掌力余患,而是留下了一点。 这倒也不是什么证据,而是一种对比。 哪怕对方可以隐藏了真正本领,那一掌不是平常施展过的,甚至加以改变掩饰,但这掌力毕竟出自于对方,与之本身的法力,定然还有同根同源的气息。 日后以此推算,也算一条线索。 他深吸口气,看向了青帝封魔阵当中的场景。 这青帝封魔阵,乃是青帝秘术,元丰山的秘传,经他苏神君施展,玄天部竟无一人可以逃脱。 毕竟玄天部的修行人,多是无门无派的散人修士,而最让人看重的,也仅是那十大阳神而已。 —— “动作快点儿,说的就是你……宗平!” 苏庭坐在树上,指点着下方的道士和僧人。 无论是中官正还是那南山寺的老僧,或是云迹及明定和尚,以及那小道士,和宗平师兄弟三人,都在伤重濒死,甚至已死之际,被苏庭以大法力,以仙术之生机,重新救了回来。 而今在苏庭号令下,不得不开始大肆搜刮。 玄天部的过百上人,十大阳神,尽数被搜刮了个干净。 只有一个玄天部之主,是苏庭亲自下手。 余下的人,便都是这八个帮手相助。 这八个帮手,上至司天监中官正,下至宗平师兄弟三人,尽都受过苏神君的洗劫,受过那一身家底被掏空的屈辱……而今将这样的屈辱,施加于其他人的身上,他们倒是颇为乐意。 宗相将眼前这位上人的衣衫也剥了下来。 那上人也算道行深厚,平常时候便是一眼就足以瞪死这个道行浅薄的道士,但此刻被青帝封魔阵所困,只得咬牙切齿,目露屈辱之色。 宗相在开始的惊惧惶然过后,如今已是能够泰然处之。 “让诸位体会我等先前体会过的快感,是人生一大乐事。” 宗相低声咕哝了一声,又将他剥了个干净。 —— 百里之外。 光华瞬息而至。 “停下!” 国师蓦然抬首,神色惊疑不定。 春官正近前来,低声道:“国师,怎么了?” 国师神色凝重,说道:“前方百里便是兴洪镇所在,你看!” 春官正朝前看去,面色骤然一变。 前方已经没有了城镇! 也没有消息上的玄天部众多修行人! 前方竟是一片林海,参天古木,藤蔓无尽,足足笼罩方圆八十余里。 “这……” 春官正倒吸口气,道:“是什么样的力量,将兴洪镇尽数覆盖,化作一片林海?” 他本身乃是阳神真人,得春字号的职位,便因为他本身所学,五行属木,位属生机。 但就是十个春官正,也难造就眼前的局面。 “国师……” “中官正还活着,就在里面。” 国师忽然出声,看向林海之中。 只是以他半仙层次的眼力,竟然也无法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片林海,每一株树木,都如同一根柱子,每一条藤蔓,都如同一条线路,便是以此,构架出了极为玄妙的阵法。 七四四章 名镇司天监! 兴洪镇面目全非,全无城镇痕迹,也无百姓踪迹。 那是一片林海,有着参天古木,有着藤蔓横空。 肉眼望去,无边无际。 司天监众多阳神,停步于此。 包括国师在内,无不是感到惊异万分。 “怎么回事?” 国师面色变化,颇有些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阳神运转,心中念头不断转动。 “这是玄天部的埋伏?” “可玄天部哪来这么大的本领?” “不是玄天部的手笔,那么此举该是何人所为?” “玄天部失了踪迹,莫非陷在其中?” 便是出身守正道门,道行高至半仙的大周国师,也不由得露出惊异之色。 —— 青帝封魔阵之内。 苏庭眉头一挑,看向了那个方向。 百里之遥,对苏庭而言,如在眼前。 “好大的阵势,司天监的底蕴,果然要比玄天部更深沉许多。” 苏庭啧啧念了一声,略微推算。 如若玄天部没有栽在他的手里,又散得慢了,正面遭遇司天监,只怕要尽数覆灭。 倘如放在一个时辰之前,来的不是玄天部,而是司天监,那么他苏某人就算是布置了青帝封魔阵,也镇不住场面。 司天监果然要比玄天部底蕴更沉,但最为令人感到忌惮的,自然便是大周国师,出身于守正道门的半仙之辈,且修行剑道,凌厉无比……当世之内,能胜过他的,只怕寥寥无几。 不过,这毕竟不是一个时辰之前。 苏庭已经清除了掌力余患,恢复至全盛之时。 只要镇压了大周国师,那么,即便是整个司天监加起来,他苏神君也未必不能吃下去。 他摸着下巴,略微沉吟。 而中官正被青帝封魔阵隔绝,仍不知晓内外的变化。 —— “这手法有些奇怪。” 国师看了半晌,终于露出异色。 秋官正见状,低声道:“国师看出了端倪?” 国师沉吟片刻,说道:“我在守正道门翻阅典籍时,曾见过类似的法门……传闻元丰山的青帝,五行修木,造诣极高,曾在北方斩魔,有所领悟,传下一门青帝封魔阵,乃是元丰山的秘传。” 秋官正闻言,心中一凛,道:“元丰山的人?” 国师点了点头,说道:“十有八九,是元丰山的长老,其道行犹盛于我。” 周边诸位阳神,无不心头沉了一沉。 秋官正低声道:“国师造化通玄,对方能有这般本领,只怕不是无名之辈,但也无须过多忌惮,他本领再高,终究不是仙神……以国师的本领,加上我等相助,除非仙神下界,否则,当世也没有几个,可以抵御得住。” 国师神色依然凝重,说道:“既然是元丰山的人,便须得慎重。” 他深吸口气,往前一步,道:“贫道是为守正道门弟子,今为司天监首领,尊大周国师之位,敢问内中道友,可是元丰山的同道?” 内中一阵沉默,未有应答。 国师微微皱眉,正要开口。 然而这时,便听林海之中,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正是元丰山之人。” “……” 国师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倒吸口气,眼神中闪过一抹惊色,但毕竟作为国师,仍是沉静了下来,缓缓道:“怎么是你?” 他对这个声音,自是十分熟悉。 大牛道人,无敌神君,苏庭! 而苏庭还有另一个身份,元丰山长老! 这林海极似元丰山秘术青帝封魔阵,内中应是元丰山的上层人物。 只是他未曾想到,在此出手的,竟然是失踪已久的苏庭! “如何不能是我?”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国师入阵一叙罢。” 国师闻言,面色微变,皱起了眉头。 身后司天监诸位阳神,无不为之心生警兆。 而青帝封魔阵之内,中官正和云迹道人对视一眼,隐约明白苏神君之意,顿时生出几分担忧,却又有些期待……至于南山寺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以及宗平等三人,甚至是玄天部众人,便只有期待了。 “苏某相请,国师不来,这般不给面子么?” 苏庭眼神中充满了深意,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不讲情面,也就没有往昔情分可言了,今日苏庭在此出手,国师自认为挡得住么?再加上你身后司天监诸位阳神,抵挡得住么?” 国师闻言,神色沉了下来。 司天监的诸位阳神,却也为之沉默下来。 世间对于苏神君事迹最为清楚的,莫过于执掌大周修行层次秩序的司天监。 苏庭曾斩过哪些人物,曾有过哪些壮举,而他的道行,又是如何地一日千里,修行境界又是何等迅速提升,对于司天监诸位阳神而言,都不陌生。 曾经的苏庭,不过一个小辈而已,尚未修成阴神,侥幸被元丰山招收入门。 而今的苏庭,道行一日千里,后来居上,远胜于他们这些修行多年的阳神,甚至压过了当朝国师。 北域斩魔之事,甚至斩杀天神之事,众人并非不知。 这样的人物,虽非仙神,却有仙神一般的本事。 司天监把持人间秩序,但面对本领已经超出人间范畴的苏神君,又如何抵挡得住? “国师大可放心,苏某无意杀生,何况你我也有交情,我不至于对你下手。” 苏庭缓缓说道:“你仔细看看,本神君擒拿了这么些人,包括玄天部的八部修行人,又有哪个丢了性命?” 随着他的声音,仿佛有着一阵无形的风。 树梢摇曳,展出内中情景。 中官正和云迹道人,正与南山寺的和尚,一块儿搜刮财富。 而玄天部百余修行人,便是被搜刮的角色。 这个场景,看得国师和一众司天监的阳神真人,都目瞪口呆,充满了错愕。 “玄天部倾巢而出,尽数被苏某拿下。” 苏庭缓缓说道:“司天监比玄天部,可要厉害得多……国师是想要尝试一下,能否挣脱苏某么?” 国师面色变幻不定,未曾想到当日那个宛如蝼蚁般弱小的少年,今日竟然有了威胁自己的本领。 “苏庭,你当真不顾往昔情面?”国师语气低沉。 “自然是顾及的。”苏庭笑了声,“所以,苏某不会伤你们性命,也不洗劫你们的宝物,只是你们暂留几日。” “苏庭,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国师蓦然喝道:“大周失了司天监,新朝失了玄天部,世间修行人岂非肆无忌惮?” “说得很有道理,可惜国师单凭这点,还说服不了我。” 苏庭拍了拍手,缓缓说道:“苏某只是想要把此处,变成一座有来无回的秘地,就以你们作饵,看看能引来多少高人……也想看看得知苏神君踪迹的仙神,还敢不敢下界来,继续伏杀苏某一遍?” 国师闻言,面色骤变。 苏庭伸出手来,手掌中是一抹极为难缠的气息。 “不知道守正道门,有没有这么熟悉的味道?” 七四五章 囚国师!见葛判! 青帝封魔阵中。 苏庭神色平淡,徐徐说来。 然而落在国师耳中,却让他心头震动,面色也变得更为凝重。 苏庭说完之后,又将那一抹灰暗的气息,收了起来。 “苏神君是在怀疑,在两界之间,伏杀于你的仙神,乃是我守正道门之人?”国师的面色,极为难看。 “本神君可没有这么说过。”苏庭笑了一声,道:“不过出手的这一尊仙神,本领不凡,比我所想更高一些,许多神位稍低的神灵,也没有这样的本领……苏某人自知,有斩神本领,天上地下,不乏有意诛杀苏某的人物,只是其中是否有守正道门,却也难说。” “神君慎言!”国师沉声道。 “苏某自是慎言,只是推测而已,并非认定了你守正道门。”苏庭笑了一声,说道:“其实这一次,本神君也仅是想要取些物事,让伤势得以恢复,未想牵扯愈发重了……既然连国师也来了,便在此好生修行罢。” “本座若是不愿呢?”国师紧握法剑。 “国师或许觉得,苏某虚张声势,本领尚未恢复,但你仔细看看玄天部,不也尽数被我擒下了?”苏庭背负双手,说道:“国师修成半仙,又不曾与各大仙宗的长老起过冲突,一直统御大周秩序,压制大周境内的修行人,只怕从来未逢敌手,是否觉得人间难逢敌手?你若是这般想的,今日苏某不介意让你清醒一番。” “……” 国师沉默了下来,看向周边玄天部的众人。 苏庭平静道:“你知道苏某的为人,从不嗜杀,念在过往的情面,好生配合,两相安好,否则撕破颜面,再无情分可讲,斗法起来,难免死伤……” 国师微微咬牙,看着这个当初的后辈新秀,而今高不可攀的神君,目露异色,沉凝道:“你要多久?” 苏庭应道:“七天!” 国师没再开口,寻得一处树下,盘膝而坐,好生修行。 —— 入夜。 夜风清冷。 风拂树梢,哗啦作响。 苏庭缓缓走出了青帝封魔阵。 阵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色。 天空阴沉,云雾盖顶,遮住了星月。 “好久不见,葛判可好?” 苏庭背负双手,笑着说道。 夜色中传来一声叹息。 只见黑暗中,徐徐现出一个黯淡的身影,似虚如幻,鬼气森森,却有神灵之威。 这是一位老者,身着红色袍服,一手执笔,一手托着宝册,神色十分复杂。 “前次你斩了玄策大法师,老夫便知你身怀异宝,威势无穷,未想你竟是斩杀了一尊天神。” 葛判感叹道:“更未有想到,斩杀天神之后,天帝竟也免了你的罪责。” 苏庭自嘲道:“可惜我纵横人间,放在天界而言,还是本领太低,在两界虚空中,遭人伏杀,险些丢了性命。” 葛判深深看他一眼,未有回话。 实际上苏庭失踪,地府这边却也细查过苏庭。 只是生死簿上,也没有苏庭的名字。 而每时每刻,无数生灵,魂归地府,却也查不到苏庭。 要么他已灰飞烟灭,要么他便还存活在世。 根据南天神将所言,苏庭并未死去。 所以葛判知晓,苏庭还活在世上,只是不曾想到,这般快便遇见了苏庭。 “神君福大命大,怎会丢了性命?” 葛判说道:“适才得知此处有魂魄归亡,但勾魂使未有勾走魂灵,而被驱离开来,当时老夫便在猜测,胆敢干涉三界六道秩序,干涉生死变化的,也就只有你苏神君而已。” 苏庭平静道:“谈不上干涉,最开始本神君不愿杀生,便是不愿见到你地府勾魂,而暴露自身所在,但既然局面危急,难免杀戮,便也任由云迹道人出手了……至于魂灵,反正地府勾魂使会来,还是请你这位葛判到来,会安心些。” 葛判顿了一下,说道:“你在为地府之事而恼怒?”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地府之事,知晓内情的人物不多,那么天庭是如何以我定计,伏杀苏关儿的?” 葛判闻言,说道:“天庭乃是三界至高所在,地府有事,自当报知。” 苏庭缓缓道:“天庭以此定计,以我去引苏关儿,再让武道真神郭仲堪斩杀苏关儿,只是未曾想到苏关儿过于狡猾,让魔尊替死……但是苏某在其中却充当了诱饵的角色,甚至于奎木狼破罐子破摔来下界杀我,也与此有关,葛判不与我细说一遍么?” 葛判沉默一下,说道:“地府之事,是老夫报知于上冥阴天子,而上冥阴天子报知于帝君的,毕竟地府也属天庭管辖,不可能欺瞒帝君,而且……” 苏庭问道:“而且什么?” 葛判说道:“而且帝君当时悄然下界,已经知晓你在地府所为,便是我地府没有主动报知,帝君也难免会知晓一些。” 苏庭闻言,面色稍微缓和了些,道:“天庭定计,以我为饵,伏杀苏关儿,你与上冥阴天子,可知晓么?” 葛判摇头道:“老夫不知。” 苏庭深深看他一眼,道:“我信你。” 说完之后,他却吐出口气,道:“但上冥阴天子是知晓的罢?” 葛判停顿一下,道:“此计是上冥阴天子定下的。” 苏庭闻言,蓦然大笑,说道:“好一个上冥阴天子,生前独力撑起一座摇摇欲坠的破碎大国,智谋无双,流传万古,而今却也还是一样精通这些阴诡谋算。” 葛判听出他语气中颇有怒意,但也能理解被人作为鱼饵的怒意,当下只是沉默。 苏庭摆手道:“今后苏某自当与阴天子好好来论一论此事,苏某人最恨涉险,若是以苏某为棋子便也罢了,可要驱使苏某涉险,这事没完……” 葛判没有接话,而是看向青帝封魔阵当中。 苏庭说道:“内中困住了新朝玄天部的八部修行人,包括玄天部之主……以及司天监众多阳神之辈,连同大周国师在内。” 葛判神色异样,问道:“他们都还阳寿未尽,你想干什么?” 苏庭嘿嘿一笑,道:“放心,苏某不杀人,只是有些事情,还要尝试一些。” 葛判皱眉,劝诫道:“你不要玩火。”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我有不死之身,雷火之体,便是玩火又如何?” 他看向葛判,道:“今日我见过你了,北域之事我不怪你,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葛判稍有迟疑,但终于还是伸手一招,招了两道魂灵入手,旋即退后,退入夜色中。 苏庭抬头看了看。 云雾悄然散开。 月光渐露。 夜色中,铺满了月色。 “月夜之下,真是钓鱼的好心情。” 七四六章 苏庭现世!行踪广传! 守正道门之中。 掌教看着传来的消息,神色阴晴不定,颇多变化。 司天监乃是他守正道门渗入大周朝堂的重要所在,执掌大周境内,有关修行人的秩序。 不久之前,人间战乱,又有叛臣立国,自号新朝,并有修行人聚众而成玄天部,近乎成了司天监的心头大患。 而到了前日,玄天部倾巢而出,却失踪在了兴洪镇。 国师率领司天监众多阳神赶往,本要围杀玄天部之人,可却也同样失踪在了兴洪镇。 “师弟道行已至九重天,出身我守正道门,世间能有几人能压得住他?何况师弟此去,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携带司天监众多阳神前往,怎么会出事?” 守正掌教坐在高位,不禁念头转动,思索许久。 “难道是兴洪镇有什么秘地?于是玄天部倾巢而出,司天监也随之而往,都踏足了其中?” “还是说被人镇压在了兴洪镇?” “但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将司天监和玄天部一并镇压?” “除非对方也是一大宗派,聚众之力,但真是这般的大阵势,难免死伤,而眼下司天监中,并未有任何一位阳神陨落的征兆。” “照此说来,要么兴洪镇有秘地,要么是一位高人。” “若是秘地所在,又是怎样的龙潭虎穴,能够陷入司天监和玄天部的众多修行人?” “兴洪镇本是有百姓居住的,未必真会是秘地。” “若是高人……这样的阵势,怕是仙神出手?” 守正掌教心中这般思索,却不禁闪过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少年,虽非仙神之辈,却有远胜人间半仙的本领。 可那少年已经失踪许久了。 —— 元丰山。 “兴洪镇有所异动?” “玄天部陷了一位火山令,此后司天监去了一位道人,南山寺去了一位道人,俱都消失在兴洪镇。” “接着,玄天部一位高人前往,也失踪不见,又有司天监的中官正,南山寺的一位老僧,相继前往探查,却都消失不见。” “最后玄天部倾巢而出。” “不久后大周国师率领司天监众多阳神,前往兴洪镇。” “而今玄天部的八部修行人,以及司天监诸多阳神,尽数消失不见,没有了回应。” “但是……” 那长老稍微迟疑。 元丰山掌教皱眉道:“但是什么?” 那长老低声道:“有位师弟前去探过,兴洪镇已经化作了一片林海,兴许玄天部和司天监,都是被困在其中……但是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困禁手法,可谓是酷似本门的青帝封魔阵。” 元丰山掌教倏地站起身来,神色有异,略感惊喜,却也惊异。 青帝封魔阵,是元丰山的秘传。 施展此术的,多半是元丰山的人物。 而元丰山能施展青帝封魔阵的,约有双掌之数,而能够覆盖一座城镇的,未足一掌之数……而这几位长老,掌教都知晓其行踪所在。 在外能施展青帝封魔阵的长老,而且其造诣之高,又能困住玄天部和司天监,绝非寻常之辈。 “失踪多日,总算有消息了。” 元丰山掌教吐出口气,但却心中有些难言的复杂。 苏庭至今未有传讯给元丰山,莫非认为伏杀于他的仙神,也有可能出自于元丰山? 他许久不见踪迹,却不归山,也无联系,莫非有了异心? 正当这无数念头转过。 元丰山掌教的令牌,却亮起了光芒。 那是来自于苏庭的消息。 掌教见状,略微沉默,将之点开。 “苏庭侥幸未死,七日后归山。” —— 元丰山内。 苏庭洞府之中。 红衣已成神灵,她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而苏庭豢养的诸般精怪妖物,无不感到十分压迫,敬畏万分。 但是这令人敬畏的神灵,却在打扫着洞府内外的一切。 “闺女……” 信天翁匆匆而来,似乎想要说什么。 然而红衣却似乎感受到什么,屈指一弹,顿时有道光华闪过,化作一行文字。 “安然无恙,七日后归来。” 这是苏庭的气息。 红衣怔了一下,旋即清冷的面色,逐渐变得柔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信天翁呆了一下,旋即大怒,道:“报平安也不给我报,这兄弟没得做了!” 红衣柔和的脸色顿时一敛,冷冷看了过去。 信天翁顿时气势弱了两分,呐呐道:“按道理说,我是他兄长,是该给我报平安的,但他给你这个当侄女的报了平安,却没有给我报知一声……这本就不合情理。” —— 浣花阁中。 小精灵一番修行完毕,趴在了桌上。 “你究竟在哪儿?” 这小丫头背后薄翅软软扑在桌子上,她小小的身子,似乎疲软无力,满是颓然失落。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光芒瞬息而至。 “苏醒未久,道行初复,已无大碍,十日后至浣花阁相见,勿忧。” 这一句话,没有署名,没头没尾。 但小精灵如何认不出苏庭的气息。 她背后薄翅顿时一扇,整个身子都飞了起来,欢呼雀跃。 她绕着这里飞了十几圈,笑声空灵如铃声,欢喜到了极点。 但过了片刻,她似乎想起什么,怒道:“传来消息,也不报地方,可恶!还什么狗屁的勿忧,谁担忧你了?臭不要脸的!” 她这般咕哝了一声,却想起表姐苏悦颦还不知晓,当即展翅而飞,朝着苏悦颦所在而去。 才刚出房外,便见当代浣花阁的阁主,迎面而来。 “今日怎么如此高兴?” 浣花阁主露出异色,近些时日,小精灵颓然失落,今日却如此欢快,不禁问了一声。 小精灵当下便要回应,但却想起苏庭在两界虚空遭了仙神伏杀,至今不知道是哪一尊仙神……真要说来,浣花阁也不乏仙家,而今浣花阁对于苏庭,也有两个极端。 一个是认为苏庭情有可原,一个是认为苏庭罪大恶极。 未必不会是浣花阁。 “没事,没事。” 小精灵这般应答了声,朝着苏悦颦的方向,迅速飞了过去。 只有浣花阁主,略感讶然。 “大约是苏庭有消息了。” 这时,陆瑜霜的声音,平静传来,道:“她因苏庭失踪而失魂落魄,也就只有苏庭,才能让她恢复过来……” 浣花阁主显得有些错愕,道:“苏神君有消息了?适才她如何不愿明说?这又不是什么坏事……难道……” 浣花阁主终于醒悟过来,神色复杂。 陆瑜霜说道:“浣花阁中,对于苏庭,有两批人,两种意见……浣花阁在天上的仙神,未必没有这两种分歧,只怕这小丫头是为苏庭着想,生怕浣花阁泄露了他的行踪。” 浣花阁主忽然问道:“您也觉得,有可能是我浣花阁的仙神出手?” 陆瑜霜微微摇头,说道:“真凶未有寻出,诸天仙神都有嫌疑。” 说完之后,陆瑜霜又道:“你查一查,中土近来可有异动。” 浣花阁主应了声是,又思索道:“听闻人间朝堂有所变化,不知苏庭是否会牵扯其中?” 陆瑜霜平静道:“这便是另一回事了。” —— 兴洪镇上。 眨眼便是六日光景。 各大仙宗,俱都有人前来探查。 可是胆敢踏足青帝封魔阵的,基本是被苏庭洗劫了一遍。 此处仍然是有进无出! 但封锁行踪,已无多少作用。 事到如今,能够猜到苏庭的,只怕不少了。 “前些日我还露了个面,远远惊走一人,算是放了个活口,现在苏神君之名,大约已经传出去了。” 苏庭咕哝道:“可这都第六日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杀我?” 七四七章 苏庭的中立! 兴洪镇。 这里本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城镇,不算繁华,不算偏僻,中规中矩,本地百姓安居乐业,也有外来商贸,至此行商。 但这座凡尘俗世之中的城镇,从来只是在凡尘俗世之间。 直到前些时日,接连有修行人陷入其中,不乏阳神之辈,旋即引来了玄天部,引来了司天监,俱都如同石沉大海。 这里仿若龙潭虎穴,有进无出。 整个大周,俱有乱象纷呈。 新朝没有了玄天部。 大周没有了司天监。 许多门派蠢蠢欲动。 而更多的散学修士,无门无派,原是对司天监十分忌惮,而今司天监上下,尽数消失,仿佛让这些修行人,再无拘束。 这些散学修士,无门无派,各有际遇,踏上修行路的原因,各有不同,而心性也各有不同,不乏心中戾气极重的人物。 这些个人物,初时还有几分忌惮,时日久了,竟是无所畏惧,有些胆大妄为之辈,竟然在人间闹市显法,虽不曾伤及百姓,却让凡尘之间,颇具乱象,百姓惶恐而敬畏。 但更多上层的修行人,却对兴洪镇,感到极为敬畏,极是好奇,又是惧怕。 究竟是怎样的龙潭虎穴,才能陷入整个司天监和整个玄天部? 连大周国师,都无法脱身出来! —— 青帝封魔阵之内。 苏庭盘膝而坐,微微闭目。 他过了半晌,才睁开眼睛,长出口气。 这一口气,凝练如剑,无形无色,却穿破百丈。 “七日。” 巨树下的国师,从修行中醒来,冷声道:“七日之期已到。” 这些时日来,无论是玄天部或者司天监的修行人,都难免烦躁不堪,甚至有着想要出手的人物。 可是相对而言,国师要比玄天部之主,更为沉静许多。 七日之间,国师坐于树下,静静修行,未有其他举动,也无任何言语。 因为他知道苏神君的本事,便也没有反抗苏庭的意思。 只是七日之期,今日已到。 “这是第七日,但时辰没到。” 苏庭看了过来,笑着说道:“时辰还早,那日我答应你时,可不是这个时辰。” 国师沉默了一下,才道:“苏神君虽然一向是懒散浪荡模样,但也算言而有信,希望今次也一样。” 苏庭说道:“这七日来,你若是有所异动,苏某或许便要强留一番,但这七日光景,你倒也配合,在此稳坐七日,不怕丢了你国师的威风……你既然如此,苏某自也不会食言。” 国师默然片刻,他之所以如此配合,更多的一部分,是因为自觉不是苏庭对手,与其反抗之下被苏庭镇压,颜面尽失,不如安坐于此。 或许会有司天监道人,觉得国师有失威风。 但也有不少司天监的道人,觉得国师在此局面,仍然不动如山,应是与苏神君达成了什么协议。 实际上他是无奈之下,装出来的镇定。 “好。” 国师点了点头,又盘膝坐下。 苏庭哈哈一笑,看向天穹。 实际上他最初,只是想让自身恢复道行而已。 未想场面越来越大,把玄天部和司天监全都引到了此处。 既然如此,便将错就错,以此为饵,来钓大鱼。 但现在看来,大鱼还是没有上钩。 “可惜了。” 苏庭叹了一声,心道:“这里毕竟是人间,仙神出手的动静,太过于惊天动地了些,对方有意隐藏自身,只怕不会出手了。” 以他的本事,除非仙神下界,否则也没有谁能杀得了他。 但仙神下界,动静却又太大。 此刻心中细想,要是之前扮作伤势未复的模样,让半仙都有杀他的把握,或许还会引来些小鱼。 但能够镇压大周国师,并且压下整个司天监和玄天部的人,至少是尸解仙的层次。 苏庭全盛之时,大约在这个层次,其实此次施展的青帝封魔阵,他的本领也已经展现出去。 本领展现出来,便也难以扮猪吃老虎了。 —— 三个时辰后。 大周国师再度起身来,沉声道:“时辰已到,七日已足。” 苏庭额间天眼睁开,在国师身上扫了一遍。 国师面色不变。 苏庭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也不怎么受到重视嘛,堂堂仙宗出身的九重天半仙失落于此,守正道门竟然无人来此搭救。” 国师淡然道:“我尚未死,需要搭救什么?而且当世之中,仙神不会轻易动手,除此之外,有能耐压得住我,连同司天监一并镇压下去的,世间能有几人?” 苏庭点头道:“看来我暴露了。” 国师顿了一下,叹道:“守正道门掌教,乃是极为精明的人物,他一定能够推算出是你,但却没有派人前来诛杀于你。” 苏庭笑道:“你是想要以此说明,当日在两界虚空伏杀我的,不是守正道门的人物?” 国师闻言,没有回话,过了片刻,才出声道:“你也是人间少有的人物,阳神近乎大成,自身便能推算,我不与你多言。” 说着,又见国师挥手道:“司天监上下,消失七日,主簿定然独力难支,而今大周境内修行人失了头顶上的束缚,只怕要乱成一锅粥,这是你的罪孽……今日我非你敌手,不与你论罪,但不能再耽搁了。” 苏庭也没有多言,只是稍微挥手,道:“苏某言而有信,你司天监的人,可以离开青帝封魔阵。” 国师稍微点头,目光却不禁看向了玄天部之主,露出几分寒意。 他原本对玄天部,未有过多重视,此次得见玄天部的底蕴,才蓦然惊觉,这玄天部成长得太快了些。 玄天部能够如此成长起来,其玄天部之主,定然不是俗类。 “怎么?” 苏庭看出端倪,缓缓说道:“想要借此机会,灭去玄天部么?” 国师没有否认,只是应道:“新朝是乱臣叛军,这些依附新朝的修行人,也是逆乱之辈,论罪当杀,神君当深明大义……” 苏庭摊了摊手,道:“我从来就不会深明大义,我既不想帮助玄天部除掉司天监,推翻大周朝廷,也不想要帮助司天监去灭尽玄天部,毁去新朝的诞生……人间的牵扯,苏某从不愿意理会。” 国师沉声道:“神君曾经也是大周百姓。” 苏庭嘿然一笑,抬手道:“你要灭玄天部可以,回你的京城去,我会放掉玄天部离去,你们自行博弈,各凭本事,不要妄图借我的势。” 被拘禁在树上,提心吊胆许久的玄天部之主,不禁松了口气。 国师闻言,知晓苏庭之意,非是自身所能扭转的,当下拱了拱手,道:“如此,也不与神君多言了。” 苏庭说道:“国师早些时日,曾对苏某有所帮助,虽然颇有各取所需之意,但不可否认,国师对我帮助甚多,今日得罪,但日后……” 他声音说了一半,还未落下。 国师却已面色骤变。 七四八章 尸解之仙! 青帝封魔阵中。 巨树之下。 苏庭正与国师谈话。 然而话说一半。 倏忽有一缕寒意,不知从何而起,朝苏庭后心而来。 无形无色,凌厉无比。 剑意! —— 国师面色骤变。 但他根本来不及出手! 这一剑无声无息,又极为迅速! 出手之人,道行之高,不亚于他这当朝国师! 他来不及反应,无数思绪一闪而过,顿时沉了下去。 —— 嘭地一声! 苏庭闷哼一声,朝前半步,嘴角溢出血丝。 然而他的眼神当中,却充满了喜色,一指往后点去! 轰隆声响! 五行仙术之一,古岳戮神指! 这一指点去,苏庭法力凝练,破空而过! 后方的巨木藤蔓,纷纷破碎,根本无法抵御! 但身后的气息,却是尽数消失。 这一指声势浩大,但还是落空了。 —— “仙家?” 国师面色变了又变。 他自认在苏庭这一指之下,也难逃脱。 但适才那道气息,却避了过去,此刻也察觉不到所在。 此人本领还在自身之上,他乃是守正道门的弟子,得获无上真传,却也远不如此人。 这多半真是仙家出手! “尸解仙。” 苏庭抹去嘴角血丝,转过身去。 国师这才看清,苏庭的背后,赫然有着一块铁甲,散发金光,宛如护心镜一般,护在后心处。 苏庭额间天眼睁开,扫视周边,缓缓道:“能够透过这神甲,伤及苏某本身,便是大周国师也办不到,你不是九重天的半仙,而是得道成仙之辈。” “但你气息阴冷,没有仙家飘渺脱尘之态,却有森森鬼气,与身相合,这样的气息,苏某从千机门祖师李寻基身上感受过,而他是死后尸解之仙。” “尊驾也是尸解的仙家!” 说到这里,却见苏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尸解之仙,终究是仙,苏某道行不足,故而你来杀我么?” 前方依然寂静,没有半分回应。 苏庭天眼扫视各方,神色冰寒,口中说道:“尊驾无声无息,潜入青帝封魔阵,竟然瞒过了苏某,而适才那一剑,也真是无声无息,造诣极高,真是擅于刺杀……只不过,你那一剑出来之后,便逃不掉了。” 他伸手一按,适才被他古岳戮神指破碎的巨木藤蔓,焕发无穷生机,再度生长,恢复至圆满。 青帝封魔阵! 本就是困阵! 有进而无出! “来了就不要想走了。” 苏庭背后的一块神甲,逐渐蔓延全身,金光绽放,神威浩荡。 国师不禁为之屏息,心中微震,暗道:“传闻他曾斩神,却也借了武道真神的神力,而今还有谁能借力于他?他想要凭一己之力,在此斩仙不成?” 尽管死后尸解之仙,乃是仙道中最低一等,但终究是得道之仙,非是凡尘俗世之人可比,便是他这九重天半仙,也不如对方。 听苏庭此刻的语气,竟是困住了对方,并要将之斩杀于此? “尸解之仙,确实不凡。” 苏庭右手之上,顿时生出六个圆环来,五指各有一个,手腕也有一个,气息相连,相辅相成。 他额间竖眼,神光熠熠,扫视周边。 “苏某号称世间无敌,但也只是在世间称雄。” “尸解仙已算是超脱人间之上。” “细算过来,苏某在北域意气风发,连斩魔君,施展出来的本领,大约也就相当于尸解仙的层次。” “尊驾自认本领,超脱人世,不亚于苏某,故而前来刺杀,便是不成,也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罢?” 苏庭天眼扫视各方,口中徐徐说来。 而暗处并无任何声音回应。 国师眉头紧皱,放出了阳神,仔细探查,竟也察觉不了半分端倪。 阵中其他人,无不感到极为凝重,又颇有几分忧虑,生恐苏庭迎战仙家,波及众人。 “前辈不要尝试了,你纵然再是精通隐匿之法,也藏不了多久。” 苏庭说道:“青帝封魔阵乃是青帝的得意本领,苏某施展出来,而今有心操纵,便足以困住尸解之仙……你若是真仙之辈,自当可以随手破去,但想要无声无息潜逃出去,便也难了。” 暗处还是没有回应。 气氛沉寂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正当国师有心开口之时。 却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叹了一声,说道:“区区一个八重天的后辈,怎么比守正道门九重天的半仙,还要更为难缠?” 那个声音,从各方响起。 只有一个声音,却如同来自于四面八方。 听不出声音的源头所在,似乎源头无处不在,可是声音却只有一个。 “因为是我。”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般应道。 国师神色凝重,未有回话。 暗处的苍老声音,缓缓开口。 “听闻苏神君人间无敌,故而老夫前来试探一番。” 尸解仙徐徐说道:“根据你以往的事迹,可以推断出来,你远胜半仙,却未足得道仙家的层次,大约介于其中,如尸解仙一般……但尸解仙的本领,也分高低,老夫自觉算是最为临近太乙仙家的境地,故而有恃无恐。” 苏庭笑道:“看出来了,但您的有恃无恐,似乎没让您逃出去。” 尸解仙笑了声,道:“你这阵法确实玄妙,老夫纵为仙家,也无法离开,但是,你困得住老夫,却不能伤及老夫,毕竟你道行太低,斗法本领再高,也终究要受道行所限。” 苏庭说道:“我道行虽低,也曾斩神!” 尸解仙嗤笑一声,应道:“不过借力罢了。” 苏庭笑着应了声,道:“今日我不借力,也当自行斩仙!” 尸解仙道:“你简直自大,此刻连老夫身在何处,你都不知晓,如何斩杀老夫?苏庭,你虽号称人间无敌,也算名副其实,但人间无敌,也仅是人间无敌,局限于凡尘俗世中……可老夫身在人间,然而境界已不在人间。” “局限于人间之内?” 苏庭深吸口气,说道:“那是以前了!” 他天眼的光芒,骤然定住一处。 他一步迈出,顿时气势滔滔,如江河汹涌! 他的气势,仿佛决堤一般,冲破了一层界限! 九重天!九重楼! 人间至高,绝顶之姿! 七四九章 九重天!半仙之境 混沌之中。 茫茫无尽。 有六轮明月当空,清澈一切,在迷雾中照出一座玉楼,高至九重,若隐若现,似虚如幻。 玉楼之中,第八重楼,洞玄楼。 苏庭的阳神,在这一层楼当中,已是近乎原身,清晰无比。 他一手托着赤红葫芦,站起身来,眸光闪烁。 他的眼眸之中,闪过无数的光彩,仿佛无穷的轨迹。 这无穷轨迹,是他从天帝莲池之中,透过奎宿枯萎之莲,所见到的天地根本! 他从中领悟到了无穷奥妙。 在经受掌力余患纠缠之时,在他七日里静坐之时,便一直在体悟这无穷奥妙。 天地花园中的莲池,象征着天地众神的气运。 奎宿陨落,金莲枯萎,未有圆满。 故而苏庭从破绽中看出了端倪,从而看见了天地根本的运转轨迹。 只是这无穷天地,无穷奥妙。 他所能见到的,不足万一。 而他所领悟的,也未足所见之万一。 但这一丝一缕的道意,虽不足以使他一朝踏破仙凡,得道成仙,但却足以让他心有领悟。 他的阳神,极为强盛,几乎超过了这一层洞玄楼所应有的界限。 他原本强行停留在此,此刻有意踏步,便如决堤之水,气势无穷。 他伸手推开了这一层楼。 八重楼之上,即是九重楼! 虚幻道果,仙道半成,故为半仙! 因是人身,世称人仙! 今时今日,苏庭即为人仙! —— 苏庭一步迈步,气势滔滔,如江河决堤! 他顶上生出光华,气冲霄汉! 他一掌朝前按了过去! 前方虚空仿佛都塌陷了下来。 某一处闷哼了声,隐约有个白袍老者,一闪而过。 苏庭额间天眼愈发清晰,扫了过去,嘴角顿有冷笑。 而国师在他身后,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难言的惊惧……难怪苏庭如此胆大妄为,试图设局引来曾经伏杀于他的仙家,却不怕身陷险境! 因为苏庭早已有了九重天的造诣,却强行压制本身,等侯契机到来。 这才是苏庭真正的底气! 八重天的苏庭,习得至高传承,又得获道祖亲传,有着三界六道第一仙术在手,号称人间无敌! 而今苏庭道行再进一步,又当如何? 国师也在九重天之境,却仿佛看见一尊仙神,降临于世,心中震动,不禁退后数步。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苏庭右手紧握,五色光泽,闪烁不定。 虚空之中,有一道白色的影子,不断穿梭。 白袍老者精通隐匿之术,但不知怎地,却发觉总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心中微沉,知晓苏庭曾开天眼,神通不凡,但也仗着自身道行之高,已得道成仙,故而无所畏惧,可谁也没有想到,苏庭竟然在此踏破九重天之境。 突破之前的苏庭,已经不亚于他。 突破之后的苏庭,又当是何等本事? 岂非真能与仙神并肩? “糟糕了。” 白袍老者穿梭在虚空之中,心中惊骇不已。 他早已听过苏庭的名声,其本领大约相当于寻常尸解之仙。 但他出身不凡,比一般尸解仙,更胜三分,故而有着压制苏庭全盛之时的把握。 此番得知苏庭的行踪,他前来追杀,若此刻苏庭伤势未复,正好将之诛杀在此。而如若苏庭伤势恢复,已至全盛之时,他也能尝试刺杀一回,若杀不掉苏庭,至少苏庭也胜不了他。 哪知这个苏庭,简直惊世骇俗,竟然在此踏破九重天之境! 前次苏庭在东海成就阳神,他便观看过这少年力压东海年轻一辈的场面,虽然感到赞赏,却也只觉是后辈,而今才过多久? 短短时日,从七重天,成就八重天,已经是令人十分惊叹。 按道理说,他就是再惊才绝艳,百尺竿头想要更进一步,少许也须三五十年的光景,哪知这才过了几天? “老夫失算了。” 白袍老者这般念着,心中忽然升起警兆。 嘭地一声! 苏庭额间天眼光芒璀璨,蓦然迸发开来! 天眼神通,如一道金光,瞬息穿破虚空! 穿梭在虚空之中,不见行迹的老者,当下腰腹被洞穿,从虚空中跌了出来。 那老者踉跄落地,嘴角溢血,还未站稳,便发觉比山岳还要沉重的气势,从天而降。 “什么?” 白袍老者忙是抬头,便见一道混沌光泽,从天而降! 他面色骤变,忙是运使大道,往上托举,双手瞬息凝成印诀,轰然而上! 便是一座山岳从天而降,他也有能耐托举得住,甚至轰打得粉碎! 但这终究不是一座山岳! 而是九重天的苏庭,一掌按落下来,其掌中运使三界六道第一仙术,从而所生的混沌光泽! 轰地一声! 那白袍老者只觉天崩地裂,喷出口血来! 国师便在身后,禁不住心中恐惧,颤动不已。 许多就在周边的修行人,无不感到心悸颤动,乃至于心境都仿佛被恐惧所占据……自觉心如明镜般的心境,便在此刻,支离破碎! “破!” 苏庭全力一掌,轰然按落。 便见那老者的仙家印诀,被他轰然打破。 余下威势不绝,被苏庭按落下去。 便见那位尸解之仙,宛如在山崩之下的凡夫俗子,竟然显得极为无力。 苏庭一掌按下,掌下生出无穷气势。 白袍老者宛如身处飓风之中,又如在漩涡之内,嘭地一声,他浑身都为之破碎。 苏庭一掌余势不笑,将无数破碎的气息,尽数打入大地之下。 但听得一声巨大的响动! 周边的大地,尽数塌陷下去。 余声滚滚,余势浩荡。 国师眼中满是震惊。 而周边的修行人,多已被这一掌,破碎了心境,留下了惊惧之念。 一掌之威,已超出凡尘之界限,便连尸解的仙家,竟也无法抵御得住。 无敌神君,至今日后,终究再不局限于人世之间! “本想借此机会,斩杀大敌,未想还是没能引来仙神下界。” 苏庭神甲光芒璀璨,背负双手,缓缓说道:“不过用你尸解之仙,开我苏庭回返人间第一战,倒也足够分量……”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引。 坑洞之下,破碎的诸般气息,被他拘禁在了法力当中。 尸解之仙,也仍是仙家。 仙家长生不朽,便也不会这般简单便身死道消。 “本神君还有话问你。” 七五零章 尸解之仙,灰飞烟灭 青帝封魔阵中。 各方修行人,无不为之噤声,战战兢兢,未敢言语。 纵然是国师这等出身仙宗的九重天之辈,都不由得受到震撼,何况是寻常修道人? 当初在京城盛会,苏庭尚未踏破阴神,作为一个后辈,至今场面还历历在目,哪知转眼之间,便远胜国师,乃至于超脱人间。 而今苏庭踏破九重天,成就人间绝顶,本领更是超脱人间界限之上。 这让人敬畏之余,却不免感慨万分。 “怎么可能?” 国师深吸口气,他作为半仙,自觉远不如那位尸解仙。 但苏庭却也是半仙,而且初成半仙。 可是这场争斗,却没有什么激烈可言。 竟然是九重天的苏庭,以极大的优势,彻底压制住了这位尸解之仙。 难怪苏庭有着那样的底气,胆敢设局等侯仙神下界。 若是当真有仙神下界,只怕凭借苏庭堪比现身的本领,一场争斗下来,将要打得昏天暗地……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必将波及无数。 但他心中的感慨,却在看清了那破碎气息重组出来的老者之后,不由得呆了一下。 —— 苏庭站在大坑之上,一手按下,拘禁了那破碎的气息。 这白袍老者,已是仙家层次,哪怕被苏庭打成了粉碎,依然没有就此陨落。 但苏庭借用青帝封魔阵,终究还是将他囚困在了这里。 “唉……” 老者身形黯淡,叹道:“老夫居然栽在你的手中。” 苏庭笑了一声,道:“栽在我苏某手中如何?我本就号称无敌神君,而今再进一步,阳神修至巅峰,道行高至半仙,你输得不冤……” 老者深深看他一眼,低沉道:“你连天神都能斩灭,留下老夫又当如何?” 苏庭背负双手,道:“你是尸解之仙,不是封神榜上的正神,本就不如天神那般得以不死不灭……苏某可以斩灭天神,故而那些个原本不死不灭的天神,心中惊惧,想要杀我,算是情有可原,但你又是怎么回事?” 白袍老者并未回话,神色平淡。 苏庭说道:“天仙之中,也有试图杀我之人,一是如道元仙尊那般,为了三界六道的秩序,不再被我苏庭破坏,二是另有谋划,或心怀鬼胎之辈……你可不像是大义为重的第一种,大约是第二种,但你亲自动身,也不见得城府多深,或许还是第二种天仙手中的棋子?” 白袍老者面色微变,但却依然沉默。 苏庭冷笑道:“当日两界虚空之中,伏杀苏某的并不是你,今日的仇怨也不见得不能消解,但你若是当真把自己看得太重……苏某不介意拿一尊尸解仙,作为我斩灭的第一位仙家。” 白袍老者紧紧咬牙,未有言语。 苏庭却察觉身后有异,略微偏头,看了过去。 国师只觉一尊仙神,目光落下,山岳压身,无形间也沉了一沉,面露凝重。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自他真正从虚空中被我打出来之后,国师便有些古怪,适才我将他破碎的气息拘禁,他化作原貌现身,国师似乎心绪有变?” 国师眼瞳紧缩,他也是半仙的道行,但未有想到,苏庭竟然可以察觉他的思绪变化。 苏庭说道:“这总不会是守正道门出来的尸解之仙罢?我记得守正道门,一向堂皇大气,对于尸解的鬼仙,从来多有抵触,故而守正道门的道人,宁愿在地府作为鬼神,宁愿投胎转世而来生修行,也不愿成为鬼仙。” 国师面色凝重,说道:“这位前辈,不是我守正道门的人。” 苏庭问道:“那是谁家的人?” 国师迟疑了下,没有即刻应话。 白袍老者深深看了国师一眼,又看了看苏庭,不禁笑了声,道:“行了,你苏神君威势无穷,他纵然是大周国师,也不是你的对手,敌不住你的逼问……老夫还是自报家门好了。” 苏庭闻言,才将目光收了回来,视线落在这白袍老者的脸上。 白袍老者缓缓说道:“老夫姓关,拜于先秦山海界门下,凭生前功德及修行,可以尸解,成就鬼仙。”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先秦山海界的尸解仙?前次两界虚空伏杀苏某的,莫非是你先秦山海界的?” 白袍老者沉声道:“此次是老夫孤身所为,苏神君可不要随意污蔑我先秦山海界。” 苏庭嘿然一笑,左手入怀,取出一个赤红的葫芦。 白袍老者见了那个葫芦,只觉浑身布满了寒意。 “苏某与你先秦山海界虽有交集,但也不算深仇大恨,不过是在东海的一场公平斗法,压了先秦山海界的威风而已。” “至于首徒齐岳,乃入魔之辈,还是苏某替你们清理门户。” “齐宣对苏某也算不错,按道理说,你又与我素不相识。” “那么你凭什么来杀我?” 苏庭凑近前来,认真问道:“谁让你来杀我?谁又能让先秦山海界的尸解仙,甘愿听命来此试探于我?” 白袍老者没有回应。 苏庭冷声道:“今日问不出一个结果,也只能记在你先秦山海界的账上了!苏某自修行以来,未过多久,已成九重天,日后得道成仙的时候,也未必长久……” 白袍老者心头一震,心中隐约觉得,替宗门树立了一位仙家作为大敌,顿时面色变了变,终是咬牙道:“是老夫失算了,未想你竟是能成就阳神巅峰。” 苏庭闻言,说道:“不,苏某也失算了,未曾料到来的是一位素不相识的尸解仙,而不是之前伏杀我的仙家,不过杀不了那仙家,未能真正报仇,杀你这尸解仙来解气,倒也未必不能。” 他说到这里,甚至收了神甲,托着赤红葫芦上前,作出请动的姿态。 “你真不愿配合苏某?” “老夫……” 白袍老者口中动了动。 忽然之间,一缕微风吹过。 这白袍老者的身影,愈发显得虚幻,他怔了下,露出惊恐之色。 这尸解之仙,倏忽随风化开,灰飞烟灭。 苏庭顿生惊色,伸手去捞,却捞了个空。 他怔怔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国师也为之屏息。 场中一阵寂静。 苏庭低沉道:“太乙真仙?” 七五一章 幕后的太乙真仙! 一位尸解的仙家,在青帝封魔阵之中,倏忽烟消云散。 布下青帝封魔阵的苏庭,竟察觉不出半点外力侵入的迹象。 甚至此时此刻,苏庭也不知晓,这姓关的尸解仙家,是怎么烟消云散的。 这是被通玄莫测的大神通之辈,以莫大法力,渗入青帝封魔阵,将之灭口? 还是这尸解仙来此之前,早已被人种下咒术? 就如魔道宗主苏关儿咒杀第一魔君那样。 相较来说,苏庭更倾向于后者。 如若是那大神通者,以法力渗透青帝封魔阵,诛杀尸解之仙灭口,何不干脆对他苏庭下手? “无论如何,尸解仙也仍是仙家之辈,能够将一位仙家如此轻易灭口,对方绝非寻常散仙可言,定在太乙真仙的层次。” 苏庭面色凝重至极。 尽管早有猜想,天上地下,真仙之辈,大神之尊,想要杀他的,定然不少。 但除却道元仙尊之外,又冒出来一位明确对他有杀机的真仙,难免还是让人心寒了几分。 而且,这姓关的老者,乃是先秦山海界的人物,又是尸解之仙,地位还在寻常长老之上,怕是如太上长老一般的人物。 这位真仙胆敢如此轻易便抹灭了先秦山海界的尸解仙,那么他又是何等人物? 是先秦山海界的真仙? 还是不惧于先秦山海界的人物? 他缓缓收了手,神色显得十分难看。 国师面色阴晴不定,显然也明白了什么。 先秦山海界的仙家,在此无声无息陨落了? 甚至透过这青帝封魔阵,让苏庭也来不及反应过来? 这是何等大人物? “看来还是失算了。”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这位真仙并未出手,否则他就是能够瞒过我苏庭,也瞒不过诸天仙神,他应当是以咒术……不过我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可以把先秦山海界的仙家,都种下咒术的种子?” 国师阳神转动,念头瞬息而过,却未有言语。 苏庭挥手道:“行了,陨落了一尊仙家,苏某的胃口也满足了,接下来多半是钓不出大鱼来了。” 眼下连一尊尸解的仙家,都不是苏庭的对手,他的本领之高,已近乎于仙神并肩。 寻常仙神没有把握能够轻易诛灭他,便不会出手。 而真正有把握诛灭他的,怕也是不逊色于元丰山青帝的真仙之辈。 但这样的人物,不会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动静极大,天庭定能知晓,帝君必定降罪。 退一步说,哪怕当真被苏庭当做大鱼钓出来,这也是如巨鲲一样的庞然大物,凭苏庭的胃口,还吃不下对,反而容易被对方吃了。 国师闻言,便知苏庭之意,深深朝着玄天部之主的所在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多言,旋即退去。 司天监的诸位道人,无有半点异议,纷纷随之而退,生怕继续留在这个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地方。 中官正和云迹道人稍显迟疑,朝着苏庭看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苏庭背负双手,回望一眼,又在南山寺老僧及明定和尚这边扫过一眼,淡然道:“此次你们颇有功劳,也折损不少……” 他伸手一挥,顿时便有三件上等法宝,朝着中官正而去。 中官正连忙去接,顿生喜色。 苏庭又点出一道光芒,也是上等层次的法宝,落在了云迹的手中。 至于南山寺老僧,原是被生擒活捉下来,只是他后来也算尽心,又毁了钵盂,伤了金身,苏庭还是赐给了他一件天材地宝。此物虽非法宝,但却可以用佛法炼化,老僧若是能够炼成,绝不亚于一件上等法宝。 至于明定和尚,也得了一件宝贝。 “苏某言而有信,有借有还,利息也给了。” 苏庭背负双手,笑道:“下次有机会,咱们再来合作。” 中官正等人,刹那间脸也白了。 此次苏神君难得大方,难得是有借有还,可却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苏庭哈哈一笑,道:“逗你们的,从今往后,苏某不会再重蹈覆辙,沦落至这般田地!” 他笑声之中,显得极为复杂,挥手道:“走罢。” 中官正和云迹道人,施了一礼,随国师而去。 南山寺的老僧及明定和尚,也郑重施礼,旋即退去。 而宗平师兄弟三人,战战兢兢,手足无措。 “你们三人暂且留下,待会儿本神君自有机缘赐予你三人。” 苏庭这般说了一句,收回目光,徐徐往前而行,走到了玄天部之主的面前。 玄天部之主神色复杂,可原先的几分怨恨愤怒之意,已经烟消云散,剩下了敬畏。 苏庭看着一穷二白的玄天部之主,不禁为他感叹了一声。 而今整个玄天部的底蕴,基本上都姓苏了。 也正是因此,苏庭才难得大方了一把,给中官正和云迹道人,以及南山寺的两个和尚,各自赐下法宝物事,当做此次效力的赏赐。 “神君之威,真是惊天动地。” 玄天部之主叹道:“先前不自量力,竟试图以玄天部之力,与神君抗衡,而今想来,十分可笑。” 苏庭微笑道:“你也颇有自知之明,不过也不用试探,苏某不让司天监灭了你玄天部,自有我自身的想法。” 他走近前来,徐徐说道:“当今金莲现世,气运动荡,朝代有更迭之变,但究竟什么才是天意?” 玄天部之主心中顿时一跳,低声道:“新朝应运而生,自当是顺应天命,改朝换代。” 苏庭冷笑了声,道:“数百年前,不也有篡位之辈?当时大周气运未绝,还是镇压了叛乱……如今,本神君还不知道,天命是归于大周,还是归于新朝,所以才没有贸然行事。” 他说到这里,徐徐说道:“你并不知晓,本神君曾获象征人间气运的金莲,而今金莲从我手中落下,人间气运骤变,从而天下大乱,与我脱不了干系……但我还想看看,是大周能定天下,还是新朝能占天下,而哪一边占得天下,才对我苏庭有莫大益处。” 玄天部之主隐约想到了什么,沉吟说道:“我明白了。” 苏庭摇头说道:“你还不明白,实则就连我,也未必明白了。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玄天部之主心中沉了一沉,面色立时变得凝重。 苏庭继续说道:“重要的是,我受金莲所累,与人间朝代更迭,牵扯得太重,而若大周朝廷气数不觉,司天监真是顺应天命,并有利于我,那么……无须司天监出手,苏某人亲自抹灭了你玄天部!” 玄天部之主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苏庭问道:“现在你懂了么?” —— ps:因订阅惨淡,稿费低迷,近来在家中地位急剧下降,十几天来,六月承担起了买菜做饭,洗衣拖地的重大任务……容我缓一缓,适应一下这种生活,熟悉了之后,再准备加更的事儿。 七五二章 苏庭赐法!天帝之卦! 司天监就此离去。 在苏庭明确示意下,国师却也不敢埋伏,率领司天监诸位阳神,归返京城,须得重定大周境内修行人的秩序。 至于玄天部的修行人,也终究还是被苏庭尽数放走。 只是这些修行人身上的宝贝,却都留在了苏庭的手中。 如今苏庭道行再进一步,世间无人可以匹敌,也根本不在意这些修行人的想法。 实际上,在他一掌击败尸解仙之时,威势无穷,席卷各方,早已击破了这些修行人的心境,种下了恐惧的种子,没有了半点怨恨愤怒,更兴不起半点报复的念头。 “收!” 苏庭伸手一收。 青帝封魔阵尽数消退。 参天巨木再度缩小。 藤蔓不断往后撤去。 数丈高的花草重新归复原样。 只是经过这些花草树木的生长之后,兴洪镇已经是千疮百孔。 苏庭神色平静,一脚踏下。 轰地一声! 但见土石凝结,不断变化。 残垣断壁,废墟碎石,重新构建,竟是恢复了原先兴洪镇的原貌。 这让宗平等师兄弟三人目瞪口呆。 实际上,苏庭这一记本领,却也是寻常阳神无法办到的。 若是一记道术之下,要毁山破城,对阳神真人而言,自是轻而易举。 但要构建一座城池,构建内中的房屋,甚至诸般摆设布置,则不是寻常阳神可以办到的了。 何况苏庭如今的构造,是完全按照兴洪镇以往的风貌,尽数归复原样。 这不但需要强盛的法力,以及操控入微的本领,更是需要事先记下整个兴洪镇的原貌,甚至是一座房屋的砖瓦,都记得清楚无误……就算是之前的苏庭,也都办不到。 这是他踏破九重天之后,阳神登临巅峰,造诣修炼到了极处,才能做到这般地步。 “差不多了。” 苏庭渐渐收了法力,也隐约有些吃力。 好比杀人,就只是一刀。 若要救人,甚至令人起死回生,莫说凡间的医者,便是对阳神真人而言,也是棘手之事。 但苏庭还是耗费了不小的精力,恢复了原貌。 尽管他在此布下大阵,玄天部将人移走,已经是影响了无数百姓的生活轨迹。 但苏庭却并不想彻底改变他们的人生走向,于是恢复了这兴洪镇的原貌,待得时候,司天监或者玄天部,还能让这些百姓归来,尽量恢复到以往的生活轨迹。 —— “你们师兄弟三人,算是元丰山的分支。” 苏庭缓缓说道:“只是你们道行太浅,所学亦是粗浅,数十上百年的事情,便已是极为久远,故而并不知晓宗门的源流……” 他看向这三人,徐徐说道:“世间之大,浩瀚广阔,兴洪镇不过一掌之地,你们三人原本算是有了外出闯荡的本领,却甘愿做井底之蛙。” 宗平师兄弟三人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苏庭说道:“我乃是元丰山长老,你们三人与我算是有缘……只是你们还不够资格认祖归宗,我不会带你们前往元丰山。” 这三个道士顿时感到极为失落,却不敢多言。 苏庭继续说道:“不过,你们天资还算不错,可惜修行上的资源不足,而且所学功法过于粗浅,甚至是残缺,倒也可惜,今日念在一场缘分,本神君可以传你们一部功法,也是元丰山弟子的基础功法,相对于你们道观所传的功法而言,自是极为完善,足以让你们三人修炼到阴神的层次。” 听得这般言语,三个道士惊喜莫名,对视一眼,俱是无比激动。 苏庭说道:“你们好生修行,一旦修成阴神,倒也有资格回返元丰山,成为外门弟子。成为外门弟子之后,日后的前途,便靠你们自己去争……实不相瞒,苏某本也是外门长老,而今在元丰山中,站稳了脚步。” 他说完之后,伸出手指,往前一点。 指尖一点光芒,瞬息而现。 光芒一分为三,分别落在这三个道士的眉心之处。 三个道士只觉眉心中轰然震响,旋即有无穷玄妙经文,流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铭记于此。 那经文与道观所传的,颇有相似之处,但却更为完善,更为详细。 三个道士沉寂许久,才从其中醒悟过来,面露惊喜。 “神君……” 宗相正要躬身答谢,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三个道士面面相觑,终是十分复杂地低下头。 这位元丰山长老,能压玄天部,能镇司天监,能让天地为之变色,又能一念之间,让花草树木生长至天际,覆盖整个兴洪镇,也能在一念之间,让花草树木恢复原样,让破碎的兴洪镇恢复原貌。 这是真正的神仙中人。 他们三人能得这等人物赐法,已是莫大的机缘。 只是未能拜入其门下,终究是莫大的遗憾。 —— 往南方向。 云空之上。 一道流光,瞬息而过。 正是苏庭遁光所化。 踏破九重天,成就虚幻道果,已为半仙。 他道行暴涨,遁光也快了许多,期间甚至用上了化虹之术,百里之遥,一刹而过。 “本想光明正大,斗法一场,偏不遂我愿。” 苏庭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一抹掌力余患所存的气息,当即冷笑道:“那就走着瞧罢。” 他拍了拍衣衫,眼神中露出寒意,收了那掌力余患之气,往前而去。 —— 茫茫仙界。 天庭所在。 宫阙奢华,仙光闪耀。 凌霄宝殿之中。 天帝端坐其上,神色冷淡。 他一身帝袍,头戴帝冠,势压九天,深不可测。 “帝君。” 九黎大将军从殿外而来,躬身拜倒。 饶是这位九幽而生的神魔,一向桀骜不驯,一向凶悍无匹,在天帝面前,从不敢失礼。 “先秦山海界陨落一位尸解仙,臣已查实缘由。” “朕知道了。” “幕后真仙之辈……” “暂时不必理会。” “可是苏庭这厮,尽管身在人世,已算意气风发,但相较之于仙神之辈,还是浅薄了两分,帝君是否要助他一把?” “朕也在考虑。” 帝君伸手指着眼前的桌案。 上面蒙着一层光芒,令人无法看透。 “这是?”九黎迟疑问道。 “卦象。” 天帝说道。 七五三章 初九,潜龙勿用! 753 凌霄宝殿之上。 九黎目光落在了桌上。 光芒朦胧,竟然看不真切。 “卦象?” “以朕的所在,推算苏庭的卦象。” “帝君命人推算苏庭?”九黎显得有些惊愕,显然未有想到天帝竟然会有这般举动。 “朕命刘泊静查探苏庭在两界虚空遇袭之事,他身份较为特殊,尸解成仙后,得朕赐天仙业位。”帝君说道:“苏庭遇袭之事,诸天仙神俱有嫌疑,但刘泊静算是例外,也有办事的能耐,善于查探,善于揣摩,朕命他去查,果然查出了眉目。” “原来如此,那这卦象……” “刘泊静查得眉目,前来报知于朕。”帝君微笑道:“当时朕心血来潮,让他为苏庭卜卦,眼下卦象便在此处。” “那么这光芒?” “这光芒是遮掩探查的。” 帝君看着这层光芒,徐徐说道:“刘泊静是个聪明人,他在卜卦之时,便先布上一层法力隔绝,自身闭眼,不敢观看,生恐看见不该看见的。但你不同,朕为天帝之前,你便是朕最倚重的神魔,对于苏庭一事,你也不算陌生,朕准你来揭开……” 九黎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去,伸手一点,破去仙光。 刘泊静是大周开国功臣,助大周女帝治理天下,改革变法,功德无量,死后得以尸解,并受封天仙。 但对于九黎而言,刘泊静只是精通诸般道法,细微算术,其本身法力有限,破去也只是轻而易举。 “这……” 九黎破去了仙光,显露了卦象,面色微变,抬头看向天帝。 帝君神色如常,并不意外。 “帝君?” “无妨。” 帝君轻声道:“苏庭初至九重天,道行还浅,差了火候。” 他伸手一拂,卦象顿时毁去。 九黎面色微变,心中却不禁想起了那卦象所显。 初九,潜龙勿用。 —— 人间。 元丰山。 苏庭身化光华,一瞬而过。 神光西照,能见洞天! “开门!” 他背负双手,沉声喝道。 便见山中显化一道门户,内中别有一方天地。 他往前一迈,踏足这山中。 “苏长老……” 守山弟子纷纷见礼,露出无比敬畏的神色。 前次苏庭在人间屡次扬名,风头无两,让许多元丰山的长老弟子引以为傲,甚至忽略了他的出身。 而北上斩魔,甚至斩灭了天神,更是惊世骇俗。 此事虽然被压了下来,可还是有许多修行人得以知晓。 苏庭无敌之威,在人间愈发强盛。 “苏庭求见掌教。” “掌教已在大殿等侯。”守山弟子恭敬应道 “正好。” —— 苏庭一路登山,来到了大殿上。 元丰山主峰大殿上,多数长老齐聚于此。 掌教高坐上方,看向苏庭。 而在殿上,则是诸位元丰山长老,最低也在七重天的层次,不乏半仙之辈。 当苏庭一步迈入大殿上,便发觉无数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目光,俱都来自于阳神真人,甚至是阳神巅峰的半仙。 这目光之中,十分复杂,有着敬畏、有着忌惮、有着疏离、甚至有着审视,可其中也有着赞赏、有着和善、有着尊重。 换作一个寻常真人,踏足此处,只怕也难免感到压力。 但苏庭之前便是桀骜不驯,号称无敌神君,而眼下踏破九重天,已成半仙之辈,乃是人间绝顶,更是无有半分怯场。 他背负双手,目光扫了过去。 他全无半点受伤的颓然,也无半分后辈的怯弱。 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熠熠神采。 诸位元丰山长老,道行稍低些的,只觉注视着一尊仙神,心中一凛,生出难言的敬畏之心,不敢直视。 而道行高深之辈,如半仙之尊,却也不由得心中沉重,面露异色。 苏庭倒也没有过多倨傲,但凡目光对视,俱有示意,以作礼貌。 “苏庭见过掌教。” 只见苏庭近前来,施了一礼。 掌教看着苏庭,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终究是长长吐出口气,道:“苏长老行事,真是惊天动地,本座为你提心吊胆,已有多日了。” 苏庭笑道:“惭愧,倒让掌教费心了。” 掌教说道:“苏长老怀有斩杀天神的本领,本座至今感到难以置信,后来你在天庭,受帝君免罪,本是大喜之事,却被仙神半途伏杀,不知行踪……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庭缓缓说道:“技不如人,被仙神所伤,沉睡了许多时日,自行恢复了些,直至近来才算真正恢复,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掌教闻言,顿生异色。 各位长老更是听出了其中深意。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岂非是说,苏庭的本领,更高了一层? 他原本就有无敌于人间的威势,再高一层,岂非能敌仙家? “前些时日,苏醒之后,还遇上了些事,待会儿再与掌教细说。” 苏庭这般应了声,扫过众人,问道:“不知我那兄长信天翁,还有我那成为神灵的大侄女,此刻却在何处?” 掌教轻笑了声,说道:“说来也不巧,那日在你传讯报平安的三个时辰前,他们父女两个在你的洞府闭关,要借神力,修复伤势,给你推算行踪。不过你已归来,而今时日也快到了,无论推算与否,也大概要出关了。” 苏庭闻言,点头道:“如此也好。” 掌教扫视各方,忽然畅然笑道:“苏长老而今得以归来,并因祸得福,道行更进一步,日后定是我元丰山支柱……苏长老归返宗门,理当大庆,诸位长老,可有异议?” 他言语之间,神色异样,目光扫过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有心中不服者,却也没有出声。 谁都知晓,掌教此言,是在定苏庭之心,也在告诫诸位长老。 “多谢掌教真人厚待。” 苏庭施礼道:“只是大费周章之事,倒也不必,我一向低调内敛,只喜修行而已。” 掌教怔了一下,心中隐约猜测,这个苏庭是真是假? 诸位长老之中,不乏与苏庭有过交集的,当下个个面色古怪。 七五四章 主公失踪的五天! 苏庭洞府之前。 那猛虎趴在地上,显得十分懒散。 前些时日的提心吊胆,如今已经完全消散了。 在主公北上斩魔时,它倒是没有什么担忧。 毕竟主公还在,它终究是元丰山长老的坐骑,看门的异兽。 但听闻主公斩神,被天庭所擒,又被仙神所伤,生死不知,顿时便是无比忐忑忧虑。 它本是山中偶然成精的老虎,在凡尘俗世间简直是凶兽一般,但在修行人眼中,也只是一头小怪……而今有心在元丰山修炼,得以受得传承,得以成就妖类,全是仗着主公福荫。 主公倘如出事,它这无主之妖,那便是前途堪忧。 指不定哪个弟子修行差错,身虚体弱,需要大补,便把它宰了,熬一锅虎骨粥,炖一盅虎鞭汤……虎皮还极可能会拿去铺在门前当毯子。 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并未多久,它便发觉有异。 主公家的大侄女儿,对这洞府十分上心,甚至偶尔对它们有所指点。 这日子似乎比以往更好了些,其他洞府的长老弟子,也不敢对它如何。 它近来可谓是心绪起伏,而今终于定下。 主公失踪的第一天,它对自身处境,惶惶不安。 主公失踪的第二天,它对主公的安危,担忧不已。 主公失踪的第三天,它既是担忧自己,又是忧虑主公,忐忑祈祷。 主公失踪的第四天,主公家的大侄女儿来了,它受到了指点,觉得这日子过得还好。 主公失踪的第五天,就这样吧,希望主公不要回来了。 “我要好生修行,里头那些个妖物精怪,本体都不如我来得凶悍,同等境界下我更具优势……只待我好生修行,这洞府之主,迟早是我的。” 虎妖喃喃自语,砸吧砸吧嘴,口水流了满地。 它眨了眨眼睛,隐约看见了一个影子。 “听说虎骨汤还是挺补的,正好我近来有伤,不知道虎骨汤有没有用处。” 那影子背负双手,徐徐说来,语气不轻不淡。 虎妖浑身一颤,顿时精神起来,跳了起来,朝着苏庭扑了过去,两只虎爪抱住苏庭大腿,当下泪水滚滚,口吐人言,道:“主公,你终于回来了……小虎可想你了,生恐你出现变故,一直努力修行,想要继承主公之志,让咱们洞府发扬光大。” 苏庭一脚把它踢开,翻了个白眼。 这厮虽是个虎类,却全然没有山林之王的气度。 从第一天遇见苏庭之时,便是纳头便拜,直接降服。 时日久了,苏庭也发现这是个臭不要脸的家伙,若不是看门得利,险些就拿去炖汤。 “近来洞府如何?” “回主公,小虎近来尽忠职守,战战兢兢,未敢离开,无外人踏足于此。” “无外人踏足于此?”苏庭眉头一挑。 “那个……主公的结义兄长,还有那位红衣姑娘,不算外人罢?”虎妖小心翼翼地道。 “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可以出关?”苏庭问道。 “小虎隐约听过红衣姑娘提过,无论成败,不出十日。”虎妖这般应道。 “嗯?” 苏庭稍微思索,却也没有贸然出声。 他隐约明白几分缘由。 他自身在地府都没有名字,只怕难以推算。 信天翁推算不出来关于他的行踪,故而需要红衣以神力相助。 听说信天翁早年精通卜卦测算,堪称举世无双,但后来出了变故。 具体是什么变故,苏庭倒也没有询问过。 只是信天翁卜卦的能力,再也不能与以往相比。 这次红衣或许是要用神力,助他恢复也说不定。 若是以神力相助,那么便不能受外力打扰。 苏庭迟疑了下,消去了放出阳神查探的念头。 —— 洞府之中。 嘭地一声! 眼前法力构建的轨迹,尚未看清,便即粉碎。 信天翁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不行……” 信天翁喘息道:“就算有你神力相助,得以压制隐患,但为父毕竟是受了天威,怕是此生都无法恢复到全盛之时了。” 红衣闻言,神色稍黯了几分。 信天翁抹去嘴角血丝,道:“不过苏庭这小子,倒也真是古怪,就算我如今势弱,非比当年,但卜卦之术,却也不该连他的蛛丝马迹,都测算不出来。” 红衣微微蹙眉,说道:“听闻天庭都测不出他的所在,不过前些时日,他传讯报了平安,还算让人安心些。” 信天翁叹道:“他只传讯,而未归来,只怕处境未必是好,本想测算一把,前去助他,而今倒是只能等候了。” 红衣轻声道:“他这人一向机灵,既然有空闲传讯归来,想来也会妥善安排。” —— “嗯?” 洞府之外,苏庭眉头一挑。 这洞府归他所有,诸般布置也是出自于他的手中。 适才阵法似乎震动了一下。 那是内中有了动静。 看来信天翁还是出关了。 却也不知红衣大侄女儿如今成神之后,是否能够给她老父亲治愈昔年的旧伤? 如果信天翁当真恢复到了当年,或许能帮得上大忙。 苏庭手中一握,露出寒色。 轰地一声! 洞府蓦然打开。 内中父女二人,正走出洞府外,便见那少年背负双手,面带微笑。 “我回来了。” 苏庭笑了声。 —— 久别重逢,颇多感慨。 尤其是红衣,本以为苏庭斩神之后,要遭天庭定罪,只怕难以存活,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她当时颇是心灰意冷,甚至想要尝试上禀帝君,能否以她神体,替代奎木狼。 后来苏庭免罪,本是大喜,可却又被人伏杀,失去踪迹,让人忧虑许久。 而今再见苏庭,她不由得感到十分复杂,终究还是长长松一口气。 听得苏庭提及在两界虚空遭遇伏杀的事情,无论是红衣还是信天翁,都不由得为之屏息。 “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也无奈啊。” 苏庭摊手道:“仙神出手,我已竭力抵御了,不过还有掌力余患,让我沉睡了多日,不过好在被我清除了许多,如今还剩一点……” 他手中一翻,顿时多了一缕气息。 红衣蹙眉道:“你既然能够清除余患,为何还留存一点?” 苏庭笑了一声,看向信天翁。 信天翁沉声道:“你要为兄以此气息,推算对方的身份?” 七五五章 天谴! 两界虚空之中,苏庭挨了这一掌,后患无穷。 直到前些时日,才算得以将之清除。 而今他留下一点掌力余患,便是为了今后比对出手之人的气息。 但更重要的是,或许能以此而推断出,出手之人的真正身份! “老弟自踏破阳神之后,便对兄长以往的事迹,有些耳闻。” 苏庭笑着说道:“当年兄长测算卜卦的造诣,堪称当世首屈一指,近乎于天庭仙官刘泊静……之所以得天庭赐福,延寿三千载,便是以卜算之道。” 信天翁闻言,神色有异,终是叹了声,说道:“今非昔比。” 苏庭闻言,眉头一挑,看向了红衣大侄女儿,沉吟道:“以你堪比仙家的神力,竟也无法替你父亲解去旧年伤势么?” 红衣神色黯然,轻叹了声,说道:“我尝试过了,还差得远,除非修为再进一步,堪比真仙,便有三成把握。” 苏庭心中微沉,哪怕红衣堪比真仙,也只是有三成把握? 岂不是说,只有当今道祖,或是天庭帝君,才有能耐替他消去隐患?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信天翁伤得这般重? 苏庭皱紧眉头,道:“兄长的伤势,竟是如此严重?” 信天翁自嘲了一声,道:“为兄之前也低估了上天的惩罚,而今看来,确实比想象中更为严重。” 苏庭神色极为凝重,不禁睁开天眼,细细在信天翁身上扫过一遍。 信天翁也没有躲闪,任由他探查。 红衣静静坐在那里,没有出声。 苏庭额间天眼闭合,神色愈发凝重。 他如今已是踏破九重天,得了虚幻道果,堪称功果半成,近乎得道的半仙。 他的天眼,也近乎于仙眼。 可是他适才观测一番,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伤势? “兄长的伤势,怎么如此古怪?”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竟然看不出有受伤的缘故?” 红衣未有应答,只是眼神黯淡。 信天翁叹息道:“其实这甚至不算是伤。” 苏庭听得言外还有深意,不禁问道:“兄长此言何意?” 信天翁说道:“人有四肢百骸,你若斩我一臂,我成了独臂之人,便是残废。” 苏庭思索道:“你我道行至此,已能断肢重生。” 信天翁点头说道:“不过,若是残废,若是受伤,便能治愈恢复过来。但如果对方斩我这一刀,充满了奥妙玄机,改变了我原身的根本呢?” “何意?” “按道理说,人有四肢百骸,是为完整……而若是这一刀,改变根本,让我独臂形体,即是完整呢?” “改变根本?独臂就是天生的完整之躯?”苏庭呼吸为之一滞,终于明白了几分。 “结果如何?”信天翁自嘲了声,笑着问道。 “结果就是,你道行再高,能断肢重生,也不能再有这一条臂膀。”苏庭沉声说道:“因为这不是断肢重生,而是凭空再生一条手臂……除非你修炼三头六臂的法门!” “你说得不错。”信天翁叹息道:“我当年受的这一刀,斩掉了我关于卜卦方面的能耐,便如同斩断了我在修行道路上的一条臂膀。” “而兄长受了这一刀,却不能再断肢重生……”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因为这一刀不仅斩去了你在这一方面的造诣,甚至斩去了你的天资……所以你如今在这卜卦的道路上,再非当年的天纵奇才,而是资质愚钝。” 信天翁说道:“抹去了我卜卦的本领,我还能重新学习,如断肢重生,但斩尽了我卜卦的天资,我便学也学不成了。” 红衣轻声说道:“之前我父女二人也未曾料到这般严重,本以为是旧年伤势余患,故而以神力可以解开,而今看来,却没有这般简单了。” 苏庭微微闭目,旋即看向信天翁,道:“兄长在道门算术的层面,一向是天下闻名,资质绝顶,如何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信天翁未有应答,只是神情恍惚。 苏庭问道:“兄长可方便告知于我,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信天翁迟疑许久,看向了红衣。 红衣一言不发,只是伸手一挥,神力外放,笼罩洞府。 信天翁见状,顿时明白女儿心意,才说道:“天谴。” 苏庭怔了下,才明白信天翁所言,沉默了许久,才道:“兄长如何遭遇的天谴?是天资太盛,而遭天妒英才?” 信天翁欲言又止,却不知如何应答,只是充满感叹。 红衣此时却出声道:“父亲当年,正值鼎盛,且风头无两,冠绝一代,当年的他,便如你今日的苏神君……当时他距离得道成仙,也仅半步,只是半步之遥,还须长久磨练,在此期间,他却在卜算之道上,再进一步。” 信天翁低下头去,看不清面色。 但苏庭见他叹了又叹,明显是有懊悔之意。 “他卜卦测算,能知人间诸事。” 红衣停顿了一下,却未有开口。 苏庭隐约明白,道:“他造诣更进一步,胆大包天,敢测仙神?” 红衣稍微摇头,但却又忽然点头。 苏庭怔了下,旋即醒悟过来,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信天翁,倒吸口气。 “你敢测天?” “……” 信天翁垂首,一言不发。 苏庭肃然起敬,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一直以来,苏庭自觉已经十分狂傲,但比起这位兄长当年的风采,似乎还狂得浅了两分。 这才使真正的狂得没边! 尚未得道成仙,竟敢测算苍天? 这才是用于作死的典范! “难怪遭了天谴。” 苏庭曾经见过地府之中的简海沙,那厮当年曾冲撞道祖,而受劫近千年,投胎转世后,还十分悲凉凄惨。 这并非道祖的气量,而是天地的根本秩序。 如凡人主动触及雷霆闪电,尽管雷霆未有主动伤人意,但人却主动触及雷霆,从而受得雷殛之伤,伤及性命。 这无关雷霆之意,只是雷霆火焰的本身。 人若触之,非死即伤。 这便是根本的秩序。 这也是所谓的天谴。 适才他听闻天谴,第一想法便是道祖! 不过,此刻再看信天翁的神色,苏庭却又觉得,这天谴或是另一层意思。 道祖身成大道,而为天地。 但执掌天庭的帝君,掌管三界六道,统御诸天仙神,亦为至高无上之天帝。 “你测的不是道祖,而是天庭帝君?” 七五六章 上九,亢龙有悔! 道祖清原,身成大道,而身成天地! 在修道人眼中,道祖即是大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甚至能知世间未来,一切轨迹,皆在道祖眼中。 但正因为如此,倘如信天翁不为道祖所容,他这一个人物,甚至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世上,也不可能生出主动卜算的心思。 如果信天翁的这场“卜天之举”,本就应当发生在世,那么便不算逆天而行,也不至于是天谴。 可信天翁做了卜天之举,却又遭了天谴。 这不会是道祖之惩。 这是天庭之罚! “你敢测算天帝?” 苏庭摸着下巴,看了过去。 信天翁低下头,叹道:“当时还是年轻,心气太盛,而且那时人间生出叛乱,气运混杂,所以让我兴起了卜算世间国运的念头……那时测出了大周气运不绝,那场叛乱尽管浩大,动摇大周根基,但最后还是会被平下来。” 苏庭顿时明朗,说道:“你测出了人间的国运,从而造诣有所增进,心气大盛,自视太高,过了一段时间,到了妄图尝试测算天机的地步?” 信天翁苦笑了声,说道:“当时我测算天机,卦象尚未出来,便见天地变色,风云变幻,然后便有无穷雷霆,响彻天宇……后来才知,在我卜算天机之时,天庭帝君震怒,命雷部降劫,当时有三十六位雷公齐至。”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然后?” 信天翁动了动,却未有说话。 红衣扫了他一眼,道:“他挨了两息,便伤重垂死,我娘替他挡了一记,身死道消,后来我赶到时,替他挡了一记,毁了肉身,徒留阴神……眼见连阴神也要被打灭,幸而掌教真人赶至,以本门仙宝,抵挡了一瞬,才让我得以苟活,藏入图中。” 苏庭顿时解去了心中许多疑惑,也明白了红衣为何一向对她父亲如此冷淡。 信天翁低着头,十分懊悔,却也十分愧疚。 显然当年这厮妄图卜算天机,并非一日两日,甚至曾被制止过多次,只是执念太重,还是做下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招致如此惨重的后果。 “唉……” 苏庭叹了声,问道:“后来呢?” 红衣说道:“再到后来,掌教真人也抵挡不住,幸而雷部总兵使者现身,拦下了雷部这三十六位雷公。” 苏庭露出异色,他知道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乃是道祖亲传弟子,而自身得了古苍独有的雷部功法,算是一脉相传,有师徒名分。 红衣继续说道:“听闻是青帝祖师前往雷部,以道祖记名弟子身份,执师弟之礼,请雷部总兵使者古苍暂且拖延,随后动身,往凌霄宝殿求情,才使帝君息怒。” 后面的事情,红衣便没有多说,但苏庭大致可以猜测出来。 当时雷部降劫,信天翁伤重垂死,掌教执仙宝抵御雷霆,也抵御不久,但尽管其中只过片刻,只怕却也是毁天灭地的场景。 所以红衣藏身所在的那张图,才会丢失在外。 “雷部降劫,未有将我打灭,却如斩我一刀,斩断一臂,毁了我卜算的能耐,更断了我这方面的资质。” 信天翁叹息说道:“每当我试图卜卦,似乎总有雷霆干扰……此生再是钻研,也不可能达到当年的造诣了。” 苏庭暗道一声可惜,他手中有着那掌力余患的气息,如若信天翁可以查知对方的身份,知晓其姓名,知晓其来历,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可否用钉头七箭书,咒杀对方? “也罢。” 苏庭略微摇头,暂时压下了心思。 就算查知对方来历,他也只是想要尝试一番,而无必然把握。 想要咒杀真仙之辈,一是截取对方的气息,二是钉头七箭书本身,三才是做法的过程。 按道理说,苏庭道行仅在九重天,与之相差太远,无法截取气息,但却从掌力余患中得来。 至于做法的过程,倒是不算难事,对道行的要求也不算高。 只是,对方绝非寻常之辈,他这钉头七箭书的品阶,却不能低了。 就算是上等的法宝层次,也未必足够,指不定要用上仙宝的层次。 他本就没有十足把握,此刻听闻信天翁无法推算,倒也没有过多遗憾失落。 不过他心中一跳,却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此时此刻,他对于信天翁当年遭遇劫数的那一卦,倒是有着极大的兴趣。 “怕是兄长如今,也不能道出当年那一卦罢?” 苏庭这般说了一声。 信天翁心中一跳,面色骤变。 红衣平静说道:“莫说提及那一卦,就算是他自己想起当年的场景,都如置身雷劫一样,生不如死……那一卦究竟测出来什么,他自己也忘了。” 苏庭闻言,稍微感到遗憾。 红衣一边说着,却取出了些许物事,在桌案上摆放着。 她没有出声,只是动手,主动把龟甲、铜钱、以及纹路、乃至于裂痕、都尽数摆放了出来。 苏庭眼瞳一缩,低沉道:“这是……” 信天翁浑身陡然一颤,忙是闭目,不敢去看。 红衣没有回应,没有出声,只是不断拜访。 苏庭近乎屏息,知晓她是要摆出当年所见的卦象。 信天翁遭了雷劫,甚至不能忆起当年的场景。 但红衣却还可以忆起当年的场景,她阴神落入图中,又在期间混乱之中,受到气浪波及,从而丢失在外,没有受雷部继续降劫。 她运使神力,笼罩整座洞府。 她纤手将这些物事,摆放出当年的位置。 甚至于她运用神力,把面前的桌案、龟甲、铜钱上面,都布上了一层裂纹,如当年一样的裂纹。 苏庭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红衣忽然停手下来,往下指了指。 苏庭额间天眼骤然睁开,落在这卦象上。 他天眼所见,只是一层齑粉而已。 倏地,红衣闷哼一声,脸色苍白。 桌上连同上面的一切物事,尽数消散成烟尘。 苏庭闭上了天眼。 他已经记下了其上所示。 上九,亢龙有悔。 “难怪……” 七五七章 宁愿不知! 亢龙有悔。 这并不吉利。 这其中的含义,深沉无比。 此卦乃是测天,倘如细想其意,只怕真仙都将不寒而栗。 苏庭额间天眼闭合,只剩一道竖痕,而他双眼睁开,看向了红衣。 红衣以阴神入青莲,这青莲蕴藏无穷造化,以她阴神为根本,孕育出最适合她的神体,而今她已是神灵。 但摆出了适才那一幕,她却也不禁受到了重创。 “不妨事。” 红衣吐出口气,对露出担忧神色的苏庭说道:“我只是摆放出当年所见,并非卜卦测算,也并未以天帝为目标,所以不会引起天象变化,也不会有雷部降劫……” 苏庭闻言,才松了口气。 信天翁目露幽怨之色,他也同样对女儿十分担忧,可女生外向,却先跟苏庭说话,让苏庭放心。 “适才所见,细想之下,真是惊世骇俗。” 苏庭叹道:“除我之外,还有谁知晓么?” 红衣微微摇头,说道:“我父亲测出此象,遭遇天劫,如今自身都无法思及这个场面,自然不知……当年掌教前来相救,那时卦象所示,早已被雷霆打灭,他也看不见。” 苏庭顿了下,说道:“也就是说,当年兄长卜卦,测算出这一个结果,导致雷劫,受创惨重,可元丰山根本不知其中究竟?” 信天翁神色复杂。 红衣点头说道:“除我之外,无人知晓,不过现在多了你一个。” 苏庭闻言,惊异道:“你归山之后,未曾与掌教提及?” 红衣说道:“我曾与掌教提及,只是掌教当年也受了雷劫,不敢再触及此事,报知于青帝……” 苏庭说道:“青帝却宁愿不知?” 红衣点头说道:“青帝祖师没有回应,而且之前我徒留阴神,也摆不出当年的所见,而今成为了神灵,才有资格重现当年一幕。” 苏庭摸着下巴,沉吟着点头。 青帝曾受道祖指点,可算是道祖的记名弟子。 元丰山号称是道祖当世传承,实则是青帝一手创立而成。 能够受道祖的指点,足见青帝之不凡。 能借道祖之名,创立元丰山,而又能使道祖默许此事,更是不凡。 但真正让苏庭感到敬畏的是,元丰山创立短短数百年间,却成为世间底蕴最深的庞然大物之一,这便不单单是修行上的道行深浅了。 测算天帝的卦象,让天帝为之震怒。 青帝心思城府极深,压住了好奇之心,对此宁愿不知。 这才是明智之举。 “当我没看过。” 苏庭叹了声,这般说道。 红衣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好自为之。” —— 回返元丰山之后,苏庭倒也不能闲暇。 他先是跟信天翁和红衣,细说了北上斩魔之事,又到受伏,到古天魔尊,到武道真神,以及奎木狼等等……直至天庭遭遇,两界虚空遭遇伏杀,以及从神铁中醒来,在兴洪镇布阵,招来玄天部,司天监,尸解仙等等事情。 “天帝似乎对你十分维护?” “天帝前往三十三天外,见得道祖之后,天地秩序便已完满,再现奎木狼?” “两界虚空伏杀你的,至少有两位仙神。” “金莲丢失,人间骤变,你牵扯不浅,在玄天部和司天监之间,没有明确相助哪一边,倒也是个明智之举,至少留有余地。” “但那先秦山海界的尸解仙?” 洞府之中,颇多商议。 信天翁则隐约想起什么,神色有异。 苏庭见状,问道:“那姓关的白袍老者,尸解之仙,你也认得?” 红衣也看了过来,露出异色。 信天翁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位关老前辈,年岁已经不浅,还在千机门祖师李寻基之上,当年他作为九重天半仙,纵横人间之时,我才初成阳神……后来我踏足九重天之境,他却已尸解得道,而成尸解之仙。” 苏庭闻言,说道:“兄长对他熟悉么?” 信天翁微微摇头,说道:“不算熟悉,但他作为先秦山海界的仙家,胆敢对你出手,便不是小事了。” 如果是寻常半仙,与苏庭争锋,倒也罢了。 但尸解之仙,也是仙神之辈,对苏庭出手,不免有以大欺小之嫌,又在人间显法,已算违背天条。 无论是苏庭元丰山长老的身份,还是天帝免去其罪的特赦,都让一般仙神,不免忌惮两分,但这位关姓尸解仙还敢出手,确实不再是小事。 尤其是他这尸解仙,不是一般人物,又有先秦山海界的出身。 “先秦山海界的尸解仙,按道理说,便是先秦山海界对你出手了。” 信天翁沉吟说道:“不过此事并不简单。” 苏庭点头说道:“这姓关的老头确实古怪,如果是先秦山海界要灭我,那么就不仅仅是这尸解仙来了……反正是自家门下的仙家出手,遮掩不了身份,干脆出来一位真正的仙家,不是更有十足把握?” 信天翁说道:“不管怎么说,此事涉及先秦山海界,我等不能善罢甘休。” 苏庭应了一声,其实此事,等他今夜稍微得空,也还须报知元丰山掌教,与掌教商议,如何处置。 信天翁又道:“待会儿我去藏书库中,翻阅典籍,看看这位先秦山海界尸解仙的过往,指使他的不见得是先秦山海界的真仙……或许记载上能够有几分线索。” 苏庭闻言,施礼道:“有劳兄长了。” 信天翁摆了摆手,不以为然。 红衣打量了苏庭一眼,说道:“你伤势恢复不久,而且踏破九重天,初破境界,还须稳固,我看你还是暂且留在山门之中,好生修行一段时日,等彻底稳固了下来,才可行走在外。你也知晓,如今仙神都对你饱含敌意,万一还有变故,只怕应付不及……” 苏庭笑道:“除非真仙出手,否则寻常的仙家,还要不了我的命。虽说仙凡的差距,如同一道鸿沟,我或许难以击败仙家,但如今也算有了自保之力……而真仙之辈,碍于天帝,不会轻易出手,如果真要出手,我就是再稳固道行,也抵御不住。” 他吐出口气,道:“小精灵和我表姐,也是担忧许久,我须亲自前往浣花阁一行,让她们安心。” 七五八章 北上斩魔的后续! 苏庭将近来过往告知于信天翁和红衣后,当夜面见掌教,又给掌教真人复述一遍,并商议了一番。 这其中牵扯,又是极为深远,又是极为庞大,所牵扯的要么是人世朝堂更迭,涉及亿万百姓,要么则是真仙之辈,仙神之尊。 这让掌教真人都不由得极为头疼。 单是眼前最为明显的一条线索,来自于先秦山海界的尸解仙,便足以让人慎重。 真要向先秦山海界问罪,却也不是一件易事。 毕竟先秦山海界的尸解仙已经陨灭,受到折损的,不是苏庭,而是那尸解仙,又是死无对证,加上更深的许多原因,也不大好办。 “这事就交给掌教真人费心了。” “你还真是能给本座找事。” 元丰山掌教不禁为之摇头,说道:“但你作为元丰山长老,此事便不是一人之事,本座确该与你讨个公道,寻个真相。但金莲之事,人间之变,以及两界虚空遭遇伏杀,幕后的仙神之辈,太过于错综复杂……” 苏庭闻言,沉声说道:“苏庭明白,关乎人间气运,朝代更迭,牵扯亿万生灵的因果变化,以及高高在上的仙神之辈,便是本门青帝也须忌惮……这些事情自当是我苏庭亲自去理个清楚。” 元丰山掌教深深看他一眼,神色复杂。 苏庭笑着说道:“不提此事,倒是我被武道真神给擒拿上天之后,北域斩魔之事如何了?” 在遇伏之前,他本是受了守正道门之命,成为各大仙宗的主事人。 后来因魔道宗主苏关儿的谋算,又有天庭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之举,让苏庭跌入了古魔界,从而引发了无数事端。 最后他被擒拿上界,在天帝花园过了几日,下界时遇袭,沉睡多日,直至如今。 但北上斩魔之事,他便都不知晓了。 “在你之后,守正道门有一位云字辈的杰出道人,前往北域,统御大局。” 掌教缓缓说道:“而今魔道侵入凡尘的毒患,大致上已消除了去,那些传入凡间的魔道典籍也全数毁去……眼下北上斩魔之事,已算是圆满完成,只是还有上百守正道门的真传弟子,还在北域之中,清理余患,避免有漏网之鱼。” 苏庭闻言,眉头忽然一挑,笑着说道:“不单单是清扫漏网之鱼罢?” 掌教点头说道:“北域浩大,魔道余患,难以尽数清除,难免漏网之鱼,而那位守正道门云字辈的弟子,似乎另有谋划,想要长久留在北域,在各地立下道观,传下守正道门的道统。” 苏庭惊异道:“竟有此事?” 往年北上斩魔,已非初次。 但在北域传道,用以抗衡魔道的想法,以往并非没有。 可守正道门,专于正统,门下弟子皆为中土根苗。 今次竟然大改以往的旧律? “听闻是当世地仙正一的号令。” 掌教又看着苏庭,说道:“而且这一次,魔道损失惨重,连魔尊都已陨落一位,十大魔君更是折损近半,守正道门在北域立足,便没有了多少阻碍。” 魔宗一直想要让北域百姓尽数沾染魔性,甚至开始修炼魔功,创立一座魔域。 历年以来,斩除魔患,不过就是斩灭了魔道试图传法于人间的举动。 但那只是清除魔宗底层的传法之举,而魔宗上层之辈,真正的魔道根本,却极少受到重创。 今次苏庭接连斩杀魔君,连魔尊都因为他的缘故,而被武道真神郭仲堪所斩。 这一次北上斩魔,才算是真正重创了魔道的根基。 按道理说,这次苏庭功劳极大,堪称历年斩魔以来,最有成效的一次,功劳不小。 可惜因为斩神之事,功过相抵,尽数抹消。 “原本守正道门还答应了,我坐了主事人的位置,事后论功行赏的。” 苏庭叹息一声,说道:“不过自从我斩神之后,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对我杀心极重,只怕整个守正道门都对我充满了敌意……我要是前往守正道门领赏,不知道会不会被抬出来?” 掌教闻言,不禁哑然失笑,说道:“守正道门以守护三界秩序为己任,你有祸乱三界秩序的本事,确实是守正道门的眼中钉。而且,你道行虽高,可守正道门之中,也不乏道行高深之辈,如九重天的半仙,手执威能浩大的仙宝,便不亚于尸解之仙……你本领或许还压过了尸解仙,但莫要忘了,守正道门之中还有一位地仙老祖,指不定本座还真要去守正道门把你抬回来。” 苏庭想起那位地仙正一。 那是八百年前的谪仙。 从正一为始,到了葛正轩,八百年的光景,近乎是千年一出。 传闻正一曾与道祖争锋而落败,自毁仙体,重头再来。 而今正一的道行,只差半步,便是真仙。 “这要真动手,还真可以把我打得抬出来……” 苏庭又想起当日在守正道门,也算是相谈甚欢,咕哝道:“他老人家应当不会打我,也许我还真可以去守正道门讨账。” —— 从主峰大殿归来,苏庭回了洞府,又指点这些精怪妖物的修行。 尤其是五只小怪,在上一次白鹤族中,盗取仙莲,立下大功,受得元丰山栽培,皆已成妖。 他对这些小家伙,指点了小半日,便动身前往浣花阁。 因为楼船之前是小精灵在操纵,此时还在浣花阁之中,苏庭便只好腾起云光,只身上路。 他在路上倒是感慨了一番,可惜那两匹马还未成就六重天的道行,否则两匹妖马驾起风云,拉车登天,倒也简单了。 —— 而在此刻。 元丰山的藏书库中。 信天翁翻阅典籍,寻到了关于那先秦山海界尸解仙的消息。 他目光扫了过去,沉吟不语。 这位关姓老者,自年幼而入先秦山海界,在修行上,中规中矩,经历过八百年前封神之事,但不曾踏足中土,未有遭受灾劫。 后来修行至九重天,以及尸解成仙的过程,倒也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他目光再度落下,在其至交好友的一行,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信天翁顿时屏息。 七五九 登临浣花阁 自中土往南。 苏庭身化虹光,刹那而过。 自修成九重天之后,他的遁光愈发惊人,施展化虹之术,更要比半仙之辈运使法剑的速度还快。 倘如有半仙在他身后出剑,剑光的速度甚至赶不上他的遁光。 前次他从元丰山赶往浣花阁,耗费时日不少。 这一次他遁光速度暴涨,再往浣花阁,快了许多。 红衣还担忧他半途遇伏,想要给他准备更多的护身之物,甚至也想一并同行,不过苏庭自恃本领高强,不会逊色于得道仙家,便也拒绝了。 正如先前苏庭所讲,倘若有真仙出手,定然声势浩大,瞒不过天庭及人间的各方,这等人物,震慑诸天,多半不会出手……而且真要出手,借青莲孕育神躯而初成神境的红衣,也拦不住。 至于寻常仙家,超出人间界限,也瞒不过天庭,而且苏庭而今也颇有几分自信,以他眼下的本事……除非是守正道门正一,或是小仙翁葛正轩这样惊才绝艳之辈,又近乎真仙境界的人物,否则寻常的仙神,一时片刻间还未必拿得住他。 这便是苏神君的底气,虽未成仙,不惧神仙。 —— 一路南行。 倒也没有多少阻碍。 苏庭经过了当初天灾之区,停了下来。 他最初前往浣花阁,金莲生出预兆,当时不明其意,后来天灾人祸之变,朝廷赈灾不及,灾民近乎饿鬼,流离失所,秩序混乱,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祸。 加上白乡城的势力,以丁言为首,鼓动人心,从而掀起暴动,初成叛乱之势。 这就是人间朝堂更迭的端倪。 当时金莲有所预兆。 而今苏庭才算明白。 后来他从浣花阁归来,跟齐宣对了一记,以此为借口,施法于人间,让生机绽放,花草树木,瓜果蔬菜,破土而出,救活了许多人。 “人间灾变至此而始。” 苏庭叹了一声,看向下方。 此刻下方已非灾区。 而今也无祸乱。 只是这里浩大区域,皆为叛军盘踞之地,再非大周管辖所在。 —— 苏庭停留片刻,旋即再度往南。 他到了当初斩杀齐岳的地方。 那时齐岳在此设伏,却被他反杀,而葛判传来玄策大法师的佛骨舍利,邀苏庭入地府,相助于玄策大法师。 回想当日,似已久远。 实则时日不长,只是他修行进境极快,近来历经许多大事,故而回想起来,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笑了一声,往前而行。 他如今的道行,自不必多说,潜藏于冰雪天地之中的妖王异兽,俱都惊惧不已,未敢现身。 未过多久,便见前方冰宫所在。 于是苏庭放缓了遁光。 “来者何人?” 守殿的十六位浣花阁弟子,察觉有气息逼近,尽都在修行中醒来,纷纷腾空而起,结成剑阵。 苏庭单手往前,徐徐一压。 九重天之境的法力,蓦然而出,宛如天幕压落。 十六位浣花阁弟子,尽受他法力压迫,剑阵竟是摇摇欲坠,近乎破散。 这一次苏庭并未运使什么仙术神通,纯粹是运使法力,以力破法,压制十六位浣花阁女弟子的剑阵。 这是源自于境界上的压迫,来自于法力上的优势。 苏庭一向是面对境界高于自身的敌人,倒还是第一次这般压制对手,心中颇是畅快。 眼见十六位弟子,被他重新压回了冰宫,他也无意伤人,缓缓收了法力。 “诸位不要急着动手。” 苏庭立在空中,背负双手,笑着说道:“苏庭来访。” 十六位弟子被他纯粹以法力压下,正是惊怒交加,骇然之际,又听苏庭自报姓名,顿时面面相觑。 “元丰山苏神君?” 而今苏庭的名号,却也是十分响亮。 自斩神之后,各大仙宗均有耳闻。 而且十六人之中,也有一人,是前次守殿见过苏庭的,当下松了口气,施礼道:“原来是神君来此,适才失礼了。” 听闻是北域接连斩杀魔君,并斩杀奎宿的苏神君,这十六位弟子心中的惊怒,倒是尽数消了去。 以苏庭的名声,以苏庭的本领,单以法力压制她们,倒也在情理之中。 “客气了,是苏某不请自来,未有提前通报的缘故。” 苏庭从高空中降下,落在冰雪大地之上,徐徐走入冰宫之中。 十六位浣花阁女弟子纷纷见礼,对于这位近来风波闹得沸沸扬扬的苏神君,投以十分敬畏而又好奇的复杂目光。 —— “听闻苏神君在两界虚空遭遇仙神伏击,生死不明,下落不知,而今倒是现身于我浣花阁了。” 北灵长老前来接见,看见苏庭,施了一礼,以平辈之礼。 前次苏庭虽是元丰山长老,却也还是后辈。 尽管苏庭名声响亮,修行一日千里,道行不算太低,但那时也仅是初入阳神而已,对九重天的半仙而言,同为阳神,高低之别,如云泥之分。 那时的苏庭,终究还是后辈。 而如今的苏庭,道行已不逊色于她。 苏庭也没有掩饰自身修为的意思,笑着说道:“之前确有几分变故,近来恢复了几分,才敢现身,回返元丰山,便匆匆赶来了浣花阁,见一见家人,避免她们徒添担忧。” 北灵长老应了一声,又说道:“都以为苏神君生死难言,就算存活下来,也定然伤重,而今看来,苏神君比之当初,更为不凡……在仙神伏杀之下,不但留得性命,道行还更进一筹,气态愈发凌厉,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苏庭笑道:“大难不死,而有所悟,算是劫后余生。” 北灵长老说道:“以仙神伏杀为劫数,以劫数为磨砺,磨练锋芒,只怕也只有苏神君了。” 她看向苏庭的目光,倒也颇多赞赏,也颇多善意。 主要还是前次苏庭在北域,救下了云宫等人,诛杀镇狱魔君,又不惜得罪守正道门,从而定下接引浣花阁在外弟子的计谋。 关于此事,北灵长老知晓不少,故而也颇多感激,比前次显得要更为尊敬和善几分。 “不知家姐此时可在贵门中?” 七六零章 小精灵苏婷:我要打趴下你! 苏悦颦和小精灵,此时也还在浣花阁之中。 近来因苏庭失踪一事,小精灵十分担忧颓然,而苏悦颦后来也已察知,同样忧心忡忡。 到了前些时日,苏庭传讯过来,十日内拜访浣花阁,才让她们安心下来。 她们正在等侯苏庭,就算浣花阁有什么任务交托,也只能压后,等苏庭到来,自然不会离开。 在北灵长老带领下,苏庭先至主厅,拜见了浣花阁的当代阁主。 “北域之事,我已知晓,全凭苏神君出手,斩杀镇狱魔君,救下云宫,更是在守正道门的敌意下,统御全局,营救我浣花阁诸多弟子。” 浣花阁主施礼道:“否则此番我浣花阁折损惨重,下一代更为不利,是我当代阁主的罪责。” 苏庭还礼道:“阁主客气,同为仙宗,北上斩魔,行利于天下之正事,自当相互扶持。何况家姐拜于浣花阁,而今我家中那丫头也在浣花阁中,说来苏某与浣花阁渊源甚深,理当出手相助。” 浣花阁主深深看了苏庭一眼,点头说道:“苏悦颦近两日来,与苏婷在后山修行,我让北灵长老带你前去。” 苏庭施礼道:“多谢阁主……等会儿……” 他怔了一下,说道:“苏庭?” 浣花阁主平静道:“苏婷。” 苏庭呆了一瞬,张了张口,“……” 他醒悟过来,当下念头瞬息万转。 当日浣花阁北上斩魔一行,其中弟子的名单,苏庭倒也看过,寻到了表姐苏悦颦的名字,但是并未有小精灵……所以浣花阁弟子失散时,他无比担忧。 后来寻得小精灵,倒也惊喜过望,可也颇是疑惑,浣花阁的名单中,并无小精灵。 可实际上,此刻想来,那名单中却有一个名字,唤作苏婷, 当时苏庭扫了一眼,心中还破觉古怪,但同声之名,倒也不算罕见。 可此刻听得浣花阁主提起,苏庭心中不禁跳了一跳。 “这小丫头怎么瞎起名?” 苏庭顿时恼怒不已。 —— 北灵长老带着苏庭,前往后山。 浣花阁主却坐了下来。 “云宫何时归来?” “北上斩魔一事,已经由守正道门收尾,她率领余下弟子,正在归途。”又有一位中年女子,从暗处出来,这般应道。 “这一次北上斩魔,重创魔道,功绩远胜往年,但我浣花阁确实其中受创最重的。”浣花阁主叹了一声,说道:“亏得是苏庭出手,否则此次北上斩魔,浣花阁折损太重,累及下一代……而北上斩魔之事,功劳也多在于他,可惜后来变故,太过于出人意料。” “斩杀神灵,乃是大罪。”中年女子说道:“何况是象征三界秩序的封神榜上正神,他能够从天庭安然离开,未受天帝降罪,便已是让三界众生感到惊异了。” “天帝饶恕于他,确实让人惊异。”浣花阁主说道:“不过他此次功劳极大,却也尽数消了,不免可惜。” “但是……”中年女子迟疑道:“他有着祸乱三界秩序的本领,我浣花阁传自于天君,也是道祖传承,理当守护三界六道。” “听闻天庭之中,诸神几乎都想要灭杀苏庭,天仙之中也有半数有心除掉他,看来浣花阁也有不少心怀杀机。”浣花阁主挥手说道:“但天帝都赦免了他,谁还能治他的罪?” “这……” “我才是浣花阁的阁主。” 浣花阁主平淡道:“他在北域相助本门,使我免为本门罪人,也算对我有恩,无论于公于私,都不该对他出手。” “我明白了。” “本门之中,眼下有两位仙家,真要对苏庭下手,也轮不着你们,懂了么?” “若没有出手,也便是本门仙家,也无意除掉苏庭,我等后辈更不应当干涉。” “正是如此。” 浣花阁主说道:“道祖让奎木狼重现于世,天帝赦免于他,罪责早已消了,本门不是守正道门,不会对他出手……你代我备一份厚礼,待苏庭离开之时,赠送于他。” “是。” —— 后山之中。 在北灵长老带领下,苏庭来到了此处。 “元丰山苏神君求见。” 北灵长老这般说道。 苏庭背负双手,站在一侧。 内中过了片刻,传来清脆的声音。 “让他等着。” 这确实是小精灵的声音。 苏庭不禁怔了一下。 按他原来所想,他这次被擒拿上天,小精灵和表姐必然是无比担忧,后来下界又遭受伏杀,就此失踪,她们不知多么忧虑,这次报了平安,再来相见,小精灵定然是喜极而泣,扑入怀中,嚎啕大哭。 怎么这事不按套路来? “反了反了!” 苏庭心中恼怒,暗道:“居然让我等着?她这还有家规了么?” 此刻苏神君好生恼怒,却碍于北灵长老就在身边,不好发作,心中颇是郁闷。 北灵长老也略有错愕,旋即苦笑一声,看向苏庭,说道:“这位苏婷……呃,她身份尊贵,与本门阁主以平辈论交,受本门太上长老教导,我也不好指使于她,倒是失礼了。”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她本就是我的人,而今在浣花阁修行,但若说失礼,也未免见外。” 北灵长老闻言,不禁莞尔,顿时施了一礼,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在此打扰,你们久别重逢,想必需要叙旧,我这外人便先退了。” 苏庭还礼道:“多谢长老领路。” 北灵长老道了声不妨事,便即退去。 苏庭看向那阁楼之中,摸着下巴,悠悠说道:“差不多得了啊。” 阁楼之内传来一声轻哼,说道:“进来拜安罢。” 苏庭略感无言,倒也上前去,推开了阁楼。 只见内中布置简朴,却颇有淡然韵味。 眼前的桌上,放着一张椅子,跟酒壶一样大。 而小精灵正坐在椅子上,大大方方等着他行礼。 “你说十天就到,这都十一天了。” “我这不是半途有事耽搁了嘛。” “少说废话,赶紧行礼。” “差不多得了啊。” “反了你了!” 小精灵闻言大怒,一道风刃飞了过去。 苏庭已成半仙,嘿了一声,随手便打散了那风刃。 然而下一刻,他面色顿时大变。 风刃散作清风,竟然围住了他。 苏庭只觉无数细微的锋刃,似乎能够切割自身每一处。 这样的手法,已算是十分高明。 小精灵成长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你这是什么手法?” 苏庭露出惊色。 小精灵哼了声,说道:“你管我用的是什么手法?你仗着斗法本事比我厉害,老想翻身做主人,今天本姑娘总算比你厉害了,我要打趴下你!” 七六一章 上交私房钱! 短短时日不见,小精灵的本事,竟然已高得可怕。 以她如今的本领,不借宝物,单凭自身,已然能与半仙匹敌。 只是,苏庭虽然也在半仙层次,终究不是一般人物,稳住下来,便也不至于被小精灵击败。 可他对于小精灵此刻的本事,却也感到心惊。 前次相见,至今未过多久,小精灵本领提升之迅速,却也不亚于他苏庭的进益。 过了片刻,就见小精灵被苏庭压制了下来。 小精灵显得十分恼怒,本以为近来修为提升极快,便可以压过苏庭,哪知苏庭的本事,好像又高了一层。 “近来本事提升真大。” 苏庭拎着她的翅膀,说道:“要不是我又有进益,还真不容易把你拿下……都说我修行进境举世无双,不亚于那位小仙翁,但你的修行进境,却也不比我慢多少嘛。” 小精灵哼哼了两声,道:“放我下来。” 苏庭满面含笑,把她轻轻放下。 她却又展翅飞起,坐在了苏庭的脑袋上,双手抱怀,生起闷气。 “看来浣花阁那位太上长老,确实非同一般仙家,正确引导你的修行,让你这天生的真神,逐一发掘本身的神力。” 苏庭感慨道:“尽管我修行进境极快,而今道行也不低,但也比不得真正的仙家,在阅历上面更是要浅薄一些,当时把你留在浣花阁,眼下看来,确实是对的。” 小精灵恼怒道:“你让人担心了这么些天,就只有这些话么?” 苏庭莞尔笑道:“我自然是很想念你们的,这不就赶来了浣花阁,与你相见了么?对了,表姐在哪儿?待会儿我便将近来的遭遇,与你们细说一些……” 小精灵闻言,神色才缓和了一些,但想起自己近来努力修行,进境提升喜人,可又没能把苏庭压下来,顿时又心中郁闷。 —— 让苏庭颇感意外的是,表姐苏悦颦的道行,竟也是提升得不慢。 前次来到浣花阁,表姐尚未修成阴神,还在为闭关作准备,后来闭关修成阴神,至今也未有多久,眼下已经有了四重天巅峰的道行,可以尝试再进一步。 短短时日内,这样的进境,已经是十分不凡。当然,与苏庭不能相比,他在这段时日内,却是把阳神境界,从初成阳神的地步,提升到巅峰之境。 只是,对于一般的修行人而言,已经是十分惊人的进益。 “你没事就好。” 苏悦颦看着苏庭,打量了一番,才算放心下来。 这些时日,她也是一样提心吊胆,生恐出现变故。 之所以有这般道行进境,却也多是受此激励,自觉道行不足,在修行上愈发用心。 “两界虚空遇伏,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精灵开口问道:“上次你被天庭抓去,师娘在天庭给你求情,但诸天仙神之中,请求将你诛灭的却都占了大半,好在天帝仁心慈厚,没有直接治罪于你……后来道祖让奎木狼重现,你得以免罪,我们还高兴了一下,哪知就听见你遇袭,失去了踪迹,不知生死,不知下落。” 苏庭摸着下巴,斟酌了一下言语,才道:“这事说来有些复杂,我跟你们细说一遍。” 他将在元丰山的那番话,便又重新说了一遍,只不过这回则说得更详细了一些。 苏悦颦沉默了一下。 小精灵也揪着苏庭的头发,似乎正在思索。 这两位都是心思灵慧之人,从中已能察觉出许多东西来。 尽管苏悦颦道行有限,眼界稍浅,能够思考到的并不多,但大致上还是可以猜测几分。 “现在诸天仙神之中,想要取你性命的,依然不少。” 苏悦颦低声道:“就算你本事再高,可是连真仙境界的人物,都对生出了杀机,今后你无论在人间还是仙界,都需要好生注意了。” 苏庭点头说道:“我明白的。” 苏悦颦叮嘱道:“从浣花阁离开之后,你还是在元丰山,不要外出为好。” 苏庭笑着说道:“这里毕竟是人间,倒也不必如此谨慎,只要不是真仙亲自出手,我便不会有性命之危,要是真仙出手,那动静也太大了。” 苏悦颦点了点头。 小精灵却忽然问道:“你见过天帝没有?” 苏庭闻言,摇头说道:“未有真正面见帝君。” 小精灵神色十分凝重,说道:“先前师娘说过,天帝仁心慈厚,有维护你的意思,不过我总觉得天帝再仁慈,也不至于在诸天仙神请命之下,对你如此宽待……你又不是他的私生子,他凭什么待你这么好?听说这位天帝可是一向铁面无私,天条秩序极为严苛,而你犯的还是千古第一大罪。” 苏庭咳了声,说道:“慎言。” 小精灵心中知晓,苏庭必然也是发觉了,只是另有考虑,当下心里便也放心了些。 只要苏庭能够意识到这点,那么以苏庭的狡猾,也不见得会吃什么大亏。 “你这次遭遇大劫,好在有惊无险,虽说伤势恢复,也该补补,这次来了,姐姐给你准备些药膳罢。” “也好,自从辟谷以来,已经很少吃东西了,我可怀念姐姐当年的手艺。” 苏庭取出了许多材料,说道:“这多是从司天监和玄天部搜刮来的,其中不乏千年冰莲,赤焰精果等宝贝,正好好用得上……还有些是取自于大妖身上的材料,大概是想要炼宝的,不过待我炼化了,也能入食,味道不错,也利于修行。” —— 晚夜。 “话说回来,你也该把那名字改一改了。” “本君主凭什么改名?” “你没事叫什么苏婷?跟我同声的名字,总觉得别扭!” “本君主可不觉得别扭!” “反了你了!还有没有家规了?” “家规还不是本君主定的!” 小精灵恼怒之余,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你这次在那什么兴洪镇,趁机搜刮了那么多宝贝,赶紧交出来,不许藏私房钱!” 苏庭大怒,正要奋起反抗。 忽然却听外边传来声音。 “苏神君可有闲暇?” 七六二章 面见浣花阁仙家! 外边的声音,赫然是云宫的声音。 云宫这位出身浣花阁的云字辈弟子,修成九重天的道行,半仙的层次,在北上斩魔之事中,她作为浣花阁主事人,倒也功劳不小。 此前苏庭曾经相救浣花阁,救过她的性命。 “云宫姑娘。” 苏庭出来相迎,倒也有着几分意外,笑着说道:“听闻北上斩魔之事,已经收尾,但北域到极南之地,也算遥远路途,你倒是回来得不慢。” 云宫施礼道:“北域已有守正道门收尾,我等已经斩尽了魔宗渗入凡尘俗世中的魔患,完成了天庭的授意,自当归来……之前听闻神君被天庭擒拿,心中颇是担忧,后来听闻免罪,本是高兴,却又听闻神君遇伏,下落不明,未想才归门中,便听神君在此做客,故而前来拜见。” 苏庭笑道:“云宫姑娘客气了。” 云宫正色说道:“北域救命之恩,以及保全诸位弟子的恩德,云宫不敢忘却,今日得见神君安然无恙,风采更胜,着实让人欢喜。” 苏庭笑了两声,旋即又问起在他之后,关于北域斩魔的细节。 他毕竟曾经是北域斩魔之事统御大局的主事人,尽管后来变化曲折,但他倒也并非不在意。 虽说大致上的事情,已经询问过了元丰山掌教,但掌教真人毕竟不在北域,许多细节也不会知晓。 云宫是浣花阁在北域的主事人,各宗北上斩魔期间的诸多事情,必然瞒不过她,包括某些谈得上是隐秘的事情。 云宫稍微迟疑了下,但却也没有隐瞒苏庭的意思。 在苏庭被天庭擒拿之后,各宗算是群龙无首,而魔宗及时改变策略,僵持了下来。 未过几日,守正道门来了新任主事人,颇有决断能力,便也逐渐取得上风,虽不如苏庭那般摧枯拉朽,连斩魔君,但毕竟还是逐渐清除了魔患。 “听闻那位新任主事人,对苏某十分不喜,为此,我元丰山暂代主事的陈长老,也颇为恼怒?” 苏庭笑了一声,这般说道。 云宫稍微迟疑,旋即点头道:“那位道兄,确实对苏神君甚是不喜,对神君留下的许多策略,予以否决,又时而在言谈中,有颇多贬低之处。”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有机会倒想会会他,看看这厮有什么本事。” 他自斩神之后,整个守正道门对他都没有什么好感,这倒也在他意料之中。 不过北域之事,留下许多的谋划,好歹是他苏庭耗费精力,运转阳神,从而布置下来的,被人这般贬低,却也不免有些恼怒。 “陈长老陨落,你觉得跟这个道士有关系么?” 苏庭忽然这般问道。 云宫微微蹙眉,旋即摇头说道:“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当时谋划布置,也都服众,并无偏差,各宗领命行事,事情虽有轻重缓急,但元丰山的这一部分,也不算最难,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正好那第三魔君现身。” 苏庭问道:“第三魔君的行踪,你们事先知晓么?” 云宫摇头说道:“第三魔君似乎是在我们布置好了之后,偶然经过,在我等意料之外。” 说完之后,云宫也明白苏庭之意,解释道:“不过,据我看来,那位道兄,尽管对神君不喜,但毕竟守正道门之人,也不会对元丰山的长老,有什么迁怒。” 苏庭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多想了。” 在他之后,守正道门又派来了那云字辈的道士。 而元丰山则是陈长老暂代他的位置。 之前听掌教提过,陈长老遭遇意外,陨落在了北域。 再听闻那守正道门的弟子,对自己十分不喜,而导致跟本门陈长老有所不和,眼下陈长老陨落,他难免会朝着这方面去想。 不过细想下来,守正道门出来的弟子,最为注重秩序规矩,也不该公报私仇,把陈长老驱入死地……何况斩神之人是苏庭,守正道门所忌惮的也是苏庭,而不是元丰山。 “不管怎么说,北域今后还是要去走一遭的。” 苏庭这般叹了一声,暗道:“无论是要找苏关儿的麻烦,还是去给陈长老报仇,斩杀那第三魔君……但在我之后的那位新任主事人,我倒也想看看。” 他这般念着,取过了重新打造的令牌,给元丰山传讯。 云宫都从北域回到了浣花阁,按道理说,元丰山的长老弟子早该回去复命了。 苏庭作为前任主事人,按道理手掌教会知会他一声。 何况应风的转世,也在其中。 过了片刻,掌教传讯回来,其语气有些复杂。 苏庭看了一眼,顿时摸了摸脸,神色古怪。 元丰山的一众长老弟子,是被苏庭以楼船送到了北域的。 然而苏庭被天庭所擒,那堪比仙宝的楼船,落在了小精灵的手中。 元丰山谢长老正驾驭一艘法船,赶往北域,刚刚才接到了人。 —— 苏庭与云宫聊过了片刻,才把这位姑娘送走。 就在这时,却见小精灵飞了出来。 “怎么了?” 苏庭笑着说道:“我跟人家不过说些公事,也稍微叙旧几句而已。”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才懒得管你,我又不是不认识云宫……刚才师娘召见我,你跟我一块儿去。” 苏庭闻言,神色顿时一正。 小精灵的师娘,是浣花阁的前任阁主,而今被尊为太上长老, 但小精灵之所以叫她师娘,是因为她与那位创造神树的大神通者,乃是旧识的缘故。 当年那位大神通者,点化神树,但神树却并未开灵,也未化妖修行,反而聚敛大地之势,孕育生灵,从而诞生了小精灵。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小精灵便是神树的真灵。 而点化神树的大神通者,便算是小精灵的父辈。 对于那位大神通者,苏庭早有许多猜测。 眼下或许可以问个明白。 苏庭心中一定,正色说道:“这位前辈在天庭之上,替我向天帝求情,我也要前去答谢一番。” 小精灵坐在了他头顶上,说道:“这回可不单单是我师娘,听说还有一位,是从天上下来的,道行高得可怕,主要是她想要见我,哦,还有见你。” 苏庭怔了下,说道:“另一位仙家想要见我?” 七六三章 白莲真身!玉灵仙子! 浣花阁中。 苏庭随着小精灵,前往拜见。 才入阁楼当中,苏庭便先看见了浣花阁主。 这位执掌浣花阁的当代阁主,正立于一旁。 而在前方,则有两个女子。 当头一位,身着淡白衣衫,蓝色边纹,五官清丽,只是神色清冷,宛如冰霜,尽管眼神略微柔和,却也还是让人感到冷若冰霜的意味,兴许是与她修行功法有关。 至于另外一位,面罩薄纱,也是淡色衣衫,气息氤氲不明。 小精灵朝着那气息清冷的女子唤了声师娘,便展翅飞了过去,显得十分亲呢。 “苏庭拜见两位仙家。” 苏庭上前来,施了一礼。 眼前这两位,俱都是高深莫测之辈,都已超过了人间九重天的范畴,已是得道的仙家,而且道行高得可怕,就连苏庭都难以揣度具体道行的高低。 这两位都极有可能,已入真仙的层次。 退一步说,就算他未入仙境,眼界还浅,推测有错,至少也有守正道门的地仙老祖那般,列于太乙散数的巅峰之境,距离真仙仅有半步的层次。 “你倒也有些礼数。” 陆瑜霜微微一笑,揉了揉小精灵的脑袋,旋即看向苏庭,说道:“此次你斩神之事,震动三界六道,诸天仙神,当时在凌霄宝殿,我也只能为你辩护两句而已。” 苏庭躬身道:“仙子之恩,苏庭铭记在心。” 陆瑜霜说道:“我不过多说了两句而已,用处不大,真正让你得以免罪的,是当今道祖,以及天庭帝君。” 她说到这里,看了小精灵一眼,旋即才悠悠说道:“只是今次倒是好奇,想要看一看,你这有本领能够斩杀天神的人物,究竟有没有三头六臂……” 苏庭闻言,笑道:“惭愧,三头六臂没能学成,只开了一只天眼。” 小精灵斜了他一眼,哼道:“就知道胡说八道。” 陆瑜霜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对着苏庭说道:“但我今次让你过来,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我要看一看,这小丫头日夜惦记的大牛道人而已。” 苏庭怔了下,神色顿时显得颇为古怪。 小精灵称这位浣花阁的太上长老为师娘,怎么让他有种丈母娘审视女婿的味道? “还算不错。” 陆瑜霜收回目光,说道:“年纪轻轻,道行已算不浅,斗法本领更是闻名三界,算是个人物,只是诸天仙神有八成都要杀你……尽管本事不小,但前景堪忧。” 苏庭摸了摸脸颊,嘿然笑道:“当下来看,晚辈在人间之内,倒是性命无忧,待我得道成仙,也不见得任人拿捏。” “口气倒是不小。” 这时那面带轻纱的少女,却轻哼了声。 苏庭看了过来,含笑不语。 小精灵适时问道:“师娘,这位是谁?” 陆瑜霜轻笑了声,宛如冰霜融化,说道:“这位是玉灵姑娘,也是我浣花阁的太上长老,常年在紫霄宫,随道祖修行。” “玉灵姑娘?” 苏庭顿生异色,与小精灵对视了一眼。 对于这个名字,小精灵也只是耳熟,大略听过。 但对于苏庭而言,便不一样了。 前次在伏重山,那位花仙子,便是玉灵的娘亲。 听闻这位玉灵姑娘,常年在紫霄宫,跟随道祖修行,而她的本身,却是白莲! 紫金白黑青,五大仙莲! 紫莲象征道门气运兴衰! 金莲象征天庭及人间的气运变化! 黑莲侵入以玄策大法师,化为魔祖,而今还有魔患,祸及天地! 青莲有着孕育神躯,让人一步登天之效,前有景秀河神,后有红衣大侄女儿。 但是唯独这白莲,神秘莫测,不知用途。 苏庭仅是知晓,白莲便是浣花阁的玉灵仙子,深居紫霄宫,极少现世。 未曾想到,眼前这一位,竟然便是那位玉灵仙子。 “失礼了。” 苏庭神色端正,未敢怠慢。 玉灵淡然道:“为了你的事情,天帝前往紫霄宫,扰了祖师修行,放眼八百年来,天帝也只为了镇压地府时,前去请教祖师,寻得玄策大法师……今次为你而行,你的分量,也算不轻了。” 苏庭强行压住心中得意,面色肃然,道:“晚辈不敢。” 玉灵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却没有再说。 苏庭却是不禁打量了一眼,只觉还是那样高深莫测。 他不知道这位玉灵仙子,究竟有多么高的本事。 但紫莲及金莲的分量,他是清楚的,而青莲的神妙,他也是知晓,至于黑莲,更不必说。 深藏北域的魔道宗主苏关儿,不过得了一片黑莲花瓣,而今便是魔道巨擘,可谓气焰滔天。 这白莲与黑莲相并,绝不会逊色于堪称魔道源头的那一朵黑莲。 并且,这白莲真身,入了紫霄宫中,跟随道祖学习,更是让人不敢轻视。 苏庭仅是得了道祖的五行之术,便纵横八方,无敌人间。 青帝仅是得获道祖数次指点,而今便已修成真仙,创立元丰山,受封为天仙,得天帝赐名,获东方青帝之名号。 白莲真身的资质,自然无须多说,绝不会逊色于苏庭与青帝,经受道祖指点,更是深不可测。 “按道理来算,这位玉灵仙子的修为,恐怕比青帝更高,定是真仙之辈。” 苏庭心中猜测,愈发凛然。 而玉灵则看向了小精灵。 “今次我下界来,是为你而来。” “为我而来?”小精灵稍显惊愕。 “你要随我走一趟。” “去哪儿?”小精灵这般问了声,忽然又摇着头道:“我好不容易才见着我家大牛,我哪儿也不去,除非带上他。” “他还不到前往紫霄宫的时机。”玉灵说道。 “那我就不去了。”小精灵应道。 “等会儿……” 苏庭迟疑道:“紫霄宫?道祖居所?” 陆瑜霜轻声道:“正是。” 苏庭顿时看向小精灵,认真说道:“不许意气用事。” 小精灵鼓着脸颊。 苏庭神色变得极为严肃。 小精灵顿时低下头来,知晓苏庭心意坚定。 苏庭见她愿意听话,不禁松了口气,心中十分羡慕。 紫霄宫原是紫霄大仙的居所,而紫霄大仙乃是已然超脱的道门祖师。 当今唯一道祖,清原祖师便久居紫霄宫中。 就连元丰山青帝,挂着记名弟子的身份,都不敢轻易踏足。 此去紫霄宫,多半要受道祖指点,机缘之大,无法想象。 便是道祖没有指点,单是得见道祖,便是莫大的机缘。 道祖乃是身成大道! 得见道祖,即是观道! 得以观道,可以悟道! 悟道便是修道人最为梦寐以求的机缘! “今夜便该走了。” 玉灵轻声说道:“我已成真仙,红尘俗世,不可久留。” 七六四章 前往正仙道! 回了住处。 小精灵依然闷闷不乐。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咱们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这个样子干什么?此去紫霄宫,得以面见道祖,那可是修道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小精灵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庭凑近前来,低声说道:“你在路上,可以向玉灵仙子,请教修行上的事情,这是一位真仙,机缘难得……眼下她既然是带你去紫霄宫,必然是道祖召见,事后多半会指点于你,你要是好生学习,指不定下次见了,我真的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小精灵这般听了,顿时眼前一亮。 苏庭继续说道:“更何况,道祖的真身,乃是天地大道,故而天地之内,无所不知,许多事情或许也能请道祖解惑。” 小精灵静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 苏庭见状,稍微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小精灵低声道:“我想问问,当年点化了我娘亲,让我娘亲从一株普通树木,变成神树,孕育出我来的那位大神通者,究竟是哪一位?” 苏庭嘿嘿笑了声,道:“这不就正好询问道祖么?不过到时候寻到了这位大神通者,你要叫做父亲还是爷爷?” 小精灵闻言大怒,一道风刃劈在了他的头顶。 苏庭也没有闪避,顿时鬓发散乱,他也不以为意,收拢在一边,说道:“你要是得空,顺便帮我问问,两界虚空伏杀我的,究竟是谁?” 小精灵知道他的许多本事,思索道:“你要咒杀人家?” 苏庭目露寒色,说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一定要找回场子!就算这次道行低了,准备的宝物也不足,咒杀不了,也足以让人家脱一层皮!” 小精灵嗯嗯点头,道:“我找机会问一问。” 苏庭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我以钉头七箭书,在世间咒杀过人,道祖定然知晓你询问此事的意思……按我猜测,如若对方乃是天庭正神,道祖定然不会泄露天机于你我,到时你也不要多说话。” 小精灵哦了一声,稍微思索。 —— 当夜。 玉灵仙子将要离开人间,前往三十三天外的紫霄宫。 浣花阁前代阁主,当今的太上长老,那位陆瑜霜姑娘,以照料小精灵为名,也一同前往。 临行之前,小精灵依依不舍,但终究还是随着两位仙家,登天而上。 “家师已是天仙,在天界也有洞府,近来下界多是要教导苏婷……” 浣花阁主话说一半,才发现苏神君脸色有异,顿时开口说道:“教导这小丫头儿,而今这小丫头愿意登天,倒也免得家师长久居于人间。”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她是真神,实则天界之上,或许更适合她的修行,兴许下次相见,真能压我一头了。” 浣花阁主轻声笑道:“苏神君道行一日千里,不亚于谪仙葛正轩,也未必逊色于这尊年幼的真神,今后相见,她修为固然非同今日,那时的苏神君,也不见得止步于今日的修为。” 苏庭施礼道:“阁主过誉了。” —— 小精灵登天而去,倒让苏庭颇是想念,略有不舍。 接下来苏庭还是在浣花阁借住了两日,与表姐苏悦颦作伴,平常的一日三餐,姐弟之间的相处,倒也如当年作为凡人一样。 不过空闲之时,偶有闲聊,多数时候还都在教导苏悦颦的修行。 以如今苏庭阳神巅峰的境界,指点苏悦颦的修行,也是绰绰有余。 “姐,你天资颇高,经过这番之后,好生领悟,下次见面,定然已在五重天的境地了。” 苏庭这般笑着说道。 苏悦颦神色略有黯然,说道:“同辈之间,虽然道行不算低了,可惜对你所处的境遇而言,还是微不足道。” 苏庭正色道:“姐姐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局之中,你须得好生修行,不许胡思乱想。” 苏悦颦叹了声,终究点了点头。 其实以她的进境,已不算慢了。 修行至今未过多少年月,已经逼近了五重天的层次。 哪怕放在仙宗之内,也算是进境极快的一列。 尽管这其中有着前一位寒鼎之身的遗泽,但也不可否认,她的资质算得是颇高,悟性也算上层,总体来说,放在仙宗弟子里头,也是上等的资质。 “我今日便该走了。” 苏庭留了几日,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颇是不舍,手中一翻,取出了许多物事。 “这里头的法宝,一攻一守,一件用以对敌,一件可以护身。” “这几瓶丹药,也都不差,这瓶是疗伤的,这瓶是用来恢复法力的,这瓶则是增益道行的,虽说不是正仙道的手法,但也算是不差。” “我把从玄天部那里搜刮过来的一些宝贝,在元丰山换取了这些你能用得上的。” “我这里还有一个神将甲,乃是正仙道撒豆成兵的秘术,颇适合你用,不过我暂时还有几分用处,下次见面再给你。” 苏庭取出神将甲,原本是要交给表姐苏悦颦的,却在这时,想起了原本忽略的事情。 当时在北域,正仙道的主事人,代道玄仙翁传话,请他往正仙道一行。 而这个神将甲,算是个信物。 也许里头还藏了什么隐秘。 到时候前往正仙道,还是得要带上的。 “你凡事当心,不可大意。” “放心吧,我已经是不亚于仙家的人物了。” 苏庭挥了挥手,跟表姐告别。 苏悦颦见他身化虹光,消失在天际,充满了不舍。 —— 苏庭飞到远处,抛出法船。 那堪比仙宝的法船,显得十分华丽。 “好久不见。” 苏庭啧啧有声,登上了法船。 他盘算了一下,法船没有直接朝着元丰山的方向去,稍微偏了两分,直取正仙道的方向。 他这一次不是回返山门,而是要去正仙道做客! 如果是守正道门,他自然不会去碰钉子。 但正仙道则不一样。 正仙道一向是奉承清静无为,万事顺其自然,倒不至于因为他身怀斩神的能力,就对他充满敌意。 听闻这一次在凌霄宝殿之上,道玄仙翁并无表态,虽未有直接维护,但却也没有进言诛杀苏庭。 “之前在北域,这位道玄仙翁命道人代他传话,让我回返中土之后,去正仙道走一遭,看来是要解开我许多疑惑了。” 七六五章 虚幻道果! 堪比仙宝的楼船,穿破虚空,刹那而过。 而今苏庭道行至九重天,乃是半仙的层次,已得虚幻道果,故而驾驭楼船,比以往更为迅速,快得可怕。 从浣花阁出来,穿过南方大地,进入中土,再到正仙道,距离算得是长远。 但在楼船在他半仙法力的驾驭下,竟是比半仙法力来施展化虹之术,也不遑多让。 “不算远了。” 苏庭这般念着,坐在房中,闭目修行。 他已经将法力灌注在楼船之中,足以驾驭三日之久。 此刻便也算能够得空修行。 他先是运使功法,将自身消耗的法力,重新恢复到全盛之时,避免出现变故时,法力不及。 待功行圆满,他便又布下一层法力,从而将心神沉入识海之中。 识海之内,混沌虚空之中。 六轮明月,无比清晰,光华洒落,时时清澈,让他时刻保持在纯净之时,万邪不侵。 而月光下的九重玉楼,显得愈发清晰。 苏庭的阳神,已经登上了第九重楼。 “以往每登一层楼,便有通往更高一层的门户。” 苏庭暗道:“只须得修行火候足够,便可以推开门户,更上一层……但这里是九重楼,却没有了更上一层的门户,只能由我摸索。” 六月不净观乃是道祖之法,极为不凡,有着清澈杂念,永镇识海,万邪不侵的效用,除此之外,更值得让人惊叹的,则便是这道路的平坦。 只须修行火候足够,便可推开门户,境界更高一层。 但如今没有了通往下一层的门户。 那么他便只能徒自摸索。 在真正得道成仙的这一步,只能依靠自身来摸索,就连六月不净观,都没有捷径可走。 —— 九重玉楼,一层叠一层,但越是往上,空间越是狭小。 到了第九重楼,这里方圆不过一丈,周边再无壁画,也不显奢华。 只有中间一座水池,方圆三尺三分三寸。 水中倒映着月光。 六轮明月,因角度问题,竟然重合为一,交叠映在水中,变成一轮水中月。 “这便是虚幻道果。” 苏庭阳神,近乎有气血浩荡,与真身几乎无异,他手托斩仙飞刀,微微蹲下,伸手一捞。 水中泛起涟漪,倒映在水中的明月,随着涟漪,愈发美轮美奂。 水中捞月,虚幻道果。 所谓半仙,所谓功果半成,所谓半步得道,实则还远。 这仅是大道映在水中的一个影子,虚幻不明,初步得见,有影无实,怎能当得起半步得道的名声? 苏庭站了起来,低声道:“而今不过得了一缕大道的影子,虚幻的道果,仅此而已,只怕还要磨练不短的一段时日,才能真正得道……待到那时,得道长生,再无寿元局限,才算我心目中真正的神仙中人。” 哪怕他如今力比仙家,搬山填海,名震三界,但他依然还是凡尘中的一个修行人,还有寿元的局限,还有许多的束缚。 只有真正得道成仙,他才算是真正达成了最初踏上修行路的目标。 虽然距离仙家境界,还有一段距离,但他终究已经走到了人间绝顶的地步。 他看向这个水池,看着池中明月的倒影。 九重天的境界,因功法不同,各有名称,如他所学的神霄雷府天威法卷,把这一层境界,名为至真之境。 道门、佛门、以及各类旁门左道,更是各有名称,哪怕同为道门源流,各家功法不同,名称自也不同。 元丰山的功法,便将这一个境界,称为极境,所谓九为极数,至人间巅峰。 正仙道则听闻是唤作极数。 尽管各家称呼不同,但昔年道祖定下,便将这一层,唤作九重天。 而今在中土之中,但凡修成这一境界的,便都被认为,最为近于仙家的人物,故而称为半仙。 至于修道中人,或许因是人身,或许因为其他缘故,多有人仙之称。 但是在六月不净观之中,这第九重楼,唤作水月楼。 —— 楼船房中。 苏庭睁开眼睛。 眼睛熠熠生光,雷霆火焰骤然闪过。 他已是将此刻自身的道路,基本梳理完成。 接下来便是慢慢磨练,半分也急不得。 得道成仙,长生不朽,乃修道人一生所求。 这一步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哪怕九重天的半仙,最后也不见得就能真正得道。 如浣花阁北灵长老,也仍然是出身仙宗,修行道祖真传,但驻足于九重天,也不知多少年月,以苏庭推测,这位北灵长老,只怕此生都难以得道了。 如若北灵长老今生未有作孽,而多是行善积德,今后寿数尽了,兴许天庭论功,会给她封成鬼神,也或许能够准她尸解成仙。 又或许,轮回转世,磨洗了今生道行,成为来生的福泽。 “苏某一定不会局限在这里。” 苏庭紧紧握拳,低沉道:“我要得道,我要成仙,我要长生,我还要报仇!” 他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来到了甲板上。 此刻已经到了中土境内。 正仙道已是不远。 苏庭放慢了楼船行驶的速度。 —— 正仙道。 道门两大祖庭之一。 昔年道门两大祖师,太上祖师亲自创立守正道门,此后历经多年,无上祖师门下的道玄仙翁,则创立了正仙道。 中土各大道家门派,无论大小,多以这两大道门为源流。 直至元丰山兴起,又有弟子在外创立分支,从而让元丰山成为第三大仙宗道门,但如今的元丰山,却也未受道门祖庭的尊称。 由此可见,守正道门以及正仙道门的地位,在中土是何等地稳固。 只是相对而言,守正道门把持人间秩序,甚至创立司天监,渗入朝堂,只为人间秩序稳固。 而正仙道虽说创自于道玄仙翁之手,却继承了无上祖师的“清静无为”之念,多是不理世事,专心闭关修行。 除此之外,道玄仙翁,更是天地之间,第一位炼成仙丹,以外丹成道的人物。 故而正仙道又被尊为丹道圣地所在! 便是苏庭,也不敢失礼,在百里之外,停下了法船,落下了云空,沿着山脉,徒步往前而行。 “元丰山苏庭,前来拜见!” 七六六章 道玄仙翁! 元丰山苏庭的名号,近来可谓是十分响亮。 斩神之人,名传三界。 人间之内,各大仙宗,均已传开苏庭事迹。 上层修行人,除却闭关多年,或远避世外的人物之外,几乎都能知晓苏庭的名号……或许不知苏神君之名的,反而是道行稍低之辈。 正仙道的守山弟子不敢怠慢,忙是前去通禀。 过得片刻,便见一位半仙层次的长老,前来相迎。 这位长老也是熟人,赫然是前次在北域的正仙道主事人,云离道长。 “云离见过神君。” “云离道长客气了。” “前次一别,本以为过得三两日,神君便能归返古神废墟,未曾想到,如今方是相见。” 云离神色之间颇多感慨,也不曾想到,后面诸般事情,变得如此曲折。 原本苏庭是各宗主事人,只是前去接引其表姐苏悦颦归来而已。 但未曾想到,中途先是有了第一魔君之事,又有那佛宗真传入魔之事。 最后甚至第四魔君设伏,让苏庭跌入了古魔界。 此后古天魔尊出手,武道真神斩魔,直至奎木狼下界,又被苏庭所斩……桩桩件件,都已是超出了人间范畴之上的大事。 随后苏庭被擒上天界,自此便又有许多变故,而北域也换了一位主事人。 莫说苏庭这经历其中之人,便是连云离都甚为感叹。 “不提此事了。” 苏庭笑着说道:“我这次来,你大概知晓了罢?” 云离施礼道:“正是云离替仙翁传讯,请神君上门一叙,而今神君愿意登门,也算云离不负仙翁所托。” 苏庭回礼道:“不必客气,正仙道于我颇多恩德,尤其是道玄仙翁的这一个五行甲,更让苏某在修行路的前头,走得十分顺畅,也着实须得上门前来道谢。” 云离稍微侧身,说道:“自神君在两界虚空遇伏之后,仙翁便从天庭下界,至今未有登天。” 苏庭往前行去,口中笑道:“苏某在两界虚空遇伏,旋即因伤重而失去行踪,连本门掌教都担忧我的生死,怎么听起来,道玄仙翁却好像断定了苏某死不了,会在近期登门,所以在山门等侯?” 云离低声道:“仙翁之意,弟子未敢揣度。”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玩笑话罢了。” 他说得轻松,但云离却不敢不当真,神色十分严肃。 —— 正仙道当中,来来往往,均是道士。 这些个道士,从面貌苍老,到鼎盛中年,或是弱冠少年,甚至是年幼稚童,俱都对苏庭不甚在意。 偶尔有些目光,略显奇异,多看两眼,但也都收回目光。 相较于元丰山而言,正仙道的道士,似乎都没有什么所谓的好奇心。 兴许这便是正仙道门下的特色。 轰地一声! 苏庭偏头看去。 只见霞光冲霄,成龙虎纠缠之势,香气弥漫各方。 “这是……” 苏庭眼眸一凝,低声道:“龙虎玄丹?” 对于龙虎玄丹,苏庭并不陌生,早年便曾得过葛正轩炼制半成的龙虎玄丹,又从国师那里得了龙雀散身诀,从而得以让修行得到极大的助益。 而眼下这个异象,显然是完整的龙虎玄丹。 云离看了一眼,略有几分惊异,说道:“大约是我那师叔,炼成了龙虎玄丹,他对此已经耗费多年光景,炼废了三炉,终于得成。” 苏庭收回了目光,说道:“不愧是丹道圣地。” 他才刚到正仙道,便恰好有人炼就龙虎玄丹,未免有些太巧合了些。 而龙虎玄丹这样的丹药,非同凡响,苏庭又算熟悉,只怕除却正仙道之外,世间没有哪个宗门,有能耐炼制这等品阶的丹药。 这是要显示丹道圣地的不凡之处么? 可也不像是正仙道的清静无为嘛? “苏神君请随我来。” 云离在前领路。 苏庭跟着他,却是绕过了主峰,顿时露出讶色。 按照道理来说,他是外客,而且分量也不低,应当是前往主峰大殿,拜见正仙道掌教才是。 如今却是绕过了主峰大殿,直奔后山而去? 这似乎不大合礼数。 云离似乎察觉苏庭的讶然,忙是说道:“此乃仙翁吩咐,待苏神君前来,可以直接前往后山。” 苏庭愈发感到惊异,暗自念道:“这位道玄仙翁,好像对我颇为上心?单是因为我得了五行甲的缘故么?” —— 正仙道后山之处。 这里景色极为优美。 便连苏庭,也不由得赞赏。 此处灵气充裕,不亚于元丰山所在的洞天福地,而风景秀丽,也如仙境一般。 而在更前方的地方,愈发显得灵韵。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前方是真仙所在。 此地便是仙境之处。 “到这里了。” 云离稍微躬身,说道:“前方是仙翁闭关之所,我等门中弟子,一向是不准许踏足,扰仙翁修行的,贫道便在此止步了。” 苏庭闻言,指着自己,道:“不准踏足,扰仙翁修行?那么我呢?” 云离微笑道:“神君是仙翁点名要见的,自然是例外。” 说完之后,他施礼道:“贫道退下了。” 苏庭点头说道:“好罢。” 眼见云离退下,苏庭看向了前方。 他顿了一下,迈步而行,走过山路,走过池边。 鸟语花香,仙雾朦胧。 便是走在其中,苏庭都有几分心旷神怡之感。 他走了百步,旋即停下,施礼道:“晚辈苏庭,受仙翁之邀,前来拜见。” 他声音才落,便发觉怀中的五行甲,倏忽飞了出来。 便见五行甲化作一道光芒,投入了前方所在。 苏庭也不急切,神色淡然,静静等侯。 过得片刻,才见前方雾气渐消。 前方多了一座凉亭。 亭中空地处,摆着一个蒲团。 上方有一人,盘膝而坐,把玩着那五行甲。 这人年逾古稀,须发洁白,而皮肤细嫩如稚子,正是真正的鹤发童颜。 这老人身着道袍,轻轻抛着那五行甲,其眼神清澈,似笑非笑。 以苏庭如今的道行,完全看不透对方的深浅。 “苏庭小友,老道可是等你许久了。” 七六七章 化腐朽为神奇! 山间凉亭。 老道盘膝而坐。 他伸手一点,亭间的空地处,倏忽长出一株树木。 树木生长,却朝八方舒展,顶上一片平整,赫然成了一张生机勃勃的小桌。 他再度一点,山间的泥尘刹那凝结,化作茶壶茶杯形状。 经他仙火一运,刹那脱落外层,当下化作一套简朴而又细致的茶具。 “过来饮茶。” 老道笑了一声,伸手摘了摘这树木的树叶,手中一运,竟已炮制完成。 苏庭施了一礼,方是徐徐往前而行。 道玄仙翁,乃是无上祖师的真传弟子,正仙道真正意义上的创派祖师,第一位借外丹得道的仙家,也是当今三界之中,丹道造诣最高的人物。 老道将茶叶置于茶壶,伸手一点,便见一道清澈的水流,凭空而现,又见仙火当空一转,清澈水流当即沸腾,刹那注入茶壶当中。 “来。” 老道倒了杯茶,伸手示意。 苏庭双手接过,只觉茶香扑鼻,饮了一口,顿觉清新之感,使人神清气爽。 恍惚之间,他似乎觉得自身的法力,都隐约有了几分提升。 这不禁让苏庭心中感到惊异。 须知,他而今已成半仙,阳神巅峰,九重天之境,得了虚幻道果,道行可谓是极高,人间已是登顶,一般的天材地宝,丹药灵物,于他而言,益处不大,甚至寻常药材对他而言,便如同糟粕。 只有上等宝物,才能让他感到益处。 道玄仙翁随手沏茶,便是一杯灵茶! 苏庭放下茶杯,打量了一眼,瞳孔稍微一缩。 面前的矮桌,是刚才生长出来的树木所成,而茶叶也是从树边摘下,可却已是品阶不凡。 而且,这一套茶具,赫然是有上等法宝的意味。 可这分明是方才从一旁取泥土炼制而成。 此处虽是正仙道,但亭外的泥土,也并非多么稀奇。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上等的材料,让任何炼器大师,都无法炼制宝物。 可眼前就是这样普通的泥土,经道玄仙翁之手,已成上等法宝。 倘如有上等材料,岂非顺手炼成仙宝? “仙翁真是造化通玄。” 苏庭感慨万分,由衷敬佩。 适才这一手,树木生长,炼制茶具,原本看似寻常,他苏庭也能办到,不觉如何高妙。可此刻看来,才真是充满了无穷玄妙。 他甚至发现,这上面也没有刻制什么阵法痕迹,什么纹路轨迹,只是浑然天成,已是上等法宝。 道玄仙翁只是淡然一笑,不以为意,说道:“你若喜欢,这套茶具便也送你了。” 苏庭闻言,笑道:“虽说无功不受禄,但长者赐,不敢辞,苏某也不敢推托,这便收下了。” 他苏某人一向不是脸皮薄的人物,好好一套上品法宝,没理由为了客套,就直接不要。 虽说这法宝不能用以对敌,但却仍有无穷妙处。 别说沏茶,就算是倒一杯清水进去,经这茶具,也当充满灵气,凡人饮下,甚至延年益寿。 放在他苏某人的洞府,那也是拿得出手的宝贝了。 要是让他苏庭,耗费许多天材地宝,去炼制一套用来日常饮茶的物品,那绝无可能,但眼下道玄仙翁已然炼成,苏庭倒是乐于收下。 道玄仙翁只是笑了声,说道:“苏神君果然如传言一般脸皮厚实,名不虚传。” 苏庭摸了摸脸,默默喝了口茶。 他喝过茶后,端起茶杯,仔细观看自家这套上品法宝,心中甚是满意。 —— “老道请你来此,你应当知晓其意。” 道玄仙翁微微抚须,温和笑道:“这五行甲,用的可还顺手?” 他随手一抛,便将五行甲抛了过来。 苏庭伸手接过,笑着说道:“修行之初,幸得此物,堪称左膀右臂,省了晚辈许多的功夫。” 道玄仙翁淡然说道:“这五行甲是老道早年炼制,当时材料用得多了,比如今正仙道的神将甲,要沉厚一些,今后能否继续发掘出来,且看你自身了。” 苏庭先是一怔,旋即露出惊喜之色。 照此说来,眼前的五行甲,甚至要超出神将甲的界限? 这岂非要成了仙甲? 他握着茶杯,心中的惊异,却又散了大半。 道玄仙翁造化通玄,可以将寻常泥土,炼成上等法宝,可谓是化腐朽为神奇,而如今手中的五行甲,早年用的是不凡的材料,如若发掘出来,多半有仙宝的层次。 但道玄仙翁后面一句,显然不会教导苏庭。 或许是五行甲最终的奥妙,要依靠苏庭自身。 也或许是涉及到正仙道这“撒豆成兵”秘术的最高层,故而须得避讳。 但无论如何,道玄仙翁还是将这五行甲给了他。 只是,苏庭握着五行甲,悠悠说道:“听闻当年一位道人,前往落越郡,建立雷神庙,此后庙祝代代传承……而这五行甲,镶嵌在雷神天尊的雕像上,想来仙翁便是当年那道人罢?” 道玄仙翁点头说道:“正是老道。” 苏庭叹了声,说道:“这就古怪了啊,雷神天尊的前身,乃是守正道门的上一任掌教,而道玄仙翁是正仙道的祖师,如何就是您去建立雷神庙?退一万步讲,就算雷神天尊是正仙道的弟子,也不该由您远走万里,到落越郡去建立一座小庙……” 道玄仙翁含笑不语,只是静静看着苏庭。 苏庭继续说道:“但晚辈最是疑惑的,还是这五行甲之中,居然有着传说之中雷部的最高传承。晚辈听闻,这一门雷部真传,传自于先天雷神,昔年雷神夭折,化作无数蕴藏其传承的雷霆,后来得获神雷的封神之人,便构成了神霄玉府,整个雷部合并,就相当于先天雷神的权柄……” 他把玩着茶杯,悠悠说道:“而这象征着雷神功法的雷霆,被昔年山魈所获,连雷神天尊都未曾拥有,而今那位山魈,便已是雷部总兵使者,而这一门雷部至高功法,便也是这雷部总兵使者独有,那么又是如何存于仙翁炼制的五行甲之中?” 七六八章 雷神庙的诸般隐秘! 亭间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老道饮了口茶,徐徐说道:“看来你疑问不少。” 苏庭诚实点头,说道:“晚辈确实颇多疑问,今日来此请仙翁解惑,我想仙翁命我前来,也不吝于为苏某解惑罢。” 道玄仙翁并未即刻应答,只是茶壶一倾,倒出茶水,轻响扑鼻,才平淡说道:“你在落越郡,又看出了多少端倪?” 苏庭停顿了一下,才道:“落越郡雷神庙,看似寻常,但却香火延绵八百年,历经修缮,唯有神像不曾更改……晚辈从神像之上,得获五行甲在手,后来我修开天眼,回返落越郡,却发现这雷神庙中供奉的雷神天尊,泥塑外层之中,香火弥漫之内,却是一具真正的神躯。” 道玄仙翁抚须说道:“此乃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前身之躯,是老夫带去落越郡,将之塑造成雷神天尊之像。” 苏庭说道:“这正是晚辈所不解的地方,既然是雷部总兵使者的前身,为何仙翁建造的神庙,却不是雷部总兵使者的神庙?假作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神像,假作这雷神天尊的神庙,又是为何?” 道玄仙翁缓缓说道:“自然是因为,不能以雷部总兵使者的神庙现于人间。” 苏庭默默喝了口茶,一阵无言,这老道简直是个狐狸,说了等于没说。 道玄仙翁说道:“世人供奉,香火愿力,雷部之中当以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最高,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苏庭放下茶杯,说道:“其中一个?那么余下的呢?” 道玄仙翁没有回答,只是又问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苏庭正色道:“雷神庙的庙祝,历代相传,但年岁上,却颇有规律,往往是上一代长久,下一代短暂,循环反复,却是何故?而当代雷神庙的庙祝,仅在二重天的道行,却有一位道行高深的道士前来接引,并且以徒见师之礼……只怕这历代庙祝,也不是一般庙祝罢?” 道玄仙翁说道:“你说的道士,应是正本。” 苏庭点头说道:“是这个名字。” 道玄仙翁说道:“正本是阳神巅峰,九重天的道行,而今八百余岁,他早年有大功德,今后就算不能借功德来铺平登仙的道路,但寿尽之后,大约也能尸解得道。至于你说的庙祝,本名鸿松,他的第一世,是正本的授业恩师……” 苏庭目光一凝,低沉道:“第一世?” 在苏庭的心中,顿时串过一条线索。 他曾经查过,历代庙祝,上一代长久,下一代短暂。 若照此推算下来,松老在位数十年,那么青平就只有二十年。 二十年后将有新的庙祝。 这新的庙祝,便是松老的转世? 历代的庙祝,一直都是松老? 中间的断层,换得一人接手,不过是为了暂代他轮回转世期间的空隙? “落越郡雷神庙的第一任庙祝,也是松老?” 苏庭语气似乎变得颇为复杂。 道玄仙翁点头说道:“是他。” 苏庭深吸口气,道:“我苏家祖上,传下一柄神刀,后来被一位道人,封在地室中,唯有苏家血脉可以解开,那道人施展的阵法,与雷神庙所传,极为相似……也是正仙道的手笔?” 道玄仙翁徐徐说道:“那也是当时的庙祝,请动了正仙道半途经过的弟子……当年替你苏家建立阵法的那个道士,便是我如今正仙道的掌教。” 苏庭喝茶的举动,停顿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自然是有。” 苏庭看着眼前的老道,沉凝道:“为何雷神庙不是雷神庙?为何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尸身,造成了雷神的神像?您老前去落越郡那小地方,建立雷神庙,为的是什么?留下五行甲,又是为的什么?五行甲之中蕴藏的雷部真传,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所授?” 道玄仙翁平静说道:“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与老道算是一场相识,故而此行是照他的意思,假作雷神天尊之神像,建造雷神庙宇,又定于落越郡,老道仅是念在一场交情,助他一把……至于五行甲,是老道当时炼成,他出手将雷道功法烙印其中的。” 苏庭笑了一声,语意难明,他并不相信道玄仙翁一无所知,便大费周折,作下许多事情,甚至此事还会得罪真正的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但道玄仙翁依然如此行事,绝不会是一无所知。 但道玄仙翁尽数推到了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身上,显然不愿尽数告知于苏庭。 面对修行数千年的老狐狸,苏庭也不指望能够套出话来。 “那么松老呢?”苏庭换了个话题。 “这鸿松原先是个寻常道士,修行甚至未能真正登堂入室。”道玄仙翁应道:“他第一世接任庙祝,才仅三年,便已寿终正寝,当时道行不过三重天而已……每当轮回转世,便是这个正本,前去接引于他。” “接引?”苏庭顿了一下,却想起应风,低沉道:“六道轮回,磨灭过往,重生即为新生,便是得道仙家,也不能让转世之人,重新恢复上一世的过往罢?” “若是早有准备,倒也可以尝试。”道玄仙翁说道:“但轮回之后,正是新生,乃是一个新的灵魂,有新的历程,新的记忆,新的性情,也是新的一个人……就算你早有准备,使之忆起前生,但今生不是今生,前生也不是前生,两相融合,实则也是一个新人。” “那么松老……”苏庭停顿了一下。 “正本道行在人间来说,虽然不低,但也没有能耐,使其前生恢复。”道玄仙翁平静道:“一次又一次轮回,鸿松虽然还是鸿松,却也不是鸿松。” “我明白了……” 苏庭适才还以为苏家的地室藏宝,松老实则早已知晓内情,未有直言相告。 但此刻看来,那一世的前尘往事,早已成了过往云烟。 如今的松老,只是这一世的松老。 “历任庙祝,都是松老。” 苏庭深吸口气,看着道玄仙翁,低沉道:“八百年光景至今,尚未见到尽头,这何等长远的布局?仙翁究竟想要干什么?我得了五行甲,得了雷部真传,又能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七六九章 道玄仙翁的债! 正仙道。 山后亭中。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中间生长的树木,三尺来高,顶端平齐,摆放着一套茶具。 老道伸手摘了些树木生长出来的叶子,换了壶中原有的茶叶。 苏庭静静看着这老道士。 道玄仙翁倒了杯茶,才平淡说道:“你得了五行甲,结了与老道的缘分,而得了那雷部至高真传,却是有了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机缘……因果缘分,自然是有的,你得了好处,今后也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只是老道先前与你说过,不过念在当初与古苍一番相识,替他在人间走一趟而已。” 苏庭闻言,不禁叹了一声,自嘲笑道:“看来仙翁是觉得,告知于我的,已经足够了,再更多的,以我如今的道行,不足以知晓?” 道玄仙翁饮了口茶,并未否认。 但落在苏庭眼中,却也是默认。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苏庭道行不足,对于道玄仙翁以及雷部总兵使者这等层次的仙神而言,确实是不足以堪当大任,知晓太多,或许无益……但也算侧面告知苏庭,只要他道行足够,自然是要派上用场,一旦派上用场,他需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自然便也知晓了。 苏庭暗叹一声,心道:“都是老狐狸啊。” 但这也算是在苏庭的预料之中,因为他自从知晓雷神庙中的神像,内藏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尸首之后,他便知晓,这雷神庙布局已有八百年。 道玄仙翁乃是无上道祖的真传,正仙道的创派祖师的,当世的太乙真仙……而古苍是雷部总兵使者,权柄极高,不亚于真仙之流。 这等层次的仙神,布局八百年光景,自然是有谋划的。 既然苏庭得了他们的机缘,自然也要完成获得机缘的代价,要是换个好听些的说法,便是报答恩德,还清因果。 “该与你说的,也大致上与你说了。” 道玄仙翁缓缓说道:“不过你也放心,古苍本身并非恶类,他是雷部之神,威严沉厚,但公正无私,不会对你存有恶念,何况你们也算有师徒缘分……日后用你之时,自然也要等到你堪当大任的时候,否则你办不成事,反而身殒其中,八百年布置岂非毁于一旦?” 苏庭苦笑道:“这倒也是。” 他将五行甲放在眼前,还是叹了一声,说道:“仙翁邀晚辈来此,便是为了说这一番话?其实这一番话,仙翁说得很多,但其中隐秘,似乎并未告知多少……” 这就是多年道行的老狐狸,看似告知苏庭许多隐秘,实则也就挑明了几分因果缘由,但隐秘还是隐秘。 “老道让你来,自然有让你来的理由。” 道玄仙翁徐徐说道:“你得了古苍的传承,日后有相助古苍的时候,而得了老道的好处,自然也要应承老道一件事情。” 苏庭颇感无奈,叹了声,说道:“早年得了不少正仙道的好处,还以为此次前来,仙翁是为了赠我机缘的,哪知原来是讨债的。” 道玄仙翁抚须笑道:“正是讨债的,不过这债务,你可以另外偿还。” 苏庭饮了口茶,说道:“仙翁有事,但请直说……只不过,正如先前所言,苏某在人间固然是意气风发,但比之于仙神之辈,终究是不堪大用,不知以九重天道行的苏庭,能应承仙翁什么事情?” 道玄仙翁说道:“此事自然不是眼下,而在将来。” 苏庭闻言,正色道:“将来?将来有何事情?” 道玄仙翁伸手一点,一道清水凭空而现,中间火焰腾起,沸水注入茶壶中,才继续说道:“在东海时,你也见过葛正轩了罢?” 苏庭点头道:“东海之时,晚辈初破阳神,而在此之前,他得道成仙,而且是内外齐修,逼近真仙层次,拒绝天庭册封,可谓是狂傲不羁。” 道玄仙翁说道:“他是千年一出的谪仙,是我正仙道未来的支柱。” 苏庭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未有开口。 道玄仙翁继续说道:“前一位谪仙是守正道门正一,而今堪称是守正道门的支柱,乃是当年太上祖师亲自接引他到守正道门……能让道祖都如此重视,可想谪仙之辈,何等不凡?” 苏庭神色认真,道:“前一位谪仙甘愿放弃先天道体,千年之后,才有新一位谪仙,这又何止千年一出?葛正轩天资极高,三界闻名,有着小仙翁之称,晚辈一向十分敬重于他……” 道玄仙翁说道:“他祖上也拜入我正仙道门下,号为玄松子,后来老道行走天下,借了玄松子的名号,结了一场因果,如今才接引了他葛氏后人中的谪仙,归入正仙道之内……” 说到这里,仙翁沉声说道:“葛正轩辈分虽然不高,却是老道亲自教导,实为师徒,故有小仙翁之称。” 苏庭深吸口气,说道:“仙翁一直言及葛正轩不凡之处,只怕还有深意罢?” 道玄仙翁应道:“老道却也不是要以他来压你,而是要告知于你,此子乃是我正仙道未来的支柱,也是老道数千年间,最为得意的弟子……而你修道以来,一路突飞猛进,而今近乎仙道,几乎不亚于他,可以与他并肩而立,堪称双星耀世。” 苏庭阳神念头刹那转过,肃然道:“仙翁认为,晚辈与葛正轩,迟早要有一场争斗?” 道玄仙翁平静道:“同一个时代中,两个最为出色的年轻人,最后难免会较量一场,所谓双星耀世,终有碰撞之时……哪怕没有仇恨之念,你二人怕也存了较量之心。” 苏庭闻言,倒也没有否认,点头说道:“晚辈一直将他当做目标,心中暗有比较,只是他修行早于我,故而在道行上,要逊色于他,正在追赶当中。” 道玄仙翁说道:“你在追赶他,他也同样要抛下你……这本就是一场较量,但百尺竿头,更难进一步,他已是散仙中的上层,但距离真仙,还差得很远,可你要晋入仙境,却不见得远了。” 苏庭说道:“仙翁认为晚辈可以追上他?” 道玄仙翁缓缓说道:“八成是可以的,难道你没有自信?” 苏庭摸着脸颊,悠悠道:“我一直觉得有十成把握的。” 七七零章 必将发生的争斗! 道玄仙翁轻笑了声,似乎也颇感有趣。 尽管百尺竿头,难进一步。 但葛正轩毕竟走在了前头。 苏庭要赶上他,并不容易。 “果然狂傲。” 道玄仙翁说道:“无论是十成把握,还是八成把握,只要你有赶上他的机会,便有较量的一日……或许到了后面,你有追上他的迹象,以他的傲气,兴许会主动放慢,等你追上,公平一战。” 苏庭笑着说道:“在晚辈心目中的小仙翁,倒真有可能如此行事。” 道玄仙翁说道:“不过年少轻狂,待多百年磨砺,便可沉稳一些……但你们之间的较量,不见得要等百年光景。” 苏庭再度问道:“那么仙翁此番所言,究竟何意?” 道玄仙翁沉声道:“你与葛正轩,迟早要斗上一场。” 苏庭没有否认,说道:“所谓棋逢对手,日后一场比试,应当还是有的。” 道玄仙翁摇头说道:“不是比试,是全力的争斗,而争斗之下,必有死伤……伤也罢了,可身殒之危,也并非没有。” 苏庭阳神刹那转过,念头无数,神色渐生凝重。 道玄仙翁认定他与葛正轩必有一战。 而且这一战难免生死! 若说较量,必是尽力,而若尽力,定有死伤,也是常理。 但从道玄仙翁语气之中,苏庭却觉得并不这么简单。 这一战未必是两人之间的互相较量。 背后定然还有原因。 不得不战的原因? “仙翁……” 苏庭欲言又止。 道玄仙翁给他倒了杯茶。 苏庭叹了一声,这老道士又是跟先前一样,开了个头,便断了尾。 道玄仙翁徐徐说道:“日后争斗,念在老道这五行甲的份上,切勿伤及性命。” 苏庭闻言,顿时恍然,说道:“仙翁是要晚辈,日后与葛正轩一战时,留他一条性命?” 道玄仙翁点头说道:“他是正仙道未来最为重要的人物,不可有失。” 苏庭不由得昂起胸膛,意气风发,心中颇为得意,连正仙道的仙翁,都认为他苏某人,日后成就要在小仙翁葛正轩之上,果然他苏神君是真正的天资无双,还要胜于千年一出的谪仙。 苏庭放下茶杯,拍着胸脯,说道:“放心,苏某日后,定留他性命。” 道玄仙翁平静说道:“其实老道并不认为你能胜他。” 苏庭拍着胸脯的手停了一下,旋即又拍了一下,像是呛了一下,不禁将喉咙里的茶喷了出去。 然后便见那茶水朝着老道士喷了过去。 茶水未至,瞬息化作白烟,袅袅升腾。 苏庭咳嗽了半天,断断续续。 道玄仙翁也不恼怒,只是淡然说道:“葛正轩是谪仙,但你的天资悟性,其实也未必逊色于他。此外,虽说葛正轩得老道士亲自教导,所学又是正仙道的至高传承,但你也得了雷部至高传承,有雷部总兵使者为师,又是元丰山一脉,清原祖师的道统,实则底蕴出身,并不弱于葛正轩……” 说到这里,仙翁又道:“再给你时日,确实会有资格,与他一争长短,但他修行比你长些,胜面还是比较大些。” 苏庭不由得无奈道:“既然如此,那么您老又是为何?” 道玄仙翁说道:“你胜面虽小,但哪怕有万一,老道也需要以防万一。” 苏庭脸颊抽搐了下,道:“您老还真是爱护后辈。” 说到了这里,苏庭忽然神色古怪,问道:“这番话您与葛正轩提过没有?” 道玄仙翁应道:“他乃是谪仙,你未现世之前,当世的年轻一辈,连与他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尽管我正仙道功法清静无为,他也难免养出了俯视众生的仙神之心……这等傲气,怎容得老道为他求情?” 苏庭摇头道:“晚辈是要问,您老让我留情,可有让葛正轩留情?” 道玄仙翁闻言,笑着说道:“这个你放心,自然是没有的。”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道玄仙翁徐徐说道:“你欠了老道的人情,老道为了他,让你还了这因果缘分而已。至于你嘛,顺其自然罢……” 苏庭摸着脸颊,满面的嫌弃,道:“我要是打败了他,还不能打死他,他要是打败了我,把我打死就算了?” 道玄仙翁诚实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 苏庭挠了挠头,又摸了摸怀里的葫芦,终于无奈道:“您老还真是护短。” 道玄仙翁理所当然地道:“你又不是我正仙道未来的支柱。”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可是我得处处留手,而他无所顾忌,哪怕本领相仿,但束手束脚,也难以取胜……您这是先给我种下必败的种子?” 道玄仙翁说道:“你会任老夫种下这颗种子么?” 苏庭笑了声,说道:“葛正轩是我一直以来追赶的目标,日后争斗,定然不会留手,必将全力以赴,如若击败了他,再留他性命,也是不难……但若是在与他交战之中,直接出手打死了他,那也是没办法的。” 道玄仙翁将茶壶推到了苏庭面前,徐徐说道:“你就不怕老道在此,直接抹杀了你,以绝后患?” 苏庭收了茶壶,收了茶杯,笑道:“您老要是有杀意,就不会说这么些话了。” 道玄仙翁收了手,才道:“若真有那么一日,就照你之前所言,败他之后,可以留手,而在交战期间,无论你死还是他死,老道不会干涉。” 苏庭叹了声,道:“为什么您老如此断定,晚辈与葛正轩,定然要斗出个你死我活?” 道玄仙翁面色平静,说道:“你该走了。” 苏庭闻言,心知无法探出,只得收了这套茶具,起身来,施礼道:“仙翁既然下了逐客令,晚辈便也不留了。” 道玄仙翁取出一物,抛了过去,说道:“既然来了,老道也不会让你空手而回,这是一粒火候近乎九成的金丹。” 苏庭闻言,顿生凝重之色,郑重收起,施礼道:“多谢仙翁。” 道玄仙翁挥手道:“回你元丰山去罢。” 七七一章 守正道门至高剑术! 云空之上。 苏庭身化虹光,瞬息远去。 他离了三百里,才放出了自家的法船。 但见云层之间,瞬间多出一艘法船,宛如幻景。 苏庭登上法船,回望正仙道一眼,又看了看元丰山方向。 法力一运,法船化作一道流光。 他去的方向,并不是元丰山,而是他的老家,落越郡。 道玄仙翁让他回元丰山去,只是苏庭忽然之间,却想绕路,往落越郡一行。 许多东西,他以往道行不算太高,看得不透,如今好歹也算修成了阳神巅峰,算是人间绝顶,如若还有他之前未曾看清的隐秘,或许如今便有希望看得明白。 更何况,此次经道玄仙翁点拨,有些东西或许他能看得更明白一些。 “也不知这群老家伙是在谋划什么?” 苏庭摸了摸下巴,露出沉吟之色。 他自知在人间无敌,但面对仙神,还有很长一段修行路要走。 无论这群老家伙谋划的是什么,他也无能为力。 当他有能力作为棋子之时,也才只是第一步。 想要跳出棋盘,终究还是要有强大的底蕴,自身的本领,才能化身棋手。 只是如今还远,他便也不急,安心修行便是。 想到这里,他取出了那一套茶具,左右看了看,颇为满意。 虽说不能用以对敌,但这好歹是位列上等的法宝,泡出来的茶水,简直如同琼浆玉液那般,对他这等半仙,都有许多帮助……倘如换作寻常修行人,饮下两杯之后,道行都会有明显益处。 至于凡人,饮下一杯,便有延年益寿之效。 “要是早年我得了这样的一套宝贝,我日夜饮茶,堪比天天吃灵丹妙药。” 苏庭不免感慨,暗道:“我要是开个茶铺,卖那延年益寿茶,指不定三两年光景,就富甲一方了……当年何至于家徒四壁,穷困潦倒?” 他这般想着,把茶具收了起来,却又取出了此次正仙道一行最大的得益。 这一次正仙道之行,最大的得益,不是这一套上品法宝,而是这一颗金丹。 “早年这道玄仙翁,便已修成了仙境,但封神时代,他请动无上道祖,彻底抽离他的一身修为,把仙根道骨剔除,把仙家道果剥夺,置于天地之间。” 苏庭暗道:“他化名玄松子,成为一个普通道人,一切从头再来,最终寻得天材地宝,炼就金丹,以外丹成道,成为道家第一位以外丹成道的仙家!据传他便是外丹成道,又得回了原先内丹道所修的仙家境界,内外相叠,一举踏破真仙境界……而葛正轩便是效仿道玄仙翁,才得以初一得道,近乎仙境巅峰。” 苏庭曾经翻阅过记载,听闻道玄仙翁为了炼就金丹,得以寻出外丹成道的道路,尝试过无数次的开炉炼丹,废了许多。 而这些废去的丹药流传在外,不乏落在外人的手中,虽不能使人成仙,却让人走上一条坦途大道,从而在人世间多了不少的神仙故事,也是修道人中颇为期盼的机缘。 眼下这个,多半也是道玄仙翁炼废的一粒金丹。 但道玄仙翁称此金丹,有了九成火候。 —— 正仙道之中。 苏庭离去片刻之后。 如今执掌正仙道的那位掌教真人,方是出关,到了后山来。 “苏庭走了?”正仙道掌教这般问道。 “你出关慢了些,已经走了。”道玄仙翁轻笑道。 “仙翁……”正仙道掌教欲言又止。 “老道送了他一套茶具,告知了些隐秘,让他今后对葛正轩留手,顺手给了他一粒金丹。”道玄仙翁这般说道。 “既然早知苏庭当会跟正轩一战,仙翁如何还要赐他金丹,给他益处?”正仙道掌教叹了声。 “何必小家子气?”道玄仙翁缓缓说道:“老道并不认为他能胜过葛正轩,只是为防万一,给他交代而已……至于一颗金丹,也不能让他得道成仙,充其量推他一把而已,这些年来,老道推助葛正轩的事情,又哪里少了?若是因此,他便不如苏庭,还谈什么正仙道支柱,千年一出的谪仙?” “怎知不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谪仙可不是骆驼。” 道玄仙翁笑了一声,说道:“他自得道成仙之后,倒是极少归返山门,先是去了悬空谷,又是到了守正道门,那三式法剑,不知学得如何了?” 正仙道掌教应道:“弟子前些时日,询问过了,他称三式法剑中,第一式已经学成,第二式初初入门,第三式仍无头绪。” 道玄仙翁说道:“他一向不把世间修行之法放在眼里,任何功法道术,在他手中,不过一时片刻,即可修成,而今在守正道门如此长久,第二式也才勉强入门……倒也能挫一挫这小子的傲气。” 正仙道掌教苦笑道:“他一向不服气,只怕学成第三式法剑之前,可不会回山了。” 道玄仙翁平静道:“什么时候他学成了第三式法剑,只怕他与苏庭之间,便要斗上一场了。” 正仙道掌教停顿了下,才道:“听闻苏庭学得了道祖真传,被三界六道第一仙术的五行之法,那么这三式法剑?” 道玄仙翁问道:“你想说什么?” 正仙道掌教说道:“太上祖师的法剑固然厉害,但清原祖师的五行之法,却也未必逊色。” 道玄仙翁缓缓说道:“道祖之分,便是老道如今的境界,也难分其高下,但老道却是知晓,这三式法剑并非太上祖师所创……可偏偏成了守正道门的至高剑术。” 正仙道掌教先是一怔,才明白仙翁所言之意,面色变幻不定。 道玄仙翁忽然笑了一声,双眸目光闪烁。 只见他左眼的瞳孔之中,似有一个中年道士的身影,盘膝而坐,气势威严,眸光冷冽。 而在他右眼的瞳孔之中,却另有一个少年道士,也盘膝而坐,面带笑意,略有几分阳光灿烂。 正仙道掌教还在沉思之中,便见这个场景,心中顿时一凛。 道玄仙翁左右双眼中的两个身影,赫然是他成就真仙之前的两个面貌,前者是创立正仙道的道元仙尊,后者是外丹成道的玄松子。 数百年前,外丹成道,内丹归来,故而内外相交,终成真仙之辈,是为道玄仙翁。 他已许多年不曾见到仙翁有过如此变化了。 只见道玄仙翁双目各有一道身影,旋即双目忽闭上,再度睁开时,已恢复如常。 “山门之前,来了一位仙家,你去迎接。” “仙家?哪位仙家?” “是数百年前,那位不入天庭,隐于尘世,甘为地仙的小辈。” 七七二章 金丹之重! 法船横空,瞬息而过。 苏庭盘膝坐于房中,眼前悬着一颗金丹。 金丹玄奥莫测,气息虚实不定。 丹体分明光华,却好似流光闪烁,形成无数繁复纹路。 丹外散发光芒,光芒氤氲飘渺。 “不愧是道玄仙翁炼制的金丹,用以成道的金丹。” 苏庭暗道:“道玄仙翁称这金丹有九成火候,照此说来,此丹比之于昔年道玄仙翁外丹成道的那一粒完整金丹,仅差了一丝。” 他额间天眼已然睁开,细细观看。 修至巅峰极致的阳神,已经运转到了极点。 他对这金丹,极为重视,视之为此行最大之所得。 尽管比之于完善的金丹,差了一丝火候,却也仍然算是蕴藏了仙家大道的九成火候,只看苏庭能悟出多少了。 “我正好在九重天境界,阳神的巅峰,虽然不能借此金丹,而得道成仙,却能从此物之上,观摩出许多玄妙,从而增益己身……”苏庭暗道。 他从天帝花园的金莲池中,也看见过天地的大道,甚至是近乎完整的天地秩序。 但他碍于道行所限,所能窥探到的,其实并不算多。 并且,在他所见的玄机之中,能够悟得妙处,并消化为己用的,也并不多。 当然,所谓领悟不多,也是相对而言,相较之于莲池后所见的浩瀚大道,自然只是悟得皮毛,但真正说来,却是让他踏破了九重天的境界。 而今手中这一颗金丹,其中蕴藏的玄妙,虽然不能比之于天帝花园的金莲池,却能让苏庭时时观摩,时时揣测,时时领悟。 他从这上面是所悟的益处,未必会少于在天帝花园金莲池中的领悟。 道玄仙翁这一次,出手倒也真是大方。 —— 大周国土,虽说也算广袤浩大。 但对于苏庭这等半仙层次,并且善于远遁的人物而言,便只是一域之地了。 何况他如今是驾驭了法船,故而未过多久,便即将到达落越郡所在。 “松老自从跟正本道人离开之后,便再无消息,不知去向。” 苏庭站在甲板上,双手撑着栏杆,透过云层,俯视大地山河,眼神却渐有几分闪烁,思索道:“我如今也算是走遍天下,可却也不曾听过关于松老和正本道人的名声……松老倒也罢了,道行不高,但正本道人好歹是半仙之辈,不算籍籍无名,如何也没有半点消息?莫非他俩结伴,隐居避世,双双逍遥自在去了?” 他思索片刻,终是摇了摇头,又是想道:“不知道青平那闷葫芦怎么样了?按照惯例来说,我这种主角回归乡里,那么落越郡多半要遭大灾,接着由我力挽狂澜,照此想来,青平又在生死关头了,我是不是该快点赶到?” 才这般想着,他咦了一声。 法船骤然停下,悬在半空。 苏庭看向下方,摸着下巴,咕哝道:“真有事儿?” —— 山林之间。 道家法术,光芒闪烁。 岩石破碎,树木断折。 旋即又有土石化泥,把人陷落,又有树苗疯长,变成参天大树,接着又有无形的锐气,让树木再度断去,断口平整光滑。 这里掀起了一场斗法。 两方均是修行人,共有十余人之多。 虽然没有修成阴神的上人,却都是二三重天的道行。 “倒!” 忽有一个道人,手执法剑,往前一次,刺中一个草人。 对方一个道行稍低的年轻人,顿时惨叫一声,仰面栽倒。 而这道人一剑才收回,便闷哼一声,额间多了一点红光。 一根利针,刹那穿过。 斗法的双方,可谓是伤亡惨重。 “司天监与玄天部?” 苏庭摸着下巴,露出异色,但细看之下,司天监是司天监的人,但另一方却不是玄天部。 不过这也不算多么罕见的事情,司天监把持大周境内的秩序,不容许修道人任意在世间显法,祸乱凡尘的秩序。 但偶然有些修行人,得了机缘,修成道术,自觉高人一等,难免在凡尘间作威作福,便也常有遭受司天监缉拿的时候。 不过这样十余人的团伙,对抗司天监来人的,倒是少见。 苏庭神色古怪,细想之下,大约是他上次把司天监和玄天部全给关在了兴洪镇,导致大周境内秩序陷入混乱,或许那段时间里,肆无忌惮的修道人着实多了些,最后甚至结成团伙,才会有这样的场面。 这般想着,心怀仁善的苏神君,顿生几分不忍,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助正义的一方。 可还没等他出手,下方便已经打完了。 司天监身殒四人,杀尽了对方九人。 苏庭见状,便也息了出手的想法,便想离开,却又眉头一挑。 下方赫然又来了一个女子,道行相对较高,有三重天巅峰的境界,只是脸色苍白,嘴角溢血,气息十分萎靡。 “刘师姐,你怎么也受伤了?”司天监一位道士,忙是关切道。 “没事,被人偷袭了。”那女子神色不大自然。 “被人偷袭了?难怪……以你的道行,除非上人出手,否则也不至于会如此伤重。”那道士叹了声,又问道:“邓道友不是随你去么?” “他……”女子叹了声,说道:“他是玄天部的人,故意接引我们的,适才就是他出了手,我未有防备,才着了道,不过他已经被我杀死了,我这点儿伤,也不重要。” “不重要么?” 就在这时,天空上传来一个声音,徐徐说道:“对方所学乃是阴毒功法,饱含煞气,你伤口残留的煞气,以你的道行,却也是无法清理的。若没有上人替你清除,轻则道行日渐消减,重则危及性命。” 旋即天色黯淡了下来。 众人无不为之心惊,忙是抬头往上看去。 只见一艘巨大的法船,横在天空之上,阴影笼罩下来,遮住了阳光。 而在上面,一个少年,缓缓走了下来,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刘姑娘。” 那脸色苍白,身受煞气的女子,正是苏庭的故人。 明源道观的刘溪云。 霸天神剑的传人。 七七三章 本神君不救了! 刘溪云是当初苏庭在半道上遇见的那个姑娘,出身官家名门,但却不愿跟一般大家闺秀那样在家刺绣,偏要舞刀弄枪,还对江湖充满了向往,想要仗剑行走天下。 当初苏庭救下了她,后来分别之后,再次相见,她却成了霸天神剑谢璟雯的弟子,成为新一代霸天神剑。 而今再次相见,时日不长,她却也近乎上人层次。 尽管跟苏庭不能相提并论,但真要论来,摒弃寒鼎之身的缘故,刘溪云的进境,实则却也未必逊色于表姐苏悦颦。 “是你?” 刘溪云显然也认出了苏庭。 尽管苏庭斩神之时,她并不知晓,但苏神君的名声,却是早已流传在世,乃是阳神真人中,也赫赫有名的年轻俊美。 苏庭笑着说道:“不错,正是苏某人,你我也许久不见了。” 刘溪云露出微笑,点头道:“没想到在这见到你。” 苏庭降下云端,落在地面上,背负双手,走近前来,说道:“我也没有想到,在此见到你,而且你还伤得这般重。不过,你作为明源道观的弟子,一位仙家的亲传,是如何成为司天监的人?” 刘溪云苦笑了声,说道:“我学至二重天境界后,恩师便让我离开道观,四处历练……我先回家了一趟,我父亲从官场上退下来,我兄长倒是还在朝廷里头当官,我去见兄长时,遇见了云迹道人,便也加入了司天监,维护大周秩序,反正我那恩师,也不拘礼数。” 苏庭闻言,略微点头,打量了一眼,说道:“你这伤势,虽然不重,但煞气侵蚀,对你十分不利,既然遇上了,苏某也助你一把。” 刘溪云闻言,稍微迟疑了下,才道:“那便多谢苏神君了。” 苏庭挥手道:“无须道谢。” 两人相谈甚欢,但周边司天监诸位,却是满面惊异。 他们也还是道行低些,在司天监也算底层,故而不知苏庭面貌,但却还是知晓苏神君的。 他们看着那笑意温和的少年,心中惊疑不定。 这少年便是近些年来声名显赫的苏神君? 刘溪云竟然与之相识? 适才苏神君说的什么? 刘溪云作为明源道观的弟子,一位仙家的亲传? 众人只知刘溪云是京城一位达官显贵的女儿,后来得以修行,凝就了法意,拜入司天监,是他们当中道行最高的一人。 但谁能知晓,这三重天的刘溪云,竟是仙家弟子? “你们收拾一下。” 就在司天监这些人惊愕难言之时,却见苏庭看了过来,挥手说道:“把这里清理一下,本神君要与她上船,替她治疗伤势。” 司天监众人哪敢放肆,连忙施礼,纷纷应是。 苏庭伸手一点,顿时将刘溪云带上,飞高登船。 刘溪云道行还低,未能腾云驾雾,当下左右观看,却也并不惊惧,反而十分高兴,说道:“之前恩师也就只有一次,领我登天飞行,这是我第二次离地腾空……总有一天,我要凭借自己的本事,飞到天上去。” 苏庭笑道:“你天资不错,否则也不能成为仙家弟子,而今拜入明源道观,又是仙家亲传,日后定是前途无量,莫说六重天之境,便是阳神真人的境界,也未必不能……你要是能努力一些,得道成仙也并非不能。” 刘溪云嗯嗯两声,用力点头。 —— 苏庭领她登船。 刘溪云第一次看见能够停留在云空之上的楼船,愈发感到惊异,好奇到了极点,左摸一摸,又看一看,看完了这法船,还跑到边上,四处观看周边云层,又朝着大地上看了看。 苏庭颇感无奈,心中暗道:“要是她师父谢璟雯看见了这一幕,看着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有辱师门,把她领回去?” 刘溪云显得十分地好奇,又四处打量。 苏庭咳了一声,说道:“刘姑娘,你是来治伤的,不是来观摩的,要真是好奇,等你伤好了,我容你在法船上小住两日,好好参观就是了。” 刘溪云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道:“那就先治伤罢。” 苏庭领着她入了房间,布下了阵法。 刘溪云的伤,在左脖颈侧边,斜划到右肩下。 伤口虽然初步愈合,但煞气却依然残留,而且不断扩散,侵蚀她薄弱的法力。 —— “不要紧张。” 苏庭伸出两指,并指成剑,泛出雷光。 雷光闪烁,有祛除煞气的威势,且内藏生机,能让伤口快速愈合。 刘溪云盘膝坐下,就在苏庭面前。 只见苏庭一指点在她的左脖颈处,消去了此处的煞气,又沿着伤口,逐渐往下。 “此人所学,颇为阴毒,真气中都蕴藏煞气,放在凡尘中,算是个下毒的高人了。不过,他道行也不算高,以你的所学,正面争斗,胜他不知凡几……” 苏庭说道:“从你这伤口看,应是没有防备,被他近身来,险些被他割了头去,所幸你避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说来此人倒也真是心狠手辣,倒也真敢辣手摧花,要不是被你打死了,我倒真想看看这玄天部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心性狠辣之人……” 刘溪云闻言,显得十分恼怒,正要说话,却顿时一怔。 此刻苏庭的手指,沿着伤口,到了她的右肩,正在胸部稍上部位。 刹那之间,刘溪云脸色通红,心跳加快。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而苏神君治伤,却险些触及胸部。 苏神君治伤时,还把她带到了天上的法船里头,带到了房里独处。 她一向是不拘小节,但此刻心中跳动,却不禁胡思乱想。 放在京城里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不做什么事情,也难免要伤及声誉清名。 苏神君的本事可比她大,要是准备做什么,该怎么办? 刘溪云心中顿生戒备。 苏庭认真给她清除煞气,正到了收尾之时,却发觉有异,讶然说道:“你怎么忽然间就气血变动,充满了戒备?” 刘溪云咳了声,脸色稍红,呐呐道:“我师尊交代过,任何时候,都要心存戒备,无论是多么熟悉的好友,我习惯了,不是针对你。” 苏庭闻言,不禁笑道:“你如此戒备,怎么又能让一个道行比你低的人,给近身刺杀了?” 刘溪云闻言,脸色瞬间便红润了,磕磕巴巴地道:“他……他……他长得好看,所以……所以我才放松了戒备。” “你这丫头……” 苏庭呵呵一笑,正要打趣两句,却不禁神色一滞,身子僵了一下。 “那你凭什么对本神君如此戒备?”苏神君脸色铁青,闷声道。 “……”刘溪云低下头,呐呐不语。 “慢走!不送!本神君不救了!” 苏神君恼羞成怒,挥袖而起。 七七四章 六神断元刀! 法船之上。 刘溪云讪讪不已。 苏庭翻了个白眼,收了手来。 刘溪云的伤并不重,只是依附在伤口上的煞气,有着侵蚀之效。 “这人道行不如你,但这阴煞倒是厉害。” 苏庭说道:“你好歹是仙家真传,虽说未有防备,遭人偷袭,但能够伤你,也是他的本事……此人不知从哪儿炼出来的一身阴煞,着实有着出色之处,可惜让你一剑砍死了,不然我倒想通过他,来会一会这一脉的上层人物,我想,能够创造这般法门的,多半也不是寻常之辈。” 刘溪云闻言,低声道:“他之前自称是散学修士,不过后来出手时,我见他所用的刀法,便是近来名声不小的六神断元刀,我才知晓,他来自玄天部的身份。” 苏庭皱眉道:“六神断元刀?” 刘溪云说道:“我不大清楚,但司天监中有些风声,我偶然听过,传闻是凡尘武林间,一个刀客创立的刀法,极为厉害,本身也晋入了武道大宗师的行列……后来玄天部一位上人,与之交锋,竟然被他斩杀。” 苏庭惊异道:“武道大宗师,斩杀上人之辈?” 尽管武道大宗师,乃是武艺登顶,人身之力发挥到了极限的人物,但终究是在人身界限之内。 而修成阴神之辈,法力在身,已是超脱人身界限,故为上人。 这就好比三重天的修道人,诛灭了四重天的上人。 但是相较而言,修成上人者,也非庸碌之辈,自身所学也不会是寻常之法……武道大宗师,终究不是出身仙家道派的三重天修行人,按道理来说,根本无法越过这一层鸿沟。 “正是。” 刘溪云说道:“但因为此事,引动了玄天部一位道行高深的人物,出手打死了这武道大宗师,夺取了他的宝刀,夺去了他的刀法,并加以揣摩,竟然变成了一门极为厉害的刀法……就名为六神断元刀。” 苏庭暗道一声怪事,沉吟道:“凡尘武林间的人物,怎会这样厉害?那玄天部又有哪个高人,能把这刀法推到这般地步?这刀法之中的阴煞之气,极为不凡,我还以为创立这一门的刀法的,该是阳神之辈……” 说着,苏庭摸着下巴,说道:“你代我查一查,关于这六神断元刀的来龙去脉,把创立这六神断元刀的那个修道人查清楚些,再传讯于我。” 言语落下,便见苏庭伸手一点,点出了些许光华,凝成法印。 刘溪云露出惊愕之色。 苏庭说道:“这是传讯于我的符文,你先收着。” 刘溪云闻言,才收了回来,却迟疑道:“你怎么如此上心?” 苏庭笑着说道:“左右闲暇无事,我倒想会一会他,你尽快把消息传来,我回返元丰山之前,正好顺道过去玄天部一趟。” 刘溪云惊道:“你要去玄天部,寻找此人?玄天部所在,极为隐秘,而且就算寻到了,那也是龙潭虎穴,怎是可以轻易踏足的?”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你虽是仙家亲传,可惜道行浅了几分,眼界还不高,别说他玄天部,就是你司天监,苏某人也视若无人之地。什么龙潭虎穴?以我苏某人眼下的本领,擒龙缚虎,也不过易如反掌……” 刘溪云微微蹙眉,只觉得这少年满口大话,但又想起这位苏神君的名声,确实是名震八方,顿时是将信将疑,倒也并非全然不信。 苏庭一看就知道,前些时日,他一人之力,封镇整个玄天部以及司天监的事情,过于惊世骇俗,风声还是压下来了。 如今人世间关于此事,只有少数人知晓,而如刘溪云这般道行的,多半是未有听闻此事,加上身在司天监,所见均是高人,已将司天监视为深不可测的庞然大物,并不知晓他苏神君的厉害。 “你大可放心,我若前往玄天部,保管他玄天部之主率众迎接,比迎接他亲爹还恭敬。” 苏庭笑道:“我放你下去,你代我探寻此事,再传讯与我。对了,我近来在落越郡,你查知之后,若是离得不远,也可来落越郡寻我,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刘溪云忙是摇头,说道:“玄天部虽然不如我司天监,但也不亚于一座浩大宗派,非同寻常,我才不跟你去送死。”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也罢,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回到司天监之后,与我的交情,倒也不必隐瞒,其实我跟司天监的上层人物,俱都交情深厚。想来你有着与我的相识,就算国师公正无私,中官正和云迹道人,也会提拔你的。” 刘溪云将信将疑,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苏庭领着她到法船边缘,伸手一点,法力裹住了她,送下云空去。 —— 落越郡中。 雷神庙依然香火鼎盛。 青平替代了当年松老的庙祝之位。 他在此处,替人解签释疑,倒也颇为忙碌。 相较之于外界,许多虚假寺庙,许多招摇撞骗的神棍,青平好歹也是道行在身的修行之辈,却也是有真本事的,替人消灾解惑,观测风水,驱邪避凶,不过轻而易举。 这雷神庙的香火,如今也不见消减。 “怪事……” 苏庭站在云空上,背负双手,俯视下来,摸着下巴,咕哝道:“怎么落越郡没出事儿?青平也没有什么危险?这并不符合苏某人回乡应有的景象,难不成香火信众之中,暗藏危机,还未发出?” 他咕哝了几声,便也落下了云层,站在了地上。 他道行极高,施了一层法力,凡夫俗子自然看不见他。 他站在街道上,四处观看,发觉许多地方都有改变,建筑也有修缮,与之前大不一样。 虽然谈不上沧海桑田,但比之于他当年离开之时,这里已有了不小的改变。 苏庭叹了一声,怅然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也没衰啊。” 他拍了拍衣衫,走入了雷神庙中。 轰地一声! 青天白日,蓦然响起雷霆! 一道晴天霹雳! 苏庭忽然便挨了一道雷,踉跄了两步。 这雷霆威势不大,只能让普通人有性命之忧,还伤不了他,只是让他鬓发散乱,显得十分狼狈。 “什么情况?” 苏神君披头散发,满面惊愕。 七七五章 牛精闯庙遭雷劈! 晴天霹雳。 苏神君猝不及防,便挨了一记。 这一记雷霆,相对而言,只如寻常雷雨天气中的雷霆闪电,足以伤及寻常人的性命,但还不至于让他苏庭有性命之危。 只是这雷霆来得着实古怪。 不是从天上而来。 而是从庙里发出。 离得太近,瞬息而至。 雷光刹那便到。 苏庭也不由得挨了这么一记,当下便是满面错愕,心中茫然念道:“什么情况?” 他披头散发,看着这座雷神庙,当下惊疑不定。 —— 忽然的一声雷响! 青天白日之下,香客信众俱都听闻这一声近在咫尺的骤然响声,甚至感受到了来自于雷霆的威势,瞬息之间,在心中都有着一种震颤。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雷声?莫非是雷神显灵了?” 众人先是陷入混乱,但旋即便有人想到了什么。 这里是雷神庙,忽然响起雷声,便也只有一个解释。 雷神天尊显灵! 先是想到这点的人,心中敬畏,忙是拜倒,大呼雷神显灵。 来者皆为信徒,见有人拜倒,便都纷纷拜倒,口称雷神天尊。 尤其是其中一部分人,尽管也算虔诚拜神,但自身却也做过不少鸡鸣狗盗,乃至于还有一方恶霸,做的穷凶极恶之事,来此求神拜佛,捐献香火,实则也不免有几分赎罪的念头,或是又是近期运道不顺,故而想要求神庇护,消除罪业。 这类人本就心中不明,骤然听得晴天霹雳,便想到自身,忙是惊恐拜倒。 当下这座雷神庙内外的百十余信众,尽数拜倒,诚心礼拜。 青平作为庙祝,骤然发觉庙中变化,心中不禁一跳,忙是起身来,往外看去,便见到了那个披头散发,满面错愕的少年。 那少年的面貌,自然是十分熟悉。 只是自从这少年修行有成,他也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当下是愕然之余,心中却也有着两分舒畅。 —— “你这是什么眼神?” 苏庭恼怒不已,察觉了青平幸灾乐祸的眼神,哼了一声,道:“先忙你的,回头再说。” 他说完之后,退出了雷神庙外。 苏庭此刻施展的法门,并不算高明,只是随便隐了身形,让雷神庙内外的凡夫俗子,肉眼不能察觉……但是对于青平这样的修道人,倒也可以看得清楚。 青平听得此言,顿时点了点头,看向了众人,说道:“适才有一头牛精,混在人群中,试图强闯雷神庙,已经被雷神天尊降下天罚,化作灰烬,从今之后,我落越郡再无妖精作患,诸位大可放心。” 众人听得有牛精混在人群中,顿时惊骇莫名,但听闻雷神天尊显灵,除去妖物,便也不禁松了口气。 青平见状,微微一笑。 此事过后,定然流传广泛,长久相传,雷神庙定然又要香火大增,他甚至可以扩建雷神庙了。 在场的许多人,离开此处之后,定然会说得如亲眼所见一般。 此事定然会在后世的县志记载中,大约是这般记载:是日,风和日丽,雷神庙中骤起晴天霹雳,有牛成精,藏于人群,忽受雷殛,于众目睽睽之下,化作灰烬,一时广传八方。 —— 傍晚时分,信众却也散去。 青平忙了一天,却也未敢休息,来到了大门之处。 此刻苏庭就在庙外,面无表情。 “苏神君回乡,怎么未有荣耀乡里,反而如锦衣夜行?” 青平淡然说道:“近来苏神君的事迹,我倒是听了不少。” 苏庭冷笑一声,说道:“少给老子转移话题,牛精是什么鬼?” 青平正色说道:“雷神庙中,青天白日骤然响雷,众人心中慌乱,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说是有妖精闯庙,被雷神天威所灭,自然是最好的说法,并且传开之后,我雷神庙定然名声更大,我还打算过段时日,扩建神庙,甚至招收徒弟,否则单凭我一人,虽然修道有成,可也是分身乏术,真是忙不过来。” 苏庭黑着脸哼了一声。 这货分明是有意的,还他娘的妖精闯庙……闯庙的还是牛精,分明是在提他当年大牛道人的名号。 青平笑了一声,说道:“这事不提了,神君可要入庙饮茶?” “饮什么的茶?我说着才几日不见,你这雷神庙又是怎么回事?” 苏庭看向庙宇之中,皱眉说道:“我一进去,便挨了一道雷,而且隐约又有香火愿力,借神庙而化生雷霆,眼下我只能在神庙之外,若是入庙里头,不过一时片刻,香火汇聚成雷,还得劈我。” 青平闻言,神色微凛,打量了苏庭一眼。 苏庭恼怒道:“又怎么了?” 青平沉吟道:“八部正神之中,雷部掌管天罚,你不会无端端遭此雷劈,定有缘故。” 苏庭皱了皱眉,说道:“能有什么缘故?我苏神君要不是之前犯了事,北上斩魔还是功德无量的……” 他这般想着,神色忽然有些古怪,摸着下巴,想起刚才自己回乡时,随口胡诌了两句。 青平仔细打量着苏庭,沉吟不发。 苏庭也知晓,青平道行虽然不高,但已经正式接任庙祝之职,便算是雷部神灵在人间行走的半个化身,此时此刻,与其说是青平在观看,不如说是青平凭借这座雷神庙,借助雷神的眼睛,在观察他。 心知这点,苏庭便也没有多说,任他观察。 青平收回了目光,皱眉说道:“你身上没有功德,反而是罪业不小,引动了庙宇之中香火所汇聚的神威,故而有雷霆劈你。” 苏庭闻言,说道:“罪业?我能有什么罪业?之前我斩神的千古大罪,都让天帝赦免了,跟我北上斩魔之事,功过相抵,眼下还哪有什么罪业?” 这般说着,苏庭顿时有了几分狐疑之色,“我看多半是雷部之中,哪个雷公对我存有杀机,随便找借口对我下手才是……” 青平摇头说道:“我以雷神庙祝的身份,借雷神之眼观测,能看得出来,你身上有一层罪业,但源头不在于你,在于别处,但因你而起。” 苏庭沉吟道:“什么意思?” 青平沉思许久,终于还是摇头,说道:“你道行太高,我道行太低,哪怕以神庙之威,借雷神之眼,也只能看到这个地步……你真要解惑,只有诚心拜神,祈求雷部正神下界,才能替你消灾解厄。” 苏庭呸了一声,说道:“我苏某人力敌仙神,还需要雷部神灵替我消灾解厄?你庙里该有八卦法境一样的法器罢,先拿过来照一照,我自己凭天眼看就是可,以我苏庭如今的道行,要是开此天眼,却也不见得输给了雷神之眼!” 他就不信了,几天没照镜子,就莫名其妙染上了什么狗屁罪业。 自从斩神之后,他苏庭哪天不是安分守己? “我刚从正仙道过来……” 苏庭摸着下巴,暗自念道:“莫非是正仙道那老头,无形之间,就让我背了什么锅?” —— 青平取出了雷神庙的法器。 苏庭额间睁开天眼,旋即接过铜镜,朝自己一照。 啪地一声! 铜镜之上,满是裂痕。 “怪事了……” 苏庭摸着下巴,神色古怪,暗道:“究竟是谁坑我?” 七七六章 真正的雷神庙! 雷神庙前。 青平看着破碎的铜镜,张了张口,却无声音发出,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呼吸都凝滞了一下,心中似乎被扎了一刀。 这是一面八卦铜镜,赋予雷法,有镇邪驱鬼之效,可以用来应对上人。 这是雷神庙中,镇庙法器之一。 未想才取出来,便就毁了。 “心疼什么,不就是面镜子嘛,连阳神真人都照不动,照我一下就毁了,简直放不上台面。” 苏庭翻了个白烟,额间的天眼,才逐渐闭合。 青平深吸口气,说道:“你看出什么了?” 苏庭取出一件法器,抛了过去,权且当做补偿,才缓缓说道:“我的天眼,自然不会逊色于神眼,倒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我身上确实有些异常,不过并非我自身所为,而是外界所为,但与我牵上因果,相对来说,这点儿罪业,根本不放在我眼里,以我的道行,比蚂蚁叮咬还轻,一时间倒是忽略了。” 他冷笑一声,说道:“不过与我有关,我倒想知晓,是什么事情?嘿嘿,苏某人一向是功德无量的正道人士,从不做恶,这次无缘无故,有罪业加身,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账玩意儿,让我给他背锅!” 青平闻言,点了点头,他知道苏庭的名声,也知道苏庭的本事。 眼下既然苏庭已经知晓事情来源,他便也不必担忧了。 “不过……” 苏庭话锋一转,说道:“这点儿所谓的罪业,以我道行而言,根本不算事儿,小得跟毛发似的,却引动了雷神庙的神威,看来这雷神庙对我也不怎么友好。” 青平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如今他是雷神庙的庙祝,自身道行虽然低些,但也算是神灵在人间的化身,许多事情可以借助雷神庙观测,明善恶,知吉凶,测根由,替人消灾解惑,释疑指路。 许多事情,在他权柄之外的,他便指点信众消灾解惑的其他方式,甚至去拜其他各路神灵。 如今对于雷神庙的执掌,他已经是十分纯熟。 他仔细看着苏庭,确实从苏庭身上,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气息。 “你似乎不为神灵所喜。” 青平迟疑道:“我以雷神庙观测于你,感受到一股神憎鬼恶,你简直是神弃之人。” 苏庭摸了摸脸,咕哝道:“就凭我斩神之事,诸天仙神之中,十个有九个半都想杀我,意料之中。” 青平叹了声,说道:“我闭了庙门,伴你在外走一遭罢。” 苏庭冷笑了声,正要强行踏足庙宇,但终于还是消了心气,就算是为了眼前这个庙祝,也该收敛一些。 何况强闯雷神庙宇,真要说来,其实是他自己没有道理。 “这庙成真之后,真是让人讨厌。” 苏庭咕哝了声,挥了挥手。 原先这就是个套名的假雷神庙,名为雷神庙宇,实则内中神像,所藏的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而香火愿力却都被松老截去了,根本和雷神沾不了半点关系。 如今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神尸已经取走,香火也没有松老截取。 如今的雷神庙宇,便是真正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神庙! 如今的青平,也是真正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庙宇的庙祝! —— “未有想到,你竟然回了落越郡。” 青平走在路上,颇为感慨。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我道行又高了一层,已是九重天的道行,世间的人仙,阳神修至巅峰,感知再不相同,法力为之暴涨,天眼的神通也水涨船高,故而想要来雷神庙看一看,或许能看出当年我忽略的许多东西。” 青平脚步停顿了下,面色变化。 他知道自家所在的雷神庙,充满了谜团。 甚至于自家授业恩师,也是充满了谜团。 自从那个名为正本的道人前来,带着松老离开之后,他反而发觉这居住多年的雷神庙,其实自己从来都看不透。 直到后来,苏庭看出了神像之中所藏的神尸,青平便明白,雷神庙并不是雷神庙。 后来神尸被正本取走,他重塑神像,并且以真气为神像开光,请动了雷神天尊,渐渐汇聚香火,这座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庙宇,才是真正的雷神庙。 在此之前,雷神庙从来就不是雷神庙,实则是雷部总兵使者的庙宇,却套上了雷神庙的外壳……甚至于,这庙宇的香火,全部被松老所夺,从根本上说,这只是松老的庙宇。 “你要再看一看?”青平问道。 “不必看了。”苏庭平静道。 “为什么?” “当雷神庙成为了真正的雷神庙,那么这座庙宇便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庙宇。” “何意?” “这座庙宇本是假的,迷惑世人,甚至迷惑仙神,也迷惑雷神天尊本身。” 苏庭语气低沉,说道:“既然经你之手,成为了真正的雷神庙,那么就代表,正本已经做好了妥善的安排,这里边没有了什么痕迹……就算是有痕迹,也是他们愿意让雷神天尊察觉的痕迹,没有什么价值可言。” 青平停顿了一下,说道:“他们在谋划什么?” 苏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雷神庙成为了真正的雷神庙,你成为了真正的雷神庙祝……在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神尸被取走之后,我大约便明白了,八百年间的布置,如今大约到了最后的关头。” 青平听得十分茫然,颇为不解。 苏庭说道:“事关仙神,你道行太低,无须知晓。反正这座雷神庙,对于松老而言,也无用处了,你便安心当你的庙祝罢。” 青平停顿了下,说道:“我听你的,不过,我虽然不知松老的谋划,可还是要提醒你,在你修行之初,松老施恩于你,日后他若有事,念在当初的情分上,尽量搭救他一把。” 苏庭闻言,肃然道:“这是自然。” —— 二人寻了个地方。 苏庭取出了从道玄仙翁手里所得的茶具,沏了一壶茶,与青平畅谈许久。 这茶固然比不得道玄仙翁以造化之术生长出来的,但经苏庭之手,也非寻常,尤其是这套茶具。 青平饮茶之后,得益不少。 苏庭又指点了他的修行,才与他拜别。 临要离开,他还回自家的房子看了一眼,入地室之中,重新扫视一遍,也看不出更多的东西。 倒是他所居的房子,人家经营得不错。 这家人也算诚信,似乎正在商议,把这个月的租金,明日交给青平。 因为苏庭前次交代过,房屋的租金,交由雷神庙的庙祝来收。 “等会儿……青平之前好像没把钱给我!” 苏庭恼怒道:“这个心黑的混账,贪了我的钱!” 他正想去雷神庙找青平算账,却发觉腰间令牌闪出光芒。 他取出令牌,发觉是刘溪云传来的,关于那六神断元刀的消息。 七七七章 神刀所在! “创立六神断元刀的那厮,被打死了?” 苏庭看着刘溪云传来的消息,满面愕然之色。 他本想寻得这位创立六神断元刀的人物,跟对方会上一会,此后便该回返元丰山,好生修行,悟道修仙。 哪知刘溪云通过司天监查了一下,便发觉这六神断元刀的创立之人,在七天之前,被人所杀。 杀死这六神断元刀的,是一位阳神真人。 这位阳神真人乃是散学修士出身,无门无派,他不知何故而出手,诛杀了六神断元刀的创始人之后,掠夺了他一身的宝物。 而创立六神断元刀的那个上人,毕竟也是玄天部的人物,且因为这六神断元刀的创立,名声大震,在六重天之内,故而有玄天部八重天境界的高人出手,截杀那阳神真人。 据传那阳神真人受到重创,勉强逃得性命。 而六神断元刀的刀诀,以及那一柄从武道大宗师手里夺来的宝刀,便都落在了玄天部这位八重天境界的人物手中。 “这叫什么事儿?” 苏庭摸着下巴,神色略有古怪。 他隐约觉得,此事之中,或许还有内情。 —— 五天后。 经过司天监的探查,以及诸般推测,大致可以断定,创立六神断元刀之人,名声太盛,手中宝刀非同寻常,招来杀机。 而幕后的真凶,大约是玄天部那位八重天的大真人。 至于诛杀那六神断元刀的散学真人,多半是受了玄天部大真人的驱使。 “这套路玩得真好。” 苏庭看着来自于司天监的消息,啧啧自语道:“同是玄天部的人,碍于规矩不好下手,便请动外人出手,再以报仇的方式,把这宝刀抢过来,顺便放走杀人凶手……” 根据司天监的消息,这位八重天的大真人夺了宝刀之后,又以八重天阳神的境界,把原本六神断元刀的刀诀改进了一番,从而本领大增。 日前,司天监的秋官正,在苍河地界巡视,遭遇此人,挨了一刀,性命垂危。 而在此前,秋官正也曾与这位玄天部大真人交手,每次都有击败对方的本事,只是难以诛杀对方。 但这一次,秋官正挨了一刀,败得干脆利落,若不是中官正及时赶到,两人联手,只怕这位秋官正已经尸首分离。 可尽管中官正救援及时,但是秋官正挨了这一刀,眼下都没能醒转过来。 有此可见,那玄天部大真人,自得此机缘之后,本领大增,非同寻常。 苏庭看到这里,大约也算明白了。 “能让八重天的大真人,都有如此惊人的进益,这柄宝刀绝非寻常,就算稍微保守些估计,也至少是上等层次的法宝。” 苏庭嘿了一声,低声道:“苏某人正好丢了一柄刀,十有八九,就是这镇狱魔刀,不过……” 他稍微沉吟,暗自念道:“那玄天部的上人,从武道大宗师手里夺得了此刀,便能从刀上创立六神断元刀法,也真不是寻常之辈,至少悟性不差,可惜锋芒毕露,死得早了些。” 他在刘溪云的伤口上,感应到了阴煞之气,对于六神断元刀的路数,便也大致上明白了。 那上人定是得了镇狱魔刀,从刀上的魔气,有所领悟,从而创立刀法,借阴煞之气练功,法力沾染阴煞,变得极为难缠。 好在这厮没有悟得以魔气点化的法门,否则这六神断元刀,便不是修炼阴煞,而是修炼魔气。 那么六神断元刀的法门,便是真正的魔道之法了。 可那上人没有悟出来魔气的法门,但玄天部这位八重天的大真人,可不见得悟不出来。 要是继续耽搁下去,指不定这厮在玄天部之中,自成一脉,广收门徒,将六神断元刀传下,那么就是如北方一样,魔患侵入中土了。 这要是说来,天庭论起罪业牵扯,因果论断,他苏庭失去此刀,才致使此事发生,也难免有几分牵连。 “我身上这点儿罪业,十有八九跟这镇狱魔刀有关。” 苏庭暗骂道:“捡了本神君的刀,还给本神君扣一个黑锅,算你们狠毒!话说回来,这刀我得取回来,继续扔在外头,万一真在中土所在,诞生了魔道一脉,岂不是还得我背锅?” —— 三天之后。 苏庭通过司天监,却也查知了那位八重天大真人的所在。 这位八重天的大真人,其名谢少尊,出身所在的宗派,不过三流道派,该门派的创派祖师,当年也不过八重天的道行,而今掌教也仅是上人而已。 但唯有这个谢少尊,出身微末,可天资不凡,奋发图强,修成八重天大真人,成为门中太上长老,甚至创出了门派里全新的核心功法。 而他与当今的玄天部之主,早年交情深厚,便也被招入玄天部,成为第二分部之主。 “这厮不在新朝玄天部的总坛所在,他的第二分部,好像在悦城附近,只是藏得隐秘,司天监查不出具体所在。” 苏庭伸手一点,光芒散开,心中暗道:“有个大致范围便好,苏某还就不信了,找不到这个谢少尊。苏某人的镇狱神刀,可不是这般好拿的……” 他看向悦城方向,取出凝于手掌之中的法船,往天空一抛。 顿时法船横空,化作一艘巨大的楼船,显得恢弘大气,而细微之处,却也极为精美。 他纵起云光,踏足法船之上,运起法力,便驾驭法船,朝着悦城而去。 此处距离悦城并不算远,法船刹那而过,片刻即至。 —— 第二分部之中。 自分部之主谢少尊,得获神刀之后,本领大涨,一刀斩下司天监秋官正,一时名声大噪。 他归返第二分部之后,便一刀斩碎了司天监在悦城的道观。 而今的悦城,彻底落入了玄天部的手中。 谢少尊俨然已成一方霸主,广召悦城周边修行人,上至阳神真人,下至初成真气的入门之辈,尽都召集来此。 众人皆知,谢少尊此举,定是立威,招揽人心,亦是本领大增之后,心气大涨,想要扩展第二分部。 此时的悦城,堪称风起云涌。 七七八章 镇压全场谢少尊! 司天监在悦城的道观,被谢少尊一刀斩碎。 奉命驻守于此的那位老辈阳神真人,便也就此身殒。 而司天监本想制住此处,可玄天部也有应对,四处皆有变故。 而且新朝与大周朝廷的冲突,乃是大势所趋,气运所向。 饶是国师出身仙宗,道行高深,可却也是独力难支,可谓是分身乏术。 谢少尊为首的第二分部,在此处便当真成为了一方霸主,如今不单是周边散学修士,就连大小门派,也都在其威势之下,不得不前来赴约。 这一场邀约,邀请悦城周边宗派家族,以及散学修士,不论道行高低,尽都召来。 各方人物,皆非愚鲁之辈,大多可以猜测到谢少尊之意。 而在此前,谢少尊也并未遮掩自身的的野心。 他得获宝刀以来,斩了司天监秋官正,又斩了司天监于此的主事人,风头极盛,野心却也涨了不少,想要折服各方,收为己用。 只是受邀而来的,不乏一宗之主,不乏一族之首,也不乏逍遥人间的阳神真人,心中自也有许多心气。 “谢少尊而今击败司天监,作为玄天部在此的唯一主事人,他相邀众人,自然要给他一个颜面,只是他若是不识相,老夫也不是好惹的。” “前辈所言正是,晚辈一向逍遥自在,可不想依附哪家门下,自找拘束。” “我白天阁向来隐居世外,便是司天监在悦城时,也只是礼遇,老夫今次受邀而来,是奉阁主之命,来与谢少尊交个朋友,结个交情,却也不是来俯首称臣的。” 前来此处的各方人物,虽然也有许多,是畏惧于谢少尊的威势,但也不乏一些,根本不畏惧谢少尊,只是受得邀请,碍于礼数,故而前来,同时也是想要看看这场邀约,究竟会有什么精彩的事情。 其中还有一些,自觉不如谢少尊,无奈前来,也做好了俯首称臣的准备,但见到众人之中也多有不满,心中便有思忖。 要是众人联合起来,定能压过谢少尊一人,若是如此,那今后也无须给玄天部低头。 众人想法纷乱,忽有交流,场面看似热闹,实则暗流涌动。 但作为主人公的谢少尊,却至今没有踪影。 等候了片刻,在场之中,也有些人察觉不对。 就算他谢少尊拿捏架子,想要到最后时刻,才缓缓现身,充足脸面,但未免也太久了些。 “你玄天部好大的架子。” 白天阁的长老冷哼一声,怒道:“在场之中,修行人数以百计,我等各宗各族的主事之人,也已等侯许久,谢少尊邀请我等来此,却迟迟不现身,未免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 他为之震怒,顿时风云色变。 悦城周边,俱有阴云。 这也是一位阳神真人。 在场之中,不乏真人之辈,但更多的,却也是寻常修行人,多是悦城周边的散学修士,感受到阳神之怒,无不感到战战兢兢。 “白长老不要动怒。” 忽有一个青年现身出来,满面堆笑,说道:“尊主还有些事情,还在悦城之外,正在处理,大约也快归来了。” 白长老愈发感到震怒,喝道:“他邀请众人,却没有提前准备,外出办事,如此无礼,真把悦城周边各方修行人,都当做了你玄天部的下属不成?” 这么一说,就算是有些气度稍微沉静些的人物,却也不免有些心中不畅。 无论怎么说,谢少尊至今没有现身,把他们晾在这里,外出办事,确实也太看轻了在场众人。 那青年却仿若不觉,依然是赔笑道:“长老不要动怒,尊主是去了白天阁。” 白长老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喝道:“他去我白天阁干什么?老夫已经受邀而来,他还想干什么?” 青年笑着说道:“尊主请的是白天阁主事人,来的是一位长老,因此尊主前往白天阁,去将贵阁之主,请来此地。” 白长老蓦然震怒,心生杀机,便要朝这青年出手。 青年倏忽退后,淡然笑道:“不单是白天阁,还有七岭宗,古越门,钱家家主、陆家家主,门中主事人俱都未有前来,尊主已经亲自去请。” 在场气氛先是一滞。 旋即哗然大变。 场中顿时乱成一团。 适才那看似淡然的青年,也不由得脑门上冒出一层汗,算算时候,尊主该回来了才是。 眼见场面近乎失控,各方高人纷纷震怒,几乎要把这第二分部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蓦然一层阴云,从天而降,压迫下来,充斥着强盛的气势。 混乱的场面,似乎那气势被镇压住了一般。 只见一道身影,从云层中走出,身躯挺拔,昂然冷冽。 这人貌若青年,身着暗红长衫,头戴黑冠,面带邪异笑容,右手握着一柄长刀,气焰滔天。 而在他的左手处,赫然拎着一串东西。 他一步迈出,落地下来。 便见他伸手一抛。 左手拎着的东西,滚落在人前。 那是一串人头! “白天阁、七岭宗、古越门、钱家家主、陆家家主,不大赏脸,谢某只好亲自上门去请,而今总算请来了这几位贵客。” 这邪异青年,手执长刀,气势昂然,缓缓说道:“眼下宴会继续,诸位继续畅谈交友……” “谈你娘!” “老子杀了你!” “还我家主命来!” 当下数位真人出手,齐齐轰来。 这邪异青年,神色如常。 他一刀挥出,气焰滔滔。 顿生赤黑火焰,两色交杂。 一刀划过,仿佛撕裂长空。 数位真人身形一滞,旋即都尸分两半。 在场之中,满场寂静,众皆骇然。 尤其是阳神之下的修行人,无不到心悸惊惶,几乎为之颤动。 但见他平静收刀,徐徐说道:“他们死了,你们就是主事人,可惜不识相,便一块儿上路,本座另选主事便罢。” 言语落下,他目光之中,充满了诡异的笑容,扫视众人,冷笑说道:“今日之后,悦城及方圆八百里,以谢某为主,各方宗派家族,尽要听谢某调令……诸位散学修士,但凡被谢某请来的,尽都在今日登记造册,属我第二分部之人,如有违背,这便是下场!” 他适才一刀,气焰犹在。 阳神真人尸首还在原地,充满了血腥之态。 众人俱都感到压抑悸动,却无人开口。 在场之中,不乏八重天的大真人,甚至论起底蕴,要胜过这谢少尊半筹。 但他们心中的底气,在适才谢少尊出了这一刀之后,便都沉了下去。 除却半仙,谁能抵御这一刀? 在场众人,多有心中不服,但那刀气犹存,却如横在脖颈上的刀锋,一时让人无法开言。 场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谢少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一刀之下,震慑全场。 今日之事,定然远传各方。 他谢少尊的名头,将要传遍这浩大地域,还要胜于之前那所谓的无敌神君。 “今日……” 谢少尊坐在主位上,摆足了架势,沉凝道:“我谢某人……” 轰隆骤响! 蓦然一道雷霆! 从天而降! 直指众人目光汇聚之地! 谢少尊来不及反应,刹那便被淹没在雷霆之中! 众人无不露出惊骇愕然之色。 而就在这时,天空上传来声音,满是不悦。 “本神君最恨没事瞎装逼的,今天就让你尝尝遭雷劈的滋味!” 七七九章 空手夺刀苏神君! 青天白日之下,骤然一道雷霆,从天而降。 适才威风凛凛,镇压全场的谢少尊,便被雷霆所淹没。 旋即便听天空之上,传下这道声音。 声音宛如少年,充满了恼怒之态。 在场诸位修行人,纷纷抬头。 只见云空之间,有着一艘精美楼船。 而船上有一少年,蓦然走出,踏空而下。 “这是何人?” “好生惊人的本事,竟然能施展天雷之术!” “此人怎么如此眼熟?” …… 苏庭踏空而下,听着下方众人议论纷纷,心中颇是满意,隐约似乎有人看清他的面貌,认出他的身份……他顿时有些满意,背负双手,摆足了架势。 “他是大牛道人!前次京城盛会的魁首!大牛道人!” “京城盛会?那不是司天监为年轻一辈举办的么?” “贫道在盛会上见过他,绝对没有看错。” “可是……” 下面的说法越来越偏。 苏庭脸也黑了,顿时咳了声,背负双手,俯视下方,看向那雷霆渐消之处,冷笑道:“仗着我苏神君的刀,倒是护住了自身,要是单凭你自身的本领,可是挡不住我这一道造化会元天雷光……今日本神君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运使此刀,能在我手中,过得几招?” 他说完之后,渐渐落下,离地百丈,方是停住,看着在雷霆中狼狈不堪的谢少尊,说道:“本神君一向能与道行高于己身的对手争锋,未逢一败,人称无敌神君,今日你道行比本神君稍低一筹,本神君便也懒得下手杀你了,今日给你一个机会。” 他徐徐说来,不缓不急,渐渐朝着谢少尊临近。 而在场众人,已是听得明白。 苏神君的刀? 无敌神君? 岂非是近来名声大噪的无敌神君? 元丰山无敌神君苏庭,不但道行高深,且善于斗法,号称同等境界之下,无敌于人间。 眼前这一位,竟然便是无敌神君? 适才认出苏庭的那个道人,脸色稍微茫然。 大牛道人便是无敌神君? —— 苏庭俯视下来。 雷霆已经消散。 适才风光无限的谢少尊,此刻狼狈不堪,黑色头冠已经跌落,鬓发散乱,暗红长衫破损焦灼。 他死死盯着苏庭,面上已经没有了邪异的笑容,充满了怨毒之态。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只觉得一股强悍的力量加于自身。 若不是这柄刀,他适才便被雷霆所灭了。 来的这个少年,便是那位风头极盛的苏神君。 他也在兴洪镇,被苏神君所困,惊惧到了极点,近乎心中存了阴影。 放在半个月前,他或许惊惧,但得此宝刀,无往而不利,心中便有了底气。 “此刀落于人间,先是被凡夫俗子所获,借刀上真意,悟得武道真谛,成为武道大宗师,后来被玄天部上人夺取,又悟出了六神断元刀。” 苏庭临近前来,说道:“你夺了此刀,也得了六神断元刀的刀诀,以你大真人的境界,大约是改进过了……” 他站在了谢少尊身前十丈处,说道:“交出此刀,交出刀诀,苏某便也不难为你了。” 谢少尊面色变了又变,旋即怒喝一声,站起身来,一刀砍了过去。 刀光骤起! 刀声呼啸! 魔气与阴煞交杂! 魔音阵阵,祸乱人心! 阴煞侵蚀,腐蚀法力! 这一刀的威势,便是连半仙之辈,都要慎重应对! 可苏庭终究不是一般的半仙层次,他运起古岳戮神指,蓦然点去! 这古岳戮神指,乃是道祖所授五种仙术之一,非同寻常,经他半仙道行使来,比之于当初遭遇的第一魔君,威势更盛三分。 谢少尊只觉这一刀砍了过去,却仿佛砍到了山岳,刀锋无法再进一寸。 但就是山岳,他这一刀,也足以把山都劈成两半。 或许只有神铁所铸的神山,才能抵御他的刀锋。 可偏偏那个少年的手指,竟然挡住了他的刀锋。 “苏神君……” 谢少尊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恐惧。 那是原本被此刀斩去的恐惧。 他自从得了此刀以来,加上可以运使此刀的六神断元刀诀,经他改善之后,堪称所向无敌,他早年无法战胜的敌人,不过一刀便败。 正是因此,他无比自信,哪怕知晓自身远不如苏神君,但自觉仗着此刀,以及刀法,便是面对半仙,也有一战之力。 哪知如此轻而易举,便被他抵御下来。 刹那之间,他的自信与底气,尽数被这一指摧毁。 被宝刀压下的恐惧,再度升腾而起。 “不过如此嘛。” 苏庭挡住了这一刀,另一只手,蓦然前探,握住刀背,喝了一声,往侧边一扯。 谢少尊只觉刀上传来一股巨力,似要脱手而出,不禁露出惊恐之色,竭力运使法力,要将此刀斩掌控在手中。 然而他越是用力,便发觉刀上传来的巨力,愈发恐怖。 噗地一声! 苏庭握住刀背,将此刀扯开。 谢少尊紧紧握刀的手,顿时扯裂开来,他阳神真人之身,竟是虎口崩裂,大拇指几乎都要脱掌而去。 苏庭随手一掌,啪地一声。 适才威风无限,压制全场的谢少尊,堂堂玄天部第二分部之主,便被他一掌拍在了地上。 满场寂静,众皆惊骇错愕,气氛无比沉寂。 —— “此刀锋锐无比,用以对敌,固然可以让人本领大增,可是让我在意的,还是那所谓的六神断元刀。”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你虽修成八重天,却还不如创立六神断元刀的那个上人。” 谢少尊看着近乎裂开的的手掌,目光落在那一柄刀上,紧紧咬牙,道:“谢某得获此刀未过多久,若有三年五载,不见得逊色于你。” 他心有不甘,知晓此刀奥妙无穷,只可惜之前初步摸索出宝刀的玄妙之后,短时间内,难再有进益,便难以再度钻研。 但凭借宝刀,他本领提升之大,简直让人感到惊骇。 难怪当初受他指派,前去诛杀六神断元刀创始人的那位散学真人,得此宝刀之后,竟然试图远遁。 当时那厮被他截下,他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夺下宝刀,但也还是被对方逃了。 须知那位散学真人,一向不是他的对手,得此宝刀之后,隐约能与他平分秋色,如若不是对方初获宝刀,操控不当,他也难以取胜。 “此刀非同寻常,不知为何跌落人间,落在了凡尘武林中的凡夫俗子手中,真是宝物蒙尘。” 谢少尊咬牙切齿道:“倘如一早落于我手,而今何至于如此?”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用本神君的刀,钻研个三年五载,来击败我苏神君?这话听起来怎么如此别扭?” 谢少尊蓦然一震,涩声道:“刀是你的?” 苏庭笑了一声,将这镇狱神刀倒转过来,左手握刀,往上抬起。 他运起了武道真神所授的刀法。 长刀高抬,威势无匹。 “便让你看看,此刀的真正法门!” 七八零章 妖仙来袭! 长刀高抬! 锋锐内敛! 却愈发让人心悸! 莫说首当其中的谢少尊,便是周边修行人,也觉得仿佛有刀锋横在脖颈,有着一股随时被锋芒切割,断去性命的危机惊悸之感。 “这……” 谢少尊呼吸陡然一凛,面露惊恐之色,骇然无比。 苏神君这一刀,平淡无奇,没有谢少尊适才那样的阴煞魔焰,没有谢少尊那样的威压八方。 然而这一刀,却似乎把所有的异象,所有溢散在外的气息,尽数凝聚其中。 “所谓六神断元刀,确实别出心裁,算是勉强可以发挥此刀作用,也算颇为不凡,可终究是出自于上人之手,过于粗浅疏漏……” 苏庭寒声道:“这才是此刀真正用法!” 声音落下,蓦然一刀斩落! 谢少尊惊叫一声,闭上双目,惊恐无比。 他心中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恐惧,原本在兴洪镇种下的阴影,本已在得获神刀之后,自信暴涨,从而破解……而今恐惧阴影再生,仿佛笼罩了他整个阳神。 刹那之间,脑海一片空白。 但过了片刻,他却发觉自身并未遭劫。 “什么?” 谢少尊睁开双眼,却发现苏神君刀指南向。 长刀所向,天空现出一道裂痕,大地为之分开,城池房屋从中分裂,蔓延百步。 南方百步之处,洒出大片鲜血。 鲜血汹涌,如山洪爆发! 血红炽烈,血腥之味扑鼻而来! 血洒之处,竟然灼烧各方,隐约如火焰一般! 从鲜血迸发之处,发出一声猛虎之声,倏地掀起一股无比强悍的威势,席卷九天十地! 整座悦城,尽数笼罩在虎威之中。 人皆惊惧骇然,惶恐不安。 唯有苏庭,神色不变,左手提刀。 他右手张开,六件上品法宝组成的一套宝物,已落在手中。 又有一层黑色铁甲,倏忽弥漫全身,渐渐迸发金光。 —— “哪来的虎吼?” “如此惊人的威压?” “怎么会有这等动静?” 在场之中,莫说寻常修行人,就连修成阴神的上人,都几乎失去了思考之念,只有阳神真人,勉强得以喘息。 其中八重天以上的大真人,才能在这等威压之下,维持自身的思绪念头。 如此强大的气息,如此惊人的威势,远胜于他们生平所见的任何半仙。 九重天的半仙之上,自然是真正得道的仙家。 这是一声虎吼! 这是一尊妖仙! 但这一尊妖仙,似乎被苏神君一刀斩伤,鲜血迸发,洒落各方,其炽烈的虎血,宛如沸腾的岩浆。 那么苏神君,又是何等本事? 数位八重天的大真人,心中沉了下去。 这是超出了半仙层次的界限,超出了人间所在的范畴。 这是真正仙神层次的斗法!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心中隐约觉得不妙。 但是两方气息交感,似乎无处不在,饶是他们作为阳神真人,竟也难以从旁脱身。 —— “妖仙?” 苏庭听得这声虎吼,便已明白,来的这位仙家,乃是一尊妖仙。 他适才感应到,心中一阵悸动。 便连九重楼中,掌握在阳神之体手里的斩仙葫芦,也有着示警之兆。 有了警兆,他细细察觉,便发觉有一股气息,暗中潜藏,隐至悦城。 原本这一刀,他是要斩杀谢少尊。 察觉到这股气息之后,他心中一凛,运用法力,把这一刀的威势,发挥到了极致,劈了过去。 此刀乃是神刀,堪比仙宝,他所使的更是武道真神亲自所授,不亚于仙术,凭他这一刀,足以能够斩杀世间半仙。 但这一刀仅仅伤及了对方,甚至未有轻伤。 而在南方之处,虚空扭曲,眼睛所见,场面变化。 蓝天白云之上,赫然伏着一头斑斓大虎,作出即将扑食的姿态,它双眸冰冷残酷,面露凶厉,血口咧开,充斥着愤怒。 这一头妖虎,伏在白云之上,蓄势而出,但却猝不及防之下,被苏庭斩了一刀,从虎背到肩处,鲜血喷洒,宛如火焰焚烧。 “早知诸天仙神,都想诛杀苏某人,未曾想到,来的竟不是一位仙人,也不是一位神人,而是一头妖仙层次的虎类。” 苏庭冷笑说道:“前次之罪,苏某已受赦免,还有仙神之辈不愿罢休么?” 那妖虎伏在云层之间,任由鲜血洒落,蓦然口吐人言,沉凝无比,威势无穷,闷声道:“你不过犯了大罪,受下一次罪责赦免,帝君可不曾授你免死金牌,也不曾赐你不死不灭的命数……你前次免罪,不代表你就能肆意妄为,能将其他罪责,就此一笔勾销。” 苏庭手提长刀,往上一抬,却把刀背放在肩上,神色淡然,笑道:“苏某与你,有何恩怨?还是说你这妖仙,是受那一尊真仙指派,甘愿作刀,来杀苏某?” 兴洪镇上,便有一尊出自于先秦山海界的尸解仙,前来刺杀苏庭。 事后推测,这尸解仙背后,该有一尊真仙,但未必出自于先秦山海界。 而眼下这尊妖虎,是否也与那位仙家有关? “你太高估自己了。” 妖虎从云层中起身来,伤口已然愈合,它身躯渐长,足有百丈,横于天空。 常人肉眼难见,只觉无比惊悸,天空沉闷,难以呼吸,便是勉强抬头看去,也才恍惚觉得云层之中,隐约有白云凝成百丈猛虎的形状。 “喝了本座的酒,破了本座的法,才过多久,你便忘了么?” 妖虎寒声道:“从本座家中盗走仙酒的,已被本座挫骨扬灰,眼下只有你这饮下仙酒的,尚未伏法……此酒乃本座借以感悟真仙之境的宝物,你破去本座之法,饮下本座悟道酒,此为阻道之仇,今日不杀你,本座难消此恨!” 苏庭眉头皱了起来,沉声说道:“你是为此而来?” 他原本觉得,这尊妖虎应是受命而来,以妖仙之身,诛杀于他。 但这妖虎此时说来,却是为了当年那仙酒之事。 不过,那仙酒确实不凡,引得妖仙来追杀于他,倒也不算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须知,当年那仙酒,据传是道祖尚未成道之前,与当今天庭帝君所饮,不但对法力有着极大的增益,还有着悟道之效。 苏庭能够从五重天的境界,一举踏破六重天,便依仗此酒。 甚至酒力沉浸体内,徐徐而来,让他得以在短时日内,成就阳神,乃至于到如今,他法力积蓄,直至冲击到九重天的境地,也是仙酒后劲徐徐而发的缘故。 “毁本座悟道之路,此仇唯有鲜血方可洗礼!” 妖虎身上掀起飓风,横扫八方,云层卷动,寒声道:“听闻你自得获仙酒之后,本领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当日不过上人,而今已是半仙,便让本座看看,你究竟从仙酒之上,得获多少益处!” 七八一章 苏庭战妖仙! 之前引动个各方的仙酒,本就是仙家层次的琼浆玉液,乃是天帝所出。 后因天帝与道祖共饮此酒,存下大道印记,堪称旷世之机缘。 妖虎留存此酒,试图以此成就真仙之位。 哪知它离山之际,此酒被人所获,最终落于苏庭之手。 原本仙酒被人取走,这妖虎尽管震怒,可当时面对强敌,却也无暇脱身,并且,它也是有恃无恐,自觉印记封存,当世之间无人可以从它的印记之中,真正将仙酒饮下。 哪知这苏庭不能以常理而论,那妖仙印记竟然被他斩灭,从而解开了布置,把仙酒饮尽。 于修行之士而言,阻拦修行之路,便是最大的仇恨! 便是苏庭也深知这点,没有与往常一样,多费唇舌。 此战无法避免,无论如何也难以用言语平息,只能打上一场。 苏庭目光朝着四周扫了一眼,沉凝道:“妖虎,此处是悦城所在,下方不但有修行中人,更有凡尘之辈,你我在此争斗,势必波及,如波及太广,死伤数以万计,定受罪孽缠身。而今苏某道行未至仙境,你却已是妖仙,这凡尘有司天监,仙神亦有天庭管辖,你我换个地方,如何?” 云空上的妖虎,那森冷的目光中,似乎也有了几分忌惮,略微抬头。 苏庭伸手一招,将那天空上的法船,收入手中,旋即纵起云光,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妖虎没有阻拦,而是尾随而去。 —— 在场之中。 一片寂静。 众人犹自沉浸在那刀意及虎威当中。 堪比仙神层次的气机交锋,超出了人间的范畴之上。 在场诸位修行人,纵然是阳神真人,都难免心中惊悸。 而今气机交感的两方,终于就此离去。 众人得以喘息,但残留的惊悸之感,仍然无法抹去。 适才威风无尽,力压全场的第二分部之主谢少尊,此刻瘫在地上,神色茫然,犹存几分恐惧之态。 他屡次遭受苏庭威压所迫,心中早已结成恐惧阴霾,宛如魔障一般,又失去那作为依仗的宝刀,当下颓然无比,迷茫万分。 先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甚至敢与苏神君一争长短。 哪知转瞬之间,便有了这般变化。 而那位苏神君,面临妖虎,便没有再把他放在眼里。 甚至在适才离去之时,本可以随手将他打杀,却也没有出手,显然是懒得理会。 这让他心中,愈发感到低沉。 “谢少尊!” “还我阁主命来!” “杀!” 场面瞬息之间,再度陷入混乱。 试图压制整个悦城周边的第二玄天部,在这一瞬间,遭受各方高人,群起而攻之。 乱象骤然而起。 —— 东北方向。 苏庭纵起云光,以化虹之术,瞬息而过。 妖虎来得同样极快,它虽然不如苏庭的化虹之术,但胜在道行高深,已至仙境,不比苏庭慢。 苏庭回望一眼,露出异色,此时他原本可以借法船而行,毕竟这法船堪比仙宝,有着诸般布置,又能长久驾驭,与敌消耗。 但念头一转,他终究还是放弃了。 “我自修成九重楼后,已成半仙,得获虚幻道果,水中映月。” 苏庭暗道:“当初我便能胜第一魔君,踏破九重天境界巅峰之后,能胜先秦山海界的尸解仙……我如今斗法的本领,在尸解仙之上,但能否比得过真正的得道仙家,却还两说。” 他曾经借助武道真神郭仲堪的神力,与奎木狼恶斗一场,最终才勉强以斩仙飞刀,斩下了那奎木狼。 当时他毕竟是借力,而非自身之力。 其次,那奎木狼生前是妖类,未成仙家道果,死后固然封神,得获神位,有神力加身,但究竟与得道仙家是有怎样的不同,他却也还不清楚。 这一次争斗,却也是他验证己身本领的时候。 “当年道祖与天帝饮酒,这老虎便被擒了过来,当作了酒桌一般,事后侥幸活命,却得此造化,得以修行,并且突飞猛进。” 苏庭暗道:“它一路修行,至得道成仙,作为人间少有的妖仙之辈,定有非凡之处。” 随着这般想,他身形所化的遁光,逐渐慢了下来。 而妖虎也察觉苏庭减缓下来,并非一味逃命。 前方苏庭终于停了下来。 妖虎也未直接扑上,停在百丈之外。 “倒也有些勇气,竟敢停下迎战。” “若无勇气,苏某何以在短短时日之内,接连踏破至此境界,成就人间绝顶境界?” “这倒也是,仙酒固然是旷世机缘,但也并不能使愚鲁之辈一步登天,你能借助仙酒,在短短时日内,接连突破至这般境地,也不是寻常之辈。” “所以前辈才如此迫切,要找我报仇的么?”苏庭浑身笼罩在神甲之中,左手持刀,右手蓄势,徐徐说道:“是害怕苏某踏破仙境之后,你再无法奈何得了我?” “真是口齿伶俐。”妖虎在云层之上,稍微伏低,作出扑食之势,沉声道:“不过,本座确实忌惮于你,尤其在你斩神之后,便愈发不能忽视了。” “所以……”苏庭冷笑了声,说道:“你便顺水推舟,接了某位大人物的请托,借仙酒为由,来诛杀苏某?” “胡说八道!” 妖虎蓦然扑了过来。 百丈距离,如在眼前。 瞬息而至! 苏庭身化虹光,刹那避开! 此时才听妖虎声音继续传来! “本座来此,便是为报你夺仙酒之仇恨。” 虎啸之声,震慑八方。 虎威伴随其音! 便连苏庭这阳神巅峰的境界,都不由得脑袋轰然一声,有着刹那空白。 好在他已修成六月不净观,并有陆压传承镇守识海,妖仙之威才没有将他彻底震住。 “以仙酒为由,倒也算可以。” 苏庭左手一刀劈了下来。 刀锋锐利,有斩仙屠神之威。 便连那猛虎,都不由得暂避锋芒。 苏庭勉强站稳,冷笑道:“以此为由,便算师出有名,如此便能够避免天庭降罪的么?妖虎,不要忘了,这里还在人间,你作为妖仙,在人间肆意妄为,却也还是难以脱身的。” “本座不曾在天庭登记造册,乃是地仙,而非天仙,可不受什么天条约束……” 只见妖虎怒吼一声,摇身一甩,那尾巴倏地变长,长达百丈,横甩了过来。 这一条尾巴,宛如一道锋刃,横切过来。 天与地,似乎从中,被分裂开来。 七八二章 苏庭战妖仙!【二!】 东北方向。 海域之上。 此处显得十分荒凉,周边甚至没有岛屿。 但天空之上,两道身影,你来我往,争斗不休。 白云卷碎,蓝天扭曲。 下方的大海,受到斗法余威,掀起无穷巨浪,宛如海啸一般。 “好厉害的妖虎。” 苏庭心中凛然,暗道:“不愧是凭借己身,得道成仙的一尊妖仙。” 他之前便算是人间无敌,自踏破九重天之后,连尸解仙也能轻易拿下,但此刻面对真正的仙家,却没能真正压过对方。 而他更察觉到,这一头妖仙层次的猛虎,似乎因为在人间之内,而有所顾忌,并未尽数发挥本领。 此时苏庭心中震撼,可这一头妖仙层次的猛虎,心中则更是惊异。 尽管早知苏庭神君之名,极为擅长斗法,其斗法的本领层次,高于他本身道行的范畴之上。 哪知九重天的苏庭,竟然真的超出了九重天的界限,到了堪比得道仙家的层次。 尽管它碍于身在红尘俗世之间,未能尽展本领。 但就算如此,苏庭以真人之身,抵御仙家境界,着实也足以惊骇世人。 “不愧是饮了仙酒的人物,果然非同寻常,倘如任他再进一步,真是难以估量,幸而来得早了,正可报仇。” 妖虎身形暴涨,足有二百余丈,横于蓝天之上,宛如蔚蓝大海上的一座岛屿。 苏庭仍是寻常人身,七尺之高,未足一丈。 两方对峙,一大一小,竟是显得差距极大,让苏庭似乎变得极为渺小。 —— “前辈为仙酒而来,或许真有这部分原因,但绝不是全部。” 苏庭左手提刀,右手握掌,浑身黑甲而迸发金光,神威凛凛,全无半点惧色,只平静道:“诸天仙神,多数想要诛杀苏某,尤其是封神榜上不死不灭的八部正神,在我展现出斩杀神灵之力后,十有八九都想将我抹杀,更为惧怕我成长到仙家境界,待到那时,便是没有类似与武道真神的借力,苏某也真正可以对他们产生威胁。” 他看着那头凶虎,说道:“但是仙家之辈,尽管得以长生,却并非不朽不灭,对苏某的敌意,应当不如那八部正神来得强烈,可你终究还是前来追杀我苏庭,不单是为了半坛子仙酒罢?” 他说完之后,伸手一翻,却多了一颗丹丸。 那是一颗金丹! 金丹熠熠,光彩照人! 金丹周边,丹霞蕴藏诸般纹路! 妖虎冰冷无情的瞳孔,陡然凝重了一瞬。 苏庭缓缓说道:“与你一战,苏某大约对己身,有了几分了解,再斗下去,也就没有多少意思了……你若愿意,苏某以此金丹赔罪,抵御仙酒,从此恩怨两消,如何?” 妖虎眼眸闪烁,沉声道:“正仙道的金丹,道韵近乎完整,如若再进一步,怕是服之可以得道,不亚于仙酒的机缘……” 苏庭眉头一挑,道:“前辈答应了?” 妖虎低沉道:“你饮下仙酒,酒劲后力犹在,倘如本座将你吃下,不但能将你半仙道行,消化几分,还能得获仙酒余力,再得此金丹,岂不更好?” 它声音才落,蓦然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苏庭噬咬而来。 苏庭身化虹光,遁入大海之中。 它一口咬下,仿佛吃掉了半片海域。 百里之外,汹涌澎湃的海面之上,倏忽涌起一道水光,化作人形,变成苏庭的模样。 “果然还是以杀我为主。” 苏庭嘿然道:“杀我不易,且杀我之后,元丰山定然复仇。你也知晓,诸天仙神之中,多数想要杀我,也有想要保我的……诛杀苏某,能让许多仙神为之放心,也能让许多仙神为之不喜,你是妖仙,定能知晓,但却依然想要杀我,哪怕我以金丹弥补仙酒,也不能阻拦你杀意之坚,莫非那位高人许给你的,还要比这金丹仙酒,分量更重?” 妖虎没有回应,看向了苏庭所在,蓦然张口。 适才一口吞下半片海域,数以亿万钧的海水,从它口中迸发而去! 这无穷水柱,化作一条水龙,咆哮而至,张牙舞爪,显得无比凶厉! 苏庭神色骤变,但却没有躲开,右手往前一点。 他指上的其中一个圆环,倏忽迸发出沉厚的光泽! “古岳戮神指!” 只见苏庭一指点去! 这一指化出了厚重沉凝的土壤,宛如一根土柱,往前推了过去! 轰隆声响! 古岳戮神指所化的土柱,插入了那条水龙的口中! 这一指从口而入,贯穿至尾部! 刹那之间,这条水流所化,通体洁净透彻的神龙,便成了一条污浊厚重的泥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庭对于这古岳戮神指的掌握,早已炉火纯青! 水龙是妖虎张口迸发而出,以它仙家法力,推动大量海水,瞬间而成,威势无匹。 但就如离弦之箭,再非发箭之人操纵。 然而古岳戮神指,却是苏庭蓄势凝练了一路的仙术! 当古岳戮神指贯穿了水龙之后,便见苏庭结印,怒喝一声! 这一条泥龙,受他掌控,倏忽调转,朝着那猛虎而去! “好个小辈!” 妖虎露出几分赞赏之色,但却没有半分惧意,抬起爪子,往前一压。 虎爪无比巨大,压落下去,似乎撕开了半边天穹。 那一条泥龙,顿时被它虎爪压下! 苏庭却仿佛早有所料! 泥龙瞬间解体,化作大片泥流! 只见大片泥石流,刹那之间,把这一头妖仙层次的猛虎,裹在了其中! “结!” 苏庭露出喜色,阳神瞬息万转! 他要将这裹住妖仙的泥石流,以阳神构造出阵法的轨迹,凝成杀阵,将之诛灭在其中! 然而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巨响! 便见裹住那妖仙的泥石流,倏忽破散,朝着四面八方迸射开去,席卷各方,威力极强! 苏庭面色骤变,长刀横扫,才将眼前的大片泥流斩开! 然而余下的泥石流,上者仿佛射破天穹,下者砸入海中,陷入滔天巨浪! “你找死!” 那妖虎运起飓风,扑杀过来! 苏庭右掌紧握,旋即迸发! 昂然龙吟声起! 七八三章 八首火龙镇凶虎! 云从龙,风从虎。 这头踏足妖仙层次的猛虎,倏地运起飓风。 飓风滚滚,席卷百里。 天地之间,浑浊无比。 便连下方的海域,都掀起了漩涡,又有许多水流,被风卷起,涌动各方。 “八首火龙道!” 苏庭右手往前一按。 便见手中火光骤发! 苍茫龙声响起! 火龙从他手中咆哮而出,前端龙首一分为八,化作八个龙首,眼眸威严,须发飘飞,尽显沧桑古朴之状! 飓风掀起,遮掩百里! 风助火势! 八首火龙气焰暴涨,扑了过去! 这一次的八首火龙,竟是比苏庭以往任何一次施展,都要更为惊人,都要更为强大! 这不单单是苏庭本身道行所施展出来的仙术,更是借了虎威飓风之力,借势而起,威势不容小觑! “什么?” 便是这头妖仙猛虎,心中都不由得一震,眼眸之中,第一次露出慎重之色。 它浑身一摇,仙家法力外放,皮外毛发,尽数立起,宛如针尖锋芒! 虎类天生得风之助,但它本身所学,则已西方庚金之气为根本,仗之成剑! 但见八首火龙在飓风之中,威势暴涨,火焰升腾,又蒸发了潮湿之气,顿时白烟袅袅,数百里范围,竟满是朦胧烟雾! 火龙盘踞百里,八个龙首,尽数噬咬而来。 妖仙猛虎瞬息而转,但终于还是被八个龙首,围在了当中。 “灭!” 苏庭结印,口中厉喝一声。 轰隆声响! 八首火龙,齐齐朝中间妖仙而去! 当下便见,一片火海,烧遍天穹数百里。 下方海域蒸腾,近乎煮沸了一般,白烟袅袅。 天穹之上,火焰灼灼,空气扭曲。 热浪席卷,至方圆千里。 哪怕千里之外的陆地山林,千里海域深处的荒岛之上,那些青树巨木,都仿佛被烤过了一遍,渐生焦黄之色。 —— 天宫门前。 眼神将燕闲睁开眼睛,看见了海域之上的场景,露出异色。 “又是这个苏庭?” “尊神看见了什么?”南天神将姜柏鉴这般问道。 “前次的苏庭。”燕闲看了过来,说道:“他在两界虚空遇袭,而今重新现世,不过又跟一位妖仙斗上了。” “哦?他终于现身了。”南天神将朝着人间方向看去,说道:“此人道行也未足仙境罢?他有什么本事,胆敢以阳神道行,四处挑衅仙神之辈?” “谁能知晓?而且,他竟然真能以阳神之身,与仙神争锋,前次还是武道真神的神力相借,这一次他竟是单凭自身之力,简直成长得太过于惊世骇俗了。”燕闲微微沉吟,眼神略有复杂。 “无论如何,凡尘俗世所在,有着仙神层次的争锋,已超出了凡间的范畴。”南天神将说道:“仙神之辈,不得轻易现于人间,更不能轻易出手,扰乱人间秩序,此事已不算小……尊神还是先报知于帝君罢。” “将军所言正是。”燕闲目光落在那火焰重重之处,口中却说道:“劳烦耳神将转述。” 尽管那耳神将不在此处,但他耳听八方,能知各方之事,甚至在尽力之下,可以遍听三界之声。 正如他燕闲,眼观人间一般。 他在此开口,耳神将定能得知。 南天神将姜柏鉴笑了声,却朝着人间看去。 相隔两界,他纵为神将,却也不如燕闲的神眼,看不清楚。 只是他颇为好奇,那个少年究竟是何等惊才绝艳,才能与仙神争锋? “前次还是借了郭仲堪的神力,这一次竟能凭借己身之力?” 姜柏鉴暗道:“与妖仙争斗,他能取胜否?” —— 守正道门之中。 地仙正一忽然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抹雷光。 “东北方向,海域之上,气息荡动,极为强烈,已超出人间界限之上,引动世间动荡不稳,当是仙神层次的争锋。” 正一皱眉道:“哪怕是我这般的地仙,不入天庭记册,不受天条束缚,但也不能在人间肆意妄为,究竟是哪方神仙,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沉吟了一下,旋即站起身来,朝前而去。 守正道门,以维护三界六道秩序为己任。 仙神于人间争斗,波及太广,便是守正道门所不容。 作为守正道门的传人,便有责任查探此事,即便是他这样淡漠的心性,也不会无视守正道门立宗之根本。 “东北方向,仙神之争,我前去查探一番,请掌教派遣门中长老,执仙宝而行,可以收拾残局。” 随着这么一声,便见这地仙化作流光,离了山门之外。 而在守正道门深处。 静室之中。 葛正轩依然静静修行,感悟剑术。 此地隔绝外界,他并未察觉人间仙神争锋。 但他正将第二式剑术修成时,脑海中却不禁闪过苏庭的风采。 “三式道剑,已悟二式,定与清原祖师授予苏庭的五行仙术,一争高低了。” 葛正轩暗叹一声,心中念道:“可第三式,却不知要耗时多久。” —— 正仙道所在。 道玄仙翁见过了苏庭,便也未有久居之意,今日便要登天,回返天宫。 然而就在这时,却看向了东北方向,露出异色。 “好一个苏庭,着实不比葛正轩逊色。” 道玄仙翁抚须道:“此虎道行在太乙散数之中,位在中游层次,尽管遭人间所限,但苏庭却能占据上风……此子善于利用五行变化,不愧神君之名,果然擅于斗法。” —— 东北海域之上。 苏庭将火龙裹住这尊妖仙。 八首火龙之威,尽数爆发开来! 火海滔滔,威至千里。 饶是苏庭身为作法之人,都不由得感到几分心惊骇然。 风助火势,他这八首火龙道,不单是自身的本事,更是借了那妖虎的飓风,才有了这样的惊天动地之威。 “这样的威势,已远胜任何尸解之仙,晋入仙境层次,绝不亚于仙家所施展出来的仙术。” 苏庭紧紧握拳,咬牙道:“此威之盛,有弑仙屠神之势,但是……” 吼得一声! 天上燃烧的火焰之中! 但见燃烧着火焰的百丈猛虎,在天穹之上,昂然怒吼,威势更足。 七八四章 妖虎的真正修为! 燃烧在天空的火海之中,燃烧着火焰的猛虎,仰天咆哮。 这一尊妖仙,正面遭受八首火龙之威,伤势不浅,但还是没有被那八首火龙所灭。 苏庭早有几分猜测,但见到那猛虎在火焰中咆哮,还是不禁心中一沉。 “果然,我这八首火龙道,固然有弑仙屠神之威,可真正得道的仙家,终究不是这般容易便能杀死的。” 苏庭深吸口气,暗自念道:“它胜于任何尸解仙,也要比奎木狼的神威,更胜许多……” 好比一柄刀剑,足以刺进血肉之身,就算是武道大宗师的肉身,也会被利器穿透,若伤及要害,也会死去。 但刀剑足够锋锐,能否斩杀武道大宗师,却还须看运用的人。 倘如力气不足,刀剑的锋刃都无法刺穿武道大宗师的筋肉。 倘如速度不足,刀剑的锋芒根本无法触及武道大宗师的躯体。 倘如技艺不足,便也只能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苏庭身为半仙,与妖仙的差距,如一个在泥尘之间,一个在云空之上。 但苏庭非同寻常,故而有着堪比仙家之力,可真正得道的仙家,还是有许多其他的方面,胜过了苏庭。 并且,这一头妖虎,在太乙散仙的层次中,还要位在中游,而非初成仙家之境。 “水来土掩,风助火势。” 那妖虎沉声开口,说道:“尽管风中有着水汽,弱了几分火势,但依然是极为强盛,已是真正的仙术……本座身周布置锐金之气,凝练针剑,却也能以火克金,从而压过了本座。” 它走出火海,浑身遍布焦灼之伤,但眼眸神采如旧,沉声说道:“换作一般的仙家,怕也难逃此劫,可惜本座比一般的仙家,底蕴要更深几分,你还不足以要本座的性命。”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看出来了,否则苏某也不会如此谨慎,需要时时注意,借用到五行变化。” 他身具道意,法力可以在五行之间转化,克制敌手。 但一直以来,面临大敌之时,也极少动用这般克制的手法。 至于当时与奎木狼拼杀,他借用了郭仲堪神力,而非自身法力,加上奎木狼的神力乃是星辰之力,难以确切应对,便也没有克制的方向。 只有这一次,面对着真正的仙家,便是苏庭想来自傲,也是绞尽脑汁,用尽了一切可以运用的手法。 例如五行相生相克,便是他以道意凝法的最大益处。 “自本座得道以来,便也不曾受创。” 妖虎身上的法力,逐渐迸发出来,气息一点一点攀升。 之前它并未动用全力,因为这里还是人间,容不得它竭力而发。 它动用了大约等同于寻常仙家的层次,已经是超出了界限。 再上一层,在人间的影响,愈发强烈,定然引动天庭,已经各处远方的地仙之辈。 可事到如今,却也顾不得了。 “你是第一个在本座得道之后,伤及本座的。” 妖虎徐徐而来,身外的火焰渐渐熄灭,但烧伤依然还在。 苏庭左手握刀,右手凝掌,缓缓说道:“前次苏某斩神,终究因道祖出手,而受天帝免罪……但你则是因道祖与天帝,才有今日妖仙之成就,莫非还想违逆道祖与天地之意念?” 妖虎顿了一下,终是寒声道:“你斩神之事与本座何干?本座今日杀你,是为仙酒之事!祖师与帝君,赦你斩神罪责,却没有赐你可以肆意妄为的权力,今日你是为仙酒而死!” 苏庭叹了一声,还要继续说话。 妖虎咆哮一声,往前扑来,一爪按落! “想拖延时候,等你元丰山来援?” “青帝来不及救你了!” “你今日死劫到了!” —— 元丰山外。 红衣从京城归来,正要回返洞天福地之中,然而眉头紧皱,却看向了东北方向。 她的眼眸,刹那变化,竟是变成纯粹的青色。 “仙神层次争锋?” “距离极为遥远,但依然有余威传至此处,在仙家层次中,也非初步,当是位列中游,比我还高一层。” “但是……如何会有苏庭的气息?” 红衣眉宇紧蹙,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苏庭去了南方浣花阁,许多日没有消息,怎么这次回来,便又跟仙神之辈斗了起来?” 她一直都在担忧,因斩神之事,苏庭在诸天仙神眼中,可谓是一柄绝无仅有的刀刃。 为了避免刀刃落在自己身上,故而诸天仙神,十有八九,都想诛杀苏庭。 但前次苏庭免罪,除非他再次犯事,否则,无缘无故,对苏庭出手,便也是违反天条。 红衣便是害怕有这一类的仙神,才想要跟随苏庭前往浣花阁,中途可以护他周全。 未想回返中土,竟然还是有仙神对苏庭下手。 “敢在人间出手,真是有恃无恐。” 红衣深溪口,吩咐道:“去请我父亲,执仙剑赶往东北方向海域。” 那随行弟子略有错愕,但也只是点头道:“弟子领命。” 红衣身形一展,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斗法方向而去。 此刻她心中也充满了担忧。 尽管苏庭的本事,胜过了任何尸解仙,到了仙家的层次。 但对方不是一般的仙家,在仙家之辈当中,也属中游。 而苏庭纵然法术威能强大,但本身境界所限,怕是要吃亏。 “整天不安分,这次回山之后,一定要将他绑在山中,直至修炼成仙。” 红衣暗道:“希望他能支撑到我去相助。” —— 天地变色。 妖虎一爪,近乎撕裂虚空。 天空都如布匹一般,被它爪印撕裂。 苏庭首当其冲,被虎威震慑,甚至无法逃离。 这一爪覆盖周边,宛如山岳压落,却充斥着爪锋的锐利之意。 只见在顷刻之间,苏庭的身影,便被一爪划过,如破碎的纸絮,蓦然散开。 “找死!” 妖虎眼眸森冷。 它一爪划过,余下威势竟成风浪,席卷八方。 下方海域刚要平息,却又掀起巨大浪潮。 嘭地一声! 适才被抓碎的苏庭身躯,刹那化作大片水流。 中间赫然一颗洁白无瑕的明珠! 正仙道的五行甲! 撒豆成兵之术! 妖虎顿时露出异色。 倏忽一道刀光,从天而降! 七八五章 掌生世界!太白法剑! 妖虎一爪,撕裂了苏庭。 余威落下,掀起浩大风波。 但这个苏庭,赫然在破碎当中,显露原身,竟然是五行甲所化。 而就在此时,刀光从天而降! “斩!” 这一刀刹那落下! 刀是武道真神郭仲堪的镇狱神刀! 刀法是武道真神所授的神刀之术! 这一刀斩落下来,如同手执仙宝,运使仙术! 刀光快得可怕! 比雷霆还快! 妖虎甚至来不及躲避! 噗嗤一声! 便见大片虎血喷洒而出,炽烈如火焰一般,洒落在海面上,竟让海水继续为之沸腾。 下方的海域,血色渐渐扩散。 这头凶虎的背脊上,再度添了一条刀伤,从脖颈侧边,直至尾部,近乎将它脊骨剖开。 它厉喝一声,强忍疼痛,返身一爪! 手执神刀的苏庭,被它一爪撕开! 这一回的苏庭,再不是五行甲所化,而是真身所在! 就连那一身神甲,都抵御不住,为之裂开。 苏庭被撕成了四五片,朝着下方坠落,而神刀沉重,便先坠入了海中。 然而就在半空,裂成了许多片的苏庭残躯,蓦然化作一片雷火,朝着百里之外汇聚而去,再度汇聚人身,重新化作苏庭的模样。 “不死之身?” 妖虎转过身来,它背上的刀伤,可谓触目惊心,但依然伤不到它的性命。 而在百里之外,苏庭喘息不定,他重聚身躯,脸色变得极为苍白,而覆盖身上的神甲,已经支离破碎,但依然贴在身上。 神刀却已经落入茫茫海中。 “这一刀都死不了么?” 苏庭倒吸口气,他这一刀的威势,已是极为凌厉。 但依然斩不下这头妖虎。 得道的妖仙,着实不好杀。 —— 苏庭正觉得妖仙极为难缠,不易斩杀。 然而那身为妖仙的凶虎,则更为震怒。 尽管苏庭有无敌神君之名,早在当初便是胜过世间的半仙,甚至斩杀过堪比尸解仙的魔君,但在真正得道的仙家眼中,不过幼童一般的儿戏。 真正得道的仙家,终究是另一个层次。 可苏庭竟然真以凡俗之身,屡次伤及它这位妖仙之尊。 而它自身伤重,却至今没能将苏庭拿下。 这简直是作为妖仙的耻辱。 “难怪有人间无敌的称呼。” 妖虎伏下身子,全然不理会背后的剧痛,作出扑食举动,低沉道:“但本座不在人间层次之内,你毕竟只是阳神,此刻丢失了神刀,破碎了神甲,看你还有几分本事,能与本座继续争锋!” 苏庭呵呵一笑,说道:“前辈屡屡受挫,却没能将苏某拿下,似乎还有许多本领,尚未得机会施展开来,心有许多不甘之处……其实苏某也有些本事,尚未施展开来,正好斗个畅快淋漓。” 妖虎没再开口,蓦然扑了过来。 百里距离,瞬息而过! 它如法术的光华一般快速! “破!” 苏庭额间睁开天眼! 天眼迸发神通! 金光从他眼中发出,迎向了这头妖虎! 妖虎蓦然张口,口中吐出一股飓风,风中似乎藏着剑锋。 金光蓦然破散! 苏庭只觉天眼剧痛,但神色依然不变,右手前探,五色光华齐出。 白虎衔剑之术、造化会元天雷光、乾坤避劫星辰光、八首火龙道、古岳戮神指。 五种仙术,尽数展现,在他五指之间,形成五色光泽,五个套在之上的圆环齐齐催动,让他的五种仙术,显得愈发凝练。 而手腕上的第六个圆环,则统御其他五个圆环,正如苏庭此术的关键,将五种仙术,融合于掌心之内。 一掌生五行。 五行之中,孕育混沌。 混沌衍化,终成一方世界! 这一方世界,内中花草树木,生长繁茂,甚至有飞禽走兽,渐渐孕生,宛如真正的天地乾坤。 这一次的五行世界,尽管依然虚幻不堪,但已是极度完善。 正因为苏庭道行更高一层,已得虚幻道果的缘故。 这也是苏庭至今最为强大的一门仙术! “来!” 苏庭一掌,竭力而发! —— 妖虎气息暴涨,尽数发出,未有留存半分。 它昂然咆哮,虎威凶悍,震慑人心。 它张口一吐,便是一道白光! 它口中的白光,赫然是它修行积累,沉淀多年的太白庚金之气,以剑术凝成,如同仙剑,朝着苏庭迸发而去! —— “什么?” 正一的身形,倏忽停顿下来。 就算是他,此刻也不由得露出惊异之色。 他察觉了内中有一方,是苏庭的气息,另外一方则是妖类的气息。 但两方施展出来的法门,都已经超出了人间的范畴,甚至超出了初成仙境的太乙散仙。 两方积蓄的仙术,都孕育着无穷的杀机。 此刻即将碰撞。 便连正一,都隐约感到凛然。 他此刻前往,也无法将即将碰撞的两大仙术阻拦下来。 此刻只能等侯两方仙术碰撞,决出胜负。 “胆敢在人间斗出这样的风波,这一人一妖,好大的胆子。” 正一神色冰寒,并不好看。 苏庭乃是斩神之人,被守正道门上下,视为祸乱三界六道秩序的最大变数。 凶虎固然得道成仙,终究还是妖类,在世间兴风作浪,也是罪责。 —— 红衣身化光芒,迅速朝着东北方向海域而去。 元丰山距离此处,极为遥远。 但红衣已成神灵,堪比仙家层次。 她的神术遁光,比起苏庭的法船,甚至还要快了一丝。 “快要到了。” 红衣心中隐约有些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的气势,骤然大变。 争斗的两方,气势暴涨。 无论是苏庭,还是那妖仙,俱都竭力而发! 道祖所授之法,堪称三界六道第一仙术的五行仙术。 妖仙蓄势许久,以太白庚金之气凝就的仙家法剑。 在这一瞬间,蓦然碰撞在了一处。 “这……” 红衣顿生担忧之色。 苏庭斗法本领确实惊骇世俗,但他的道行,终究不如仙家。 正面以力碰撞,可以算是苏庭的短板。 红衣暗恼道:“真是鲁莽!” 她不敢耽搁,忙是朝着前方而去。 苏庭怀有不死之身,哪怕正面争斗之下败了一筹,至少不会在这一瞬间,被对方所杀。 但仙术余波过后,对方沉静下来,占得上风。 那么苏庭的处境,便危险了。 七八六章 胜负! 苏庭五种仙术,以五行孕育混沌,形成一方世界。 他修为已至阳神巅峰,道行高至九重楼,得获虚幻道果。 此次施展,借神甲助益,借六件上等法宝的辅助,他这一掌五行的仙术,其威力之盛,有空前之势。 然而对面的妖虎,则是真正妖仙之辈,以最为根本的太白庚金之气凝就法剑,不亚于任何仙家层次的剑术。 太白庚金法剑,凌厉到了极点。 此剑穿透虚空,直至苏庭眼前。 苏庭一掌迎去。 此剑刹那穿透世界。 剑锋穿透苏庭手掌。 剑尖直指苏庭面门。 苏庭神色凛冽,蓦然侧身。 剑锋透过,依然在他右肩处,切开一道伤口,几乎裂到胸前。 而他的手掌,因仙术施展,只被法剑贯穿,却并未毁去。 这一剑穿透了世界,穿透了手掌。 但苏庭掌中的世界,竟然还未崩灭。 这便是苏庭如今对此术的造诣。 纵然被一剑穿透,依然能保持运转,而不会就此崩灭。 “到了。” 苏庭眼睛露出寒色。 这一掌推了过去,任由太白法剑穿透手掌,伤及本身。 但他依然透着剑锋,推了过去。 轰地一声! 这一掌按在了扑食过来的妖虎头顶! 妖虎身躯百丈,头颅亦如房屋。 苏庭一掌按落,宛如按在平地之上。 然而就在这时,他蓦然放开了对于这方世界的掌控。 被法剑刺穿的世界,在这一刻,终于轰然破碎开来! 天地崩灭的威势,倏地席卷开来! 妖虎巨大的瞳孔,骤然紧缩。 —— 天宫之上。 眼神将燕闲眸光闪烁,将一切印入脑海之中。 “两败俱伤么?” 燕闲露出惊异之色。 而就在这时,却忽有声音传来。 “帝君有命,南天神将姜柏鉴,率军下界,平息此乱。” 这是四大神将之一,声神将的声音。 眼神将燕闲稍微偏头,看了姜柏鉴一眼。 姜柏鉴神色平淡,应道:“末将领命。” 燕闲顿了一下,说道:“胜负将分,那一人一妖,以仙术碰撞,你不能耽搁,否则便晚了。” 姜柏鉴点头说道:“我知晓了。” 他偏头吩咐道:“左卫留守南天门,右卫随我下界,平复人间乱象。” —— 正仙道。 道玄仙翁沉吟片刻。 “此子已入劣势,但适才他的这一手,倒真是颇有算计。” “胜负已分,老道该登天了。” “不过这头凶虎,究竟是哪方神仙,指使而来?” 只见老道士顿了一下,旋即想到什么,笑了一声,自语说道:“原来如此。” —— 中土境内。 正一停顿了片刻。 前方轰然震响,连他所在方位,都有余威扫过。 “超出人间界限之上的法力,动乱不小。” 正一这才动身,瞬息往前而去。 —— 红衣身化流光,朝交战之处而去。 便是以她成就神灵的修为,却也不禁对前方的仙术碰撞之威,感到几分惊悸。 “正面交击,以伤换伤的斗法?” 红衣微微蹙眉,不禁微微咬牙,运转功法。 体内神血,如若燃烧了一般。 她身上泛起一股炽烈的气息。 她的遁光,刹那提升了三成。 “须得快些了。” —— 交战之处。 天空扭曲,虚空破碎。 下方海域,朝着各方席卷,形成海啸,又在余威散开之后,重新回流,轰轰隆隆,浩浩荡荡,掀起无比威势的波涛,似能覆灭一切。 过得片刻,才见许多残像,隐约恢复了几分。 扭曲的天空,渐渐恢复原状。 只是再没有云彩点缀。 天空碧蓝如洗。 “名副其实。” 沉闷的声音,缓缓传来,道:“无敌人间,力敌仙神,无愧于你在人间流传的威名……可惜本座不是一般的仙家。” 这是一头斑斓大虎,身躯庞大,足有百丈,踏空而行。 它遍体鳞伤,额头更是塌陷进去。 可它依然未有身亡。 妖仙之身,终究是长生不死的仙体。 哪怕遭受这样的重创,也未有生机寂灭。 而在它前方千余丈的海面上,宛如尘埃一般渺小的身影,在巨浪中翻转着。 那是一个人身,只是相隔千丈,也就只有它妖仙之眼,可以看得清楚。 那便是适才与它对了一记仙术的苏庭。 苏庭固然被一剑穿了手掌,伤及了本身。 但他掌中世界的爆发,却更是让这妖仙为之重创。 可也只是重创,不足以让妖仙陨落。 “做到这一步,你也当自傲了。” 妖虎徐徐走来,踏空而至,俯视下方,道:“换作初成仙境的,定然抵御不住,本座仗着修为高了一层,才算抵御下来……你修行数十年,抵得本座数百年光景,着实惊才绝艳,可惜到此为止了。” 苏庭在海浪翻卷中,总算定住身躯,浮出海面,喘息不定。 他的右掌,已经被太白法剑彻底毁去。 太白法剑的剑锋,甚至险些把他斜斜切成两半,此刻在右肩切开来的伤口,在震荡中扩展开来,几乎被他裂成两半。 但他依然未死。 只因为他的不死之身。 尽管剑气残存,阻拦他身化雷火水流,重新组合躯体,短时间内,伤势难以驱尽,但至少还不足以让他因此而亡。 “苏某以神甲催动法力,借一套上等法宝的加持,施展着三界六道第一仙术,竟然也落了下风。” 苏庭自嘲道:“以往倒是苏某小觑了诸天仙神。” 妖虎渐渐落下,目露杀机。 苏庭只觉浑身沉重,却不以为然,嘴角扯了扯,勉强笑道:“前辈可知晓,为何苏某要正面碰撞?” 妖虎眸光冷冽,却也有些惊异。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我道行不如你深厚,这本是短板,但实际上,无论是从斗法经验,还是仙凡的眼界来说,全都是劣势……只有这一手,才能让你耗损至此。” 他看着妖虎临近身前,却也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自顾自说道:“上次斩杀奎木狼,其实也是这样的,也算故技重施了。” 妖虎听得此处,蓦然停顿下来。 苏庭叹道:“晚了,一百三十丈内。” 妖虎心中顿时升起不安之感。 而在妖虎身后百余丈处,倏忽便见水流凝结,化作一尊神将。 神将手中托举一物,赫然是上等层次的法宝,困木神桩。 刹那之间,困木神桩放出光华,覆盖方圆一百三十余丈。 妖虎百丈之身,蓦然压落下来,宛如被山岳镇住。 “全盛之时,你是仙家,上等法宝压不住你,如今又不一样了。” 苏庭从海中挣扎着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赤红色的葫芦,踉跄着走在海面上,朝着那猛虎而去,喘息着道:“这样一来,你就算有警兆,也跑不掉了。” 七八七章 天神降世! 尽管苏庭自比仙神之力。 但他今次与妖虎争斗,便也是考验自身。 先前争斗之间,他对于己身的本领,与对方的差距,便已心知。 而今即便得了所谓的虚幻道果,称为功果半成的半仙,终究不能真正比之于仙家。 虚幻道果,不过是仙家道果的水中倒影而已。 虚实之间,差距依然是天壤之别。 不单是法力的差距,更是各方面的短板。 相较之下,苏庭以浑厚的法力,以至高的仙术,反而可以真正与妖虎一争高低。 只是从适才的争斗来说,苏庭伤得轻了,妖虎伤得重些。 但苏庭一击之下,法力耗竭,而妖虎仍存仙家余力,更有仙家之体,妖虎之躯。 终究是苏庭落入了将死的危局。 “你早知结果?” 妖虎巨大的眼眸,死死盯着苏庭手中的赤红葫芦,源自于得道仙家的警兆不断攀升,让它身处于惊悸骇然的惶恐当中。 苏庭面无血色,在海面上,走得摇摇晃晃,迎向那头被压住的妖虎,说道:“这一招跟奎木狼用过,有几斤几两,大概推测得出来。前次与奎木狼对了一记,斗了个两败俱伤,后来祂试图以神躯取胜,哪知苏某运使法宝,不费吹灰之力,故而被苏某所斩。” 说完之后,他不禁停下脚步,喘息了两声,似是休息一般。 妖虎运起余下法力,试图挣脱束缚。 然而身后的神将,竭力催动困木神桩。 纵然是这尊妖仙,此时此刻,竟然也脱困不得。 尽管困木神桩的本体之上,渐生裂痕。 但妖虎依然无法掌控自身。 苏庭再度抬步,往前而行,还有三十丈远。 他走得颇为艰难。 但只要走过了三十丈。 他便能斩仙。 不借外人之力,单凭己身,斩杀仙神! —— 斩仙! 真正的斩仙! 饶是苏庭,也不由得目露精光。 这厮的道行,比奎木狼高些,而且奎木狼身前是妖类,死后封神,得获神力,未曾经历过刻苦修行的道路,许多方面则不如于妖仙。 自身的修为比之于那时,尽管更上一筹,但当时是有郭仲堪的神力,也大约让我法力更上一层楼,真要论来,不比那时强上多少。 所以碰撞之下,苏庭自知逊色一筹,妖虎定然占据上风,而且还能存有余力,形成眼前的胜负之分。 苏庭心知如此,心中谋划,先是运用五行甲,变化自身,迷惑妖虎。 神将被妖虎撕裂,变成一颗明珠,落入海中。 实则这神将乃是提前解体,存留了两分法力。 便是这两分法力,运使困木神桩,将这头妖虎,困在了这里。 “站住!” 妖虎眼见苏庭托着葫芦,愈发临近,不禁怒吼一声,威震八方。 神将甲以水凝成的躯体,近乎不稳,似乎不断波荡,而它手中的困木神桩,裂痕也愈发多了,密密麻麻,宛如蛛网。 这还仅是妖虎残存的法力。 如若全盛之时,困木神桩早已破碎。 苏庭托着斩仙葫芦,临近前来。 “苏某推算过了,你残存法力要将困木神桩这上等法宝震碎,从而脱困,至少需要小半柱香,持续抵御困木神桩的束缚。” 他走进了妖虎身前十丈处。 妖虎巨大的头颅,宛如房屋一般。 眼眸如立起的湖面,倒映着苏庭的身影。 “我这一刀,能斩仙神,一旦出刀,必要功成。” 苏庭抹去嘴角血丝,笑道:“只不过仙神之辈,趋吉避凶之念太重,就怕你提前预知,才跟你斗到此刻……今日你自寻死路,该上路了。” 妖虎怒吼咆哮。 口中的狂风,呼啸而起,掀起巨浪。 苏庭将斩仙葫芦摆放在眼前,目露寒色。 这头妖虎若只是为仙酒而来,苏庭还不至于一定要它的性命。 但它只是以仙酒为缘由,是为杀他这怀有斩神能力的苏神君。 这便没有回旋余地了。 苏庭放开斩仙飞刀,往后退了一步,躬身施礼。 “你不想知晓本座是受何人指点而来么?”妖虎倏地开口,闷声说道。 “迟早会知道的。”苏庭平静说道:“但我小半柱香内,斩杀不了你,困木神桩尽毁,就该轮到你来杀我了。” “你倒是快点杀呀。”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了声。 苏庭竟没有惊愕之色,只是笑道:“不急,小半柱香呢,倒是您老,来得真早,我还没杀呢,就先来勾魂了?” 只见海下阴沉之处,隐约有着一个老者,身着红色官袍,一手执笔,一手托簿,说道:“妖仙已得道果,长生不朽,但今日浮现杀劫,故而老夫奉阴天子之令,前来锁它元神,哪知是你出手,便知要白跑一趟……它纵为妖仙,但经你这一刀,怕是连元神都存不下来,又要灰飞烟灭。” 苏庭听他语气有异,嘿然笑了声,道:“你说怎么办?” 葛判叹道:“老夫又阻拦不了你,只能任你施为了,但要与你说一声,斩杀得道的仙家,本就不是小事,但你事出有因,不算大逆……可你的这桩宝贝杀性太重,会让一位得道的仙家,灰飞烟灭,元神不存,这样便是有伤天和,罪孽不小,对三界六道秩序产生的动乱,比千百个齐岳都重。” 他浮出海面,瞬息来到苏庭身侧。 苏庭斜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葛判神色平淡,看着眼前巨大的妖虎,说道:“后方八百里,守正道门地仙正一,在观看此处,知道你要以此杀器,斩杀妖仙,使之灰飞烟灭,但他没有阻拦你。” 苏庭嘿然说道:“守正道门以守护秩序为己任,我要斩杀此妖仙,动乱秩序,他不阻拦,是要任我斩杀妖仙,再以此为由,将我就地诛灭?” 葛判缓缓说道:“斩杀一个妖仙,固然会有动乱,但能够寻到借口,诛灭动乱的源头,自然是划算的。” 苏庭叹了一声,道:“总算明白了。” 这头妖虎以仙酒之事为缘由,来杀苏庭。 倘如妖虎功成,将苏庭杀死,有着仙酒之事为遮掩,因果自有结论,便也不好定罪。 而若苏庭当真能以阳神之身,斩杀妖仙之辈,他定然会用上斩杀奎木狼的杀器,将妖仙斩得灰飞烟灭,元神不存,魂魄不留,就此烟消云散。 守正道门以此为缘由诛杀了他,也算是光明正大之举。 这头妖虎本就是棋子,能杀苏庭最好,被苏庭以杀器所灭,便可以产生让守正道门诛灭苏庭的借口。 “真他娘的阴险啊。” 苏神君叹了一声。 噼啪声响。 前方神将几乎破散,手中的困木神桩,裂痕不断加深。 再过片刻,困木神桩便要毁去。 妖虎一旦脱困,便没有道理可讲。 此刻斩杀妖虎,便会给正一出手的借口。 但是不斩妖虎,待会儿必定死在妖虎手中。 苏庭看着眼前如高楼般的猛虎头颅,与之杀机凛冽的眼眸对视,心知此时也谈不拢了。 他摇了摇头,颇觉无奈,问道:“葛判,要不然您老先把它元神勾了?” 葛判缓缓说道:“它还未死,乃是生魂,老夫身为地府判官,依律而行,眼下不能勾它,何况它又是仙家元神,具有道果,它不身亡,老夫也勾它不动。” 苏庭摸了摸斩仙葫芦,悠悠说道:“算了,左右也是死,完全没得选……苏某还是处理眼前的要紧,困木神桩撑不住了,这货眼下就要脱困,要是再不斩它,没等守正道门的地仙出手,苏某就要被它吃了。” 说完之后,就见苏庭神色肃然,退后半步。 葛判倏地皱眉,抬头看天。 苏庭摊了摊手,忽然将那葫芦取过,收入怀中。 啪地一声! 困木神桩骤然破碎! 妖仙猛虎蓦然咆哮,威势惊天动地,它一口张开,如遮天蔽日。 苏庭便在它的眼前,它一张口,苏庭便在它的嘴边。 “大胆!” 天空传下一道声音。 声音冰冷,宛如寒冰凛冽。 妖仙猛虎的身形,骤然顿住。 有着一股极为强盛的神力,镇住了这尊伤势惨重,法力消耗极大的妖仙。 “在人间之内,动用仙神之力,超越凡尘界限,该当何罪?” 碧蓝如洗的天穹之上,忽生白云,凝成一尊千丈神将,身着白甲,面容清晰,道:“于本将面前,还敢放肆,罪加一等!” 随着声音落下,他身后的蓝天之上,也逐渐浮现人影。 在他身后,赫然有百位天兵随行,军容齐整,气势如虹。 妖虎心有不甘,长啸一声。 “还不停下?” 白甲神将把长枪往下一指。 身后天兵齐齐厉喝出声,长枪齐指。 妖仙猛虎倏地哀嚎一声,垂下头颅,浑身颤颤发抖。 苏庭也觉眼前场面,着实让人心中震撼,颇多悸动,但他也知晓,眼下危局已经过去,心中松了口气。 他见过这位白甲神将! 这是镇守天门的南天神将姜柏鉴! 八百年前,蜀国的大将军,与郭仲堪齐名的人物。 当今天庭之上,姜柏鉴的分量,也不见得低于郭仲堪,也即是说,姜柏鉴的神力,不见得逊色于郭仲堪。 葛判神色复杂,他也是蜀国人士,对姜柏鉴算得是颇为熟悉,只是如今再非当年了……而且八百年过去,尽管均已成神,可一个镇守天宫,一个身处地府,却从未相见。 “以仙神之力,在人间放肆,好大的胆子!” 姜柏鉴蓦然出声,传了下来。 妖虎垂下头颅,闷声道:“小妖……” 苏庭截断妖虎开口,高声呼喊,痛哭道:“尊神,此妖依仗仙神法力,要祸乱人间,屠戮世间,苏某为免人间大祸,不惜性命,凭一介凡身,如螳臂当车,几近陨落境地,而今终得尊神到来,平复人间秩序。” 妖虎蓦然一震,巨大的眼眸,近乎冒出火焰来。 葛判呆如木鸡,愕然许久。 过了半晌,才见这地府判官偏头看来,其眼神之中,充满了敬佩之色。 七八八章 论罪!当诛! 天穹之上。 姜柏鉴显化神躯,成千丈白甲神将。 身后率领万余天兵,结成军阵,威不可挡。 便连那凶悍至极的妖仙猛虎,此刻都不由得垂下头颅,不敢妄动。 哪怕苏庭就在它的面前,它只要一张口,就足以将虚弱至极的苏庭吞入腹中,可它终究不敢再动。 “……” 姜柏鉴听得苏庭一番言语,沉寂无言,但看向苏庭的眼神,稍显异样。 当时有超出人间界限之上的力量,导致天庭之上有所察觉,眼神将燕闲观测此处,得知一切。 而他奉帝君之命下界,眼神将燕闲却也不敢有所隐瞒,尽数告知所见。 因此对于此事的来龙去脉,这位南天神将,却也十分清楚。 看着那伤势惨重,痛哭失声的少年,堪称演得入木三分,他若不是早知事情缘由,倒还当真信了。 “葛判……” 姜柏鉴目光落在那地府判官身上,道:“你也来了?” 老判官微微施礼,道:“回将军,小神奉上冥阴天子之命,来此等侯勾魂。” 姜柏鉴目光转至苏庭身上,道:“你二人争斗,自有缘由,本将早已知晓。” 苏庭哭声戛然而止,不禁叹了一声,抹了抹眼泪,说道:“回尊神,晚辈苏庭,而今未足仙境,仅在九重天之内,道行粗浅,本事低微,未有超越人间界限之上的仙神之力。但是这尊妖虎,乃是得道的妖仙,却在人间肆意妄为,竟是对晚辈出手,以仙神之尊,欺压凡俗之辈……” 他说到这里,伸手指着眼前大如山岳的猛虎,正色说道:“此番争斗,晚辈尽在防守之中,这诸般破坏,尽出于此妖,如要论起破坏人间之罪,当治此妖重罪!” 葛判站在他身侧,听得呆了半晌。 而那妖虎目呲欲裂,狰狞而凶狂,它杀机凶厉,眼眸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近乎要弥漫出来,将苏庭淹没。 苏庭宛如不觉,继续说道:“尊神且看,这妖仙之辈,杀机如此浓重,在尊神率军下界之时,还敢如此放肆,妄动杀机,足见其桀骜不驯……此妖仙定然不是初次所为,它必然祸乱人间久矣,只是今次才惹上了苏某,未能得手,惊动天庭。” 姜柏鉴听他一番胡扯,却也神色如常,缓缓看向妖虎,道:“此番争斗,最初在你而起,你有何话说?” 妖虎低伏下来,不敢妄动,只应道:“尊神勿怪,这少年曾盗小妖仙酒,故而小妖不忿,寻他了结因果,斗了这么一场,自知扰乱世间,着实不妥,甘愿受罚……但事出有因,并非无故在人间肆虐,还望尊神网开一面。” 姜柏鉴听了这话,没有回应,只是目光又落在苏庭身上,说道:“你本领已至仙神层次,在人间斗法,本该出手擒拿,登天论罪,但你道行未足仙境,却也不算真正乱了秩序。” 苏庭松了口气,又道:“尊神明鉴,此番争斗,苏某也自知超出人间界限,避免扰乱人间,避免波及太广,故而一味防守,未敢攻伐。” 姜柏鉴默然不语。 葛判瞥了瞥苏庭怀中。 那怀中适才放进去了一个赤红葫芦。 那是足以弑仙屠神的葫芦。 若不是姜柏鉴及时来到,那妖虎早已陨灭。 这混账小子杀性重得很,还敢自称一味防守? “你在人间之事,当有司天监处置,本将此行,也不拿你问罪。” 姜柏鉴看着那头妖虎,缓缓说道:“但你作为仙神,则又不同。” 妖虎巨大的眼眸之中,光芒闪烁不定。 但它却也知晓,这位南天神将此举,也不算徇私。 毕竟苏庭本身道行,仅是九重天,确实还在凡尘范畴之内。 只是苏庭斗法的本领,着实太高了。 以阳神之身,战仙神之辈,可算是千年罕见。 可即便能战仙神之辈,严格来说,只要苏庭本身道行没有超出人间界限之上,他便不算犯了天规。 —— “尊神当如何处置小妖?” 妖虎自知仙神扰乱人间,当有论罪,但它此行,未有造孽,罪责不重,却也没有反抗之心,只是垂首问道。 姜柏鉴淡然道:“你作为得道妖仙,胆敢祸乱人间,影响各方甚巨,论罪当诛。” 妖虎蓦然一震,惊道:“什么?” 姜柏鉴神色平静。 苏庭则是颇为惊异。 便是葛判,也都露出异色。 —— 数百里外的地仙正一,同样眼神凝重。 作为得道仙家,在人间肆虐,自有罪责。 但此妖在此海域之上,荒芜之处,并未波及凡尘俗世间的百姓生灵,仅是让下方海域中的鱼虾小类遭殃,谈不上对人间造成多大的乱象。 按他的看法,此妖在人间出手,罪责难逃,但波及不广,影响不大,因此,此罪虽有,应当惩罚,可罪责轻重有别,也不至于要了一尊妖仙的性命。 姜柏鉴此番,判得着实太重! 可他奉命下界,何以如此重罚? 正一目光沉凝。 —— “尊神!” 妖虎倏地起身,昂然仰天咆哮,道:“小妖纵然在人间施法,却也未曾屠戮亿万生灵,未有大罪孽加身,可以得此死罪?” 姜柏鉴千丈之躯,长枪直指,道:“你不服么?” 妖虎咆哮道:“我曾受道祖与天帝恩德,而今方得仙道,纵然有死罪加身,也当网开一面!何以这般微末罪名,你竟要诛杀于我?” 姜柏鉴神色冷淡,说道:“本将统御此事,平复此乱,有定罪之权,无论你是哪方来历,也当受罚。” 妖虎沉声道:“尊神可知我受何人之命,来到此处?” 姜柏鉴眉头一挑。 苏庭顿时屏息,眼神变得凝重。 连数百里外的地仙正一,都不由得眯起了眼眸。 姜柏鉴静静看着这头妖虎。 妖虎正要继续开口,然而语气骤然一滞。 “受死!” 轰地一声! 白甲神将舞动长枪,从天上刺落下来! 身后万余天兵,结阵而起,长枪直指! 万余天兵之法力,今聚于南天神将之身! 此枪贯穿虚空,直至人间! 便连苏庭,都为之屏息! 纵然妖虎非比一般仙家! 但姜柏鉴本身之底蕴,聚万余天兵之神力,此长枪落下,便是真仙,亦要为之慎重! 噗嗤一声! 那妖虎只来得及长啸一声! 便见长枪贯穿了它的头颅! 枪尖刺入海底! “这……” 苏庭就在妖虎头颅之前,十丈之处。 长枪贯穿妖虎头颅。 长枪上的浩大气息,扑面而来。 苏庭心中无比悸动。 “收!” 姜柏鉴收起长枪。 贯穿妖虎头颅的长枪,顿时收了回去。 海底的枪尖收回,留下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洞窟,深不见底,海水刹那灌入其中。 而枪尖穿过妖虎头颅,收至天上。 苏庭赫然见得,枪尖上挂着一缕气息。 仙家元神! 七八九章 赏赐! 场面一阵寂静。 千丈白甲神将的长枪,聚合万余天兵之力,一枪之下,贯穿妖仙。 尽管妖仙如今损耗极重,伤势不浅,但终究还是一位得道的仙家。 但这样一尊修为深厚,在散仙境内也颇有底蕴的仙家,便在此刻,被贯穿了头颅。 长枪收回,带走了仙家元神。 枪尖之上蕴藏的神威,凛冽锋锐。 苏庭近在十丈之内,只觉浑身上下,如有无数利针,刺透皮肤,心中愈发凛然。 葛判出自于幽冥地府,对此天神之威,愈发感到沉重,飘退百丈之远。 —— 数百里外。 地仙正一眉头紧皱。 适才这一枪,可谓是极为惊人。 不单是姜柏鉴这位南天神将本身的神力,更有万余天兵汇聚之力,即便是他这等近乎于真仙层次的仙家,都感到一股难言的悸动。 而让他如此凝重的,并不是姜柏鉴这诛灭仙家的一枪。 而是他这一枪落下的时机。 “怎么倒像是灭口?” —— 千余里外。 红衣亦是露出凝重之色。 她已看见了天庭降下的天兵天将。 适才南天神将姜柏鉴,聚集万余天兵,一枪之威,凝于其中,让她这样的神灵,都不由得感到有陨落之危。 “糟糕,苏庭力比仙神,与那妖仙在此争斗,拼得各方动荡,只怕这是天庭前来降罪的。” 红衣暗自心惊:“他前次斩神,好不容易才被帝君赦免,可却也惹得各方仙神十分不快,此次再要惹事,只怕不好收场。” 她深吸口气,遁光愈发快了。 —— 妖虎被一枪穿透了头颅。 巨大的眼眸,顿时失去了神采。 百丈躯体,伏在了海上,沉浮不定。 苏庭为之屏息,神色无比凝重。 这一枪极为惊人,内中蕴藏了沉厚的神力。 神力如若放出,足能瞬间崩毁方圆数千里。 但姜柏鉴却把这样的神力,尽数凝聚于枪中,半点未有泄露。 正是因此,无比凌厉,连妖仙头颅,都被瞬间穿透。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枪贯穿下来,竟是未有影响到周边各处。 就连近在十丈的苏庭,也只是感受到惊悸的威势,实则并不曾受到神枪的波及。 “南天神将生前名声不显,后世甚至评为庸碌之才,但他才能并不逊色于名满天下的郭仲堪,而且,当时身为凡尘将领,其武艺也已踏足武道大宗师的行列,而今成神之后,对于神力的运用,竟有如此造诣。” 苏庭心中颇是敬佩。 而在他身后,葛判连退三百丈,才停了下来。 “大将军,此事不合规矩。” 葛判抬头看向云空,目光落在那妖虎元神之上,徐徐说道:“此妖今日遭劫,身死道消,元神当有老夫领去,往地府一行,论生前功过罪孽,由上冥阴天子亲自处置。” 姜柏鉴神色肃然,说道:“葛判无须动怒,此妖乱世,该当诛杀,但本将是受帝君之命下来,只当有复命之物,此妖之元神,本将便领回天宫复命,请帝君裁断。” 顿了一下,姜柏鉴说道:“它曾受帝君恩德,方有成仙机缘,而今杀劫临身,也当有帝君处置。葛判放心,这妖仙元神,自当以功德罪业,论处置裁定,如要轮回转世,自会送入地府。” 葛判皱了皱眉,终是说道:“既是如此,老夫便也只当白跑一趟了。” 姜柏鉴收了长枪,也收了那仙家元神,朝着葛判施了一礼,说道:“葛判好走,归返地府之后,代本将向阴天子问安。” 葛判闻言,神色缓和,点头说道:“你有心了。” 苏庭隐约知晓,八百年前,在姜柏鉴之前独立支撑蜀国的,便是那位葛相,而今的上冥阴天子。严格说来,他们也都算是同出蜀国,姜柏鉴后来也算承接了阴天子生前的遗志,可惜未有功成,终是以身殉国。 “告辞。” 葛判朝着苏庭深深看了一眼,旋即身形渐消。 苏庭总觉得他眼神中饱含深意,心中古怪。 姜柏鉴看向苏庭,说道:“本将登天复命,不过你须有自知之明,尽管你尚未得道成仙,可却有仙神之力,尽量不要多生事端。” 苏庭忙是施了一礼,道:“晚辈从来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物,此番之所以跟它交手,也是为了阻拦此妖祸乱人间,才奋不顾身,挺身而出,拼死护卫,致使这般沉重之伤势,但也心中无悔,不求赏赐……” “本将明白了。” 姜柏鉴平静道:“妖仙尸首,本将便也留下,赐予你了。” 苏庭闻言,大喜过望,却又说道:“这怎么好意思?苏某此次出手,本无私心……” 姜柏鉴面无表情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也便……” 苏庭话锋一转,语气骤变,又道:“不过长者赐,不敢辞,晚辈也不能拂了将军颜面,何况将军此行是奉帝君之命,此番如天帝赏赐,晚辈不敢不受。” 姜柏鉴没有开口。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 连同身后万余天兵,尽数淡化。 只是临要消失之前,便见姜柏鉴的目光,看向了前方,正一所在的方向,旋即又落在了另一个方向,正有一道神光朝此处而来。 他嘴角勾起一缕笑容,旋即在云空之上,消失不见。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看向了眼前的猛虎尸首。 这百丈虎躯,可不是寻常的虎妖。 这是一尊妖仙,纵为虎妖,却也是真正得道的仙家。 这是真正的仙体。 “不对。” 苏庭看着妖仙透露下的海水,几乎都染红了,也近乎沸腾,心中顿时剧痛,暗骂道:“虎血大补啊……” 他有心堵住这个窟窿,却无奈法力近乎耗竭,当下欲哭无泪,只得尝试勉强运功,稍微恢复法力。 但他才刚要准备,却发觉一缕极为凌厉的气息,落在了自身之上。 苏庭心中一凛,连忙看去。 只见海面上多了一人。 这人身着道袍,神色淡漠,手执一剑,锋锐凌厉。 这人立在海面之上,身在人间之内,却仿佛缥缈无踪,恍惚在云端之上。 “晚辈苏庭,见过正一地仙。” 七九零章 妖虎封神! 正一行走在海面上。 他道袍随风而动,徐徐而行。 他临近苏庭百丈之处,终于停了下来。 他立在海上,身在人间,却恍惚不在此界。 他曾是谪仙,奈何毁去了先天优势,尽管如今也已得道成仙,道路却已全然不同。 “不愧是当世奇才,能与谪仙齐名的人物。” 正一平静说道:“前次见你,道行还算粗浅,而今却已有了与仙家并肩的本领。”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过奖。” 正一缓缓说道:“我从来据实而言,不会过度夸奖,你确实非同寻常,若非之前见过了你,或许还会认为你是另一位谪仙……八百年前,我生来便是先天道体,葛正轩祖上一位女子,则是生来凡身,却是生而道果,可惜你并不是。” 他看向苏庭,说道:“你非是谪仙,却又天资极高,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你牵扯太重,又有祸乱三界六道秩序的源头。” 苏庭嘿然笑了声,说道:“守正道门以守护三界六道秩序为己任,您是守正道门的地仙,莫非是要杀我?” 正一说道:“今次原本是除掉你的机会,可惜姜柏鉴来得太早,解了你的困局,又诛杀了这头妖虎,并代替帝君之意,饶恕了你祸乱人间的罪责……此为天庭之意,我亦不能违逆,无法以此为借口,诛杀于你,今次便也罢了。” 苏庭松了口气,道:“多谢网开一面。” 正一说道:“我倒也对你并无恶感,若非你斩神之事,触动我守正道门的立教宗旨,或许今后你得道成仙,与我尚可结交。” 他停顿一下,说道:“事已至此,今后你好自为之,再有违逆三界六道秩序之事,我不会对你留手。” 苏庭施了一礼,道:“晚辈谨记教诲。” 正一倏地化作一道光芒,冲霄而上,往守正道门方向而去。 苏庭微微叹了声,他对于这位守正道门的地仙并无恶感,相反,因为当初在守正道门,炼化一朵紫莲,期间受得这位地仙的指点,也算有几分教导的情谊。 可惜,从今往后,怕是难以亲近了。 —— 红衣来到此处。 正一刚好离开。 她认得那位守正道门的地仙,也知晓守正道门对于如今的苏庭,充满着许多敌意,心中微沉。 而正一却又是往守正道门方向而去,她再看苏庭所在,尽管伤重,但却未死,不禁松了口气。 “你怎么样了?” 红衣忙是降了下来,看见苏庭脸色惨白,气息萎靡。 此刻苏庭法力耗竭,而肩上还残存着仙家法力,让他难以愈合伤口,显得十分凄惨狼狈。 红衣心中一紧,便要给他治疗伤势。 却见苏庭露出喜色,又忙是喊道:“我的血……” 红衣运起神力,在他伤口上一抹,道:“我正要给你治伤之血。” 苏庭心中一急,气冲上头,翻了个白眼,几乎昏迷过去。 红衣忙是把他气息压下来,道:“我给你治伤,你急什么?” 苏庭喘息着道:“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疼痛点儿不算啥,赶紧把那老虎的脑袋给我堵住,不能再让血流出来了。” 红衣闻言,忙是转头看去。 百丈虎躯,宛如一座小岛,在海面上沉浮。 那妖虎眼眸失去了神采,但却依然怒目圆睁,死不瞑目,虎脸狰狞得可怕。 而在虎首下方,海水赤红而沸腾,范围不断扩大。 “妖仙?” 红衣露出凝重之色,顿时也明白了苏庭的意思,当下运起法力,把猛虎头颅上下空洞堵住。 她稍微怔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又取出一个玉瓶,伸手一点。 妖虎身下,周边大片染红的海水,顿时化作一道水柱,宛如水龙一般,朝着玉瓶投来。 小小一个玉瓶,当下便也装了许多海水。 苏庭见状,长长松了口气,浑身疲软,喃喃道:“还好你带了玉瓶,没有浪费了这些血水……好在先前这海水里的鱼虾全给激荡出去了,否则在海水中,得了这血水,多半要成精化妖,凭空分去我的好处……” 红衣无奈道:“你简直是个财迷。” 苏庭争辩道:“我平常还是很大方的,不过这次不同,这是妖仙之躯,而且是虎躯,就算我不懂得炼丹,拿回去熬汤,那也是上等的材料,就是那虎鞭汤……” 啪地一声! 红衣拍了他脑袋一下,恼怒道:“胡说什么呢?” 苏庭说道:“我说虎血大补,就算流在海水中,拿回去浇地,我那洞府门前的草木,多半都要成为灵药之流,指不定那朵小花,就生出个小妖精,正好当个丫鬟,给我捶腿捏背,端茶递水,还能给我养伤……” 他喃喃自语,渐渐昏睡过去。 红衣颇是无奈,伸手一点。 当下一道藤蔓,从手中而出。 藤蔓离身,越远则越粗,且不断分化,到了前方,如同有万千枝条。 百丈妖虎,当下便被这藤蔓给尽数裹住。 红衣一手提着苏庭,一手牵着藤蔓,便要登天而去。 “等会儿……” 苏庭忽然醒了过来,说道:“我的五行甲,我的神刀,我的神甲碎片,就在这片海域,一定要找回来!” 他精神奕奕,忙是说道:“还有我的法船。” 红衣点头说道:“好,我这便找来。” 她话音才落,苏神君又已昏睡过去了。 —— 天庭之上。 南天神将姜柏鉴,身着白甲,左手按在剑柄上,右手持枪,立身在前。 “宣南天神将姜柏鉴进殿。” 姜柏鉴闻言,将长剑宝剑,交付身旁天兵,方是走入殿中。 大殿之上,只见天帝高坐,皇袍帝冠,神态威严。 “如何?” “已诛杀妖虎,将其仙身留下,取仙家元神,登天论罪,请帝君裁断。” “很好。” 帝君伸手一招。 姜柏鉴双手托着一团氤氲难测的仙光,当下便受招而去,落入帝君手中。 “你回去罢。” “遵命。” 姜柏鉴未有多言,离开大殿,回返原处,镇守天门。 而帝君看着手中的这团仙光,伸手一点。 便见仙光顿时显化,变作一头小虎,不过巴掌大小,但却无比凝聚,充斥着玄妙气息。 “该怎么处置你?” 帝君轻笑一声,道:“你仙身留给了苏庭,如此也好,罢了,朕暂且封你一个神职,余下之事,今后再谈。” 七九一章 苏庭回山 元丰山内。 近来人间之事,又是传得沸沸扬扬。 苏长老每逢离山,必然是浩浩荡荡,不整出惊天动地之事,简直誓不罢休,堪称是四处惹祸的典范。 自归山之后,苏长老初次离山,去探访浣花阁,回程途中便斩杀了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岳。 后来奉命出行,又是斩杀了白鹤一族的老族长。 再到后来,率弟子北上斩魔,可他不但斩魔,还斩杀了天神。 一番浩大风波,让元丰山都颇不安稳。 好不容易苏长老回山,而今再度离山,却又与一位妖仙斗得天昏地暗,最终致使仙家陨落。 “苏长老每逢离山,不惹出事情来,绝不回山。” “每一桩事情,都是堪称惊天动地。” “能够有这样惹事的本领,那也是苏长老的本领。” “以半仙之境,却有弑仙屠神之力,苏长老真是千古罕见之辈,你猜他还有多久,能够得道成仙?” “这个可不好说,得道成仙岂是易事?便是有真仙之辈,受帝君贬谪,落入凡尘俗世之间,来生也不见得有重归仙道的希望……苏长老虽有堪比仙神的本领,但斗法的本领,只是争强斗狠,想要得道成仙,依仗的还是自身修为。” “说来也是,不过苏长老的年岁,据传比你我还小一些,他而今便是半仙,今后寿数还长,得道成仙,未必无望。” “年纪轻轻,已是半仙,今后还有长久时日,追寻仙道,自然是希望大些,但是否真能踏破仙道,又能在几时踏破仙道,却也不好说。” “我看却不一定,苏长老心比天高,与正仙道已经得道成仙的小仙翁,颇有几分攀比之意……小仙翁四十不惑,成就仙道,苏长老多半也要在四十岁前,成就仙家大道,不信你我赌上一把?” “唔……就赌一件法器!” —— 苏庭洞府之中。 苏庭与妖仙一战,法力耗竭,精神疲累,已昏睡多日。 饶是得了虚幻道果,踏足九重天的半仙,却也难以承受得住妖仙之力。 若不是红衣以她神力,清除了妖仙的法力,只怕以苏庭的境地,还要跟前次在两界虚空遇伏一样,寻个地方,昏睡个一年半载,自行恢复。 好在妖仙法力已经清除,苏庭只是沉睡了六天,便已醒来。 他在沉眠中,体内法力也在运转,而今恢复大半。 “究竟怎么回事?” 红衣坐在一边,伸手拭去他额上的冷汗,问道:“这妖仙好生厉害,以你的本事,可敌寻常仙神,却也伤得这般重。” 苏庭气色虚弱,低声道:“一言难尽,我待会儿与你细说,我那些宝贝呢?” 红衣轻哼一声,说道:“放心,你那些神甲的碎片,那一柄神刀,以及那一个神将甲,我都给你取回来了,怕你还有什么漏说的,在那方圆千里,天上海底,我都搜过了一遍。” 苏庭松了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 红衣说道:“还有那头妖虎,我已经交到了炼丹房,他们才是炼药的好手,所谓物尽其用,比你用来熬汤要好多了。” 苏庭迟疑道:“这可是一头仙虎,他们炼丹的本事怎么样?要不然我去正仙道,请来一位炼丹高人?我跟正仙道还是有几分交情的,此去跟道玄仙翁也喝过茶的……” 红衣笑着摇头道:“你这个人啊,还是安心养伤便罢,本门炼丹房的人又不是废物,好好一尊仙虎的肉身,如此罕见的材料,要是还炼不出宝贝灵丹来,他们干脆去当外门杂役算了。” 苏庭这般想想,说道:“这倒也是,虽说比不得正仙道这等名满三界的炼丹圣地,好歹也是我仙宗炼丹房,远胜世间各方。” 红衣笑着说道:“听说你去炼器阁几趟,每次都把许长老气个半死,我看你要是去炼丹房几趟,那炼丹房的道士,听了你这几句话,指不定暴跳如雷,要跟你决斗。” 苏庭摇头道:“他们斗不过我,最多服丹自尽,以此明志。” 红衣无奈道:“就知道贫嘴,今次的事情,你不与我说么?” 苏庭想了想,说道:“这次还真是好险……” 想起当日的遭遇,他长长吐出口气。 他离山之时,自问堪比仙家,在这凡尘俗世之间,不惧九重天之辈,也不惧尸解之仙……哪知终于还是有仙神之辈,寻得了借口,向他出手。 这猛虎本意是如诸天仙神一般,诛杀于他,仙酒仅是出手的借口而已。 —— “你的意思是,妖虎也是受人驱使?” “十有八九,便是受人驱使。” 苏庭沉吟道:“它只是以仙酒为借口,实则并非为仙酒而来,杀我才是真正的想法……除了我前次斩神之外,着实想不出它还有什么杀我的理由,可是,它身为妖仙,又非封神榜上的正神,如何还要杀我?” 红衣顿了一下,说道:“八部正神,组成天庭根基,如天地根本,从而不朽不灭,但也受禁于天庭束缚之内,受禁于神职规限之中,甚至也无修行成长的希望……而此妖仙,非是不朽不灭的天神,就算没有你,也有其他仙神,能够取它性命,何以冒此大险,诛杀于你?”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此妖虎道行在太乙散仙之中,大约位在中游,我斗法的本领,约莫等同于初成仙境的仙家……能够让这尊妖仙甘冒大险的,定是真仙之辈。” 红衣皱眉道:“这尊妖仙,是何来历,或许可以查一查?” 苏庭沉吟道:“它曾是山中一头猛虎,当时道祖与天帝在山间相逢,畅饮仙酒,它便被擒走,伏在地上,当了酒桌……经此机缘,它倒是得益不小,三五百年光景,便也修成了妖仙。” 顿了一下,苏庭说道:“我之前饮过仙酒,故而了解过这妖虎,它得道之后,只是地仙,未有受天庭册封,可是地位倒也不浅,不少仙神与它结交。” 红衣闻言,蹙眉说道:“不少仙神与之结交?”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这回又得罪了不少仙神,不过也罢了,原本诸天仙神之中,想要杀我的,也是十有八九。” 说完之后,他挥手道:“对了,应风转世之身,可还在此?” 七九二章 苏庭收徒!罪孽根源! 之前红衣阴神入地府,须得经历一番地府之行,从而归来,借助青莲,孕生神体,成就神灵。 当时是以应风为守护,护她在地府一路顺畅。 后来苏庭也入地府,却因斩灭玄策大法师一事,与魔道宗主苏关儿交恶,从而被他设计埋伏了一场。 苏庭本身及时有了警兆,可应风和红衣却是受伏,为了救下红衣,他自身却跌入其中,被洗净了前尘往事,修为道行,变作了一个新生的魂魄,转世投胎。 这一次北域之行,苏庭特地以五行甲,前去接引应风转世。 但此后事情多变,到了被魔道设伏,遇见魔尊,武道真神,二十八星宿之奎木狼……最终他被擒拿上天,下界又是遇伏,好不容易归山,出去一趟,又遇见了妖虎。 倒是这应风转世,他一直无暇理会,只知前次离山时,应风转世之身,还跟随着元丰山的诸位弟子,在回宗的路上。 “已经归来了。” 红衣轻声说道:“不过,如今也只是一个根骨不凡,天资极高的孩子,没有了以往的修为,也没有了以往的记忆,更没有了以往的性情,与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并无不同。” 苏庭顿了一下,叹息说道:“我询问过掌教,他的前生,已经洗净,除非道祖出手,否则无法恢复。” 红衣点了点头,说道:“自他跌入六道轮回,被磨洗一切,便如同消亡了,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新生的灵魂,有新的经历,有新的认知,有新的性情,属于一个新的人……不要说你我没有恢复他的法门,就算可以恢复得了,他也不再是他。” 苏庭默然不语,终是叹息一声。 就算恢复过来,他也不再是他。 应风的前生,确实死了。 哪怕把他前生的一切,可以重新灌注到今生,可那也是前世今生融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新的灵魂,不完全是前世,也不再是纯粹今生,是一个拥有前世今生的新人,就如他自身一般。 实则此举而言,也无异于是杀死了如今这个转世的孩子,换来了一个拥有应风记忆和性情的灵魂。 “门中想要如何打算?”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那位长老呢?可要将应风,重新归他门下?” 红衣叹道:“应风的授业恩师,在前次白鹤一族受创,闭关修行之时,不幸走火入魔,寿数已尽。” 苏庭神色稍显黯然,道:“应风是他唯一的得意弟子,他得知应风之事,心绪紊乱,伤势又重,才落到这般地步的罢?” 红衣微微点头,说道:“原本我想亲自教导,但掌教并未应答,似乎想等你回来。” 苏庭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明白掌教的意思,在我入门以来,便是长老之位,但却从来不曾开门收徒,一向是独来独往……也罢,明日将那孩子领过来,归我门下。” 红衣闻言,神色略有异样,终是点了点头。 苏庭说道:“不过,我伤势不浅,而且接下来一段时日,还要闭关,加上他年纪尚小,拜师之后,让他住在主峰,过些年再领回来罢。” 红衣无奈道:“你是要当甩手师父么?” 苏庭笑着说道:“本门数百年底蕴,对于教导弟子的基础方面,自有一套摸索了数百年,近乎完善的教导方式。你大可放心,苏某一向有自知之明,不会夜郎自大,觉得自己修行进境不慢,就会是一位旷世明师,远胜仙宗数百年的教导方式……” 说着,苏庭又道:“而且他年纪还小,比如读书识字等等,我可不会一字一句教他……总之他八岁之前,我不会多加干涉,待他打下基础之后,我再授法于他。” 红衣笑道:“如此说来,倒也颇有道理。” —— 两日后。 苏庭恢复极快。 妖仙法力被红衣清除之后,他昏睡几日,醒来之后,运功恢复,两日便已到了近乎完满的时候。 “这神刀……” 苏庭取过神刀,仔细观看,每一丝纹路,每一丝轨迹,都看在天眼之中。 神刀之上蕴藏的神威,以及暗藏其中,仍未泯灭的魔气,俱都逃不过他的天眼。 此刀原本魔气森然,被尊为镇狱魔刀。 但这本是武道真神郭仲堪的刀,聚合过天地气运,聚合过万军杀机,斩杀过仙神之辈,本就非同寻常。 郭仲堪传他一门刀法,不但在对敌方面,极为凌厉,更可以壮大神威,清除魔气,成为镇狱神刀。 以苏庭如今的本事,今后多施展几回,便足以让这镇狱神刀,成为真正的神刀。 只是前次神刀失落在外,从而被创造出来的六神断元刀,让苏庭颇觉讶异。 “此刀先是落在武林,被武人所获,那厮便成为了武道大宗师,肆意妄为,杀戮无数,多半也受魔气所染。” 苏庭暗道:“玄天部的上人,悟性真是惊人,得了此刀,悟出六神断元刀,堪称天纵奇才,可惜不走正道……就算谢少尊不杀他,我也要将他斩了。” 他得了六神断元刀,才知道自身是怎么沾染罪业的。 这六神断元刀之上的魔气,那位上人是修不成的,但他被魔气所染,性情有变,对于阴煞,却十分亲近。 这位上人,本身施展六神断元刀,可以借助刀上的魔气。 但没有此刀,却难以施展出这样的威力。 此人得了这等魔刀,可是门下弟子却没有这样的魔刀。 他野心不小,想要开宗立派,想要创造法门,流传万古,于是寻求阴煞之气,尝试以阴煞炼就六神断元刀。 但世间阴煞之地,皆非善地,也非易寻之地。 于是,修习六神断元刀之人,便要杀人,最好以孕妇为主,兼之童男童女,虐杀而生怨气,借法转为煞气。 那上人门徒甚多,故而近来人间之内,有许多孕妇及童男童女被修行人擒去,被作为修行此法的炉鼎,虐杀致死。 这样的事情,有伤天和,而伤及人命太多,波及太广,因此罪孽深重,牵连也极大。 哪怕苏庭,本身没有参与其中,甚至不知此事,但他跌落此刀,变成此事源头,于是冥冥之中,也让他沾了两分罪孽。 “连我这等半仙,不曾涉足其中,都在冥冥中沾染了这么些许罪孽,那么这群修炼六神断元刀的家伙,又该是多么罪孽深重?” 苏庭暗道:“此刀之法,必要杜绝,就此毁去,而修行此刀者,须得尽数斩杀……看来我还得离山一次,查个清楚,杀个干净,不然这一门刀法,越传越广,且杀人越来越多,罪孽也越来越重。” 七九三章 神将骑虎下山! 六神断元刀,便连苏庭本身,也觉罪孽深重,难怪会牵连到己身。 这样的刀法,定要灭其源头,否则今后,还将有无穷祸事。 并且,苏庭本身,已经到了得道成仙的关口,此事必也阻拦他得道成仙之路。 而今他还须静养,也须闭关,不过他倒也不必亲自离山。 他把五行甲就地一抛。 五行甲轰隆滚过,化作一尊神将,手执镇狱神刀。 “此乃神将甲,施展出来之后,不亚于半仙之辈,加上这柄镇狱神刀,战力也是极高,可与手执仙宝的信天翁老兄并肩。” 苏庭吐出口气,挥了挥手。 神将手执神刀,返身离开洞府。 那头老虎,伏在门前,瑟瑟发抖,它自听闻一尊妖仙层次的老虎,被主公所杀,并且拉回来炼丹熬药,便十分惧怕,近期也不敢修行,生恐修行有成,筋肉有了嚼劲,难免也要步那妖虎祖宗的后尘。 嘭嘭声响。 老虎蓦然回头。 只见一尊神将,手执神刀,徐徐走来。 “过年要杀猪,过节要宰虎?” 虎妖顿时目露惊恐,当下战战兢兢,心中不禁想道:“莫非主公想要宴请四方,先前那百丈大的仙虎还不够吃,拿我凑一凑?” 神将执刀而至,俯视下来。 虎妖自知死期将至,痛哭流涕道:“主公,小虎一向忠心耿耿,守护洞府,寸步不离,至今努力修行,就想能让主公看重,为主公帮忙办事,如何主公如此狠心?” 神将俯视下来,目光古怪,终是口中出声,道:“胡说什么?我要离山一趟,领你去见见世面。” 虎妖怔了一下,尚不知其意。 神将已然翻身上虎,坐在上头,长刀平搭在它头顶上,道:“还不走么?” 虎妖浑身一颤,忙是咆哮一声,猛地冲了出去。 猛虎下山,威势甚高。 —— 洞府之中。 苏庭伸手一点,化作一道光芒。 “元丰山对于人间,也是十分关注,对于玄天部也有所了解,关于那创立六神断元刀的上人,以及对方的门徒,应该都有记录。” “列得名单,且看是否修习六神断元刀,再逐个拿下。” “还有那个谢少尊,虽未修行六神断元刀,但却知晓六神断元刀的法门。” “论起对于人间之事,司天监或许会知晓得更清晰一些。” “让国师给我整理一份名单,他一定十分乐意,想要看见我亲自出手,削弱玄天部的力量。” 他嘿然笑了声,曲指一点,便又传出了一道消息。 —— 果然如苏庭所料,司天监的国师,对于此事倒是颇为乐意,不过小半个时辰,便给苏庭传来了一份名单。 元丰山也才在三个时辰后,才把名单传过来。 而且相较之下,司天监的名单,反而更为详细。 毕竟元丰山只是世外仙宗,司天监才是掌管大周秩序的所在,并且也将玄天部视为对手,自是更为了解。 “就照这个名单,但凡修行六神断元刀的,一个也跑不掉。” 苏庭这般念着,心念微动。 元丰山外的神将,手持长刀,骑虎下山,威势无匹。 那猛虎咆哮山林,在神将驱使下,穿山踏水,无比卖力。 便见这一人单骑,朝着漓江方向而去。 根据司天监传来的消息,那边正有一位修行六神断元刀的人物。 而苏庭之所以选了漓江方向,更是因为黎山所在。 神甲在妖仙手下,再度破损,他以神将之身,携神甲前去,寻求修复。 毕竟这神甲对他来说,太过于重要。 为此,他还备了一份厚礼,姑且算是酬劳。 —— “这回也不算亏。” 苏庭暗道:“尽管神甲破碎,但这妖虎之躯,乃是仙身,一定能炼出许多宝物……那虎血丹药,那筋骨皮肉,全是极为好用的,不过还得给炼丹房交代一声,那虎皮、虎尾、还有那虎鞭,暂时不要炼制,都得给我留着,今后待用。” 他这般想着,却又陷入修行当中。 他如今已经是九重天的半仙,阳神巅峰的存在。 他在人间,堪称人仙,被尊为功果半成之辈。 但他也知晓,所谓功果半成,不过虚幻道果,得到的仅是仙家道果的一个虚幻倒影。 真正要化虚为实,才是真正得道成仙。 但要将一个倒影,化作实物,却也不是易事。 自当年封神事后,八百年间,修成阳神巅峰者并不稀少,但得道成仙者,则是不多。 纵然是仙宗出身的九重天半仙,能够成就仙道的,也仍是不多,大多人仙之辈,都将面临寿尽而亡的境地,他们死后轮回,获封成鬼神,身获功德者,或能上天为神,或能尸解为仙。 “得道成仙,对我而言,看似一步之遥。” “但这一步,要跨越鸿沟,跨越仙凡壁障,成为仙人,不受寿元所限。” “就连葛正轩,在这一步,都驻足多年。” “我从天帝花园之中,感悟到天庭的构造,天地的秩序,但见到的轨迹,能记下的不多,而记下的轨迹,能够悟透的,也不多……只能从长久来慢慢领悟。” “道玄仙翁所赐金丹,仅差一丝火候,便是让人得道的仙丹,近乎于仙家道果……只是这金丹的火候,残缺了一丝,便不能圆满,不能尽数依照金丹感悟。” “短时日内,确实难以一步登天。” “接下来几年光景,看来是要安分一些,好生在元丰山修行了。” “如此也好,正能规划日后的修行。” “所谓触类旁通,或许该要换个方向了。” —— 识海之中。 六轮明月,光华柔和,极为清澈。 九重玉楼,若隐若现。 第九重楼,水月楼中。 苏庭阳神显化,手托葫芦,看着眼前池中的水中明月倒影,神色平淡。 似虚如幻,非是实物。 但便是这水中倒影,让他有别于寻常的阳神真人,成为了半仙之辈。 “镜中花,水中月。” 苏庭低下头,看着怀中的葫芦。 此乃陆压传承所化,内中蕴藏着来自于陆压所授。 尽管两方世界,颇有不同,但也正是因此,技出于奇,难以防范。 他顿了一下,伸手一点。 葫芦之上,迸出光芒。 光芒之中,传出声来。 七九四章 无为世界清虚境! 白云深处诵黄庭,洞口清风足下生,无为世界清虚境,脱尘缘万事轻。叹无极,天地也无名。袖袍展,乾坤大,杖头挑,日月明,只在一粒丹成。 悠悠声音,从葫芦之中,飘扬出来。 苏庭实则已不止一次听过。 他修成八重天之后,便能引出内中藏法,只是对于这词中之意,一向摸索不定。 他大约猜测,这内中藏法,在声音之中,还须领悟。 如今修成九重天之后,得获虚幻道果,再听此言,便隐约得悟,其中几句,悟出些许不同的意味。 “一粒金丹成,即得仙家道果?” “此句有引导仙路之妙?” 苏庭沉吟许久,暗道:“无为世界清虚境……袖袍展,乾坤大,杖头挑,日月明……” 他再度念叨了一遍,暗道:“这几句中,比我之前所想的,要更具深意些。” 所谓清虚境,他原先认为,是指清静无为之境界。 如今想来,倒也并不是他之前的认知有什么错误。 但字义之深,或许并非一重,并非只指清虚境界。 他稍微沉吟,抬起手来,微微沉默。 他有得自于道祖的五行仙术,可以孕生一界,只是此界虚幻不实,只能用以对敌。 眼下他心中一动,却隐约有了什么触动。 —— 他隐约明白,此言并非九重天所出,而是以仙家层次,指点他修行的道路。 指点他得道成仙的方向。 也指点另外的方向。 “清虚境……清虚境……” 苏庭闭上眼睛,念道:“不单指清静无为,也指洞天所在?” 他如今身在元丰山。 元丰山本就是洞天福地所在。 比起外界大天地,这里可称是小千世界,自成一方天地。 那么言中深意,是否也蕴藏此意? 按道理说,九重天的半仙,虚幻的道果,不足以开辟虚空,陆压传承之中不会出现超出自身所在境界的方向……但是,苏庭修成了五行仙术,已能孕育五行虚幻世界,所以才有这般引导? “不管如何,倒也可以尝试一番。” 苏庭稍微沉吟,以他如今的道行,能够有如此清晰的线索,基本上便不会有错。 沿着这条道路下去,十有八九,或能如他所想。 倘如开辟一方世界,堪称益处无穷。 此法如若修成,兴许便相当于他前生传说之中,地仙之祖镇元子的袖里乾坤。 道门有袖里乾坤,洞天福地之说,而佛门也有纳须弥于芥子的说法。 他的掌中世界,本就有着类似的意味,只是一向用来对敌,难以维持。 五行生万物,故而能够孕育世界,或许可以借助陆压传承,从而将此法修成。 “随身携带一方天地,什么宝贝都能往里装,要是放在我修行之初,去运货走镖,真是一把好手……” 他这般念叨着。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 苏庭本尊在洞府之中闭关。 他绝大多数时候,均是修行,感悟大道。 而修行闲暇之余,便也多是感悟陆压传承之中所授的清虚境,意欲开辟一方乾坤。 不过这开辟虚空之事,就算是仙神之辈,都绝非易事,只有真仙层次,才有如此大法力,苏庭以九重天道行,钻研这一条道路,着实便有些艰难。 但因为他身具五行仙术,且造诣极高,加上陆压传承,非比寻常授法,因此他倒也并非全无线索。 “如此……也差不多。” 他徐徐吐出口气,取出了那套上等法宝层次的茶具。 他平常阳神运转太多,心觉疲乏,便会饮茶,借以养神。 他看着这套法宝,心中暗道:“话说回来,我或许该去尝试炼宝,今后我若能得道成仙,还须将斩仙飞刀,重炼一遍,真正成为至宝……除此之外,我那六件法宝,上品层次,尽管不差,但我若成仙,便有些不足了,还有那困木神桩,已经毁去,也须炼制。” 他这斩仙飞刀,固然极为厉害,但是放出飞刀的时机,则是不好拿捏,故而先以困木神桩,困禁对方。 但困木神桩,就算没有毁去,也只是上等法宝,想要困住仙神,却也不足。 例如这一次,那妖虎伤重,法力百不存一,困木神桩拼着毁去,也才压制了片刻。 待他得道成仙之后,手中的宝贝,便都须得换作仙宝才成……毕竟他今后面对的大敌,也定在仙神层次。 —— 苏庭本尊在山中修行。 但他的一缕阳神,附在神将甲之上,手执神刀,骑着妖虎,却纵横人间。 神刀犹存魔气,但每施展一回刀法,便可以洗去一缕魔气,增益其中神威,显得愈发大气磅礴,杀机凛冽。 这些时日间,他先是驾虎到了漓江,在漓江的水面上,来回走了十几趟,颇有耀武扬威之态,就等着那漓江龙王上来吃他,正好打上一场,出了往年的郁闷之气。 但漓江龙王仿佛未曾察觉江面上来了一人一虎,依旧沉寂江底。 这让苏庭颇感郁闷。 妖虎则是感应到江面底下的妖仙龙威,吓得腿都软了,要不是神刀压在头顶上,它几乎跪在了水面上。 这来回走了十几趟,它四只虎腿都在发抖。 “算你厉害,我去黎山走走。” 苏庭只得驾驭妖虎,往黎山而去。 或许是漓江龙王,已听过他苏某人的威名。 或许是漓江龙王,看穿了神将甲的真身,便也没有吃掉他的兴趣。 总之他苏某人这点儿想法,倒是泡汤了。 他一路进了黎山。 黎山之神赵徐,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苏庭也在意料之中,准备了厚礼,充当了酬劳,赵徐才算答应下来。 但这回神甲损伤太多,绝非一朝一日,可以修复的。 苏庭便也只是把神甲留下,驾驭妖虎,手执长刀,从而入世。 此后半年,神将所化苏庭,手执长刀,驾驭妖虎,屠杀玄天部不少徒众。 玄天部之主得到消息,战战兢兢,在担惊受怕三两个月后,经过心中激烈的反复考虑,才冒着生命危险,前去寻找苏庭。 在得知苏庭并非相助司天监,而是要杀绝“六神断元刀”传承之后,他当下大力支持,主动清除了玄天部内,修行六神断元刀之人,而因为各种问题,难以清除的,另外列了一份名单,连同一份重礼,送到了苏庭的手中。 耗时半年,苏庭驾驭,踏遍大周境内,行走八方,总算斩尽了“六神断元刀”的修行人,使得六神断元刀,从此绝迹。 至此,苏庭驾虎回山,才让大周境内所有修行人,长长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要全心全意,在洞府修行,怕是有些枯燥。” 苏庭性情一向跳脱,放在以往,让他长久闭关,定然是难以坐定的,可如今修成阳神巅峰,已获虚幻道果,自然不比往昔。 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修行之辈,一场闭关,便不知多少年月。 仙神之辈,更是如此。 他今后或许也是如此。 准备加更了!求一波订阅! 近来生活忙碌,一言难尽,反正就是每天累如狗,偏偏作息稳如猪。 吃完就睡,睡醒做饭做家务,累了又睡,抽空码字,期间又要遭受催婚的轰炸,可怜我还只是个孩子…… 而在如此忙碌的日子里头,在前期累瘦了五斤之后,你们的六月帅观主,又在胖了十斤!!!十斤!!!十斤!!! 言归正传,明天准备加更,不过暂时没有存稿,但做人没有目标又跟咸鱼有什么区别,所以咱们还是先定个目标嘛,我决定五更保底,争取十更。 不过,作为一个小扑街,就靠着订阅吃饭了,所以这波,还是求订阅的! 继续码字去,反正,就是请各位老爷,赏小六口饭吃! 唔,还有,我觉得好久没开单章了,这回之所以开个单章,是因为算是卷末了,下一章是新卷,自觉影响不大……虽然我基本上没分卷,不过我心里还是有归列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另外,上次生日,各位的鼓励,还有打赏,我都看见了哈,啵你们一个。 每次都想着说一点儿好了,结果越说越多,唔……我努力去了。 七九五章 岁月如梭【一更!】 元丰山。 洞府之前。 花草树木,生长繁盛。 只见门前,有着几个小童儿,或男或女,正在运法,给花草浇水施肥,又精心修剪。 大门边上,青树旁边,石台之上,趴着一头斑斓大虎,懒洋洋地,尾巴轻轻摇了摇,张了张口,尝试着学一门外族语言。 “汪……” 虎妖叹了一声,自觉虎声还是太重,学得不大自然。 它近些年来,修行懈怠了不少。 自从知晓主公吃了一头仙虎,还熬了一锅虎鞭汤之后,它便总觉得自己修行太过努力,日后难免也要落到这般下场。 为了让主公忽略它是一头老虎的事情,它一直竭力要将自己扮成一条看门的大黄狗,可偏偏声音学得不像,就勉强学着摇了摇尾巴。 倒是两匹妖马,道行突飞猛进,半个月前,已修成六重天的大妖,拉着马车,足能登天,穿云破雾。 至于那五个小怪,因为当年攻打七尺白鹤一族,立下功劳,受信天翁器重,受元丰山赏赐,两年前便入了六重天的层次,且得赐丹药,尽都化人,变作了五个童儿。 黄鼠狼和那断尾老鼠,以及那刺猬,俱都化作了男童,只是黄鼠狼和老鼠,身型稍小,尖嘴瘦腮,不大好看,那刺猬倒是长得白白嫩嫩,只是白色头发过于坚硬,根根倒竖。 反倒是那狐狸和灰蛇,化作了女童,尽管只是稚童,前者颇具狐媚之意,后者身段曼妙,倒是美人坯子。 —— 近些年来,苏神君的洞府,倒也大改模样,因为有这小狐狸以及那小妖蛇两个小姑娘,她们在家征得主公同意,便也把这洞府内外打扮了一番,颇有几分清雅风韵。 苏庭看得倒也满意,平日里只是闭关修行,偶尔钻研那“无为世界清虚境”的奥妙,时而钻研炼器之法,闲时饮茶静心。 每逢初一十五,若未闭关,便会讲法。 这些个小妖,获益不小。 但进境最快的,还是应风转世,如今名为苏新风的小道士。 这小道士前生是应风,乃是半仙之辈,也做下不少功德,又经过“升仙道门”转世,天资根骨,机遇运道俱都不差。 他在经过元丰山的基础教导之后,便被苏庭领到了洞府之中,传授法门。 而今不过十来岁,年纪尚轻,却已修成阴神,已是上人。 但他更为厉害的,还是继承了苏神君不讲规矩的斗法路数,虽是初入四重天,却曾用苏神君所授的“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撂倒了一位五重天境界的师兄。 “让你读的书,怎么样了?” 苏神君坐在上方,他依然貌如少年,五官端正,气质如仙,但见他举止温和,在饮茶之余,一举一动,尽显仙家风采。 而在下方,跪着一个小道士,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年纪大约十二三岁,看向授业恩师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崇拜,听得问话,忙是嗯嗯点头,道:“看完了,师父。” 他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本簿册,放在面前。 封面之上,一行大字。 《论苏长老之无敌资本》 而旁边小字上,则细细写着:论苏长老之卑鄙无耻、论苏长老之阴险狡诈、论苏长老之偷袭方式的统计。 底下则是写着:一本心得感悟,胜于一本仙道秘术,只须一件法器,即可让你拥有无敌资本。 “看完了就好。” 苏庭取过这簿册,说道:“虽说这上面许多用词不当,比如苏长老的英明神武,写成了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等等错字病句……但内容还是可圈可点的,总结到位,算是不错,但这只是一个入门,要真正运用,还须经历斗法,才能活用,甚至走出属于自己的斗法方式。” 小道士嗯嗯点头,认真说道:“弟子明白了。” 苏庭挥手道:“你虽然年纪不大,但经历为师的教导,也懂得世间险恶,如今修成阴神,也该外出行走一趟,为师给你一个任务,便当作是你成就上人之后,第一次游历。” 小道士闻言,忙是点头道:“好哇,师父尽管吩咐。” 苏庭伸手一点,化作一道令牌,抛入他的怀中,道:“此乃为师信物,你驾驭妖虎,前去黎山,面见黎山之神,将为师留在山神手中修复的神甲,带回门中。” 小道士忙是接过令牌,挥了挥小拳头,说道:“师父放心,弟子一定把神甲给您带回来。” 苏庭点头说道:“去罢。” —— 小道士驾虎下山。 他自打认事以来,便在元丰山中,不曾外出,对于外界既有陌生带来的几分害怕,又有几分好奇的兴趣。 而今他已修成阴神,成就上人,加上这头妖虎,倒也足以在人间行走。 “小虎哦,我记得你跟师父取过黎山,可还记得怎么走?” 小道士拍了拍它的脑袋。 这妖虎摇了摇尾巴,伸出布满倒刺的舌头,连连点头,勉强发出一句低沉的声音。 “汪!” “好,那咱们这就动身,把师父的神甲带回来。” “汪!” —— 元丰山内。 洞府之中。 苏庭倒了杯茶,目光看向洞府门前。 当年那头妖仙猛虎的鲜血,流入海中,但连同海水,都被红衣取来。 这海水便被苏庭浇灌在门前,让花草树木,生长茁壮,近乎开灵。 而这五个小童儿,倒也十分上心,每日浇水施肥,精心修剪。 “这小日子还是挺滋润的,可惜就是日复一日,跟养老似的。” 他饮了一口,心中念道:“小丫头自登天之后,便没有消息,表姐也只在去年,来到元丰山登门拜访,当时只说那小丫头身在三十三天外,受道祖亲自指点修行,获益无穷……十来年光景,倒也怪想念的,要是我得道成仙,倒可以去紫霄宫拜访。” 他如此念着,然而令牌却发出光芒。 他微微皱眉,随手点开。 光芒顿时化作一片文字。 苏庭扫了一遍,神色微沉。 “魔患侵入中土,且不知源头所在,而今暗中在修行人之间传播,甚至有侵入凡俗武林的征兆?” 七九六章 小道士苏新风!【二更!】 “听说了么?” “怎么了?” “苏新风修成阴神之后,受苏长老指派,下山历练去了。” “这小老爷终于走了?” “他才十三岁,就要下山去了么?” “十三岁修成阴神,放眼各大仙宗,又能有几人?他也不是一般的小孩儿能比,既然苏长老放他下山,自然是学有所成了。” “说来也是,苏长老每次离山,必将是腥风血雨,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搅弄出什么风雨来?” 元丰山上下,均已得知,苏长老的弟子,如今已下山历练去了,便也都颇多谈论。 只因为小道士苏新风,身为无敌神君苏庭的唯一真传弟子,本事却也不凡,同等岁数的弟子当中,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而今初次下山,也颇受瞩目。 不单是元丰山,便是司天监以及玄天部,也都得知此事,愈发战战兢兢,吩咐属下修行人,须得万分注意,不得轻易得罪一位道士打扮的小孩儿,遇事须得好生观察,不得鲁莽。 —— 新朝建立十余年光景,渐渐发展壮大。 内部腐朽的大周朝廷,未能及时镇压得住。 而今新朝之势,与大周朝廷,近乎于分庭抗礼。 不过也正是因为新朝建立,叛乱未平,故而大周朝堂,却也减了几分腐朽之气,多了几分抗敌之心。 大周原先的皇帝,虽非明君,也非昏庸,只算中规中矩,可惜文武百官,多有结党营私,勾结贪腐,上至一品大臣,下至芝麻小官,官官相护,互相勾结,便如同一座腐朽的宫殿。 但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却是一位手腕强硬的年轻人,他下手极狠,严惩贪官污吏,让大周朝廷,颇有振兴之状。 可也是因为新帝登基的缘故,新朝趁势而起。 在当今新帝彻底安定了朝堂内部之后,新朝的声势,已不弱于大周朝廷。 十余年间,军队交锋,战乱蔓延,期间天灾人祸,干旱洪涝,百姓民不聊生,其中因战乱而死的,因饥寒交迫而亡的,数不胜数。 而司天监与玄天部,分别属于大周及新朝,则属于修行人层次的争斗,双方亦是损失惨重。 尽管司天监背后有守正道门,但背后看似没有靠山的玄天部,也并非弱势。 在冥冥之中,玄天部似是得了气运所集,召集多位散学修士,不断加入,而玄天部的修行人,或许是因为常与司天监斗法,或许是气运所在,道行却也突飞猛进。 例如玄天部之主,如今的本事,近乎能与大周国师,一较高低。 “主公说了,咱们下山历练归历练,但不必插手大周与新朝之间的事情,这是决定今后天下走向的大事,决定亿万生灵的命运轨迹,也决定今后无尽岁月的变迁……” “我知道了,师父早年得了象征人间气运的金莲,后来不小心丢了,结果落到了新朝的手中,而今新朝壮大,气运所集,便有这方面的原因。” “主公一向不大理会世事,说是人间亿万生灵的牵扯,因果太重,他要得道成仙,便不能沾染太多,但因为金莲的原因,所以难以尽数清除,他在元丰山闭关,也是为了减少一些加身的因果。” “真是麻烦呢。” “主公也经常这么说,他说要是知道哪边才是将来的定数,还管他什么大周还是新朝,直接顺应天命,把另一方给砸碎了。” “咱们……咦?” 小道士顿了下,说道:“前面好像有人斗法?” 妖虎朝前看去,说道:“三个道士跟一个老头儿对阵呢。” 小道士拍了拍妖虎的脑袋。 妖虎顿时明白,收拢了气息。 “三个中年道士,修为大概与我相差不远。” 苏新风摸着小脸蛋儿,咕哝道:“倒是那个老头儿,五重天的道行,虽然孤身一人,但修为高了一筹,便能力压三位上人……咦?那三个道士,功法气息,颇似我元丰山的路数?” 他原本不愿多管闲事,却发现这三个中年道士,法力之中,与他颇为相近。 这就算不是元丰山的真传弟子,应当也是元丰山的分支。 那便不能修手旁观了。 “你想救人?” “既然是同门,就不能见死不救嘛。” “可那老头是五重天巅峰的道行,比我的道行还高一筹呢。”妖虎口吐人言,说道:“不过我在元丰山修行,要论斗法,却也不见得输给了他。” “都怪你修行懈怠,总是不愿努力,今后修不成妖仙,寿数尽了,被地府勾魂去了,你该怎么办哦?” 苏新风这般说了一声,又跳了下来,伏在边上,偷偷往前瞄了一眼。 妖虎伏下来,问道:“主公可交代过,你这次历练,我不能随便帮你的。” 苏新风撇了撇嘴,道:“谁要你帮忙了?不过,你眼神比较好,帮我看看,那老头儿的衣着打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 —— 宗平师兄弟三人,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他们三人,天资不差,当年传承粗浅,尚且修行能成,已算登堂入室,只是因为法门残缺,阻隔在凝练法意的门槛之前,无法更进一步。 后来经苏神君传下完善法门,道行突飞猛进,未过多久,均已凝就法意,后来师兄弟三人,互通有无,齐心协力,短短十余年间,不但得以凝法,还都修成阴神。 不过眼前这位老者,却非寻常之辈,道行在五重天的巅峰,便是他们师兄弟三人结阵,都隐约是招架不住。 从老者胸前的标记来看,应是玄天部的人物。 “交出东西来!” “老匹夫!想要宝贝,先胜过我师兄弟三人再说!” “你们三个,道行虽然不浅,结阵也算默契,最多也就抵御老夫一个时辰而已。” 老者脚下一踏,顿时藤蔓生长,宛如青蛇一般,不断攻击。 三个道士纷纷抵御,斩断藤蔓,运使法术, 而老者双手结印,却也施展了法术。 两相争斗,老者渐露优势。 如此下去,最多一个时辰,便能取胜。 而就在这时,却见南方的山林里,跳出一个小道士来,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左胸之上,赫然也有一个标记。 玄天部的标记! —— 三个上人境的道士,与那五重天的老者,正在对峙当中。 这个场面,尽管稍微有些僵持,但实则还是老者占了上风。 哪知此时来了个小道士,本以为可以破局,胸前却是纹了玄天部的标记。 宗平师兄弟三人,心中沉了下去。 老者却也看见了那小道士,顿时眼前一凝。 小道士看见争斗的双方,似乎怔了一下,又看见老者胸前的标记,再看看自己胸前的标记,挠了挠头,道:“老先生,你是我们玄天部的人么?” 老者微微皱眉,想起那宝贝消息不能外传,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但看见这小道士时,心头却是一跳。 这小道士年纪不大,道行似乎不低,看他展露出来的气息,已经凝就法意。 真是一位天纵奇才! 玄天部何曾有这样的人物? 不过他却眼前一亮,招呼道:“老夫正是玄天部火山令,你且过来,相助老夫,击败他们三人,老夫定然重重有赏!” 宗平师兄弟三人,心中顿时一沉。 尽管这小道士,从气息来看,似乎未足上人境,但毕竟也是凝法的人物。 此刻他们本就处于弱势,再来一个修行人,便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完了……居然又多出这么一个小孩儿……” 师兄弟三人咬牙切齿,但阵法不乱,与那老者对峙。 而那小道士,便也十分欢快地跑了过来。 “老先生,我怎么帮忙呢?” “你朝这个方位,打出法术,他们阵法便要紊乱,老夫法术趁虚而入,足以破去阵法,他三人散了阵法,便不是老夫敌手了。”老者指点道。 “哦……这个方位么?”小道士眨了眨眼睛。 “对的……” 老者转头,指向了侧边方位。 然而他手指才指了过去,却发现结阵的三个道士,神色充满了古怪。 老者心中还未反应过来。 倏地脑后生风! 他心中顿时一凛! 但尚未来得及躲避! 只听啪地一声! 老者只觉后脑遭了重击,顿时头晕目眩。 他勉强转过头来,一脸不可思议。 而就在他身后,那个小道士,满面无辜,眨了眨眼睛,手里捧着一块黑色的板砖,道:“是这样么?” 声音才落,小道士跳了起来,一板砖迎面拍了过去。 老者脸上挨了一记,闷哼一声,仰面栽倒。 这一位修成五重天的人物,便这般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小孩儿,拍在了地上。 而这个看似初出茅庐,刚刚凝就法意的小天才儿,却展露出了上人层次的法力,抱着那块小砖头儿,眨了眨眼睛,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你们好呀!” 小道士伸手打了个招呼。 宗平三人顿时打了个颤。 而就在这时,山林之间,又窜出来一头猛虎,气势浩大,威势凛然,伴随狂风,呼啸而至。 “三位同门……” 小道士挠了挠头,说道:“他为什么打你们呀?我听说你们手里有个宝贝,能让我看看么?” 他说完之后,眨了眨闪亮的大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天真无邪。 而他细嫩的小手儿,悄悄在板砖上摸了摸。 那一头猛虎,伏在他脚边上,盯着眼前三个道士,眼神中充满了不善。 宗平三人对视一眼,口干舌燥。 死了个老乌龟,来了个小饿狼,还有一头大老虎。 话说回来,这小屁孩儿的路数,怎么跟当年苏神君的风格,显得有些相似? 七九七章 吹了十几年的谢少尊!【三更!】 宗平师兄弟三人,无意间得获宝物,可算天材地宝之流。 因感念当年苏神君恩德,故而有心将此宝物,进献于元丰山苏神君,同时也是想着,三人均已修成阴神,念在同源分支的香火情下,应当已有资格,被仙宗收归门墙。 哪知消息走漏,引来了玄天部高人。 此番若不是这小道士出手相救,他们师兄弟三人,倒也当真是危险了。 “小道友……” 宗相顿了一下,上前来,施了一礼,道:“今次蒙小道友出手,救我师兄弟三人性命,按道理说,以此宝相赠,以谢救命之恩,却也应当。只是,此宝原是要献于元丰山苏神君,我师兄弟三人……” 苏新风翻了个白眼,咕哝道:“我管你给谁呢,是宝贝反正就要了……咦?等会儿,你要送的谁?” 宗相看向师兄,迟疑了下,才小心翼翼道:“元丰山长老,无敌神君,苏庭。” 眼前这小道士,年岁不大,才仅十二三岁的模样。 而苏神君久居元丰山,已十年不曾入世。 这小道士修为虽然不浅,但年岁太小,或许不知当年苏神君在世上,是何等神威浩荡。 “你们三人是?” “贫道师兄弟三人,来自于兴洪镇道观,乃是……” “宗字辈三道士?”苏新风脆生生道。 “小道友认得我们?”宗平三人面面相觑。 “认得认得。”苏新风露出一脸憨态可掬的笑容,道:“我听我师父苏神君提过你们。” “……” 宗平三人先是一怔,旋即惊愕道:“您是苏神君门下?” 苏神君近来不入世间,消息全无,只知在元丰山静修。 未想他这十余年间,竟是收了一位弟子? 不过先前那拍黑砖的一手,倒像是得了苏神君的真传。 “原来都是一家人。” 苏新风笑嘻嘻道:“没事儿,我过些天要回元丰山,这宝贝儿先给我,我给你们带回去。” 他才不管这三个道士,是不是宗字辈的那三个道士,也不管这三个道士是不是当真有心给师父送礼。 反正现在把礼物收了,回了元丰山再上交,绝对没错。 万一这三个家伙糊弄人,这就放跑了,到手的宝贝丢了,又算怎么回事? 这是师父教导之时,主动提点过的。 “这……” 三个道士,均有迟疑,然而如今损耗极重,未必能胜那一人一虎。 而且这个小道士,似乎也并未说谎。 至少从出手的路数来看,与苏神君堪称一脉相承。 “交与小道友,未尝不可,只是我们师兄弟三人,许久未见苏神君,意欲拜访。” 宗平顿了下,说道:“此外,我三人是元丰山分支道观,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能否归入祖辈门墙。” 苏新风闻言,摸着光洁的小下巴,说道:“这事好办,我给你们写一封信,你们去元丰山拜访,就当信物了。” 三个道士显得迟疑,但似乎也无其他办法,只好无奈点头。 苏新风取过一张白纸,往小手上吐了几下口水。 啪地一声! 白纸上多了一个湿漉漉的小掌印。 “行了。” “……” “这就是您的书信?” “对啊,足够了。” “这未免有些儿戏了罢?”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儿戏就儿戏呗,反正能放你们进元丰山就行了,还有,那宝贝赶紧给我……” 苏新风伸出手来,便要接过那宝贝。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倏地罩下一层阴影。 阴影之上,威势无匹,如山岳压迫下来。 “怎么来了个这么厉害的?” 小道士心头一跳,宝贝都来不及接,忙是跃上了虎背。 虎妖十分紧张,伏下身子,蓄势而出。 宗平师兄弟三人,也只觉天空之上,仿佛有山岳压落下来。 只见天穹上方,一片阴云,遮住了日光。 阴云之上,赫然有着许多人影,竟有二十余人之多。 当头一人,背负双手,气势凛凛,阴云从他脚下而发,二十余人竟都是借他阴云,才得以立在空中。 纵然六重天道行,能够驾风腾云,但要相助二十余位修行人,一同登天,道行自然不低。 这至少是一位阳神真人! “是你们三个?” 这位真人,貌若青年,神色冰冷,看向宗平师兄弟三人,皱眉道:“你们不在兴洪镇,瞎跑什么?” 三个道士各自对视了眼,隐约明白什么。 他们并不认识这位真人。 但显然这位真人,是认得他们的。 这位真人来自于玄天部,看他道行高深,地位极高,只怕加入时日也不短了。 当年苏神君在兴洪镇,把司天监和玄天部,尽数困住,他们三人帮助苏神君,搜刮四方。 眼前这位真人,十有八九,也是当年被他们连裤子都脱了的。 “念在苏神君的份上,今日饶你们一命。” 这真人目光扫了过来,看向那小道士,冷声道:“小子,你敢杀我玄天部火山令,若不杀你,我玄天部威严何在?” 宗平等师兄弟三人,当下便要开口。 然而小道士苏新风却眨了眨眼睛,满面无辜,道:“你念在苏神君份上,可以饶过他们,为什么不饶我?我可也是元丰山的弟子呢……” 真人闻言,目光微凝,道:“元丰山弟子?” 他心头一跳,不过倒也不算多么意外,此子年岁尚小,竟然修成阴神,简直不可思议,也就只有各大仙宗,才能教导出这样的少年奇杰来。 但他好歹也是临近半仙层次的人物,执掌第二分部,威严厚重,却也仍然是面色不变。 “元丰山又如何?” 真人说道:“你元丰山的苏神君,我还忌惮两分,但你一个元丰山出来的小道士,杀我玄天部之人,我身为第二分部之主,若还不能为他报仇,还如何立足?” 他蓦然挥袖,冷哼道:“元丰山固然是仙宗道派,可也就只有苏神君能入我眼……昔年本座与苏神君一战,稍逊半筹,才敬佩于他,可也不是敬佩他苏神君一人,就要畏惧你元丰山满门上下。” 他这番话一出,身后的诸多玄天部徒众,无不露出敬仰崇拜之色。 就连苏新风这小道士都吓了一跳。 虎妖腿也软了,低声道:“主公出手,一向猛烈,跟他斗法过的,没几个能保得性命的……这厮跟主公交手,居然得以存活下来,恐怕不是俗类,本事怕也极高。” 小道士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自家授业恩师的厉害,也知道恩师苏庭出手,极少能留活口,能够在他老人家手下存活的,自然不是一般货色。 难道这才下山,就只能报出恩师的名号来保命? 这要是让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铁定吊起来打。 “你是哪方人物?” “本座玄天部第二分部之主。” “是你?”小道士怔了一下。 “怎么?”第二分部之主皱眉道:“你认得本座?” “第二分部之主?” 小道士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就是那个得了我师父的神刀,本领大增,于是意气风发,召集各方修行人,镇压全场,试图威压八方,广收徒众……结果被我师父一道天雷打趴下,又被他一巴掌拍傻了的谢少尊?” 那青年真人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半晌未有出声。 小道士摸了摸脸,脆生生道:“我听人说过,当时有妖仙来寻我师父麻烦,所以我师父忙着斩仙,没空理会你,饶了你一命……然后你就仗着我师父没有一巴掌拍死你,拿这件事情,吹了十几年之久么?” 谢少尊磕磕巴巴道:“我……我没有……” 小道士神色古怪。 宗平师兄弟三人半晌未有开口。 谢少尊身后多位玄天部徒众,面面相觑,隐约有些担惊受怕。 万一谢少尊失神,或有意灭口,把他们从高空上直接抛了下去,该如何是好? 谢少尊面色变幻不定,伸手一挥,只见阴云瞬息远去, 他尽管杀机在心,但也知晓,此子称苏神君为师。 一旦杀了这小道士,他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也都躲不过苏神君的追杀。 “撤!” 七九八章 黎山!破碎虚空!【四更!】 黎山。 小道士苏新风经过了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这座大山。 他前次救下了宗平师兄弟三人,又惊走了谢少尊,旋即从宗平师兄弟三人手中,把那宝贝取来,驾驭猛虎,来到了这黎山所在。 “终于到了啊。” 小道士略带婴儿肥的白皙脸蛋上,还显得有些脏兮兮的,他胡乱擦了擦,说道:“这外界的世界,也不大好玩,等我从山神手里,把神甲带回去,回山闭关算了。” 妖虎闷声道:“其实也挺好玩的,不过咱们都在山林里行走,没有踏足真正的城池里头,之前主公的神将甲,骑着我下山,斩杀六神断元刀的传承……期间他变成原身模样,我被主公变成一条大黄狗,去了好多热闹城池,逛了好多庙会,吃了好些东西,主公经过青楼时,还总是停下脚步,老想着去喝花酒,但每次都抬头看看天空,然后就不敢去了。”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那回去时,你变成大黄狗吧,咱们去逛逛大城,我想试试喝花酒。” 妖虎嗯嗯点头,道:“我也想喝。” 这一人一虎,朝前而去。 小道士转过头,看向那边,说道:“等会儿,去那江边,我要洗把脸……师父说咱们要有规矩,这可是去面见山神,我作为晚辈,不能这么衣衫不整,脸面不洁。” 妖虎忽然颤了一下,腿都软了。 “怎么了?” “当年我跟主公来时,主公骑着我在江面上,来回走了十几趟……”妖虎缩了缩脖子,道:“江底下有尊妖仙,唤作漓江龙王。” “漓江龙王?妖仙之辈?”小道士思索了下,道:“它是我师父的旧识?我要不要去拜访它?” “别啊……”妖虎惊惧道:“当年主公可是不怀好意,想要引它出来,跟它打一场的,你以为是主公的好友呢?它当年不敢对主公下手,是因为主公名传天下,号称斩仙屠神,可是咱们俩道行太低,指不定它随口就给吞了……就算主公能为咱们报仇,吃都被吃了,说什么也晚了。” “这倒也是。”小道士想了想,道:“咱们进山找水罢。” —— 一人一虎,踏足黎山之内。 这座黎山,也非寻常之地。 内中不乏精怪妖物。 尤其是大妖之辈,盘踞各方。 感应到外来妖虎,当下便也都颇具敌意。 小道士坐在虎背上,却发现这头妖虎的脚步也有些虚浮软弱。 “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还整天吹嘘自己是山中之王呢,知道的认得你是只老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大猫修炼出来的。” 小道士狠狠一个小巴掌,拍在它脑袋上,道:“咱们可是代表元丰山来的,象征着我师父苏神君的脸面,你要是丢脸了,我回去就让师父把你炖了。” 妖虎闻言,浑身一颤,勉强站稳。 然而来自于各方的威压,却又更重了几分。 妖虎几乎跪了下去。 小道士恼怒道:“赶紧起来!” 妖虎晃了晃身子,忙是起身来,口中说道:“没事没事,它们都是野生的货色,我是家养的,比它们娇贵,不跟它们一般见识。” 小道士哼了一声,说道:“赶紧进山去,找到山神所在,在山神面前,它们一定不敢放肆。” 妖虎点了点头,却不禁问道:“要是还没找到山神,它们就扑上来了呢?” 小道士骂道:“那你就去填饱它们的肚子。” 妖虎抖了抖身子,道:“那咱们还要找水沐浴洗身么?” 小道士伸手入怀,直接掏出个板砖。 妖虎倏地迈开四条腿,朝着山中深处,猛扑过去。 —— 山中深处,妖虎在各方大妖的威压之下,横冲直撞。 到了这里,几乎瘫软了下去,趴在地上,伸出满是倒刺的舌头,呼呼喘着粗气。 小道士从虎背上下来,看着这货,不禁叹了口气。 “这么不中用,干脆过年上桌算了。” “……” “你继续躺着,别挡着我。” 小道士往前走了几步,聚起法力,大声喊道:“元丰山苏神君门下弟子苏新风,奉师命而来,求见黎山之神!” 他稚嫩的童声,这才落下,前方的岩石上,忽然多了一个黑衣青年。 小道士吓了一跳,忙是抱住旁边的妖虎,咽了咽口水。 “哪来的小毛孩儿?” 黑衣青年蹲坐在岩石上,手肘撑着膝盖,似笑非笑。 小道士徐徐吐出口气,摸了摸胸口,说道:“您不愧是神灵,出现的方式真是神出鬼没,吓死我了……我都说了,我是元丰山苏神君门下弟子苏新风,奉师命来的。” 黎山之神笑着说道:“十几年不见,他苏庭倒是还收徒了,你也算有福,得以拜入无敌当世的苏神君门下……不过才十来岁的年纪,稚气未脱,便敢放你下山来,也不怕被人打死,白费他一番栽培。” 小道士撇了撇嘴,说道:“我都修成上人了,可厉害了。” 黎山之神说道:“苏庭是让你来取神甲的么?” 小道士点点头,说道:“家师是让我来取神甲的。” 山神缓缓说道:“神甲前次损耗太重,就算是本神出手,也耗费了十余年光景,才能修复完成,而当初留存的材料,也都用完了……你要告诉他,今后再有损毁,本神也无能为力了,就算他能给本神搬来一件仙宝,本神都帮不了他。” 小道士眨了眨眼,说道:“我知道了。” 这小道士说完之后,便要上前去,伸出细嫩的小手,脆生生道:“那您把神甲给晚辈,我要回山复命去了。” 山神平静说道:“你说你是苏庭的弟子,本神倒也不怀疑你,但神甲毕竟不是俗物,单凭你一言,便要领去神甲,万一出了差错,岂非成了笑柄?苏庭应当给了你信物的,将信物拿出来,本神验过了身份,自然会把神甲交与你手,让你带走。” 小道士闻言,忙是伸手入怀,取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说道:“这就是家师的信物。” 山神接过了这令牌,细看了一遍,点头说道:“确实是苏庭的信物。” 他这般说完之后,当下便要将神甲取出。 然而心中忽然一动,却停了下来。 “尊神还觉得有什么不妥么?”小道士这般问了声。 “倒是没有什么不妥。” 山神顿了一下,忽然点出一缕神力,点在令牌之上。 嗡地一声! 令牌轰然炸开! 山神面色微变,瞬息退后。 小道士也吓了一跳。 瘫在地上的妖虎,顿时吓了一跳,一跳十丈高。 而令牌所在位置,蓦然炸开。 连虚空都被炸穿,穿出一个宛如漩涡般的破洞,长久未有消隐! “破碎虚空?” 山神面色变了又变。 而在虚空破碎的所在。 便见一道身影,徐徐走出。 七九九章 苏神君再次入世!【五更!】 黎山之中。 神域之内。 苏神君的信物,轰然炸开,虚空破碎,化作一个漩涡。 而漩涡之中,便见一人,徐徐走来。 这人背负双手,貌若少年,五官端正,气度昂扬。 他面带微笑,一步迈出,便站在了这黎山的土地上。 “……” 场中寂静了一瞬。 黎山之神赵徐目光微凝,饶是以他神灵的眼界,却也极为惊异,眼神之中,惊疑不定。 妖虎更是显得茫然。 小道士苏新风怔怔道:“师父?” 只见虚空中走出来的少年,看了过来,笑着说道:“你做得很好。” 山神赵徐皱眉道:“怎么回事?” 苏庭轻笑一声,也未有急着解释,伸手一挥,便见地上长出了一株树木,旋即又朝四面八方生长,顶端赫然是一片光洁。 他伸手一挥,手中落下了一套茶具。 “不急,十余年不见,边喝茶边说。” —— 只见山林当中,树木生长,形状奇异,宛如矮桌。 苏庭与山神,相对而坐。 妖虎伏在一边。 小道士苏新风,侧立一旁。 “上等法宝?” 山神赵徐眉头一挑,说道:“炼就上等法宝,却不是用来对敌,而是用来饮茶,苏神君果真非比寻常人仙之辈,着实有仙神的气派。” 上等法宝,往往多是护身至宝,或是攻伐至宝。 但如眼前这套茶具,不能护身,不能攻伐,而且瓷器脆弱,就算是上等法宝,也是能够轻易损毁。 能够把一套茶具,炼成上等层次的法宝,便已是极为奢侈的做法了。 “惭愧,苏某一向勤俭节约,此宝是正仙道的创派祖师,道玄仙翁所赠。” 苏庭笑道:“他老人家造化通玄,轻易炼就这等法宝,十余年来,苏某用以冲泡饮茶,陶冶身心,得益不少……” 他倒了杯茶,作了个请势。 饶是赵徐这样的神灵,饮下此茶,却也不由得感到身心舒畅,赞了一声。 “茶是喝了,但你借我黎山为遮掩,总该给本神一个解释。” “呵呵,原本是想神甲已经修复完成,我又不好轻易出门,便也命这小弟子,前来向尊神取回神甲。但是,恰好昨日修成一门大神通,心念一动,便有了几分想法。” “大神通?”赵徐神色惊异。 “正如尊神所见。”苏庭饮了一口,悠然道:“破碎虚空之法。” “破碎虚空?果然是大神通……” 赵徐神色凝重,他作为天庭册封的黎山之神,却也没有这样的本领。 据他所知,无论是破碎虚空,还是开辟一方,俱都是无比奥妙的法门。 莫说是他这山中神灵,便是天上的仙神之辈,却也不见得能够办到。 就连守正道门的正一地仙,仅差半步,便能成就真仙的人物,却也未有这样的本领。 能够涉及虚空之法的,均已是真仙之辈。 甚至于,真仙之中,也未必都能修成这等本领。 “你尚未成仙,竟已能穿梭虚空,简直不可思议。” 山神赵徐吐出口气,说道:“都说你堪比谪仙,但现在看来,那位已然得道的小仙翁,却也不见得有穿梭虚空的能耐……你比之于他,或许还要更胜一筹。” 苏庭谦虚道:“过奖过奖,也才一筹。” 赵徐脸色一滞,想起这厮压根不经夸,过了十余年光景,也是一样,当下挥袖道:“闲话少说,你借助信物,破入我黎山神域之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尊神也是知晓,而今诸天仙神,想要诛杀我苏庭的,数不胜数……每当我要走出元丰山,天上地下,必有无数目光,盯在我的身上,各方人物蠢蠢欲动,故而今次,借尊神为遮掩,从这里出发。” 赵徐眉头紧皱,道:“你避开各方眼线,又要重新入世,究竟想要干什么?” 苏庭没有直接回应,只是看向了小道士,说道:“从今日起,你便在这黎山之中,跟随山神修行,待为师亲自来接,你才可离开此处,懂了么?” 苏新风怔怔道:“师父,不是说好了出来历练的么?难道你不是放我出来玩的?” 苏庭屈指一弹,恼怒道:“自己在这里玩蛋算了,为师还有大事要办。” 言语落下,便见他法力运转。 刹那之间,便见苏庭的身材面貌,逐渐变化,赫然变作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与苏新风一般无二。 苏新风看得呆了。 妖虎也一脸茫然。 赵徐沉吟不语,已然明白了苏庭的用意。 “你在黎山之中,不得外出,为师暂借你的面貌,在外行走,做些事情。” 苏庭笑着说道:“放心,为师最多三五个月,也便回来了。” 苏新风张了张口,道:“三五个月?” 对于修行有成的人物而言,三五个月,自然不算长久。 但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而言,三五个月,便算是十分长久了。 “我……”小道士似乎想要说什么。 “行了,少跟为师讨价还价,不然吊起来打。” 苏庭挥了挥手,才看向赵徐,说道:“这些时日,劳烦尊神照看了。” 赵徐沉吟片刻,却也没有拒绝,点了点头,但却又说道:“你修成这等穿梭虚空的大神通,出现在我黎山之中,扮作你弟子的面貌,行走在外,然而各方人物尽都以为你在元丰山安然修行……此举倒真是玄妙。” 苏庭笑道:“我还运用五行甲,在元丰山洞府之中,留了一个化身,除非仙家亲至,否则,寻常半仙,也看不透我的变化。眼下除却尊神之外,世上无人知晓,我苏庭再一次踏出元丰山之外了。” 赵徐说道:“你本身外出,定然引得各方风波无穷,诸天仙神目光也都齐聚于你,换作一个小辈,倒也还好……至少仙神之辈,还不至于对你的弟子出手。不过你这位神君,不在门中好生修行,又要出来搅弄什么风波?” 苏庭饮了杯茶,道:“尊神似乎对苏某有着许多误解,须知苏某在外,一向低调内敛,不从招惹事端,只是无奈平常都是事情找上门来而已。” 赵徐略感无奈,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什么,说道:“你闭关十余年,而今想要出关,无非是为得道成仙之事罢了。” 苏庭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何出此言?” 赵徐淡然道:“要么是你即将得道,要在成仙之前,入世清理一番旧账,否则成仙之后,碍于天庭所限,不好出手……要么,是你找不到得道成仙的契机,心中急切,想要外出,寻访机遇。” 苏庭放下茶杯,悠悠说道:“心中急切,此言何解?” 赵徐问道:“你是当今世上,最为年轻的仙宗长老,也是最为年轻的九重天半仙,但十余年来,驻足于此,你也年过四十了罢?” 苏庭闻言,恼怒道:“三十八周岁!虚岁才三十九!” 赵徐缓缓说道:“小仙翁葛正轩,四十不惑而得仙道,你名声一向不比他低,隐约被尊为双星耀世,换作葛正轩本身,或许还不觉得怎样……但你这厮,从来不甘于人下,定然要想尽方法,在一年之内,真正得道成仙,长生不朽。” 苏庭喝了口茶,斜了他一眼,哼了声,道:“苏某人一向淡泊名利,凡事只为得道成仙,哪里是为了什么争强好胜?” 说完之后,便见这小道士模样的苏神君,挥袖而起,收了茶具,道:“不跟你废话了,好好照看我这小弟子,再过三五个月,我办完了事情,便回来接他。” 八百章 白乡城盛会!【六更!】 黎山之外。 只见一头猛虎,缓缓走来。 而猛虎之上,坐着一个小道士,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脸蛋儿白皙细嫩,显得十分可爱。 “主公……” “嗯?” 小道士眉头一挑,神色不善。 妖虎心中一跳,忙是改口道:“小主公。” 小道士苏庭这才满意点头,说道:“什么事儿?” 妖虎看向那漓江方向,说道:“上次咱们在漓江,没能引出漓江龙王,您这次要不要再去逛逛?” 苏庭朝着它脑袋上狠狠一拍,怒道:“本神君……咳,小道这次是要办大事的,你别老想着惹事,也别露馅,不然等几个月过年,我宰了你,拿你上桌。” 妖虎浑身一颤,不敢再有多言。 它原本觉得,刚才跟小道士苏新风经过这里,显得太没有威严气度,如今主公真身驾临,再去耀武扬威一番,正可出一口气。 哪知主公这次居然如此收敛,压根就不想去撩拨那漓江龙王。 “小主公,眼下咱们要去哪儿?” “听说新朝的京城,便在当初的白乡城,而今玄天部所在。”苏庭笑了一声,说道:“听闻玄天部,正效仿当年司天监,要召集年轻一辈的修行人,举办盛会,就在近日,咱们就去那儿。” “您要去参加这年轻一辈的盛会?”妖虎怔了一下。 “废话,去了不凑热闹干什么?”苏庭拍了它脑袋一下,道:“还不走?” “是……”妖虎迈开四条腿,寻得方向,一路狂奔,但口中却未停下,迟疑着说道:“可是以您的身份,去那儿欺负后生晚辈干什么?再者说了,万一输了,您无敌的一世威名……” “嗯?”苏庭神色平淡,道:“我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 “小虎觉得,莫说您如今作为小主公苏新风,才仅十二三岁,足以参加年轻一辈的盛典,就算是您真身,未足四十,实则也算是年轻一辈的修行人。”妖虎出声说道:“也就是您声名显赫,道行高得太多,不屑于以显露真身去争而已。” “两天之内,赶到白乡城,不然……” “小主公放心。” 只见妖虎浑身一颤,蓦然腾起一阵狂风,速度凭空快了三成,呼啸而去。 轰隆隆声音,骤然响起。 但见烟尘滚滚,被狂风掀起,宛如黄龙蜿蜒。 —— 新朝建立十余年,而今根基已定,与大周分庭抗礼。 而玄天部气运所集,随新朝而崛起,而今的声势,也不亚于司天监。 从眼下大局来看,大周与新朝之间,势力均衡,两分天下,要决出天下的归属,并非一朝一夕。 这是长久的争斗。 无论是大周还是新朝,也在不断征兵,逐渐任用新辈将领,而在朝堂之上,也颇重视年轻一辈的文生。尤其是新朝,新创了招收文武之才的制度,如科举,如武试,等等方面…… 至于玄天部,却也同样如此,效仿司天监之举,将新朝境内的修行人,登记造册。 而此次盛会,也是想要看一看,新一辈的修行人,是怎样的风貌。 如有出色之辈,多半会受到玄天部的招揽。 这是玄天部创立以来,十余年的第一次盛会。 故而玄天部也极为重视,决出来的前三十人,俱有赏赐,越是靠前,越是重赏。 而前三之列,能获玄天部之主,亲自指点。 至于首名,能赐下一件法宝,并赐下一门极为不凡的法术,如若愿意归入玄天部,必受玄天部之主亲自教导。 将来,也或有资格,能接任玄天部之主……当然,这一句并未受玄天部的认可,只是外界的传言,但传言的源头,确实是出自于玄天部。 “套路啊。” 苏庭嘿然一笑,道:“谣言来自于玄天部,尽管玄天部未有明言,但实则也如默认……可实际上,能把未来玄天部之主,交到外人手里,才有鬼了。” 他笑了一声,驾驭猛虎,继续前行。 这头猛虎,已经运使法门,主动扮作了大黄狗的模样。 这法门是苏庭所传,实则是正仙道的法门。 这妖虎的道行不算太高,对于此法也没有多少造诣可言,只能瞒过普通人的肉眼凡胎而已,当然,三重天之下的修行人,便也只能看见一头大黄狗。 只是修成阴神的人物,便可以看出,这头妖虎的真身。 对于修成阴神的上人而言,骑虎入城,不算稀罕。 但是一个十来岁的小道士,骑着一头修炼成妖的猛虎,便十分罕见了。 “魔患入侵中土,多数发于新朝境内。” 苏庭心中暗道:“这次的玄天部盛会,各方修行人齐至,并且,还多是年轻一辈的修行人……这群引人堕落的魔类,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回他扮作苏新风,骑虎入城,却也算是高调。 更重要的是,他道行不浅,展露出来的,是上人层次的法力,而他面貌稚嫩,才仅是十二三岁。 这个岁数的孩子,最容易受人引导。 而这个孩子,又是如此地杰出。 魔类之辈,只要来到这座新朝的京城,定会注意到他,一旦注意到了,便不可能会放弃这样一个堪称惊艳的好苗子。 “小主公,咱们现在去哪儿?” “作为一个初入世间的萌新,要是做事太熟练老辣,肯定不对劲,必须先展现出愣头青的特色……然后直接去玄天部,让他们安排住宿。” “好咧……”妖虎应了一声,然后又茫然道:“不过,玄天部在哪儿?” “你个蠢虎,我要你何用?” 苏庭十分恼怒,道:“停下。” 他跳下虎背,扫了一眼,看见一个少女,面貌清秀,但身材高挑,瘦腰丰胸,长腿翘臀。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少女也是修行之人,道行约在二重天,已算登堂入室,在年轻一辈中,也算天资不错。 “这位道友……” 苏庭迈开小短腿儿,小跑上前,脆生生说道:“你知道玄天部在哪儿么?” 那少女忽然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当下转头过来,便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士,眼神纯净,充满了好奇。 “小道士,你该叫姐姐呢。” 少女心性,见得这样一个小孩儿,当下眼前一亮,蹲下身子,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儿,带着几分笑意,说道:“听你这口吻,还跟大人似的。” 苏庭心中无言,只得改口道:“姐姐,玄天部在哪儿?” 少女看着这小道士儿,愈发喜爱,将他抱了起来,轻笑道:“小弟弟,姐姐也要去玄天部,这就带你去。” 说完之后,少女还禁不住在他脸上捏了两下。 苏神君忍无可忍,当即大怒。 想他堂堂元丰山长老,百战无敌的神君,九重天巅峰的人仙,堪比仙神的人物,是何等威压天下,眼下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捏着脸蛋? 正当他要发怒时,少女却又怕他滑下去,稍微抱紧了些。 苏庭只觉少女怀中,温软如玉,刹那之间,怒气全消。 他十分无奈,怅然叹息一声,心中念道:“主要是我还得扮作苏新风这小子,为了大事,不能暴露,只好忍辱负重,任她蹂躏……为了除尽魔患,为了天下苍生……” 八零一章 苏庭与少女! 如今的白乡城,已是新朝的京城。 新朝经过十余年发展,站稳了脚跟,而今根基稳固。 而这座京城,便也是新朝境内的城池之中,最为繁华的所在。 今次玄天部举办的盛会,引来了不少修行人。 因为盛会面向年轻一辈,故而如今的京城,多是年轻一辈的修行人,当然,也不乏老辈人物,护送同门后辈来此,也不乏来此游玩,凑凑热闹的。 “小弟弟,你也是来京城看热闹的么?” 少女笑嘻嘻道:“你家长辈呢?” 苏庭无奈道:“我是自己一人来的,没有带长辈,另外,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少女捏了捏他的脸蛋儿,道:“叫姐姐啦。” 苏庭被她抱在怀里,只觉温香软玉,有气无力地道:“你还是叫我小道士算了。” 少女应了一声,又说道:“你年纪这么小,你家里长辈就忍心放你一个人在外头行走,也不怕你被人拐走了?不过还好,你没先遇上坏人,倒是先遇上了姐姐,这些天就跟着姐姐罢,免得你被人拐走了……” 苏庭咕哝道:“我怎么觉得你要拐走我一样?” 少女不禁笑出声来,道:“小弟弟,你真好玩。” 苏庭脸贴在她胸前,心中暗道:“你才好玩呢,长这么大还傻乎乎的,没半点戒心。” 少女说道:“对了,小弟弟,你是哪家的道士?” 苏庭本想说元丰山,又怕仙宗威名太盛而吓着她,便随口胡诌道:“南翔仙法技术培训中心。” 少女错愕道:“这是哪家的门派?怎么名字如此古怪?而且姐姐也不曾听过……” 苏庭翻了个小白眼,说道:“这是你孤陋寡闻。” 少女想了想,倒也点头道:“说得也是,天下间宗派这么多,姐姐也不能都认识。对了,你这几天跟着姐姐,但是姐姐还是要参加盛会的,到时候你找个地方,好好看我表现,不许瞎跑……” 苏庭无奈道:“我从外界来,也是为了参加盛会的。” 少女闻言,怔了半晌,旋即不禁笑出声来,道:“你也是来参加盛会的?就你这么个小不点儿?” 苏庭摊了摊手,道:“所谓人不可貌相,我本领可高了,何况这盛会是玄天部举办的,总不至于就动不动闹出人命来罢?” 少女点头说道:“这么说来,倒也不错,不过你年纪这么小,万一输了,被人打了,可不要哭鼻子。” 苏庭一阵无言,还真被她当成三岁小屁孩儿。 “玄天部就在前头了,你就跟我一块儿住罢。” “……” 苏庭叹了一声,十分无奈,这丫头未免也太容易轻信于人了,尽管他如今的面貌,只是个小道士儿,但路上见了一面,就打算住在一块儿,这个丫头也太天真了些。 “我是来参加盛会的,玄天部会主动给我准备住处,就不跟你挤一块儿了。而且,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你个小屁孩儿,还男女授受不亲?”少女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苏庭半晌无言,甚至在想,不然顺水推舟,直接住一块儿,把这傻乎乎的姑娘推倒算了。 但他抬头看了看,还是缩了缩脖子。 “走啦,玄天部快到了。” “好罢。” 苏庭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闻着少女的温软体香,感到十分舒适,便也不去多想。 反正他也觉得,忽略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 而在玄天部之外。 妖虎欲哭无泪,茫然地来回徘徊。 周边不少修行人,看出它的真身,乃是一头妖虎,因此对它十分忌惮。 只是来到京城之中的妖精,自然也都是有主的,否则,寻常妖精胆敢踏足人世,早被玄天部灭了。 正是因此,倒也没有谁不长眼,来找它麻烦。 只不过,它一头虎妖,没有主人带领,根本无法进入玄天部。 若不是在城门有过登记,估计玄天部都已经有人来降服它了。 但即便眼下无事,可是主公跟随着个小姑娘进了玄天部,把它晾在这里。 它虽然是修行有成的妖虎,可是一向只在元丰山修行,极少外出,眼下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池中,主公又抛下它了,难免有些慌乱茫然。 “这该怎么办?” “主公只是跟那小姑娘问话,待会儿就会来领我……” “这都一个时辰了,主公不会把我忘了罢?” “这怎么可能?我跟随主公多年,而且还是修行有成的一头虎妖,可不是当年的小精怪了,再者说了,我跟主公,一路来到白乡城,他身边就只有我一个坐骑,怎么可能把我忘了?” “那主公现在,正在干啥呢?” 它在玄天部边上徘徊,显得十分地烦躁不堪。 而周边修行人,也察觉了它这头妖虎的异常。 过了半天,这头妖虎似乎只是独身,并未主人带领。 妖虎也察觉了身边修行人的古怪目光,心中惧怕,暗道:“怎么这群修行人,对我似乎神色不善?难道看上了我的虎鞭?这可是大补……” 它正在胡思乱想之中,却见眼前多了一个白衣男子。 这是个年轻男子,如书生打扮,手执折扇,面带微笑。 “堂堂一尊妖虎,却扮作犬类,真是稀罕。” 白衣书生笑道:“看你这般打扮,显然便是有主的,不知你主人何在?” 妖虎打量了一眼,发现这书生的道行,似乎比自身还要高出一层,只怕是六重天的上人,当下也未有轻视,口吐人言,出声应道:“我家主人,在玄天部之中。” 白衣书生说道:“你若不嫌弃,我领你进去,寻你的主人?” 妖虎应道:“好。” —— 玄天部之中。 “总算办好了。” 苏庭长出口气,看向眼前的少女,说道:“我的住处已经定下了,咱们后会有期。” 少女说道:“你小家伙一个,懂得收拾么?我跟你去,帮你收拾一下好了,其实你要是听我说,跟姐姐一块儿住,才没这么麻烦呢……” 苏庭正要应话,忽然想起什么。 他骑虎进城,遇上了这个少女,便一路进了玄天部。 那么他的虎呢? “这蠢虎没跟进来?” 苏庭挠了挠头,眼睛一瞥。 却见前头一个白衣书生,领着一头斑斓大虎,走入了玄天部之中。 八零二章 书生宋新安!【二更!】 “小主公!” 那斑斓大虎蓦然扑了过来。 少女吓了一跳,当下便抽出一柄短剑,拦在苏庭身前。 妖虎当即大怒,一爪便要把她扫开。 苏庭神色平淡,屈指一弹,未有触及少女,然而却有一股法力,传入少女体内。 少女不禁侧身,长腿一挑。 妖虎当下闷哼一声,趴了下去。 “姐姐真厉害。” 苏庭啧啧笑道:“居然把一头妖虎都踢趴下了。” 少女也看得目瞪口呆,显然未有想到会是这般场面。 她只是见到一头老虎扑了过来,急于护住这小道士,根本没有想得太多。 眼下看来,这头老虎,分明是妖类。 而她本身,道行不过二重天。 当下不禁冷汗涔涔。 苏庭面带微笑,对这少女印象提升了许多,又看向那妖虎。 妖虎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它自然明白,那弱不禁风的少女,忽然一脚踢中自己,定然是主公暗中相助……尽管这一脚不重,但妖虎却不敢动弹。 “你这人怎么不看好自己的坐骑?” 少女心有余悸,忙是把苏庭拉到身后,看向那白衣书生,目光中充满了不善。 白衣书生面露歉意,道:“对不起,这并不是小生的坐骑,只是它主人进了玄天部,却没有把它带进来,我这才领它进来。” 苏庭拉了拉少女的衣袖,说道:“这是我的坐骑。” 少女惊讶道:“你的坐骑?” 苏庭点头笑道:“这是从门中带出来的。” 少女这才知晓误会,对那白衣书生,施了一礼,道:“对不起,错怪公子了。” 白衣书生笑着说道:“不要紧,只是我听见有一个小孩儿,驾虎进城,却把虎丢了,十分好奇,也想见一见他。” 苏庭从少女身后探出头来,露出一脸腼腆羞涩的神态,怯生生的。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便要上前来,然而目光一扫,看见这个少女,却顿了一下。 “既然此虎已经寻得主人,小生便也功成身退。” 他微微一笑,指向左侧的房子,说道:“小生便住在前方,第六栋房子,两位若是闲暇,可去寻小生,到时候盛会之上,也好结伴。对了,小道友,你住在哪儿?” 苏庭脆生生应道:“南苑九栋。” 说完之后,苏庭也略有愕然,当年他在司天监的盛会上,是住在南苑八栋的位置,那是他大牛道人之名的兴起之处。 “好的,我若有空,也来寻你玩耍。” 白衣书生施了一礼,笑了一声,转身而去。 少女这才松了口气,埋怨道:“你怎么也没有半点戒心?就把自己的住处告诉人家了,万一人家有什么歹意呢?” 苏庭心中默默念道:“你还知道戒心这种玩意儿?跟我才见了一面,简直比亲弟弟还上心,我还当你这丫头,看见这小白脸儿,会犯花痴呢……看来倒是低估你了。” 少女揉了揉他的脸蛋儿,说道:“我跟你去罢,可以帮你收拾收拾。” 苏庭颇是无奈,却也没有拒绝。 —— 过得大半个时辰。 少女左右看了看,十分满意,点头道:“这样就好啦,你先在这里住下,我要回去准备准备,待会儿我带你去吃晚饭。” 苏庭左右看了看,说道:“我还是可以自理的。” 少女仿佛没有听见,掏出了些银子,放到了他的小手上,顺便捏了捏,笑着道:“好啦,咱们还没有修炼到可以辟谷的地步,这些银两你先拿着,要是出去逛街,可以买些零嘴……对了,你要小心点儿,不能被人拐跑了,就在这房里好好修行,等我来接你哦。” 苏庭接过银两,点头道:“好。” 少女又叮嘱道:“你不能乱跑的哦。” 苏庭点头道:“好。” 少女这才依依不舍,走出了房外,一步三回头,看着这个宛如瓷娃娃般的小道士儿,总想停下脚步。 “要不然我搬过来这里住算了。” “姐姐,你慢走哦。” 啪地一声! 苏庭纤细的小手,蓦然把门关上,才长出一口气。 少女心性,如此可怕的么? 简直不讲道理! “真是恐怖……” 苏庭拍了拍小胸脯,却见房中角落,伏着一头扮成大黄狗的虎妖,顿时神色一沉,眼神不善。 妖虎缩了缩脖子,闭上眼睛,说道:“小主公,小虎我近些时日,眼神不大好,刚才跟在您身后,还走丢了,正在想着,要不要找些灵丹妙药,治治眼睛……” 苏庭随手一抛,落下一枚丹药,道:“治眼睛的。” 妖虎浑身颤抖,爪子搭住这个丹药,以它修行多年的阅历来看,这枚丹药十有八九是毒药。 它顿了半晌,忽然说道:“小主公,要不然我过年上桌算了,现在毒死了,肉也不能吃,浪费了我这一身修行,所谓物尽其用,还不如回家给那些个小伙伴们补一补。” 苏庭冷哼道:“丹药没毒,不过关于此事,要是让我听见半点风声外露,我把你吊起来,一天割一片,还天天给你治伤,每逢过年切一半,让你年年上桌。” 妖虎倒吸口气,满是骇然。 苏庭这才满意,仰面躺在床上。 “待会儿那姑娘来之前,还会有一位客人,你到门口去接。” “还有客人?小主公在这里还有熟人么?” “你以为这世上都是好心人么?你这头蠢虎,之所以没被他抓去炖了,是因为他是为我而来。” “啊?”妖虎错愕道:“您是指那白衣书生?” “就是这厮。”苏庭平静道:“道行已入六重天,算是不差了,不过在我面前,还嫩了一些……想要在我面前隐藏魔气,他差得远了。” “魔气?”妖虎吓了一跳。 “近来魔患侵入中土,可算前所未有之事。”苏庭徐徐说道:“魔患根源未知,但发展已是极为壮大,最重要的是,这场魔患的孽障,竟然牵扯到了我本身,所以这次一定要斩除中土的魔患,否则,便会是我得道路上的阻碍。” “跟您有关?这是什么原因?” “我怎么知道?”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要是知道,我就不必追查了,直接杀上门去就是了。” 妖虎似懂非懂,略感茫然。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小道友,宋新安求见。” 八零三章 自由魔域!【三更!】 苏庭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了下来。 妖虎伏在角落,不敢动弹。 “宋道兄。” 苏庭开了门,白皙细嫩的小脸蛋儿上面,带着几分羞赧,怯生生道:“你怎么来了?” 宋新安见状,心中愈发稳定几分。 眼前的小道士,气息不浅,道行甚高,但年岁未过十三,稚气未脱,显然是初出茅庐,言语之中,都充满了怯弱羞赧之态。 这样的小家伙,最容易引导他走上正确的道路,让他立下对天下大势的正确思想,树立起脱离规矩束缚,寻求自由天地崇高理想。 可以让人随心所欲,任意妄为的自由天地! “小道友,我是见你孤身一人,来到这鱼龙混杂之地,又没有长辈照拂,特来看看。” 宋新安笑了一声,说道:“话说回来,在这玄天部之中,我等有着颇多志同道合之人……你年纪尚小,我想邀你同行,大家可以照顾一下你,须知世间险恶,还要有同道中人帮衬才是。” 小道士顿时有几分犹疑神色,他年纪尚小,显然是有几分被说动了的神色。 宋新安笑着说道:“你放心罢,我们不是什么宗派,不会让你脱离自家宗族门派,只是诸位志同道合之人,聚在一处而已,此番主要还是照拂于你,也不会让你去做什么事情的。对了,在我之上,还有一位真人,本事极高,他最喜欢提拔后生,还能指点你的修行。” 小道士微微咬唇,稍微露出些许意动之色。 宋新安目光微凝,笑着说道:“好了,我还有些事情,晚上与你细谈,这里有本册子,是我等理念所存,你仔细看看,若觉得可以,便与我们同行……我们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只是为了同样的念想,聚在一处而已。” 他留下簿册,又取出一件法器,放在了桌上。 “这法器能够护身,只当送与你,作为见面礼了。” “这……怎么好?” “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个见面礼而已。” “我……” “小道友,咱们晚上再聊。” 宋新安笑着摆了摆手,道:“这就告辞了。” —— 只见小道士带着几分怯弱,似乎又不大好意思,把宋新安送走。 关上了房门,便见这小道士露出几分冷笑。 “欲擒故纵?” “先是借妖虎之事,结下缘分,再来送礼,进一步让我有亏欠之意?” “所谓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何况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士,又不是那些混迹江湖的老油条。” “送的这本,该是魔道思想的传承么?” 苏庭取过簿册,顺手抛了抛,心中暗道:“这小子还算有点儿路数,不过真要论起传教,还嫩了点儿……想十几年前,我苏某人在兴洪镇上,不费吹灰之力,把宗平三兄弟,把云迹道人,把中官正,都随手拉了过来,比他可高明多了。” 这般想着,苏庭正要把这簿册翻开,仔细看一看。 却又顿了一下,露出无奈之色。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弟弟,咱们出去逛逛,待会儿该吃饭了。” 甜美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苏庭叹了一声,应道:“屋里没人,我不在这儿,出去玩了。” 门外的少女噗嗤笑了一声,推门进来,说道:“小弟弟,你真好玩儿。” 苏庭颇感无奈,心中纳闷,当时街上修行人也不止一手之数,怎么就偏偏挑中她了呢? “咦……” 少女看见他手中的簿册,说道:“这是什么书?” 苏庭放了下来,淡然道:“先前那个书生,来过这里,他留下来的,还说让我加入他们。” 少女闻言,顿时紧张了些,道:“我说了不能随便跟陌生人接触,万一他们不是好人,把你拐跑了怎么办?要是他们把你带坏了,该怎么办哦?” 她忙是上前来,把那簿册取过手,便要扔掉,但却一顿,翻开一页。 她看了一眼,旋即怔住。 苏庭神色平静,未有打扰。 少女看得入神,喃喃道:“没有拘束的世界?没有规矩的束缚?言语谈话不用顾忌?行为举止,不顾礼仪?让所有人,都变成自由之身,没有地位阶层的分别,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分,人人可以随心所欲,人人可以自由行事?” 她回过神来,脸色有些异样,低声道:“如若真能营造出这样的世界,确实很好呢……” 苏庭微笑道:“你若是陷入这个想法当中,便是初步踏足其中了,有了这么一个念头,如同种子扎根在心中,待加上一层点化,修行一层魔功,便会彻底入魔。” 说完之后,他从少女手中取过这簿册,放在桌上,说道:“你以为自己在营造一个让世人逍遥自在的新天地,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是为了天下苍生,是无比正确的,于是,无所不用其极,行事渐渐偏激。” 少女怔了一下,道:“这上面说得不对么?” 苏庭笑着说道:“一个自由的天地,确实是很好的,但过于自由,全然没有了规矩,全然没有了束缚,又会怎么样?所谓随心所欲,便是你想要干什么,就会干什么……” “看见了一件宝贝,心生喜爱,便要去争夺!” “看见了一个女子,便要将她剥光,抓回家中。” “看见了一个走在路上的人,觉得不喜,便要把他打死。” “这便是他们所要营造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以随心所欲为由,根本没有善恶之分。” “他们只是认为,这是自由,而非作恶。” “而这样的世界,在我中土道门之中,便称之为……” 他神色凝重,肃然道:“魔域!” 少女浑身一颤,露出惊恐之色,忙是取过簿册,撕成了碎片,朝着窗口抛了出去。 “他果然不是好人。” 少女心惊道:“你可不能跟他走在一起,被他带坏了。” 苏庭翻了个白眼,暗道:“险些被带坏的,可是你这傻姑娘。” 不过经此一事,苏庭破了她心中的种子,她倒不会轻易被引入魔道。 当然,这也仅是破去一个魔种而已,让她今后对此,多一分戒心,但是,若有魔道高人,再度种下新的种子,或是直接以魔功点化,凭借她这点儿道行,也抵御不住。 “我知道啦,我才不会跟他走在一起。” 苏庭想到什么,忽然取出一张符纸,说道:“这个是我家长辈送我的护身符,还有清静心神的作用,送给你当礼物。” 少女迟疑道:“你家长辈的护身符给了我,这怎么好?” 苏庭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手上不止一张,何况这还是我第一次送人礼物呢。” 少女闻言,这才接过,抱了他一下,喜笑颜开,道:“小弟弟真好,还疼姐姐呢。” 苏庭一脸无奈,眼角余光朝着角落扫了一眼。 妖虎扮作一条大黄狗,正窝在角落,双目紧闭,心中默念。 “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 要是这事传出去,不但主公要拿它年年上桌,恐怕元丰山的神女,还有那位巴掌大的小姑娘,会认为它不尽职责,会死得更惨。 它在考虑,要不然现在戳瞎了双眼,回到元丰山,再请灵丹,恢复眼睛。 八零四章 刺杀!【四更!】 西苑六栋房中。 白衣书生宋新安,正坐在椅上,折扇轻摇。 房中还有四五人,均是修行人,道行也都不低,俱都已是修成阴神的上人,并且都是年轻一辈,可算是新朝境内,杰出之辈。 “你对那小屁孩儿,倒真是上心。” “这是自然,如此年幼,已成阴神,简直是不可思议,如能招入我等,再过些年,他成长起来,前途无量,定是我辈之中的支柱。” “新安说得是,中土之人,过于迂腐,不识我等理念,总是喊打喊杀,让我等只能藏头露尾,隐在暗处,不得广传教义,只因为我等之中,未有道行高深,压制中土的支柱。” “我正是这般想法,如此惊才绝艳的苗子,自然要招入我等,中兴自由天地的理念,定也要有人来继承。” 宋新安笑道:“更何况,他还是个小孩儿,初出茅庐,涉世不深,对于天地之间的规矩道理,还没有太多迂腐的认知,经由我等引导,便最容易引他走上正确的道路,直至根深蒂固,谁也不能动摇他心中的浩大理想!”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方是沉吟着点头。 “进展如何?” “小道士阅历还浅,涉世不深,倒也容易拿捏得住。” 宋新安折扇轻摇,笑着说道:“我送他一个人情,便也送他一件宝贝,他既然收了我的宝贝……呵呵,这小孩儿脸皮薄,下次找他,他便不好意思避而不见,哪怕敷衍,也要与我见一见。适才我给他留下了一本册子,他要是翻阅过了,足以撼动他心中的想法……” 小道士阅历不深,对世事认知,仍是稚嫩。 翻看过这样一部典籍,足以动摇他对于天地规矩的认知。 “那你怎么回来了?” “凡事切忌操之过急。” 宋新安笑着说道:“太过于步步紧逼,他难免心慌,咱们逐步逐步来,我再与他接触两三回,便可水到渠成,引他进来。” 顿了一下,又听宋新安说道:“可是那个少女,却是个麻烦,她总喜欢缠着那小道士,不容易让我亲近。” 窗外清风吹拂,落叶飘飞。 而风中,似乎也夹杂着些许碎纸。 宋新安目光看向窗外。 以他的上人之身,便也看清楚了数百步外,其他院落上空飘着的碎纸。 碎纸上有些字迹,他也勉强看得清楚。 宋新安神色微沉。 他面色变幻,似是想到什么。 “怎么回事?” “我送他的簿册,被撕毁了,还当是这小家伙,觉得我等的理念与他相违背,回去簿册,不过一个小道士,绝不可能有这样坚定的信念,也不至于把我送他的礼物,就此撕碎了去。” 宋新安放下折扇,说道:“适才想到的那个少女,在此刻看来,只怕是她看见了我送的册子,她的心性要比小道士心性强些,所以出手毁了我的这本册子。” 另一位青年沉吟说道:“她如此碍事?” 宋新安沉吟道:“我本打算,把这少女也一并引入我等,不过她戒心很重,饶是以我的相貌及风采,她也并不显得亲近,眼下又撕了这本册子,恐怕不易招揽……” 那位青年沉声道:“找个机会,除掉她?” 宋新安点头说道:“这个小道士,天资极高,如此好的苗子,又是最容易引导的年纪,不可轻易放弃,这少女既然碍事,便将她除去。只不过,这里是玄天部,而且盛会期间,玄天部的高人,一定十分注意。” 那青年低沉说道:“这少女也参加了盛会,能否在盛会上,找到机会,把她除去?” 宋新安考虑了一下,说道:“众目睽睽之下,不乏阳神真人注视,想要在规则之内杀她,并不容易。不过她一定会外出,离开了玄天部,便是机会……寻到机会,伏杀了她。” 其余上人对视一眼。 “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 京城之内。 傍晚时分。 苏庭所化的小道士,跟随这少女四处闲逛,寻了一处热闹的酒楼,吃了一些美食佳肴。 少女倒是赞不绝口,觉得京城果然繁华,不但是城池风貌,连这美食也是充满特色。 苏庭已是半仙,餐风饮露,辟谷不食,他偶尔破例,吃的也是以天材地宝,以大妖血肉等等为材料的灵食,经真火烹饪,经各类方法炮制,才是真正的美食。 对于这凡尘间的食物,他已算是味如嚼蜡。 不过偶尔品尝,倒也未尝不可。 待得吃过晚饭,时已入夜。 少女依然兴致勃勃,领着苏庭四处闲逛。 “听说京城每天都是这般热闹的呢。” 少女羡慕道:“我们那儿,要等逢年过节,什么上元灯节,什么中秋佳节,什么城隍庙会,才有这般热闹……” 苏庭已经了解到,这少女出身的宗派,只是寻常末流小派,门中弟子不过十人,均已超出了年轻人的界限,只有她这排行最小的,勉强够格参与这次盛会。 “走啦,我们去放灯。” 少女说道:“我来玄天部都七八天了,还认识了其他几个姑娘呢,她们今晚上好像就要结伴去放灯,我带你去凑凑热闹……” 苏庭正要婉拒。 倏忽在人群中,一道火光,蓦然迸发出来。 少女惊呼一声,拔剑出鞘,便要拦在苏庭身前。 然而苏庭却是一拉,伸手一点。 火光倏忽破灭。 少女看得目瞪口呆。 “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说过我很厉害的,比你还厉害呢。” 苏庭的小脸儿上,泛起骄傲的神色,又看向了适才火光发起之处,小脸上满是愤怒,说道:“姐姐,你在这里等我,我要去把那个偷袭你的坏人抓住。” 少女闻言,惊叫道:“不行,太危险了……” 她声音才落下,然而小道士已经气冲冲闯进了人群之中。 少女忙是追赶过去,呼喊道:“小弟弟,你等等我。” 她话音倏地一滞,只觉背后一阵剧痛。 在她身后,赫然站着一个青年,神色冰冷,手中一柄短剑,穿透了她的后心。 少女站在原地,眼神渐渐涣散。 青年退了一步,退到人群之中,随着人潮退去。 少女只觉眼前一阵黑暗,栽倒了下去。 “小弟弟……” 八零五章 自责懊悔的小道士!【五更!】 人群之外。 “停下!” 小道士一跃而起,手中结印,把前面一道人影,轰打了下来。 那人闷哼一声,身受重伤。 苏庭近前来,小脸蛋上充满愤怒,气冲冲道:“你为什么要害人?” 那人貌若中年,大约有三重天的道行,已经凝法,挨了一记却也未死,只是咬牙说道:“我与她自有恩怨,与你何干?” 苏庭愤怒道:“我要抓你回去给姐姐赔罪!你跟我走……” 那中年人蓦地咬牙,伸手一拂。 当下一阵浊风飞了过来,遮了他的眼睛。 小道士讶地一声,捂着眼睛,但伸手想要打出法术,却发现落了个空。 那中年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庭的脸上,露出惊讶神色,左右搜寻了一遍,还是找不到踪迹,终于闷闷不乐,失落地转身离开。 在这一瞬间,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一瞬而过。 适才他已感应到了,宋新安的气息。 是宋新安助那中年人逃命的。 这中年人也是魔道中人,是用来当做棋子的。 当然,如果苏庭出手太快,打死了这中年人,他们多半也有所准备,已将中年人当做弃子。 适才宋新安的出手,不过秉着能救则救,留存一位同道中人的性命罢了。 “适才要是直接出手,打死这中年人,不免显得出手狠辣,不大符合我此刻的形象。” 苏庭心中暗道:“他们觉得小丫头碍事,这次调虎离山,应当已经把她‘杀死’了……大概也借此,为我铺就了一条入魔的道路。” —— 果然,当苏庭回到原地,便见周边围了许多人。 官府的人已经到来,准备疏散百姓。 在场不乏修行人,也都看出那少女并非俗类,也属修道中人,均有惊异之色。 苏庭在人群之中,怔怔看着眼前的场面,满面错愕迷茫,良久未有回过神来。 待得回过神来,他脸色变幻,充满了难以置信,充满了懊悔自责,充满了悲伤痛苦,紧紧咬着下唇,一双小手紧握。 他纯净的眼神当中,几乎溢出泪水来。 “姐姐……” 小道士喃喃出声。 他正要上前去。 却在这时,有道士前来,是玄天部的人。 玄天部的道人,取出令牌,表明身份,接过了此案,又四处勘察了一遍,便将尸首抬走。 “等一下……” 小道士强行抑制哭声,说道:“你们要带她去哪儿?” 那玄天部道人皱眉道:“你认得这位姑娘?” 小道士咬着唇,伴着哭声,断断续续道:“她……她是我的好朋友,刚才……就在刚才,有人偷袭她,我……我去抓人,回来她……她就躺在地上了……” 玄天部道人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看着这个小道士,皱眉道:“你去抓人?就凭你么?人抓到了没有?” 小道士摇了摇头,扁了扁嘴,满是委屈。 玄天部道人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家长辈呢?” 小道士稍显抽泣,但却强行压制住了,勉强冷静下来,应道:“我一人来的,来到京城认识了她,就跟着她了。” 玄天部道人沉声道:“你随我回玄天部,我还有话问你。” 小道士凑近前去,看着神态安详的少女,又忍不住悲伤,低下了头。 过了片刻,人群已被疏散。 少女的尸首,被玄天部带走。 而苏庭也随玄天部道人,回到玄天部去。 —— “一切顺利。” “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小道士尽管修成阴神,但毕竟年少,出手不够狠辣,否则吴奇不见得能够活命。” “吴奇捡了条命,那便会更简单一些。” “这小家伙只怕心中充满了许多自责,许多懊悔,许多愤怒,许多无处可发的情绪,最适合引导他了。” “新安,明日该你引导他了。” “这是自然,如此大好机会,用在这个小孩儿身上,自是手到擒来,一定让他对我等意念所向的自由天地,充满向往。” —— 经过一夜询问。 苏庭尽量扮作一个小道士的神态表现,又把来到京城,与少女结识的过程,详细告知。 最后有人出手偷袭,以及他去追凶,后来少女遇难的过程,说得尤为详细。 “你与她无亲无故,许多话都是空口白话。” 那道人皱眉道:“你说有人偷袭,你去追杀,回来就见她死了,但你又没有抓到人……我虽然信你这孩子,但无凭无据,单凭你一人之言,恐怕不能把人定罪。” 小道士低下头,显得十分委屈,说道:“我能认出他的。” 道人沉声道:“你认出他来又如何?你要有他行凶的证据,何况这姑娘被杀之时,那人也在被你追杀,并非他出的手……你单凭一面之言,玄天部绝不可能以此,便将人擒下。” 小道士微微握拳,道:“那我亲自抓人呢?” 道人摇头说道:“你不要乱来,无凭无据,你在京城对他出手,便是犯了规矩,而今出了命案,定有真人巡视,你跑不掉的。” 小道士低下头,咬着唇,极是委屈。 “行了,看你小小年纪,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 翌日。 清晨。 玄天部召集各方修行人,提及昨日之事。 “此番我玄天部盛会,是为了让诸位杰出俊彦一展本领,决出我新朝修行人的风采,但却不是让你们互相残杀。” 玄天部之主,背负双手,沉声说道:“昨夜有一位修行人,在京城遇害,被人偷袭而亡,是我玄天部监守不利……关于此事,我玄天部定然严查凶手,给她一个交代,以慰她在天之灵。” 他脸色难看,毕竟玄天部的第一次盛会,便出现了这般变故,着实颜面无光。 他挥袖说道:“从今日起,我玄天部,自有真人巡察各方,再有行凶之辈,就地诛杀!” —— 小道士苏庭,无意间便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中年人,当下咬牙切齿,就要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掌,压在了他的肩头。 “小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宋新安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那位姑娘,对你十分照顾,而今遇难,你也一定十分悲伤。” 苏庭面上露出愤恨之色,说道:“我看见了凶手。” 宋新安露出惊讶之色,说道:“在哪里?” 苏庭指向了人群中的某一个中年人。 宋新安顿时看了过去,但过了一瞬,却摇头说道:“你不能出手杀人,无凭无据,你根本没有出手的理由,何况还有玄天部真人巡察……眼下上方那位,是玄天部之主,堂堂半仙,你出手之前,便会被他们就地诛杀。” 苏庭顿时神色黯然,白皙的小脸蛋上,充满了失落,充满了愧疚,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愤恨。 宋新安见状,心中暗喜,却叹息道:“这个处处充满了束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世界啊。” 八零六章 成长的小道士! 这个处处充满了束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世界啊。 随着这一句话,小道士的脸色,变幻不定。 宋新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小道士低下头,低声说道:“如果没有这么多规矩,如果没有这么多束缚,如果我能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我一定要打死他,我一定要报仇!” 宋新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有出声。 小道士似乎想到什么,说道:“道兄,你曾经说过,你们是志同道合的人,想要建立一个自由自在的新天地……那本册子我看过了,只是姐姐把它撕掉了。” 宋新安叹了一声,说道:“我不怪她,毕竟我等的理念,与她不同。” 小道士咬着牙道:“我觉得你们的理念,并没有错误……世间本就不该如此迂腐,如果这就是你们口中的自由天地,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打死他,不用顾忌什么规矩了。” 宋新安深吸口气,神色凝重,说道:“你年纪还小。” 小道士摇头说道:“既然是自由的天地,没有了什么规矩束缚,那么年龄又算是什么?” 他稚嫩的面容上,带着坚毅的神色,似乎在一夜之间,成长了无数。 宋新安心中大喜,不枉他一番谋划,这小道士果然还是顺着他的布置,归入了他们的阵营,再得一番教导,日后定是中流砥柱般的人物。 果然是年纪尚小,阅历不深,最是容易引导。 “你是当真的么?” “嗯!”小道士重重点头。 “既然如此,我便领你入门罢。” 宋新安露出勉为其难的神色。 —— 入夜。 只见一头虎妖,伏在夜色中。 而在前方,便是玄天部的所在。 前夜遇害的少女,尸首便放在前方。 玄天部原本是要将之火化,但她毕竟不是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须得将她尸身交还其门派宗族……就在今日一早,玄天部已经查知了她的身份,并根据名册上登记的来历,通知了少女的师门。 而今便在等侯少女师门来人,将之尸首领回。 “倒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小美人儿。” “真是辣手摧花,对方下手也真狠。” “究竟是怎样的仇怨,要对她下手?” “敢在京城出手,在我玄天部眼皮子底下杀人,对方也真是胆大包天,而今诸位真人,无不震怒,誓要查得凶手。” “这少女是怎么招来这样的祸事的?她道行也不算太高,这次盛会就算参加,也只是见见世面,凑凑热闹,根本没有希望得获魁首……对方不会是因为名次,而对她出手。” “谁知道呢?只是这么个小美人儿,死得可惜了,前凸后翘,身材高挑,面貌还如此美丽。” “你可别胡思乱想,这尸首明日便要交还她宗派手中。” “我哪有……” 那道士声音才落,便怔了一下。 他从对面同伴的眼睛里头,看见了一头猛虎的的影子。 他惊叫一声,背后便如被大山撞击一般,往前扑倒,喷出口血。 只是这么一状,那道士背脊破碎,内脏损伤,便已丢了性命。 而他对面的同伴,被他撞了一下,也只剩下了半条性命。 虎妖抖了抖身子,朝着那少女尸首扑了过去,临到近前,便要一爪按下去。 “哪来的妖虎!”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天而降。 伴随着一道火光,刹那而至。 这是一位阳神真人,且道行极高,已是八重天巅峰的大真人。 他这一手,来得极快,带着愤怒。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妖虎身上迸出一道光芒。 那光芒轰然炸开。 虚空仿佛破碎一般。 妖虎一爪落下,狂风骤起,卷动了少女尸首,竟然跃入了破碎的虚空当中。 破碎的虚空之处,刹那恢复原状。 而阳神真人的火光,此刻才至。 轰地一声! 这一片院落,当下变成了废墟。 这一番声势,震动京城。 各方修行人,无不为之惊动。 尤其是玄天部的阳神真人,纷纷赶至此处。 “怎么回事?” 玄天部之主,面色铁青,显得极为难看。 适才那位大真人微微皱眉,施了一礼,道:“先前有一头妖虎,偷袭此处,试图掠夺那遇难少女的尸首,看守的弟子,一死一伤……贫道察觉变故,因而出手。” 玄天部之主冷声道:“妖虎?哪来的妖虎?” 大真人迟疑道:“或许是哪家修行人的坐骑。” 玄天部之主寒声说道:“查一查哪家修行人,驾虎进城,本座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继续放肆?此人在我玄天部之中,杀我玄天部的弟子,真是好生张狂!” 说到这里,便听玄天部之主又问道:“那妖虎呢?” 大真人顿了一下,说道:“适才贫道出手,那妖虎身边迸出一片古怪的光华,似乎破碎的瓷器,它卷起那少女,钻进了其中……贫道的法术,慢了一丝。” 他神色凝重,凭借八重天道行的认知,思索道:“此法竟如虚空破碎一般,内藏一界,极为古怪,但按道理说,那妖虎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本事?” 听得这话,玄天部之主当下面色微变。 这位大真人,实则是个散学修士,尽管在人间修行多年,也接触过两三位地仙,但却并不知晓,真正仙神之辈的本领,更不知晓这破碎虚空,代表着什么。 根据他的描述,这确实就是破碎虚空的大神通。 但是这样的大神通,甚至在仙神之中,也只有少数名震三界的真仙之辈才能办到,例如元丰山凡人青帝,例如正仙道的道玄仙翁等等。 那妖虎竟也有破碎虚空的大神通? 不对,这妖虎应是背后有大人物,借破碎虚空的大神通遁去。 这妖虎来历不凡,但它为何要夺少女尸身? 玄天部之主面色变了又变。 那大真人不禁出声问了声。 玄天部之主顿了一下,说道:“只当没有此事。” 这位八重天的大真人,当下一怔,但他毕竟是修成了八重天的人物,顿时明朗前后,沉吟点头,道:“贫道知晓了。” 八零七章 将入魔门的小道士! 玄天部的盛会,仍未到开始的时候。 近些时日,各方修行人,明争暗斗,互相较量,倒也不少。 但闹出人命的,倒也只有这一次。 “经过此次,应该会安稳许多。” 宋新安说道:“趁着盛会还未开始,我领你去见见那些志同道合的道友。” 苏庭点了点头,稚嫩的脸蛋上,充满着倔强的神态。 宋新安看得十分满意,毕竟这也算是他的杰作。 将一个年少奇才,引入正确的道路! 小小年纪,已成阴神,这样的惊才绝艳之辈,日后定然非同寻常! 此刻引入这样的苗子,成长起来,便是为建立自由自在的天地,多了一根支柱! —— 当夜宋新安便召集了他的诸位道友。 这些位道友,几乎都是他的旧识。 只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理念。 而他们此来京城,不为盛会,而是为了参与盛会的各方年轻杰出之辈。 他们一直尽心蛊惑那些年轻一辈的修行人,认可他们的思想,认可他们的理念,支持他们的向往,从而加入他们,成为他们。 这些时日,他们这些位上人,凭借在年轻一辈中显得十分出色的修为,却也聚集了一批跟随者。 但这些追随者,还未彻底入魔,便也不好来此。 可以说眼下这座房屋之内的上人,便是京城之内魔道的骨干人物……至于刚刚发展的修行人,最多只是初步受他们引导,尚未入魔。 “你就是苏新风?” “果然是天纵奇才,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道行。” “小小年纪,道行高深,只能说他天资不凡,但是他能认可我等的理念,并加入我等,大家同心协力营造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天地,才是有大悟性的人物,非比寻常。” “不要拘束,我等怀有共同的理念,便是一家人了。” 这些位上人,并未有什么疏远,相反还十分地亲近,也颇多赞赏,颇多夸奖。 换在之前,苏庭作为一个十来岁的小道士,听到这样的赞赏,自然是要稍微显得羞涩,还要稍微显得局促,又有着几分骄傲。 但此刻他是心怀仇恨,故而只是低下头,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宋新安使了个眼色。 众人俱都会意,方是噤声。 在场之中,宋新安与这小道士,最为熟悉,便只好让宋新安来引导。 “好了,既然来了,便都是自己人,你不要这么疏远。” 宋新安摸了摸他的脑袋,带着几分宠溺,关切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能为那姑娘报仇,心中不畅……但是我们都一样,是为了一个没有束缚的世界,是为了一个可以让你发泄愤怒,可以让你去报仇的新天地。” 苏庭抬起头来,又低了下去,低落道:“我知道了。” 宋新安说道:“我们都是志同道合的道友,或许你会觉得,只有我们几个,便如同是空谈梦想的年轻人,可实际上,我等之上,仍有高人。” 苏庭露出讶然之色,说道:“是你说的那位阳神真人?” 宋新安笑了一声。 周边诸位上人,也露出笑意。 “何止一位?” 宋新安正色说道:“我等之上,有多位真人,他们也同样致力于建立新的天地……传闻在遥远的北方,还有仙神之辈,也是我辈中人。” 他看着苏庭,说道:“这是改天换地的壮举,让世间无用的规矩破灭,就算是仙神之尊,也同样致力于这样的理念。” 他看着苏庭,语气充满了激动昂然,不禁让人心中安定许多。 苏庭也如他所想,似乎吃了定心丸,神色好了许多。 —— 遥远的北方,仙神之辈,也是此道中人。 这大约是指北域的魔宗。 如今苏庭可不在意什么北域魔宗,他在意的是中土境内。 中土境内的魔患,连根源都不知出自于何处,莫名其妙便发展起来,有了不小的规模。 而苏庭身上的罪业,竟也逐渐增厚许多,如同当年“六神断元刀”广传各方时一样,他察觉此事与中土魔患有关,这才悄然入世。 “在这书生之上,有多位真人,想来便是中土魔患的上层人物了。” 苏庭暗道:“顺藤摸瓜,寻到他们,斩除魔患,不但可以断绝我身上罪业的源头,还能得获功德加身。” 他这般念着,稚嫩的面上,却露出几分向往之色。 宋新安笑着说道:“你大可放心,此次盛会,我一定要夺得魁首,等盛会过后,我等便领你去见首领。” 苏庭忽然抬起头来,眉宇间带着几分倔强,脆生生道:“我不参加盛会了,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快点去见首领,我要早早营造出无所顾忌的世界,早早杀掉那个人,给……给她……报仇……” 他低下头,语气低落了许多。 宋新安眉头微皱,看向众人。 其余上人,也颇是皱眉,未有开口。 这个小道士,意气用事,小孩儿脾性,倒也不必多说。 只不过,他们真要拒绝,似乎也不大好。 这个小道士,终究不是一般的小孩儿,而是他们生平仅见,极为出色的苗子。 宋新安目光扫过众人,目光互相对视。 刹那光景,便已达成共识。 “好。” 宋新安说道:“我还要留在这里,为了得到盛会魁首,为了让我名声大振,从而更好地让人信服我们……就让百元道友,领你回去罢,他初成四重天,并无十足把握,能得此次盛会的名次。” 旁边有位青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原本还想碰碰运气,仗着四重天的道行,或许能跻身前三十,也罢……既然小道友如此执着,我便领你回去。” 苏庭这才应了声,依然低着头,握着小拳头,显然还未有忘记那少女遇害一事。 宋新安等人,各自对视一眼,露出笑意。 “事不宜迟,今夜出发。” 宋新安这般说来,既然已经定下要尽早要将小道士送回去,不与他们众人同行,那么此事也就宜早不宜迟,迟恐生变。 “百元道友,麻烦你了。” 八零八章 剪纸为马!【三更!】 道号百元的青年道士,面带笑意,颇有几分玩世不恭之态,他身着道袍,却宽松凌乱,衣衫不整,未挽道鬓,发丝飘散。 宋新安显然是众人当中,地位最高的一人,即便是看似桀骜不驯的百元道人,却也没有拒绝他的安排。 “小道友,我今夜便领你去。” 百元道人笑着说道:“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事情么?” 苏庭想了想,说道:“我刚来京城,不认识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了,不过我还有一头坐骑,它还在我房里,我想要带它一块儿。” 百元道人目光微凝,看向宋新安。 宋新安稍微沉吟,他知道那头猛虎也不是一般货色,本领或许要比百元道人高上一筹,路上万一出现什么变故,百元道人不但无法制住这小道士,甚至可能会被那妖虎所食。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小道士如今已算是加入了他们,初步树立了正确的观念,倒也不用多加防备。 “也好,这头妖虎本事不小,路上有个照应。” 宋新安这般说道。 百元道人点了点头,但心中已有了几分顾忌。 苏庭左右看了看,轻声道:“那我这就去把我家的坐骑领过来?” 宋新安点头道:“如此也好。” 百元道人顿了一下,说道:“小道友,可要我与你同去?” 苏庭神色稍显迟疑,怯声道:“不用了吧?” 百元道人笑道:“何必见外?我与你去,领了你的坐骑,便可以直接离开,也不必绕回来了。” 苏庭勉强点了点头。 百元道人朝着其他人施了一礼,说道:“诸位道友,盛会之后再聚。” 包括宋新安在内,众人俱都回礼。 然后便见百元道人领着这小道士,离开了这里。 —— “一头道行高深妖虎,甘愿成为他的坐骑,想来他出身不凡。” “这是自然,小小年纪,修成这等道行,自然不是一般的出身。” “确实不得大意。” “我昨日便已经命人去查,不过也无关紧要,我们要的是他。” “听闻东海之外,先秦山海界大弟子齐岳,也入我辈当中,并在先秦山海界之内,广收门徒,此子在其门中,地位定然不低,日后也能招揽许多杰出之士。” “新安果然是心思深远。” “过奖了。” 宋新安笑道:“不枉花费了这许多心思,如今总算大功告成,接下来便让百元,领他回去面见诸位真人,我等还是专心于在这京城盛会之中。” “不错,招揽此子,是意外之喜,但我等此来,还是为了京城盛会。” “在盛会之中获得名次,便能得到玄天部的赏赐,但更重要的,是我等名声大振。” “名声鼎盛,言语自然让人更为信服,日后招揽各方,方便不少。” “如此甚好。” —— 苏庭与百元道人,徐徐而行,走回了他如今的住所。 “小道友,你就住在这里么?” “是的。” 苏庭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旋即他推开门,走进了房中。 而百元道人也随之入内。 苏庭目光一凝,阳神迸发而出。 嗡地一声。 百元道人只觉一股压力传下,便觉脑袋一阵空白。 他阴神溃散,神色茫然,站在那里,瞳孔涣散。 苏庭伸手一点,手中蓦然迸发出一道光华来。 从光华之中,跌出了一头猛虎。 “小主公。” “怎么样了?” “您事先有所准备,给了她的护身符,保住了性命,小虎将她安置好了,虽然还未苏醒,但也只是相当于睡了一觉,只等您办完事情,将她唤醒便是。” “很好。” 苏庭微微点头。 妖虎看向那百元道人,问道:“这厮又是?” 苏庭平静说道:“也是魔道中人,奉命领我去前去他们魔道在中土的法坛所在,见一见他们首领……大约是想要让他们的首领,直接以魔道点化之术,种下魔道的种子。” 他挥了挥手,说道:“我留了他的性命,只是暂时击溃了他的阴神,待会儿让他重聚,他什么也不会发现。” 妖虎似懂非懂,又不禁问道:“那您将他定住,是要作甚么?” 苏庭缓缓说道:“魔道之辈,不易拷问,甚至也极可能被种下咒术,眼下最好是顺藤摸瓜,去他们总坛所在,为免打草惊蛇,玄天部之中的这几个,也不好轻易除掉……但放他们在这里,蛊惑人心,勾动魔念,会让许多年轻一辈的修行人,随之坠入魔道。” 他取出一张白纸,双指如剪刀,剪出一个人形,在面前一吹。 便见纸人落地化人,栩栩如生。 这便是元丰山的剪纸为马之术,传自于清原祖师,与正仙道的撒豆成兵并列。 只不过苏庭对剪纸为马的造诣,自然不如道玄仙翁的撒豆成兵,何况这纸张也并非特制,只是寻常的纸张,全靠他的法力支撑,不如神将甲来得惊人。 但就算如此,这一个看似寻常的纸人,却也足以胜过宋新安这样的六重天修行人。 “小主公是要让这纸人通知玄天部么?” “我信不过玄天部。” 苏庭平静道:“我要让这纸人,寻到京城内的元丰山道观,通知元丰山的道人了解这里,得到确切名单后,经我许可,方能出手斩魔。” 妖虎迟疑道:“这京城的玄天部?” 苏庭伸手一点,这纸人瞬息一收,宛如一个纸团,刹那破窗而出,似是一道白光。 “我亲自出手,就算他玄天部之主,也察觉不出端倪。” 说到这里,苏庭朝着妖虎使了个眼色。 妖虎顿时明白,缩在角落,伏在边上,睡眼朦胧。 苏庭这才看向百元道人,伸手一点,将他溃散的阴神,重新汇聚。 百元道人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渐渐恢复。 “小道友。” 百元道人浑然不觉适才之事,打量了房中一眼,看见那妖虎,笑着说道:“你可要跟它介绍一番,否则它要是不认得我,对我出手怎么办?” 苏庭微微咬唇,怯生生道:“不会的,我家大狗可乖了。” 妖虎闻言,忙是抬头,尾巴轻摇,叫了一声。 “汪!” —— ps:狂风骤雨刮了一天一夜,停水断电,网络也差,手机也差点关机,刚刚才通电,等明天安定下来后,还得先去整理水管……今天六月在笔记本电量耗尽前,先码了点字,暂时保持不断更,但要是六月忽然断更了,请不要惊讶,请记住我是一个在台风毁天灭地之时,还在坚持码字的帅气少年! 八零九章 中土魔门! 百元道人与苏庭,到了玄天部主事人那儿,退掉了此次参与盛会的名字。 因为此次盛会,玄天部十分重视,对于每一个人,对于每一场安排,俱都准备周全,玄天部为了在有所变故时,能够及时改变,所以让各方修行人,离开京城之前,先与玄天部报备,获得允许之后,才可放行。 这次那少女遇害,加上小道士又涉足其中,原本是不易放行的。 但不知怎地,看见了那头猛虎之后,玄天部主事人便准许放行。 苏庭听得明白,那是一位真人,暗中传音过来。 这位真人传音算是隐秘,但苏庭非比寻常人仙,又在一旁,故而得以窃听。 大约是昨日妖虎去寻尸首的时候,借用苏庭的信物,破碎虚空,入了他的“清虚境”……玄天部之中的高人,已经看出这破碎虚空的大神通,知晓妖虎背后,非同寻常,故而不敢阻拦。 —— 待得苏庭与百元道人离了京城。 玄天部之中,那位大真人才松了口气。 他看得出来,那头妖虎便是昨日盗取少女尸首的妖虎。 倘如不是玄天部之主先有交代,他或许便出手拿下这头妖虎了。 但如今知晓内情,便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头妖虎,竟是那小道士的坐骑?” 这位大真人心中暗道:“这小道士是哪家的弟子?那妖虎得以破碎虚空,从贫道手中逃去,背后乃是仙神之辈……只怕来历极高。” 他不敢多有耽搁,迅速将此事报知于玄天部之主。 —— 出了京城,往西北方向。 百元道人没有腾云驾雾的本领,只是徒步而行,但运起法力,行走的速度,也是颇快,只是闲庭信步一般,便胜于快马奔腾。 苏庭便也随他,只是坐在妖虎背上。 这样的速度,对于苏庭而言,自然是嫌慢。 就算是妖虎,也颇为嫌弃。 但苏庭也只好忍住。 眼下让这小子引路,还是稳妥些好,倘如操之过急,前功尽弃,岂不可惜? “苏某人纵横天下,而今处处算计,真是屈辱,简直虐主。” 苏庭心中暗叹一声:“此次要是不能把中土魔患除个干净,发泄个痛快淋漓,怎能抚平本神君心中之怒?这群混账玩意儿,日子过得好好的,老想着忽悠其他人,跟他们一样,变成个不分善恶,肆意妄为的货色。” —— 这一路走了足足六天之久。 中间苏庭还是扮作怯生生的小道士,无论行为举止,都与苏新风平常无异。 当然,实际上苏新风那小王八蛋,心底鬼精鬼精的,善于扮猫吃老虎。 经过六日的接触,苏庭倒也不是一味疏远,也跟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一样,对于百元道人,稍微显得亲近了几分。 而也正是因此,苏庭旁敲侧击,适当展露出十二三岁小道士,对于一个新地方的好奇与怯弱。 以苏某人精湛的演技,凭借百元道人,根本无法看出端倪,反而在六日相处中,渐渐熟悉,减了几分戒心。 “大概今夜便能到了。” 百元道人笑着说道:“总坛之中,有五位真人,当然,实际上应当不止……你这一去,要先经过慕长老那边,才会定下你经由何人教导,传授我辈中人所应有的本事,以及我辈中人应有的理念,不过你如此出色,多半会是首领,亲自教导。” 苏庭适当露出惊讶神色,说道:“首领么?” 百元道人肃然道:“正是,咱们的首领,是第一个在中土,发扬自由天地理念的人物,他也是我们之中,最为强大的人物。” 苏庭心中隐约明白,此人大约便是中土魔患明面上的第一人。 但此人是如何入魔的? 他是经人指点,还是另有机缘? 他是明面上的首领,暗地里是否会有人操纵? 这都并不清楚,但根据之前旁敲侧击来看,这位首领便是中土魔门的创立之人。 只不过,“魔”之一字,在中土之内,受得修道人无比敌视,充满警惕,因此他们也不敢以魔门自居。 但他们的魔气,他们的魔功,他们的理念,实则与北域魔宗,并无不同。 中土魔门,可算是北域魔宗的分支。 但两家之中,是否有直接的关联,还不知晓。 而且,北域的魔宗,作恶再多,也跟他苏庭没有半分关系,可偏偏中土魔门愈发壮大,却让他有所牵扯……这是苏庭所感到惊异,也是不能容忍的。 因此他斩魔之心,极为坚定。 “首领平常都在总坛么?” “这是自然,只要你能通过慕长老这边,大约明日就能见得首领……我看你十有八九,会被首领收归门下。” “可是,我已经有师门了啊。” “我也有师门呀。”百元道人笑着说道:“我们又不让你脱离宗门,你学得本事,自然也可回宗……你回到你的宗门,也可以把我们的理念,告诉其他人,让所有人,都加入我们,合力营造出一个没有规矩束缚,随心所欲的世界。” “嗯嗯。” 苏庭点了点头,一脸的向往。 近些时日,百元道人大约是觉得他苏庭天资不凡,未来前景不可限量,在接触过后,戒心消了不少,又开始有些主动拉近关系,显得十分关切。 要是换做一般的小道士,或许还会觉得,这是一位十分亲近和善的道兄。 但苏庭明白,这不过是看他天资不错,混个脸熟而已。 要是眼前多了一件至宝,要是百元道人本事够高,定然二话不说,就要杀人灭口,夺宝离去。 这就是魔道之人的作风,肆意妄为,无有善恶,只要想做,便要去做。 “这回要一锅端,还得继续扮。” 苏庭这般叹了一声,跟随这百元道人。 这中土魔门,就在前方不远。 这是一座大山,荒无人烟。 而魔门就在山中深处,有阵法守护。 看见这座阵法,苏庭便已明白,如今的中土魔门,已经发展壮大到了一定的规模,不是一般小门小派可以比较的。 这样的护山阵法,并非一朝一日可以建成,也须不少人力,才能建成。 而且阵法的布置,极为高明,定是一位精通阵法的高人。 八一零章 斩魔之事,功成过半! 中土魔门,藏在这样一座大山当中,但仔细想来,苏庭却也不觉得多么意外。 尽管魔道是以蛊惑人心为主,可这里是中土境内,三大道门仙宗立足于此,各方修仙道派,俱都是正统道家门派,对于魔道修行人,可谓是深恶痛绝。 倘如隐藏不当,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与其如此,干脆隐在深山,尽管诸多不便,但至少稳妥一些。 “隐藏得倒不错。”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一闪而收。 妖虎看向深山之中的大阵,心中惴惴不安,但想起自家主公在人间无敌的本事,心中便也安定了许多。 百元道人临到近前,不敢再行,而是转而运使魔功。 只见一股隐藏的魔性,从他丹田深处,徐徐而出,侵入法力之中。 旋即便见他法力中收敛的魔气,被魔性引发,化作了浩大之力。 他的本领,似乎比先前更强了许多。 “他对于魔功的造诣倒是不浅,恐怕在踏破阴神之前,便已入魔,才能把魔性隐藏得如此深沉。” 苏庭心中暗道:“魔性更为桀骜不驯,一旦入魔,法力便如脱缰野马,愈发奔腾,影响心智,但正是这样疯狂的法力,往往会让自身的本领,变得更强横一些……这也是许多修行人,一念之差,坠入魔道的原因。” 百元道人以魔气,打入那阵法之中。 顷刻之间,阵法便有感应。 看着阵法已有反应,百元道人笑了一声。 “这便是我等独有的本领,若是外人的法力,阵法便会反击,只有我辈中人的法力,才能如此平稳,但这样也打不开阵法,只能等侯内中的同道,为我等打开阵法。” 百元道人说道:“听说只有长老一级的人物,才掌握有打开阵法的法印。” 说完之后,他顿了一下,说道:“等你跟随首领修炼之后,他会传你,关于我辈中人独有的法门,可以将你的法力,转化成更为不凡的法力,超脱五行,不受克制……而且收放自如,平常时候,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你的法力变化,而一旦变化,你法力的威能,将会倍增。” 苏庭脸上适当表现出来一个惊讶而向往的神情。 百元道人见状,心中觉得十分满意。 —— 未过多久,内中便有魔道之人,前来接应。 中土魔门,不如北域魔宗底蕴深厚,故而百元道人这位四重天的人物,在魔门之中,地位并不算低。 前来接应的数位魔道弟子,修为大约等同于三重天凝法的道门弟子,俱都十分恭敬。 百元道人却也懒得理会他们,才看向苏庭,笑着说道:“咱们进去罢?” 苏庭点了点头,显得稍微有些腼腆,随之入内。 内中的布置,与一般的宗派,并无多大不同。 毕竟中土魔门的根底,还是中土人士。 只是魔道之所以是魔道,只因为他们可以蛊惑人心,让人坠入魔道之中,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例如当年的齐岳一般,作为先秦山海界的首徒,受到宗门极大栽培,乃是先秦山海界最为杰出的真传弟子之一……但先秦山海界耗费无数所栽培出来的杰出弟子,便也投入了魔道。 再如苏新风这般,天资悟性不凡,出身元丰山,倘如受魔门蛊惑,转投魔道,对于元丰山而言,自然是极大的损失与耻辱……当然,苏庭的对于自家的真传弟子还是有着不少自信,就算此行是苏新风亲自前来,也不会这般简单,便被魔道套了进去。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宋新安想要设计他,还差了几分火候。话说回来,他初次离开元丰山,而今在黎山,也不知怎么样了,老子居然怪想这小王八蛋的。” 苏庭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好奇之色,四处打量。 妖虎则发觉到了,此处魔气森森,各方均是修行魔功之人,让人感到心惊胆颤。 苏庭扫过一眼,心中微沉。 从表面来看,中土魔门跟其他宗派,并无什么不同。 但他感应到,周边许多血腥气。 在这里的杀戮与争斗,似乎并未受到太过于严格的管束。 魔道自称要建立自由的天地,而在这里,高低贵贱,更为分明……或者说,是弱肉强食,更为分明。 实力决定了地位的高低,便也决定了任意妄为的层次。 但至少为了避免魔道断绝,暂时来说,还是有些管束的。 比如苏庭来此,或许魔道之中的长老,早有知晓,避免场面过于血腥,从而让这个年纪尚小的新人产生抵触,故而并未亲眼看见杀戮和争端。 —— 百元道人领着苏庭,来到了门中一处。 这里层次分明,魔道真传弟子正在修炼,杂役弟子正在做事。 这些杂役弟子,大多是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或是原先武林中的习武之人,甚至是凡尘百姓,只是被点化入魔,归入魔道,他们本身没有多少修为,故而入魔之后,本事也不大,在这里算是底层。 但只要他们修行入门,有了本事,地位便截然不同,如草蛇化龙。 苏庭收了目光,稍微低头。 过了片刻,才有人来迎。 百元道人和苏庭一齐入内。 而妖虎便留在了外头。 入了院中深处,才见一个老者。 这老者盘膝而坐,呼吸吐纳。 但他呼吸的气息,却宛如两条细小的黑龙,吞吐不定。 苏庭目光微凝,暗道:“这老者也是阳神真人,至少修炼了二百年的光景,而今一朝入魔,便成了魔道的臂助……难怪短短十余年光景,中土魔门便发展壮大到了这般地步。” 百元道人上前去,也未施礼,背负双手,笑着说道:“慕长老。” 老者倏忽睁开双眼,眼眸墨黑,沉声说道:“宋新安说的惊艳奇才,已经来了?” 百元道人低声道:“就在晚辈身后。” 老者越过百元道人,目光落在了那小道士身上。 小道士面貌稚嫩,年岁不过十二三,然而身上却有法力气息,显然修成阴神,再看他双目纯净,犹自带着几分天真。 这正是能够轻易塑造的苗子。 “好。” 慕长老笑着说道:“老夫且问你,你为何加入我等?” 苏庭微微咬唇,过了一瞬,才道:“我的好朋友被人杀死了,但玄天部的规矩,让我不能杀他……宋新安说过,你们要建立一个没有规矩,没有束缚,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天地,我也想要让这个世界,变成那个样子。” 他低下头,轻声道:“如果这样,当时我就不用顾忌,我就可以打死他了。” 慕长老眼神中顿生赞赏之色,说道:“很好,你过我这关了,过来……” 苏庭依言,乖乖走了上来,就像一个乖巧而怯弱的小孩儿。 慕长老仔细打量,运使法力,又在苏庭身上转了一遍。 苏庭收敛了自身法力,甚至强行改变真人之躯。 慕长老远不如苏庭,察觉不出端倪,只发觉此子果然根骨不凡。 “你在这上面滴血,便算是你的信物了。” 慕长老叹息说道:“如你这般出色,老夫本该好生教导于你,但首领肯定要把你夺走,如此也罢,让百元领你去见首领,受首领教导罢……可惜魔门还需要他来振兴,可惜老夫道行不如他,不然打死他,就能收你为徒了。” 百元道人低下头,只当没听见。 苏庭眨了眨眼睛,稍显愕然迷茫,但还是依言,在信物上滴了血。 慕长老又伸手一翻,取出一本簿册,翻开到三十页,道:“本门七脉之众,老夫将你归在第一部,你在上面,签个名字,运用法力,按个印记。” 苏庭点了点头,在上面签了个名字,又运用法力,摁了个印记。 慕长老又取出一张白纸,笑道:“把你的姓名,年岁,来历,身份,经历,修行的进境,都写上去,老夫根据名册,为你归列。” 苏庭迟疑了下,看向百元道人这个唯一的熟人。 百元道人觉得他已对自身十分亲近,于是颇感满意,点了点头。 苏庭这才逐一写下。 慕长老扫了一眼,笑道:“行了,百元,你领他去首领那边。” 百元道人点头道:“好,小道友,你随我来罢。” 苏庭嗯了一声,跟随在后。 —— 眼见二人离去,慕长老才将名册和那白纸,分别归列,运用阵法,镇封起来,并转移到了别处。 只是此时此刻,跟随百元道人而行的苏庭,眼神中闪过一缕笑意。 “名册已获,斩除中土魔门之事,已成大半。” 八一一章 魔门首领! 魔门之中,与寻常宗门的布置,也大致相当。 只不过相对来说,因为魔道中人,性情狂放,故而建筑方面,也少了许多精致,少了许多讲究,多了几分直接粗犷。 但为了留住阵法,应有的布置,却也没有稀少。 “中土魔门,甚至不敢以‘魔’字自称,终究还是未有掀开最后的薄纸。” 苏庭暗自念道:“本以为魔门之内,应该会看见各种残肢断臂,各种诡异魔功,各种阴邪之法,各种森然布置,现在看来,这群家伙虽然入魔,但毕竟还是受中土礼仪拘束,尚未彻底放开……这也算是与北域魔门不同的地方。” 尽管在各方面,似乎不如北域魔宗,显得穷凶极恶。 但这中土魔门,依然不容小觑。 若不及早铲除,他们不断引人坠入魔道,那么魔道愈发壮大,反而正道修行人,将愈发势弱。 “魔道壮大的速度,真是太惊人了。” 苏庭目光扫过,他看见魔门之内,各方修行人,各种气息,各有不同,显然出身尽都不同。 他们来自于四面八方,来自于各家宗派,或是独身修行,但都被魔道引诱,落入此地,精心修行魔功。 哪怕如元丰山这等仙宗,想要教导出一个杰出弟子,也须自幼栽培,耗费许多精力,授予功法,赐予宝物。 而魔道最为恐怖的地方,便是他们可以引诱寻常修行人,坠入魔道,将寻常宗门耗费无数精力栽培出来的杰出弟子,轻易化作魔道中人。 当魔道壮大到了极点,那么这片大地,便是魔域。 魔域之中,没有规矩,没有束缚,不分善恶,肆意妄为。 当此地没有了善恶之分,便容易成为穷凶极恶之地。 魔域的天地,那是连他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的苏神君,都不敢细想的方向。 —— 他跟随百元道人,穿过院落,走过长廊。 他终于感到,前方魔气森然。 但他却感觉到,这一股魔气,显得十分熟悉。 “吼……” 妖虎眼眸闪过一抹墨黑之色,龇牙咧嘴,脸色变得愈发狰狞。 苏庭微微皱眉,这头妖虎显然在深入魔门之后,受魔气侵染,但只是遭受侵染,并未入魔,还保持心智,只是性情愈发暴躁了些。 他眸光冷冽,扫了过来。 妖虎蓦然一颤,心中的惊惧,蓦然升起,消去了魔气的影响。 苏庭深深看它一眼,虽未开口,眼中却充满了深意。 要是它入魔了,一定宰了上桌。 妖虎忙是低头。 苏庭屈指一弹,一股难言的气息,宛如无形,倏忽传入妖虎体内。 妖虎只觉浑身顿生清凉之感,脑袋清明,魔气尽消。 苏庭神色如常,跟随百元道人而行。 —— 这里已是大山深处。 魔门首领的所在,就在阵法中枢的位置。 “百元道人,携新人苏新风,求见首领。” 只见百元道人,来到一座殿宇之前,但却没有面对慕长老那样的桀骜不驯,而是躬身施礼。 这座殿宇,空空如也,没有道童守护,没有侍女奴仆,宛如一座空殿,显得有些阴森冰冷。 苏庭目光微凝,但神色不变。 过了一瞬,内中终于传来一个沉凝的声音。 “百元道人,你不是受命前去京城,参与盛会了么?” 这个声音,冰冷而沉凝,语气颇为生硬,但却苏庭有一种熟悉之感。 苏庭眉头紧皱,暗道古怪,他想了一下,却记不起这声音在哪儿听过。 不过,就算听过,此人已然入魔,不免有些变化,除非熟人,否则,也真难察觉。 正在他思索之时,百元道人却忙是应道:“此番在京城,我等结识了一位小道友,他天资纵横,举世无双,小小年纪,已成阴神,是我等生平仅见,而今又与我等志同道合,故而晚辈自愿放弃盛会资格,先行领他回来,见识一下本门的风采。” 内中声音说道:“小小年纪,已成阴神,倒真是个奇才,你领他进来,本座看一看,若是真有这般惊艳,本座亲自教导他。” 百元道人忙是应了一声,看向苏庭,笑道:“以你的天资,首领一定会授你至高法门。” 苏庭稚嫩的面容上,显得有些紧张局促,勉强点了点头,才跟随百元道人,怯生生地走入殿宇之中。 妖虎迟疑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它大概明白,待会儿便是图穷匕见。 以苏神君的本事,万一殃及池鱼,莫说它这点小妖道行,就算它是妖王,也不见得能在余威波及下,存活下来。 —— 走入殿宇之中。 视线所见十分昏暗。 但对于修行人而言,夜能视物,倒也无碍。 只是昏暗之间,却显得魔气森然。 苏庭神色淡然,这里的魔气,算是十分沉重,就算一般的上人,踏足此处,都要被影响心智,但他道行极高,自然不必畏惧。 何况,他所学的六月不净观,是道祖之法,清澈一切杂念,能够纯净本性,保持真我。 他适才给妖虎传过去的清气,便是他以半仙层次的造诣,将识海之中的六月光华,截取了半缕,让妖虎得以保持本性,得以不受魔气侵害。 殿宇深处,终于见得一道身影。 前方盘坐一人,呼吸之间,魔气滚滚。 他膝前横着一剑,剑锋虽在鞘中,却有抑制不住的锋锐之芒。 “首领。” 百元道人施了一礼。 苏庭看了过去,顿生愕然之色。 他看见了这位魔道首领,戴着一个面具。 他看不清此人的面貌,但却看清了这个面具。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魔道之患是如何侵入中土的。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中土魔门发展壮大,四处作恶,会有孽障加于自身。 “这是本神君当年丢了的面具!”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 一切的源头,在于这个面具。 而这个面具,是从他苏某人手中,落到中土地界的。 他满面错愕,但落在百元道人和魔门首领的眼中,则是初次所见的惊异。 “小家伙,且让本座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魔门首领一手握剑,将剑锋抽出一寸,朝着苏庭看了过来。 刹那满是生寒,锋芒凛冽。 百元道人闷哼一声,忙是伏倒,不敢直视。 妖虎闭上双目,低吼一声。 苏庭怯生生抬头,目光与之对视。 旋即他似乎被魔威所慑,被剑芒所惊,不禁退了两步。 魔门首领这才收回目光,赞赏道:“小小年纪,修成阴神,在本座的目光下,在本座的剑芒下,未有吓倒过去,心智也算不错……你既然见过慕长老,想来你对我辈中人的理念,已经有了许多的理解,并得到慕长老认可。” 他伸手一招,说道:“你天资确实不凡,本门之中,无人可以跟你相提并论,你且过来,本座为你点化。” 八一二章 血面门之主,八叶剑君! 殿宇之中。 魔门首领招了招手,示意苏庭近前。 苏庭露出些许怯弱之态,有一种细微的陌生疏离感,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上前去。 魔门首领缓缓说道:“本座要点化你,而非是要杀你,不用过多忌惮……你是哪家的孩子,小小年纪,道行不浅,且防范之意,倒也不差。” 苏庭颤颤道:“我……我……” 魔门首领轻笑道:“本座不怪罪你,你上来罢。” 苏庭这才上前来,立在他的身前。 魔门首领一指点出,正中苏庭的眉心。 苏庭怔了一下,呆呆定在那里。 场面一时寂静了许多。 百元道人带着几分羡慕之色。 妖虎伏在地上,隐约有些想要后退。 而魔门首领将魔气灌注到了苏庭眉心之中,便收了手指,静静看着苏庭。 只见这个小道士,面色变了又变,眼神阴晴不定,渐渐变得狰狞,渐渐又变得狂放,时而愤怒,时而畅快……他被掀起了诸般情绪,却又没有以往的遮掩,将自身的情绪,喜怒哀乐,尽数展现在了面上。 过了许久,才见得他归于平静。 小道士抬起头来,似乎与先前一般无二。 而实际上,他的眼神深处,已添了几分难言的意味。 那是一种挣脱了囚笼之后的喜悦,或者说是癫狂。 “天地秩序,礼仪规矩的束缚,便是一种无形的枷锁,只有打碎这个世界,重建一方天地,才能没有枷锁的束缚。” 魔门首领缓缓说道:“但我辈中人,尚不足以改天换地,却要先破了自身心里的枷锁……什么道德,什么善恶,什么礼仪,什么规矩,尽都是枷锁,尽都要破灭,尽都是可笑至极的愚钝束缚,只有摒弃了心中的枷锁,你会发现这世间的一切规矩,都如此可笑。” 苏庭目光与先前再不相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没有了刚才的怯弱,没有了刚才的畏惧。 他反而有一种难言的张狂。 落在妖虎眼中,这仿佛在瞬间换了一个人。 若不是妖虎知晓苏神君的本事,或许还只当他是被侵占了肉身。 “你悟性很高。” 魔门首领赞赏点头,看着这小道士的变化,心中颇为满意。 经他一番点化,这小道士便已入魔。 而今魔种深种,可以尝试修行魔功。 “百元道人,你且退去,这孩子便留在这里,接下来一个月,本座会亲自教导他。” “是,首领。” 百元道人躬身一礼,又看向那头妖虎。 魔门首领看了一眼,点头说道:“你自行退去罢。” 百元道人闻言,便即告退。 魔门首领看向了妖虎。 妖虎心中一凛,隐约知晓了这魔门首领的意思。 他不但要点化小道士,还想把它这头妖虎,也一并点化,变成一头魔虎。 妖虎不禁朝着苏庭看了过去。 它可不愿入魔,它更不愿被苏神君宰了上桌。 “首领……” 苏庭忽然上前去,出声问道:“我很好奇,咱们这么多人,叫什么名字?” 魔门首领闻言,看了过来。 再被他点化之后,这个小道士,性情大变,不再是唯唯诺诺,怯弱畏惧,眼下颇有不顾规矩,肆无忌惮之感。 这正是入魔极深,无视规矩,无视尊卑,桀骜不驯的象征。 这位魔门首领,却也没有动怒,反而笑着说道:“此处名为血面门,但是我等众人,各有出身,在门中修行成长的,反而还在少数。例如你一般,出身定然不凡,但本座不会逼你脱离宗门,反而要你在宗门之内,传播我等理念,让更多的修行人,加入我们,成为我们。” 苏庭应道:“我知道了,但这血面门,有什么讲究么?” 魔门首领笑了一声,指着自己的面具,说道:“早年本座修剑,无意间得获此宝,从中看透了天地的道理,看透了虚假的秩序与规矩,悟透了真正的人生。” “本座自思,应改变天下,故而创立血面门,将我等的理念,广传天下。” “而这面具,更能让我等法力变化,超脱五行,威能倍增,” “适才本座点化于你,实则便是借助了这面具的力量。” “这面具上,还有一部功法,乃是前人所留。” “我依照此法,创立十八部功诀,各有不同,而你天资不凡,日后定能继承本座衣钵,今日本座传你的,便是此中至高秘诀。” 他招手道:“你且过来,本座传你。” 苏庭闻言,近前而来。 妖虎悄然后退。 “这便是血面门的根源么?” “不错,本座创立血面门,而昔年得获此物,便是根源。” “原来如此,难怪罪孽会加于我身,原来是遭了因果之罪。” 苏庭临近前来,倏地伸手,按在魔门首领的面具上,笑道:“那么揭下此物,便断了根源罢?” 魔门首领蓦然一惊,还未反应过来。 轰地一声! 苏庭手上高抬,忽然将面具揭开。 与此同时,他左手一指,点在了魔门首领的胸前。 噗嗤一声! 魔门首领如受重击,倏忽身形破散! 然而这散开的血雾,却退开十丈,凝聚原身,他面色惊疑不定,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苏庭挥了挥手,身形蓦然长开,面貌略有变化。 顷刻之间,他便从一个小道士,变成了貌约二十的年轻人。 “八叶剑君,原来是你。” 苏庭叹了一声,道:“魔门竟是出自于你。” 这位中土魔门的首领,赫然是苏庭曾经见过的那位大真人,得到了昔年青莲剑仙李八百传承的八叶剑君! 如今这位八叶剑君,道行已至九重天之高,但他气息眼神,俱与当年不同,入魔已深,再无当日的仙风道骨。 “苏神君?” 八叶剑君面色骤变,露出骇然之色。 苏庭伸手背负双手,道:“不枉我多日装扮,还是找到了根源,念在你我当初相识一场,你束手就擒,我饶你一命,请动高人,为你清除魔性,恢复本我。” 八叶剑君惊骇不已,然而目光落在了那面具之上,却忽然变得狰狞。 “如今的我,才是我该有的本性,此乃世人之天性!” 声音未落,他伸手一抬。 咻地一声! 一道剑光,刹那穿破虚空! 直指苏庭面门! 八一三章 苏庭斗八叶剑君!【三更!】 昔年青莲剑仙李八百,乃是蜀国剑道高人,在八百年前陨落。 他临死之前,将自身所学,记在八片青叶之上,散于各方。 八百年前,不乏有人得获青叶,得获剑道传承,但最后只有眼前这位八叶剑君,将李八百所授的八叶齐聚,修车成剑道,受尊为八叶剑君。 苏庭昔年曾与之有一面之缘。 未想今日再见,物是人非。 “杀!” 八叶剑君目光森冷,杀机凛冽。 这一剑聚集了九重天半仙的剑意,内中更是深藏魔气,阴邪冷冽。 这一剑之锋锐,足以洞穿山岳,直指云空。 这一剑凝练在一指粗细,沉凝无比,凌厉至极。 “白虎衔剑!” 苏庭神色平淡,左手作剑指之势,立于面前。 倏忽风凝成虎,凶猛威严,猛地从他剑指之上,扑了出来,张口便见那凝练无比的剑光,衔在口中。 白虎犹自未停,衔剑而去,直扑八叶剑君。 剑芒倒转,直指八叶剑君! “什么?” 八叶剑君面色骤变,横剑在前,咬破舌尖。 噗地一口鲜血,洒了出来。 鲜血刹那凝结,化作一朵血色莲花,护在身前。 但听得白虎吼声骤起! 白虎衔剑,斩破了血莲! 口中之剑,就此消去! 而白虎犹在,扑近前来! “斩!” 八叶剑君面色凝重,一剑斩去,与白虎相持。 苏庭目光微凝,露出几分赞赏之色。 而那头妖虎已是颤栗不已,已是悄然退出了殿宇之外。 前方争斗的两人,俱都是九重天半仙的道行,但苏神君的本领,早已能敌仙神,而这位八叶剑君,却也是入魔之辈,非是寻常人仙可比。 好在他二人争斗,颇为收敛,并未波及。 否则它这头未足六重天的小妖,只怕难逃劫数。 —— “剑仙传承,果然名不虚传。” 苏庭感慨道:“可惜你走入了魔道。” 八叶剑君抵御白虎,紧紧咬牙,寒声道:“什么是魔道?我不过是要揭开世人虚伪的面貌,毁去无用的秩序规矩,打破束缚人心的枷锁……我要释放天性,留存本性,叫什么魔道?苏神君,你一向桀骜不驯,却也被正道所累,你该尝试接受我辈中人的理念。” 苏庭冷笑道:“接受个屁!本神君斩杀的魔君,比你见过的魔头还多,这面具本就是从我苏某人手中丢出去的,当年我尚且不受面具所惑,你一个心志不坚,被面具所惑的,也想拉我入魔?” 八叶剑君面色骤变,心神颤动。 那白虎蓦然怒吼出声,一爪按了下来。 八叶剑君闷哼一声,但却借力,往后撞破了殿宇,隐入了阵法之中。 “这个面具,原是北域魔宗的第一魔君拥有,被本神君所杀,面具落于我手。” 苏庭背负双手,淡淡说道:“当年的第一魔君,尚且不是苏某的对手,你得了这个被苏某视如废物的面具,便自以为看透了世事,看透了世人,看透了秩序……就凭你这点本事,就算面具还在你手上,又怎么能与本神君相提并论?” 他言语之间,额头第三只眼,徐徐打开,扫过各方阵法。 八叶剑君游走于剑阵之中,无有定处,似乎正在借助剑阵,而积蓄大势。 苏庭却不急着破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 而在魔门另外一处。 慕长老适才将那名册,连同小道士苏新风自述的来历身份的纸张,尽数归列,封镇起来,并且运用法术,转移到了秘密之地。 那一张宣纸,以及那一本名册。 便在这阴暗的地室之中,静静躺着。 然而倏地一瞬,却见那宣纸无风飘扬。 宣纸外层不断脱落,只留下关于字迹的轨迹。 过得片刻,便见这张宣纸,宛如人形,落地而化。 剪纸为马之术! 在当时书写之时,苏庭暗中运法,在墨水上留下了他的法力,并且字迹如刀,切割了外层的纸屑。 此刻便见这“白衣黑纹”的力士,伸手一挥,此处十二本典籍,尽数落入手中。 这其中有着七本,赫然便是中土魔门的名册。 而另外的典籍,则是关于众人来历的总结归列,以及各自所学的功法道术,以及破解之法。 “得此名册,彻底斩除魔门,不是难事。” 苏庭暗道:“不过还须尽早动手,否则这上面的魔道之人,还会继续引诱各方修行人,时间一旦太久,必定还有许多修行人坠入魔道,却未有记录在册,难以逐个捕杀。” 他这般想着,白衣黑纹的力士,浑身迸发出光芒来。 他身后仿佛破碎虚空一般。 白衣黑纹的力士,往后一倒,便带着这地室中的十二本典籍,退入了“清虚境”。 —— “苏庭!” 八叶剑君声音冰冷,道:“我知道你本事无双,人间无敌,但我也非是寻常人仙可比,此地更是我布置多年,又有我徒众在此……天时地利人和,你终究处于劣势!” 言语落下,便见万千剑光,从殿宇的墙壁、横梁、立柱、地砖等等所在,迸发出来,四面八方,朝着苏庭刺杀过来。 但见无数道剑光,朝着中间迸发过来。 这样的手段,八叶剑君自认为也无法躲避,无法存活下来。 轰隆声响,此起彼伏,持续许久! 殿宇中央,方圆三丈许,已是一片深渊。 殿宇各处,俱有剑痕,裂缝无数。 而中央的深渊所在,深不见底。 八叶剑君疲累不堪,瘫软了下来。 阵法爆发之后,已然彻底损毁。 “好险,好险。” “竟是他苏庭这等人物,扮作后生晚辈,屈尊潜入此地。” “若非早有布置,今日恐难逃毒手。” “人间无敌之名,果然非同凡响,我自认为胜过任何九重天半仙,终究不如他。” “但苏神君又如何?” 八叶剑君抹去嘴角血丝,寒声道:“过于自负,难免遭灾。” 他撑着法剑,勉强起身来。 啪地一声。 他浑身力竭,竟是跌了下去,喘息不定。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伸了过来,托起他身子。 旋即便听一个关切的声音。 “不要客气,本神君扶你一把。” 八一四章 雷霆万钧!覆灭魔门! 八叶剑君如遭雷击,充满着无法置信的神色。 他忙是转头,便见扶住自己的,赫然是那个面目可憎的年轻人。 “苏庭?” “是我。” 苏庭面带微笑,说道:“天时地利人和,于苏某而言,都不重要。” 八叶剑君面色骤变,正要继续出手,却疲累不堪。 苏庭法力运转,透过手掌,徐徐封禁住他。 “你全盛之时,在我苏庭眼中,也不过三岁孩童,而今法力耗竭,与蝼蚁何异?” “苏庭,你要杀便杀,何必辱我?” “杀你倒也简单,不过你若是愿意配合苏某,我可以尝试一下,请高人为你清除魔性,恢复本性,如此一来,便可饶你一命。” 苏庭笑着说道:“当然,照此看来,你是不可能配合我的了。” 八叶剑君紧紧咬牙,脸色苍白,目光中充斥着疯狂之色。 苏庭缓缓说道:“你是不是觉得非常惊讶,为何最先来剿除魔患的,不是守正道门的高人,而是我苏神君?” 八叶剑君低沉道:“苏神君十余年不曾踏足人世,今次入世,又全无痕迹,只是为了斩魔而来么?” 苏庭一手托起他来,缓缓说道:“你可知道,苏某人这次隐匿行迹,特地为你而来……面具本是我有,从我手中,落入中土,被你所获,建立魔门,我虽无意,却成为了此事的关键,所以孽障缠身,成了苏某人得道成仙的绊脚石。” 他看着八叶剑君,叹息说道:“你该知晓,苏某跟小仙翁葛正轩,一向颇多较量,他四十不惑而成仙道,苏某也差不多了,若慢他一步成仙,岂非不如于他?” 八叶剑君咬牙道:“你与我说这些,是想要干什么?” 苏庭平静说道:“我要你以魔门首领之名,将这魔门阵法封住,许进不许出,并召集中土所有魔道中人,回返此地。” 八叶剑君目光冷冽,杀机沉重,道:“你要将我等一网打尽?” 苏庭笑着说道:“许多年过去了,苏某早已洗炼心境,不喜杀人,你若配合,苏某定当竭力,替你等洗去魔性,恢复本性。” 他说到这里,稍有感慨,道:“当年地府冥狱的玄策大法师,都耗费无数精力,才能洗去魔性,苏某恐怕不易办到,但也只能尽力,如若不能,再杀不迟。” 八叶剑君目光骤然变得狰狞。 “你小看了我辈中人!” 顷刻之间,在八叶剑君体内,迸发出一股难言的气息。 苏庭额间睁开天眼,看清了八叶剑君体内,赫然是五脏六腑,尽数扭曲,竟是化作一朵莲花的模样,充斥着剑意。 看清了此中变化,苏庭面色微变,便要后退。 然而八叶剑君倏地反手把他拉住,宛如铁索一般,将他死死拉住。 “苏庭,你根本不知道我等的崇高理想!” 八叶剑君眼中全是疯狂之意,寒声道:“为了我辈中人的理念,为了建立一个无拘无束的世界,何惧生与死?你要灭亡我等志同道合之辈,今日便让你随本座一并上路。” 苏庭皱眉道:“你甘愿牺牲自己,足见心中还有执念……你想要建造一个无拘无束的世界,但却用建造这个世界的责任,拘束了自己。” 八叶剑君蓦然一震。 苏庭拍了拍他的手,感叹说道:“第一魔君临死之前,不讲道义,十分卑鄙无耻,你不如他。” 八叶剑君眼神茫然。 苏庭见状,尝试把手抽出来。 八叶剑君蓦然回过神来,死死抱住,狞笑道:“无论如何,你妄图毁灭我等,我今日便让你随我一同上路……身后之事,自有我辈中人继续完成。” 苏庭叹道:“你自己走罢,我不送了。” 八叶剑君闻言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便抱了个空。 只见苏庭背后,迸发出一片光芒,虚空迸发无数裂纹,宛如破碎的瓷器。 而苏庭拍在了虚空裂纹之中。 轰然一声。 虚空破碎。 苏庭已落入其中。 —— 轰隆隆声响! 巨响传遍百里! 八叶剑君体内的血莲,骤然爆发开来,化作无穷剑气! 这座殿宇,刹那化作了齑粉,随风飘扬。 妖虎伏在外头,颤颤发抖。 直到有一只手掌,在它脑袋上拍了拍。 “蠢货,起来了。” 妖虎忙是抬头,便见主公站在身前。 “主公,你打完了。” “废话,他如何是我的对手?”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只不过,原想以他魔门首领的地位,将中土魔道中人尽数齐聚,从而一网打尽,眼下想法是泡汤了……不过还好,眼下魔门之中的,尽是中土魔道的中坚骨干,眼下尽数铲除,余下的便让各大仙宗,出手捕杀了。” 他看向前方,目光冰冷。 适才的争斗,在殿宇之内,动静未有外传。 然而此刻殿宇都尽数崩塌,甚至化作了无数齑粉。 动静之大,震动各方。 魔门中的长老,纷纷赶来。 “都来送死了。” 苏庭伸手一拉,镇狱神刀顿时入手。 此刀经过苏庭屡次施展,神威浩荡,魔气尽除,已是真正的神刀。 他浑身法力暴涨,气势万千,一刀劈了过去。 当头的一位阳神真人,便被他一刀斩成两半,连同阳神,都逃脱不得,刹那溃散。 余下长老无不心惊胆骇,纷纷退开,闪避各方。 “雷霆万钧!” 苏庭收了刀,却未停手,一手捏印,口中诵咒。 顷刻间天地色变,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只听得轰隆隆响声,不绝于耳。 但见无数雷霆,刹那从天而降。 这座山中的魔门,尽数笼罩在雷霆之中。 而雷霆一闪而过,却见雷霆之后,生机孕生,无数的花草树木,从中生长起来,围住了这座中土魔门。 青帝封魔阵! “你究竟是谁?”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虚弱地喘息道:“为何要对我等出手?” 苏庭目光扫过,看着整个魔门废墟,说道:“诸位入魔,蛊惑人心,并不分善恶,祸乱中土,乃至于杀戮凡人,以此练功,致使罪孽牵连,阻我得道之路。今日苏某前来讨债,此地诸位魔道徒众,一个也逃不了!” 八一五章 斩除魔患!除灭魔门! 这一日,风和日丽。 骤然天地变色,兴起雷霆闪电。 元丰山苏神君,以一己之力,力敌这一座中土魔门。 八叶剑君身殒,余下长老,明有五位,实有八位,无一幸免。 其他魔道弟子,自觉逃离无望,尽都如疯了一般,飞蛾扑火,杀了过来。 这个场面,即便是苏庭,都不由得感到心寒。 他本想手下留情,将其中魔性稍浅的,拘禁起来,尝试抹除魔性。 但此刻他却也明白,这些入魔之人,根本难言魔性深浅。 面临将死,尽都疯狂无比,狰狞至极,悍不畏死,扑杀了过来。 他们心中没有了规矩,没有了束缚,没有了善恶,没有了道德,只有着对于生死的恐惧,当他们避不开恐惧,便都扑了过来,要与他拼命厮杀。 “雷霆万钧!” 苏庭阳神运转,捏印诵咒。 天地变色,雷霆无尽,从天而降。 妖虎便躲在苏庭的身后,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骇然到了极点。 苏庭神色平静,他曾经入过地府,见过无数邪魔恶鬼。 但眼前这些人,此刻比之于那些邪魔,愈发恐怖。 面临生死,他们体内的魔性,竟是爆发开来,凝练聚众,近乎如大魔现世。 而这些魔道徒众,眼神也愈发狰狞,愈发冷冽,愈发没有理智。 咻地一声! 有道白光,穿过雷霆,直指苏庭面门。 苏庭伸手一点,将白光停下。 这是一根人骨,应是一位真人的遗骨,布满了纹路,刻画着符文,充满了怨气与煞气。 这应该是一位被虐杀的阳神真人,充斥着怨气,凝练了煞气,炼成了一件法宝。 只有这件法宝,才穿过了雷霆。 “只有八叶剑君,才有虐杀真人的本事,得此法宝,是他的弟子么?” 苏庭看了过去,适才运使白骨的那个青年,已经在雷霆之下,化作了灰烬。 但他却在诸多道术和法器之间,看见了不愿看见的。 这座魔门,与北域魔宗不同,毕竟出自于中土,有道门基础,因此大多数还是正统修行人的法器。 然而其中却有一批,令人见之而生寒。 这一批法器,赫然是以邪门魔功炼制,其中有着人皮鼓、有人骨剑、有头骨钵盂、有人血积蓄的腐蚀毒液、也有婴儿炼就的飞天僵尸……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而有些人,不使法器,但法力却极为邪恶,甚至有人,借用腐尸汲取尸气,致使法力充满毒性。 魔道之辈,为增长自身之力,无所不用其极,根本无有善恶之分。 其他修行人,尽管没有运用这种邪门法器,但他们却也不认为此事有错,他们默认了身边所谓志同道合的道友,所使用的法器以及炼造的魔功。 他们之所以没有运用,只因为暂时不适用于己身,倘如他们也能学得这样的法门,凭借入魔之辈的心性,也同样不会吝啬于杀人练功。 苏庭真正明白,为何中土魔门愈发壮大,他自身的罪孽便会重一分。 “果然,对于玄策大法师而言,魔性轻重十分重要,但守正道门而言,一旦入魔,必要诛之,便无魔性轻重之分。” 苏庭感叹道:“我不如玄策大法师,他连再是如何穷凶极恶的邪魔,都能耐心炼化,使之恢复本性……苏某办不到。” 他看向众人,认真说道:“今日苏庭送诸位一程,就请诸位结伴,齐入地府罢。” 刹那之间。 威势传荡,遍及千里! 苏庭凭借一己之力,拔除整个中土魔门! 这已不是半仙层次所能办到的! 他展现出了超出人间界限之上的力量! 堪比仙神之辈的浩大的本领,惊动四方,乃至于天庭之上! —— 仙界。 南天门前。 南天神将姜柏鉴察觉有异,露出惊异之色。 而就在内中,眼神将燕闲,匆匆而出,显然是奉命而来,观测人间之变。 姜柏鉴侧身半步,为他让路。 燕闲往前而行,睁开双眼,勘破两界,看见了人间之变。 姜柏鉴问道:“怎么回事?” 燕闲神色古怪,朝着姜柏鉴看了一眼,说道:“人间出现争斗,其中一方的法力,超出了世间界限之上,乃是仙神层次的威能。” 姜柏鉴闻言,顿时皱眉,说道:“十余年前,本将亲自下界,诛灭了那头妖仙层次的妖虎,震慑八方,而今才过十余年光景,便都忘记了么?” 他一手握在剑柄上,神色冷冽。 按道理说,有仙神在人间出手,天庭定然要派遣天神下界,前去擒拿,再以灾祸殃及的轻重,定下罪责的轻重。 然而燕闲却抬了抬手,语气颇怪,说道:“大将军不必忙活了,此次或许不会有天神下界。” 姜柏鉴闻言,皱眉道:“何以如此?” 燕闲叹了一声,说道:“此人尚未得道,也非神灵。” 姜柏鉴怔了一下,他分明听见燕闲说了,其中斗法的一方,展现出了仙神层次的威能,又怎么尚未得道,也非神灵?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姜柏鉴心中便冒出一个人影来。 “苏庭?” “正是苏神君。” “怎么又是他?” 姜柏鉴深吸口气,说道:“他先是斩了奎木狼,又是与妖虎恶斗,而今才安稳了十余年光景,怎么还敢在人间肆意妄为?” 燕闲略感无奈,说道:“末将要把此事,禀报帝君,先回去了。” 姜柏鉴稍微点头,他也知晓,此事即便报知帝君,帝君也未必责罚苏庭。 前次苏庭与妖仙争斗,也展现出了仙神层次的威能,当时以苏庭尚未得道成仙为缘由,赦免了苏庭的罪责。 既然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只怕也不会以此定罪苏庭。 “这小子未免太不让人省心了些。” 姜柏鉴颇感无奈,也颇无奈。 千百年来,以半仙层次,超出世间界限,堪敌仙神的,着实罕见。 但也并非没有,例如小仙翁葛正轩,在半仙层次,或许便有这样的本事。 可是小仙翁葛正轩,却是从来都不曾与苏庭这般,屡屡惹事生非。 或者说,千百年来,在半仙层次,能有仙神级数本领的,也就只有一个苏神君,如此肆意妄为。 但前次帝君赦免其罪,此次也能知晓结果。 —— 守正道门之中。 地仙正一倏地起身来。 “又是苏庭?” 正一目光凝重,暗道:“他不是在元丰山闭关不出么?” 这些时日,守正道门也未有接到苏庭入世的消息,如何苏庭的气息,忽然便在这个方向出现了? 而且此时的苏庭,又展露出了堪比仙神的本领,又是因何而发? —— 正仙道之中。 葛正轩紧闭双目。 他似乎察觉什么,蓦然睁开双眼。 只见两道剑芒,从他双目透出,直指百丈开外。 “苏庭?” 葛正轩沉吟道:“他又犯什么事了?” —— 元丰山。 红衣轻蹙眉头。 她来到苏庭洞府,一眼看穿了眼前的苏庭,是五行甲所化的神将。 洞天隔绝,尚不知外界。 她轻轻叹了一声,说道:“你真是耐不住长久修行的寂寞,又去哪儿了?门中也无你离山的记录,你本身是怎么离开的?” 依附在神将甲之上的苏庭,面带微笑,缓缓说道:“我正斩除中土魔患,而今已然功成,消去我身上沾染罪业,并得获功德加身。” 红衣闻言,露出异色,道:“你去斩除中土魔患?”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过些时日,我便回山,到时再与你细说。” 红衣闻言,也未追问,微微点头。 而眼前的苏庭,闭上双目,宛如沉思。 红衣看得出来,这是苏庭收了部分心神,精力放在了本体所在。 八一六章 苏庭现身,号令八方! 大周京城。 司天监中。 国师此时并未修炼,而是翻阅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 他近些年来,实则处境并不算好。 尽管他是半仙,却也是大周国师,与大周气运息息相关。 而今新朝作为大周的心腹大患,而玄天部也是他的心腹大患。 当初他将来自于西土的明世法王当作了对手,将同样建立于京城的南山寺,当作了面前的大敌,未能过多重视玄天部。 可他却也未曾想到,就在他与明世法王明争暗斗,争夺朝堂尊位时,玄天部竟是得获金莲,气运所集,发展壮大,快得惊人。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了如今,南山寺还未有多么令人心惊,但是玄天部已经可以跟司天监分庭抗礼。 “新帝登基,比起先帝来,更为信任司天监,已算颇多器重,但也未有怠慢明世法王所在的南山寺。” 国师暗叹道:“玄天部又是气运所在,已成心腹大患。” 按道理说,玄天部既然得了金莲,气运所集,他作为守正道门弟子,应当顺应天命才是。 然而,数百年前,大周也曾有叛乱,也曾有金莲落于叛军之中,但最后还是大周平叛,恢复盛世。 得获金莲,便得获气运,可增益无数,但不见得就是一举定功。 昔年鹿食金莲,天下共逐之,大周得获金莲,便得获气运,但当时的大周,本已是兵强马壮,在中土各方争斗消耗之后,占据上风,再得气运相加,终得天下。 而如今的新朝,却并没有直接压过大周朝廷的迹象。 因此他这司天监的国师,却也没有放弃大周朝廷的意思。 守正道门掌教,也看不出天命在于何方,故而未有改变之意,暂且维持原状。 “一个玄天部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如何还出了魔患在此?” 国师放下了手中的簿册,暗道:“以往魔患也只在北域,不敢侵入中土,而今北域有了七师兄镇守,并且创立道门分支,而今未见北域魔患,反倒出现在了中土。” 他心觉古怪,也觉心惊,近些时日,他传于守正道门的消息,远胜往昔百倍之多。 守正道门对于魔患无比重视,甚至准备派遣门下长老弟子,散入中土,捕杀魔道中人,又怕打草惊蛇,更怕漏网之鱼,才暂时按捺不动。 须知魔道之患,可以将正道修行人,都引入歧途,化作魔类。因此,魔道若不能斩尽,迟早会再度壮大。 “谁?” 国师忽然起身来,手中一翻,已有法剑入手。 清风吹拂,飘来一张白纸。 白纸落地化人,黑纹白底。 “剪纸为马?” 国师目光一凝,道:“元丰山哪位道友?” 那纸人未有应答。 然而国师已经出声道:“苏神君?” 他这司天监,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就算是元丰山出身的九重天半仙,也不能如此轻易潜入司天监,来到他的面前。 甚至于他这位出自于守正道门的半仙,都未能及时察觉。 有着这样本领的,元丰山之中,没有几个。 而与他有交集的,唯有一个苏神君。 “十余年不见,国师可好?” 苏庭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国师神色平淡,说道:“处境不算太好。” 苏庭悠悠说道:“听闻大周之内,国师与南山寺明争暗斗,在外又要跟玄天部较量,可谓内忧外患,着实处境不好……而今大周之内,又有魔患,守正道门施加压力,让你时刻关注,并传讯宗门,近些时日,愈发感到心力交瘁罢?” 国师吐出口气,说道:“让南山寺以及玄天部成长起来,导致如今内忧外患,是我当年未能及时遏制住这两家,怪不得别人。” 苏庭笑道:“可国师能在内忧外患之下,支撑十余年之久,足见本领不凡。只不过,而今魔患露出端倪,国师怕是压力更重。” 国师顿了一下,说道:“苏神君想说什么?” 苏庭说道:“苏某今次离山,已经帮你毁去了中土魔门的根基。” 国师闻言,蓦然一怔。 而这纸人手中一翻,却多了七本名册,落在了地上。 “中土魔门已被我毁去,但未能一网打尽,还有在外行走的魔徒,名册就在这里。” 苏庭缓缓说道:“今日名册给你,务必尽力,除尽余下魔患。” 国师面色凝重,取过名册,施礼道:“多谢神君相助。” 苏庭摆手说道:“不必说这些虚言,这名册不算秘密,本神君也不是单给你一家,你也可传于守正道门,想来你道门弟子之中,也该有一批到了入世历练的时候了。” —— 南山寺中。 明世法王貌若中年,盘膝坐定,双手合十,口诵经言。 十余年前,他尚是年轻和尚的面貌,而今却已任岁月洗礼,至中年面貌。 但也正是因此,他看起来愈发显得威严,愈发显得沉稳。 “何方高人来此?” 明世法王忽然睁开双眼,说道:“还请现身。” 倏地一张白纸飘了进来,落地化人。 明世法王露出异色,说道:“剪纸为马的手段?听闻此乃元丰山的秘术,与正仙道的撒豆成兵齐名,来者是元丰山哪位道友?” 纸人出声说道:“元丰山,苏庭。” 明世法王怔了一下,忙是起身,施礼道:“小僧见过苏神君。” 纸人笑着说道:“不必客气,你好歹也是堪比我道家九重天的人物,佛法高僧,尊为法王,年岁还在我之上,何须如此多礼?” 明世法王双手合十,正色道:“苏神君之名,小僧已是久闻,只是无缘得见,今次虽不见真容,但能与神君言谈,已是荣幸。” 纸人缓缓说道:“真会说话,难怪被西土佛宗,任命为传教中土的主事人。” 明世法王说道:“神君谬赞了。” 纸人平静道:“你不必自谦,本神君与司天监国师也算有几分交情,知晓他本领不凡,无论是修为道行,还是统御治事,俱非俗类。你却能在劣势之下,白手而起,创立南山寺,以短短十余年光景,把南山寺拔高到了与司天监等同的位置,真要论来,你的能耐,还在国师之上。” 明世法王低声道:“不敢,只是神君今次来访,不知何故?” 苏庭语气肃然,说道:“你大约知晓,近来中土出现魔道之患?” 明世法王神色凝重,点头道:“小僧知晓。” 苏庭说道:“玄策大法师曾经镇守地府,清除魔患,使三界清平,而前次我受命北上斩魔,你西土佛宗却也有僧人前往除魔,足见佛门之辈,也同样心怀仁善正义,以降妖伏魔为己任……故而本神君今次前来,是让你清除魔患。” 明世法王闻言,应道:“降妖伏魔,我辈自当责无旁贷,只是魔患隐藏极深,小僧却也难以清除,无力将之灭尽。” 苏庭平静说道:“中土魔门,已尽数毁于我手,眼下你只须清除残部即可。” 明世法王不禁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露出震惊之色。 中土魔门,隐藏至深,如今也已成气候,不亚于一方宗门。 如今便已毁于苏神君之手? 虽说苏神君本领惊天动地,未曾想到,在人间之内,竟能拔除一座宗派? 而且,南山寺在中土境内,有着无数僧众,无数信徒,此刻也无半点消息传来。 也即是说,苏神君灭去魔门,就在近日不久。 “这里七本名册,大多数已被我所杀,余下残部,你务必竭力清除。” “小僧明白,多谢神君送此功德。” “不必客气。” —— 玄天部之中。 盛会即将开始。 这毕竟是玄天部第一次举办的盛会,便连玄天部之主这样的九重天人物,都对此十分重视。 只不过,前次已有乱象,有修行人遇伏,死于京城之内,至今未有寻到凶手,可谓人心惶惶。 并且,那少女遇伏之后,又有妖虎抢夺尸首,却运用了破碎虚空的大神通,从容在大真人手中逃命。 近来事情纷乱,着实不少,对盛会有着不小影响。 正是为了避免更大的影响,所以那个小道士驾虎离去,玄天部忌惮于能够施展“破碎虚空”的大人物,故而也未有多加阻拦。 无论之前的事情如何,只要眼下不再出事,便是最好。 玄天部之主将手中的消息,放了下来,松了口气。 他已得到确切消息,知晓司天监和南山寺,近期没有对玄天部出手的打算,也没有搅乱此次盛会的意思。 “既然大周那边,暂无出手的迹象,这便最好……无论如何,盛会即将开始,余下事情,今后再说。”玄天部之主低声自语道。 “这可不行。” 倏忽有风吹来,风中有声,这般说道。 “谁?”玄天部之主顿时大惊。 “是本神君。” 风吹纸张,落地化人。 玄天部之主,浑身一颤,不禁施礼道:“苏神君。” 纸人淡然道:“中土产生魔道之患,不但是在大周境内,也在你新朝之中……苏某不论新旧两朝的争端,也不管你玄天部跟司天监的争斗,但是作为道门修行人,除灭魔患,当如己任,此次盛会,暂且压后,本神君要你调集玄天部,竭力清除魔患。” 玄天部之主闻言,怔了一下。 苏庭却不理会,抛出七本名册。 “这里是名册,绝大部分,已被本神君除去。” 纸人缓缓说道:“这七本名册,本神君已交与司天监,以及南山寺,他们会尽力清除魔患,近期不会对你玄天部下手,但余下许多漏网之鱼,不少在你玄天部境内,眼下京城,就不下于二十人之多,其中上人境层次的魔类,就超出一掌之数……你也须得尽快除掉他们,不得耽搁。” 玄天部之主迟疑了下,终于施礼道:“晚辈明白。” 清风再度吹开。 纸人飞出了窗外。 玄天部之主见得那凶星远去,不禁松了口气,随手翻开名册,却露出一个错愕神色。 名册之上,有着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这本是盛会上,十分出色的年轻人。 例如这个宋新安,便有资格争夺魁首之位。 “他也是入魔之辈?” 玄天部之主心中倏地沉了下去。 不知不觉间,新朝境内的魔患,已经发展壮大到了让人心惊的地步。 老辈人物便不乏入魔之人,真正让他感到惊骇的,却是年轻一辈。 从名册上看,已有不少出色的后辈,悄然坠入了魔道。 但是关于此事,玄天部至今都未知晓。 再过些年,新朝境内,岂非下一辈的修行人,都成了魔道徒众? 八一七章 开辟虚空,是为金屋藏娇否? 黎山。 小道士苏新风百无聊赖,懒散不堪。 他趴在岩石上,手里捏着一朵花儿。 他一边拔去花瓣,一边念叨着师父。 这让刚刚破碎虚空,踏足黎山土地的苏神君,心中略感温暖,清了不少因杀戮带来的杀意,当下露出笑意,往前而行。 忽然之间,苏神君脚下一顿。 小道士的声音,清晰传来。 “师父有点儿坏。” “师父非常坏。” “师父是大坏蛋。” …… 苏新风拔到了最后一瓣,不禁叹了声,咕哝道:“师父号称无敌神君,果然是超级无敌大坏蛋,不让我去玩儿,扮作我的模样去玩儿,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借我的名声,四处勾搭小姑娘?” 苏庭脸色黑沉如炭,一言不发。 妖虎伏在地上,不敢言语,心中十分佩服,说到底这小道士,终究还是苏神君的弟子,对其授业恩师,可谓是十分了解。 “再来。” 苏新风手中一翻,又多了一朵花瓣极多的鲜花。 他一边拔去花瓣,一边念叨着:“师父有点儿坏,师父非常坏……” 就在这时,一个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你师父是个坏蛋,你经他教导,又是什么蛋?” 苏新风随口应道:“小坏蛋呗。” 他说完之后,浑身一僵,捏住花瓣的小手儿停顿在那里。 他细嫩白皙的小脸蛋儿上,充满了紧张的神色。 他顿时认了命,闭上了双目。 然后便感觉左腿被人抓住。 接着他只觉自身腾空而起。 —— 妖虎悄然睁眼,只见苏神君提着小道士的左腿,把他倒吊了起来。 旋即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小道士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捂着屁股,满面幽怨。 苏庭平静道:“没大没小的臭小子……你师父这回动用了些法力,你那点儿本领,难以治愈,屁股蛋儿疼个十七八天就差不多了。” 苏新风欲哭无泪,咬着嘴唇,委屈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师父,期盼着师父一时大发慈悲,解了法力。 苏庭掐着他的小脸蛋儿,微笑道:“没事儿,一码归一码,下次再打下次的,这次归这次的。” 说完之后,苏庭才把这小屁孩扔在一边,看向了黎山高处。 山神赵徐,立身于山峰顶上,依旧是一袭黑袍,背负双手,神色冷毅。 苏庭身化虹光,倏地便到了山顶之上,立身在山神身侧。 “你出手倒是真快。”山神忽然出声,这般说道。 “这是自然,苏某人是出了名的快。” 苏庭笑得颇为得意,旋即摸了摸下巴,感觉这话十分古怪,才咳了声,道:“山神大人倒也看得十分高远嘛。” 山神说道:“你展露出堪比仙神的法门,超出了人间的界限,引发了不小的动荡,我已察觉了变化……中土的魔患,算是十分隐秘,非常难寻,却被你在短短时日间,便寻得根基,并且斩去,着实让人佩服。” 苏庭笑着说道:“有能耐斩除魔患的,自视甚高,可不会如我苏某人这般,去扮作小娃儿,混入魔道之中。而愿意混入魔道的,往往本事不足,未能接触到核心。苏某人只是不拘礼数,才得以如此轻易毁去魔门。” 山神看了他一眼,说道:“北域魔宗,常有魔患,各大仙宗也只能斩除侵入凡间的毒患,而不能斩除北域魔宗。而你却能借着凡间魔患,斩了中土魔门,殊为难得。” 苏庭笑道:“中土魔门,终究不如北域魔宗。” 山神点了点头,又道:“你此次入世,必定与你得道成仙之路,息息相关,而今你亲自毁去魔门,想来得道之路的阻碍,应当是清除了。” 苏庭摊手道:“清了不少,原先魔门增添我身上罪孽,而今魔门根源毁去,我身上罪孽不再提升,并且我斩妖除魔,功德加身,抵消罪业,而今可算是得益不小。” 山神说道:“那便须得恭喜了。” 苏庭微笑道:“客气,不过清了一半而已,真要扫平阻碍,还须继续努力,何况,就算扫清了所有阻碍,真要得道,靠的还是自身,可不容易。” 山神平静道:“再是不容易,你也不会甘愿低于葛正轩。” 苏庭面带微笑,没有接话,但他心中,确实是这般想的。 山神说道:“行了,到此为止罢,你领着你家的小子,回山去罢,从今往后,不要再领他来烦我了。” —— 元丰山之内。 苏庭本身,斩尽了魔门之后,才重新分神。 这五行甲所化的神将,睁开眼睛,道:“事情办完了。” 红衣坐在一旁,徐徐说道:“办完了就好,你此次未有通禀,悄然离山,又斩除魔门,行踪定然是瞒不住的……只怕门内不少长老,又要对你惹是生非的能力,感到不满了。” 苏庭摊了摊手,道:“随便他们罢。” 红衣临近前来,说道:“但是现在,你总该与我明说了罢?” 苏庭点头说道:“说来也不算复杂,就是这中土魔门的诞生,与我脱不了关系,而今魔门壮大,又为祸不小,甚至侵入凡尘俗世……因为其中牵连,无形之间,我也不免受责,得道之路受阻,所以离山斩魔。” 红衣皱眉道:“我听闻近来魔患入侵中土,但却不知源头。” 苏庭说道:“此次魔患是从中土发源,是各大仙宗都未曾想到的,而作为源头的魔患之物,便是当年我斩杀第一魔君,从第一魔君手中得来的面具。” 说着,他自嘲一笑,说道:“当时我在两界虚空遇伏,丢了神刀,丢了面具,之前只取回神刀,然后便遭受妖仙袭击,此后便长久居于元丰山,却也忽略了这面具在外的危害。” 红衣闻言,这才略有恍然,道:“近些时日,掌教真人与我父亲,都十分疑惑,中土有三大仙宗,更有诸多道派,但还是被魔患侵入中土,还都十分惊异,原来一切是在中土境内而起。” 苏庭叹道:“还是我等都忽略了这点。” 一直以来,北域有魔宗,而魔患侵蚀人间,也都在北域。 而如今守正道门在北域创立了分支,按道理说,魔患初现端倪,就能察觉,可偏偏北域不出魔患,而在中土。 各方对此是十分惊异,毕竟各大仙宗在此,魔道在中土发展,迟早会被绞灭。 因此,北域魔宗绝不会花费极大代价,在中土创立分支。 更何况,北域魔宗,一旦试图侵入中土,定有仙宗察觉。 可这一次魔患,北面从未有端倪。 只因为谁都没有想到,魔患源自于中土本地。 “斩去了魔患就好,避免祸乱人间,尤其是凡尘百姓,最是无辜。” 红衣这般说来,又想起什么,看着苏庭,说道:“不过你是怎么出去的?元丰山没有你离山的记录……你本身也在此处。” 苏庭笑道:“这不是难事。” 红衣缓缓说道:“你要暗中离山,按道理说,确实不算难事,但是你不要忘了,你不是一般人……元丰山的洞天之外,不但有我元丰山守山弟子,还有着许多仙神,时而星光普照,宛如目光注视,等候着你的气息,瞒过诸天仙神,便不是易事了。” 苏庭说道:“我知道元丰山洞天之外,不乏高人注视,所以我没有经过元丰山洞天而去。” 红衣微微蹙眉,道:“那么你是怎么去的?” 苏庭应道:“我让苏新风那小子,领我信物,前往黎山,取我神甲归来……想来各方高人,也不至于对苏新风下手。” 红衣疑惑道:“这与你离山有何关系?” 苏庭说道:“当然有关系,那信物之中只是我的一缕法力,然而这缕法力,却让我定了黎山的位置,让我一步踏足黎山,凭借黎山神域,遮掩诸天仙神。” 他不禁一笑,说道:“然后我让苏新风留下,扮作他的模样,去了玄天部的京城,混进了中土魔门,然后你便知晓了。” 红衣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但你是如何借助一缕微不足道的法力,去往黎山的?” 苏庭说道:“破碎虚空。” 红衣先是一怔,然后呆了下,才喃喃道:“破碎虚空?” 苏庭点头说道:“正是破碎虚空之法。” 红衣怔了许久,才深深看了苏庭一眼 破碎虚空,绝非易事。 就算是真仙之辈,也未必能够办到。 至少以她如今的修为,连破碎虚空的大致猜想,都并不完善。 “破碎虚空的大神通?” “严格来说,是我苏神君开辟虚空的大神通。” “开辟虚空?” “我邀你去看看。” 苏庭有着几分显摆的念头,当下伸手一挥,顿时变出一片光泽,当下便将红衣兜了进去。 过得片刻,他才伸手一挥,红衣再度出现在眼前。 “你开辟了一方世界?”红衣眼神中充满了惊异。 “不错,正是我苏神君的一方世界。”苏庭微微一笑,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你这回开辟虚空,另成一方天地乾坤,就是为了金屋藏娇么?” “……”苏庭怔了下,恼怒道:“这叫什么话?” “那个小姑娘,我看见了。”红衣淡然道。 “……” 苏庭张了张口,正要开口。 红衣神色平淡,静静看着苏庭,又悠悠道:“小丫头在紫霄宫,快下界了罢?” 苏神君顿时有一种无言申辩的凄凉之感。 八一八章 漓江龙王,水德星君 黎山之外。 苏庭背负双手,走在大地上,徐徐而行。 在他身侧稍后半步,妖虎驮着小道士。 小道士龇牙咧嘴,稍稍侧身,不敢坐稳。 “师父,你确定不跟来时一样,直接回山么?” 小道士充满着期盼,说道:“这还省了许多奔波的路途。” 苏庭看了过来,说道:“你要是嫌弃道路漫长,为师可以直接送你回去。” 小道士顿时低下头,不敢多言。 苏庭背负双手,徐徐说道:“出来之时,须得隐秘,不得外露行踪,而今世人都已知晓,我苏神君悄然入世,斩除魔门,功德无量,已不必再隐匿行踪。” 他看向远方,淡然说道:“我来时可谓神出鬼没,只怕不少人都在猜测我是如何无声无息离开元丰山的,而今若是再借此法回去,便有些过于明显了……既然已经显露了行踪,那么在外行走,倒也不怕。” 而今他的本领,比当年更高一些,当年尚且不惧在人间之内的伏杀,而今更不必说。 此番离山,他想要做的事情,还未做完。 “唉……” 小道士怅然一叹,心中颇是无言。 他本觉得自身此次离山,定然是逍遥自在,游戏人间。 哪知回程路上,居然还有师父在侧,这怎么能得自在? 苏庭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你年纪尚轻,为师放心不下你,因此守护你回山,不过,你要是觉得为师在身侧,不大自在,倒也可以换一个人,能照顾得好你。” 小道士心中一凛,忽然升起一股不详之感。 他自幼聪慧,能识危机,眼下这情况,怎么看都不对。 师父要真放心不下他,怎么可能让他下山来? 放他下山时,没说放心不下,而今返回山门,却说放心不下。 依照师父一向的作风,此事一定有诈。 “换一个人?” 小道士低声道:“什么人?” 苏庭笑眯眯的,亲切地说道:“一位小姐姐,长得十分好看,而且对小孩子十分爱护,你要是愿意……” 小道士斩钉截铁地道:“不愿意。” 苏庭脸色黑了一瞬。 小道士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神情,不禁变了变,心中惴惴不安。 “师父……” “不答应就别喊我师父。” “好咧,苏神君。” 小道士改口说道:“您老是不是扮成我的模样,在外头四处勾搭小姑娘?” 苏庭勃然大怒,喝道:“胡说八道什么?为师修行至今,尚是纯阳之身,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了,为师真要勾搭,还用得着扮成你的模样?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污蔑长辈,成何体统?” 小道士拍了拍妖虎的脑袋,说道:“你说实话,不然炖了你!” 妖虎抬头看了看苏庭。 苏庭神色如常,一言不发。 妖虎忙是低下头,心中暗自盘算道:“就当没听见,到时候,小主公炖了就炖了罢,还有个痛快……换作主公,那可是生不如死,得要一年上一次桌的。” 小道士吹着口哨,悠悠说道:“反正您老的事儿,徒弟不背。” 苏庭咬牙切齿道:“你个不孝徒,为师要清理门户!” 小道士缩了缩脖子,说道:“反正您扮作我的模样,四处勾搭的这事,徒儿就当完全不知,但您招蜂引蝶,可不能赖在弟子的头上……我这还小呢,还是个从小到大的真正道士,哪像您这半路出家的?” 苏庭背负双手,脸色变幻,略有思索。 小道士咳了声,说道:“师父啊,其实这事也没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弟子的口风您是知晓的,随便教我两三门仙术,就密不透风了……这头妖虎干脆炖汤,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苏庭朝着妖虎看了眼。 妖虎浑身一颤,趴在了地上。 “晚了。” 苏庭叹道:“为师一不小心显摆了下,把你大师姐兜进去了,她已经看见了。” 小道士怔了下,才讪讪道:“这我可帮不了忙。” 苏庭平静道:“这小姑娘的事儿,为师亲自处理,不过到了你大师姐,还有你姑姑面前,便全是你的事了。” 小道士摸了摸头,说道:“这不大合适罢?” 苏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为师许你在人间游玩半年,只要不为非作歹便可。若不答应,明日傍晚之前,没有回山,有你好受的。” 小道士忙是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道:“师父,我明白了,不过这个屁股上的法力,您能解了罢?” —— 苏庭打发了小道士,让妖虎驮着这小道士离去,游玩人间。 而他则一步迈出,身化虹光,来到了漓江之上。 他低下头,透过了奔腾的浪潮,透过了浑浊的水流,看见了伏在江底深处的那一条鲤鱼。 这一条鲤鱼,通体延绵,大如山丘,其双眸光华闪烁,抬头看来。 它的目光,透过江水。 宛如两道剑光,直冲霄汉。 苏庭背负双手,笑着说道:“漓江龙王,昔年在苏某眼中,高不可攀,宛如云天,而今却也轮到苏某俯视于你了。” 漓江龙王巨大的身躯,沉在淤泥之中,出声说道:“苏神君本领,一日千里,修炼数十年光景,远胜本座八百余年……只是,你我早年虽有几分交集,也不算深,更无仇怨可言,可神君屡屡挑衅,却又为何?” 苏庭无奈道:“这不是十余年前,有妖仙层次的猛虎伏杀于我,这才试探几遍,要是您老愿意杀我,或许我还能赚得漓江龙王的妖仙之体……当然,我原想多个妖仙坐骑,但自觉本领还不足以生擒您老,这才作罢。” 漓江龙王沉声说道:“神君不必以言语相激,你不出手,本座也不出手,相安无事。而你若出手,便各凭本事了。” 苏庭摊了摊手,道:“可惜苏某从来不是惹是生非的人物,今次也没想主动出手,只是想询问一下,当今北斗五气水德星君的些许旧事。” 漓江龙王眼眸骤然一闪,迸发精光。 “你问他作甚么?” 八一九章 往昔隐秘! 北斗五气水德星君。 八百多年前,天下大乱,诸圣借此封神,而当时的水德星君,本已是仙家层次,不容易踏足人间。 可不知为何,这位仙家悄然下界,行走于人间。 后来道门祖师,一具化身下界,将之诛杀,魂灵收入封神台,事后封成北斗五气水德星君。 “据传此处原是漓城,水德星君与人卜卦,测算出鲤鱼上楼时,在临行前,便施法淹了漓城,并扔下了一尾鲤鱼,让自身所测卦象成真。” 苏庭低下头,透过江水,看着那眼神不善的漓江龙王,徐徐说道:“而这一尾鲤鱼,短短数年,便修炼有成,甚至在封神之后三百年,便修成妖仙,成为了这漓江龙王。” 江水之下,宛如山丘的鲤鱼,未有应话,只是眼神愈发不善。 它身躯庞大,在江水之下,几乎遮掩了大半江底。 而苏庭立身于江面上,宛如蝼蚁一般。 只须这鲤鱼抬首,越水而出,便足以将这人身,一口吞下。 但苏神君终究不是凡人,也不是它能一口吞下的。 漓江龙王并未妄动,只是沉凝道:“你想问什么?” 苏庭说道:“苏某在元丰山,学得一门仙术,名为雾光神水,又名乾坤避劫星辰光,乃是道祖所授……但听闻这一门仙术,原是出自于水德星君,后来被道祖所获,经道祖完善,成为至高仙术之一。” 漓江龙王说道:“确有此事。” 苏庭说道:“你与水德星君,渊源极深,可有这一门仙术的原版?” 漓江龙王冷淡道:“没有。” 苏庭也不怀疑,笑了一声,说道:“没有也罢,但我听闻,水德星君曾经北上,收了一位徒弟,授予真传,也赐下了这一门仙术……此人名为苏关儿,后来被魔祖点化,落入魔道,修行大成之后,创立北域魔宗,可有此事?” 漓江龙王低沉道:“确有此事。” 苏庭没有再追问,只是说道:“好了,多谢解答。” 他挥了挥袖,笑着说道:“前辈不必如此紧张,苏某虽然早年被你吓过一回,耿耿于怀,但你此次应我问题,虽无解惑,好歹也算耐心应答,过往之事,便算扯平了。” 他背负双手,往前而行,说道:“有缘再见。” 漓江龙王看着江面上渺小的人影,逐渐走向边缘,心中松了口气,但却想起一事,说道:“等一下。” 苏庭顿住脚步,看向下方,说道:“前辈有何指教?” 漓江龙王声音沉闷,说道:“当年漓城被山洪淹没,他确实施了法门,但却不是兴风作浪,淹没漓城,而是漓城早有此难,他心有不忍,尝试施法阻拦……但封神时代,气运浩荡,纵为仙家,也无力阻拦,漓城终究成了漓江。” 苏庭露出异色,他在典籍之上,却不曾听过这点。 漓江龙王低沉说道:“漓城非他毁去,只不过他作为仙家下界,扰乱封神大事,而且尝试阻拦漓城被毁之事,虽然结果还是无奈……但他阻拦了许久,让漓城之人,死得晚了,让消息传播,也传得晚了,影响甚大,这才是当时道祖杀他的罪名。”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听闻道祖,无所不知,一切世事,尽在道祖所见之内,水德星君的一举一动,应当也是定数,并非超出道祖预料之外。这个死罪……是为命数罢?” 漓江龙王应道:“当年的清原祖师,尚未成道,便是最大的变数,水德星君本身的举动,自是在诸圣预料之内,但他先见了清原祖师,一切便都不同了……他们之间几句话的耽搁,影响之大,不亚于浩大风波。”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晚辈明白了,元丰山的典籍,苏某不会删减,但会再添一种解释,为水德星君正名。” 漓江龙王这才垂下头颅,重新埋在尘埃之中。 苏庭徐徐前行,走到了江边,左右看了看。 “哪个方向来着?” —— 清虚境。 陆压传承中,字有多义,既是指他修行上的境界,也是指这一方世界。 刚刚开辟的虚空,仍是空无一物。 苏庭尝试过,以五行仙术,在此促进发展,但终究作罢。 如今这座清虚世界,尽管显得十分浩大,但也空空荡荡。 只不过,此处至少不算绝地,还能让人在此存活。 那个少女,自从假死过后,便被苏庭安置在此,至今未有醒来。 因为苏神君还不知道如何解释。 “都怪苏新风这小混蛋,太过不负责任,老子分明是借他的面貌,招惹的事情,他居然还不认了。” 苏庭颇感无奈,伸手在身上一挥。 他法力运转,刹那之间,便又身形缩小,面貌改变。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又变作了小道士苏新风的模样。 他走到这少女面前,揉了揉眉宇。 此刻这少女仍在熟睡,她当时挨了一记,亏得有苏庭的护身符,否则还真难以活命下来。 其实对于少女遇袭,苏庭早有所料,但顺水推舟,为了应宋新安的计谋,只得将计就计,从而混入中土魔门……而他正是有所预料,才任由少女遇袭。 尽管先有了准备,保住性命,但他心中,不免有几分亏欠之感。 “醒来。” 苏庭考虑了许久,才伸手一挥,法力转动。 少女轻咛一声,才逐渐睁开双目,看见一片虚空,不禁错愕。 苏庭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说道:“别看了,空空荡荡的,能看出什么?” 少女怔了一下,忙是转头看过来,便见到小道士站在一边,不禁惊呼一声。 她记得自己当时被人杀死了,小道士去追杀最先偷袭的人,不在眼前。 此刻她再度醒来,小道士又出现在了面前。 “你也死了么?” 少女充满了伤感,抱住了他,揉着他的头发,黯然道:“我还以为你能好好活着的。” 苏庭拨开少女的手,退了半步,无奈道:“这里不是阴曹地府。” 少女闻言,不禁怔了一下,道:“不是阴曹地府?” 苏庭深吸口气,说道:“我给你的护身符,救了你一命,现在我把你藏了起来,救活了你,接下来你该回家了。” 少女听得一阵茫然。 苏庭也没有多作解释,法力顿时运转。 他的身体,倏忽长高。 他的面貌,有了几分改变。 “你……” 少女目瞪口呆,看着这个眨眼间便长大了的小道士,不禁错愕到了极点。 苏庭背负双手,淡淡说道:“小丫头,这才是我的真身,先前不过是为了斩除中土魔患,才不得已扮作小道士,引出那些暗中的小魔头。” 少女眼神中,依然是一片茫然。 八二零章 护送少女归家 片刻之后。 苏庭才算解释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总而言之,此事的根源,是本神君为了斩除中土魔患。” 苏庭看向这少女,赞赏道:“其实你干得不错,给本神君许多遮掩,让那些小魔头相信了我。后来,他们也定下了计谋,为了杀你,而引我入魔,你在其中,算是关键……不论怎么说,此次中土魔患,得以清除,你算立功了。” 少女听得十分迷茫,到现在也不大明白。 她毕竟才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家,出身宗门也非仙宗可比,尽管自幼修行,却都是修炼功法,精研道术,而对于上层修行人的许多知识方面,都并不熟悉。 但她大约明白了,这个小道士是假的。 眼前这个青年,才是小道士的真身。 那么先前她对那小道士的举动…… “你……” 少女闹了个大红脸,低下头来,局促不安。 她本是尴尬之余,颇有羞怒,但却也发觉,眼前这位,绝非寻常之辈,道行高深莫测,也容不得她讨回公道。 苏庭咳了一声,说道:“其实这事儿也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是凭空扮成个小道士,先前这小道士的模样,是有个本体的……此子名为苏新风,是本神君的亲传弟子,你就当之前是他,也就是了。” 说完之后,苏庭暗骂一声,那小混蛋太不负责任了,要是那小混蛋愿意背锅,一切顺理成章,哪有这么多事儿? 少女听了这话,却低下头,没敢回话。 苏庭无奈道:“话说回来,你假死的这段时日,玄天部已经通知了你所在宗派,想来你那些长辈,此刻十分悲伤……我寻个地方,放你出来,你先回宗门,报个平安。” —— 半个时辰后。 苏庭便已来到了一座城池。 他伸手一挥,将整座城池,都笼罩在法力之下,杜绝外界探查。 城中人口众多,苏庭瞬间布下法力,便是有心关注的仙神之辈,在仓促之下,也不可能发觉城里多了一人。 “出来。” 苏庭略微挥手,把少女放了出来。 少女只觉身周一晃,便换了个环境,周边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禁满面愕然。 苏庭露出微笑,说道:“想来你也饿了,这边有家酒楼,去吃个饭罢。” 少女不敢反驳,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 吃饭期间,少女局促不安,十分拘谨。 这也在苏庭意料之中,他也没有去改变的意思。 吃过之后,已过了半个时辰。 苏庭这才带着少女,离开了这座城池。 而布置在城池上空的法力,这时才撤了回来。 就算诸天仙神,看见苏庭身边多了一个女子,也只当是在城中认得的。 “这个方向?” 苏庭原想赐她一门功法,赐她一门道术,给她一件宝贝,就当这次斩除魔门的功劳,不过想起这丫头没有什么戒心,着实放心不下。 更何况,这少女跟他苏神君扯上了关系,而对他苏神君有敌意的,天上地下,少说也有千八百个,万一路上遇上什么事情,到时候不免还得自责一番,影响修行的进益。 —— 守正道门。 掌教真人放下了手中的消息,长出口气。 魔道之患,侵入中土,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此事对于守正道门而言,甚至比之于人间朝代更迭,还要更重几分。 未想他守正道门尚未谋划落定,中土魔门却已经被苏神君,以一人之力,彻底拔除。 “斩除了中土魔门的根基之后,余下的残留,他倒是交给了司天监、南山寺、以及玄天部。” 掌教真人暗道:“尽管魔门容易蛊惑人心,但残留之患,凭借这三方,倒也足以彻底除灭……不过,凡事还须稳妥一些。” 他已经派出了百余位弟子,散入中土各方,根据名册所记,搜寻魔类,尽快斩杀。 斩魔之事,不能拖延,一旦拖延,这些魔头,便会引诱其他的修行人转投魔道,而新入魔的人物,则不在名册之上,日后便是祸根。 “除却这百余位弟子,或许还须再派遣几位长老,避免出现变故。” 掌教这般念着,却又取过了另外一道消息。 上面记载的,是元丰山苏神君的行踪。 当初苏神君不知运用什么法门,忽然现于人间,轻易斩除了魔门。 然后径直去往了黎山,又从黎山带走了他的真传弟子,可这师徒二人,却并未直接回返元丰山,而是各自分开,悠悠哉哉,四处行走。 掌教看着这份消息,便有些心头不安。 当年苏神君行走在人间,必定会招惹事端。 以往还好,后来干脆便是仙神层次的动静,时常会引动天庭的关注。 眼下苏神君斩灭了中土魔门,却还没有回返宗门的迹象。 这段时日,只怕还是风起云涌。 “十余年来,他在元丰山安心修行,外界虽有两朝争端,可是在我等仙宗眼内,也是风平浪静。” 掌教真人暗道:“他如今还不回返元丰山,又想干什么事情?” 这位苏神君,当年便有力敌仙神的本领,十余年过去,以他一日千里的进境,绝无可能止步不前。 如今的苏庭,本领愈发高涨。 以他喜欢招惹事端的性子。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守正道门掌教心中隐约有些惴惴不安。 —— 而在此时,苏庭已是将这少女,送回其宗门。 这只是一座末流门派,门中修行人不多,均为女子。 道行最高的,只是堪入四重天的掌门。 见得少女死而复生,其门派上下,无不感到惊骇。 苏庭倒也解释了一番,才让其门派得以安稳。 “多谢神君,护送小雨。” 那门主躬身施礼,十分恭敬,对于这位名满天下的苏神君,不敢有半分怠慢。 苏庭摆手说道:“不必客气,事因我起,此番也是借了她,才得以让我渗入魔门,将之连根拔起,她功劳不小。” 那少女悄然看了苏庭一眼,想起之前那些对小道士的亲呢举动,不禁有些局促不安。 “我这里有些物事。” 苏庭取出两本簿册,说道:“这里有一部功法,也有一门道术,不在我元丰山秘术之列,尚可外传,便送于贵门。” 他看向少女,又取出一面铜镜,说道:“此为法宝之物,在你今后修行的道路上,也堪当大用了。” 少女见状,一时有些慌乱无错。 门主则是目露惊喜之色。 苏庭平静说道:“此番你立功不小,苏某倒也不吝啬于赏赐于你,日后你若能修成阴神,可往元丰山一行,本座可以破例指点你一回。” 门主愈发欢喜,而门中其他长老及弟子,尽都露出羡慕之色。 这位苏神君的名头,在上层修行人那儿,可谓是如雷贯耳,但对于寻常修行人,却知晓得不多。 可是谁都知晓,眼前这位年轻人,道行高深莫测,比门主都高了不知多少。 小雨能得他指点,又该是何等幸运? “还不谢过苏神君?”门主轻声提醒道。 “啊?哦……谢过苏神君。”少女还是难免觉得心中古怪。 “不必客气。” 苏庭背负双手,正要继续说话,他腰间的令牌,再度亮了起来。 他取过了令牌,发觉是司天监传来的消息,扫了一眼,眉头紧皱。 八二一章 魔徒北上 这道消息,来自于司天监。 而今司天监,奉命绞灭中土境内的魔患残留,不敢有所怠慢。 眼下这道消息,赫然也是关于绞杀魔患的进展。 “十三名上人境的魔头,率领六十余位魔道弟子,到了蜀八地界?” 苏庭眉头紧皱,他曾经北上斩魔,经过这个地方。 那里曾是魔域所在,可谓穷山恶水,而当地之人,也穷凶极恶,后来道祖清原,斩破魔域,恢复清明,才没有那般乱象。 而如今在那里,也有着一座寒潭,内中便是阳间通往阴冥地府的所在。 这个位置,属于正北。 再往北行,便是北域所在。 而今新朝与大周,分割天下,正北所在的位置,赫然便是大周境内。 “这国师近些年来,果然是处境不好,如今顾忌太多,做事竟也没有了以往的果决,显得如此畏首畏尾。” —— 司天监中。 国师看着眼前的消息,眉头紧皱。 他已传令下去,中土境内的魔患,基本绞灭过半。 余下还有残留,但也都在司天监掌控之中,短时日内,便足以清除干净。 但只有这一批魔道弟子,往北而行,几乎进入北域。 他若是派遣一批司天监的道人,北上截杀,那么大周境内,便显得空虚,而偏向东南方向的新朝,玄天部可谓虎视眈眈。 尽管如今都受苏神君之命,绞灭中土魔患。 但万一玄天部趁机而行,司天监便会吃大亏。 “守正道门的弟子,也都散入了各方。” 国师暗道:“而且,明日这批魔道弟子,都要进入北域,除非我亲自动身,否则拦截不及……可我若是动身,京城无主,愈发混乱。” 在这一瞬间,他颇为犹疑。 要是这批魔道弟子,进入了北域,远离了中土,也未必不是好事。 至少远离了中土,免去中土受害。 而北域本就有着魔宗,便也不差添上这么一批魔道弟子。 更何况他的师兄,已在北域创立守正道门分支,如今北域的魔患,却也被长久镇压了下来。 “此事……” 国师正在考虑当中。 忽然又有一道消息传来。 他忙是伸手接引,将之点开,蓦然心中一寒。 但却也如同松了口气。 —— 云空之上。 苏庭身化虹光,一瞬而过。 他已接到了来自于司天监的消息。 “看来北域魔宗,倒也不愿看见中土魔门,被彻底灭去。” 苏庭暗道:“说来也是,魔宗一心想要引人坠入魔道,从而壮大魔道,眼下在中土有了一座魔门,又怎么能容许魔门被彻底绞灭?” 对于魔宗而言,中土的入魔之辈,便是志同道合的同道。 何况中土魔门,在没有根基的情况下,依然扎根在中土之中,足见不凡之处。 尽管如今中土魔门已经彻底毁去,然而这一批魔道人士,却都是出自于中土的魔道徒众。 如果北域魔宗接引了他们,既是保存了魔道的力量,又能借此,对中土所在,进一步有所了解。 面对此事,苏庭不可能坐视不理,他如今在得道成仙的关口,不能有半分阻碍。 中土魔门,因他而起,罪孽牵扯,务必要尽数除灭,不能有一丝残留。 如若残留,魔门再起,每当壮大一分,苏庭便要受一分牵连。 相反,他若斩尽了魔门,便算斩妖除魔,功德在身,反而会有许多助益。 “敢祖苏某人的路,这回连同这群来自于北域魔宗,到此接引的混账玩意儿,也一并劈了。” 他颇是恼怒,手中大刀蠢蠢欲动,如饥渴难耐。 他既没有玄策大法师那种度化魔性的本领,也没有玄策大法师的耐性。 各大仙宗,除去魔患,从来只有一种法门。 斩妖除魔! —— 蜀八地界。 此处已是大周北境边缘。 此处曾是魔域所在,残留化作了阴阳两界的通道,但有十方离雀镇守。 这十三位上人境的魔头,率领着六十余位魔道弟子,来到了此处。 但一路厮杀,与司天监争斗,却也疲累不堪。 要进入北域,宛如踏入另外一方天地,却也不能鲁莽。 “准备得差不多了罢?” “应当差不多了,接引之人今夜便到。” “那么这些弟子呢?” “若是能够轻易接引,便是最好。” “如若不能,又当如何?” “我等消耗太重,一半人用来恢复修为,增益本领,留下一半人,吸引司天监的目光,掩护我等进入北域魔宗。” “若是如此,却也甚好,就是不知,陆道兄可逃出来了?” “恐怕凶多吉少了。” “以他的聪明才智,希望可以安然脱身……” “说来也是,是他指引我们,来到北方,并率领这六十余位弟子,姑且算是留下后路,以他的聪慧,应当不至于出事。” “话虽如此,他也还未修成阳神,本领不足,哪怕再能算计,可难保意外。” “他若能与我等到北域魔宗,便算有了主心骨。” “说来也是,他道行算是我等之中最高,他也是我等当中,最精于算计的人物。” “血面门上层人物,包括首领在内,俱已陨落,如今侥幸残留的,也只有他一人,堪当大任……他若能存活下来,我等自当推举他为新任首领。” “就算去了北域魔宗,也不会是太平之所,明争暗斗必然是有的,我等应该团结一处,更应有这么个主事人。” “倘如陆道兄无法到来,我等之间,也该推举一人出来了。” “师弟此言何意?” “小弟不才,自觉颇有统御之力。” “放屁!” —— 云空之上。 一艘法船,瞬间停下。 法船之上迈出一人,站在云空之巅,伸手往后一招。 这艘法船顿时缩小,凝在掌中。 苏庭随手收入怀中,实则他探入怀中之际,手掌运起了虚空之法,实则送入了清虚境当中。 “就在这下面了。” 苏庭额间睁开天眼,扫视下方。 他没有即刻出手,而是仔细观看。 过得片刻,才见他天眼闭合。 “就是这批魔道之辈。” 苏庭目光微凝,摸着下巴,自语道:“不过北域魔宗前来接引的,却还没到,还要等侯一番。” 他目光一偏,看向十方离雀所在的方向。 那十方离雀,依然游荡在阴火岩浆之中,深深看他一眼,便收了回去,未有理会。 苏庭施了一礼,口中微动,传音道:“苏某将在此斩魔,如有变化,尊神勿怪。” 八二二章 魔宗来人! 深夜。 法船悬于云空。 苏庭背负双手,俯视下方。 下方的一切,尽在他耳目之中。 魔道之人的言谈谋划,一举一动,苏庭皆已知晓。 因他道行高深,高居云上,下方的魔道徒众,却也无一人察觉,有一位堪比仙神的人物,正注视着他们。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也不过如此。 不过苏神君高于云空三千丈。 “倒也不怎么和睦嘛,明争暗斗,却也不少。” 苏庭摸着下巴,盘算道:“这十三个上人境的家伙,率领六十余徒众,原来不是为了保留魔门的传承,而是为了用来当炮灰。我说嘛,魔道之人,全无顾忌,哪会顾及什么宗门传承,他们要是能够为此牺牲,有此大义,就不算入魔了。” 根据这十三个上人境的魔徒所言,今夜便有北方魔宗之人前来接引。 依照北方魔宗的风格,定然不会弱于这十三人,大约是会有一位堪比阳神真人的魔道长老,前来接引这一批人。 毕竟这一批人,极可能便是中土魔门最后的种子。 为了魔道宏图,为了增添抗衡正道的力量,为了进一步了解中土,北域魔宗都不会对临近门前的这一批魔道徒众视而不见。 “也算钓来一条鱼了。” 苏庭咕哝了两句,眼神忽然一亮。 —— 蜀八地界。 连绵的城墙之外。 有一行人,驾云而至,越过了这片凶险难行的山脉,越过了这高高的城墙,落在了中土的境内。 这一行人俱都是黑袍,当头一人,确如苏庭所料,有着堪比阳神真人的修为。 “这里已算中土境内,不得大意。” 那真人级数的魔宗长老,语气低沉,声音苍老,道:“速速接引这批人,便回返北域,不得有所耽搁……中土是仙宗所在,我等如若有所耽搁,一旦引动了守正道门,不单是这批中土魔门之人,便是连我等数位,都要一并留下,懂了么?” 余下十人,尽都应了一声。 魔宗长老说道:“该发信号了。” 言语落下,身后有一位黑袍人,便取出信物,似乎正在联系。 —— 此时此刻。 中土魔门仅存的十三位上人,显得颇为紧张局促。 今夜之事,关乎生死。 眼下他们等待的,实则便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此刻他们也无法静心修行,无法安然入眠,只得在此等候,气氛显得十分沉寂。 众人坐在一处,但却无人出声,寂静得有些可怕。 “来了。” 忽有一人,取过令牌,顿有惊喜之色。 众人尽都大喜过望,心中的局促不安,倏地消了大半。 “北域魔宗,终于前来接引了?” “不错,已经到了,速去迎接。” “可要唤醒其他人?” “不必,我等十三人作为主事之人,商定便是,更何况,如若北域魔宗,无法将我等全数领走,那么这一批人,便须得用来掩人耳目,去吸引司天监的注意。” “道兄所言正是。” “事不宜迟,快取礼物。” 中土魔门十三位上人境的主事人,不敢有半分怠慢,取过原先准备的礼物,前去迎接。 —— 北域魔宗的长老,远远看见这十三人,眉头微皱。 “中土魔门,只有你们了?” 这位魔宗长老,语气显得稍微有些怪异。 十三魔徒面面相觑,心中隐约觉得不妥。 过了一瞬,才有一人出声,应道:“回长老,除我等十三人,道行在上人境层次外,余下还有六十余人,但却都只在下三天的层次。” “十三位上人,剩下六十余人,甚至未足上人境。” 魔宗长老略微摇头,说道:“堂堂中土魔门,虽发展不过十余年,但也算是根底不差,而今便只剩下你们这些苗子……” 他眼神之中,充满了几分遗憾,也有着许多失望。 十三位上人各自对视一眼,心中凛然,颇有惶然不安。 “你们不必多想。” 魔宗长老缓缓说道:“只不过,大家都属志同道合之辈,你们在中土被灭了根基,我北域魔宗难免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着实让人感叹。” 这十三位上人,却仍是不大放心。 适才这位魔宗长老的眼神,可不像是为中土魔门的覆灭,而感到惋惜。 分明是对他们而感到失望。 “说来惭愧……” 又有一位上人,低声叹道:“我等俱是各方修行人,因志同道合,聚在一处,上层不乏阳神真人,也不乏大真人层次的人物,甚至于首领,便是人间绝顶的半仙,哪知一朝覆灭,上层高人,无一生还。” 他苦笑了声,说道:“眼下我等尽成丧家之犬,而中土各大门派,连同司天监、南山寺、玄天部这样相互为敌的所在,竟也一并出手,合力诛灭我等,否则,我中土血面门,也不见得会如此轻易崩塌。” 他这番话,似在讲述什么,实则也是想要提高自身的分量。 若非整个中土,各家都合力围杀,血面门的残部,确实不至于如此轻易被灭尽。 魔宗长老深深看他一眼,点头说道:“我已知晓了,你们也算难得,在整个中土的合围之下,能够逃命至此,已算精英,可惜道行低了几分,不过,日后好生修行,还能振兴我魔道。” 说到这里,又听这位长老问道:“但是那六十余位,道行不高,却不容易带领,至多再领二十余人。” 十三人顿时心中明白,也早有准备,当下便也有人应道:“长老放心,我等携带二十余人,离开中土,余下的弟子,甘愿为我等吸引中土各方的视线,往西南而行,将追兵引走。” 所谓“甘愿”二字,众人心中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若能甘愿为人去死,如此大义在心,又何谈入魔之辈? “很好。” 魔宗长老缓缓说道:“即刻准备,而今北域还有守正道门分支,不得耽搁,也确实需要这批人,引走各方视线。” 那位上人顿时应了一声。 然后场面,出乎意料地寂静。 每一个人,似乎都定在了这里。 “本神君的视线,在你们身上都盯了半天了。” 有个声音,徐徐说道:“就想知道,你们想怎么引本神君的视线?” 八二三章 巨魔! 场中死寂。 似乎连风都静了下来。 莫说是中土的这十三位上人,便是北域的诸位魔道弟子,包括这位魔道长老在内,心中都几乎沉了下去。 那个声音,宛如少年,但是气息压迫下来,竟无一人可以动弹。 连同阳神真人,都感觉陷入泥沼之中。 此人道行之高,堪称可怕。 “尊驾是谁?” 那阳神真人微微咬牙,低沉道。 云空之上,徐徐落下一人,貌若少年,背负双手。 “你管我是谁呢?” 苏庭凌于百丈之上,俯视下方,说道:“来得不算太晚,倒也没让本神君等侯太久……” 这位魔宗长老心头一跳,已然明白许多,顿时露出震怒之色,朝着中土魔门的十三位上人看了过去。 而那十三位魔门上人,尽都面色骤变,更是惊骇不已。 他们在之前,便已经被这样的一位高人盯上了? 这位高人没有即刻出手,将他们尽数斩杀,显然是看不上他们这些魔门的小辈,而想要引来北域魔宗的这批接引之人,再一网打尽。 “都说放长线,钓大鱼。” 苏庭悠悠说道:“你们不算大鱼,不过还好,毕竟多了一位堪比阳神的魔宗长老,也算聊胜于无。” 他伸手一挥,当下一道雾光神水,分化万千。 这一道仙术,经他使来,威能无穷,具备腐蚀之效。 便见这道雾光神水,朝着后方而去。 六十余位魔道弟子,无一幸免,尽数毙命于苏庭手中。 在场诸位魔道之人,无不目露惊惧骇然,寒意透骨。 就算是那魔宗长老,也察觉到那雾光神水之中蕴藏的惊悸之感。 这是一门仙术,而施展这一门仙术的人物,近乎展现了仙家层次的威能。 “你究竟是谁……即便要取我等性命,好歹也留下名号,让我等死个明白。” “苏神君。” 苏庭背负双手,徐徐说道:“便是不久之前,拔除整座中土魔门根基的苏神君。” 场中骤然寂静无声,呼吸声也都停歇下来。 那十三位魔门弟子,面色变了又变,既是惊恐惶然,又是怨恨愤怒,眼神显得极为复杂。 而这位魔门长老,也总算明白了什么。 “是你?” 魔门长老,在这一瞬间,只觉得口干舌燥。 苏庭笑道:“正是本座。” 他言语落下,屈指一弹。 便见一道火光,分为十三道,分别落在了那十三位上人的身上。 轰地一声! 这十三位上人,连惨叫之声都发不出来,便在顷刻间,化作了灰烬。 苏庭降下了身子,看向这位魔宗长老,说道:“这一批中土魔门的弟子,只是用来钓鱼罢了,眼下钓来了鱼,这鱼饵便也没有用处了。不过你这魔宗长老,倒不见得要死……只要应本神君几句话,未必不能放你。” 魔宗长老面色变了又变,低沉道:“神君想要询问什么?” 苏庭闻言,不禁感叹了声,道:“果然,还是北域魔宗的长老,更有魔道的风范,该低头就低头,该当孙子就当孙子,你是不知道,中土魔门这里,其实还讲究什么气节,也讲究什么理想,明显是入魔的层次还不到家嘛……” 临近前来,苏庭伸手将这魔宗长老的黑色头罩,往后拨落。 这是一位老者,貌若古稀,脸庞稍显精瘦,略有几分阴厉气息,眼睛倒颇为神采。 “本神君眼下最想知道的,其实便是你们北域魔宗的确切所在。” 随着苏庭这一句话,魔宗长老面色骤变,露出惊惶之色,却也有着几分绝望之态。 苏庭笑着说道:“不过本神君也知晓,你们这些入魔之辈,虽无气节可言,愿意求生,而出卖魔宗,可是苏关儿的手段,却是避不过的。说来这苏关儿也够狠,无论你等地位高低,本领深浅,尽都布下了咒术,一旦思及魔宗所在,定在出口之前,便即暴毙。” 魔宗长老深吸口气,未有应答。 苏庭随手一弹,旁边一位北域魔宗的弟子,倏地化作灰烬。 魔道众人,尽都面色剧变,心中愈发沉重。 这位苏神君,分明语气平静,哪知一言不合,便又杀人示威。 论起出手之狠辣,这位苏神君,全然不亚于他们魔宗的手段。 “苏某不问魔宗,就想问一问,你们是所在的区域。” 苏庭淡然道:“你们也不可能全是魔宗的嫡系传承,也不可能全都在北域魔宗之内修行,否则也不至于被派来接引几个中土的后辈小魔……那便告诉本神君,你们藏匿区域的所在,内中巨细诸事,以及你们周边区域,其他魔宗真传藏匿的所在。” 这位魔宗长老沉吟道:“神君既然是在中土,又何必询问北域之事?” 苏庭再度屈指一弹,又有一位魔道弟子,被化作了灰烬,才徐徐说道:“斩灭邪魔,我正道之士,人人有责……如今守正道门已在北域建立了分支,苏某只要将这些消息交给他们,不说功德无量,好歹也算积了几分德行,有益于我今后道路的顺畅。” 魔宗长老迟疑了下,道:“可是此事……” 苏庭说道:“魔宗根基所在,你不敢开口,关于此事,难道也有咒术在身?不过苏某一向可以替人解咒,其实你就是道出魔宗的所在……” 魔宗长老苦笑道:“第一魔君的死法,在魔宗嫡系之中,已非隐秘。” 苏庭闻言,摸了摸脸,说道:“那么你就不想说了么?” 魔宗长老抬起头来,神色之间,露出了几分极为怪异的色彩。 苏庭背负双手,似笑非笑。 魔宗长老吐出口气,说道:“倒也未必不能说,只是我已脱困,你杀不了我,我又凭什么要说?” 苏庭眸光一凝,说道:“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自信可以在苏某手中留存性命?” 他声音才起,便蓦然伸手一探,朝前按去。 轰地一声! 面前的虚空,都似乎破碎了一般! 而那魔宗长老,倏忽往后退去百丈。 与此同时,那十余位魔道的弟子,躯体尽数爆碎,化作一片血雾。 苏庭微微皱眉,收回手掌,却未追杀。 那魔宗长老取出一物,抛入血雾之中。 “弟子遇袭,请恩师相救。” 随着这一道声音,那投入了血雾之中的物事,蓦然发出一声剧烈的怒吼。 那怒吼声起,把所有的血雾,尽数聚敛在中间。 血雾化作一片门户,阴沉无比。 而那门户之后,似有一尊百丈巨人,怒吼咆哮,双手撕开这条虚空中的缝隙,把头颅探出虚空之外,满面狰狞,杀机凛冽。 “何人妄图袭杀吾徒?” “是我,苏庭。” “……” 那狰狞的头颅,目光落在了苏庭的身上,然后寂静了片刻。 他当下怒吼咆哮一声,身体努力地往回缩。 他不断挣扎,巨大的头颅,不断往回挤。 场面有些异样的寂静。 八二四章 苏庭斗魔尊! 以鲜血开启的巨大门户。 血门之内,狰狞无比的巨魔,怒吼咆哮。 他即将挣脱血门的魔躯,不断往回缩,而头颅也不断地往回挤。 “师尊……”那魔宗长老迟疑着叫了一声。 “滚蛋!” 巨魔怒吼一声,喝道:“去你师娘的蛋!你个欺师灭祖的混账!” 魔宗长老张了张口,只觉得口干舌燥。 苏庭摸了摸脸,看着即将挤回门户之内的巨魔,叹了一声,说道:“初次见面,尊驾不打招呼,掉头就走,好不讲道理。” 他左手一翻,神刀顿时显露出来,一刀劈了过去。 刀光闪烁,裂开天地。 巨魔面色一变,竭力往后缩的身躯,蓦地往前而出,又匆忙往侧边一偏。 轰地一声! 鲜血铸就的门户,陡然为之破散。 “苏某又不是魔头,何必见我就跑?” 苏庭把刀一收,刀背靠在肩上,笑着说道:“不要忘了,尊驾才是魔头。” 那巨魔百丈之躯,俯视下来,却没有半点轻视,而是凝重到了极点。 苏庭抬头看去,与之对视,笑道:“魔宗固然容易发展壮大,将寻常修行人,引入魔道,但是上层人物,却是稀少……据苏某所知,魔宗上层,八百年间,不足双手之数,经历与仙神之战,眼下仅存的魔道巨擘,不足一掌之数,不知尊驾是哪一位?” 巨魔面色变幻,朝着那魔宗长老,狠狠看了一眼,充满了凶狠凌厉的味道。 魔宗长老蓦然一震,不禁屈膝跪倒,心中战战兢兢,十分不安。 此时此刻,这位阳神真人,心中也已是明白,自家恩师未必能胜过这位苏神君,否则也不至于才见了苏神君,便有退避之心。 他这次将恩师召出,使之与苏神君正面相对,恩师心中可谓是极为震怒。 无论此次胜败如何,自身恐怕难逃一死。 “本尊乃是重焱魔尊。” 巨魔沉凝道:“苏神君之名,本尊如雷贯耳,无意与你为敌。” 苏庭笑着说道:“这可不巧,苏某心怀正义,要替天行道,斩妖除魔,见得魔尊,可不能就与你擦肩而过……你我还是较量一番,如若苏某败了,尊驾大可离去,倘如苏某侥幸取胜,那么这斩魔的浩大功德,可是十分让修行人感到舒畅的。” 巨魔寒声道:“你未必能胜本尊。” 苏庭拍了拍衣衫,说道:“你名为重焱,是北方草原部落的嫡系,早年被苏关儿收为弟子,是他门下唯一成就魔尊境界的真传。” “根据元丰山的消息,据说重焱魔尊,悟性极高,机遇不凡,修行也未有多少年月,便近乎超出此境,堪与我道家真仙并肩,可惜期间出错,跌回原来境界,甚至绝了前路。” “于是,你只能另寻他法,将自身一分为三,各自修行,变相增益自身本领。” “倘如你还在全盛之时,苏某未必有把握胜你。” “而今你一分为三,能留存多少本领?” “要是连你一块残躯,苏某都留不下来,何谈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说到这里,便见苏庭左手横刀,指向巨魔,说道:“虽不能一刀彻底杀你,但斩你此身,对你而言,恐怕损伤不小。” 巨魔昂然咆哮一声,一掌按了过来。 阴云滚滚,天地变色。 掌下魔风鼓荡,勾动人心。 —— 天庭之上。 眼神将燕闲匆匆走出南天门。 南天神将姜柏鉴,神色如常。 “下界争斗又起,波及甚广,只怕还在仙神层次之上。” “十有八九,又是苏庭罢。” “将军所言正是。” “本将看来,此人虽未得道,却堪比仙神,若不加以制衡,只怕他一日不能得道成仙,人间便将一日不得安宁。” “论起招惹事端的本事,放眼三界之中,此人确实堪当魁首。” 眼神将燕闲语气凝重,说道:“不过这次并不一样,他的对手,是魔道巨擘。” 姜柏鉴露出异色,道:“魔道巨擘?” 眼神将燕闲应道:“正是,此乃斩魔之举,小神先禀帝君,将军等侯旨意罢。” 姜柏鉴应道:“本将知晓了。” —— 守正道门之中。 地仙正一沉默了片刻。 他看向了北方的方向。 十余年间,人间沉寂,虽有各方争斗,但从未有超出人间界限之上的本领,从未动荡人间秩序。 然而,自苏庭现世以来,屡屡风波,仙神之争,十分激烈,广传八方。 “十余年前,妖虎杀他不成,倘如天庭降罪于他,或许如今将会十分平稳,可惜天庭竟赦他无罪,而今他也算是有恃无恐了。” —— 正仙道之中。 葛正轩察觉有异,却未有动身。 他伸手一挥,眼前多了一个金盆,盆中有水,清澈无比。 “现。” 葛正轩在上边点了一下。 便见清水之中,显现出苏庭的面貌来。 而在苏庭的身前,赫然是有一尊百丈高的巨人,通体黝黑,魁梧壮硕,头生尖角,面貌无比狰狞。 “敢上北方,直面魔道巨擘,他苏庭的胆子,倒也不小。” 葛正轩轻笑了一声。 —— 元丰山外。 红衣得知苏庭在外,便颇感无奈。 果然,这才出门,便又察觉天地各方,气氛有变。 仙神之力,超出了人间的范畴之上。 因此有仙神之争,便仿佛让人间都不得安稳。 “十有八九,又是苏庭。” 红衣揉了揉眉宇,朝着北方而去。 —— 吼得一声! 巨魔轰然打下。 苏庭神刀斩落。 镇狱神刀,运使之法,均是武道真神所授。 论起神职,郭仲堪并非最高。 论起神力,郭仲堪并非最为雄厚。 但论起争斗方面的武力,他便无愧于天庭武道真神之名。 他善于征战,善于打斗。 故而这一刀,也充满了杀伐之感。 “裂!” 苏庭斩开了巨魔的手掌。 巨魔倏地后退,张口一吐。 魔风滚滚,宛如无穷锋刃隐藏其中。 苏庭身上泛起一层金光,顷刻间便有一层黑色铁甲,覆盖全身。 待得一阵魔风吹过,苏庭身着神甲,仍无损伤,反而精神百倍,右手一掌,按了过去。 八二五章 万变天魔体! 重焱魔尊,乃是魔宗嫡传,也是三大魔尊之一。 当年只因修行差错,未能再进一步,只得一分为三,将三具魔身,尽数修行到原来的巅峰之境。 或许到了巅峰之时,三者合一,可以更进一步。 即便无法合一,三者均已修行到了原先的巅峰,也等同于多了两尊堪比本身的魔尊。 而这一具魔躯,显然未有修行到巅峰之时。 “八首火龙道!” 苏庭一掌往前拍去,便见火光骤起,化作了一条火龙,前头一分为八,化作八个栩栩如生的龙首。 龙首苍茫,眼眸沧桑,昂然咆哮,朝着巨魔围卷而去。 —— 前方斗得无比激烈。 蜀八地界,震动无比。 山崩地裂,房屋倒塌。 好在苏庭事先有了准备,在经过十方离雀的默认之下,已将蜀八地界的百姓,尽数移走,否则如今这蜀八地界,也无人幸存。 就算是那阳神境界的魔宗长老,此刻也在波及之下,遍体鳞伤。 但他却反而更为欢喜,只因借助余波之势,他远离了争斗的中心。 这位魔宗长老,心中已然知晓,此战之后,无论师尊是胜是败,他自身一定是无法存活了。 “早知这位苏神君厉害,十余年前的本事,还在第一魔君之上,哪知短短十余年,竟然成长到了这等地步,居然连恩师都惧他三分。” 魔宗长老心中暗道:“师尊把封禁至宝交我保管,一是为了掩人耳目,让魔躯安稳修炼,二是为了紧急时候,保我性命,可是……” 可是这个情况,着实紧急到了极点。 他把封禁的至宝放了出来。 他的师尊,却不见得能是苏神君的对手。 眼下连他师尊都有丧失这一具魔躯的危险。 “简直太可怕了。” 这位长老回望一眼,只觉那边如同毁天灭地。 他若不是借势退开,还留在原地,恐怕就被斗法余威波及,粉身碎骨,阳神溃散而亡了。 在人间之内,无论哪一方所在,阳神层次的真人,都是上层修行人之列。 但那边争斗的双方,早已超出人间范畴之上。 哪怕阳神真人,在这样争斗的余波之中,也如同蝼蚁一般弱小。 —— “苏庭!” 巨魔震怒道:“你真要与本尊鱼死网破?” 苏庭未有应答,先是一刀劈过,雷霆骤起,撕裂虚空。 巨魔竭力避开,但也险些被斩去臂膀,昂然咆哮。 苏庭这才笑道:“今天钓来的这条大鱼,一定要灭,当苏某这张天罗地网,却不一定会破。” 巨魔寒声道:“本尊全盛之时,也是堪称巅峰层次的人物,你想要拿下本尊这具魔躯,未免想得太简单了……魔宗之内,仍是弱肉强食,争斗极盛,本尊之所以不与你争,只是不愿削弱自身罢了。” 他双手一扯,把云穹都似乎扯开了一样,喝道:“真要继续斗下去,大不了本尊丢了这具魔躯,影响不到其余两具,但你苏庭的性命,却只有一条!”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苏某只有一条性命,所以才看得极重,你拿不走!” 巨魔眼神闪烁,显然是对这位苏神君,已经失了讲和的信念。 他浑身一摇,当下便有一股更为强盛的魔道气息,从体内迸发而出。 “万变天魔体!” 百丈魔躯,霎时暴涨。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见这百丈魔躯,化作了千丈之高。 千丈之身,头顶云空,脚踏大地,一手捞了下来,似乎笼罩一座山丘! 而苏庭的身躯,在那魔躯之下,宛如一粒灰尘那般渺小细微。 “破!” 苏庭举起镇狱神刀,斩了过去! 巨大的手掌,受了他一刀,顿时一滞,中间裂出一条宛如鸿沟般的深渊,墨黑的鲜血,倒洒下来。 然而这手掌过于巨大,便是受了他这一刀,竟也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尽管对于常人而言,这伤口已经是巨大的裂口,然而对于他千丈之身而言,不过就是轻轻划了一刀而已。 这一掌依然按落下来,把苏庭打入大地之下。 轰隆隆声响! 巨掌打下苏庭,按入了大地,连同巨掌边缘,方圆百丈的土地,尽数塌陷了下去。 场面寂静了一下。 轰地一声! 巨掌的手背之处,迸出一条墨黑的血柱,冲起百丈高。 而血柱的顶端,赫然是浑身浴血的苏庭,手执镇狱神刀,脸色阴沉,神甲金光绽放,驱尽了魔血。 “斩!” 苏庭一刀再度斩下,伴随雷霆,试图将这重焱魔尊的手臂斩断! 然而他刀光一涨,斩了过去。 巨魔手臂之上,竟然只留下浅浅一道痕迹。 “什么?” 苏庭心中一凛,已然明白,原先凝练到数丈之内的刀光,自然是无坚不摧,锋锐无匹。 然而刀光暴涨,超出百余丈,便有些虚浮,不够凝练,不够锐利。 而这千丈魔躯,却与百丈魔躯之时,并无多少不同,依然是那样凝练壮硕的魔躯。 轰地一声! 重焱魔尊被劈了一刀,宛如不觉,再度挥手,打在了苏庭身上。 咻地一声! 苏庭宛如一道流光,不过刹那之间,穿破百里,撞入大地之下。 饶是他身穿神甲,但也不免是气血翻涌,内中震伤。 他本想借助清虚境躲入其中,可却心中悸动,迟疑了一瞬。 “苏庭!是你逼迫本尊,燃尽此身根基底蕴,今日此身必毁,本尊定要拿你性命来换!” 那千丈魔躯,一跃而来。 轰隆声音,气浪朝着四面八方掀开。 树木倾塌,岩石滚荡,连山丘都仿佛为之倾斜。 他握拳朝着苏庭坠落之处,轰然打落下去。 拳势极盛,显然运使法门,如有洞穿虚空之力。 —— 苏庭只觉身周百丈余,尽都宛如泥沼一般。 他几乎是动弹不得,但眸光骤然闪烁,右掌探了出去。 那一套上等法宝,已经穿戴在手。 五行之术,骤然而发。 五色光华,在他掌中,凝成了混沌世界,衍化一方。 此时此刻,魔尊一拳轰打下来,拳面遮掩苍穹,宛如天崩下来。 苏庭所在的山丘,在这一拳之下,如同一个小沙堆。 而陷入山中的苏庭,则如一粒尘埃。 可却又如同,一点针尖! 八二六章 苏庭伤重! 轰隆! 千丈魔躯,一拳轰落! 拳面之前,空气溢散不及,被打成了肉眼可见的无色气浪,宛如虚空扭曲了一般。 而苏庭所在的这座山丘,方圆三五百丈内,树木被气浪拔起,连同岩石,崩飞出去。 旋即这一拳轰在了山丘上。 山丘轰隆破碎! 无数岩石爆开,大如房屋,细如沙粒,溅射开来。 尤其是拳面正前方的方向。 沙石比箭矢还快,甚至洞穿了前方的一座山峰,将那座山峰打得千疮百孔,旋即轰然倾塌,惊天动地。 “苏庭!” 重焱魔尊骤然发出震怒之声,昂然咆哮,狰狞的面容上,充满着杀机。 在他这一拳之下,苏庭所在的山丘,已经彻底破碎。 而宛如灰尘一般渺小的苏庭,按道理说,却也为之陨灭。 然而,却有一点刺痛之感,从魔尊拳面之处,刺入堪比神铁般坚硬的皮肤之内,穿入血肉,不断深入。 他这一拳,如同一个武夫,一拳打在了一根无比细长的钢针尖端上,被尖针穿入了体内。 但这比尖针更要让人感到惊骇。 因为这一点儿针芒,穿过拳掌,透过手腕,到了小臂。 —— 魔臂之中。 苏庭左手执刀,右手凝成一掌五行之术。 他身着神甲,绽放神光,神刀凛冽,掌威无穷。 他意识到了刀光暴涨,变得虚浮,无法斩破魔躯。 旋即他便也意识到了神刀凝练以及掌力凝实的作用。 尽管千丈魔躯,宛如撑天立地,自身与之相比,宛如蝼蚁一般,但若是他本身变得凝实,那么便算是如同针尖一般。 刀锋越细,便越凌厉。 针尖越小,便越是锋锐。 但这也需要自身足够强盛,如若不然,便是以卵击石。 他左手运使神刀,右手施展一掌五行之术,以自身为尖端,刺入了这巨魔手臂之内。 这巨魔之躯,宛如神铁一般。 然而苏庭却有着穿透神铁的凌厉。 于是他传入了巨魔手臂之中,在血肉筋骨中穿行。 —— “啊!” 重焱魔尊迟疑了一瞬,终于右臂放松,左臂成刀,劈落下来。 当下便见他右小臂,齐肘而断。 魔血喷洒,宛如暴雨天倾。 一截手臂倏地坠下。 然而小臂之中,没有苏庭。 只因他斩断右臂之时,迟疑了一瞬,在放松之际,苏庭竭力穿过,已是过了手肘部位。 他此刻斩在手肘部位,斩断小臂,已是晚了。 “混账!” 重焱魔尊不敢再有迟疑。 此刻苏庭从他手臂刺透进来,锋芒直逼心脏,甚至要刺透他的头颅。 他当下左臂上抬,划过右臂肩处。 残存的半条右臂,齐肩而断。 魔血喷洒出来! 苏庭便在这魔血之中,竟是又从他肩处伤口,杀了进去。 宛如一柄钢刀,又从他肩处伤口,直接捅了进去。 重焱魔尊昂然咆哮,仰天怒吼。 他的魔躯,霎时间缩小。 “锁神阵!” —— 苏庭在魔躯之中穿行。 他以镇狱神刀,以及一掌五行之术,在魔尊体内,肆意纵横,切开无数血肉,斩断无数筋络,甚至砍断骨骼,朝着心脏部位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心中一凛。 “什么?” 苏庭心中蓦然顿住,左右一分。 他身周十余丈的血肉,尽数毁去,变成一片空洞。 而他的面色,却愈发凝重。 他察觉到魔躯之内,似乎有了一层极为古怪的变化。 “困阵?” “杀阵?” 苏庭目光凝重。 —— “苏庭!” 重焱魔尊寒声道:“你以为你钻进了本尊体内,本尊便只能任你肆虐么?此乃锁神之阵,以本尊五脏六腑为根基,以筋络血肉为变化,形成的大阵……此阵之后,本尊肉身不存,就此消亡,但你也将随之消亡。” 他左臂一握,往胸口一锤。 轰地一声! 脏腑移位! 内中苏庭只觉震荡无比,面色变了又变。 “这厮要自毁肉身,拉我陪葬?” 苏庭左手握刀,眼神闪烁,低沉道:“他早年的本尊,一分为三,这具肉身就算毁去,他还有两条命……苏某才有一条,这可不大划算。” 想到这里,苏庭眉头紧皱,暗道:“心中悸动犹在。” 这般想着,苏庭摸了摸下巴,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 他把鲜血洒在了自己身上,把神甲收敛了一角。 然后他又把头上的头发扯得更乱一下。 他右手仙术敛去,往外折了一下。 “伤得真重。” 他这般叹了一声。 —— 重焱魔尊又是一拳,轰在自身体内。 他五脏六腑,竟都砸得移位,加上内中血气运转,竟成一座大阵。 这座大阵,足以将一尊仙家,困在体内,使之无法脱离。 “苏神君,你可算是我魔宗的心腹大患。” 重焱魔尊沉声道:“你虽未得道成仙,本领却不逊色于仙神之辈,前次在北域所在,接连在你手中,折了数位魔尊,甚至连古天魔尊,都被你所害,而今本尊以此身,换你一条命,倒也不算亏了……今日你死,日后本尊另外两具魔躯,一定将你的传承,连根拔起。” 说到这里,只见魔尊仰面望天,爆喝一声,传遍千里。 轰隆隆响声! 只见这巨人一般的魔尊,往内一缩,仿佛山岳往内坍塌! 越是往内塌陷,便越是细微。 不过眨眼功夫,便见这具魔躯,缩成了方圆十丈的一个肉球。 轰然破碎! 肉球骤然炸开! 血肉飞溅! 魔焰骤起! 所有残碎的血肉,尽数湮灭! 重焱魔尊的一具魔身,就此灰飞烟灭! 而魔身之内的一切,也都随之灰飞烟灭! ——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各方仙神,俱都关注于此。 重焱魔尊,虽是一具魔躯,但却不亚于当初那头妖仙层次的妖虎。 苏庭估算有错,自投罗网,被他锁神阵困住,又自毁魔躯,怕是难以存活了。 但就在这时,却听得重焱魔尊破碎之处,一个虚弱的咳嗽声响起。 “伤得真重啊。” 苏庭喘息不定,右臂几乎折断,左臂捂着胸口。 他发丝散乱,浑身浴血。 他身上的神甲,残破不堪,甚至遮蔽不了全身。 他咳了两声,咳出血来,喘息道:“这回亏大了。” 他抹了抹嘴角,看向那魔宗长老逃去之处,骂道:“想要逃命?本神君今天要断了这魔头的传承,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八二七 油尽灯枯的苏神君! 往东方向。 这位魔宗长老,驾起云光,一路直奔东海而去。 身后的争斗,毁山灭地,无比惊人,便连阳神真人,都觉心中悸动。 他若不远离,一旦被余威波及,就算是阳神的修为,都不免身死道消。 并且,无论哪一方取胜,他都不能留下。 苏庭胜了,必要杀他。 重焱魔尊胜了,他显然也活不了。 他也知晓苏庭神君之名,但并不觉得自家恩师重焱魔尊,会逊色于这后起之秀……可是今次,师尊明显不愿遭遇苏庭这样的强敌,因此才在见到苏庭之后,便往回缩去。 既然师尊不愿与苏庭争斗,而自身又把师尊放了出来,便已违逆师尊之意。 他甚至不敢回到北方魔域。 哪怕退一步讲,苏庭胜过了他的师尊,但他师尊早已一分为三,有三具魔躯,有三条性命,还有两具魔躯,藏在魔域当中。 他若回北方魔域,也没有任何活路可言。 “不过区区一个接引中土魔门小事儿,怎么就引来了这凶名显赫的苏大牛?” 这位魔宗长老,心中惊怒交加,暗骂不断。 他本以为此次接引中土魔门的残部,不过区区小事。 就算司天监会有高人前来追杀,只要不是国师亲至,他自问也能保住……再是不济,弃了这次接引之事,独身逃命,也是有把握的。 可谁能知晓,此番来的,竟然是号称人间无敌的苏庭。 “不知师尊和苏庭此番争斗,会是哪方得胜?” 这魔宗长老心中暗道:“师尊放在道门,便是近乎于真仙层次的人物,尽管一分为三,也非寻常仙神可比,而这个苏庭,终究未有得道成仙……可是他号称人间无敌,斩过尸解仙,斩过奎木狼,十余年前更是与那头妖虎斗了个平分秋色,也是真正堪敌仙神的人物。” 他回望一眼,已是远离了争斗的所在,心中长出口气。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逃生出来了。 正当他把视线收回之时。 却见身后的一道遁光,瞬息而至。 “什么?” 魔宗长老面色骤变,浑身蓦然一颤。 在这一瞬间,有一股生死的危机,从脑海中升腾而起。 嗡地一下,似乎连脑袋也空白了一般。 这道遁光,赫然是苏庭的气息。 他脑袋空了一瞬,旋即提起一身法力,不敢再有半点保留,朝着东方而去。 咻地一声! 他的速度,骤然提升大半。 他亡命一般地驾驭云光。 但他依然感觉到,身后的遁光,愈发临近。 这位苏神君善于跨越境界而战,也善于驾驭遁光……而今他的道行,还不如苏神君,尽管苏神君与他师尊战过一场,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远胜他许多。 “糟糕。” 这魔宗长老心中愈发沉重。 他越是奔逃,越是察觉身后的遁光,愈发临近。 他不敢停下,只得亡命奔逃。 他一旦停下,便须得直面这位号称人间无敌的半仙! 他只能竭力逃命,希望苏庭放弃追杀,希望逃得久些,也就活得久些……这是源自于生命本能的举动,让他不敢停下。 他来不及多想,只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位苏神君,与他师尊斗过一场,或许已是油尽灯枯,未必能追杀他多久,甚至再坚持一瞬,这苏神君便追不上他。 乃至于他有这么一瞬间,闪过反杀苏庭的念头。 只是这样的念头,也只来得及在脑海中一瞬闪过,甚至未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停留。 —— 就在他身后。 苏庭身化遁光。 而遁光之中,他鬓发散乱,神甲残破,右手折断,浑身染血,显得十分狼狈,显得伤势沉重。 他连遁光都难以加快,似乎是勉强撑住。 “这老头儿,怎么死到临头还这么能跑?” 苏庭暗骂一声,道:“明知跑不过我,不是应该停下来,跟我拼上一回么?这厮未免太过死心眼了些,怎么还不认命?” 要不是继续维持这个“重伤”的状态,他早已驾驭化虹之术,眨眼功夫便能追上。 眼下已经身受重伤,他便也只能在重伤之下,尽力去追杀这位魔宗的长老了。 —— 那魔宗长老蓦然咬牙。 他不禁咬破舌尖,心血迸发,往左侧一喷。 他本身化作遁光,一瞬穿过。 而适才喷出去的心血,在半空中,化作一片血雾。 在他身后,苏庭的遁光,穿过了这片血雾。 而苏庭的遁光,似乎便黯淡了一瞬。 “他竟然被我血雾损伤了,看来是伤重至极,果然快要油尽灯枯了。” 魔宗长老心中一振,暗道:“他定是与师尊斗得太狠,撑不住了。” —— “停下!” 黯淡的遁光之中,传来苏庭竭力怒吼的声音。 “你这魔徒,还想在我苏神君手中,逃得性命,四处作恶去么?” “想我苏庭,心怀正道,今日就算油尽灯枯,拼了这条性命,也定要多斩你一尊魔头!” “斩妖除魔,乃是我辈分内之事,便是拼去这条性命,那又如何?” 苏庭仰天咆哮,发出“垂死”一般的呐喊。 —— 魔宗长老心中一震。 “这苏庭竟然伤得这样重?” “他的伤势,似乎要危及性命?” “以他这样的状况,竟然没有寻觅休养之地,恢复自身的念头,反而还要拼了性命,继续追杀于我?” “莫非我这魔宗长老的分量,竟是如此地重?” 他面色变了又变,发觉身后的遁光,又快了一瞬,将要临近前来,当下一咬牙,暗道:“既然如此,拼上一把!我若斩杀苏庭,必将名扬天下!今次之后,便是宗主,也定会重赏于我,师尊想必都会饶恕我这一回的罪过!” 他下定了决心,当下停下遁光,双手捏印,背后飞出一柄魔剑。 他蓦然转身,印诀一推。 当即一剑斩下。 魔剑神威,非同寻常! 此剑足以将一座高山,从中分成两半! 这一剑朝着苏庭的遁光,斩落了下来! 苏庭如今伤重,面对这样的遁光,也不可能安然无损! 这魔宗长老,眼神中充满了期盼。 然而这一剑斩落了下去! 那遁光分毫不见变化! “什么?” 魔宗长老浑身一颤,充满了错愕之色! 而苏庭的遁光,已至面前,左手一刀,劈了下来! 刀光一闪! 魔宗长老身子一僵! 这位阳神真人层次的魔头,当下一分为二! —— “聚我余下所有精力,斩出这一刀来,终究油尽灯枯了。” 苏庭喃喃自语,他紧紧握刀,仰面望天,眼神迷茫,充满了黯淡。 他身上的气息,不断消减下去。 他颓然无力,倏地失去了支撑。 他从云空之上,无力地坠落了下去。 嘭地一声! 他的身子,从高空之上坠落下来,砸落在了山间岩石上。 岩石啪地一声破碎! 他躺在碎石之上,嘴角溢血,眼神黯淡无光。 到了这个时刻,似乎就连一头普通的野兽,都足以将他撕杀在此。 八二八章 濒临死境! 山林之间。 岩石破碎。 少年躺在碎石之上,鬓发散乱,浑身染血,神甲残缺,奄奄一息。 周边被他坠下时的气浪扫过,草木断折,溪流阻断。 此地的气氛,显得十分寂静。 远远有些山中的飞禽走兽,瞧见这边的场景,却都纷纷避开,逃离此地。 高空之上,一头饿了许久的鹰隼,俯视下来,顿时迟疑了一下,往下飞扑。 然而临近二十丈时,却发觉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气息,蓦然振翅,迟缓下降,又即展翅,斜斜飞空而上,迅速远离。 “难道现在苏神君不吃香了?” 苏庭暗道奇怪:“十多年前,个个都想杀我,暗中偷袭的仙神都不少,后来甚至有那头妖仙层次的猛虎,借仙酒为借口,对我出手……怎么今次我苏某人孱弱不堪,却没人来了?” 他心中颇觉纳闷,总不至于十余年过去,诸天仙神都想开了许多事情,然后大度了许多,不想要再杀他苏庭了? 他叹了一声,心中暗道:“这么继续躺下去,场面不免有些尴尬……但我要是起身来,万一惊走了快要上钩的,岂非是可惜?” 他继续躺下,仰面望天,瞳孔渐渐涣散。 他心中暗自念道:“难道是我十余年来有所退步,不复当年精湛演技?还是说到了仙神层次,我的演技已经排不上用场了?可这也不对呀……” 他才这般想着,忽然察觉有异,暗道:“来了?” —— 在苏庭往南,千余步外。 只见一个青年,行走在山林之间。 他神色显得十分凝重,眼神之中也充满着小心谨慎。 “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了。” 这青年暗道:“我哄那十三位道兄,聚敛六十余同门,去往北方,请北域魔宗遮掩……就算司天监紧追不舍,也该是追杀他们那边,毕竟他们人数众多,容易暴露行迹,而我相较之下,还是个小角色。” 此人赫然便是中土魔门的陆道兄。 根据那夜,魔道十三位上人的说法,是他们所信任的陆道兄,给他们指了一条前往北域魔宗,逃离中土的生路,但陆道兄本身,却不知是否逃出了司天监的追杀。 现在看来,这位陆道兄,却是把那十三位上人,以及六十余魔道徒众,都当作了吸引司天监的棋子。 而他本身,则在东边另一条道路,往北而行,进入北域。 苏庭心中颇是赞赏,此人心计虽毒,但也算是个人物。 此举无论如何,都能够保全自己,而那边十三位上人,若是被司天监所灭,也便罢了,可若是侥幸存活下来,进入了魔宗,那么今后在魔宗之内,这批人也定然是念在指点生路的情面上,对他有着几分感激之心。 —— “这里……” 陆姓青年察觉有异,顿时眉头紧皱。 他阴神绽放,往前探了一探,却觉前方似乎如烘炉一般。 他的阴神,只觉无比难受,甚至受到了伤害。 他心中凛然,犹疑之下,还是往前而去,终于看清了前方的场景。 那里树木断折,溪流受阻,而水边上有一堆碎石。 碎石上躺着一个浑身染血的少年,身着残破神甲,奄奄一息。 但尽管如此,那少年身上,依然有着强大的气息,让他感到心中十分沉重。 “便是寻常阳神,都没有这样的威势,他莫不是大真人的层次?” 陆姓青年面色变了又变,知道前方那个少年,一定不是俗类,但此时此刻,这少年显然在垂死边缘。 他乃是魔道中的翘楚,自然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可言,只是他心中盘算着,这个少年究竟是为何落到这个地步? 将这少年伤成这样的人物,是否还在? 少年还存着半口气,是否足以将他灭杀?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这少年临死之前,还能拉他陪葬,却是不好。 可是就这样绕开,也不免太过于可惜。 “看起来这少年离死不远了。” 陆姓青年暗道:“要不然送他一程?看他残留的气息,在全盛之时,一定不是寻常的阳神真人,身上留存点儿什么物事,便足以让我受用终身。再是不济,这具阳神之躯,于我修行而言,会有不小的助益,听闻北域魔宗,可以汲取他人道行,收入本身,增益本领,甚至也能将人炼药,补益修为。” 他沉吟了许久,暗道:“就算我不用上,拿这少年的头颅,当个投名状,北域魔宗一定更为看重于我。” 他这般想着,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是上天赠送的一份厚礼。 前方便有北域魔宗前来接引的人物, 将这阳神之身相送,怎么说也能换个好印象。 —— “这位道兄……” 陆姓青年从林间走出来,充满着错愕之色,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碎石上的少年,口中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手指稍微动弹了一下。 陆姓青年迟疑了下,上前而来,低声道:“你没事罢?” 少年似乎想要偏头过来,但却已经没有了半点气力。 陆姓青年心中暗喜,继续往前走来,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关切,说道:“这位道友?” 他走到了少年的边上,感受到残存的阳神气息,心中暗暗心惊。 尽管是个少年面貌,但气息残存,极为强烈,显然是一位道行极高的人物。 只是到了如今,也是油尽灯枯了。 不过,就算是油尽灯枯,也要避免临死之前,能拉他陪葬。 “道友,你伤得好重,我来为你施法,先保住你的生机。” 陆姓青年这般说着,深吸口气,双手捏印,泛起一股青木般的光芒,充斥着生机,朝着苏庭眉心悄然按落。 就在这一缕光芒,临近苏庭眉心之时,倏地化作一道青木尖刺。 这一道青木尖刺,便刹那之间,刺入苏庭眉心之中。 “成功了!” 陆姓青年心中大喜! 他正要有所动作! 然而那被他穿透的少年,却化作了一片火焰! 火焰沿着青木尖刺,蔓延到了青年全身。 陆姓青年不禁惨叫出声。 “前辈饶命……” 他浑身冒火,口中喊道:“晚辈只是以木刺导入生机,是为救下……” 他声音还未说完,便已化作了一片灰烬。 而灰烬上的火焰,倏忽凝结,变作了一个伏在地上的少年,赫然是苏庭的面貌。 此刻的苏庭,比刚才的苏庭,气色好了一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个笑声。 “你果然是伤得惨重,居然需要焚灭一个上人的气血,勉强来维持自身的生机。” 林间走出一人,微笑道:“以你眼下的状况,便是一个寻常真人,都足以要了你的性命……今日你终究落在了本座的手里。” 苏庭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喘息道:“居然是你来了……” 八二九章 魔道宗主苏关儿! 来人貌若青年,身着淡黑色长袍,背负双手,神色悠然。 在他面貌之上,你能看出几分温和淡然的笑意。 但你看不出半点阴厉狠毒的气息。 可他却是当世之中最大的魔头。 魔道宗主,苏关儿! “此局原就是本座布下的,如何来的不能是本座?” 苏关儿缓缓说道:“中土魔门的建立,也是本座暗中相助了一把。不久之前,你铲除中土魔门,本座大约便能猜测,你如今到了得道成仙的关口,故而想要将所有的阻碍,清除干净。” 他背负双手,徐徐往前,说道:“而中土魔门的面具,从你身上跌下去,你难免要牵扯上一两分的罪责。可是以你的性子,不甘于葛正轩之下,一定会在近两年之内,将中土魔门灭去,为自身得道成仙的道路,清除掉一些障碍。”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不愧是咱们老苏家的人,算得真准。” 苏关儿呵呵一笑,说道:“你不必攀亲,本座出身于北方部落,所谓苏关儿三字,不过是读音与你中土文字相似罢了……今次你逃不掉了。”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中土魔门是你布下的,但你也只是为了让魔道在中土生根发芽,不是为了苏某人罢?但是苏某人铲除了中土魔门,你便能借势,布下的这局,倒也真是让人意外。” 他一瞬之间,便已明白了许多。 苏关儿相助于中土魔门的建立,自然不是为了拿来当做诱饵,以此钓上苏庭,而是真正要让魔道侵入中土。 创立中土魔门,用苏庭丢失的面具,便是一个极大的契机。 而中土魔门,创立十余年之久,却也没有被覆灭,按道理说,也会逐渐转达。 只不过,苏庭终于还是离开元丰山,出手斩魔。 放眼当今人世,也就是苏庭这厮,身为力比仙神的人物,还会屈尊扮作小辈,渗入中土魔门……但也正是如此,能轻易将中土魔门铲除。 换作其他高人,就算有此算计,也未必愿意屈尊,拜入魔门。 苏关儿的局,在于苏庭铲除了中土魔门之后。 眼下来看,这位北域魔宗之主布下的局,在于司天监的那条消息。 十三位中土魔门的上人,率领六十余魔道徒众北上,又有北域魔宗在此接引,超出了司天监的掌控之上。 而他苏庭定要彻底铲除中土魔门,也就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他这次北上,便在苏关儿预料之中。 “您老也真是小心谨慎呐。” 苏庭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引我过来,用重焱魔尊来当个替死鬼,是为消耗我么?” 苏关儿笑着说道:“你前两次出手,跟奎木狼斗到力竭,仗着宝物将它斩杀,而后来跟妖虎争斗,也是跟它耗到了力竭的地步……本座还是小心谨慎为好,免得布置一场,反而自己栽了进去。” 苏庭问道:“如若我灭了重焱魔尊之后,没有追杀这位魔宗长老呢?” 苏关儿平淡说道:“适才的陆姓青年,他身上有着中土魔门的至高传承,本座自然会让你知晓,他能够让中土魔门,今后死灰复燃……你可以放过这位长老,却不容许这个青年逃离,那么你自然会来到此处。” 他背负双手,说道:“本座等你许久了,不过鉴于你一向老奸巨猾,善于演戏,避免差错,才让这个青年,试你一试。” 苏庭无奈说道:“我分明借他之力,恢复了几分生机,你反而出来了。” 苏关儿说道:“正是因此,本座才能断定,你已油尽灯枯,才会借他血气,恢复自身。倘如你干脆利落将他诛杀,本座还须考虑几分,是否现身出来。” 苏庭瘫坐了下来,自嘲说道:“看来还是你这千年老魔,更为老奸巨猾一些,真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苏关儿笑道:“你毕竟不是一般后辈,自当小心谨慎几分,而本座也正是靠着小心谨慎四字,才能在这三界六道之中,夹缝求生,至今未灭。” 苏庭语带深意,说道:“小心谨慎如你,也能在这人间之中,中土和北域的交界之处,现身出来。而且,你作为三界六道所不容的魔道宗主,却不急着了结我的性命,没有想着速战速决,由此可见,看来后面水还是很深的。” 苏关儿指了指天上。 苏庭看了一眼,吐出口气。 夜时不见星光照耀。 白日不见阳光照射。 看来诸天正神正神,不免有些失职。 “人间之内,本座自然不敢轻易动手,否则便会招来诸天正神的目光。” 苏关儿笑着说道:“不过此地,星光不至,阳光不来,诸天仙神的视线,不在于此……当然,等本座将你斩杀之后,或许便到了阳光照耀于此的时候。” 苏庭坐在地上,叹息说道:“原以为十余年不见,这诸天仙神,早已对苏某人消去了成见,未想还是如旧……借刀杀人,你倒是愿意当这一柄刀。” 苏关儿说道:“你该知道,本座杀你之心,十分坚定。” 苏庭缓缓说道:“你杀我之后,诸天仙神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能逃得掉么?祂们将你灭杀之后,功德无量,而这借刀杀人之举,也就成了小事。” 苏关儿背负双手,说道:“既然本座来了,自然是有本座的算计,你不必担心。但是临到此刻,本座杀你之心,却不如以往的那般强烈了。”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你要度我入魔?” 苏关儿说道:“道门仙宗之内,年轻一辈之中,最为惊才绝艳之人,能与谪仙葛正轩相提并论的人物,如若能入我魔宗……今后我魔宗发展,当十分顺畅。”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你倒是看得起我。” 苏关儿说道:“你身在道门,可是道门之中,仙神之辈,尽都有杀你之心,何苦如此呢?正道既然容不下你,何不入我魔道,把什么礼仪规矩,什么道德束缚,全都抛掉,凡事随心所欲,没有任何拘束,岂非自由自在?” 他伸出手来,看向苏庭,缓缓说道:“你与葛正轩与其明争暗斗,不如撕破颜面,真真正正,成为生死大敌,一决高低!” 苏庭没有半点犹豫,十分爽快地点头,说道:“好,苏某今天就入魔了。” 苏关儿叹了一声,手中一翻,化作一片魔印,轰打了下来。 “小子,你答应得太爽快了。” 八三零章 浩大魔阵!诛仙之局! 魔印轰然打落! 方圆千丈,尽数塌陷下去! 岩石、草木、水流、尽数化作了虚无! 而在其中的苏庭,仿佛也被打成了灰烬。 “果然,你这小子,也不好杀。” 苏关儿背负双手,没有什么意外神色,缓缓说道:“方圆千里,本座已经布下魔阵,各方仙神也对此处的动静,视而不见……你就算是全盛之时,今日也逃不了,何况你与重焱魔尊斗过一场,就算不如你表面这般伤重,但至少损耗不小。” 他左右看了一遍,说道:“本座有备而来,算计于你,此时此刻,你经过一场恶斗,法力损耗,也已疲惫,又不免损伤,倘如这样的局面之下,本座也拿不下你,那么也不配当这魔宗的宗主了。” 就在前方百余丈处,泥土之下,一只手掌探了出来。 那少年从土地之下,挣扎着出来,浑身尘土,十分狼狈,似乎被埋在了土地之下。 但苏关儿看得出来,苏庭是将自身化作了五行之气,融入了大地之中,避过了他那一记魔印。 此时此刻,他又将五行之气凝就,化作本身。 这便是苏庭的不死之身,等同于当初的雷火之体。 但苏庭凝就道意,五行兼备,任意转化,经过这十余年光景,他早已可以让自己的不死之身,真正达到千变万化的地步。 “果然是千年老魔,完全不讲道义。” 苏庭十分无奈,痛心疾首地道:“老子不想入魔,你肯定杀我,老子答应入魔,你居然还要杀我,还讲不讲道理了?” 苏关儿神色肃然,说道:“与你说了这么久,不过是为了让你对正道死心,入我魔道,眼下你依然死性不改,既然如此,只好送你上路。” 他竖指成剑,劈了过来。 苏庭身化虹光,避开了这一剑。 “我魔道之法,也有让你灰飞烟灭的本事,魂魄都不能留存。” 苏关儿脚下一踏,道:“你死定了!” 大地轰隆而起! 只见苏庭脚下,迸射出无数的土刺,宛如无数飞剑,从大地之下,破土而出。 “变!” 苏庭凝成法力,护在脚下。 然而法力竟然在这无数泥土般的飞剑之前,宛如薄弱的纸张一般,没有半点抵御之力。 当下无数的泥土飞剑,把苏庭从下往上,穿了个千疮百孔。 轰地一声! 苏庭残身,化作雷火,飞至高空,重新凝聚。 他凝聚身躯,可比起刚才,脸色苍白,气息萎靡,显然受损不浅。 尽管他有不死之身,但适才的泥土飞剑,竟是依附着魔气,侵染了本身,就算是以苏庭的造诣,便也只能舍弃一部分,再用法力重造。 “好生玄妙的魔功。” “你若想学,本座可以传你。” “免了,尊驾的魔功固然玄妙,比之于本神君凝就的道意,还差了许多。” 苏庭心中明白,苏关儿是以魔气侵入五行,便都化作魔功,从而掌控,这与他所凝成的道意,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但他是能将法力任意转化五行,而魔道之辈,还须侵入五行之物,才能化为己用。 眼下苏关儿将魔气渗入土中,便能操控泥土,倘如他把魔气渗入火中,便能化作魔火,从而掌控。 此法可算奥妙,至少苏庭遭遇过那么多的魔道高人之中,也就只有苏关儿,才达到了这样的造诣。 “不愧是魔宗的宗主。” 苏庭这般念了一声,身上残缺的神甲,倏忽蔓延开来,裹住全身。 神甲漆黑,但金光闪烁,威势凛凛。 他左手握刀,右手戴上那一套法宝,五色仙光齐发。 他的气息,倏忽暴涨,竟到了全盛之时,比之于先前与重焱魔尊斗法之时,还要更强三分。 —— 看着眼前直逼仙神境界的苏庭,让魔宗这位宗主,也不由得眉头一挑。 这个苏庭,修为进境,真是快得惊世骇俗。 短短十余年不见,比之于当初北上斩魔之时的无敌神君,早已不在同一个层次。 “未有得道,却堪比仙神。” 苏关儿沉声说道:“你若得道,便是本座,也没有把握将你诛杀……正是因此,才要在此时布局,将你诛杀于成仙之前,眼下看来,本座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苏庭抹了抹嘴角的血丝,说道:“可不见得罢。” 苏关儿右手高举,往下一引。 轰隆隆! 天穹似乎塌陷了下来! “你尚未得道,但与重焱魔尊一番恶斗,还能藏匿几分,可见你早有算计。” 苏关儿看着气息冲霄的苏庭,说道:“你扮作将死模样,确实瞒过了本座,但那又如何?你可知道,今日的布置,本座是按什么层次来布置的?” 苏庭深吸口气,说道:“什么层次?” 苏关儿沉声道:“真仙之下,谁也无法存活!” 他伸手往下一抓,顿时引起天地变色! 轰隆隆! 方圆千百里,天塌地陷! 乾坤变色,虚空扭曲! 这样的威势之下,便是散仙巅峰,如正一、如葛正轩、如红衣、如重焱魔尊、如古天魔尊此类的层次,都难以生存下来! 只有真仙层次,才能抵御得住! 而苏庭尚未得道成仙,纵然力比仙神,可终究不是仙神! “苏庭!” 苏关儿沉声喝道:“你尚未得道,本座以仙境巅峰待你,今日你可瞑目了!” 声音才落,当下魔阵崩塌。 宛如天地崩塌! 无数埋藏的魔道法术,从虚空之中,从天穹之上,从大地之下,骤然而发! 这不单单是虚空破碎,魔阵崩塌的威胁,更是千百道堪比仙术的威能,齐齐轰打过来! “筹备多日,今日功成!” “苏庭,你安心上路!” —— 浩大无比的动静,震动四面八方,惊动三界六道。 天庭之上。 眼神将倒吸口气。 “好生惊人的魔阵。” “此阵覆盖千里。” “千里之内,便是仙神,也难存活。” “魔道宗主苏关儿,这次真是好大的手笔……” 燕闲心中惴惴,忙是将此事报知于天帝。 —— 守正道门之中。 “魔道宗主?” 正一倏地挥袖,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北方投去。 他早已知晓,苏庭与魔尊恶斗。 但魔尊已被苏庭击败。 此乃斩魔之举,加上苏庭本身道行所限,尽管属于超出了人间界限之上的斗法,但也不能治罪苏庭。 可此时此刻,动静比之于先前,更大了无数。 而其中更有魔道宗主苏关儿的气息。 动静如此浩大,便是连这位守正道门的地仙,也坐不住了。 —— 正仙道当中。 葛正轩颇是心悸。 “魔阵崩塌?” “好生惊人的布置。” “换作一年之前,小道也未必能在其中存活性命。” “不过到了如今,此剑已然修成,魔阵也困不住小道。” “只是这个苏庭,只怕危险了。” 小仙翁这般念着,他却并没有向正一那般,朝着魔阵崩塌之处而去,仍旧盘膝坐定,开始参悟第三剑。 —— 由南往北的路上。 红衣神光穿过云空,陡然一阵心悸。 “这种层次的魔阵?” 她心中凛然,暗道:“这是针对苏庭,布下的一个局?” —— 黎山所在。 山神赵徐也为之惊动,脸色变了又变。 他自觉身处其中,怕也要落得个陨落的下场。 “糟糕,苏庭遭了埋伏?” 赵徐微微心惊,但却想起什么,脸色惊疑不定。 他似乎察觉什么,朝着漓江方向看去。 只见漓江之上,宛如房屋般巨大的头颅,探出水面,目视北方,眼神中充满着复杂之意。 —— 景秀大河之下。 “这魔宗好大的手笔。” 河神轻声道:“苏庭自从修成半仙以来,本领却比尸解仙还高,已非初次动手,但这一次,魔阵所在,诸天仙神,无人知晓。” 她收回目光,悠悠说道:“只怕天帝得知此事,也不免恼怒。” 颜老在侧,不敢多言。 —— 东海所在。 地仙周游,正在一座岛屿之上。 在他面前,赫然是苏庭许久未见的松老。 “从你落越郡出来的少年,倒是真的厉害。” 周游缓缓说道:“这都第几次了?” 松老抚须说道:“他确实不凡,到了如今,老夫也看不透他了。” 周游背负双手,道:“不过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 松老摇头说道:“不会。” 周游露出异色,看了过来。 松老应道:“得了神庙之中那一颗五行甲的少年,不会这般轻易,便折损了的。你且看着,这少年看似莽撞,实则最是奸猾,比魔头更要奸猾狡诈。” 周游笑着说道:“你对他倒有信心。” 松老淡然说道:“我今世初次见你,你便已是高不可攀的仙家,然而我初次见他,他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而今,你还是仙家,他却在十余年前,就跟那头妖虎斗个平分秋色……据我所知,那头妖虎,你也没能拿下的。” 周游的笑意,蓦然僵住。 松老抚须一笑,说道:“老夫今生,不愿转世,便依靠他了。” —— 魔阵所在。 方圆千里,一片废墟。 草木不存,岩石泯灭,生灵消尽。 此时此刻,只有一片平地在此。 而苏关儿身着黑袍,背负双手,脸色沉凝。 他布置此阵,耗费了不少精力。 而今引动此阵,也耗费了不少法力。 眼下诛灭苏庭,算是在意料之中。 但接下来最难过的一关,在于诸天仙神。 他已经在此暴露踪迹。 诸天仙神之中,为了借刀杀人,不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物……但经过这么惊天动地的声势,就算是原先没有关注于此的地仙天神,也不免要将目光投到这里。 他这一向隐于暗处的魔宗之主,此刻现于诸天仙神眼前! 这才是他最大的危机! “此次……” 苏关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然而就在这时,他面前的虚空,轰然破碎! 破碎的虚空之后,隐约是另一方虚空。 那里空无一物,但那里不属此界。 那是另一方天地! 而从虚空之后的洞天之内。 有一个少年,轻轻跃出。 “什么?” 苏关儿面色骤变,心中蓦然一震,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 而诸天仙神之中,无数关注在此的目光,赫然也有惊异之感。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少年笑容满面,充满着阳光般的灿烂笑容,欢快地招了招手。 八三一章 本座苏庭,于今日得道! 无为世界清虚境! 先前魔阵爆发,就在紧要之时,苏庭破碎虚空,避入了清虚境。 苏关儿布置多日,足能灭杀仙境巅峰的魔道大阵,以及潜藏其中,各种各样的魔道秘术,在苏庭避入清虚境之后,尽数落空。 若不是苏庭修成了清虚境,就算再是厉害,可陷入苏关儿这等布置之下,也难以脱身。 但谁也没能料到,苏庭尚未得道成仙,却修成了寻常仙家都无法修成的大神通。 就连苏关儿本身,也未修成这等层次的破碎虚空。 “怎么可能?” 苏关儿脸色变了又变,颇有难以置信的色彩。 饶是苏关儿近乎千年的见识,阅历深厚,观遍世事,可此刻却也充满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尚未得道成仙,却拥有着真仙都未必能有的大神通。 这已颠覆了他数百上千年的认知。 这比苏庭未有得道而能斩仙神的本领,还更为令人惊骇。 古往今来,未有得道,能斩仙神,皆为惊才绝艳之辈,固然不多,却也是有先例。 但眼前后辈,未有得道,得以破碎虚空,便是史无前例! “早就料到你这么一手了。” 苏庭提着长刀,哈哈一笑,说道:“本神君苦战重焱魔尊,始终不展此法,便是因为心中一直觉得古怪,果然是有埋伏……不过苏某修成这一门大神通,任你再是谋划,也无可奈何!” 苏关儿脸色阴沉,他知晓苏庭所言不差。 适才这座魔阵,足以让仙神陨落当中。 然而苏庭修成这等大神通,却是连真仙之辈,都未必修成的保命之法。 论起保命之下,他近乎是比寻常真仙之辈,还更高一筹。 这座魔阵威力再盛,可苏庭不在阵中,也无法让他身殒于此。 “是本座失算了。” “也不是你估算错误,适才的局面,除非真仙级数,否则也难存活。” 苏庭背负双手,徐徐说道:“放在半年前,苏某尚未修成这门大神通,也难免要遭受这杀身之祸。” 苏关儿沉默了一下,眼神陡然一凝,身子一变,化作一道剑光。 剑光墨黑,穿破虚空,直指苏庭。 “斩!” 苏庭一刀劈了下来。 刀光闪烁,伴随雷霆火焰,威势无匹。 魔剑穿破! 神刀退避! 噗嗤一声! 苏庭一退千余丈,脖颈处多了一道伤口,血流墨黑。 他右手一抹,顿时雷火焚烧,将这一片沾染魔气的血肉焚灭。 旋即又以不死之身,再造血肉筋脉,恢复原状。 苏庭神色微凝,他这个举动,看似不惧损伤,实则却是耗费法力的举动。 而在前方,苏关儿所变化的魔剑,依然逼近过来。 “你避过了本座的布置,那又如何?” “苏庭,你道行太低,正面争斗之下,纵然能敌仙神,可仙神之辈,为本座所杀者,亦是数不胜数。” “正面斗法之下,你也不是本座敌手!” “既然你躲过了魔阵,那么本座便亲手将你诛杀于此!” —— 苏庭神色肃然,未有半点大意。 昔年魔祖的亲传,一手创立魔宗的人物,在天庭诸神以及道家众仙的围杀之下,依然长存数百年之久,又怎么会是容易对付的人物? 这些年来,苏庭与这位魔道宗主,不曾正面相逢。 但苏关儿的谋划,却一直让苏庭十分被动。 地府初遇,他便布下了死局,最终是陆压传承示警,苏庭幸免于难,但却也折了元丰山三大杰出真传之一的应风。 北域所见,苏关儿也布下了局面,不惜以第一魔君为饵,伏杀苏庭……尽管天帝技高一筹,将计就计,但苏关儿本身谨慎,却也只是折了古天魔尊,自身没有露面,便也没有受创。 而今这一次,他主动露面,却也是布下了足以诛仙的魔阵。 诸般遭遇,苏关儿谋划深沉,让苏庭不得不心中凝重,但是,其真正的本领,却从来不曾施展过。 苏庭只知道,当年青帝北上斩魔,却也没能斩下苏关儿。 反倒是历年以来,被苏关儿所杀的散仙,几乎超过一掌之数,不乏仙境巅峰的人物。 —— “杀!” 苏关儿身化魔剑,穿破虚空,直指苏庭。 他是逼近于真仙的人物,尽管苏庭力比仙神,却也还是逊色一筹。 哪怕不借魔阵,他依然有着可以压制苏庭的本事。 他先前不过是保存自身,也是为了稳妥,才以魔阵,伏杀苏庭。 可是到了此时,他决意要以本身修为压制苏庭,亲手诛杀这位仙宗的无敌神君! —— 魔剑穿破虚空。 神刀固然不凡,刀法亦是杀伐凌厉,但碍于苏庭道行逊色,抵御不住苏关儿接连攻伐。 苏庭右手运起一掌五行之术,却在魔剑之下,只得以神刀招架,仓促退避,但也难免魔剑所伤,可却也只能借着不死之身,修复伤势。 他蓄势已足,但始终找不到施展这一掌的机会。 他已抵挡了十个呼吸。 碍于道行的差距,苏庭隐约有了招架不住的味道。 可是诸天仙神,依然没有动静。 “这群混账,先前还能说是忽略此处,算是失职,可适才魔阵崩塌,宛如天塌地陷,震动四面八方,惊动三界六道……诸天仙神,怎么可能还未察觉?” 苏庭暗骂道:“果然还是看见苏关儿有杀我的迹象,继续拖延下来,依然是抱着借刀杀人的念头么?” —— 而此时此刻,苏关儿也心中凛然,暗觉震惊。 他早知苏庭有着力敌仙神的本事。 但仙境之中,本领也分三六九等。 好比阳神真人,也有三层境界的划分。 按道理说,苏庭纵然惊才绝艳,以九重天的道行,堪比仙神,也不能与仙境巅峰的人物相提并论……可此时此刻,他展现出来的魔剑,足以诛杀仙境巅峰的层次,可却没能在瞬息之间,把苏庭诛灭。 此刻已过十二息。 苏庭勉力支撑,此刻才渐露败象。 但苏关儿清楚,再耽搁下去,诸天仙神,必然拖延不住,也须得出手。 拖延几十息,给他诛杀苏庭的空隙,已经是诸天仙神竭力而为。 若是再迟疑下去,天帝震怒,便是八部正神,也要挨上一记打神鞭。 “最多再有十息,天上诸神再是有心拖延,也必要下界。” “十息之内,必要诛杀苏庭!” “但苏庭已经支撑不了三息!” 魔剑骤然暴涨,威能大增,剑裂长空。 这漆黑如墨的魔剑,朝着苏庭眉心而去。 而就在这时,苏庭眉心天眼睁开。 倏地一声! 天眼之中,迸出一道金光! 天眼神通,轰在魔剑之上! 魔剑裂开了这道金光! 但苏庭已经化作一道虹光,朝着侧边移去。 只见他侧移三百丈,旋即停住,看向了那魔剑的光芒。 “也罢。” 苏庭深吸口气,叹道:“原本还想借助诸天仙神,将你围杀于此……但现在看来,诸天仙神杀我之心,比灭你这魔头的念头还重几分,只能让苏某亲自施为了。” 苏关儿心中一凛,只觉一股难言的悸动,在心中升腾而起。 就凭苏庭这点儿道行,眼下已经岌岌可危,近乎死境。 他又凭什么放下这等大话? “糟糕!” 苏关儿想到什么,魔剑朝着苏庭迸射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苏庭的身上,迸出一层无比惊人的光芒,璀璨而耀眼,集束成柱,贯穿九天。 “本座苏庭,于今日得道!” 光芒凝结,仙气氤氲。 顷刻之间,气冲霄汉! 仙光璀璨,威势无穷! 威压人世,震动诸天! 席卷千山万水,遍及九天十地! 八三二章 势凌八方,刀斩魔头! 仙界之上。 诸天仙神,目光大多聚在人间一处。 那里是中土与北域的交界之处。 即便有许多仙神,之前并未注意到此处,可在魔阵崩塌,天崩地裂之时,却也被那里的威势所惊动。 两位堪比仙神的争斗,刀光剑影,撕裂虚空。 这样的动静,早已被天庭所知。 若只是两位地仙,在人间争斗,犯了天条,自然是有天庭神将,率领天兵,前去镇压,擒拿下来,按罪论罚。 但这其中一方,却是北域魔宗之主苏关儿。 这千年老魔,是当今魔道的第一人,也是天庭的心腹大患。 按道理说,今次星光照耀于此的神灵,例如二十八星宿之一的角木蛟,例如北斗五气火德星君等等,都会事先察觉魔道的踪迹,就算未有事先察觉,可在先前的动静之下,此刻也该动身,出手斩魔。 但相隔许久,祂们依然不见动身,显然心中另有盘算。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近乎于真仙层次的魔道宗主,竟是连那个尚未得道的小辈,都拿不下来。 十余个呼吸的耽搁,也没能将那少年诛杀当场。 可到了此刻,眼见魔道宗主,仗着魔剑之利,仗着修为之高,压制那名为苏庭的小辈,有着将之诛杀的迹象。 然而这个苏庭,竟是在此,倏忽踏破仙道! 事起突然,无有预兆,却是谁都不曾想到的。 “此子尚未得道成仙,便有堪比仙神的本事,战绩显赫,而今得道,其斗法本领,岂非高得可怕?” “比之于寻常仙家,自然厉害许多,但真要如先前那般令人惊骇,却也不见得。” “此言正是,所谓百尺竿头,难进一步,他在凡尘之中,仗着自身仙家功法,仗着自身所学仙术,以及仙神层次的宝物,才有这般惊人的本领……但到了仙神这个层次,他的功法,他的仙术,他的宝物,优势便没有那般明显了。” “尽管如此,这后辈也不容小觑。” “你说的不错,此子不容小觑,至少今日,他是能够安然度过这场杀身之劫了。” “诸天仙神之中,想要杀他的,不在少数,但他如今得道,本领更高一筹,便不好杀了。” 在天界之中,在诸天仙神眼中。 得道成仙的动静,犹盛于适才魔阵崩塌之势。 苏庭得道成仙之势,颇是令人心惊。 但更让人忌惮的,是他斩神之力,是否也水涨船高? “他身怀斩神之力,当初还说他本身道行尚低,只是借了武道真神的神力,才能斩杀奎木狼,其本身道行所限,便造不成太大威胁,可他而今已成仙家,本领还在我等之上,今后万一有些什么变故,与之争斗,被他所斩,该当如何?” “被他所斩,自然是烟消云散,但你也看见了奎宿,自重生之后,已无近来八百年间的一切痕迹,再非原本,又是与消亡何异?若不想落到奎宿的下场,便尽量避免与他交恶。” “难怪诸天仙神之中,大半人物,想要将他扼杀在得道成仙的门槛之前。” “毕竟他威胁太大,也在意料之中。” —— 南天门之前。 眼神将燕闲心中震撼。 他的一双神眼,看着那一道冲霄而上的仙光,充满了难言的复杂意味。 “将军不必准备了,此子没有这般容易夭折。” 眼神将看了过来,说道:“他已然得道,以他眼下的本领,纵然不如苏关儿,至少能支撑到各方仙神临至。” 南天神将姜柏鉴,已是准备妥当。 只是他的职责,是镇守南天门。 而且他麾下的天兵,未经帝君许可,也是不能擅自调动。 只有帝君下旨,他才能动身。 除却帝君旨意之外,诸天仙神之中,也就少数几位,例如北斗五气水德星君、例如二十八星宿之一的角木蛟等,星光照耀,职责所在,才可不必请示,可先行动身。 但这几位正神,却并未动身。 “只怕这几位天神,可没有施以援手的想法。” 姜柏鉴这般说道。 眼神将燕闲未有接话,他适才将下界之事禀报帝君,也有几分拖延之意。 这边拖延一下,那边拖延一下,等到帝君下旨,只怕苏庭早已在魔道宗主手下,灰飞烟灭。 可惜这魔道宗主太不争气,未能将苏庭及时诛杀,反而让他踏破仙道。 —— “仙光?” 正一的遁光,倏忽停下。 他神色变幻,看向了那边。 那是属于苏庭的光芒。 但那光芒,已非寻常法力的显化。 此乃仙光所化,道果所成。 苏庭的气息,就在仙光之内。 “得道成仙?” 正一神色沉凝,但没有停歇,纵起云光,还是朝着那魔阵崩塌之处而去。 就算苏庭得道成仙,也不见得能是苏关儿的对手,而不必说要留下苏关儿。 他作为守正道门的地仙,以替天行道,斩妖除魔为己任。 今日魔道宗主现身,他绝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苏庭身上。 他要亲自到场,斩杀魔道宗主苏关儿。 —— 正仙道之内。 掌教背负双手,神色凝重,看向前方。 到了如今,苏庭已经得道成仙了。 “本门小仙翁,四十不惑而得仙道,此子得道的年岁,还早了两年。” “这不好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正仙道掌教忙是转身过来,躬身道:“祖师。” 道玄仙翁微微一笑,说道:“那小子当初也能得道成仙,但却要效仿于我,试图内外丹道,一并成仙,才晚了一些……不过苏庭确实不逊色于他,也在这个年岁,到了得道成仙的关口。” “这个苏庭,确实不亚于弟子。” 葛正轩缓缓行来,施礼道:“不过,弟子得道,一朝而至仙境巅峰,他却未必。” 道玄仙翁平静道:“再过两年,你猜他能否修成仙境巅峰?” 葛正轩闻言,心中一震。 道玄仙翁微微抚须,未有开口。 葛正轩顿了一下,才道:“弟子明白了。” 道玄仙翁应了一声,看向守正道门的方向,说道:“那位道元仙尊,也已经下界了,只不过他并未出手,只是静观。” —— 红衣已然临近魔阵崩塌所在。 她心知苏庭怀有破碎虚空的本领,未必被魔阵所困,但却也不免提心吊胆。 眼见就要临近,相助苏庭一把,可就在这时,却见一道仙光,冲霄而上。 就在此刻,苏庭得道成仙。 —— 元丰山之中。 信天翁手中的龟甲,倏忽碎裂。 他与掌教对视一眼。 但没有开口。 —— 而就在苏庭得道之地。 仙光如柱,贯穿九天。 苏关儿面色微变,心中念头瞬息而过。 苏庭得道之后,本领必然骤增,一时片刻,难以诛杀。 而诸天仙神,也不可能再继续拖延。 这个局面之下,一旦天神下界,再有天仙或是地仙齐至,加上眼前苏庭,他甚至无路可逃。 瞬息之间,苏关儿便要转身退走。 然而苏庭倏地一刀往前斩去。 苏关儿不得不停下来。 而苏庭右手伸入怀中,取出一个赤红葫芦,灌注仙家法力。 “请宝贝现身!” 葫芦迸出一线毫光,高约三丈有余。 上有一物,高七寸五分,有眉有眼有双翅,俯视下来,眼中射出光芒。 苏关儿与之对视,只觉轰地一声,脑袋一片空白。 这位魔道宗主,刹那之间,便被此物,定住了泥丸宫。 “请宝贝转身!” 苏庭施了一礼。 灵物连转三周。 苏关儿屈膝跪地,低下头来。 嘭地一声,便见他头颅掉落。 这位魔道的传奇,创立魔宗的千年魔头,便当真被他斩在了这里。 苏庭收了飞刀,然后想起什么,才伸手捂着胸口,闷哼一声,缓缓倒了下去。 “要死了要死了……” 八三三章 源自于地仙的警告! 在这片平地之上。 没有草木,没有岩石,没有生机。 唯一存活的生灵,也只是一个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濒临死境,奄奄一息,近乎于尸首的少年。 “要死了要死了……” 只见这少年躺在地上,仰面望天,眼神茫然,喃喃道:“强行踏破仙道,隐患太重,借助宝物,竭力斩了魔道宗主,法力耗竭……要死了要死了……” 只见轻风吹拂。 阳光照耀。 天空蔚蓝如洗。 场面寂静得有些凝滞。 苏庭躺了半晌,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按道理说,以自家精湛的演技,应当是不会有什么破绽的。 他又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人来杀他。 倒是东边天上升起的太阳,尽管还是初生的旭日,但不知怎地,却像是午时的烈日,十分灼热,炙烤着他。 “晨时的阳光,这么灼热,你要烧死人么?老子再怎么伤重,好歹也是得道成仙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你烤死在这里,想杀人就亲自下界,你个混账家伙!” 苏庭躺了片刻,恼怒不已,偏头看向东方,怒道:“赶紧把火收了,这是犯了天条的!” 说来也怪,随着他这一句落下,东边的烈日,似乎逐渐退了几分,与寻常的朝阳温度相当。 这里的空气,瞬间阴凉了几分。 苏庭哼了一声,坐了起来,又不禁叹道:“果然都是老奸巨猾的家伙。” 他原先的谋划,是在不暴露“清虚境”的前提下,苦斗一场,将重焱魔尊打杀。 然后各方仙神,定然觉得他消耗极大,就算未有重伤,也必然是疲累不堪,有某些家伙,应当会按捺不住杀机,对他出手。 他以清虚境为保命手法,立于不死境地,便可以周旋,甚至反杀。 未想来的是魔道宗主苏关儿,并且布下了魔阵。 他仗着清虚境,立于不败之地,并且,他自觉在斩灭了中土魔门之后,得道的阻碍,便已不大。 只是他想着,暂时按下踏破仙境的意念,在苏关儿手下支撑片刻,等侯诸天仙神到来,借仙神之手,斩杀苏关儿。 待得仙神斩杀苏关儿之后,他本身则扮作力有不逮,躺地装死,等来下一个。 到了那时,再踏破仙道,将对方斩杀,又少了一个大敌。 可惜诸天仙神,杀他之心,比杀苏关儿还重,只好踏破仙道,先斩苏关儿。 “可惜了,钓不来大鱼了。” 苏庭怅然一叹。 —— 天上的众神,人间的地仙。 各方视线,俱都投向了这里。 静静看着那躺地装死的少年。 没有哪一位仙神,再兴起杀他的念头。 倘如在击败重焱魔尊之后,没有苏关儿出手,苏庭再扮作重伤模样,又未曾显露出破碎虚空的大神通,让各方人物,看见可以将之诛杀的把握,那么各方仙神,自然会有动作。 哪怕本身避讳,未有出手,但指引半仙之辈,甚至尸解之仙,将伤重濒死的苏庭斩杀,也并非不可为。 就算苏庭藏了一手,但诸天仙神仅是驱使他人出手,即便折了这些后辈,也不可惜,只当作试探的棋子罢了。 但到了此刻,苏庭显然得道成仙,适才斩杀苏关儿,也不费力,就算有什么弊端,也不是可以轻易抹杀的。 没有了诛杀苏庭的把握,诸天仙神自然不会妄动,甚至也没有派遣阳神真人加以试探的必要。 “不愧是苏庭,就算得道成仙,也终究是如此地不讲规矩。” “堂堂仙家,躺地装死,半天不起,成何体统?” “都说魔类狡诈奸猾,苏关儿作为魔道宗主,修行近千年的老魔,却也栽在了他苏庭的手下……论起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当今世上,恐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有了苏关儿这般前车之鉴,眼下谁再入局,被他斩杀,便是死于愚蠢!” “道兄此言正是。” —— 魔道宗主苏关儿,作为千年老魔,小心而又谨慎,却也栽在了苏庭的手里。 有此前车之鉴,再没有其他仙神被苏庭所惑。 当然,也不乏有仙神推算,眼下这苏庭,是否当真处境堪忧,正因为怕被人看清虚实,干脆直接作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以作疑兵之计,让他们捉摸不定? 但尽管有这样的想法,却也依然没有谁再出手。 “无趣。” 苏神君还是坐了起来,收了神甲,拍了拍衣衫。 因为他就算再想继续扮下去,也没有作用了。 主要是南方来了一道神光,正是大侄女儿。 这大侄女儿已是神灵,就算他此刻当真是陷入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大侄女儿在此,足以护他周全了。 “你……” 红衣从天而降,看着周边的场景,再看了看苏庭,脸色变了变,却没有开口。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我既然离山出来,自有一番谋划,你也知晓,当今世上,可以杀我的人物,都在天界,不在人间……我不过是想要在得道成仙之前,将某些对我杀意极重的人物引出来,打一个干脆利落而已。” 红衣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斥责之言,只是叹了一声,说道:“你已得道成仙,不再是九重天的半仙,今后凡事须得小心谨慎。之前你数次出手,惊动天庭,只因你尚未得道,故而未有治罪,以后作为仙家,便该有仙家的避讳。” 苏庭闻言,摊了摊手,说道:“知晓了。” 他话音才落,便也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一道遁光,刹那而至,停在高空,俯视下来。 苏庭见状,施了一礼,道:“见过前辈。” 正一神色淡然,说道:“苏关儿已被你斩杀?” 苏庭点头道:“此魔奸猾狡诈,在此布阵杀我,所幸晚辈修成大神通,躲避危局,而今得道成仙,才能将之诛杀。” 正一目光微凝,深深打量了苏庭一番。 他之前察觉了魔阵的崩塌,也察觉到了苏庭得道成仙。 但他并不认为,苏庭初成仙道,便能够胜过魔道宗主苏关儿。 那一手创立魔宗的苏关儿,向来隐藏极深,此番现身,十分难得,他认为苏庭留不下苏关儿,这才竭力赶来。 未曾想到,来到此处,苏庭竟然已经斩杀了苏关儿。 这让正一也都十分意外。 “很好。” “多谢前辈夸赞。” “今次你斩杀魔头,是你有本事,但是今次之后,你要记住,你不再是半仙。” “前辈之意是?” “你有多次在人间出手,道术威能直逼仙神,超出世间范畴之上,影响颇深,但碍于你道行在阳神层次,故而天庭未有降罪,我守正道门,便也没有治罪于你的道理。” 正一神色冷漠,寒声说道:“但今日之后,你乃仙家,再犯此类,那么,我将亲自出手,在天庭神将赶来之前,将你斩杀于剑下。” 红衣脸色微变,露出几分不悦。 苏庭伸手拦下了她,才看向正一,说道:“当年前辈指点过我,因此晚辈一向心怀敬重,今日前辈教诲,苏某谨记于心。” 正一没有再开口,身化云光,朝着来处而去,刹那消失在远方天际。 红衣轻哼了一声,正要开口。 苏庭却抬了抬手,说道:“该回山了。” 红衣蹙眉道:“怎么?” 苏庭笑了声,说道:“魔道宗主出现于此,按道理说,天庭正神自当斩妖除魔,但星光照耀于此的几位神灵,一直没有现身,眼下我苏庭斩魔,他们也该收拾残局了……只不过,这借刀杀人之事不成,这几位天神,也不好来见。” 红衣瞬间便明白了几分。 天庭八部正神,如三界六道的秩序根基。 其他正神,其神位所司,权柄不在于此,想要动身斩魔,还须经过请示天帝。 但是星光照耀于此的那几位,便属于所辖范围之内,无须请示,可先斩后奏。 可此时此刻,都不见踪迹,显然是要借魔道之手,诛杀苏庭。 而今苏庭反杀魔道之主,出乎意料之外。 事到如今,祂们干脆便视而不见,否则来到此处,与苏庭相见,也不免尴尬。 更何况,苏庭年岁尚轻,所谓年少气盛,加上他一向以来的性子,便是十分跳脱……谁知道这厮会不会心中愤怒之下,一时脑袋发热,取出足以斩神的葫芦,又一次斩杀天庭正神? “看来都被苏某吓着了。” 苏庭摊了摊手,颇感无奈,却又看向北方,笑着说道:“水德星君,今日斩你徒弟,苏某向您赔个不是……不过您这不肖弟子,也真是不大像话,一直不用您老传授的仙术,让我一番准备,还落了空,亏得苏某还特地打听了一下这乾坤避劫星辰光。” 天上地下,一片寂静,无有应答。 苏庭哈哈一笑,看向红衣,说道:“看来水德星君,不认这徒弟,如此也好,咱们回山罢。” 红衣应了一声,正要驾驭遁光。 然而苏庭却略微抬手,笑着说道:“咱们抄近路。” 红衣略有愕然,却见苏庭伸手一拍。 轰地一声! 眼前虚空破碎! 虚空之后,是另一方天地! 苏庭牵过红衣,走入这方天地之内! 八三四章 名传八方,松老所 这一日间苏庭得道,仙光凝结,气冲九霄,席卷千山万水,遍及九天十地。 不单是天界诸神,人间各方人物,但凡修成阳神,便隐约有所察觉,知晓人间之内,有得道成仙之辈。 至于地仙之辈,自能知晓事情究竟,甚至可以清晰看见那边的动静。 元丰山苏神君,于今日得道成仙! 而仙神层次之下,得了虚幻道果的半仙,也能清晰察觉大道的变化,也能察觉其中的气息。 不识苏庭的,便也察觉这道气息不凡,而不知缘由。 如司天监国师,如玄天部之主,如南山寺明世法王,这些位不久之前与苏神君接触过的人物,心中更是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境地。 他们都在半仙的层次,看似九重天巅峰,已得虚幻道果,仅差一步。 但这一步,堪称天地之别,云泥之分,可谓是世间最为浩大的一条鸿沟。 他们久居人世,不外乎是借助国运,得获功德,能减少成仙的阻碍。 可这苏庭,年岁尚轻,却已踏破仙道。 其中尤以司天监国师,心情最为复杂,只因当年,他初识苏庭,那少年尚未踏足阴神层次,堪称弱小如蝼蚁。 —— 再如黎山之神赵徐,亦是颇多感慨,他受神位所限,神力局限于黎山,只能借助苏庭给他建立的庙宇,从而得获香火愿力,另类增长神力。 但这一生,他终究是被神位所限。 可当初那个少年,初成阴神层次的年轻人,而今已是踏破仙道。 单论起本领,还在他这山神之上。 再论起将来,其前景无限,比他这永世定于黎山的一方神灵,要更为长远,也更为逍遥。 “本神八百年来,仅有少许香火助益,几乎原地踏步。” 赵徐看向前方,冷峻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低声道:“真羡慕他能够一步又一步地往上攀登。” —— 明源道观之中。 锁龙井下。 这头蛟龙,不久之前,本已有脱困之望,却被那名为苏庭的少年镇压,心中视为奇耻大辱。 早年它被一个年轻人镇压,心中震怒,想着日后修行有成,脱困报仇,后来发觉,那个年轻人,以身成道,成为了道门祖师。 而今又被这个少年镇压,心中更是愤怒,自觉已是妖仙,日后脱困,定要将之狠狠折磨一顿。 蛟龙心中想要发泄的,不仅仅是这次被镇压的愤怒,还想要把上一次被道祖镇压的怒意,尽数发泄在他的身上,折磨一番,才将之吞食。 近些时日,蛟龙一直蓄势不断,试图寻到机会,踏破这层封禁。 就在今日,东北方向传来宛如天地崩塌的声势,旋即便有仙光耀世,威压八方。 仙光中的气息,这井底蛟龙,十分熟悉,赫然是近来些年,日夜惦念,咬牙切齿的混账小子。 “这才过了几年光景?” 蛟龙良久未有反应过来,暗自念道:“莫非此次镇压,太过厉害,连我的思绪,都被禁锢住了,自觉未过二十年,外界已过千年?那么我此刻这个念头闪过,岂非又过了些年?” 如此想来,这尊妖仙不禁感到十分惊骇。 “再是如此,还如何脱困?” “脱困之后,还如何能斗得过这少年?” —— 东海所在。 先秦山海界的掌教,以及诸位长老,齐聚一堂,看向中土与北域的交界方向,颇多惊骇与感慨。 十多年前,那个少年来到东海,同等境界之下,压过了整个先秦山海界的当代弟子。 只是那个时候,这少年还尚未踏足阳神层次,放在诸位长老眼中,也只当是小辈的争斗。 但如今的苏庭,却已踏足了另一方天地。 “此子着实出色,当年被他压制全宗,如今想来,倒也兴不起半点愤怒之心了。” “真要说来,也算被他打得没了脾气。” “又是一位不逊色于谪仙的人物。” “而今他已是仙家,不逊色于任何人了。” 诸位长老,感慨甚多。 而齐宣站在一侧,神色如常。 只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也并不平静。 他算是先秦山海界当代最为杰出的弟子,天资悟性还在首徒齐岳之上。 作为首徒的齐岳,陨落之后,下一任的掌教,定然不再是首徒嫡传,那么入门的早晚,年岁的高低,便不甚重要。 而今的齐宣,已是即将接任掌教的人物。 他也有着他的傲气。 只是遭遇了葛正轩之后,心气受挫。 而在结识苏庭之后,傲气早已打磨干净。 可看着那位原本不如自身,而今后来居上,一步成仙的苏神君,饶是他心胸再是阔达,也不免有些心绪起伏,眼神黯然了两分。 “这苏庭的天资,不亚于正仙道的小仙翁。” 先秦山海界掌教感慨道:“放眼本门,怕也只有当今位列正神的两位祖师了。” 他所指的,是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以及龙虎如意之神齐师正。 数百年前,这两位便是先秦山海界最为出色的弟子,其惊才绝艳之处,不逊色于谪仙之姿。 就算是当代最为出色的齐宣,也要逊色一筹。 “元丰山今后,当是如日中天。” —— 浣花阁之中。 阁主并无多少意外。 反倒是云宫姑娘,神色复杂。 “此子天资,比葛正轩也不逊色,你曾与他接触,最是清楚。” 阁主平淡道:“自昔年封神之后,也就只有这一代,堪称双星耀世,不是你过于黯淡,而是他们过于耀眼,不必失落。” 云宫低声叹道:“本门之中,论起修行的天资,多半也就只有玉灵仙子,才不逊色于他。” 阁主缓缓说道:“那个小丫头,而今在紫霄宫修行,也不见得比苏庭逊色,她一直想着学成归来,将苏庭吊起来打……” 云宫闻言,轻笑着说道:“弟子很期待这一日。” 阁主轻薄的面纱下,似乎嘴角微微扬起,轻声说道:“我也一样期待。” 云宫闻言,不禁笑了声。 就在这时,又听门外传来声音。 “弟子苏悦颦,奉命拜见阁主。” “进来罢。” 阁主这般说了一声,又吩咐道:“苏庭闭关十余年,终于功成,而今得道成仙,此后无论是登天,还是留于人世,他一定会来浣花阁,见他表姐一回,你好生准备,不要怠慢了。” 云宫正色道:“而今他是仙家,再度来此,自当不同,弟子会去准备。” 阁主闻言,这才点头。 苏悦颦正好推门进来。 她道行未足,不知仙道变化,不知苏庭已然成仙。 此刻奉命而来,却也仍不知阁主为何传召。 只是阁主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你且过来。” —— 景秀大河。 何清露出异色。 先前魔阵动静传来,她并无多少担忧。 她知道苏庭绝非寻常,此阵再是厉害,也断然不能伤及苏庭性命。 退一步讲,苏庭真有杀身之祸,那么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便不会如此沉寂。 但她只是认为,苏庭不会如此轻易陨落,却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在今日得道成仙。 “颜老。” 何清沉吟道:“前次这个少年人,来到咱们这河神府邸,是什么时候?” 颜老应道:“有十多年了。” 何清问道:“当时他什么修为?” 颜老答道:“初成阴神不久。” 何清沉默了一下,说道:“初成阴神,到修成阳神,再到如今成就仙家道果,凝练元神,才仅十余年的光景……真是有昔年祖师的风采。” 颜老知晓,河神所言,便是当今道门祖师。 就在这时,何清眉头一挑。 “有位地仙来访,你去迎接。” “是。” —— 海岛之上。 松老抚须不语,静静看了身边地仙一眼。 周游早年修成仙境,未受天庭册封,依然行走在海外,成为大地游仙,后来开宗立派,在东海也是名声显赫。 只是今日这位地仙,显然有些感叹。 “苏庭尚未得道,其斗法本领,便不会逊色于你。” 松老悠悠说道:“而今得道,本领必然水涨船高,你一定不是对手……而今他也已入仙境,长生不朽,寿数无穷,你也没有什么可以压过他的罢?” 周游默然片刻,终是说道:“他初得道,但层次不见得逊色与我……说来惭愧,九百年道行积累,不如此子三十余年修行。” 松老笑了一声,说道:“毕竟是老夫一手提拔起来的。” 周游叹息说道:“你这般说话,就不怕我撒手便走么?” 松老抚须而笑,又道:“苏庭既然已得道成仙,已堪大用,那么今后的大事,便可提前几分……适才老夫已经传讯于剑仙谢璟雯,请她往景秀大河,邀河神至此,相助于老夫。” 按道理来说,一方神灵,如河神、山神、土地之流,其神职微末,神力强弱亦是受限于所辖的神域,且本身也被局限在神域之内。 但是景秀大河的何清,并非如黎山之神赵徐那样的鬼神,便也没有太大的束缚,她是经青莲孕育的真神,只是受到册封而已,神力不受局限,本身也不受神域所限。 八三五章 仙家道果! 茫茫虚空,混沌之中。 上方六轮明月,光芒照耀,清澈一切。 迷雾朦胧,隐约有着一座玉楼。 第九重楼,水月楼中。 这一重楼,方圆仅有一丈。 中央所在,是一座水池,方圆三尺三分三寸。 池水清澈无比,倒映着月光。 上方六轮明月,似是因为角度,故而重叠在此,在水池当中,只倒映出一轮明月。 而苏庭阳神所化,已如本体,皮肤筋脉,骨骼血肉,皆已完善。 他手捧赤红葫芦,看着眼前的水池。 他十余年前,从洞玄楼,推至水月楼,来到了这第九重楼,成就阳神巅峰,踏足世间半仙。 他之所以是半仙,便是因为这水池之中,倒映着大道的虚幻倒影,得了虚幻的道果。 但虚幻终究是虚幻,仅仅是一个影子。 想要把虚幻的道果,凝成真正的仙家道果。 化虚为实的步骤,阻拦了无数的半仙。 古往今来,登临人间绝顶,踏足九重天的半仙,并不稀少……然而得道成仙之辈,细数千年以来,却也不多。 就算是他苏庭,天资不凡,功法绝顶,却也花费了十余年,才到了这一步。 “化虚为实。” 他伸手探入了水中。 他在十余年前,曾经尝试过水中捞月。 但对于大道领悟不足,只悟得虚幻道果,便也无法捞起这水中的倒影。 然而到了如今,十余年悟道,积累在心。 他除尽了中土魔门,扫清了阻碍自身的因果罪孽,并斩杀魔类,击杀重焱魔尊一具魔躯,功德加身,便已到了最后的一步。 他伸手在水中,往上一捞。 他捞起了一轮明月。 此为仙家道果。 轰地一声! 苏庭的阳神,在这一瞬间,骤然散开! 水月楼中,一轮明月,悬于水池之上。 上方六轮明月,尽数收拢,落在了楼中这一轮明月之中。 明月合一,光华璀璨! 阳神化入其中! 精气神,尽数聚合! 元神得成! —— 元丰山。 洞府当中。 苏庭盘膝而坐,双目紧闭。 适才便是他得道成仙,推开仙凡壁障,成就仙道的场景。 可是此次归山之后,他却又迎来一场变化。 六月不净观,观想出九重玉楼。 他本以为九重玉楼,便也只是九重玉楼,却不曾想到,九重楼顶上,迷雾朦胧,遮掩之处,却还有三重。 “十二重楼?” —— 识海之中。 十二重楼。 第十楼所在。 有着一轮明月,光华璀璨。 这便是苏庭的仙家元神,也是他的仙家道果。 只是让苏庭感到惊异的是,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竟然也被他仙家元神裹住,深藏于明月当中。 直观明月,便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可明月光华,照应各方,却能看见明月倒影之中,赫然有着一个葫芦,若隐若现,沉浮不定。 “陆压传承……” 苏庭已然得道成仙,乃是仙家之辈,亦是元神所在,尽管未有继续学习,阅历并未增厚,可是他的眼界,却又不同。 当他踏破仙境,对于天地的感悟,便又更深了一层。 以往忽略的细微之处,以往难以看透的模糊之处,不禁豁然开朗,心中明悟。 他看向洞府之前的两匹妖马,即便没有睁开天眼,但仙眼所看见的,也已经不再是两匹马,而是无数血肉、筋脉骨骼等等构架而成的身躯,并且,其中法力的构造,细微的运转,巨细无遗。 如今的他,得道成仙,修成仙家道果,化为元神,真人法力也逐渐变化为仙家法力,真人之体在仙家法力日夜运转之下,也渐渐洗炼为仙体。 至于他的天眼,在仙家法力洗礼之下,则又更进一筹。 他已是仙家,对于诸般人事物的看法,再不相同。 身在人世,却超脱人世。 他已能够站在仙家的层次上,去观看这陆压的传承。 于是,他便看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不单单是蕴藏诸般法门的传承。” 苏庭喃喃低语,他隐约猜到了,陆压的传承之中为何没有功法。 按道理说,诸般妙术,不过外力,皆是护身之法,唯有修行功法,让自身不断提升,从而长生不朽,才是真正的根本。 但陆压的传承,却偏偏缺失了最为根本的功法。 这一定不是陆压道君有所忽略。 “看来还是藏着许多嘛。” 苏庭这般念着,他以往曾是认为,陆压道君来历不凡,乃是三昧之灵,应当是生而为神,或如小精灵这般,因此其功法则是神功,不适用于自身这凡夫俗子。 但眼下看来,并非如此。 至少陆压道君留下传承之时,已修炼至混元大罗金仙,乃是堪比当今道门祖师的修为。 这样的人物,既然要留下传承,那么创立一门适用于凡夫俗子的仙家功法,也绝非难事。 可偏偏陆压道君没有留下功法。 并且,他得到的传承,来自于陆压道君。 而陆压道君,并不属于这一方天地。 可苏庭得到了传承,却来到了这一方天地之中。 “陆压道君。” 苏庭笑了一声,语意不明。 以往他从来不去思考这一方面的事情。 并不是他没有想过,只因为他道行太低,宛如蝼蚁,多想无益。 而今他已得道,成就仙境,再非凡俗,许多原本刻意忽略的事情,便也不再避讳。 —— 六日之后。 苏庭方是出关。 他以仙家道果,炼就仙家法力,并以自身仙家层次的法力,初步洗炼自身,成就仙体。 从今往后,体内仙力流转,便使仙体长存。 仙体长生,得以不朽,再无寿元限制。 “恭贺主公得道成仙。” 洞府之中,五个小童,两匹骏马,伏在前头,十分恭敬,又极是欢喜。 苏庭徐徐走来,仙气氤氲,恍惚如步在云中。 顷刻之间,洞府光华萦绕,馨香满室。 “本座已经修行得道,你等努力修行,不可懈怠,早日得成正果。” 苏庭背负双手,神色淡然,说道:“今日本座前往主峰,与掌教会面,你等在此准备,待本座归来,便为你们讲法。” 八三六章 即将册封的天仙! 元丰山。 主峰大殿之上。 掌教在上,而诸位长老,则分立两侧。 苏庭踏足大殿之中,目光朝两侧扫了一眼,却发觉身处两侧的长老,足有数百人之多,其中有着许多陌生的面孔,或是青年,或是中年,或是老者模样。 这一次聚集的长老,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来到主峰大殿,都要更多。 显然是他这一位仙家的分量,与之前再不相同,让门中长老,都在此恭迎。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除了受宗门任务,行走在外的,以及门中闭了死关的,只怕所有长老,都在此处了。 以往诸位长老,在苏庭眼中,也是分量极重,不容小视,但如今踏破仙道,已经到了另一个层次,凌驾于众位长老之上,他一眼便看清了这些位长老的虚实,道行高低,一眼即明。 然而诸位长老,神色之间,充满敬畏。 这个后辈,修行不足四十年。 四十年光景,对于上层修行人而言,不过一场闭关而已。 然而他却已经踏破仙凡壁障,得道而成仙,凌驾人间之上。 尤其是与苏庭有所接触的,如谢长老,如邱长老等人,则愈发感慨……每一次与苏庭相见,便会发觉,他比上一次,又有了不小的进益,可谓是一日千里。 而自身的修行,往往还局限在原处,止步不前。 至于另外一些,不曾与苏庭会过面的长老,更是充满了惊异之色。 但无论如何,这个少年,终究已成仙境。 —— 苏庭脚步轻缓,宛如清风吹拂,不见半点尘俗之气。 他已成仙境,举手投足之间,便是仙家韵味,虽在此间,却超越此间。 他行走过来,虽未放威势,然而诸位长老,心中却不由为之震动,如同凡俗之人,看着一座山岳,横推过来。 阳神真人,能观山崩而不变色。 但观仙家临近,却不免沉重。 “见过掌教。” 苏庭来到殿前,依然尊敬,施了一礼。 掌教起身还礼,感慨说道:“遥想当年,你师兄信天翁,带回消息,说是招了一位外门长老,凝就道意,然而修为尚浅,甚至未足阴神层次,便引得门中诸位长老,议论纷纷……恍惚之间,不过二十年,你已名满三界,得道成仙。” 苏庭笑道:“幸得本门栽培,才能在短短时日,得道成仙,长生不朽。” 说到这里,苏庭不禁朝着周边扫过一眼,诸位长老之中,神色各异,显然当年在阻拦他这后辈入门之时,各有不同意见,才有如此不同的神色。 不过那些旧事,苏庭也没有追究的意思,毕竟当时他确实道行低微,诸位长老有所质疑,也在情理之中。 “本门立宗数百年,在青帝祖师之后,终于再现一位仙家。” 掌教起身来,走下高座,来到苏庭面前,说道:“自青帝祖师得道成仙,创立元丰山以来,本门发展壮大,各类完善,均已远胜世间各宗,真正跻身于道祖传承,仙宗层次……你看诸位长老,均在阳神之上,数百之众,比起各大仙宗在人世间的底蕴,也未有过多逊色。” 他感慨说道:“可是在青帝祖师之后,本门数百年间,固然发展壮大,却未有踏破仙境之辈,在天庭之上,却远不如各大仙宗。” 苏庭神色肃然,未有应话。 诸位长老,神色复杂,颇有惭愧之色。 掌教缓缓说道:“数百年光景,实则对于修行人而言,也不算漫长,放眼八方所在,我元丰山立派之后,得道成仙的,大多是当年封神时代,便已在世的修行之辈……而我元丰山创派之后,才出世的生灵,能够修至仙境的,寥寥无几。” 苏庭感叹道:“元丰山创派立宗数百年,但前面百年,宗门初建,必定举步维艰,后面百年,逐步发展,再过百年,才得兴盛……实则发展,并不算长。” 掌教点头说道:“本门之中,不乏有仙资之辈,如诸位长老之中,也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只是当年本门势弱,教导方面也不完善,各类皆有碍难,他们不免受阻……如你兄长信天翁,如我掌教真人,如谢长老,如邱长老等等,如能尽心修行,如今也或许可以一窥仙境之妙,可却尽都被本门发展之事,分心阻碍,怠慢了修行之路。” 他看向苏庭,说道:“本座就算日后卸任,也未必有年少时,踏破仙道的心气,此生能否成仙得道,却也难说。” 苏庭正色说道:“掌教真人,执掌元丰山这座仙宗,日理万机,功德无量,今后定有成仙之望。” 掌教缓缓说道:“今次你得道成仙,乃是青帝祖师之后,又一位踏破仙道之人,年岁未足四十,更是惊才绝艳到了极点,本座原想为你设宴,召回在外长老,宴请各大宗派,兴我元丰山之大势。” 苏庭迟疑说道:“我一向低调内敛,但既然是为了宗门颜面,也便由掌教安排罢。” 掌教继续说道:“不过眼下却也有些急迫,便也暂时不办了。” 苏庭惊讶道:“这又是何意?” 掌教说道:“你已得道成仙,乃是我道门正统嫡传,自会有天庭册封,召你上天,登天仙之位,就在近日。” 苏庭闻言,顿时沉吟了下来。 诸位长老,亦是神色复杂。 掌教见他神色犹疑,缓缓说道:“可是想起了葛正轩?” 苏庭摸了摸脸,悠悠说道:“葛正轩这厮,可是拒受天庭册封,愿为地仙,倘如我受了天仙之位,岂非弱他一筹?” 掌教不禁笑出声来。 诸位长老之中,也多是莞尔发笑。 “你这想法,倒真与常人不同。” 掌教说道:“尽管天仙之位,比地仙之辈,要受天条束缚,但益处极大……你比葛正轩年轻了许多,借助天庭,或能弥补十余年的修行。” 说完之后,掌教笑着说道:“只不过,一旦成为天仙,便须得恪守天规,以你这性子,恐怕不容易。” 苏庭顿时露出腼腆之色,说道:“我一向安分守己,恪守天规,倒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葛正轩不受天仙之位,我却也不愿领受。” 掌教深深看他一眼,说道:“希望如此。” 苏庭背负双手,徐徐说道:“他葛正轩不受的仙位,我苏庭就是被神刀架着脖子,也决计不受。” 八三七章 小胖墩儿苏新风!【一更!】 天庭统御三界,八部正神即为根基。 而除此之外,天仙之辈,却也担任神职。 只是相较之下,八部正神,不朽不灭,乃是秩序的根本,如同天地大道的一部分,却也受到极大的限制。 苏庭得道成仙,已有半月余,但天庭并未即刻册封。 当初葛正轩得道成仙之后,也并非即刻册封,而是等侯多日,才有三界巡察使白继业下界册封于他。 “天庭机构复杂,大约正在排查,寻找空缺之位,还须配得上我苏某人的,像苏某这等惊才绝艳之辈,要是给我一个卷帘大将,还只管卷窗帘的,又算怎么回事儿……” 苏庭心中这般念了两声。 尽管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受天仙之位,但还是对天庭即将册封的天仙之位,颇感兴趣。 不知天庭念在他苏某人的本领之上,会赐他什么样的官职。 也许看在他骁勇善战,斗法无敌的战绩上,会赐他与武道真神郭仲堪一样的官职。 他坐在静室中,想到开心处,呵呵一笑。 只不过,掌教真人却也说过,地仙固然逍遥,不受天条所限,然而,一旦犯事,则是重罚。再有如之前那般,与仙神斗法于人间,影响八方的事情,便不是那般简单,就可平息的了。 之前苏庭毕竟未足仙境,故而天庭网开一面,然而再有此事,他已得道,便不再是小事。 拒受天庭册封,本就是对天庭威严有损,一旦犯事,必定重罚。 这一番话,实则三界巡察使白继业,在葛正轩拒受天仙之位时,便也说过一番。 但苏庭拒受天庭册封,或许会比葛正轩更为恶劣。 因为苏庭屡屡犯事,先有斩杀奎宿,后有动乱人间之事,皆受天庭所赦,倘如拒受册封,或许天庭更为不悦。 “嘿……” 苏庭似乎想起什么,不禁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外头却又传来声音。 正是游历许久的小徒弟归来了。 —— 洞府中一阵死寂。 苏庭神色平静,看着眼前矮矮胖胖的小孩儿。 “小子,你是谁?” “师父,是我呀,我是小风呀。” “……” 苏庭沉默了一下。 他还记得自家小徒弟,离山之时,白皙细腻,粉雕玉琢,天真可爱,正是一个让少女见了,都不禁亲近的小道士儿。 至于眼前这位,虽然也是个小孩儿,虽然也是穿着道袍,但这小胖墩儿,肉嘟嘟的,哪有半点自家引以为傲的小徒弟的模样? “你中了什么咒术?” 苏庭深吸口气,问道:“为师已然得道成仙,对于咒术之流,亦是颇为精通,可替你解……” 苏新风摸了摸小肚腩儿,低声道:“师父,我没中咒术。” 苏庭黑着脸,说道:“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新风咳了一声,颇为羞涩,低声道:“因为弟子过于出色,在外行走,结交各方,难免会有请客吃饭的,吃着吃着,也便长了些肉,主要是……” 苏庭怒道:“扯什么废话,说重点!” 苏新风忙是说道:“主要是因为弟子出色,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人说名师出高徒,便也都猜测得到,当今世间,放眼千年,也就只有元丰山苏神君,可以教导出我这样惊才绝艳,冠绝当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新一辈杰出俊彦。” 苏庭听了,颇感满意,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苏新风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您老人家的原因,各方宗派世族,纷纷结交弟子,这个送礼,那个设宴,让弟子十分忙碌……后来,您老人家得道成仙,斩杀魔道宗主苏关儿,名震三界,更不必说了。” 他说到这里,笑嘻嘻道:“然后就连那些仙家创立的宗派,其人间道统,都亲自相邀,设宴款待。” 苏庭脸黑如炭,想着自家行走天下时,也没有这样的待遇,怎么这小混账玩意儿,打着他苏神君的旗号,就能在人间骗吃骗喝? “你就是这么长出来的?” “主要是吃得太好。” 小胖墩儿解释道:“适才要么是千年雪莲,要么是树妖之心,要么是妖王级数的熊掌,要么是大妖级数的猛禽,加上真火炼制,由阳神真人亲自出手,味道好极了……弟子一不小心吃得多了,然后这些食材,内中蕴藏之力,比丹药还猛,暂时炼化不来,等再过个三年五载,弟子炼化干净了,也就恢复原貌了。” 苏庭一言不发。 小胖墩儿迟疑着叫了一声师父。 苏庭神色冷漠,偏头吩咐道:“去请刑堂长老过来,就说本座门下,出了不肖弟子,在外受贿。” 这小胖墩儿顿时吓了一跳,忙是拦住狐妖所化的小姑娘,才看向苏庭,叫道:“师父,弟子冤枉啊,我又没执掌元丰山的什么权职,他们都是出于尊敬您老人家,设宴款待于弟子,哪来受贿之说?” 苏庭恨铁不成钢地道:“今日你受了人家的款待,日后人家要求你办事,你又如何是好?你是我苏庭的弟子,他们若是有事求我,让你来求,你当如何?你今后在元丰山,定然担任要职,各家再来求你,你办是不办?再退一步说了,人家设宴款待,就算没有开口相求,借着此事,拉开虎皮,吓唬他人,谋夺利益又当如何?” 小胖墩儿愣了半晌。 苏庭哼道:“没话说了罢?去刑堂领罚!” 小胖墩忙是摆手,说道:“不是不是。” 苏庭怒道:“那是什么?” 小胖墩儿咕哝着说道:“他们明显是十分功利,弟子早看出来了,以后求我办事,我铁定不办。而且,就算人家求我来跟您老讨人情,您老肯定也不给呀!更何况,弟子赴宴,都是偷偷去的,他们扯不开虎皮的。” 苏庭喝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你这小子……” 小胖墩儿眨了眨眼睛,说道:“没有哇,弟子吃的时候,嘴可没短,拿宝贝的时候,手也没软。对了,我的传讯令牌也丢了,宗门给我换一个呗,只可惜这些朋友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了呢。” 苏庭怔了半晌。 还有这种操作? 这小王八蛋,如此卑鄙无耻? 过得许久,才听苏庭怒喝一声。 “苏某堂堂神君,名震诸天,誉满三界,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无赖小子。” 八三八章 再临浣花阁!【二更!】 极南之地。 但见一艘法船,横空而过。 前方三千里,便是浣花阁所在。 法船却先在此处,停了下来。 这一艘法船,价值之高,乃是苏庭以仙宝换取。 哪怕如今到了仙家境界,也可堪大用。 在灌注仙家法力之后,这一艘法船的速度,近乎穿破虚空。 但苏庭有着更为简单的赶路方式。 “去!” 苏庭仙家法力凝结,灌注在一面玉牌之上,屈指一弹,便落入下方,穿破万丈冰层。 有了这蕴藏他法力的令牌所在,下一回他再想来到浣花阁,便可借用清虚境,破碎虚空而至。 只不过,前方是浣花阁的所在,自然不能鲁莽行事。 毕竟,若是有人在元丰山门前,留下一个随时可以来往的信物,元丰山也不可能允许。 因此,苏庭便只在远离浣花阁三千余里的地方,留下了信物。 “下次到此,便也方便了许多。” 他留下信物之后,仙家法力灌注在法船之上。 法船嗖地一声,近乎穿破虚空。 三千余里,片刻即至。 下方便是浣花阁所在。 苏庭收了法船,落地而行。 —— 浣花阁久居极南之地,堪称与世隔绝。 近百年间,来此造访的客人,也寥寥无几。 至于苏庭,可算是百年之间,来得最多的一个外人,而且是个男子。 尤其是他不久之前,踏破仙境,斩杀魔宗之主,名声显赫,在浣花阁诸位长老口中,也颇多议论。 因此对于苏庭此人,浣花阁的长老以及真传弟子,都并不陌生。 见得苏庭到来,当下便有一位阳神级数的年轻女子,率领十余位上人,匆忙来迎,向他施礼。 苏庭回了一礼,笑道:“苏某冒昧而来,是为求见家姐苏悦颦。” 这女子应道:“劳烦神君稍候,弟子已命师妹,前去禀报阁主。” 苏庭微微点头,便未有多言。 只是浣花阁的诸位女子,包括这位阳神真人在内,无不目露敬畏之色。 尽管是在她们无比熟悉的浣花阁当中,却也显得十分拘禁,似乎连呼吸都有些局促。 这不单单是对于一位仙家的敬畏,更是苏庭超出人间界限之上,所带来压迫之感。 就好比一头真龙伏在眼前,尽管真龙并未翻江倒海,而是显得十分安静,可常人得见真龙,不免也有一种难言的局促不安。 这些浣花阁弟子当中,有过半是见过苏庭的,而今眼神愈发复杂,另外半数,不曾见过,未曾接触,则更为拘禁。 苏庭没有去看她们,避免给她们造成更大的压迫。 静等片刻,才见一个女子,徐徐而来。 此人身着淡色长衫,面带薄纱,赫然是浣花阁的阁主。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来到浣花阁多次,这还是第一次受浣花阁主,亲自迎接。 “浣花阁当代阁主,见过元丰山太上长老。” “阁主不必客气,尽管苏庭已然得道,但依然还是苏庭。” “神君得道,仍有本心,乃是心境高深的缘故。”浣花阁主轻声说道:“但浣花阁乃是南方无色无雾天君的道统,道门祖师的传承,自当注重礼数,而今神君已是仙家,自当有仙家礼遇。” “阁主有心了。”苏庭点了点头。 “苏神君请。” —— 浣花阁之中。 诸般布置,与往日不同。 苏庭得道成仙,也确实受到了极高的礼遇。 不过他而今也不在意,只是想要见到苏悦颦而已。 十余年来,他久居元丰山,不曾外出,尽管苏悦颦曾往元丰山一见,但至今也有不短的时日。 既然如今得道成仙,苏庭自然应当来到浣花阁走上一遭,一是为了见到苏悦颦,二来是要让浣花阁知晓,苏悦颦唯一的亲人,而今已是得道的仙家,并且得道之后,仍然对这位表姐,十分重视。 “这才多久不见,你便已得道成仙了。” 苏悦颦又是欢喜,又是感叹,又是失落,轻声说道:“得道成仙,长生不老,是芸芸众生,梦寐以求的,不曾想过,当年咱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而今便都已经踏上修行路,而你已经是真正的神仙了。” 苏庭竭力收敛仙气,让自身没有那种飘渺疏远的气息,笑着说道:“是啊,当年姐姐可是信奉神灵的,时常为我求神拜佛,要我早日恢复。只不过,而今我的本事,比起姐姐去拜的各路神灵,都要更胜许多,或许也就只有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神位权柄极高,还能与我一较高下。” 苏悦颦应了声,又道:“姐姐如今还能想到,你第一次在姐姐面前,施展法术,放出水行力士的场景,但转眼之间,又是二十年光景,你也得道成仙,姐姐也已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 她轻叹了一声,说道:“二十年光景,对于常人而言,已是人生漫长的一段时日,但对于修行人而言,也并不漫长,姐姐时常回想往昔,也如昨日一般。” 苏庭感慨道:“是啊。” 苏悦颦牵着他的手,低声道:“当年你我姐弟相依为命,可自从姐姐入了浣花阁之后,便是聚少离多,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今你得道成仙,寿数无穷,岁月于你而言,再无变化,也无须注重时日的流逝,却也不知又要多久,才能再见一回。” 苏庭轻声道:“你也踏足修行之路,日后我定让你得道成仙,长生不朽,不受岁月时间的困扰,再有分离,也定能相聚……更何况,今后你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天下之大,皆可去得,便可时时相聚。” 他说这里,笑着说道:“我这一次来,本就是要来指点姐姐修行,而今我已是仙家人物,再非往昔,眼界大有不同,定能让你有许多领悟。” 苏悦颦闻言,却也冲淡了几分心中的愁绪,微笑道:“好,姐姐也努力修行。” 苏庭正要讲法,加以指点。 然而就在这时,他腰间令牌,倏忽亮起。 这是源自于元丰山的消息。 “今日才出元丰山,又有什么事情么?” 苏庭看了一眼,眉头当下一挑,嘿了一声。 苏悦颦不禁问道:“怎么回事?” 苏庭将令牌收起,说道:“小事一桩,不过只是今日天庭册封,我先回去一趟,姐姐稍作等侯,待我归来。” 苏悦颦闻言,自是不敢阻拦,忙是点头说道:“天庭册封,自是大事,你快些回去准备。” 苏庭点了点头,他伸手往后一拍。 轰地一声。 虚空破碎。 破碎的虚空之后,赫然是清虚境的所在。 苏悦颦顿时露出惊讶神色,有着极为好奇的意味。 苏庭笑了一声,落入那虚空破碎之处。 八三九章 雷部总兵使者!【三更!】 元丰山中。 上至长老,下至弟子,早有准备,要迎接天庭传旨。 可掌教却颇是无言,揉了揉眉宇。 今日便是天庭授旨,要册封苏庭。 这是大事,也是喜事,元丰山如此阵仗,自然也是应当。 可是苏庭偏偏是不愿接受的。 到了那时,只怕不大容易收场。 可尽管如此,眼下天庭使者降临,元丰山的准备,却不能失了礼数。 苏庭受不受天仙之位是一回事,而元丰山是否敬畏天庭,又是另外一回事。 —— “你当真想好了么?”掌教说道:“拒受天仙之位,抗拒天庭册封,此举大逆不道,尽管天庭不会因此降罪,但日后颇多后患。” “那又如何?”苏庭缓缓说道:“他葛正轩不受天仙之位,我苏庭也看不上这天仙之位。” “成为天仙,颇多益处。”掌教说道:“你年岁比葛正轩小,修为便也低了他一筹,但以天仙之位,得天庭正统,能够使你比葛正轩多出一分助益,弥补他比你多出十余年的修为。” “没有这份助益,我也不逊色于他葛正轩。”苏庭背负双手,说道:“昔年守正道门谪仙正一,入世之时,便是九重天的半仙,而当时清原祖师,初成阴神,后来二人正式相遇,清原祖师已是后来居上……” “你自比道祖,可算狂傲。”掌教真人无奈说道:“也就是在我的面前,倘如是在青帝祖师面前,又或者是在守正道门的面前,你这一番话,堪称大逆不道。” “我只是不认为自身会逊色于葛正轩而已。”苏庭看向天宫,缓缓说道:“他葛正轩不受的仙位,我苏庭就是被神刀架着脖子,也决计不受。” “你倒是傲气。”掌教闻言,也颇感无奈。 “尽管我为人谦逊,但傲骨是自然的。”苏庭正色道。 “……” 掌教沉默无声。 —— 元丰山上下,俱都十分正视此事。 昔年青帝祖师,在创立元丰山之前,便得道成仙,受封青帝。 后来创立元丰山,至今也只有苏庭得道成仙,眼下天庭降下法旨,册封天仙,实则是元丰山创立以来的首次。 相较之下,最为兴奋的,便是苏庭一脉。 以苏新风为首,五灵所化的五个小童儿,两匹堪堪才化作人形的马妖,还有那头妖虎,都在四处准备,这边挂了彩绸,那边摆了盆栽,忙得不亦乐乎。 “来了!” “你看!” “仙光!” “那是天神,属于神光之流。” 苏新风十分欢喜,抬头看去。 元丰山上下,俱都朝着天上看去。 只见天空之上,降下一道神光,倏忽而落。 元丰山乃是洞天福地所在,可算是藏于天地间的一方小天地,平日里也算与世隔绝,只有门中长老弟子,可以进出本门。 但今日之事,元丰山早已接到消息,便有准备。 经掌教号令,已是大阵挪移,打开了这座洞天福地。 因此天穹之上,神光降落,便直入元丰山之内。 “这是哪一位神仙?” “往年传达帝君旨意的,多是三界巡察使白继业。” “不错,许多年前,小仙翁葛正轩在东海之时,天庭也是派下了三界巡察使白继业。” “神光之中,便是传说中的三界巡察使么?” “似乎不像,神光之中,充满雷霆。” “三界巡察使,可不是雷部的神灵。” “来的这位神灵,是雷部的正神?” “如何今次天庭册封,却是雷部正神传旨?” —— 茫茫海域,岛屿之上。 这座小小的无人荒岛,竟是聚集了景秀河神,剑仙谢璟雯,落越郡庙祝松老,以及地仙周游。 “苏庭已经得道成仙,可堪大用,事可提前。”松老这般说道。 “确实是个契机。” 谢璟雯背负一剑,神色冷淡。 景秀河神则在她身侧,并未多言。 地仙周游似乎想起什么,说道:“我似乎听闻,今日正是苏庭受封天仙的日子,不知天庭授予什么官职?” 然而就在这时,中土南方所在,倏地有一股气息,席卷各方。 那一道气息,从天而降,雷霆霸烈,无比惊人。 “天庭授予什么样的官职,本神便不知晓了。” 景秀河神看向了元丰山的所在,语气复杂,缓缓说道:“但是奉帝君旨意,下界传旨的这位神灵,已经来了。” 周游也看向元丰山方向,神色略有严肃。 谢璟雯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看了看松老。 松老语气复杂,说道:“八百年来,多次轮回,身作庙祝,今日总算得以感受尊神的气息,可惜老夫修为太低,未能亲眼见得,真是可惜。” 景秀河神收回目光,淡然说道:“迟早的事,又有何惜?” —— 元丰山中。 洞天福地已开。 但听得一声轰隆的雷响! 雷声滚滚!光芒闪耀! 有着一束雷光,从天而降,落入元丰山。 元丰山满门上下,无论阳神真人,无论寻常弟子,尽都为之屏息,心觉敬畏。 雷光威势无匹,望之而敬畏。 而在神光之中,有一道身影,逐渐浮现出来。 那道身影,高约丈许,魁梧壮硕,他身具雷霆,威压八方。 元丰山上下,诸位长老,无不感到雷霆压迫,天威煌煌。 就连苏庭这样的仙家,也觉天空之上,压下了一座山岳般,令人感到窒息。 但是压迫之余,苏庭却是察觉到了那雷霆之中,传来的亲切之感。 那是同根同源,同一门功法,所炼就的法力。 “奉帝君法旨!” 雷霆之中,传来沉闷至极的声响。 但见内中魁梧身影,迈步而出,得见全貌。 这位雷部天神,其头顶白发,然而满面黑色毛发,耳垂至肩。 他尽管身穿神袍,却也难掩长满全身的黑色毛发,通体宛如猿猴。 他双臂极长,但左手握着一杆兵器,右手则捧着一卷帝旨。 他金瞳灼灼,近乎火焰,目光一扫,便落在了苏庭的身上。 “弟子苏庭,拜见雷部总兵神使。” 苏庭呼吸微凝,往前迈了一步,施礼道。 眼前这一位雷部天神,赫然便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 八四零章 御马监正堂管事!【四更!】 雷部总兵使者古苍。 此为山魈出身,懵懂精怪,后来受清原祖师所伏,从此跟随祖师身侧,受祖师指点,得以修行。 在八百多年前,这头山魈,登上封神榜,受封雷部总兵使者。 苏庭修行之初,得获陆压传承,空有无穷秘术,玄奥无比,却无修行功法。 此后便在落越郡雷神庙当中,被雷神天尊头冠之上的明珠砸中,从中得获明珠,得知此为五行甲,内藏雷部至高传承,神霄雷府天威法卷。 这一门雷部至高真传,乃是先天雷神所炼,后来雷神夭折,散作漫天神雷,其中关于功法的神雷,便落在山魈古苍手中。 故而这一门功法,唯有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独有。 正是因此,整个雷部,整个神霄雷府,包括雷神天尊在内,皆未能识雷部至高功法。 苏庭能得此法修行,正是古苍亲自将此法藏匿于其中。 故而苏庭与雷部总兵使者,便有师徒之缘。 因此,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奉旨下界,苏庭先执弟子之礼,恭敬万分。 “很好。” 古苍金眸闪烁,稍微点头,语气沉厚,说道:“你所学功法得自于我,而今得道成仙,仍以师礼相待,未有忘本,殊为难得,既是如此,今日之后,便算定下师徒之名。” 苏庭闻言,施礼道:“见过师尊。” 他自踏上修行之路,便是得获雷部功法,迈过了修行的第一道门槛,尽管如今踏破仙道,但他依然谨记,这位雷部总兵使者,是为授法之师。 貌若猿猴般的雷部总兵使者稍微点头,右手帝旨却又闪烁光华。 苏庭见状,顿了一下,忽然说道:“帝君传下法旨,按道理说,该是三界巡察使白继业,今次改换师尊传旨,便是因为,你我师徒名分的缘故么?” 古苍眸光闪烁,说道:“帝君之意,不可揣度,但你须清楚,此刻我奉旨下界,身份不同,非你是授法之师,仅是天庭传旨使者。” 苏庭闻言,松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弟子便也放心了。” 古苍听出言外之意,缓缓说道:“听你口气,可是不愿受此天仙之位?” 这位雷部正神,并未掩饰他沉厚的声音,于是这一句话,传遍元丰山上下。 当下整个元丰山,都为之沉寂下来。 诸多长老弟子,面面相觑。 便连苏新风以及那些小妖,也都不禁错愕到了极点。 信天翁神色如常,跟红衣对视了一眼,颇感无奈。 只有掌教,稍微叹息了一声,却并未多言。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弟子甘愿留在人间,尽管依然受限,不可在人间任意出手,但好在逍遥自在,总比在天宫任职,来得洒脱几分。” 这一番话,语气平静,显得十分平淡。 这一道声音,也同样未有掩饰。 这道声音传开,遍及元丰山。 诸位长老弟子,各有复杂之色。 元丰山立宗多年,而今再现得道成仙之辈,将受天庭册封,堪称莫大荣誉。 然而这位苏神君,竟是如此心高气傲,拒受天仙之位,不尊天庭册封。 —— 正仙道当中。 葛正轩背负双手,目视元丰山方向。 以往元丰山洞天福地,纵然是真仙之辈,也无法看穿。 然而今日,元丰山开启山门,迎接天庭使者,便也未有遮住他这等临近真仙层次的仙家眼光。 “倒也与我一般,拒受天庭册封么?” 葛正轩淡然一笑,轻声自语,说道:“拒受天仙之位,是另有缘故?还是因我拒受天仙之位,故而心高气傲,不受天仙益处?或者是说,他自恃天资纵横,比我尤胜三分,想要凭借自身,如昔年清原祖师与地仙正一那般,后来居上?” 他悠悠说道:“若是后者,倒还真要高看他一眼,可话说回来,他若真是这般想法,却也未免太轻视于我葛正轩了。” 但不论怎么讲,今日苏庭拒受天仙之位,不受天庭之益,倒是让他颇觉意外,也开始明白,这位苏神君的心高气傲。 —— 元丰山当中。 雷部总兵使者静静看着苏庭,金眸当中,眼神古怪。 “你当真不受此位?” “当真。” “好。” 古苍收了帝旨,不见恼怒,只是说道:“也罢,今次帝君赐你之位,也非高位,拒受此位,也都随你。” 苏庭闻言,略有惊异,又是好奇,笑着说道:“虽说弟子不受此位,但是帝君给弟子赐下什么官职,弟子倒是十分好奇。” 古苍淡然说道:“最初殿前真君之位,在天庭之中,已不算低,后来不知何故,又有更改。” 苏庭问道:“如今帝旨颁发,官拜何职?” 古苍徐徐说道:“三日之前,天河水师将军陈芝云麾下六千军马,豢养不当,萎靡不振,原御马监正堂管事,被削去神籍,打入轮回,故而今次来此,帝君命你为御马监正堂管事。” “……” 苏庭沉默不语。 元丰山上下,亦是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如信天翁,如红衣,如苏新风等人,心气俱都不平。 便连元丰山掌教,脸色却也不甚好看。 苏庭乃是元丰山太上长老,今已得道成仙,且斩杀魔道宗主苏关儿,其战绩显赫,本领极高,名满三界,而今天庭竟要让他顶替一个鬼神,去作个马夫,豢养天河水师的军马? 此举不单是轻视于苏庭,更是如同折辱元丰山一般。 纵然是天庭之主,此举未免也过于不妥。 众皆沉寂,看向苏庭。 只见苏庭脸色变幻,极为怪异。 众人也都明白,苏神君一向傲气凌云,在人间纵横无敌,可谓是心高气傲到了极点,尽管他不愿上天为官,但天庭赐予的官职,相较之于他的本事而言,显得如此低微卑贱,他心中自是无比震怒。 古苍神色淡然,俯视下来,静静看着苏庭。 过得许久,才见苏庭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弟子愿随师尊登天,面见帝君。” 刹那之间,满场寂静。 不论是元丰山掌教,还是信天翁,或是红衣,或是小胖墩儿,无不感到错愕惊异。 八四一章 弼马温!【五更!】 御马监正堂管事。 这个正经的官职名称,似乎听不出什么别样的意思。 而在这一方天地,这个官职的背后,也没有什么别样的含义。 但苏庭来自于另一方天地,而且他本身熟读古书,对于各类典籍,均有涉猎,而对于这个“御马监正堂管事”的另一个名字,他自是无比清楚。 御马监正堂管事,又称弼马温!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苏庭面色变幻不定,元神刹那转动,无穷心绪,刹那闪过。 他虽是初步得道成仙,却也不是一般仙家可比,不说临近真仙,但在散仙之中,也是跻身上层行列。 他又斩了魔道宗主苏关儿,立下千年大功。 他更是元丰山的太上长老,自青帝之后,唯一得道成仙的人物。 天庭绝不可能如此轻视于他,折辱于元丰山。 那么此举定有深意。 御马监正堂管事的称呼,自然没有多少说法,但背后弼马温的称呼,放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或许只有苏庭知晓。 一瞬之间,苏庭心中,不禁思绪起伏。 —— “弟子愿随师尊登天,面见帝君。” 这一声传开,各方显得十分错愕。 古苍金眸之中,却也露出异色。 元丰山中,上至掌教,下至寻常弟子,均是寂静无声。 然而对于苏庭性子有所了解的那几位,则是隐约有了几分担忧。 苏庭看似性情跳脱,随和潇洒,实则心高气傲,难不成因为天庭赐官过于低微,心中不满,故而登天,面见天帝,当面质问? 天帝乃是三界共主,敢对天帝不敬,实属大逆不道。 掌教真人面色微变,低声说道:“天庭赐官,过于微末,正好是你推托此位的借口,左右你也不愿上天为官,顺水推舟,便也罢了。” 苏庭微微皱眉,缓缓说道:“我已有决断。” 掌教劝说道:“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拒受天庭册封,而你愿受此职,岂非低他一等?” 苏庭顿时沉默了下来。 掌教见状,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不久之前,你曾经说过,他葛正轩不受的仙位,你苏庭就是被神刀架着脖子,也决计不受。” 苏庭神色变化,过了一阵,忽然说道:“不久之前,我还年轻气盛,如今已是知晓,我苏庭一人,并非一人,而是元丰山太上长老,我不该以一己之念,意气用事,而是该顾全大局……” 他背负双手,沉声说道:“天庭册封,乃是册封我元丰山太上长老,今日不受,便是我元丰山怠慢天庭,为了我元丰山亘古长存,便是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他已成仙家,言谈之中,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意味。 当下,场面一阵寂静。 元丰山之中,不乏长老弟子,心有感触,万分感动,不禁为太上长老大义所震撼。 而信天翁父女对视一眼,俱有异色。 小胖墩儿苏新风,与那几个妖童儿,面面相觑,神色十分古怪。 掌教真人低头沉默不语。 雷部总兵使者古苍静静看着下方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声,似是颇为无奈。 苏庭背负双手,登天而上。 —— 正仙道之中。 葛正轩收回目光,正要再度闭关,参悟第三式法剑。 然而就在这时,却看向了元丰山方向。 他赫然是看见,雷霆神光之中,多了一道人影。 那雷霆神光,倏忽收拢,没入云层。 “……” 葛正轩静了一下,默默转身。 说好了不受天仙之位,不过转身的功夫,便登天而去。 这厮如此善变,简直不要脸面。 亏得他适才还在心中,赞赏了一番。 此时此刻,小仙翁把适才那一番赞赏,统统收回。 —— 海域岛屿之上。 诸位仙神,对视一眼,俱有惊异。 “居然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亲至。” “自封神之后,他久居神霄玉府,极少现身,未想天帝竟是派遣他来传旨。” “苏庭所学雷部功法,源自于古苍,是雷部至高法诀,一向不曾外传,苏庭也算是他唯一的传承,大约是帝君念在他二者的师徒名分,才派遣古苍下界。” “或许如此罢。” “只不过……” 周游沉默了一瞬,说道:“八部正神,尽受封神榜所限,法力局限于神位,只有广传香火,可以另外增长神力,可这位雷部总兵使者,似乎八百年来,未曾受过半点香火愿力。” 松老神色如常,平静道:“不提此事,还是我等正事要紧。 何清与谢璟雯对视一眼,未有开口。 周游隐约也觉有异,低笑了一声,说道:“也罢,今日前来,只为炼宝,不为其他。” 何清淡然说道:“知晓太多,未必有益,道兄深知于此,真是聪慧之人。” —— 元丰山中。 上下沉寂。 本门太上长老,位列仙班,本是喜事。 只不过这个天宫之上的官职,未免有些过于尴尬,要是外传出去,岂非笑柄? 掌教真人一言不发,而门中诸位长老,也颇是无言,不知该是欢喜,还是恼怒,又或是如何。 小胖墩儿苏新风,怔怔立在原地,旁边的五个妖童,以及虎马,俱在一旁。 “我堂堂小霸王苏新风的师父,居然当了个养马的头儿?” “这要是传了出去,我小霸王颜面何存?” “你说我师父犯的什么傻?” “好好的驻世地仙,堂堂的无敌神君,非得受什么御马监的正统养马官?” 小胖墩儿瘫坐在地上,仰面望天,一脸地恨铁不成钢。 小白狐儿想要扶起他来。 只扶了一半,便听啪地一声。 苏新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吃了太多天材地宝,各类妖王精华部位,至今未有炼化,沉在体内,显得十分沉重。 而在另外一方,信天翁和红衣,隐约察觉此事不对。 “苏庭听闻这个官职,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不知是什么缘故,我怕此事会有变故,不若我也登天一行。” 红衣轻声说道:“毕竟我已是神灵,有登入天界的资格。” 信天翁顿了一下,说道:“你要当心,不能被这厮拖累了。” 红衣点了点头,说道:“我知晓了。” 八四二章 苏庭与古苍!【一更!】 天界。 雷霆神光,穿破两界虚空。 苏庭身在神光之内,偏头看向这位闻名已久的雷部总兵使者。 这位雷部正神,乃是山魈之身,貌若猿猴,但身材魁梧,高达丈许,其金眸冷冽,显得神威凛凛。 苏庭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细细打量了一遍。 两人并肩而立,苏庭看得十分清晰,也感受到极为清晰的神威。 这山魈之辈,双臂过膝,耳垂过肩,其浑身布满黑毛,但头生白发,眼眸金华璀璨,隐约有雷霆相伴。 “你心头怕是有不少疑惑。” 古苍忽然出声,语气沉闷,说道:“在你修行之初,便得获本座功法,想来一路修行走来,心中不免会有几分猜测,如何今日相见,却无言语?”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以往道行不足,尽管纵横人间,可在仙神眼中,也不亚于蝼蚁之辈,便也不必多想。至于今日,弟子已然得道成仙,师尊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自然会向弟子开口,该让弟子知晓的,即便不问,您也会说……但若是师尊不愿提起,弟子便是出声询问,也定然得不到结果。” 古苍平淡说道:“自你修行以来,在人间闯出偌大名声,修我雷部功法,并非隐秘,而本座在神霄玉府当中,也不止一次,听过关于你的事迹。世人都说你无比狂傲,盲目自大,仗着一股桀骜心气,修行突飞猛进,但本身心思仍是粗糙,可今日看来,你思虑诸事,却也依然精细。” 苏庭闻言,神色如常,说道:“弟子秉承中正平和之道,与南天神将姜柏鉴当年一般,向来不展露自身最出色的才能,奈何师尊如此神眼,终于还是看出来了。” 古苍沉默无声。 苏庭忽然觉得气氛略显尴尬,当下咳了一声,缓缓说道:“弟子早年在落越郡雷神庙当中,被雷神天尊头冠之上的石珠砸中……而那石珠,实则便是正仙道的五行甲,出自于道玄仙翁之手,内藏雷部至高传承。” 古苍点头说道:“这一门功法,乃是我独有,那五行甲炼成之后,是我亲自将此法烙印在其中的。” 苏庭继续说道:“后来弟子修炼有成,数次回返落越郡,踏足雷神庙当中,发觉了雷神天尊的神像,竟是内藏乾坤,也有一尊山魈之身。” 古苍应道:“那是我的前身。” 苏庭神色凝重,说道:“当年道玄仙翁,将师尊的前身,放在落越郡当中,建立庙宇,留下五行甲,但是,却不是雷部总兵使者的神庙,而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神庙,这其中的玄机,只怕不浅罢?” 古苍平淡说道:“我不愿受香火,倘如在落越郡创立庙宇,定然遭受各方注意,因此才假作雷神庙宇。” 苏庭迟疑了下,才出声道:“可是您将前身,放在落越郡,让道玄仙翁留下五行甲,留下雷部至高传承,假作雷神庙宇……又重复任用一位不断轮回转世的庙祝,究竟是为了什么?” 古苍偏过头来,神色有异,说道:“你道行已至仙境,许多事情,已有资格知晓,但你在仙神当中,还不到真正的上层行列。这许多事情,在你成就真仙之前,我不能尽数告知于你,但也可以与你明说一点,所有一切谋划,只为了我的前身,但不会害你。” 苏庭停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说道:“弟子明白了。” 古苍应了一声,说道:“前方便是天庭所在,待得见了帝君……” 苏庭应声说道:“弟子定然守口如瓶。” 古苍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 天界之上。 南天门前。 再一次来到这里,与之前再不相同。 前次苏庭是戴罪之身,修为才仅是阳神层次。 而今苏庭乃是得道的仙家,上天接受帝君的册封。 诸位天兵,依然还记得这个少年,神色颇有惊异。 南天神将姜柏鉴,静静看着两者到来。 “见过雷部总兵使者。” “见过南天神将。” 两位天神,互施一礼。 八百年前,他们曾有会面,也算相识,彼此并无交恶。 古苍神色如常,出声说道:“我受帝君旨意,请苏庭上界,册封仙官之职。” 姜柏鉴点头说道:“此事我已知晓。” 说完之后,他却看向苏庭,徐徐说道:“你前次来此,与今次境遇大不相同,而今得道成仙,长生不朽,日后前景,还在我等天神之上,可喜可贺。” 苏庭施礼道:“以往多次受尊神相助,也曾借尊神吉言,苏庭铭记在心。” 姜柏鉴说道:“不过奉命行事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你多次在人间施法,以往未足仙境,无须治罪,而今已成仙家,本领更高,今后还须注意。”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尊神告诫,苏庭谨记。” 姜柏鉴微微点头,侧身道:“两位请进。” 古苍稍微点头,领着苏庭,迈过了南天门之中。 —— 天门之后。 天庭所在。 宫廷殿宇,一座接着一座,恢弘浩大,极尽奢华。 只见霞光万丈,瑞彩千条,美轮美奂。 之前苏庭曾至天庭,不免心绪起伏,但却也只是因这天庭神圣之地,因这建筑恢弘,而为之感慨。 然而今日,他踏破仙道,眼界再不相同,所见之处,更有一番别样的韵味。 “好一座天庭,一座又一座天宫,一重又一重宝殿,仙阵布置,竟无半分破绽。” 苏庭心中凛然,目光扫过,前方玉桥金柱,仙鹤腾飞,麒麟镇守。 他一路行来,看得越多,看得越是清楚,心中便是越发震撼。 “今后久居天宫,见得多了,也便习惯了。” 雷部总兵使者古苍淡然说道:“毕竟是仙神之尊,久而久之,便也能适应此间。” 苏庭微微点头,看向前方一座无比恢弘的殿宇,比适才任何一座殿宇,都更为庄严大气,两侧金柱,竟是盘着真龙,须发飘扬。 两侧亦有天兵神将把守,护卫森严,气氛肃然。 上方有四个大字,宛如天成,轨迹玄奥,号为凌霄宝殿。 “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奉旨下界,册封元丰山得道仙者苏庭,今已完成,携苏庭至此,求见帝君。” 八四三章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二更!】 凌霄宝殿之内。 帝君传令,召苏庭入殿。 两侧天兵神将,这才放行。 而两方金柱神龙,稍微睁眼,打量了一瞬,便又闭上双眸,宛如打盹。 古苍行走在前,苏庭跟随在侧。 这才踏足殿中,便觉殿中有着无处不在的沉厚威严。 这是源自于天帝的威严,也是源自于诸天仙神未散的威势。 苏庭扫了一眼,殿中摆设布置,无比广阔,然而一切布置,竟都细致无比,赏心悦目。 只是此刻显然不是朝会之时,诸天仙神并未在此,只有威势犹存。 但上方却有一人,五官端正,清俊英朗,头戴帝冠,身着帝袍。 尽管貌若青年,然而威压沉厚,似是遍及万界。 这便是三界共主,六道至尊,天庭帝君。 “雷部总兵使者古苍,拜见帝君。” 只见古苍上前,施了一礼。 苏庭见状,也随之躬身施礼。 天帝目光落下,扫过苏庭,却又落在古苍身上,说道:“有劳卿家下界,事既已成,且回神霄雷府,好生歇息,勿要懈怠神职所辖。” 古苍眸光扫过苏庭,便是施礼道:“臣告退。” 天帝稍微点头。 古苍徐徐退去。 偌大的殿中,只剩二人。 帝君高坐其上,俯视下方。 苏庭立于下方,神色平静。 “这该是朕与你之间,初次会面罢?” “回帝君,正是初次会面。” “可在朕的耳中,近些时日,你的名字,可出现了不少次。” 帝君说道:“前次你斩杀奎木狼,乱了三界六道的秩序根基,便如折断天庭一根支柱,于是诸天仙神多有杀你之心,借此平定天下动荡,当然,他们实则是兔死狐悲之感,惧怕你斩神之力。但你的罪责,却也当真不小。” 苏庭躬身施礼道:“苏庭听闻帝君力排众议,未有即刻定罪,并亲自前往紫霄宫面见道祖,为苏庭免去死罪,心中感激至今,未敢有半分不敬。” 帝君淡然说道:“可你下界不久,便与妖虎争斗,超出仙神层次,对人间冥冥运势,影响不小。” 苏庭应道:“主要是妖虎出手,臣为自保。” 帝君继续说道:“而这一次,朕要册封你天仙之职,你早有拒受之心?” 苏庭忙是摇头,说道:“绝无此事,自得道成仙以来,苏庭一直等侯天庭册封,每日沐浴洗身,焚香祷告,虔诚等侯,不敢有一日失礼……今次即便帝君册封御马监正堂管事之职,臣念及帝君恩情,也愿领受,故而跟随雷部总兵使者,登天而来。” 帝君深深看他一眼。 苏庭面不改色,犹带三分坚定。 “朕原想观你心性如何,再为你重定官职,免你心中不快。” 帝君说道:“既然如此你心中并无不快,便也是好,从今日后,你便受御马监正堂管事之职罢。” “……” 苏庭静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帝君说道:“你可还有疑问?” 苏庭顿了顿,心中迟疑了一瞬,元神运转,终是出声道:“帝君授旨,让臣领受御马监正堂管事之职,总不至于是心血来潮罢?” “怎么?朕此举有何不妥?” “呃……”苏庭神色古怪,道:“并无不妥,但帝君当真要让我,当这个弼马温?” “弼马温?避马瘟?这倒是个好称呼……”帝君轻笑了一声,说道:“那前任御马监正堂管事,是功德加身之辈,死后封神,作为一域城隍,恪尽职守,守护百姓,后得调任,他自称生前善于养马,才与他一个神职,今次太过疏忽,致使军马染瘟,萎靡不振,甚至留下病根,已是大罪,于是朕削了他的神籍,将他打入了轮回,重新投胎转世为人。今次你取的这个名字,颇为不错……” “……” 苏庭目光微凝,元神刹那闪过无数念头。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无论怎么说,他苏庭也是堂堂修行得道的仙家,按道理说,天帝不可能封他一个如此微末的官职。 前任这位,不过区区鬼神,怎容得下他这等仙家? 御马监正堂管事的另一个名字,便是弼马温。 这是让苏庭登天的真正原因。 但此刻帝君恍若不知。 帝君当真不知么? “把我骗上天,然后当做全然不知么?” 苏庭心中颇是无言,暗道:“我来到这一方天地,只怕与这位天庭帝君,少不了关系……但眼下天帝故作不知,我也不能多问,否则大不敬之罪,也够我喝一壶的。” 他十分无奈,施了一礼,说道:“臣愿领受此职,不知御马监坐落于何处,眼下臣初到任,还不熟悉。” 帝君稍微点头,说道:“你在殿外等侯,朕会让人领你前去,你的官服,也已准备妥当。” 苏庭施了一礼,退出凌霄宝殿之外。 —— 殿内。 帝君倏地一笑,将手中名册,放到了一旁。 “九黎。” “臣在。” “你领他去御马监。” “帝君当真要让他当个养马的官职?” “朕赐他这弼马温之职,不过是引他上天罢了,只要他亲自出声,朕自会为他选定仙官之职,只不过他这个无赖性子……” 帝君轻笑说道:“他看出来了,便也干脆不说,当了这个弼马温,就等着朕亲自下旨,提拔于他。” 九黎大将军沉声说道:“他自知帝君重视于他,绝不可能将他放在此位,有恃无恐。” 帝君说道:“既然如此,便让他安心当个弼马温罢。” 九黎大将军神色古怪,点头说道:“臣明白了,他尚未堪当大用,只是初成仙境,既然如此,挫一挫他的锐气,便也是好的。” —— 苏庭在殿外等侯。 他背负双手,看向远方,悠闲自在。 他看得出来,这所谓御马监正堂管事,帝君一定知晓深意,才会以此引他上界,而这不过是一个引他上界的鱼饵罢了,真正的仙官之职,一定就在后头。 他因帝君对“弼马温”之事,假作不知,因此心中恼怒,便也不依天帝之意,未有开口更换仙官之职,而是领受了这弼马温之职。 想来此刻帝君心中颇为复杂,一定觉得他苏某人完全不守规矩。 帝君既然引他上天,一定有用到他的地方。 怎么可能会真的把他放在弼马温的位置上? 指不定待会儿,帝君下旨,便任命他为殿前真君, “苏庭。” 就在这时,九黎大将军声音传来,说道:“本将奉命,领你往御马监一行。” 苏庭闻言,不禁怔了一下,说道:“什么?” 九黎闷声说道:“本将奉命,领你去御马监。” 苏庭张了张口,心中震动,宛如一万匹骏马,在心中奔跑。 这位天帝,怎么也不守规矩? 真的就把他当成了弼马温? 就在此刻,苏庭脑海之中,闪过一句话。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ps:写仙庭封道传以来,避免对大家阅读体验影响,也避免某些作者不够坚持,还是本身怎样,导致坑了大家就……没有给哪些作者朋友章推,无形中也得罪了些人,但那无所谓啦…… 今天准备推荐一本书《重生西游之证道诸天》,作者人品杠杠的,按道理说,不会太监的。 八四四章 我在天河放马的日子【三更!】 天庭之中。 御马监所在。 三匹天马,神骏无比,目光灼灼,气息如电,但却跪伏在地。 马背之上,横躺着一个少年,仰面望天,一脸茫然。 苏神君已经当了一个月的弼马温。 天帝至今未曾下旨,提升他的官职。 这完全不讲道理。 “唉……” 苏庭怅然一叹,低声道:“我苏神君一世英名,怎么就如此轻易上了套,当了个弼马温?当年猴子嫌弃官小,一路打下界去,本神君要不要也效仿一番,打下界去……” 他想是这般想,不过也有自知之明,哪怕如今得道成仙,本领不凡,但也仅在太乙散仙层次。 单是那镇守南天门的姜柏鉴,便足以将他拦下。 然后武道真神郭仲堪出手,就足以把他打趴下来。 想要大闹天宫,苏神君还差了些许火候。 只不过这弼马温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怎么当时就一时糊涂,登天上界来了? 怎么凌霄宝殿之上,就非得自作孽,甘愿受了弼马温之位? 怎么天帝居然就忍心,看着他这惊才绝艳的得道仙家,元丰山的太上长老,在此一心养马? 苏庭长长叹息一声,取过一本簿册。 册子之上,赫然写着:我在天河放马的日子。 他翻了几页,又记上了一笔。 “第三十二日,躺在马背上,思绪起伏,悔不当初,一失足成千古恨。” —— 月余光景。 苏庭也不是一味感慨人生。 他每隔十天,便召集监丞、监副、典簿、力士等等,严厉督促,让他们专心养马,一定要养得肉膘如猪。 然后才继续享受在天庭混吃等死的日子,尽管他寿元无穷,已是不死之身。 “天庭果然是修行的好地方。” 苏庭伸了个懒腰,他在此修行,得益不小,甚至于还要胜过元丰山。 毕竟是仙界所在,各处灵气充裕,仙雾弥漫,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尤其是对于苏庭这样初成仙境的仙家而言,身处仙界,在仙气之中,更容易洗炼仙体,更容易凝就仙家法力,能够节省一段长久磨练的时光。 这是连元丰山都无法相比的。 尽管元丰山是洞天福地,并非凡尘俗世所在,充满灵韵,但终究不是仙界。 只有天庭所在,仙界的中枢,才有如此惊人的助益。 葛正轩在他正仙道之中,怕也没有如此助益。 这或许也是天仙比之于地仙的益处。 “月余时日,就当安心修行了。” 苏庭暗道:“不过进益不少,倘如我这月余光景,身在元丰山修行,恐怕只有一半的成效……仙家人物,在天庭修行,事半功倍,却也不是虚言。” —— 凌霄宝殿。 天帝取过名册,扫了一眼。 九黎大将军立于身侧。 “近来一月,苏庭竟无半点动静?” “回帝君,他安分守己,整日躺在御马监,时而修行,时而思考。” “思考?” “他许多时候,躺在马背上,应当是在思索修行上的难题。” “原来如此。”帝君笑了一声,说道:“以他想来跳脱的性子,能够如此安分,倒也难得。” “确实难得,本以为他会跳出御马监,正好治他一个罪责。”九黎大将军说道:“哪知他今日,居然还坐得住。” “他养马的职责,做得如何?”帝君又是问道。 “这厮当了个甩手的掌柜,把事情全扔给了下边的官员,而且十分严厉,倒是让这些军马养得肥肥胖胖。” “居然没有出错。”帝君说道:“他这月余光景,也没有想着换个官职么?” “臣见他整日悠闲自在,恐怕是喜欢上了这个弼马温之职。”九黎大将军说道。 “他倒是当真坐得住,莫非是要与朕较量一下定力?”帝君笑道:“朕也不急,不如让他当上一千年的弼马温,你看如何?” “如此正好。”九黎大将军颇是赞同。 “行了,就算他苏庭坐得住,雷部总兵使者以及东方青帝,可坐不住了。”帝君缓缓说道:“再者说,将一个得道的仙家,放在这个位置上,也确实不大适合。” “帝君的意思是?”九黎迟疑道:“此刻宣他?” “如此宣他,助长傲气,不甚妥当。”帝君说道:“正好陈芝云归来,你代朕传旨,让他前往御马监,把六千军马,尽数带回。” “臣知晓了。”九黎笑着说道:“让他御马监空了,他更是闲来无事,可要怎么办?” “你随陈芝云前去便是。” 帝君取过另一本簿册,说道:“不要让他以为,一柄斩仙飞刀,便天下无敌了。” —— 这日。 苏庭躺在马背之上。 他仙家元神运转,洗炼自身。 而就在这时,监副匆匆而来。 “大人。” “如何?” “白衣神将陈芝云,率军至此,领六千军马,须得您亲自核批。” “领六千军马?” 苏庭一跃而起,笑着说道:“六千军马领走,御马监岂非空了?” 那监副点头,脸色颇有急切,说道:“正是如此,一旦领走,我等的官职,便是闲职,今后堪忧。” 苏庭摸着下巴,却颇有几分笑意,心中暗暗念道:“御马监空了,苏某便要调任了么?看来还是我苏庭的心境,更稳重一些……帝君的耐心,也比不过我苏某人。” —— 前方天兵,六千之众,皆为白甲。 军阵齐整,气势万千,似是隐约如同一体。 苏庭心中骤然一跳,露出惊异之色。 这六千天兵,单独拿出来,甚至不如半仙之辈,以如今苏庭的修为,真要论来,也只当蝼蚁一般。 然而六千天兵站在一处,宛如一体,竟如一尊至高神灵,让他心中也不由得为之悸动。 这比之于前次姜柏鉴率领一万天兵,诛杀妖虎的时候,气势还更胜一筹。 苏庭心中微震,看向了当头为首的将领。 那是一位白袍神将,貌若中年,气度儒雅,举止温和,但眉眼之间,却有一股深藏的杀伐之意。 “陈芝云?” 苏庭心中默默念道:“根据史册,他是八百年前的南梁名将,善于练兵,战绩显赫,有军神之称,曾率领六千之众,迎战数十万敌军,宛如一柄利刃,直入腹地,致使敌军溃散,从而一战扬名。” “后来他率军击破姜柏鉴所在的敌国,姜柏鉴自刎,以身殉国,他则功高盖主,心起反念,被南梁新君所杀,死后封神,品阶极高。” “不过,根据落越郡的传说,这位将领并无反心,只是敌国已灭,外患已除,新君猜忌,以莫须有罪名,诛杀了他。” “这便是八百多年前,那位传奇军神?” 看着前方,苏庭神色颇为惊异。 然而就在这时,却又有一位魁梧神将,从东侧而来。 苏庭目光微凝,来者赫然是九黎大将军。 八四五章 苏关儿未死!【四更!】 “见过九黎大将军。” “陈将军不必客气。” “怎么今日九黎大将军,有此闲暇,至御马监?” “倒也没有什么,听闻陈将军率军斩魔,故而前来探询一番。” “说来惭愧,虽有得获,损伤亦是不小,尤其是遭了一场埋伏,由下而上,天兵倒还未有太大折损,只是坐骑死伤甚多,所以今日来到御马监,补充军马。” 两位将军,并肩而来,徐徐行走,进入御马监。 苏庭站在旁边,正要上前。 然而这两位神将,并肩走过,对他这小小弼马温,视而不见。 苏庭摸了摸脸,却没有停下,也随之走入御马监,但却一言未发,未有介绍御马监内的情况,只是静静倾听。 这位天河水师的将领,生前是人间的名将,有军神之称,率领麾下数千将士,击溃数十万大军的阵势,威名远扬。 只不过,在仙神层次的争斗,与人间排兵布阵,自有许多不同之处。 因此率军斩魔之事,虽然得获不小,但也颇有折损。 “斩魔?” 苏庭暗道:“莫非是魔宗所在,已经暴露?除了魔宗之外,还有哪个地方,值得天河水师陈芝云率军而去?想来三界六道,除却魔宗山门所在,也没有哪一处魔患,可以让陈芝云用兵受挫……” 他心中略有盘算,按道理说,魔道宗主苏关儿,已被他斩杀,魔宗群龙无首,而道行高深的魔头,只怕也要争夺魔道至尊之位,整个魔道,势必风起云涌,乱象纷呈。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魔道显现端倪,被天庭获知,却也并不意外。 但是此刻,苏庭听得二者言谈,心中隐约觉得古怪。 —— “魔宗初现端倪,以陈将军的本事,率领天河水师,六千白甲天兵,竟也不能得功么?” “倘如魔道如此简单便能灭去,也不至于数百年间,竟成天庭大患,祸乱三界。”陈芝云略有几分叹息。 “陈将军此言,却也十分在理,只是以往魔宗隐藏至深,才未有铲除,而今现出端倪,按道理说,你亲自率军,足以取胜。”九黎徐徐说道。 “我等还是小觑了魔宗的底蕴。”陈芝云正色道:“正是因为魔宗隐藏至深,如今也摸不清魔宗的底蕴,一直以来,只等魔宗侵入北域,蛊惑人心,才有下界仙宗,北上斩魔,但魔宗山门的根本,却不曾受损,而今我率军前去,才知魔宗底蕴,比以往所想,更为不凡。” 说到这里,陈芝云顿了一下,又道:“关于此事,我已写下战报,明日上朝,呈与帝君。” 九黎大将军眸光微凝,说道:“而今魔道,真有如此底蕴么?” 陈芝云神色肃然,说道:“魔道最为可怕的地方,便在于他们不必精心栽培后辈,逐一成长,而是以魔功点化,以魔念引诱,让寻常修道之人,坠入魔道之中……这是最为可怕的。” 九黎大将军叹了一声,说道:“魔道宗主苏关儿陨落之后,按道理说,魔宗定然大乱,内斗极重,缺失统御,对你这用兵如神的人物而言,该是不堪一击的。” 陈芝云脚步一顿,说道:“苏关儿何时陨落?” 九黎大将军沉声说道:“就在本月之内。” 陈芝云握紧法剑,低沉说道:“昨日我攻伐魔宗山门,有一位大神通者,移走了魔宗所在,此人便是魔道宗主苏关儿……他修为极高,法力犹在我之上,放在真仙之内,也非俗类。” 九黎大将军惊讶道:“还有这事。” 而苏庭已是呆在了原地,失声道:“绝不可能!” 在他得道成仙之日,魔道宗主苏关儿,被他斩仙飞刀所杀,魂魄不存,灰飞烟灭。 当日的苏关儿,绝非虚幻,而是真身! 但苏关儿已死,如何还有一个苏关儿? 他莫名想起奎木狼! 他的斩仙飞刀,一向无往而不利,唯一一次,让他至今无法想通的异事,便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奎木狼,竟是死后得以重生。 可是苏关儿是魔道宗主,而非八部正神,更不可能是有道祖出手,使之复生! 那么陈芝云遇上的苏关儿,又是何人? “怎么可能?” 苏庭喃喃自语。 陈芝云听得声音,转过头来,露出讶色,问道:“这位又是?” 九黎大将军平淡说道:“新任御马监正堂管事。” 陈芝云打量了他一眼,看着他一身官袍,再看看他的面貌,惊异道:“好一位年少得道的仙家,可谓惊才绝艳,如何帝君只赐他这微末官职?我还记得,上一任御马监正堂管事,只是区区鬼神而已,他毕竟还是得道仙家,又是如此年轻,前景无穷,怎么被派遣至此?莫非是他犯了什么事情,被贬了官职?” 苏庭面黑如炭,一言不发。 九黎大将军闷声说道:“他是自愿担任此职,大约是他在下界,养过两匹妖马,自觉养马有术,听闻御马监缺了个正堂管事,愿为天庭分忧,帝君心中十分感动,于是任命于此。” 苏庭斜斜瞥了他一眼,心中按捺住将他砍上一刀的念头。 陈芝云闻言,则肃然说道:“难得有此心性,不愧是年少得道的仙家。” 苏庭摸了摸脸,一言不发。 陈芝云正要继续说话,却想起什么,笑着说道:“看你年岁,未足百岁,已然得道,绝非无名之辈,近来人间有两位杰出俊彦,名震三界,一是正仙道小仙翁,二是元丰山苏神君……你便是苏神君?” 苏庭面上露出笑意,说道:“晚辈正是苏庭。” 陈芝云稍微点头,说道:“你在人间,接连斩断魔道根基,数位魔君陨落在你手中,连古天魔尊也都陨落,前次还斩了苏关儿一道化身,真是年少有为。” 苏庭闻言,眉头紧皱,沉声说道:“晚辈当日所斩的苏关儿,绝非一具虚幻之身!” 陈芝云露出异色。 九黎大将军神色如常。 苏庭神色凝重,心中更有诸多念头。 他倏地想起了那重焱魔尊。 重焱魔尊,一分为三,有三具魔躯,三条性命。 莫非苏关儿也是效仿此举? 但此举固然奥妙,却是不利于自身修行的进益。 重焱魔尊也是因为突破不成,伤及根本,才无奈将自身一分为三,另类增长自身的本领。 “苏关儿与重焱魔尊,截然不同,他是真身!” 八四六章 幽冥真君!【五更!】 凌霄宝殿之中。 帝君高坐其上,俯视下方。 九黎大将军侧立在旁。 陈芝云与苏庭,站立下方。 “此事便是如此。” 陈芝云低声陈述完毕,说道:“此次斩魔,臣对魔宗,已知晓甚深,但自觉此事无须急迫,本待明日朝会呈上,但今日苏管事所言,似是颇有异处。” 帝君神色淡然,看向苏庭。 苏庭应道:“当日臣得道成仙,以至宝斩杀魔道宗主苏关儿,确为原身无疑,绝非分化之身。” 帝君轻笑了声,说道:“这便怪了,既然魔道宗主苏关儿真身,已被你斩杀,那么陈将军遭遇的那位魔道大神通者,又是何人?” 陈芝云应道:“确为魔道宗主苏关儿,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道行更进一步,已入真仙层次。” 帝君眼神微凝,说道:“堪比真仙的层次?” 陈芝云说道:“正是,他具有大神通,法力极高,移走了魔宗,如今不知所在。” 帝君沉吟不语。 苏庭脸色却惊疑不定。 据他所知,魔道宗主苏关儿,应是与地仙正一的道行,相差仿佛,仅差半步,踏足真仙的层次。 当日苏庭与之交手,也只是勉强不败,后来踏破仙境,才得以借势,以斩仙飞刀,斩杀苏关儿。 一直以来,魔道宗主苏关儿,都只在这个层次。 如何多出来一个苏关儿,却又是堪比真仙的层次? “一个等同于散仙巅峰的苏关儿,便已是八百年未有诛灭,而今他已入真仙层次,今后岂非更难诛杀?” 帝君神色冰冷,目光在陈芝云与苏庭身上扫过,又落在了九黎的身上,说道:“九黎,你怎么看?” 九黎大将军施礼道:“魔道之患,宛如剧毒,侵蚀三界六道,难以除尽,而除之不尽,必然又生……魔道一向如此难缠,善于隐匿,狡诈万分,苏关儿若踏足真仙,今后怕不好杀。” 帝君收回目光,说道:“无论苏庭斩杀的,是不是魔道宗主苏关儿,无论陈将军所见的,是不是苏关儿……但至少可以断定,如今这尊大魔,非同以往,就算他是苏关儿,也不再是八百年间的苏关儿,已成大患。” 九黎大将军说道:“或许可以探一探虚实。” 帝君看向九黎。 九黎说道:“臣不久之前,受命西行,时日已到,明日动身。” 帝君看向陈芝云。 陈芝云躬身说道:“臣麾下军马才刚补充,与天兵不甚熟悉,还须磨合,近期无暇。” 帝君看向苏庭。 苏庭摸了摸脸,悠悠说道:“臣作为御马监正堂管事,还有许多事情……” 帝君出声道:“你御马监的军马,都已调配到了天河水师,暂无补充,已是空闲,还有什么事情?” 苏庭怔了一下,正待找些什么借口。 帝君说道:“弼马温听令。” 苏庭叹了声,道:“臣在。” 帝君说道:“今魔宗初露端倪,底蕴深厚,已成三界心腹大患,朕命你为幽冥真君,可入九幽,可登青冥,任意往返三界,探查魔宗虚实。” 苏庭应了声,道:“是。” —— 御马监正堂管事弼马温大人的职位,总算给消去了。 这也在苏庭意料之中。 天帝把他引上天庭,不可能真是让他一直当个弼马温。 再者说了,以他苏庭的本事,迟早踏足真仙。 今后再让一位真仙级数的人物当弼马温,怎么说也不合适。 苏庭之前唯一担忧的,不过是天帝之尊,寿元无穷,对于岁月,并无多少概念,随便就让他当了千八百年的弼马温大人。 但现在看来,天帝还是没有他苏神君耐心好。 “还是找了个借口,把我苏神君提拔上来了。” 苏庭心中暗道:“这个官职倒也挺好,可以任意遨游三界,比之于地仙还要更为逍遥,却得了天仙之位……勉强还算适合。” —— 大殿之上。 帝君将陈芝云适才呈上来的折子,往下一抛,落在苏庭怀中。 苏庭已然知晓,内中是陈芝云此次征战的详细战报,以及对于魔宗的了解。 “你受此位,不得怠慢。” 帝君说道:“魔患在北域,魔宗大致方位,也在北域所在,尽管今次那疑似苏关儿的大神通者,移走了魔宗的山门,但依然有极大可能,是在北域当中……” 苏庭施礼道:“臣知晓了。” 帝君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作为天仙,受封幽冥真君,所到之处,仙神俱会助你一臂之力。”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诸位仙神,自然不敢违背帝君之命,只是不少仙神,与苏某结怨,恐怕不易调遣……比如北斗五气水德星君,比如二十八星宿之一角木蛟等等,可是都在臣诛杀苏关儿当日,视而不见的。” 帝君神色如常,说道:“此事朕已知晓,已降罪重罚。” 苏庭不禁笑着说道:“既然如此,臣倒是想要斗胆问一句,当日之事,帝君如何重罚?” 九黎大将军沉声喝道:“大胆苏庭,敢对帝君不敬!” 帝君伸手一抬,说道:“无妨。” 只见帝君挥退了九黎大将军,才继续说道:“当日你与苏关儿一战,所在之地,亦有星光所照,皆是天庭所辖,但这几位天神,以及所属的一位天仙,未有尽职,已被朕所严惩。” 说完之后,帝君取过一张折子,抛了下去。 苏庭双手接过,将之翻开。 当日他与苏关儿争斗,那一处地方,属于多位仙神所辖。 因此这折子上的名字,并不止一个两个。 “这一位天仙,革除仙籍,打入地府,受刑八百年。” “这几位天神,未能尽职,未有斩魔,过于懈怠,罚俸千年,以打神鞭,各领一千两百鞭,记大罪一回。” “大罪记录过三回,便该投入轮回,洗净痕迹,哪怕今后再列入原本神职,但也再非以往,没有过往思想,性情再不相同。” 苏庭闭上奏折,心中也算满意。 哪怕是八部正神,轮回之后,性情再不相同,也无过往记忆,其实在苏庭眼中,不亚于陨落,只是又有一个意识,在元神中重生罢了。 就像是小道士苏新风,尽管还是那个魂魄,但他终究不再是当年的元丰山应风。 八四七章 闭门羹!【一更!】 “帝君当真是公正无私。” 苏庭笑了一声,却不禁问道:“只是,这打神鞭……” 帝君淡然说道:“昔年诸圣合力锻造,专打八部正神,每一鞭打落,便打在元神之上,比之于肉身被斩一刀,尤为疼痛。” 苏庭不禁想起在地府之时,他取过魂鞭,把那位秦宗主,打得几乎虚弱散去。 人说疼痛入骨,但这种作用在魂魄之上的疼痛,更是无法用言语描述。 哪怕是八部正神,但这打神鞭,却是专打神灵,直指元神深处,只怕是疼到了极点。 这一千两百鞭,多半相当于被凌迟了一遍。 区别只在于,凌迟会死,诸神不死。 “听说被凌迟处死的人,往往在中途,便想自杀,如生不如死……” 苏庭心中暗道:“想来这几位天神,也不好受。” 他仔细看了看,不禁心中满是快感。 —— 幽冥真君府。 这里也是一座宫殿,地处稍微偏外,在于天庭东南侧。 毕竟是天庭的宫殿,非是人间可比,苏庭转悠了一圈,发觉这里头的诸般布置,比自家的那艘法船,都要胜过许多。 “真是天庭仙宫所在,非同寻常。” 苏庭暗道:“比我在元丰山的洞府,好了不知道多少,等那几个小妖,修炼成阳神境界,有了资格登天,便可以招来这里。” 如今他幽冥真君的官职,已不算低。 月余光景,从弼马温大人,升到了幽冥真君,苏庭此时此刻,可谓是十分感慨,颇有一种“劳资终于混出头”的念头。 他脱下了弼马温大人的官袍,换了一身真君服饰。 他一身长袍,头戴冠帽,腰束玉带,脚踏白靴,不禁昂首挺胸,只觉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他受命探访魔道之事,明日启程。 而今日他便想要在这天庭之中,好生游走一番。 当然,天帝寝宫以及天帝花园等地,他自然是不能擅自进入的。 不过其他天神的府邸,他却是可以前去走访的。 “八部正神,俱有所辖之地,分布在各方,但是天庭之中,也有不少仙神所在。” 苏庭想了一想,便朝着武道真神郭仲堪的府邸而去。 这武道真神郭仲堪,曾借神力于他,让他有本事能够跟奎木狼拼杀,勉强耗到最后,才得以借助斩仙飞刀,从而取胜。 并且苏庭得了他的神刀,还得授一式神刀法门。 加上前次登天,来到天庭,郭仲堪对他也算稍有照顾。 正是因此,苏庭心中略有感激。 但最重要的,还是显摆。 幽冥真君的官职,不低于武道真神。 武道真神乃是神位,郭仲堪的一身神力,尽数局限于此。 可苏庭却不限于幽冥真君的官职,他乃是天仙,自身仙家法力,伴随着自身修行而成长,当然,这天仙之位,却也颇有许多助益。 “前边就是武道真神郭仲堪的府邸了罢?” 苏庭想起前些时日,心中便是一痛。 他登天之后,成为了这弼马温大人。 没过半个月,郭仲堪便以奉旨西行为由,到了御马监,挑选天马。 尽管郭仲堪并未冷嘲热讽,也并没有跟苏庭多么客套。 但苏庭总是觉得,这厮根本用不上天马,去往御马监,实则不怀好意,只是想看他堂堂苏神君,作为弼马温的日子,心中指不定笑成了什么样儿。 今日苏庭心血来潮,便要显摆一番。 —— 眼前一座宫殿,威严沉重,恢弘大气。 殿前两侧,均是神将,浑身披甲,兵器森然。 “回真君,我家老爷适才外出了。” “适才外出?” “不过,就半柱香之前。” “他往哪个方向去?” 苏庭仍不死心,想要问出方向,追上武道真神,继续显摆。 然而这两位神将却都说道:“我家老爷外出之时,遮掩了去向。” 苏庭嘿嘿冷笑了一声,说道:“离开家里头,还遮掩去向?他难道在外养了个仙子?” 左边那神将慌忙说道:“真君慎言。” 右边那神将则是应道:“我家老爷既然遮掩去向,定然是因为帝君交代的事情,不能外传于人,属于秘旨……去往何处,所为何故,便都不是我等所能知晓的了。” 苏庭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心中颇是不满。 武道真神在半柱香之前出门,分明是知晓了他苏庭来访,因此避而不见。 苏庭心中哼哼道:“这个郭仲堪,我与他就算不是至交好友,好歹也相识一场,他居然避而不见,简直让人气愤。” —— 宫殿之内。 “苏庭走了?” “苏真君得知老爷离去,便已离开了。” “这个苏庭,倒也还算守规矩,本座还当他要强闯呢。” “老爷为何不见他?” “他这一次来,决计是为了报复本座前次去御马监的事,想要来耀武扬威一番。” 武道真神郭仲堪抚须说道:“他年岁不足四十,得道成仙,册封了天仙,又从弼马温,升至幽冥真君,明显是志得意满……以他的性子,定然是有意无意,便要提及本座八百年来的处境,认为本座受限于神职,从而感到惋惜,借此强调他天仙的成长。” “这位苏真君还有这般癖好?” “相较之于修行数百上千年的仙家,他年仅三十余,经历不多,自然颇有童趣,并非坏事。” 郭仲堪放下手中的书本,缓缓说道:“只不过,本座也懒得看这厮得意忘形的样子。” —— 苏庭在武道真神那边吃了个闭门羹,颇是不爽,但在天庭之中,却也没有什么熟人,没有显摆的地方。 在这一刻,他深深感受到了作为一个独行侠的压力。 “当年那猴子,混迹各方,四处浪荡,交朋结友,认兄拜弟,总有可以显摆的地方。” 苏庭感叹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这般咕哝着,已到了南天门。 “姜大将军。” “恭喜苏真君。” “哈哈哈……” 苏庭临近前来,笑着说道:“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姜柏鉴神色如常。 倒是周边的天兵,无不面露古怪之色。 “苏真君本领惊天动地,寻常天仙都难相提并论,自然不会局限于御马监的小小职位,有此升迁,也在意料之中。” 姜柏鉴微笑说道:“只不过,短短月余,从御马监正堂管事,成为幽冥真君,这提拔之快,也正是令人惊异。” 八四八章 红尘俗世!【二更!】 南天门前。 苏庭如遇知音,跟南天神将姜柏鉴聊了片刻,才依依不舍,下界而去。 他落入两界虚空,浑身法力运转,抵御身外罡风。 这两界罡风,凌厉如刀,也就只有仙神层次,可以轻易穿梭。 前一次苏庭下界,还是借得南天神将姜柏鉴的神力护身,才好安心穿过两界虚空。 只不过期间遇伏,至今仍是没有线索。 “当日出手,有两方仙神。” 苏庭暗骂道:“那用剑的混账,暂时还不知来历,但是背后打我一掌的那厮,还有掌力留存在我手中,只要能察知他的身份……就算他是真仙之辈,本真君也一定要把他咒杀!” 当年他在两界虚空遇伏,堪称是修行以来,伤得最重,损失最多,处境最险的一回。 哪怕已过十余年,他苏某人依然铭记在心。 只可惜信天翁不如当年,已无法借用存留的掌力,推算其原身的身份。 虽说守正道门及正仙道,也有精于卜卦测算的人物,却也不可能为他推算,更不可能为此而得罪一位真仙层次的人物。 其实天庭之中,也有一位鬼神,名为刘泊静,卜卦测算的造诣,高深莫测。 此人本身未有多少道行,但却是大周开国功臣,对平定天下,有莫大的作用,因此身具极大功德,在寿尽之后,封成天神。 尽管不是榜上正神,但地位也仍不低。 近来一月,苏庭也在天庭见过此人,貌若古稀,举止温和,颇有仙风道骨之状。 只不过苏庭并未请他测算。 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又交情可言,自然不可能为他得罪一位真仙层次的人物。 但是苏庭却也不急。 迟早有一日,会查得明白。 尽管事已过去十余年之久,但对于寿元无穷的仙神而言,岁月流逝,已无多少意义,在苏庭眼中,此事如在昨日。 “漫长岁月,苏某不急。” —— 穿破两界虚空。 苏庭再度归返人世。 他已是幽冥真君,下可入九幽,上可登青冥,遨游三界,无有拘束。 只是他在天庭仙境之所,居住月余之久,再度来到人间,却有一种落入泥沼当中的错觉。 天庭仙境之中,灵气充裕,仙雾飘渺,呼吸一口,似也能延年益寿,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然而人间之内,凡尘俗世,便连空气之中,似乎都充满了浑浊之感。 分明是清风吹拂,可却如同裹着尘埃的浊风,呼啸而至。 “……” 苏庭面色微微变化。 他心中明白,这不单单是他在天庭居住多日的原因,更是因为他仙家元神,凝练了仙家法力,进一步将自身洗炼,仙体无垢,清净无比。 而今重新入世,骤然便有不同。 他隐约明白,如若久居尘世,除非寻得清净之所,隐居世外,隔绝外界,否则,会影响自身修行进境。 哪怕自身修为,不会因此折损,但要分心运转,须得时刻洗炼自身,维持无垢仙体,避免红尘污浊之气积存,如此举动,在无形之间,不免耽搁修行。 他吐出口气,暗道:“元丰山好歹是洞天福地,可是外界人世,着实浑浊,难怪昔年道书记载,有‘红尘俗世,不可久居’的言论。” 他略微摇头,运转仙家法力,时时洗炼自身。 他终究不是先天道体,而是从凡身洗炼,成就不朽仙体,还是要避免俗世污浊,时时清澈自身,如若不然,仙体受浊气,修为进境必然受阻。 而且,想要清除弊端,便犹如从凡身洗炼成仙体的过程,自然是十分艰难,并且耗费精力更大,比起时时刻刻洗炼自身,更为耽搁修行。 “这也是天仙比之于地仙的其中一个优势。” 苏庭暗道:“真正得道成仙之辈,哪怕不受天仙之位,但大多也隐于世外,极少行走于人世,只怕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他这般念着,心中也有几分明悟。 除了磨练心性之外,怕也没有哪位仙家,愿意长久行走于凡尘俗世当中。 只不过仙家之辈,心性早已稳固,也无须磨练。 仙神之辈,超脱人世,而世间凡尘的芸芸众生,不过蝼蚁一般弱小,再度行走于人世,已是格格不入,又要时刻谨记,不得祸乱人世,避免天庭降罪。 —— 下界之后,苏庭左右看了一眼。 此处所在,还是中土。 但是所处之地,距离元丰山,还有一段距离。 反倒是守正道门的山门所在,距此颇为临近。 “守正道门?” 苏庭摸了摸下巴。 自从他以斩仙飞刀,斩杀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之后,三界六道皆已知晓,他苏庭具有斩神之力,纵然是八部正神,不朽不灭,却也难逃陨落之危。 八部正神是三界秩序的根基,苏庭具有斩神之力,便有动摇三界根基的能力。 守正道门的立派宗旨,便是守护三界六道。 因此,苏庭这个变数,也就成了守正道门的眼中钉。 若不是三界规矩森严,只怕守正道门早已用斩妖除魔之名,举宗之力,对他下手。 而就算是碍于三界秩序,可守正道门也时刻盯着苏庭,只待等他有犯下天条之时,名正言顺,将他正法。 “在我斩杀奎木狼之前,守正道门待我还算不错。” 苏庭叹了一身,心中暗道:“前次还任命我为北上斩魔的主事人,并且应承于我,每当斩杀一位魔头,每当立下大功,便有厚赐……但后来我斩杀奎木狼,守正道门之人,便也不大友好。” 他看向守正道门所在,神色异样。 当初他曾经来到守正道门,相助于守正道门,炼化了象征道门气运的紫莲。 而在此期间,当时道行稍浅的他,却也得益不小,甚至得到了地仙正一的指点。 原本他与守正道门,也算有着几分不坏的交情,只是斩杀奎木狼之后,一切骤然改变,守正道门便对他充满了敌意,尽管碍于天庭,碍于秩序,未有撕破颜面,实则仍未减少敌意。 其实北域探查魔道之事,如今守正道门,已有分支在北方,如若愿意相助,便是事半功倍。 “罢了。” 苏庭这般咕哝了声,不愿多生事端,便要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股难言的气息,定在了他的身上。 “此处是我守正道门所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未免也太轻视本门了。” 八四九章 守正道门!【三更!】 这个声音,苏庭十分熟悉。 守正道门的地仙,昔日的谪仙,而今的正一。 “晚辈苏庭,见过正一地仙。” 苏庭转身过来,施了一礼。 而在前方山脉当中,传来正一的声音。 “你从天而降,入我守正道门所辖范围之内,不拜山门,转身即走,未免太过不讲礼数。” “是晚辈失礼了。” 苏庭说道:“此次公务在身,急于行事,勿怪。” 正一缓缓说道:“御马监正堂管事,职责便在御马监的天马之间,下界而来,能有何公务?” 苏庭神色骤然一滞,咳了一声,说道:“苏某而今已受提拔,乃是天庭幽冥真君,再非御马监正堂管事。不过,既然前辈出言,让我留步,便是缘分,也确有一事,确实要请守正道门相助。” 正一轻笑了声,语气难明,出声说道:“你该知晓,我守正道门,对你是怎样的态度,今日你无端踏足我守正道门区域所在,若非念及你天仙身份,便已用此借口,将你围杀于此。今日你倒是胆大,还敢要求让守正道门助你一臂之力?” 苏庭神色肃然,说道:“苏某固然是有斩神之力,有着动摇三界根基的本领,但却一向安分守己,不去主动招惹事端,不曾想要主动祸乱三界。可是北方魔域,则是不同,他们时刻想要将这方天地,尽数化作魔域,将所有人变成魔道中人,让天地乱象纷呈,再无规矩秩序,为所欲为,无所顾忌。” 他略微施了一礼,说道:“相较之下,孰轻孰重,前辈自然明白。” 山中寂静了一瞬。 随后才传来地仙正一的声音。 “你且登山,与本门掌教商议。” —— 苏庭来到了守正道门。 尽管他心中知晓,守正道门颇有杀他之心。 但守正道门依然恪守规矩,未有寻得借口,便也不会轻易动手,坏了规矩。 更何况,而今他已是天仙,在天庭任职,更非寻常。 主要是今次之事,如能借得守正道门之力,会事半功倍。 “元丰山太上长老苏庭,求见守正道门掌教。” 苏庭站在守正道门之前,背负双手,声音平淡。 诸位守山弟子,面色俱有变化。 过了一阵,便有阳神真人,亲自来迎。 这是一位老道士,看着苏庭的目光之中,颇多复杂,终是没有失了礼数,侧身一引,道:“苏长老,请。” 苏庭神色淡然,往前而行,踏足守正道门之内。 那位老道士,神情复杂,却又对这位仙家,夹杂着几分敬畏。 而在这守正道门当中,也有不少人识得这位苏神君。 苏庭具有斩神之力,本是守正道门极为忌惮的人物,但他又是元丰山的长老,而今修成仙家,又册封天仙,可谓身份尊贵,不可轻动。 一路行来,守正道门之内,诸多道士,无论道行高低,眼神俱都充满着异色。 直至大殿之上。 守正掌教高作其上,两侧均是半仙层次长老。 苏庭目光扫过,心中微凝。 守正道门被尊为中土第一道门,其立派多年,底蕴深沉,确实远胜元丰山。 单是半仙层次的长老,眼前殿上所立的,便要比元丰山多出一倍。 “元丰山太上长老苏庭,见过守正道门掌教。” “见过苏真君。” 守正掌教起身回礼。 苏庭已是仙家,且是天仙,又是元丰山的太上长老,地位尊贵,碍于礼数,守正道门掌教却也未有失礼。 周边诸位长老,神色之间,均有打量之色。 苏庭神色如常,体内法力运转,仙家元神气息渐露。 落在众人眼中,这个少年,充满着一股虚无缥缈之感,捉摸不定,宛如云雾,却又如深渊,探不清半点深浅,更似乎能让自身跌入深渊当中。 诸位长老,心中无不凛然。 半仙的虚幻道果,与修成真正仙家道果的苏庭,终究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真君受天庭册封,登天为官,而今下界,驾临守正道门,所为何故?”守正道门掌教,倏地开口,这般问道。 “奉命下界,公务在身,事涉三界安危,故而寻求守正道门相助。”苏庭神色淡然。 “真君向来纵横无敌,而今得道成仙,还须我守正道门如何相助?” 守正道门掌教看着苏庭,眼神平淡,如是说道。 诸位长老俱有异色,皆有些许难言的嘲讽之意。 苏庭一向张扬跋扈,而今得道成仙,气焰更是嚣张,也有来寻守正道门相助的一日? 他也明知守正道门对他颇具敌意,竟然还敢上门求助,倒也真有胆魄。 “苏某纵然凌驾于世,刀斩八方,所向无敌,纵横披靡……但毕竟未有生得顺风耳,对北域之事,消息不大灵通,而守正道门在北域已然建立道门分支,自然是知之甚深,故而前来调取有关魔道的诸般消息。”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守正道门立宗之本,便是守护三界六道秩序,今次苏某下界,为此而来,守正道门绝不可能坐视不理罢?” 守正掌教目光凝重。 诸位长老面面相觑。 —— 气运紫莲之前。 地仙正一看着满池莲花,道家仙韵之气,盈盈而起。 他静静听着从大殿上传来的声音,神色不变。 待得苏庭言毕,他才缓缓说道:“可。” —— 大殿之上。 守正掌教沉声说道:“你此次下界,是为北域魔宗?” 苏庭说道:“苏某奉旨下界,北域而行,所为何故,掌教真人何须多言?” 守正掌教顿了一下,取出一物,抛了过去,说道:“此乃我守正道门信物,今日我将传讯于北域道门分支,尽力配合于你。” 苏庭笑了声,说道:“这便多谢了,其实苏某此次,不为斩魔,只是探清消息而已,北域道门分支也不必助我,只要将魔道大小消息,尽数传于苏某,便也足够了。” 守正掌教没有多言,却又说道:“真君此来,便只有此事么?” 苏庭说道:“自然不止。” 守正道门掌教问道:“还有何事?” 苏庭摸着下巴,悠悠说道:“原本只为此事而来,不过既然来了,另有一事,便顺便问一问。” 守正掌教问道:“何事?” 苏庭笑道:“掌教真人可还记得,当初苏某北上斩魔,受命为主事之人,守正道门的承诺?” 八五零章 周天星斗阵盘!【四更!】 当年北上斩魔。 守正道门主事之人,被勾动心火,自焚而亡。 苏庭临危受命,统御各宗。 原本苏庭不愿领受此职,但是守正道门,许以颇多好处,并且愿意论功行赏,另加赏赐。 因此苏庭才勉为其难,接下了统御全局,号令各宗的权柄。 可未过多久,他便被魔道设计,而天庭却又早有布置,借苏庭而斩魔尊,最终引出奎木狼,在苏庭斩神之后,一切便都有所改变。 苏庭作为戴罪之身登天,最后天帝面见道祖之后,奎木狼复生,免去苏庭死罪,但斩神之罪,与他斩魔之功,相互抵消。 可是守正道门的另行赏赐,却不曾兑现。 但因为守正道门,忌于苏庭斩神之力,对他充满敌意,甚至充满杀机,也没有再提及此事。 苏庭从那之后,却也未有再踏足守正道门。 而今苏庭旧事重提,其意十分明显。 “本座曾经答应,真君北上斩魔,事后论功,除天庭与丰山外,我守正道门,另加赏赐。” 守正掌教目光微凝,说道:“今日真君是想要讨债么?” 诸位守正道门长老,面色骤变,各有惊怒之色。 苏庭明知守正道门对他充满敌意,先是借天庭真君之名,让北域道门分支相助于他,又是借当年旧事,向守正道门讨要宝物。 这厮未免太过于放肆了! “掌教真人怎么说得如此不堪?” 苏庭微笑说道:“苏某也就随便问问,要是掌教真人不记得了,那便也罢了,苏某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物……不就是斩了几位魔君,灭了一位魔尊嘛,为了天下正道,又算得什么?” 饶是守正掌教统御全宗,处理中土诸事,早已城府极深,但此刻也不禁脸颊抽搐了一下。 周边诸位长老,神色俱都显得十分古怪。 苏庭呵呵一笑,说道:“其实也真就随便问问,实际上,是苏某想要换取一物,但此乃私事,无关天庭,贵门恐怕不愿,才提及旧事,念在这一点上,还望掌教真人许可。” 守正掌教这才深吸口气,说道:“你要什么物事?” 苏庭说道:“当年第四魔君,以守正道门一位高人的周天星斗法剑,移换星空,以我手中第一魔君面具为基础,将我引入古魔界……事后苏某查过元丰山典籍,得知这周天星斗法剑,极为不凡。” 守正掌教脸色微沉,说道:“苏真君莫不是要本座传你周天星斗法剑?” 这话一出,诸位长老,也都面色微变,神色不善。 殿中气氛,顿时有些紧绷。 殿中众人,皆为半仙,人间绝顶,气势无穷,隐约结阵。 而苏庭已成仙家,宛如不觉,只是笑一笑,看着诸多人间绝顶的半仙,又背负双手,悠悠说道:“周天星斗法剑,乃是守正道门不传之秘,如我元丰山的青帝困魔阵一般……苏某不会如此不识相,只是听闻昔年道元仙尊,曾用周天星斗法剑,聚敛漫天星辉,凝光化物,形成实体,以此为阵盘,从而炼制周天星斗剑阵,乃是上等仙宝。” 守正掌教沉声说道:“既然你知晓周天星斗法剑,乃是不传之秘,便也该知晓,这周天星斗剑阵的星盘,便有周天星斗法剑的奥妙所在,而且乃是上等仙宝,你总不至于要本门这等至宝罢?” 苏庭笑着说道:“苏某虽已得道成仙,可也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只是听闻当年道元仙尊聚敛星辉,形成星辰神铁,取了七成材料,炼制周天星斗剑阵,还余下三成,封存至今。” 守正掌教冷笑道:“你元丰山对我守正道门的诸般隐秘,倒是颇为熟悉。” 苏庭只是呵呵一笑,说道:“这三成材料,苏庭确有大用,故而愿以至宝换取……当年的承诺,便许苏某一个的换取的机会,如何?” 守正掌教神色微凛,旋即挥手道:“守正道门,言出必践,当初既然应了真君,而今便也不会食言。” 他看着苏庭,缓缓说道:“余下三成材料,未经炼制,也比不得一件仙宝的价值……你斩杀诸位魔君,又助力武道真神,斩杀古天魔尊,真要论功行赏,赐你此宝,也不为过。” 苏庭顿时露出些许迟疑,轻声道:“这怎么好意思?” 守正道门掌教冷笑了声。 诸位长老神色怪异到了极点。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只不过,守正道门言出必践,苏某要是推托,岂非是让守正道门食言?如此不义之事,断然不能为之,也罢,我便勉为其难,收下此宝。” 守正掌教伸手一挥,说道:“传本座谕令,命藏宝阁,送来星盘。” 苏庭心中暗喜,他自得道成仙之后,本领也水涨船高,寻常仙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无须动用法宝之类,但更高层次的仙神,一旦遭遇,则必要竭尽全力,不单单是自身的本领,更是诸般宝物。 尽管他身上都是上等层次的法宝,但到了仙神层次,便也作用微末。 因此他近来一段时日,除却好生修行,巩固自身之外,便是想要寻求仙宝材料。 “这一掌凝就五行的仙术,乃是道祖亲传,号为三界六道第一仙术。” 苏庭暗自念道:“我这一套法宝,如今用处不大,只能重炼一套仙宝,须得有六件之多,前者便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类,余下一件,是连接五行,统御转化的效用……道元仙尊以星辉凝就的星盘,不在其中,正可作为第六件仙宝,今后统御五行,作为中枢。” 这便是他想要寻求星盘的真正想法。 以往他便想过,要向守正道门,换取此宝。 不过一直以来,守正道门对他杀机太重,他也不来触霉头,但今次身份不同,已成天仙,又是为天庭公事而来,也就顺便提上一提。 未曾想到,居然还真是成功了。 其实这一次,他苏真君还是十分地道的。 他想着以北上斩魔的承诺,作为他以宝换宝的借口。 不过守正掌教如此大气,苏真君再是推托,便显得小家子气了。 苏庭心中暗笑,十分欢喜。 而就在这时,又听守正掌教淡淡说来。 “苏真君升迁的步伐,还真是快得惊人。” 八五一章 守正道门的根本!【五更!】 守正道门。 大殿之上。 苏庭听了这话,隐约觉得有些纳闷。 守正掌教平静说道:“真君可知,天庭之中,除却八部正神之外,其他神位,天仙官职,偶尔会有更改,我守正道门则修订名册,传于人世。” 说到这里,守正掌教似有几分古怪,说道:“但是一月光景,便有如此升迁的,似乎也仅你一人。” 苏庭呵呵一笑,说道:“惭愧惭愧,耗费一月光景。” 守正掌教说道:“亏得我守正道门,修订名册之后,才刚发放下去,便听闻弼马温大人,升为了幽冥真君,眼下还须重新修订……只不过要重新传出,却又要耗费月余光景了。” 苏庭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了一僵,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守正掌教说道:“重新修订,重新传出,又要耗费月余光景?” 苏庭脸颊一抽,道:“你如何称呼本座?” 守正掌教应道:“幽冥真君。” 苏庭握着手,深吸口气,道:“上一个称呼,怎么来的?” 守正掌教说道:“弼马温?这便是御马监正堂管事的新称呼了,以往没有这个说法,但似乎苏真君登天之后,帝君又把这个官职,唤作了弼马温,因此这次修订之时,我守正道门添上了这个称呼。” 他话才说完,便发觉眼前这位苏真君,如遭雷击,身子晃了一晃,脸色微白。 “完了完了……” 苏庭喃喃道:“好不容易摆脱了大牛道人的称呼,这弼马温的叫法,怎么就传出去了呢?” —— 过得片刻。 星光盘已然取来。 苏庭入手,便觉轻盈,但触感却如陨铁。 这便是以星光凝就实体的星光盘,当时道元仙尊截取了七成,炼就了周天星斗法阵,余下三成至今未用。 不过对于苏庭而言,三成已然足够。 毕竟他不是要炼就能够笼罩万里的周天星斗剑阵,而只是要炼就一个戴在手上的宝物,形成连接五行,统御转化的效用。 如今材料得手,但能否炼成,还须看炼宝之人的造诣。 “回去再寻炼宝的高人,实在不行,以我苏某人的聪慧,大不了我亲自学习,开火炼制。” 他收了星光盘,才看向守正掌教,笑着说道:“如此,便多谢掌教真人了。” 守正掌教神色平淡,说道:“不必谢我,本座也不过是履行诺言罢了,但今日苏真君来寻我守正道门相助,便也不能落空。”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掌教真人,须得苏某取得什么成果?” 守正掌教缓缓说道:“本座没有什么要求,只是你奉命下界,自然要达成帝君期望,才可登天复命,只是盼你不要辜负帝君期望而已。” 苏庭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我苏庭接下来的任务,自然没有完不成的时候,掌教真人大可放心,苏某人初登真君之位,第一个任务若是失败,岂非让人耻笑?” 守正掌教语带深意,说道:“希望如此。” 苏庭施礼道:“事已达成,告辞。” 他略微抬手,目光越过守正掌教,似乎看穿这座大殿,看见了守正道门中央的气运紫莲之处。 —— 气运紫莲之前。 地仙正一目光平静,也没有现身的意思。 守正掌教已经与苏庭协商,完成此事,他也不必现身。 苏庭也心知如此,更没有攀交情的意思,干脆告辞离去。 他目送苏庭离去,看着大殿诸位长老议论纷纷的模样,收回了目光。 —— 大殿之内。 诸位长老心思各异。 每一个人,自有每一个人的心性。 尽管都是半仙之辈,明心见性,但本性各有不同。 “这苏庭有祸乱三界之力,不知为何,帝君偏不杀他,以绝后患?” “以苏庭的性子,又不能安稳,不知什么时候,又干出斩神之事来……前次道祖使奎木狼复生,下一次谁又知道,是怎样的情况?” “说来也是,八部正神,是天地根基,不朽不灭,多出一个苏庭,真是变数,如今诸神当中,也多数想要将他诛灭。” “我守正道门,以守护三界六道为己任,没有诛杀此子,已是念在天庭与元丰山的面上,他还敢登门前来……简直叫人气愤。” “适才外人在此,老夫不敢多言,而今倒真是不解,不知掌教真人,为何要助他?” 诸位长老,颇多不满,只是碍于苏庭在此,忌惮于对方仙家层次的本领,以及天仙身份,才未有开言。 掌教真人伸手一压,当下寂静无声。 “本门有诛杀苏庭之意,他自身亦是清楚,可他还是来了。” 守正掌教平静说道:“以他苏庭的本事,连中土魔门都能连根拔起,想要查知北域魔宗的踪迹,未必没有办法,但他依然来到守正道门,借我守正道门在北域分支的助力。” 诸位长老,顿时沉默了下来。 守正掌教继续说道:“因为我守正道门,立宗以来,一切行事,皆为守护三界秩序,苏庭之所以登门,便是知道这一点,也相信这一点……他奉天庭之命,探查魔道之事,此乃益于三界,我守正道门,理应相助。” 众位长老闻言,隐约明白什么。 守正掌教说道:“这是两回事。” 众位长老,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长老低声道:“他此去探查魔宗,以他的本事,或许能对魔宗造成重创,但是他独身一人,未必没有性命之忧。” 守正掌教说道:“顾长老此言何意?” 这位长老沉声说道:“苏庭与魔道,如能两败俱伤,自是最好!在绞灭魔道之余,借魔道之手,诛灭苏庭,掌教以为如何?” 守正掌教站起身来,说道:“守正道门立宗之本,在于守护三界六道的秩序。” 这位长老隐约明白什么,当下低头不语。 守正掌教继续说道:“苏庭倘如犯了天条,不等天庭降罪,我等便会将他诛杀,但他未有犯戒,便无须理会……这借刀杀人之事,我守正道门不屑为之,何况借魔道之手?” 八五二章 北域道门分支!【一更!】 北域道门分支所在。 而今此处的道门之主,乃是云字辈的半仙,名为云双。 他便是在苏庭斩杀奎木狼,被天庭擒去之后,守正道门再度任命的主事人。 在统御各宗,斩除北域魔患之后,想起魔道根基未除,今后必定还要侵入凡尘俗世,衍化魔域,他为了长久杜绝后患,甘愿在这蛮荒之地,开创道门分支,永世坐镇于此。 十余年间,苏庭虽然长久隐居元丰山,安心修行,寻求得道成仙,但是对于外界之事,倒也并非全然不知。 这位云双道人,着实是惊才绝艳之辈,不单是在修行的天赋上,而是在统御决策的大局上面,比之于当年的云康道人,确实是更具一门之主的风范。 只可惜他并非掌教亲传,师尊只是守正道门的一位长老,非属嫡系一脉,在长幼有序,制度森严的守正道门当中,没有继任下一任掌教的希望。 或许这也是他甘愿在北域之地创立道门分支的原因之一。 但只得说道的是,此人已经修成离雀仙眼。 须得知晓,当初作为半仙的云康,之所以会轻易自焚,便是因为他修行离雀仙眼,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被魔所趁。 单凭这一点,在修行的层面中,云双便凌驾于云康之上。 —— 苏庭一路北行。 他没有停歇,直接来到了北域道门分支的所在。 北域的道门分支,建立于古神废墟之上。 因为魔道之辈,对于古神废墟,天生便有一股惧意。 道门分支建立于此,有着颇多益处。 苏庭立于高空,俯视下来。 下方山脉起伏,有着青山绿水,更有阵法遍布,杀机森严。 这比当年苏庭所见的莽荒景象,已是大有不同。 想来守正道门为了在此建立道门分支,下了不少的功夫,至少是有一位地仙,在此移换大地,更改山脉,建立阵法。 而下方成片的道观,建筑的材料,守山的阵法,都非俗类。 “这几乎是另一座仙宗的所在,远胜于一般仙家传承宗派的布置。” 苏庭暗自感慨,心道:“元丰山或许也能布置这么一座宗派的根底,但底蕴不足,抽调库中藏宝,本宗之内,定会伤筋动骨。而守正道门,能够轻易创立这分支一脉,果然底蕴深沉,无愧于中土第一仙宗。” 他颇有感慨,立身高空,也未掩饰气息。 下方道门弟子,只觉一股山岳般浩大的气息,深沉不可揣度,在高空之上,似乎压迫下来,几乎让人有着跪地朝拜的念头。 但这些道门弟子,根基却也出自于守正道门,心志坚毅,却也没有那般不堪。 何况,守正道门早已传讯过来,而今北域道门分支也知有天仙驾临,也知晓这位即将驾临的天仙,便是那一位无敌神君,而今天庭册封的幽冥真君。 “贫道云双,见过真君。” 有一位道士,登天而上,躬身施礼。 苏庭打量了他一眼,露出异色。 眼前这位道士,貌若中年,颇有威严之态,尽管面对天仙,也只是恭敬,而无畏惧。 而苏庭又打量了一眼,却又发觉,这个道士,面貌实如青年,只是特意蓄须,乍一看去,宛如中年道人,加上他执掌北域道门分支,颇具威严,倒也比起一般的宗派掌教,更有昂然之态。 “不愧是守正道门出来的真传。” 苏庭赞赏道:“你比云康,要出色许多,真要比较,或许这一代里头,未必逊色于先秦山海界的齐宣。” 云双神色如常,未有骄傲,说道:“真君谬赞了。” 他稍微侧身,伸手一引,道:“贫道已经准备好了接风之宴,也准备好了真君想要的一应消息。” —— 北域道门之中。 阵法连环,有杀伐凌厉的剑阵、有令人无法动弹的困阵、更能让人心智沉迷的幻阵,诸如此类等等阵法,接连相交,组成一座完整的护山大阵。 就算是苏庭这等层次的仙家,都不能轻易攻打这样的一座宗门。 “好一个道门分支。” 苏庭行走当中,看着山清水秀,看着道观建筑,平静说道:“看来你守正道门,不乏高人来此,助你创立道门分支。” 云双低声道:“确有门中长老,来此帮助道门分支的创立,如今也有七位,留在此处,助贫道一同统御北域境内,避免魔患再生。” 苏庭嘿然一笑,没有说话。 守正道门是为了助他统御北域?还是避免他独身一人,在外执掌一宗,从而滋生不必要的心思? 大概两者都有。 苏庭看得出来。 这位半仙,也看得出来。 不过苏庭并未点破,也没有挑拨离间的想法。 “当年云双道友,接了我主事人的职责,斩除北域魔患,事情办得十分漂亮,可是不少道友,对你称赞有加。” “苏真君过誉了,只是仗着真君打出来的大好局面,收拾残局罢了。” “斩除魔患之事,若只是依仗本真君打出来的局面,那么震慑北域各大部族,彻底站稳脚跟,立下北域道门分支的根基,却不是寻常之辈所能办到的了。” 苏庭脚步一顿,扫了过来,平静道:“当年我道行尚浅,便得遇大周国师,也是你守正道门的弟子,本以为他已经是极为出色的人物,而今看来,他只能守成,而你则能开创一方,胜他许多。” 云双低声道:“惭愧,贫道只是仗着门中仙剑锐利罢了,比不得师兄。” 苏庭背负双手,继续往前,问道:“而今北域道门分支,处境如何?魔道之患,又是怎样的形势?” 云双也未隐瞒,应道:“自当年斩除魔患之后,贫道思及魔宗未灭,恐魔患今后再生,故而在此创立道门分支,长久镇压,斩除苗头。最初之时,魔患刚刚斩除,未有过多阻挠,反倒是北域的各大部落氏族,以及类似于门派的各大城池,诸多修行人,对我等颇具敌意。” 苏庭笑道:“中土修道之士,放在北域,便是外来之辈,想要在此占得一席之地,他们自然不能允许,哪怕不如你守正道门,但是联合起来,压制此地道门分支,却也不是难事。” 云双笑了一声,说道:“确实如此,后来贫道发帖,宴请各方,竟无一人应答,视我守正道门为无物。”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你是怎么摆平的?” 云双稍微垂首,轻声说道:“贫道别无他法,只好仗着本门仙家层次的法剑,在北域各大氏族门前走过了一遭,期间斩下人头三十二颗,让各大部族得以平息,终于愿意与贫道落座商谈。” 八五三章 威震北域的云双道人!【二更!】 北域大地,位居上层的部落宗族,根基深厚,势力之间,盘根错节,堪称稳定。 没有什么较大的变故,上层的势力,极少会有衰败更迭。 倒是势力低微,中下层次的部落宗族,常会有覆灭之危,或被其他部族收服,或干脆尽数灭亡。 过于弱小的势力,或许惹怒了上层人物,便有灭亡之危,再比如部族中多了一个美人儿,又如得了一件宝物,便极可能引来大祸。 道门分支,源自于中土守正道门,落定于此,便是最为顶尖的势力。 相较之于北域各宗,道门分支,属外来之士。 对于上层各大部族而言,多了一个对手,也多了一个忌惮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各方利益,难免要受到分割, 因此各大部族,俱有抗拒之心。 涉及这一层面,任你再是口齿伶俐,也无法说服各方。 只有以力震慑! “难得……” 苏庭悠悠说道:“若是你守正道门搬迁至此,这些个部族,绝不敢出声,但来到此处的,不过一脉分支,他们可未必惧怕……你就算是有仙剑,可他们不见得没有仙神至宝,能够震慑各方,是你的本事。” 云双并无骄傲之色,只是说道:“贫道邀各方至此,加以商谈,言明利害,定下规矩,道门分支只是在此,为了杜绝魔患再起,绝不干涉北域部族纷争,也不分割北域各族利益。” “而门下弟子在外行走,也绝不以仙宗弟子的身份自居,如有无端欺凌北域各大部族者,尽数斩之。” “但作为交换,道门分支,久定北域,并且有自主探查各方所辖区域,杜绝魔患的权力。” 他这般说来,语气平淡。 苏庭说道:“他们准了道门弟子,可以任意探查他们所辖范围之内?” 云双道人点头说道:“不得不准。”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不愧是守正道门出来的真传,果然厉害。” 所谓的商谈,不过就是守正道门以力相压罢了。 眼前或者只是为了杜绝魔患,不去干涉北域各大部族,也不刮分利益,但长久下去,道门分支定住了脚步,却又不一定了。 例如北域之中,有仙宝现世,这道门分支,抢是不抢? 只要暂时定下根基,日后的事情,便充满了变数。 云双道人在任,或许好说,换了一个主事人,又不一样。 至于门下弟子,在外行走时,稍加收敛,不以仙宗弟子高高在上的姿态,免去各族感到威胁便是……但这云双道人,也不是一般人物。 避免各大部族之中,某些仗着规矩,故意挑衅的货色,云双定下的规矩,是“无端欺凌北域各大部族”,但有了借口,便不是无端欺凌。 有了这么一个缺口,那么这一条,也充满了变数。 至于任意探查所辖范围之内,便让道门分支的权力,变得极大,甚至可以任意传道,将道门的修行,传遍整个北域。 “北域各大部族,也有智囊一般的人物罢?” 苏庭暗道:“单凭一柄仙剑,云双可以镇住一大部族,但还无法镇压八方联手,恐怕当时守正道门,有地仙至此,才能威慑住局面……不知是哪一位地仙?” 苏庭修行至今,只知守正道门的地仙,不止一位。 但他只认得正一,不知另外还有何人。 而正一地仙,在数十年间,却不曾来到北域。 苏庭想到这里,又回头看了云双道人一眼。 这个道士,神色恭敬,语气淡然,并没有开创一方道门的霸气,也没有执掌一宗的威严,似乎只是守正道门一个寻常的真传弟子。 但苏庭愈发觉得此人并不寻常。 “或许此人的才能,还在齐宣之上,可惜守正道门太重规矩,他非嫡系,否则下一任掌教,若是在他身上,守正道门或许会更不一样。” 苏庭略有感慨,在他所见之人中,云双道人着实极为出色,守正道门云康不如他,先秦山海界的齐岳不如他,当初的元丰山三杰,也未必胜他。 至于苏庭本身,已是太上长老,仙神层次的人物了。 元丰山下一代中,或许他一手教导起来的苏新风,将来能与此人一较高低。 —— 云双道人,年仅二百八十三岁。 放在九重天的半仙之中,这已算是十分年轻的岁数。 因此云双道人还是如若青年一般,只是刻意蓄须,宛如中年,平添几分威严。 不谈苏庭与葛正轩这样的旷世之姿,真要说来,云双道人在二百三十余岁,便成就九重天半仙,放在各大仙宗,也算是极为出色的人物。 “虽说这云双道人,也算极为出色,但除非另有大机缘,否则两百年内,也难有得道成仙之望,照此看来,今后苏新风这小混蛋,担任了元丰山重要位置,或许还真难免要跟他明争暗斗。” 有那么一瞬间,苏真君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他竟然开始推算后辈弟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就好像是那些高居宗门的长老,观看自家门下弟子明争暗斗一般,简直成了个老阴货。 天可怜见,他苏某人年近三十八,连云双道人这位年轻半仙的岁数零头都算不上。 哪怕前后两世加起来,也都够不上零头位数的。 怎么忽然就心老了呢? 苏庭颇为郁闷,继续前行。 “贫道已然设宴,等侯真君久矣。” “宴会容后再谈,先把北域如今情势的一应消息,尽数取来,免得我还得探查一遍。” “贫道这便去取。” 云双道人施了一礼,旋即退去。 苏庭坐在此地,神色如常。 实则探查北域消息,也就稍微费些手脚。 只不过他倒也信得过守正道门,尽管守正道门对他不甚友好,但至少在斩除魔患,稳定三界的层面上,守正道门定然会尽力相助于他。 既然如此,干脆也就省些功夫。 “倒想看看,如今的魔道,与当年局势,究竟如何。” 苏庭目光微凝,他已得道成仙,并修成清虚境,哪怕深入魔宗,也无所畏惧。 八五四章 探知消息!【三更!】 半个时辰之后。 苏庭将一应消息,尽数放下。 关于北域如今的势力划分,以及魔道活动的踪迹,他已尽数知晓。 “所谓北上斩魔,不过是斩除魔患,斩断了魔道渗入寻常部落的根须,但实际上,魔道的根本,从未受到动摇。” 苏庭缓缓说道:“在你道门分支,才刚刚站稳脚跟时,魔患便蠢蠢欲动?” 云双道人应道:“不错,魔患刚被清除,魔道的踪迹便已消失,但他们不可能坐视道门在北域定下根基,因此又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尤其是鼓动各方,试图让各方联合,将道门分支,驱离北域。” 苏庭说道:“你怎么做的?” 云双道人说道:“贫道耗费了许多精力,将潜藏于各大部族当中的魔类,尽数揪出,全数斩杀,并且展露本领,再度加以震慑各方。而且,经此一事,他们也都明白,魔道的可怕之处……因为那些魔类,几乎都是他们部族当中,位高权重的人物,可却都已入魔。” 苏庭说道:“入魔之辈,自称脱去束缚,从而逍遥自在,那么出身、血缘、亲眷等等,自然也都视若无物。各大部族,意识到了这点,更意识到魔道引动人心的本事,可谓无处不在,防不胜防,所以也都心惊?” 云双道人点头道:“各大部族上层人物,自然也害怕自家部族之内,全是心思叵测,毫无忠诚,没有尊卑的人物,也都知晓魔道的厉害。其实我等北上斩魔,各大部族许可,本就是知晓魔道厉害,但却不曾想到,魔道早已侵入了各大部族当中,故而今次,才算是真正心惊。” 苏庭说道:“魔道之辈,善于隐匿,你能尽数揪出,真是厉害。” 云双道人低声道:“中土魔门甚至没有痕迹,苏真君尚且可以寻得中土魔门的根基,将中土的魔患,尽数铲除,更是让贫道敬佩无比。”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小把戏而已,相较之下,你把持人心,局势复杂,更为难以行事,但依然能成事。可惜了,你不是嫡系,否则,下一任掌教交与你手,守正道门的威望,或许更上一层。” 云双道人施了一礼,低声道:“贫道不敢妄想。” 苏庭没有再度多言,他夸赞几句,不过是想要看一看,这云双道人是否会因此更为得意,更滋生出一番野心来,不过现在看来,这云双道人的心境,确实十分稳固。 “也罢,闲话不谈。” 苏庭说道:“而今你道门分支,广传四方,门徒众多,可算是在北域,手眼通天,你可曾在北域之中,探寻得魔宗的踪迹?” 云双道人神色一凛,说道:“北域魔宗,一向是隐秘至极,我等北上斩除魔患,也都只是斩除魔宗渗入凡间的根须而已,却不能断其根基,只因为不能寻得魔宗所在……贫道虽然执掌北域道门,但也未有寻得半分踪迹。” 苏庭沉吟说道:“以往确实不能伤及魔宗的根基,只能斩除渗入世间的魔患,但这一次,苏某连斩数位魔君,又让古天魔尊陨落,前次本真君踏破仙道,又斩了重焱魔尊的一具魔躯,斩杀了魔道宗主苏关儿……” 他看着云双道人,说道:“按道理说,魔道乱象纷呈,应当会有端倪。” 云双道人肃然道:“之前确实是有魔道纷乱的痕迹,不过未有多久,便即稳定了下来,而且,也没有涉及到魔宗具体所在的线索。近些时日,魔道也并未出现群龙无首的迹象,似乎是有人掌控住了魔道的大势。” 苏庭默然片刻,心中思索。 魔道之中,纵有非凡之辈,但是要在这几日之间,把群龙无首,秩序混乱的魔宗,尽数统合起来,压服其他魔类,那么此人必定是魔道第一人,才能力压各方,得以服众。 但此人若是创立魔道的苏关儿,自然是足以平定一切局面。 毕竟所有的混乱,本就是苏关儿陨落所致。 当苏关儿未死,那么一切混乱,便将归于平静。 更何况,根据陈芝云所言,重新现世的苏关儿,已入真仙的层次,尤胜以往。 就算他不是苏关儿,凭借堪比真仙的魔道修为,也足以压服各方。 “近来你在北域,未有察知到半分端倪?” “确实没有魔宗的迹象。” “唔……” 苏庭心中隐约明白,陈芝云发现了魔宗端倪,并率军攻打,此事至今未过多久,并未传开。 而当初陈芝云临至北域,明显也未告知于北域道门。 可是,陈芝云乃是神将,率领数千天兵,攻打底蕴深厚的魔宗,期间又有堪比真仙的苏关儿出手,动静之下,足以震骇十方。 可是中土的地仙,似乎未有察觉到这样的动静。 而这云双道人,竟也一无所知。 那么魔宗所在,其实不在北域范围之内? “不谈魔宗,你作为九重天之辈,近来可有什么心血来潮般的悸动?” 苏庭想到什么,换了一个说法,如此问道。 云双道人面色微变,说道:“不久之前,东北数万里之遥,有一股难言的气息,让贫道心生悸动,但驾云前去时,半途便已消失……后来沿着东北方向,探寻十万里之远,竟也没有半点仙神层次争斗的痕迹。” 苏庭目光微凝,似是明白了几分,挥手说道:“可是东北?” 云双道人忙是伸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单指东北,自然会有些许偏差。 十万里之遥,只要角度偏差一丝,便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苏庭看着他指向的方位,点头说道:“本真君前去探一探,另外,你还需准备一些东西。” 云双道人神色恭敬,低声道:“真君但说无妨。” 苏庭说道:“不过是另外一些关于北域的消息而已,不要你的法宝,大可放心。” 他屈指一弹,宛如笔迹,落在了桌上。 旋即他纵起云光,已是离了北域道门,直奔云双道人所指的方向。 云双道人目光落在桌上,眼神倏地一凝。 八五五章 魔宗所在!【四更!】 以古神废墟,往东北方向。 苏庭按照云双道人所指,化作一道云光,倏忽而过。 过了万余里,他便停了下来,取出法船,从掌中抛了出去,在空中显化开来。 苏庭看着这艘价比仙宝的浩大楼船,颇为满意,脚下一迈,便登入法船之中。 “数万里之遥,可颇是遥远,独身一人在罡风云雾之中,却也是十分不适。” 苏庭立身于甲板之上,扫视各方。 什么罡风云雾,早已被他的法船,拒之于外。 他取来了一张藤椅,缓缓坐下,随手一挥,多了个茶桌,摆了一套茶具。 他随后又取来了些许水果,摆放其上,颇为悠哉。 “将就一下好了。” 苏庭这般念了一声,便在法船之上,品尝瓜果,悠闲饮茶,但他目光却并未放松,探出甲板,俯视下方。 法船前行的速度,瞬息千里而过。 放在世间,这样的速度,已是快得惊世骇俗。 但对于仙神而言,倒也还算是寻常。 法船行驶于万丈高空,而苏庭目光比之于鹰隼尤为锐利无数,下方一切,事无巨细,尽收眼中。 哪怕地上的蝼蚁,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确实没有半点痕迹。” —— 法船行驶许久。 已经距离古神废墟,三万余里外。 苏庭观看下方,并未寻到仙神斗法残留的痕迹。 倒是有些阴神上人的争斗,以及少数阳神真人的斗法,残留的斗法痕迹,造成了让寻常人感到震撼的场景,可是在苏庭眼中,也是小场面了。 他真正要寻的,是陈芝云率军攻打魔宗的痕迹。 那必然是无比惊人的场景。 那已是仙神层次的争斗,并且是双方数量众多的一场争斗。 但他并未寻得残留的迹象。 “难怪云双道人一无所获,本以为是他道行局限于半仙层次,看不透陈芝云与苏关儿的本领,但我亲自到来,竟然也没有半点痕迹,倒也真是怪了。” 苏庭微微皱眉,颇觉古怪,暗道:“就算是斗法没有波及大地,可仙神层次的争斗,其痕迹总也该有的……例如洞穿虚空,余势残存,以我仙家道行,足以看得明白,但眼下半点痕迹都没有。” 他心中略有几分古怪,隐约知晓什么,但法船也依然往前行驶。 沿着当前的这个方向,法船行驶十万里之遥。 苏庭终于停下法船,伸手在额间一抹。 额间竖痕,倏忽亮起光芒,皮肤往两侧一分,显出一只天眼来。 他天眼神光迸射,扫视八方。 以他如今仙家道行,仙眼便能勘破万物,然而额间天眼,则更胜一筹。 “前方还是如旧,后方也是一样。” 苏庭暗道:“没有半点争斗的迹象,照此说来,斗法是在这个方位,也是数万里距离之中,但却未必是在北域范围之内。” 他略微沉吟,暗道:“莫不是某一处洞天福地,故而在内争斗,没有影响外界,也就没有让云双道人察觉……不过,若是洞天福地,他苏关儿能够移走一座洞天,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能够将一座洞天福地移走,在真仙层次之中,也属顶尖一列,堪比道元仙尊、道玄仙翁之流。 但也未必就是一座洞天,或许争斗所在,确实是在北域范围之中,只是,不在人间之内。 “两界虚空。” —— 苏庭将法船收起,登天而上。 他直登云霄,穿破人间界限之上,踏足两界虚空。 此处罡风凛冽,凌厉无比,仿佛时时刻刻,都有无数修行人,施展发出,从四面八方,轰打而来。 在这个地界当中,便是寻常半仙,都难以长久支撑得住。 “开!” 苏庭身上穿戴一层神甲,金光绽放。 他已修成仙家,可以支撑得住两界虚空的罡风侵蚀,不过颇为耗费仙家法力,因此他先穿戴一层神甲,稍微节省力气。 毕竟他要探查数万里之遥。 “这个方向。” 苏庭沿着来时的方向,纵起云光,倏忽而去。 —— 两界虚空之中,罡风无处不在。 许多痕迹,都会被罡风磨灭。 可苏庭的天眼,可以看透许多气息。 因此他才敢在两界虚空之处,探查争斗的痕迹。 他在罡风中前行,飞遁两万里。 饶是苏庭,也隐约有着几分疲累。 “虽说只过两万里,但却时时刻刻遭受罡风侵蚀,就算加上一层神甲护持,但法力消耗已有三成。” 苏庭微微皱眉,他不可能让自身法力耗竭,才离开两界虚空。 眼下法力消耗三成,只剩下七成而已。 若是继续消耗下去,会极大地影响自身本领的发挥。 倘如有强敌来犯,便有些力有不逮。 “消耗三成,该歇一歇了。” 苏庭这般念着,额间天眼光芒愈发璀璨。 他第三只眼,迸出一道金光,穿破虚空,仿佛开了一条坦途大道。 此乃天眼神通,金光所及,便是他天眼所见。 —— 前方三千余里处。 依然罡风呼啸,宛如无数道法术,来回纵横切割。 一切的痕迹,一切的气息,一切的物事,都已被罡风吹灭。 “哪怕数千天兵的军阵,以及魔宗深沉底蕴,数量极广,也都被罡风吹灭,但唯独陈芝云这等层次的气息,还有一丝留存。” 苏庭天眼闭合,顶着罡风,往前而行。 三千余里,就算是罡风无尽的两界虚空当中,也阻隔不了多长时间。 不过片刻,苏庭便来到了这一处虚空当中。 他天眼再度睁开,仙家元神无比专注。 前方千里,一切残存痕迹,俱都落入眼中。 “两界虚空的罡风,确实可以吹灭一切,只怕再过月余,陈芝云和苏关儿的痕迹都没有了,只能是陈芝云自身驾临,才能寻得此处。” 苏庭暗道:“魔宗根基,便是深藏于此?苏关儿是在此处,将魔宗移走的?” 他未有料到,魔宗根本所在,居然是在两界虚空。 若在人间,动静一定不小,存留的痕迹,足以给苏庭更多的线索。 但在两界虚空当中,纵然已是仙家元神,并且运用天眼,但也已看不出更多的痕迹。 八五六章 道门大势!【五更!】 魔宗的所在,是在于两界虚空。 正是因为两界虚空,罡风无尽,时刻吹拂,才能隔绝外界。 也正是因此,魔宗才能存留八百余年之久。 “不过魔宗是怎样存在于两界虚空的?” 苏庭暗道:“魔宗的人物,又是怎样进出于两界虚空的?苏关儿又是如何在这两界虚空的罡风之中,将魔宗移走?魔宗如今被转移离去,那么又将去往何处?莫非也在两界虚空,只是方位不同?还是说,如古魔界一样?” 古魔界位于奎木狼的星光照耀之处,但奎木狼早年与魔宗有所勾结,并且潜藏极深,对于自身所辖星光照耀之地视而不见,让古魔界隐于人间。 魔宗原本位于两界虚空,而今已经暴露,天庭一定会对各处的虚空,进行排查。 那么以苏关儿的能耐,是否也会如古魔界一般,将魔宗转入某个星神所辖之地? 此事涉及天庭正神,没有证据,他倒也不好妄加揣测,只能将心中猜测,暂时按在心底。 万一此次探查不成,再将心中诸般猜测,一并呈与天帝,且看天帝如何决断。 不过苏庭并不觉得自己会一无所获。 “该回去了。” —— 北域道门。 苏庭归来。 云双道人依然显得十分恭敬。 “真君此去,可有所获?” “查到了一些,但还远远不足。” 苏庭顿了一下,想起什么,沉吟说道:“我适才一路探查,发觉你道门分支,坐定北域,并且传道四方,如今许多城池之中,不但有人开始学习正统道家法门,便是寻常百姓,也都供奉我道门诸神……甚至有些部族,以我道门神灵,作为守护之神,虔诚礼拜,让众神均有香火得益,真是功德不小。” 云双道人施礼道:“我辈中人,传道于世,属分内职责,真君过誉了。” 苏庭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而今北域大地之中,建立了多少道观,收了多少弟子?” 其实这一番问话,已经算是涉及守正道门分支的隐秘。 但云双道人神色如常,应道:“各地建立道观一千百三余座,俱有道门弟子镇守,并广收门徒,又有各方百姓,香火鼎盛。”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发展得真快。” 虽说道门发展,不可能如魔道那般,直接将人引落魔道,但是,魔患毕竟是被天地所忌,只能暗中传扬,见不得光,然而守正道门,却是正大光明,堂而皇之地发展。 真要论来,守正道门集大义在身,传扬道门,发展速度之快,可不逊色于魔道的发展。 “尽管这些门徒,均是北域人士,各类文化均有不同,初时不易教导,但如今已登正轨,也算简单了许多。” 云双道人说道:“而后招收的,是年幼稚童,自幼教导,更易接受道门理念……长久下去,下一辈人,便会接受道门长久在北域发展的事实,不会当做外来势力一般排斥。” 苏庭微微点头,说道:“这些门徒,便都算是你守正道门的外门弟子?” 云双道人点头说道:“不错,但若有根骨极为出色之辈,则送入本门当中,经受教导。至于这些外门弟子,如若将来修行,也有杰出之辈,也有希望,回返中土山门,成为真传弟子。” 苏庭应了一声,说道:“既然发展如此壮大,那么北域各方,哪一处会有魔患的痕迹,你便都清楚了?” 云双道人说道:“每一处地域的道观,无论大小事情,只要有魔道端倪,便都要上传至此。哪怕无事,每隔五日,也要传来消息,报知于贫道。” 苏庭摸着下巴,略有沉吟,旋即说道:“眼下可还有魔患的端倪?” 云双道人思索了一下,说道:“近期有一处地方,似乎有人,在无意间,得到了魔功的传承,大约是我等斩除魔患之后,某些死去的魔类,所遗留的物事,眼下贫道已经下令,探查清除,先斩后奏。” 苏庭略微抬手,说道:“暂时不要动手。” 云双道人顿时怔住,微微皱眉。 苏庭说道:“留下那入魔之辈的性命,尽量移开周边无辜之人,让魔患不要过度壮大,任他发展。” 云双道人略有不解,问道:“真君此举何意?” 苏庭取过一个面具,说道:“你不必多问,将此物留给那些入魔之辈,但要切记方式,只能让他们无意间得到。” 云双道人接过面具,只发觉内中魔气滚滚,滔滔不绝,心中不禁为之一凛,运使法力,隔绝面具。 “这是?” “第一魔君的面具,也是中土魔门的源头。” “那么真君是要?” “养魔。” 苏庭语出惊人。 云双道人面色骤变。 —— 三日之后。 “进展如何?” 苏庭这般问道。 云双道人恭敬说道:“一切俱已按照真君之意,安排妥当,面具落在西北方位,魔患兴起之处。” 苏庭点头道:“看来还算顺利,不过还缺了一把火,你按我所指,去东北方向,假造魔患之乱,自乱阵脚,抽调西北方向的道人,前去平乱,七日之内,不要平定。” 云双道人点头说道:“贫道明白了。” 苏庭拍了拍衣衫,说道:“西北方向的道门势力,抽调于东北,难免空虚,定有趁虚而入者……本真君便去守株待兔。” 云双道人迟疑道:“可要贫道另外准备?” 苏庭缓缓说道:“不必了,准备得够多了。” 云双道人点了点头,脸色之中,似有几分迟疑。 苏庭似笑非笑道:“想知道本真君为何如此信任于你?” 云双道人点头说道:“换作贫道,绝不可能如此尽信于人,而真君修炼成仙,心性眼界,凌驾于贫道之上,按道理说,更知其中险恶。”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放在以往,本真君自然信不过你守正道门,但正如你所说的,如今修炼成仙,心性眼界,凌驾于半仙之上,而今本真君信得过你,只因为信得过你守正道门。” 他徐徐往前而行,悠悠说来:“守正道门立宗之本,是守护三界六道的秩序,而斩魔之事,便是维护三界秩序的大事。哪怕守正道门对于本真君十分不喜,但只要我一日未有犯戒,守正道门便没有理由对我出手……至于这借刀杀人之举,我相信守正道门作为第一道门,却也不屑为之。” 云双道人神色肃然,恭敬施礼道:“真君坦荡,令贫道惭愧。”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自然不可能将自身的性命,尽数交托于守正道门,他之所以能如此尽信于北域道门分支,是因为他有着自保的把握。 “适才本真君交代的,你速去准备罢。” “贫道这便着手准备,今日务必完成。” “很好。” 声音才落,苏庭的身影,已是消失在这道门当中。 云双道人,神色之间,犹有几分沉思。 八五七章 城中道观!【一更!】 西北方向。 此处有着一座大城,可算是繁荣兴盛。 周边将近十余个部族,俱都以此为中心,来此买卖交易。 正因为繁荣兴盛,也不乏各部族的上层少主之流,到此吃喝玩乐。 这些部落就好比中土某个郡县的偏远小村庄,而这一座城池,便是繁华的中心所在。 道门而今也已传至此处,并且有着守正道门弟子,在此建立道观,为人消灾解惑,祛病祈福,传扬道门理念。 而今城池之中,包括周边部族,俱都不乏信奉道门仙神的信众。 这位守正道门弟子,却也偶尔教导修行,传下些许粗糙的修炼口诀。 如有天赋极高之辈,将这样粗糙的口诀,也修炼得成,便可列入门墙。 当然,北域道门分支的弟子,只能算是外门弟子。 不单是这一座城池,而今北域绝大多数城池,俱有道观所在,俱有道门弟子,传道八方。 这也是为了杜绝各处再生魔患,各地一旦有了道观,今后就算魔患再起,但才出苗头,便可察觉,从而灭去,避免形成大势。 “魔患的苗头啊。” 苏庭摸了摸下巴,略有些许异样。 根据北域道门分支的消息,这里的魔患,隐约有发展之势。 只不过,以往真正的魔患,是魔宗渗入各方,试图将所有生灵,尽数引入魔道,无论是修行人,还是凡尘百姓……但这一次,却并非源自于魔宗的推动,而是有一个修行人,无意间得获魔功,开始修行入门,从而引其他修行之辈入魔。 如今此处的道观,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并知晓了此地所有魔道之人的准确消息,例如名字、来历、诸般所学等等。 原本道门近日便要出手,抹除魔患。 不过在苏庭授意之下,暂时没有诛杀这些魔类。 只不过也在严密筹备之下,让这些魔道之辈,寻找不到引诱他人的机会,不能扩展开来。 但是此处魔患的风声,倒也没有被封锁住。 —— 道观之中。 “真君。” 这是一位中年道士,道行约在四重天,是一位修成阴神的上人。 苏庭扫了他一眼,此人修成阴神,已非一日,但是驻足于四重天,已有多年,此生前景有限,难有成就阳神的指望。 这道士是守正道门的外门弟子,被派遣至北域道门分支,经受云双道人指派至此,传扬道门理念,让百姓虔诚信奉道门诸神,并且为人消灾祛病,解惑释疑。 “你这道观,看来颇为香火鼎盛。” “真君谬赞,贫道所为,在诸位师兄弟当中,不过中层,平平无奇,只是近来勉强有些起色。” “你收了几个徒弟?” “贫道传下粗浅呼吸之法,福泽百人之多,但能入贫道眼中的,仅有七人,而今收入门中,权且当做记名弟子,今后再观测一番,是否真正归入贫道门墙。” “看来北域道门,真是愈发兴盛了。” 苏庭悠悠说道:“闲话少说,你这边情况如何?” 那道士躬身说道:“贫道查知此处魔患,初得魔功者,是一位炼体之士,等同于我道门三重天的道行,堪比武道大宗师的本领,他得获魔功之后,修行有成,近乎踏足四重天,不过在此期间,他以魔功,引诱其他修行人,以志同道合,创立新天地的理念,加上魔气侵蚀,发展出了十余人之多。” 顿了一下,道士神色异样,说道:“但在不久之前,此人被他弟子毒杀……而他那弟子,也已入魔,替代了他的位置,成为此处魔患的统领,已经发展了三十七人。” 苏庭微微皱眉,说道:“你发现之时,已经是如此规模了?” 道士点头说道:“是贫道失职了,不过近几日来,加以严控,倒是没有让他们继续发展壮大。” 苏庭沉吟说道:“留下他们性命,但要杜绝他们继续引诱无辜之人坠落魔道。” 道士应了一声,又说道:“除此之外,贫道已受道门消息,要调往东北方向,镇压魔患。” 苏庭微微点头,说道:“你留下原来的布置,让这些魔道之辈,无法继续发展,本身可以前往东北方向,去镇压魔患……” 道士稍微低头,说道:“贫道的七个徒弟,三个只是幼童,天资尚可,另外四人,算是携艺投师,可堪大用,即便贫道离去,他们暂时也可控制得住局面,只不过魔患之辈,本领实则不浅……”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本真君亲自坐镇,你觉如何?” 道士施礼道:“真君乃是天仙,纵然是魔道至尊,尚且被真君所杀,何况区区几个小小魔患,是贫道多虑了。” 苏庭挥手道:“将你道观之中,有关此地魔患的消息,尽数呈上,今夜你将诸事交代给门下弟子,便可以前往东北方向。” —— 入夜。 道观之中近来搜集的消息,已经呈现在苏庭的眼前。 “这魔道面具,是落在这个叫做察莫合的北域汉子手中?” 苏庭略有沉吟,扫了一眼,倏地取过一张白纸,以手为剪,剪出一个人形。 他将纸人一抛,便见纸人迎风落地,化作一个少年。 这少年穿着打扮,与中土不同,属于北域服饰,又偏向本地数十里内的风格。 至于少年的面貌,与他自身,并无相似之处,全然是一个陌生人。 “就这般办!” “不过,倒也不能只靠那察莫合,其他几个,也须稍加注意。” “魔道行事,不按章法,倒也难说。” 苏庭稍有几分沉吟,旋即又取过纸张,依照先前所为,以手为剪,剪出纸人。 此乃元丰山剪纸为马之术,落地化人,加上变化之术,玄妙无比,以他仙家法力,足以让阳神层次的魔道长老,都看不出半点端倪。 他接连变出了六个少年,面貌各有不同,气质不一,打扮也有细微差别。 “差不多了。” 苏庭目光微凝,这般念着。 旋即便见他伸手一挥。 一阵大风吹拂过去。 六个少年,被大风卷起,朝着窗户之外而去,席卷上天,落入不同方向。 八五八章 察莫合,大首领【二更!】 蓝天白云,天气晴朗。 察莫合是一个炼体有成的勇士,在部落之中,也是赫赫有名。 他的本领,放在那些道士之中,大约等同于三重天。 他的体魄,十分强盛。 尤其是如今,得到了一种魔功之外,自身的体魄,愈发变得强壮。 尽管还是这个层次,但他自己觉得,已经是这个层次里头,打遍四方,没有敌手了。 不久之前,他又得到了一个面具,才惊觉这个面具之中,藏着更深层次的魔功,而且有着近乎于无穷无尽的魔气。 这对他的修行来说,简直是一座宝库。 “得到这个面具,才过了几天光景,我的本事,几乎提升了三成。” 察莫合面貌粗犷,身材魁梧,手中捏着一个面具,眼神中充满了惊喜。 他自从得了面具以来,魔功炼体的进益,每日都能感受得到。 他的体魄,强盛如龙,可以生生把一头近乎成妖的大蟒,给生生撕扯开来。 “大首领的老师,就是得到了一个宝贝,才走上了这一条路。大首领后来杀了他,就是为了得到那个藏着魔道奥妙的宝贝。” 察莫合心里想道:“我得到的这个,一定比大首领手里的那个,更要厉害无数倍,大概再过十天半月,我能比大首领,还更厉害一些……” 他把手里的面具,放在了面上。 他面貌粗犷,身材魁梧,面具显得稍微小了几分。 但说来奇怪,他把面具靠近脸庞,那面具忽然就长大,贴在了他的面上,彻底遮住。 顷刻之间,这个北域大汉的身上,涌起一股滚滚魔气,宛如魔道君主一般,显得无比强盛。 过得片刻,才见这个汉子,把面具摘了下来。 他浑身魔气,全数消了下去。 “戴上面具,我的本事,能提升三倍。” 察莫合暗想道:“可惜这样的面具,太过厉害,不能外露,一定要藏着,不然就会被人抢走,大首领就是为了这样的宝物,把他的老师毒死了……我一定要藏好,今后要是遇到了大敌,就是最后保命的宝物了。” 他这样想着,又站起身来,看向不远处的城池。 城池里头,有着一座道观,那个道馆里面的道士,本事很高。 不然的话,大首领早就进入那座城池,让城里的人,都加入他们,变成脱去规矩束缚的自由之身。 —— 风吹拂过来。 有一个少年,轻飘飘如柳絮,随风而至。 风忽然停下,少年落在地上,眨了眨眼睛。 “得到我面具的家伙,就在前头么?” 苏庭嘿然一笑。 与此同时,其他五个剪纸为马化成的少年,也各自到了其他魔道之人的身边。 其中一个被苏庭盯上的,赫然便是被称作大首领的人物。 不过苏庭最看重的,还是得了面具的察莫合。 —— “谁?” 察莫合正要离开,忽然察觉异状,伸手拍了过去。 他力大无穷,轻易生撕牛马,加上手臂粗壮,掌大如扇,这么狠狠一拍,便见狂风滚滚,狠吹了过去。 噗地一声! 有个少年被掌风一震,抛出两三丈,昏死了过去。 察莫合眉头紧皱,走了过去,低下头,发觉这个少年还有生机。 他下意识便要再补上一记,直接打死这少年。 但却想起了大首领所说,我辈中人,心中不受规矩束缚,已经是自由之身,但是世人还被规矩秩序所束缚。 他们度化世人,引诱入魔,不是为了让世人感受他们魔道的自由。 而是因为,这个世界充满了束缚,他们这些摒弃了束缚的人,便会被世界所弃,被各方宗派视作恶类,要斩尽杀绝。 自己想要不受这样的压迫,不被那些愚昧的世人所追杀,就只能把所有人,都变成同道之人,共同建立一个没有规矩束缚的世界。 “每当度化一个,大首领就会给予好处。” 察莫合心里想道:“而且,如果本事很高,或者天资很高,好处就会更多。” 他这样一想,也就没有再杀这个少年的念头,而是伸手一点,按在少年的胸口,替他推动气血,助他醒来。 —— 此地魔患的大首领,隐隐逼近了四重天的境界。 只是他还差了半步,因此不敢过多张扬,否则他甚至想要把前面城池道观里的道士,也都引入魔道。 这人貌若青年,其实已过六十余岁,只是修炼有成罢了,他颇为心狠手辣,为了伴随魔功典籍而来的宝物,将自己的授业恩师,也给毒杀了去,替代了大首领之位。 苏庭本也想过,要将面具交与这位大首领。 只不过,若是面具交给了这大首领,这几日光景,他或许就踏破了四重天。 苏庭考虑到,这厮踏破四重天,怕是过于膨胀,去找前面道观的道士挑战,一切也就功亏一篑。再者,退一步说,而北域道门分支有道观在此,一般魔患,尚未冒头,倒也说得过去。 但若是出现堪比上人的魔类,道观还没有作为,明显便是养魔之举。 这样一来,魔宗之中,便有顾虑,也就不会来了。 所以苏庭把面具交给了察莫合,而不是给这大首领。 “少年人……” 大首领貌如青年,笑着说道:“刚才是我过于冲动,不小心伤了你。” 他伸手按在少年的眉心,似乎替他揉了揉,缓解疼痛。 而他手里,隐约有一缕阴森的魔气,钻入了少年的眉心当中。 少年的眼神,渐渐有些变化。 大首领露出些许满意之色。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 —— 道观之中。 苏庭面前摆着一套茶具。 他神色悠闲,一边饮茶,一边推算自身修行。 而他另外的心神,则操纵那六个少年,分别落在六个魔道首领的身旁。 寻常人难以心分二用,但苏庭修成仙家元神,一瞬之间,念头无数,足以心分多用。 “苏关儿身份尊贵,地位极高,一定不会亲自到来,不过,来的这位,倒也够了。” 苏庭饮了口茶,心中暗道:“只能一层一层钓了。” 八五九章 引魔!【三更!】 这是苏庭所见过,最为艰苦的魔道分支。 中土魔门好歹算是发展了起来,有着半仙层次的八叶剑君,有着诸位阳神长老,还有许多上人层次,隐藏于深山当中,山门当中的诸般布置,不亚于一流层次的仙家道派。 但这一脉魔道分支,修为最高的大首领,也还局限于三重天的境地之内,虽然对于四重天的层次,已有了几分领悟,可也没有越过这一层。 此处的建筑,更是简陋。 这里居然是在建立在一座小部落当中。 而且避免过于张扬,甚至还不敢把小部落的所有人,都转化为魔道中人,仅仅是把上层决策者,以及有着强悍本领的人物,引入了魔道。 大首领的意思,是等他踏破四重天的层次,把前面那座道观的道士,也引入魔道,然后便可以那座城池,以及周边的大小部落,都引入魔道,以魔功度化,以理念感化, “简直是一群拥有狂热梦想,准备白手起家的年轻人嘛。” 苏庭颇感无言,暗自念道:“这个大首领,不过是得到了魔宗弟子死后存留的物事,那魔宗弟子本身也是道行有限,更不是嫡系真传。而前头那道观里头,这道士虽说不算守正道门的真传,好歹也是守正道门出来的弟子,所学之玄妙,比一般仙宗道派的传承尤为出色,一般散学修士,就算五重天的本事,也未必能胜他多少。” 他觉得这位大首领,有些想得过于简单。 好在面具没有给他,不然的话,这厮踏破四重天,头脑一热,去找那道士单挑,指不定被直接斩了。 “你是哪家部落出来的?” 大首领悠悠说道:“看你这般打扮,身上也没有什么物事,想必在部落里,也受到了许多不公罢?” 苏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大首领感叹道:“世上规矩束缚太多,地位身份的差别,尊卑贵贱的分别,真是让人感到愤恨……世人本就平等,世人本就不该受到什么束缚,我等天性如何,就该如何,想要做什么,就要做什么,所谓……” 少年躺在床上,听着这一场魔道理念的洗礼。 单单听这一番话,自然是有些不大实际。 不过大首领已经把他的魔气,渗入到了少年的眉心当中。 此刻这一番话听来,便仿若是直击内心,引起共鸣。 少年面上露出几分向往之色,心中暗道:“这货功力不足,还是上次玄天部盛会上,那个书生宋新安,手法来得高明几分……不过也是,宋新安道行比他高,而且当时我扮成的小道士,也是阴神层次,宋新安不敢随便下手,而这厮自以为已经种下了魔气,手到擒来。” 大首领说了一阵,十分激动。 少年面上,充满了对新世界的向往。 “来了?” 苏庭眼神微凝。 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了一股隐秘的气息,一闪而过。 对方的气息,也充斥着魔性,但是颇为凝练,比之于这大首领的魔气,还要出色许多。 看来是魔宗之人前来探查。 不过对方气息一闪而过,显然是对这大首领,没有什么意思。 苏庭本想留着大首领,以防万一,但发觉这点,便也息了心思。 “我辈众人……” 大首领语气激扬,还带着狂热的向往。 放在苏庭眼里,活脱脱就是一个充满理想的年轻人,只不过这个年轻人的理想,是要让这天地变得魔域,变得无比混乱,可以肆意妄为……他心中没有规矩,也没有善恶,只有随心所欲。 “可以任意妄为的自由天地么?”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那我便是想要杀谁,便可以杀谁?” 大首领哈哈一笑,说道:“没错,只要你有这个本事,没有谁来追究你的过错,因为我们没有秩序,没有善恶,没有对错,只要你想做,就可以去做。” 苏庭伸手一点,按在他的眉心。 “那你就去死罢。” 大首领面上的笑意,倏地一僵,浑身一震,仰面到了下去。 苏庭收回了手掌,站起身来。 在这部落之中,不乏入魔之辈。 这里可以算是此处魔患的集中之地。 苏庭目光微凝,他此刻虽然是以剪纸为马化生的力士,但本领之高,足以扫平此地。 “苏某终究不是玄策大法师,没有度化魔类,引之回返正途的本事,更没有度化魔类的耐心,只能依照守正道门之法,以杀止杀。” —— 察莫合没有大首领的口才,他先是展示了一下自身的本领,让少年目瞪口呆,心中颇为得意。 然后在交谈之时,就用魔气,渗入了少年的体内。 这个少年,身受魔气沾染,处事便也没有先前那么拘束,言谈之间,也放开了许多,举止也不大规矩。 察莫合心中颇为满意,接下来只要回到部落,大首领自然会教导这个少年,懂得他们的理念。 “我跟你说哈……” 察莫合正要继续说话。 忽然前头,多了一个黑袍中年人。 察莫合心中一跳,仅仅握着手掌。 旁边的少年,似乎吓了一跳,站在原地。 “不要紧张。” 中年人笑着说道:“你应该能够感受得到,我的身上,有着跟你一样的气息,甚至比你更为凝练……而我的理念,跟你的念想,也是一样的。” 察莫合眼神变化,确实发觉此人是魔道之辈,但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自己手上的面具,是个极为厉害的宝贝。 “你究竟是谁?” 察莫合神色凝重,说道:“你来得无声无息,比大首领还要厉害,什么时候在我们之中,多出这么厉害的人物?” 中年人哈哈笑道:“所谓的大首领,也不过是得了我一个师弟的遗物,勉强修行而已……你们眼界太浅了,在外界的天地,还有着更为广阔地方,有着更为强大的人物,有着比你们理念更为纯粹的尊者。” 察莫合面色变了又变。 中年人缓缓走来,说道:“只是听说,此处也有同道中人,所以趁着那道士厉害,前来看看罢了……先前我已经见过了你们大首领,他身上的魔气,还不如你来得凝练。” 察莫合心中一跳,想到了自己的面具。 他之所以有着这么凝练的魔气,是因为他的面具,比大首领更出色。 他甚至想着,下个月自己就能突破,取代大首领。 哪知如今又出现了这么一个神秘人物。 “你究竟是谁?” 察莫合神色凝重。 中年人笑了一笑,正要说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个少年声音,徐徐开口。 “他是魔宗内门弟子,比你们这些杂鱼,正宗得多。” 八六零章 鱼儿上钩!【四更!】 自中年人现身之后,察莫合就完全忽略了这个少年。 而这魔道弟子,也只是把目光放在察莫合身上,把那个少年视作无物。 然而就在此刻,少年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是魔宗内门弟子,比你们这些杂鱼,正宗得多。” 这一句话,显得十分突兀。 察莫合怔了一下。 那魔道弟子,目光微凝,落在那少年身上。 少年背负双手,神色淡然,看向那魔道弟子,说道:“你来得不慢。” 魔道弟子心中微沉,说道:“你是哪家的少年?” 少年略微抬手,说道:“你稍等。” 他偏过头来,看着满面震惊的察莫合,笑着说道:“面具该还我了。” 察莫合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寒意,转身便要逃去。 然而少年伸手一按。 轰地一声! 这身材魁梧的壮硕汉子,蓦然扑倒,压在了地上。 “你究竟是谁?”察莫合怒声喝道。 “你管我是谁?”少年徐徐走来,一脚踏在他的背上,说道:“果然是入魔无轻重,今日面具该物归原主了。” “面具是你的?”察莫合心中沉了下去,大声喊道:“你不是一般的少年,你假装被我打伤,跟在我身边,是想要干什么?” “你说呢?” 少年呵呵一笑。 察莫合面色变幻。 以这少年此刻展现出来的本事,足以轻易将他打死,也就可以轻易夺走面具。 但少年没有夺走面具,而是等到这个魔道弟子出现,才显出本事来。 岂不是说,这个少年,是为了魔宗弟子而来? 而他不过是个诱饵? 那个中年人,才是一条鱼? 噗地一声! 察莫合思绪未停,便被那少年一脚断了生机。 少年蹲下身子,将面具收起,然而抬头看去,那魔道弟子早已转身远去。 “跑得倒是快。” —— 这魔道弟子,原先是中土一个末流宗派的掌门,北上寻求天材地宝时,被魔宗高人点化,从而坠入魔道……他当年道行只在四重天,而今入魔二十余年,已经是五重天巅峰,近乎于六重天的层次。 前次各大仙宗,北上斩魔,他便也是受魔宗之令,在人间传扬魔道的弟子之一。 不过他一向谨慎,故而先行离去,未有被仙宗弟子所杀。 这一次,尽管那少年看似道行浅薄,可以轻易诛杀,但他依然出于谨慎,转身就走。 “这少年本事看来很低,不过他见到了我之后,就敢显露身份,显然不惧怕于我……而且,他之前不杀察莫合,现在却动手了,分明是等着我来。” 这魔宗弟子面色变化,心中微沉。 那少年既然显露出来,那么他便已经入了陷阱。 此刻逃命,也只希望能有一线生机。 “这少年莫不是道门的高人?” “早该知道有问题的,如今道门分支,遍及北域,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多入魔之辈?” “偏偏长老感受到了纯正魔气,又不敢亲自涉险,强行逼我来探。” “这回只怕九死一生……要是能逃得性命,一定要努力修行,日后定要将这彭长老斩杀,以报今日之仇。” 这魔宗弟子不断奔逃,速度极快,左右而行。 他一路逃去,足有两个多时辰。 他这一路逃来,并未受到什么阻碍。 那个少年也只是杀了察莫合,却没有追上来。 这不禁让他心生疑惑。 “难道这少年,实则不如我?” “他本事在察莫合之上,但未必胜过我,之所以动手,是因为他害怕面具落入我手,从而虚张声势?” “所以我这般逃了,他便没有追来?” 这个魔宗弟子,面上惊疑不定,但他一向谨慎,从来不敢涉险,就算那少年虚张声势,他也不可能再回去探了。 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即刻回禀长老的意思,微微皱眉,稍微思索。 他站了片刻,正要继续动身。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叹息,倏地传来。 “谁?” 魔宗弟子屈指一弹。 顿时一道光芒,穿破林木,透过岩石。 而就在岩石之后,一个少年人,缓缓走了出来。 这个少年,跟刚才杀死察莫合的少年,面貌并不一样,但是眼前这个少年,气息却更为缥缈难测。 “你们魔道中人,杀性都这么重的么?” 苏庭悠悠说道:“还没问清楚是谁,出手便是杀招……不过也是,毕竟是魔道之人。” 魔宗弟子目光凝重,只觉眼前的少年,比之于刚才的少年,更为深不可测。 苏庭挥手道:“不用看了,先前的少年人,不过是一门法术幻化罢了,如今在你眼前的,是本座真身。” 魔宗弟子面色骤变,微微退后,心念转动。 苏庭屈指一弹,顿时一道仙光,倏忽展开,化作一个虚幻的大钟,落了下来。 魔宗弟子纵起身形,便要离去。 然而大钟瞬息落下。 这魔宗弟子顿时被罩在钟下。 “就算是魔君当前,在我面前,也逃不掉,何况你这小辈?”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刚才本想跟着你,去探探你的上层,哪知你这厮一阵瞎跑,就是没有个定处,白费了本真君两个时辰。” 魔宗弟子运起法门,砸在钟上。 轰地一声! 钟声响起! 但声音闷在钟内! 魔宗弟子蓦然吐血,气息萎靡。 “前辈是哪位高人?” 魔宗弟子心生绝望,低下头来。 苏庭走近前来,说道:“你不必管我是谁,只不过我想知道,你背后是谁。” 魔宗弟子面色变幻,却没有开口。 苏庭说道:“魔宗弟子,俱有咒术,无法言及魔宗所在,你大可放心,我不问你魔宗的确切位置,只是想要知道,你来到此处,是哪一脉的调派?” 这魔宗弟子欲言又止。 苏庭缓缓说道:“此地虽有魔类,但也有守正道门弟子的道观在此,就凭你刚才这个谨慎的性子,如若没有利益驱使,或者有人强力压迫,绝不可能探查此处的魔患。要么你是知道察莫合身上有魔道至宝,要么是有人派遣你来探明虚实……” 魔宗弟子眼神微凝,正要说话。 苏庭笑着说道:“如果是前者,我现在就把你打成灰烬,灰飞烟灭的那种。” 魔宗弟子面色变了又变,低声道:“是在我之上的一位长老。”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想尽办法,引他出来。” 八六一章 魔宗长老!【五更!】 这位彭长老,当年本就是修成了阳神的人物,在与妖王争斗之时,受创极重,濒死之际,险些被门下弟子所杀,从而心生戾气。 后来他行走于北域时,遇见了第四魔君,相谈甚欢,被第四魔君点化,甘愿入魔。 如今彭长老有着八重天的道行,地位也是不浅,有着回返魔宗,求见宗主苏关儿的资格。 “自十余年前,北域斩魔事后,魔宗收缩,加上道门分支建立,未敢再有根须,渗入北域当中,那么你们又怎么在北域行事?” 苏庭背负双手,这般问道。 这魔宗弟子低声应道:“最初之时,确实收缩,不过,后来上层也有过几次尝试,试图再度衍化魔域,不过都被道门分支,给斩斩断了苗头……” 苏庭微微点头,如今道门分支建立,今后想要把北域化作魔域,便没有那般简单了。 就算真能在北域道门分支之下,再度兴起魔患,可魔宗需要派遣出来的长老以及弟子,都要远胜以往……同样的,一旦各宗出手斩魔,魔宗便会真正伤及根基。 “尽管无法再度生成魔域,不过上层并没有想要放弃北域,所以彭长老是周边千里的主事之人。” 魔宗弟子说道:“我们人数不多,以彭长老为首,以我等上人为辅助,而且也没有度化其他人的举动,所以道门分支,也找不到我们。” 倘如他们开始度化,引人坠入魔道,那么迟早就会生成魔患,道门分支迟早知晓。 但是他们如此低调,未有发展壮大,加上一位堪比大真人的魔宗长老坐镇,道门分支也确实难以查探得到。 这个消息,倒也颇为重要,可以告知于云双道人,让他有所准备。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这次你来到此处,彭长老派遣你来,可有什么交代?” 这中年人应道:“此处有人得获魔功,并且逐渐发展,不久之前,彭长老已有几分察觉,但都是些小角色,便也无须理会……为了大局,本是要任由道门分支,将他们消灭,但不久之前,彭长老感受到了一股极为纯正的魔气,宛如魔道气运一般,让他心中有所向往,但是他心中谨慎,怕是道门的陷阱,因此派遣我来。” 这中年人语气十分复杂,微微咬牙,似有几分愤恨。 毕竟被人当做了探路的棋子,如今遭遇危险,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魔道之辈,心中本就没有什么忠义可言,他如此谨慎的性子,被强迫至此涉险,本就是憋了一股怨气,早有报复之念。 “不愧是堪比我道门八重天大真人的魔头。”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他对于这魔道宝物,倒也真是上心。” 魔道弟子低声说道:“我这便引他过来……” 苏庭挥手说道:“这位彭长老,比你还要谨慎,你如此引他过来,他未必会轻易到来……你跟着我走,他自然会来。” 魔道弟子稍显错愕,旋即想到什么,感叹说道:“前辈真是厉害,只是,晚辈如此配合,希望前辈可以遵守诺言。” 苏庭平静说道:“放心罢,我既然答应,不出手杀你,也就不杀你。” 魔道弟子顿时松了口气。 —— 彭长老貌若古稀,他入魔多年,在魔宗之中,也是地位不低。 只是他想要跻身魔宗上层,还是须得踏破九重天之上。 可他却也知晓,有生之年,怕也难以成就九重天的道行,更别说踏足魔尊的层次。 但在不久之前,周边忽有一股难言的悸动,勾动他心中所向。 他心中知晓,这是一场对于魔道中人,极为重大的机缘。 不过如今道门分支,落于北域各处,把控严密。 他心中谨慎,便也派遣一人,前去探查。 而自身却也换了一个隐秘之地,等侯消息。 “果然是有至宝。” 彭长老心中暗喜,他早有诸多准备,眼下那弟子心生贪念,得了机缘便逃,他也有着把握,将之截杀。 他派遣一名上人前去探查,实则心中早有推算。 倘如这弟子被道门所杀,他便也可以猜测一番,道门此次陷阱的层次。 如果只是针对上人层次的弟子,那么他足以轰破陷阱,夺走这场机缘。 他老谋深算,改换地方,便是害怕这弟子被道门生擒,把道门之人领回来。 但他也考虑过,这弟子如果被道门生擒,设下陷阱,引诱自身过去,该是如何应对。 不过眼下这个弟子,也没有传讯于他,而是朝着往另一方远去。 让他心中感到有所动静的那一场机缘,似乎也随之远去。 这便代表着,那弟子查获机缘,夺宝而逃。 “好个胆大包天的混账。” 彭长老纵起云光,朝前而去,冷笑道:“老夫修行数百年,还能被你这小子在眼皮子底下,夺走机缘么?” —— 下方山林间。 苏庭在山中行走,宛如闲庭信步。 在他身后,那魔道弟子,跟随在后,但却奔跑得脸色苍白。 尽管苏庭看似轻松悠闲,可是速度极快,已是这魔道弟子拼命奔逃的速度。 “跟上来。” 苏庭语气平淡,腰间挂着一个面具。 按道理说,一个魔宗弟子,得了长老都渴求的机缘,自然是取了机缘,拼命沿着另一个方向逃跑。 “这老头儿果然来了。” 苏庭收敛了一下气息,避免惊走对方。 轰地一声! 忽有一道光芒,从天而降! 魔宗弟子心中一凛,抬头看去。 只见一道魔焰,朝着他落了下来。 “背叛老夫,还想逃命么?” 彭长老身在魔焰之中,面色冰冷。 这魔宗弟子心中沉了下去,目光不禁看向苏庭的方向。 而十丈之外的少年,气息收敛,宛如虚幻,正背负双手,看向了这里。 “放心罢,我既然答应,不出手杀你,也就不杀你。” 先前的声音,恍惚再度响起。 这魔宗弟子顿时明白,那少年确实没有动手的意思,因为彭长老会出手。 念头一瞬而过,这魔宗弟子已经化作了灰烬。 彭长老蓦地拂袖,然而背后却倏地升起一股寒意。 “一环扣一环,苏某等你这条鱼,好久了啊。” 有个少年声音,呵呵笑道:“魔宗如今所在,你应该知晓罢?” 八六二章 上禀苏关儿!【一更!】 北域山林之间。 彭长老无比狂喜的心情,如同被浇了寒凉彻骨的冰水,脸色神色骤然一变。 他在听见少年的这一刹那之间,心中陡然沉了下去。 事情显然不是他之前所想的那样。 而那个少年出声之前,竟然没有半点声息。 凭他八重天的道行,竟不能察觉分毫。 对方的道行,简直深不可测。 “哪位高人?” 彭长老面色凝重,手中落下一柄长刀,转身看了过来。 苏庭背负双手,神色平淡。 彭长老如遭雷击,目露惊骇之色,失声道:“是你?” 苏庭笑着说道:“看来在北域魔宗之内,苏某的名声,倒也响亮嘛。” 彭长老脸色阴晴不定,无数念头从心中闪过,手中微动,长刀隐约斩出,但终究没有动手。 他认得眼前这个少年,也知晓这个少年过往的事迹,更知道这个少年如今已是得道成仙的人物。 他就算是本领再高,面对这位无敌神君,也不过是蝼蚁一般。 因此这位彭长老,并未贸然动手,但他依然没有放下刀,也没有放下拼死一搏的念头。 “原来是苏神君引老夫前来。” 彭长老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面具上,自嘲道:“原来是第一魔君的面具,难怪会有如此纯正的魔气,让老夫觉得如同魔道气运所集……只不过,对于神君而言,老夫不过蝼蚁一般,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苏庭缓缓近前,笑着说道:“鱼饵钓出小鱼儿,小鱼儿可以钓出大鱼来,大鱼可以钓出更大的鱼……你虽然不够大,但当个鱼饵,倒也足够了。” 彭长老神色凝重,说道:“苏神君想要以老夫为饵,引出我魔道的上层人物?” 苏庭说道:“你道行不浅,心中大约是明白了本真君想要钓来的鱼。” 彭长老沉声说道:“你如今已是天仙,再度下界,自然不是为寻常魔君而来,定是魔尊层次的人物,以你的作风,只怕是想要引来我魔道的宗主。” 苏庭笑意吟吟,微微点头。 彭长老说道:“听闻你得道成仙之际,斩过宗主,但你毕竟得道未久,而今宗主复生,再度归来,本领更高一筹,堪比你道门真仙。真君纵然惊才绝艳,但此举未免太过自负了些,当心是自掘坟墓。” 苏庭伸出手来,说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咻地一声! 彭长老忽然一刀斩落下来。 刀上魔焰滚滚,灼热到了极点。 苏庭神色如常,伸手一按。 魔焰倏忽消散。 彭长老闷哼一声。 “你也说了,在本真君面前,你便如蝼蚁一般,何苦挣扎?” 苏庭缓缓近前,一脚踏在他的背上,淡然说道:“魔宗初露端倪,被天庭察觉,后有大神通者,移走魔宗上下,而今又落于何处?” 彭长老微微仰头,面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苏庭脚下踏落几分,说道:“你作为魔类,为了性命,无所顾忌,心中没有善恶道德,规矩束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背叛魔宗的愧疚,你如实说来……” 彭长老看着苏庭,嘴角咧出笑意,说道:“只要能够活命,老夫倒是愿意开口,只是咒术在身,一旦开口,下场更为凄凉。” 苏庭说道:“本真君知道,你等魔类,俱有咒术在身,不能提及魔宗所在,否则便会被咒术所灭,不过苏某有着本事,可以止你咒术,救你性命。” 彭长老不禁笑出声来,颇为复杂,似是嘲讽,似是苦涩,说道:“第一魔君的死法,在魔宗之内,从来不是隐秘。” 苏庭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尴尬,正色说道:“而今苏某已然得道成仙,再非当年可比,苏关儿的咒术,也不过尔尔。” 彭长老低下头去,没有应话。 “也罢,让你说出魔宗所在,确实不妥。” 苏庭说道:“本真君再退一步。” 彭长老应道:“你要老夫如何?” 苏庭目光凝重,说道:“我要见到苏关儿!” 彭长老面色变了变,低声道:“绝不可能。” 苏庭说道:“你若不配合,苏某可以让你灰飞烟灭,连魂魄都无法留存,关于这一点,你也清楚,苏某斩神之力,早已不是隐秘……你不是天庭正神,而是魔道之辈,没有复生之望。” 彭长老面色变了变,说道:“老夫若是说了,便可存活下来?” 苏庭语气不变,悠悠说道:“苏某还是要打死你。” 他低下头,看着这位貌如古稀的魔道长老,说道:“但你若是愿意配合,苏某可以留你魂魄,归入幽冥。” 彭长老面色变了又变,心中念头一瞬转动万千。 苏庭说道:“你平常如何与苏关儿联系?” 彭长老低沉道:“自有我等联系之法。” 苏庭把踏在这老者背上的脚收了回来,说道:“给苏关儿传讯,就跟之前一样,隐去关于本真君的方面,将其他一切,禀报于他。” 彭长老咬牙道:“宗主一向谨慎,就算这里有旷世机缘,他也不可能亲自涉险,至多是有两位魔君来此探查。” 苏庭神色冰冷,说道:“这便不关你的事情了。” 彭长老面色变了变,旋即取出一物,又开始书写异样的文字。 苏庭眉头一挑,说道:“你的文字,顺序不对。” 彭长老抬起头来,深深看他一眼,低声叹道:“不愧是苏神君,一眼便看穿了我魔道传讯的异常之处。” 苏庭笑而不语,静静看着这个老者。 彭长老另外取出一物,覆盖在先前的文字上,赫然是有许多的文字被遮掩,而显露出来的其他文字,则组成了一段完整的顺序。 “老夫没有耍花样。” 彭长老说道:“如若直接列出文字,传回魔宗,才是真正有问题……传给宗主的,自有另外一套顺序,而且顺序并不固定,须得轮换。” 苏庭稍有感慨,说道:“苏关儿谨慎到了极点,难怪他这魔头,可以在天庭之下,隐藏近千年。” 彭长老隐去了关于苏庭的一切,言及此地魔患有兴起苗头,又有一场不凡机缘,恐是道门陷阱,已经派人探查,但心中犹有不安,故而上禀苏关儿。 八六三章 两尊魔头!【二更!】 半个时辰之后。 彭长老战战兢兢,在将死的阴影下,心绪复杂,万般念头,汹涌而起。 苏庭静等这半个时辰,才皱眉说道:“魔宗未有回应?” 彭长老低声应道:“没有回应,但未必没有举动。” 苏庭点头说道:“机缘不浅,至少他苏关儿会派遣魔宗高人来探。” 彭长老面色变了变,说道:“那么……” 苏庭屈指一弹,便有一道光芒,落入了彭长老的身上,将他禁锢在此。 “等有了动静,本真君干脆利落地送你上路,至于现在嘛,避免变故,你还有用……此外,你若是当真耍什么花样,本真君定教你灰飞烟灭。” “老夫已是你砧板上的肉,如何还敢乱来?” “谅你也没有为了魔宗,而舍身取义的念头,否则你也不是魔头了。” “真君所言正是。” —— 入夜。 苏庭微微闭目,气息收敛,宛如一块岩石。 倒是这位魔宗长老的气息,并未收敛,加上第一魔君的面具,魔气也未遮掩。 只要魔宗有人来到周边,必然能够察觉。 至于道门之中,此地方圆数千里,早已调派,前往东北,镇压东北方向,根本不存在的魔患。 “来了。” 苏庭倏地睁开双眼。 他身上气息依然收敛,宛如一块山中的岩石。 至于彭长老,却还未有察觉,依然心气低沉。 苏庭感应到的,有两道气息,均已是九重天的层次,十分善于隐匿。 这两尊魔头,在魔宗之内,地位定然极高,哪怕不入魔君之列,也相差不远。 —— “果然是有纯正的魔气。” “如此纯正凝练,乃是极为上等的魔宝。” “不过这宝物的气息,怎么隐约有些熟悉之感?” “彭长老就在前方?” “倒也古怪,他得此宝物,竟然上报宗主,莫非还真有如此忠义之心?” “什么狗屁忠义?他定然遭遇了难处,否则他早已把宝物据为己有,怎么可能把宝物消息,上报宗主?” “他究竟遇上了什么难处?” 两人相隔甚远,却都对视了一眼,俱有许多惊疑不定之感,未敢贸然动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少年的笑声,在林间响起。 “难处在这里。” 少年声音平淡,传遍山林。 “什么?” “被发现了?” “快走!” 这两位魔道高人,听得这个声音,顿时明白,自身也已落入陷阱当中。 他们未能察觉对方,却已先被对方察觉。 显然那声音的主人,本领还在他二人之上。 “你们逃不掉了。” 随着少年声音落下。 周边林木不断生长,纵横交错,一道又一道,宛如阵法符纹的轨迹。 青帝封魔阵! 以苏庭如今的道行,以他如今的造诣,哪怕没有尽展本事,但困住两尊九重天层次的魔头,也已是绰绰有余。 “破!” 两位魔道高人,俱都出手,试图轰破阵法。 然而高至人间巅峰的本领,只是破碎了眼前的藤蔓林木,但还未等他二人往前,便已自行恢复。 阵法依然完善如故。 “什么?” 两人均是面露骇然之色。 苏庭缓缓走了出来,笑着说道:“总算来了。” 两人看清这个少年,心中沉了下去。 “苏神君?” “你不是得道成仙,登上天庭了么?” “本真君下界玩耍,难道不成么?” 苏庭满面笑意,背负双手,打量这两人。 这两个魔道高人,其实已算是极为谨慎,来到此地之后,仍然隐在暗处观察,并未即刻现身。 只可惜,他们就算再是谨慎,只要来到了这里,便没有逃离的希望。 因为布下陷阱的苏庭,无论道行还是本领,都要远胜这两尊九重天的魔头。 —— 轰隆声响! 两尊魔道高人的身上,各自迸出极为惊人的气息! “有备而来嘛。” 苏庭左手一握,顿时显化镇狱神刀,劈了过去。 一刀蓦然落下,斩破一切。 两尊魔道高人身上的魔宝,顿时毁去,各自坠落在地,嘴角溢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准备还算充足,就算是云双道人手执仙剑,在此设伏,也不见得能拿下你们两位。” 苏庭笑道:“可苏某未有得道之前,便力敌仙神,善于跨越境界而战,眼下道行远胜你二人,要是还拿不下来,干脆自尽算了。” 两尊魔道高人,已无反抗之力,顿时露出绝望之色。 苏庭说道:“你们是苏关儿指派过来的,便有直接联系苏关儿的本领,本座要你们传话。” 两尊魔头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苏庭也不意外,说道:“本座怀有斩神之力,可以让你们灰飞烟灭。倘如还想留得三魂七魄,归入幽冥,便依照本座所言,给苏关儿传个消息。” 这两位魔道高人,顿时想起苏神君的过往事迹,心中更为绝望。 “苏神君想要传什么话?” “告诉苏关儿,此处有着魔道至宝,形如面具,与第一魔君,极为相似。” “什么?” “少说废话。” 苏庭把镇狱神刀一指,说道:“传你的话。” —— 半柱香之后。 消息终于传了出去。 苏庭本想让他们传讯,以得到秘宝的消息,尝试引来苏关儿,不过以苏关儿的老谋深算,绝不可能冒险,因此这样的设局,根本无法引出苏关儿。 干脆便以第一魔君的面具,挑明了这个陷阱。 “宗主有了回应。” 左侧那魔头顿时松了口气,取过一物,将消息显现出来。 苏庭近前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他说的什么?” 左侧这魔头低声道:“宗主说,第一魔君的面具,重新落在苏庭手中,绝不可能在北域出现,除非是有陷阱,让我二人按照原定计划,尽快撤离。” 苏庭眉头一挑,问道:“原定计划?” 右侧的那个魔头苦笑道:“本宗之内,从来没有哪个魔头,有望得获宝物,会上报宗门的……彭长老上报宗门,本就充满了古怪,此行以探查为主,哪知我等二人如此谨慎,还是逃不过苏神君的手段。” 苏庭嘿然说道:“好一个苏关儿,果然是疑心重重。” 他说完之后,看向东侧方向,说道:“来得真快。” 八六四章 苏关儿现身!【三更!】 青帝封魔阵之外。 有个中年人,背负双手,立在外头。 倏地便见这大阵打开了一角。 内外相通。 中年人看向内中。 内里是一个少年,困住了魔宗的三位长老。 “苏神君得道成仙,尽管年岁不大,但也算是仙家,如我魔宗的魔尊一般层次,如何还来下界,对我魔宗这些长老出手?如此举动,岂非以大欺小?” 中年人这般说来,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嘲讽。 苏庭稍微偏头,看向这个中年人,说道:“堪比道门尸解仙,也就等同于第一魔君的层次,当年我尚未得道成仙,便能斩杀第一魔君,何况如今?怎么,苏关儿不敢来,让你来送死?” 这个中年人,一身修为十分浑厚,走的是第一魔君的道路,汲取其他魔道修行人的修为,融合一体,故而超出九重天之上。 但对于苏庭而言,也只是幼童一般的角色。 “苏神君不要动怒。” 中年人也无惧意,笑着说道:“只是宗主觉得,连苏神君这样的人物,都要布下陷阱,着实让人感到吃惊……若是不看看这个设局,宗主也觉得遗憾,故而命我前来,观看一番。” 苏庭说道:“你来看也好,不过看完此地风景,还能否回去,却还两说。” 中年人笑道:“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我只是个传讯的。” 声音才落,他便取出一物,宛如镜面,往上一抛,散出光芒。 光芒落地,倏地化作一个青年男子,头戴高冠,黑袍金纹,充满着威严之状,带着些许笑意。 —— “苏庭,许久不见。” “还行,不算太久。” 苏庭看着那个金纹黑袍,头戴高冠的青年,脸色变得极为凝重。 这个青年,赫然便是魔道宗主苏关儿。 分明是在不久之前,被他以斩仙飞刀所杀,灰飞烟灭的苏关儿。 “你果然还活着?” “本座存世将近千年,总有几分保命的手法。”苏关儿笑着说道。 “再能保命的手法,也不可能活下来。”苏庭寒声说道:“何况如今的你,堪比道门真仙,比以往的你,更为强大许多,连天庭都颇为忌惮……你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手法?” “苏神君不妨猜测一番。”苏关儿悠悠说道:“不过,无论你猜的对与错,本座也不可能给你解答……没有谁会把自家不死的奥妙,传给对手知晓。” “这倒也是,你一向胆小如鼠。”苏庭冷笑说道:“我接连设局,你也不敢现身,只能派遣魔宗长老前来送死,哪怕到了如今,你堪比真仙,怀有大神通,竟也不敢以真身到此。” “第一魔君的面具在你手中,却在此出现,这一场陷阱,自然是跟你有关,多半也是为了引出本座。” 苏关儿缓缓说道:“本座一向谨慎,既然设局朝着本座而来,本座如何会轻易现身?就算是堪比真仙,也不见得便高枕无忧,本座也不怕失了威风,可自认那天庭之上,又能耐斩杀本座的仙神,并不在少数……” 苏庭拍了拍衣衫,说道:“原本以为,以你我之间的恩怨,察觉我在此处,你或许会仗着真仙层次的本领,尝试来杀我一回。” 苏关儿笑着说道:“你也身具大神通,保命本事极高,当时魔阵之内的布置,本座认定在真仙以下,谁也不能活命,可这样的布置,尚且不能要了你的性命,而今本座就算踏足真仙,也没有十足把握杀你……既然没有十足把握,便也不值得本座涉险。”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看来苏某白忙活一阵了。” 苏关儿笑道:“也不算白忙活,至少你这位天仙亲自出手,折了我魔宗三位长老,何况本座也亲自现身,与你会面。” 苏庭指了指那堪比尸解仙的中年人,缓缓说道:“应该是四个。” 苏关儿说道:“两军交战,尚且不斩使者,你要破坏规矩么?” 苏庭说道:“你魔道一向不讲规矩,苏某既然来了,难免要入乡随俗。” 苏关儿摇头说道:“你杀不了他。”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你亲自到来,苏某自然没有把握杀你,但是区区一个魔道长老,未足魔尊层次,如何能在苏某手中逃掉?” 苏关儿说道:“你可以尝试一下。” 苏庭额间倏地睁开天眼。 天眼迸发光芒,朝着那魔君而去。 魔君心中一凛,顿时升起一股难言的寒意,他有心躲避,却似乎遭受压迫,动弹不得。 咻地一声! 魔君骤然消失。 天眼神通穿过他原先所在,直指前方万丈之遥。 “这就是你移走魔宗的大神通?” 苏庭天眼灼灼,看向了苏关儿。 苏关儿笑着说道:“不错,比起你那保命的大神通如何?” 苏庭沉声道:“看似相近,非属同源,看来魔道的大神通,却也非同寻常。” 苏关儿正要开口说话,面色倏地一变,笑意骤然收敛,道:“你这又是什么神通?” 苏庭额间天眼缓缓闭合,说道:“此为天眼,自苏某得道成仙之后,凝练仙家法力,洗炼凡身,化作仙躯,而今以仙家元神催动,或许要比你的眼睛,更好使一些……” 嘭地一声! 苏关儿未有再说,那镜子倏忽破碎。 光芒彻底消散,他显化的虚影,也尽数灭去。 “走得倒是干脆利落。” 苏庭嘿然一笑,他适才借着以天眼神通,轰杀那魔君的时机,实则是以此观测苏关儿。 他适才所见,苏关儿确是原身,并未死去,而且修为已入真仙层次。 但最让苏庭感到沉重的是,他并未感受到苏关儿身上气息的变化。 “真奇怪了。” 先前他得道成仙之后,以斩仙飞刀所杀的苏关儿,也绝不是一具寻常的化身。 那就是苏关儿的原身。 那么适才显化的苏关儿,如何又是原身? 退一步讲,就算只是身外化身,可是被斩了一具化身,也该如断臂之痛,好歹会有几分端倪。 可是先前天眼所见,苏关儿如在巅峰之时,没有半分损伤。 倏地一阵阴风吹拂而过。 “葛判,你在地府,已有八百余年,可曾听说如此玄奥的法门?” 八六五章 夜游神!白孤魂!【四更!】 阴风吹拂。 阴暗之处,走出一个老者,红色官袍,一手执笔,一手托着簿册,神色亦是凝重。 苏庭看了过来,说道:“之前我得道成仙,以至宝斩杀苏关儿,当时我能确认,那便是苏关儿的真身,绝非虚幻,绝非分化之体,可如今又出现一个苏关儿,且修为更高一层,又没有损伤的痕迹。” 葛判微微皱眉,陷入思索当中。 苏庭看向那破碎的镜面,伸手一挥,顿时碾成灰烬。 此时此刻,他心中确有许多疑惑。 这些疑惑,是在御马监时,听闻陈芝云提起苏关儿,便已产生的。 本以为见得了苏关儿,能看透许多事情,便能解惑一二。 但此刻他却也只看出苏关儿踏足真仙层次,而且也是真身,并无损伤的痕迹。 如此却又让他心中更为疑惑了些。 “如重焱魔尊那般,一分为三,有三具魔躯,三条性命,但斩杀其中之一,另外两方,也难免受到牵连……更何况,分化的魔躯,一眼便能看透。” 苏庭暗道:“苏关儿显然不是分化的魔躯。” 葛判思索许久,然后想到什么,正要开口。 然而青帝封魔阵之内,骤然传来惨叫之声。 苏庭稍微回头,看了过去。 只见彭长老,以及那两位魔道高人,声音才出一般,便倏忽消去,灰飞烟灭,未有留存。 “苏关儿的咒术。” 葛判说道:“他们虽然没有提及魔宗所在,未有触动咒术,但是苏关儿主动引动了咒术,已经灰飞烟灭,眼下便是想要度他们入地府,也不行了。” 自玄策大法师灰飞烟灭之后,地府确实有了一阵混乱。 尤其是后来北上斩魔,导致不少魔类魂魄,进入地府当中。 那段时日当中,地府秩序也颇忙乱。 好在天帝早有布置,加上阴天子的应对,才算控制下来。 而今虽然不如当初玄策大法师那般稳妥,但至少地府秩序,已经稳定下来。 这些魔魂也能逐一度化,长久之后,清除魔气,归复本性,投入轮回,磨灭过往,便可以作为全新纯净的魂魄,转世重生。 不过眼下这三位魔道长老,俱已烟消云散,葛判也无能为力。 “这般场景,也在意料之中,苏关儿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苏庭说道:“既然救不走这三人,便也只能灭口了,何况他们三人,也都受我压迫,传讯给苏关儿,算是背叛了魔宗……以苏关儿的心狠手辣,若不让他们灰飞烟灭,才算是真正奇怪了。” 葛判微微点头,说道:“这倒也是,只不过这苏关儿,确实充满了古怪,当初你斩杀苏关儿,老夫也以为魔道大患,从此便能消停许多。” 苏庭说道:“言归正传,以葛判的见识,也不知晓,世间有这样的法门么?” 葛判稍微沉吟,但却欲言又止,说道:“这不在老夫职责范围之内。” 苏庭问道:“我乃幽冥真君,奉帝君之命,探查此事,有权调问各方仙神,你与我说,也是应当的。” 葛判迟疑了下,说道:“昔年临东白氏的家主,得获过佛宗的一门残法,名为六我真身,后来经玄策大法师传授,得获完善功法……最终修行有成,而今已是佛门大菩萨。” 苏庭皱起眉头,说道:“六我真身?” 葛判思索道:“此法老夫并不如何熟悉,只听闻是修炼六具身躯,皆是从本身斩出,修炼到最后,如若大成,即是净我之身,也就是佛我之身,能够成佛……不过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当年错了一件事,死得太早,故而没能成佛,而今只是大菩萨。” 说到最后,葛判的面色,显得有些冰冷,似乎有些嘲笑之感。 苏庭隐约觉得,葛判和那位大菩萨,早年应当是有恩怨的。 “此乃佛门至高之法,按道理说,苏关儿不可能学成,只不过……” 苏庭想起了玄策大法师。 这法门是玄策大法师,传授给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那么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了。 玄策大法师已是高僧,却也成为了魔祖,他所识得的法门,改换成魔道之法,传授给苏关儿,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只是老夫猜测,而且苏关儿跟当年的白势至,并不一样。” 葛判稍微迟疑,说道:“你或许可以尝试去问另外一位……” 苏庭闻言,正色道:“哪一位?” 葛判说道:“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的后辈,其名白孤魂,而今是天庭八部正神之一。” 苏庭神色肃然,他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白孤魂,天资极高,只是性情孤僻,小小年纪修成半仙层次,涉足封神之战,后来陨落,被封为夜游神。 “白孤魂能够知晓?” “他是白势至之子,流落在外,与野兽为伍,后来被白势至接引回宗,论起最为熟悉白势至的,必然是白孤魂。” “父子?” 苏庭皱着眉头,说道:“那便麻烦了……” 葛判说道:“不麻烦。” 苏庭露出询问之色。 葛判应道:“他们父子,感情不深,何况白势至摒弃前尘,而今已入佛门,断绝以往,而白孤魂乃是天庭正神,有着斩妖除魔之责,你以幽冥真君的身份向夜游神问话,他一定不会隐瞒。” 苏庭摸着下巴,感到有些惊异。 葛判左右看了看,口中说道:“越是孤僻的人,实则心中越是看重规矩,不会逾越,他身为天庭正神,便一定不会欺瞒。” 说着,葛判取出一物,抛给苏庭,说道:“天要黑了,入夜之后,焚烧此物,可以引来白孤魂。” 苏庭见状,喜道:“那便多谢葛判了。” 葛判没有回应,身子往后一退,便已隐入黑暗之中。 苏庭收了此物,抬头看了看,等侯夜色降临。 “死在斩仙飞刀之下,向来是灰飞烟灭,奎木狼是经道祖之手,从而复生,便也认了。” “可是苏关儿的事,着实太过蹊跷,一定要查个明白。” “就依葛判指点,今夜在此等侯夜游神。” 八六六章 六我真身!【五更!】 是夜。 月明星稀。 夜风清冷。 苏庭取出葛判所赠之物,随手焚烧,化作灰烬。 恍惚之间,似有一缕气息,飘然而上。 过得片刻,才见一道身影,从深夜中走出来。 这是一个少年,神色冷漠,气息阴冷,在夜色当中,宛如孤魂野鬼。 恍惚之间,他似乎比魔道之辈,更为森然。 “你是何人?” 白孤魂目光冷冽,落在苏庭身上,说道:“得道仙家,在人间之内,召我至此,所为何事?” 苏庭见礼道:“幽冥真君,苏庭。” 白孤魂微微皱眉,道:“你就是近来册封的幽冥真君?” 苏庭点头说道:“正是苏某。” 白孤魂眼神稍有几分变化,说:“我不久之前听过你,传闻你有斩神之力,斩杀过奎宿,所以许多天庭正神,心中惶然,试图杀你。” 苏庭笑着说道:“以尊神的气度,我看那些心中惶然,杀我而绝后患的诸神当中,一定没有你在其中。” 白孤魂不为所动,只是说道:“你的生死,自有定数,诸神对你兴起杀心,本就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而杀你的举动,更是逾越自身神位所辖的范畴……只要你没有触犯我神位所辖的权柄,我也懒得与你为敌。”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难怪葛判如此夸赞于你,认为你定会回我心中疑惑。” 白孤魂皱眉道:“那个老头儿?” 苏庭哑然笑道:“就是那个老头儿,他说我乃是幽冥真君,天庭册封的官职,有着行走三界,探查主事的权柄,而各方神灵,理应相助……尽管涉及临东白氏,但以你的性子,作为八部正神,一定不会隐瞒。” 白孤魂神色平淡,没有接话。 他只是性情孤僻,并非愚鲁之辈。 许多事情,他能看出端倪来。 “说了这么多夸赞我公正无私的话,便是因为,此事涉及临东白氏?”白孤魂神色冰冷。 “正是。”苏庭被看穿心思,当下咳了声。 “你想问什么?”白孤魂出声道。 “关于白势至的事情。”苏庭道。 “白势至?” 白孤魂沉默下来,旋即问道:“你可知晓,他是我父亲?” 苏庭点头说道:“知晓,但葛判认为,你一定不会隐瞒,因为你现在是天庭正神,而非临东白氏的族人……而且现在的白势至,也不再是临东白氏的家主,而是经历过‘临东白氏前任家主’过往一切的佛门高人。” 白孤魂说道:“你不必吹捧我,有话直说。” 苏庭松了口气,正色道:“我想知晓,当年白势至所学的六我真身。” 白孤魂瞳孔微缩,脸色显得愈发凝重。 苏庭没有催促,也没有开口,心中却颇为欢喜,白孤魂明显是知道这一门佛宗至高秘法的。 —— “六我真身,分别为,善、恶、执、本、他、非,化作六人。” “这六人象征着自身的六个层面。” “白势至走的道路,除却本我之外,其他五人,俱都如全新的生灵。” “这六人走到最后,例如身亡,例如得道,俱是人生尽头,倘如这六者,都能够圆满,最后六者归一,便重获新生,化作净我,再无一切杂念,纯净无比,宛如道家谪仙,待到那时,便可成佛,也是佛我之身。” “不过白势至当年决策有错,导致六道躯体,都被清原祖师所灭,未能圆满,最后得出来的净我之身,未能成佛。” 白孤魂这般说来,语气平淡,对于白势至,也如陌生人一般。 苏庭心中则是闪过了万千念头,思绪无尽。 “当年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其实便是六我之身当中的本我?” “不错,他的本我之身,死在了清原祖师的手中,也算是夭折。” “我倒是很好奇,他是如何得罪清原祖师的?” “当年道祖尚未成道,但人间因他而生混乱,受诸圣所忌,临东白氏试图斩杀清原祖师,获取平定封神混乱迹象的大功德。而当时白势至以咒杀之术,对清原祖师下手,但是有一位女子,替他挡了咒术,从而陨落。” “难怪……” 苏庭吐出口气,白势至想要咒杀尚未成道的清原祖师,然而却有一位女子,代替清原祖师,受了咒术,从而陨落。 无论是谁,面对这般事情,总要讨个公道。 想来清原祖师便是杀上了临东白氏。 不过元丰山的典籍之中,却也没有记载。 莫非是涉及道祖,不敢妄加记册? “你问的我都已解答,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白孤魂神色依然冷漠,说道:“希望你问的话,都与帝君交付于你的事情有关,而不是废话……”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苏某之所以询问‘六我真身’的事情,便是因为此次在北域当中,魔宗之主苏关儿,极可能也修成此法。” 白孤魂眼神稍有几分变化。 苏庭说道:“苏关儿不久之前被我所杀,但如今又多一个苏关儿,并且道行极高,堪比真仙,比以往近千年展现出来的苏关儿,要更胜一筹……如今看来,与此法门,颇为相近。” 听得白孤魂的讲述,此法确实玄妙到了极点。 而玄策大法师拥有此法,先是赐给了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后来入魔,莫非还改造了此法,传授给了魔道宗主苏关儿? “你看出什么了?” 白孤魂忽然说道:“你仔细与我说。” 苏庭少有惊讶,从刚才到现在,这位夜游神,都是一脸冷漠,有问必答,但却只答不问,没有多余的言语。 此刻听得白孤魂出声,苏庭隐约觉得古怪,但也没有隐瞒,将适才所见,仔细道来。 “尊神可察觉到什么异样之处么?” “没有。” “……” 苏庭正是无言,却又听得白孤魂继续出声。 “但是,根据你所说的,这魔道宗主苏关儿,与六我真身还是颇有差别。” 白孤魂皱着眉头,说道:“至少与白势至所练的,还是有着许多不同。” 苏庭连忙追问道:“有何不同?” 白孤魂摇头说道:“具体不同,一言难尽,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你将此事上报帝君,前往西土走一遭,应当会有些答案。” 苏庭还是有些不解。 但白孤魂已是退后,没入阴暗夜色当中。 苏庭来不及问话,便见他已消失。 “罢了……” 苏庭颇为无奈,但仍是拱手道:“多谢指点。” 八六七章 回返天庭【一更!】 北域诸事,算是探查得差不多了。 从一开始,苏庭就没有想过探到魔宗的所在。 数百年间,魔宗深藏,也就只有这一次,苏关儿被他所斩,才显露出几分端倪来。 而今苏关儿再现,修为更进一层,魔宗被他以大神通移走,不知落于何处,苏庭也没指望可以探查得到。 “在天庭围剿之下,魔宗仍存至今,八百多年来,苏关儿甚至还没有展露自己真正的本领……” 苏庭心中凛然,暗自念道:“他或许早已是真仙,或许早已有望成就真仙,但却一直隐藏至深,以散仙巅峰层次的境界示人,直到被我斩杀,才有真正面目,显化于陈芝云面前……但是,如今显化出来的苏关儿,便是苏关儿真正的面貌了么?” 以苏关儿的谨慎,以苏关儿的狡猾,他如今显现出堪比真仙的修为,却也未必是他最高的本领,或许他还在某个层次中,隐藏了一手。 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把自身所有的底气,尽数表露出来。 一层被掀起,还有下一层。 下一层被掀开,还有另一层。 一层又一层,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但在这一瞬间,苏庭心中却又现出另外许多念头来。 苏关儿乃是将近千年的修行者,身入魔道,奸猾狡诈,隐藏至深。 然而这方天地之中,仙神之尊,多是近千年的积累。 甚至如正仙道的道玄仙翁、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之流,更是昔年道门祖师亲传,修行时日之长远,已无法计算。 那么这样的人物,怕是比苏关儿,更为深不可测。 “传闻帝君修行的年月,也同样漫长,而今更是三界共主,他这样的人物,若有谋划,岂非更为深沉?” 苏庭心中微沉,他从御马监正堂管事这个官职中,便已知晓,帝君似乎洞悉一切,只是谋划极深,暂时未有挑明。 这不禁让他心中为之凛然,暗道:“苏某修行得道,而今身为仙家,可在这些人物面前,也还是不够看……总归是道行低了,否则谁也不敢以我为棋。” 第一次被人当做棋子的感受,在于北域斩魔之时,被天帝用来引诱苏关儿,结果斩了古天魔尊。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作为棋子的无奈。 他不愿作为棋子。 他甚至也不愿执棋。 他要跳出这个棋盘。 唯有修行到谁也奈何不了他的地步。 “道路还长,不过时间还有,就算我已得道成仙,各方也没有动作。” 苏庭暗道:“我要尽早踏破真仙境界,钻研一下真仙级数的本领。” —— 北域之事,进展也就到此为止。 想要挖出魔宗所在,几乎没有希望。 但他至少看清了苏关儿的本身,确定了心中之前的许多猜测,尽管疑惑未解,但至少自己心中疑惑的方向,并没有错误。 “帝君也没有给我期限,可要回山一趟?” 苏庭摸着下巴,暗自念道:“而今已成天仙,司职所限,未必可以经常出入三界……不过我才离开元丰山没有多久,便要回山探亲,岂非显得有些恋家?” 他这般念着,取出一物,将北域之事,大致上告知于云双道人,利于今后抑制魔患。 待消息传出,苏庭倒也按下了回山的念头,主要是如今幽冥真君的名声尚未传开,但是御马监正堂管事弼马温大人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 至少要再等月余光景,等到幽冥真君的名声传下,才能见人。 “只能上天了。” 苏庭脚下一踏,登天而上。 —— 一跃九重天,穿破两界虚空,临至仙界。 苏庭身至仙界,顿时感受到一股无比滋润的气息。 仙界之中,没有尘世间的浑浊气息,而是灵气充裕,滋润仙身。 他总算不必一直运用仙家法力来洗炼自身。 踏足红尘俗世,好比进入了泥潭之中。 经历两界虚空,像是经过清水洗礼。 回返仙界,便如躺在清新干净的大床上。 苏庭只觉一阵神清气爽,仰头深吸口气,旋即纵起云光,直奔南天门而去。 —— 南天门前。 姜柏鉴远远看着那道光芒临近,感应到了光芒中的气息,倒也没有阻拦。 苏庭停下遁光,向姜柏鉴施了一礼。 姜柏鉴还礼道:“真君下界未过多久,便登天归来,想必此行顺利。” 苏庭笑着说道:“勉强还算顺利,但也只能做到这个层次,而今向帝君复命,也不知帝君是否满意。” 姜柏鉴说道:“只要你尽力而为,任务大致完成,即便不算多么圆满,帝君也不会难为于你。” 苏庭念了一声,道:“希望如此,苏某这便去复命了。” 姜柏鉴侧开身子,伸手一引,道:“真君请进。” 苏庭走过南天门,他如今修炼成仙,再度往下界走过一遭,重新上天,再看着这浩大天庭,无尽仙宫,心中十分感慨。 —— 凌霄宝殿之内。 天帝高坐其上,俯视下方。 苏庭徐徐说来,将下界所为,以及心中猜测,尽数告知。 “你猜测魔宗如今,极可能如古魔界那般,隐在天庭某位仙神的管辖范围之内?” 帝君语气异样,说道:“你可知道,这一番话,代表着什么?” 苏庭应道:“这一番话,代表着臣在猜测,天庭之中仙神,还有类似于奎宿那般,私通魔道之辈。” 帝君沉声道:“你在质疑朕治理之下的天庭众神,如此妄加猜测,在没有证据的情势下,形同诬陷,你可知晓此罪之重?” 苏庭施礼道:“臣只是猜测天庭众神当中有如之前奎宿一般的人物,但却并未指向哪一位,没有目标,自然不是诬告……至于天庭治下,先有一个奎宿,后面若是还有暗通魔道的神灵,便也不是那么让人感到惊讶了。” 帝君神色不变,说道:“关于此事,你暂时不要声张,朕会派遣天师刘泊静暗中探查。” 苏庭问道:“大周定鼎中土的那位功臣?” 帝君点头说道:“正是。” 苏庭应道:“若是这一位,倒是合适。” 刘泊静乃是大周定鼎中土的功臣,他智慧通天,运筹帷幄,计谋极高。 他并非八部正神,也并非死于封神时代,他是封神之后,寿尽而亡,受封登天,而今身居天庭。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神职所司的管辖之地。 “另外……” 八六八章 天神的限制!【二更!】 “臣已探明,而今魔道那位大神通者,确为苏关儿无疑。” 苏庭说道:“并且,苏关儿乃是真身,修为不亚于我道门真仙层次。” 帝君神色如常,说道:“这与陈芝云所言相同,看来魔道之患,今后愈发严重,须得严密监守,不能有半分懈怠。” 说到这里,帝君似乎也略有感慨,说道:“只不过你下界短短时日,能够引出苏关儿来,倒也真是意外。” 苏庭说道:“惭愧,苏关儿并非本身出现,而是通过法宝显化,臣以天眼神通观测,勘破法宝之后,才得以探得明白。” 帝君缓缓说道:“苏关儿隐藏至深,你能引得他显化出来,看出他眼下的处境,也是难得了,朕本以为,你此次下界,短时日内,难以探查清楚。” 苏庭低声道:“臣也是侥幸,能引出苏关儿来,只不过,暂时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苏关儿隐藏将近千年,乃是老谋深算之辈,臣只能引他相见,无法引他真身现世,更难以查知魔宗所在。” 帝君说道:“魔宗隐藏千年,天庭诸神,至今未有查探清楚,也就上次因为你的缘故,让魔宗显露端倪,可如今苏关儿修为更进一筹,只怕藏得更深,怪不得你。只不过关于你所说的,苏关儿极可能修炼的法门,倒是须得好生探查一番。” 苏庭应道:“苏关儿之所以能有两具,甚至两具以上的躯体,必是他所学不凡。根据葛判指点,夜游神所述,与当今佛门大菩萨白势至的净我佛身,极为相近……” 帝君稍微沉吟,旋即问道:“你怎么看?” 苏庭静了一下,旋即出声。 “前次九黎大将军说过,奉帝君之命前往西方,如今想必已经动身,依臣看来……” “就你去罢。” 帝君说道:“你身为幽冥真君,携朕的令牌,以天庭使者之名,前往西土佛宗,向白势至大菩萨询问此事,探个明白。” “……” 苏庭一脸错愕。 —— 离开凌霄宝殿。 苏庭才怅然叹息一声。 他本就觉得此去西土佛宗,询问白势至菩萨,未必是简单之事,所以推托一把,将九黎大将军推出去,哪知帝君心中早已定下了让他前往西方。 “不愧是修行了漫长岁月,执掌天庭,统御三界的天帝啊。” 苏庭心中感叹道:“随口一说,就是套路啊。” 这条路通往西方,要去往西土佛宗。 他至今还记得,东海之上,那位不曾修行,却长生八百多年的智者,曾提过他的背后,有着西土佛宗的线。 他本以为是关于玄策大法师,现在仔细想想,却也不见得。 “既然前往西土,便前往西土,好歹是天仙之尊,以天庭使者的身份,前往西土探查,危险倒是没有。” “只不过就是忙碌了些,还来不及回到我那真君府,好好休息一阵。” “而且上次去了武道真神郭仲堪的府邸,他不肯见我,本想着这次再去,他也不好再把我拒之门外。” “也罢,西土便西土罢,只当逛逛这浩大天地。” 苏庭朝着南天门而去,颇感无奈。 —— 南天神将姜柏鉴,才见他进去,未过多久,便又出来,稍有讶然。 “看来真君还是颇为忙碌嘛。” “之前下界探访,未有探得明白,眼下还须再离天庭,重新探查一番。” “真君只当游玩便是了。” 姜柏鉴缓缓说道:“如本神这般,八百多年间,长久镇守南天门,也就只有寥寥几回,奉命镇压平乱,其余时候,俱是在此,何其枯燥?” 苏庭想起八百多年,尽都停留在此,几乎寸步不离,心中不禁一凛。 尽管他得道成仙,也耐得住修行的枯燥与寂寞,可是他终究也还是个未足百岁的人物。 “将军恪尽职守,真是令人敬佩。” 苏庭由衷感叹,却也有着一种难言的意味。 尽管封神榜上的神灵,不死不灭,然而神职所限,永远局限于自身所辖范围,永远局限于自身神职权柄,无法离开,无法逾越。 而且,他们甚至无法以修行,让自身成长。 这便是魂灵进入封神榜,成为神灵的代价。 他们之中,有的本就是神仙,有的是有望成仙的修行之人,有着却是无望仙道的修行之辈,甚至如眼前南天神将,当年他是蜀国大将军,实则是习武之人,可称作是凡夫俗子。 他们都身死于当年,死后得以封神,得以永生,得以不灭,而这就是代价。 甚至就连尸解之仙,也比他们自由得许多。 比如那位千机门的祖师李寻基,也是当年从封神之战走过来的人物,他并未陨落于封神之战,他也没有为了成神,而自寻死路,而是坚持走过来,努力修行,尽管最后修行不成,而化作尸解之仙。 或者也与他在榜上无名的原因有关,毕竟封神榜上的名姓,均是诸圣定下,早有定数。 “不谈此事,祝真君此行顺利。” 姜柏鉴这般说了一声,略微施礼。 苏庭还了一礼,正要离开。 然而姜柏鉴却朝着远处看了一眼。 苏庭随之看去,便见一道火光,倏忽临近。 那是一道充满着火焰的神光,在南天门前停顿下来,显化真身,赫然是一个古稀面貌的老者。 这老者面貌寻常,但是躯体却颇为古怪,浑身火焰缠绕,宛如一根又一根毛发依附在身。 “火部正神之一?” 苏庭心中恍然,但并不认得这位老者,便也没有寒暄的意思,准备往西而行。 只是这浑身笼罩火焰的老者,却已朝着南天门走了过来。 姜柏鉴施礼道:“见过尊神。” 火焰老者还礼道:“大将军不必客气,老夫此番往南方采火归来,正要面见火德星君。” 姜柏鉴说道:“火德星君并未出门,还在天庭。” 火焰老者点了点头,正要迈步,却偏头看向了旁边的苏庭。 “这位仙家,好生年轻,以往也不曾见过,不知是哪一位?” “这位是元丰山太上长老苏庭,不久之前得道成仙,而今受封幽冥真君。” “哦?” 火焰老者惊讶道:“你就是那个未足四十,踏破仙道,号称能与谪仙并称的苏氏后人?” 八六九章 火部神灵!【三更!】 南天门前。 苏庭眉头倏地挑起,仔细打量了这老者一眼。 他十分敏锐地察觉,老者提及他来,不是他幽冥真君的名号,不是他元丰山太上长老的身份,不是他苏庭本身,而是苏氏的后人。 与此同时,这位浑身充斥着火焰的老者,却也在打量苏庭。 眼前这个少年,仙气氤氲,磨练火候已足,显得道行深沉,像是沉淀多年的仙人,倒也不像是得道未久的仙家。 真要论起来,他这成神八百多年的火部神灵,却也未必能够胜过这位年仅三十八岁的后辈仙家。 “真是年少英杰。” 火焰老者感慨道。 “尊神谬赞了。” 苏庭看得出来,这位火部正神,并非火德星君,故而神职所限,神力不算太高,大约等同于散仙中游,与当初那妖仙凶虎的层次相当。 不过苏庭并未以天仙身份托大,而是执晚辈礼数,施礼问道:“尊神与我苏氏的先人是旧识么?” 火焰老者笑呵呵道:“八百年前,老夫与你先祖苏相,有过一场缘分,后来曾经替他炼制过一件宝物。” 苏庭怔了一下,他心中顿时兴起汹涌波涛。 苏氏八百年前的先祖,乃是一个书生,名为苏相。 传闻苏相曾得遇仙家,后来以一柄神刀,作为传家之宝。 神刀传下八百年,深藏于密室当中,甚至引来落越郡孙家窥探,最后还是被苏庭所获,也是他炼制斩仙飞刀的最初材料。 然而那一柄神刀的材料,哪怕以他如今仙家的眼界,都未有看得清楚。 他本以为当年苏氏先祖所遇的,只是道行高深的修行之人,但自身道行越高,便越是发觉神刀材质不凡,心中知晓,当初苏氏先祖所遇的,极可能便是真正仙神层次的人物。 莫非就是这一位么? “尊神炼制的,可是一柄神刀?” 苏庭深吸口气,神色异样。 苏氏先祖传下许多物事,其中还能够被一尊仙神视作宝物的,只有那一柄神刀。 火焰老者笑着说道:“确实是一柄神刀,看来是到了你的手上?” 苏庭施礼道:“神刀确实落在晚辈手中。” 火焰老者叹了一声,说道:“那神刀材质极为不凡,哪怕以老夫如今的眼界,都难以断定是哪一种材质,当年道行有限,真火威力不足,只能勉强炼成一柄神刀,无坚不摧,锐利无匹,但只是空有形态,无法烙印阵法,无法刻划符文。” 他笑着说道:“当年本想等修为有所长进,便重新炼制一回,哪知未过多久,便遭了杀劫,身死道消,魂入封神榜,也算是福缘深厚,在封神时代中,得以侥幸成就神灵,归入火部。” 苏庭闻言,心中稍有错愕,他似乎忽略了什么。 照这位老者说来,当年他替苏氏先祖炼制宝物,而材质来自于苏氏先祖? 也就是说,当年苏氏先祖遇上的仙家,并不是眼前这位神灵? 苏庭目光微凝,又仔细看了这老者一眼,从他适才所言中,大致可以推断,这老者当年应该是一位修行有成的人物,想来也是人身,不过如今神位所居,身躯已是神躯,便有着许多神异之处。 “这柄神刀,可好用么?”火焰老者笑着问道。 “非常好用,还须多谢当年尊神炼宝。”苏庭应道。 “惭愧,只炼了个形体罢了。” 火焰老者挥了挥手,旋即又笑着说道:“只不过,老夫如今再非当年可比,已是天庭神灵,并在火部之中,掌控真火,尽管八百年间,修为无法增进,但是炼宝的造诣,却是钻研甚深。你若有些闲暇,可以去寻老夫,替你重炼一番……” 倘如不是涉及斩仙飞刀,换作另外一种宝物,苏庭一定不会拒绝。 但如今那神刀,已经被他用作了斩仙飞刀的材料,并炼制有成,如今还被他仙家法力滋养,日夜冲刷,重新洗炼,近乎大成。 这样的宝物,苏庭自然不可能交给眼前这位神灵。 “劳烦尊神,怎么过意得去?” “不妨事,当年这神刀才炼制一半,便无能为力,实则也是心结,后来身死道消,也是遗憾,只可惜神职所限,没有自由可言,便不能下界寻你苏家后人,而今遇见了,便也是缘分。” “这个……”苏庭笑着说道:“其实苏某修行有成,便已将神刀重新炼制,以如今仙家法力,重新炼制,刻画符文。” “这却更要让老夫瞧一瞧了。”火焰老者笑着说道。 “这个恐怕不好。”苏庭稍有迟疑,苦笑道:“此乃涉及师承隐秘,上方炼制之法,算是秘传,不可外露,怕是要让尊神失望了。” “原来如此。”火焰老者确实有些遗憾,但也挥了挥手,笑道:“不妨事,既然炼制有成,也是你的造化,倒是老夫适才失礼了。” “尊神客气。” 苏庭正要辞别,然而想起一事,却道:“尊神八百年间,除却本身神职之外,便是钻研炼宝之法,想来造诣极高?” 火焰老者哈哈一笑,眉宇之中,难掩傲气。 姜柏鉴一直在侧,听二人攀交情,未有多言,此刻才笑道:“他老人家,在天庭之中炼宝的造诣,可列前三,曾炼制出许多仙神层次的宝物。” 苏庭闻言,正色说道:“晚辈得道未久,当年许多宝物,在上等法宝层次,于人间时,效用极大,但眼下放在仙神层次,已不堪大用,而元丰山的长老,道行所限,炼制不出仙宝……晚辈正要寻找一位善于炼宝的仙神,炼制仙宝。” 火焰老者沉吟说道:“你要炼制一件仙宝?” 苏庭说道:“不是一件,而七件!” 火焰老者目光骤然一凝,火光闪烁。 姜柏鉴也不禁露出异色。 周边似乎如雕像一般的天兵,也不由得为之侧目,露出震惊之色。 “七件仙宝?” 火焰老者惊异道:“你可知道,寻常仙家,有一件趁手的仙宝,便已是难得了?” 苏庭点头说道:“晚辈知道,只不过尊神忘了一点,苏庭并不寻常。” 八七零章 九件仙宝的材料!【四更!】 对于寻常仙家而言,有着一件趁手的仙宝,便已是难得。 然而苏庭开口便是七件仙宝,足见底气十足。 七件仙宝,内中蕴藏的意义,便有些让人感到惊叹了。 “并不寻常?” 火焰老者上下打量了苏庭一眼,旋即笑出声来,抚须说道:“说得不错,年仅三十八得道成仙,千年以来,寥寥无几,确实不能以常理而论。只不过,七件仙宝,分量可是不浅,老夫看你出身的元丰山,立宗数百年,即便上方有着真仙层次的青帝,可底蕴未足,放眼全宗,仙宝只怕也未过七件之多。” 便是姜柏鉴,也觉苏庭得道未久,未免口气有些惊人了些。 苏庭缓缓说道:“元丰山有几件仙宝,晚辈并不知晓,只不过晚辈踏破仙境,过往法宝效用低微,须得重炼,是一定需要的。” 火焰老者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初得道未久,能掌控七件仙宝么?” 苏庭沉声说道:“晚辈在修成阳神时,便能掌控得了上等法宝,而今修炼成仙,也有自信,能够掌控仙宝。” 这位火部的神灵,当下有些思索之色。 姜柏鉴未有出声。 苏庭神色肃然,也未有打扰。 “苏氏后辈,你可知晓,七件仙宝,须得多少天材地宝?” “晚辈知晓。” “那么这些材料,你准备好了么?” 火部老者说道:“而且这些材料,必须与你所需的仙宝,作用方向一致。倘如你拿过来一块神铁,让老夫替你炼制一件操纵水流的仙宝,那便只有当今道祖,才能做到了……” 苏庭听他说得有趣,心中却也轻松了几分,说道:“晚辈暂时未有筹备完善,但准备了一件合适的材料,足以炼成其中一件仙宝。” 火部老者不禁笑了声,道:“你才得一件仙宝的材料,却满心想着七件仙宝,未免有些好高骛远?”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晚辈自信,一定能取得所需的材料,只要尊神愿意相助。” 火部老者背负双手,说道:“那你可准备好了酬劳?” 苏庭并未意外,询问道:“尊神需要什么酬劳?” 火部老者说道:“神刀是当年老夫尚未炼制完成的遗愿,可以无偿相助,替你炼制,但你既然拒绝,也便罢了,至于其他仙宝,便须得报酬。即便你凑齐材料,可是要炼成七件仙宝,纵然是以老夫的神力,以老夫炼宝的造诣,也绝非易事,耗时漫长,耗费精力,并且有毁坏之险。” 他看着苏庭,说道:“你要炼制七件仙宝,可不单单是准备七件仙宝的材料,须得十件仙宝的材料。” 苏庭目光微凝,这倒是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这老者索要报酬,倒是理所应当,只不过多出将近一半的材料,以作炼宝的酬劳,倒是比苏庭所想的,更高许多。 但苏庭停顿下来,仔细想了一番,便也觉得,其实这老者的报酬,不算太过分,要是放在其他炼宝高人那里,就算是多准备七件仙宝的报酬,也不能算是狮子大开口。 “念在苏相的那点儿情面上,念在你年纪尚轻,今后前途无量的分量,老夫稍微放低一些,姑且算是与你结交,但也不可能全然无偿相助。” 火部老者说道:“你至少要多准备两件仙宝材料,作为报酬。” 苏庭深吸口气,说道:“晚辈知晓了,眼下须得前往西土,待搜寻得足够材料,定会前去请前辈相助。” 火部老者点头说道:“待到那时,再去火部,寻老夫相助,只不过在此期间,你也可冷静一些,自身是否真的需要七件之多的宝物。” 苏庭点头道:“晚辈会考虑的。” 火部老者稍微点头,又朝着姜柏鉴颔首示意,方是走入南天门之中。 姜柏鉴看着苏庭,神色比之前稍有不同,略有些感叹,说道:“苏真君好大的手笔。”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空口大话罢了,炼制七件仙宝,须得九件宝物的材料,而今才有一件,今后还须努力奋斗,攒一攒家底才是。” 姜柏鉴感叹道:“你有自信可以搜寻九件仙宝的材料,本就是雄心壮志,而作为天仙,可以遨游三界,自有许多寻到宝物的机会。倒是如本将一般,长久在此镇守,却也无法探寻,再过千年,也一样贫困艰难……” 苏庭一改过往本性,黯然道:“九件仙宝的材料,道路还远,不知该奋斗多少年月,而今苏某也算穷困潦倒之辈。” —— 七件仙宝,其实便是他之前所用的法宝,只是眼下修成仙家,以往上等法宝层次的宝物,确实效用低微。 困木神桩是他用来困敌的手法,笼罩极广的范围,让他可以从容使出斩仙飞刀,但是与妖虎一战,困木神桩也已经毁去。 余下六件,是他施展一掌五行之术的宝物。 六件宝物,分别属金、木、水、火、土,另外一件,则是统合转化,更快许多。 眼下他以仙家修为,施展一掌五行之术,可谓是强盛到了极点,有着把握可以跟散仙巅峰的人物正面硬拼,面对正一这样的地仙,也有着不败的底气。 但如若他能得到这六件仙宝的助益,那么威能必然能够提升一筹,甚至逼近真仙,足以压过散仙巅峰的层次。 “还是贫困了一些,今后确实是要努力些了。” 苏庭这般念着,又把自家的家底,重新清理了一遍。 镇狱神刀用得顺手,还须留在手中,何况这是武道真神郭仲堪所赠,要是拿去熔炼,也着实不妥。 黎山神甲,也依然对他用处不浅,一能护体,二能提升法力威能,尽管不如以往那样惊人,但也能增长许多。 斩仙飞刀更不必说,是他真正压箱底的本事,而且经他仙家法力不断洗炼,逐渐大成。 倒是那一艘堪比仙宝的法船,而今用处不算太大,或许可以折算一些。 还有那第一魔君的面具,若是可以想到办法,清除魔气,本身倒是不差的材料。 还有他手中的许多法宝,比如原先的这些上等法宝,可以换算成材料,尽管比起仙宝来,价值不高,也算聊胜于无。 这么计算下来,两件仙宝的报酬,岂不是有了? “照这么算来,报酬算是有了,至于那星光盘,算是一件仙宝材料,余下还有象征五行的五种材料,以及可以困敌的仙宝材料……” 苏庭揉了揉眉宇,暗道:“还有六件仙宝的材料,好在我已得道成仙,不受寿元限制,今后长久岁月,倒也还是可以慢慢搜寻的。” 八七一章 白势至大菩萨!【五更!】 茫茫西域。 有着一道光芒,划破长空,瞬息而过。 这一道光芒,便是苏庭的法船。 这艘法船,堪比仙宝,速度极快,又有守护阵法,内中更有许多空间,有着诸多好处,尤其是对于当初阳神层次的苏庭而言,简直是无比奢华,放在如今仙家层次,也还是拿得出手,并没有拉低层次。 只不过苏庭急迫地想要炼就宝物,让自身本领更高一筹。 因此这享受多于实用的法船,他是打算当做仙宝材料,折算出去的。 既然打定了这个主意,眼下也就先多多使用机会,好过今后没有。 “说来十分可怜,自打用仙宝换了这一艘法船,也就用过机会,后来便落在了小精灵手里,再到后来,便受诸多仙神的杀机,加上得道成仙的关口,在元丰山闭关修行了十多年。” “仔细算算,还没有来得及驾驭着它遨游人间,去撩动各方少女的芳心,我便得道成仙了。” 苏庭怅然一叹,暗道:“现在只好变卖家产,去炼制仙宝,简直穷困潦倒得令人心酸。” 轰地一声! 法船似乎慢了一瞬。 苏庭顿时收敛法力。 他已明白,法船已经驶入西方境内。 前方金光闪闪,禅音阵阵,大约是佛门净土所在。 —— “来者何人?” 忽然有一位金身罗汉,拦住了去路。 这位金身罗汉,浑身泛着金芒,面貌刚毅,手执降魔棍,目光灼灼。 苏庭的法船,顿时停了下来。 他从法船中出来,伸手一捞,庞大的法船便迅速缩小,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天庭幽冥真君苏庭,求见白势至大菩萨。” 苏庭这般说了一声,腰间令牌闪烁光芒。 那金身罗汉目光落在了苏庭腰间令牌上,才收了降魔棍,单手竖于胸前,说道:“原来是来自于天庭的真君,不知真君此来,所为何事?” 苏庭平静说道:“事涉隐秘,须得与白势至大菩萨亲自会面。” 这位罗汉不再怀疑苏庭身份,口中微动,禅音传开,过了一阵,才说道:“小僧已经传于内中师兄,待会儿便有师兄来迎,请真君稍候。” 苏庭微微点头,也没有恼怒,只是静静等候。 而这位罗汉则又说道:“小僧还有要事,且先失陪了。” 苏庭笑着说道:“佛门净土,倒是有什么事?” 罗汉迟疑了下,旋即说道:“早年无生菩萨下界,降服了一头为恶的大妖,带回佛门之中,日夜受佛法熏陶,道行已算不浅,但不久之前,欲念不止,本性又发,逃了出来,眼下小僧正要将他捉拿回去。” 苏庭听到这话,正色说道:“此妖好大的凶性,受佛法熏陶多年,居然还逃了出去?罗汉可要当心,既然它如此凶厉,要尽捉拿,不要让它为祸了。” 罗汉点头说道:“小僧明白。” 说完之后,他身化金光,倏忽远去,消失在天际。 —— 过了片刻,便见一位高僧来迎。 这是一位老者,身着袈裟,头上光洁,满面慈悲,含笑道:“真君久等了。” 苏庭淡然说道:“倒也不算久等,未有多久。” 这老僧双手合十,旋即才往前一引,说道:“请随贫僧往前方去。” 苏庭点头说道:“有劳大师领路。” 这老僧徐徐往前,金光绽放。 苏庭跟随而去,却发觉有异,左右看了看,说道:“左侧才是气运所及,整个西方世界的中央所在,应是佛门净土罢?” 老僧点头说道:“正是极乐净土所在,我辈之人,修行有成,可接引至此,并且人间之内,如有人诚心礼佛,行善积德,积累有成,死后便有佛光临身,归入净土当中。” 苏庭说道:“苏某记得,许多善人,行善积德,到了一定层次,阳寿尽了之后,便是天庭册封,作为鬼神之职,或是山神,或是河神,或是城隍等等……” 老僧含笑道:“这些位善人,不敬佛门,自然接引不来。” 苏庭笑了声,语意不明,又看向前方,说道:“苏某来此求见白势至大菩萨,为何大师却不是领我进入佛门净土?” 老僧说道:“大菩萨今日晨时,便出了灵山,离了净土,往北侧方向走过一遭,刚刚归来不久,听闻天庭幽冥真君前来求见,便也没有进入净土,而是在外等侯。” 声音才落,便见老僧停下了身子,说道:“大菩萨就在前方。” 苏庭也停下遁光,看向前方远处。 就在前方远处,仿佛天际所在。 有佛光闪烁,禅音宏大。 那里有着一座莲台,绽放出极为璀璨的光华。 而在莲台之上,斜坐着一人,形态慵懒,颇为自在。 苏庭倏地往前而去,继续前行。 离得愈发近了,才感受到这位大菩萨的气息,颇为令人感到惊异。 这位白势至大菩萨,隐约还在正一之上。 地仙正一,本是散仙巅峰,逼近于真仙层次。 但这位白势至大菩萨,还不到真仙的层次。 可他却要比正一,更要深沉几分。 苏庭不禁想起葛判带着几分冷嘲热讽的那一番话。 当年的白势至,修炼六我真身,如若得成,便是净我佛身,立地成佛,但因为招惹了当今的清原祖师,因此修炼的六我真身便也夭折,最终得出来的净我佛身,未能成佛。 “那便是等同于我道门散仙巅峰的层次,只不过因为他这净我之身,本应成佛,故而隐约有着几分佛气,恍惚如同越过了散仙的层次。” 苏庭这般念着,已到近前。 莲台之上的人影,约似三十来岁的男子面貌,双目微眯,神态安然,嘴角带着笑意。 “天庭幽冥真君苏庭,见过白势至大菩萨。” “真君有礼了。” 白势至睁开眼睛,语带笑意,一只手作了个礼数,说道:“不知真君造访西方,所为何事?” 苏庭神色肃然,说道:“为大菩萨当年所学佛宗至高法门而来。” 白势至悠悠说道:“真君乃是道门仙家,如何对佛宗至高法门,有如此兴趣?” 苏庭沉声说道:“因为不久之前,苏某斩了一人,认定他是本体,然而过了未久,他又再度出现,且本领更为不凡,疑似此法……” 八七二章 六我真身的奥妙! 虚空之中。 白势至大菩萨神色淡然,说道:“你斩杀的,又是何人?可是我佛门之辈?” 苏庭摇头说道:“并非佛门之辈。”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既然不是佛门中人,如何识我佛门至高之法?” 苏庭想起一事,忽然笑道:“据苏某所知的,当年大菩萨学得此法,也并非佛门中人。” 白势至大菩萨微微摇头,双手合十,说道:“当年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不过是六我真身之中的本我,此净我之身,早已等侯出世,真君此言有误。” 苏庭缓缓说道:“照此说来,只要学得此法,便是佛门中人?”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照理来说,修行此法,便已入佛门,但你所言之人,定非佛门之辈。” 苏庭哈哈一笑,道:“大菩萨果然言藏深意,看来您已知晓苏某所言之人。” 白势至大菩萨悠悠说道:“真君年近三十八,得道成仙,惊动三界,自然是谁都知晓的,而在得道成仙之后,斩杀北域魔宗之主苏关儿,更是各方心惊。但不久之前,魔宗动乱初现端倪,便轻易平定下来,听闻是有一位大神通者,平定魔宗之乱,而这位大神通者,也是苏关儿……”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看来大菩萨什么都明白,那么苏某所问,大菩萨也应是早有答案,不知关于此事,大菩萨怎么看?”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苏关儿所学,绝非六我真身,与我佛门,也无干系。”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大菩萨所言,苏某倒也信了,只不过,单是这一句话,苏庭只怕不好回返天庭,向帝君复命。还请大菩萨好生指点,道明其中缘由……” 白势至大菩萨看了他一眼,才说道:“六我真身,有善、恶、执、本、他、非六者,终得净我之身,他是魔宗之主,非我佛门中人,绝无修行此法的可能。”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恐怕不见得罢?关于魔祖的来历,三界六道之中,得知隐秘的仙神,也在少数,但大菩萨在佛门地位如此之高,玄策大法师的事情,您一定是知晓的。” 白势至大菩萨悠悠说道:“苏真君倒也知晓不少隐秘嘛。” 苏庭笑道:“知道得多,死得也便越快,不过许多事情,苏某根本无法避开,大菩萨应该也能知晓一二。” 白势至大菩萨顿时沉默了下来,过了一阵,才缓缓说道:“魔祖之事,源自于魔莲。” 苏庭说道:“苏关儿也得获了魔莲花瓣,而前一次前往北域的那位佛门真传,也有一片魔莲,后来不知所踪,只怕也在苏关儿手中……他能踏破真仙层次,怕也与此有关。” 说着,苏庭拍了拍长袍,说道:“大菩萨此言,猜测成分过多,总要给个能让人信服的说法。” 白势至大菩萨忽然笑道:“也罢,我与你细细解析个清楚。” —— 六我真身的修行,乃是善、恶、执、本、他、非六者的修行。 这六我之身,有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性情,不同的记忆,甚至不知自己本身是谁。 当这六我之身,各自修行到了圆满,各自走到了尽头,那么便能得出净我之身。 例如得道成仙,例如修成金身,甚至于身死道消,便都算是圆满。 “苏某怀疑,先前斩杀的,是苏关儿的本我。” 苏庭说道:“而今的苏关儿,便是净我之身。”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可你斩杀的苏关儿,已入魔尊层次,与你道门仙家层次相当,按道理说,已入圆满的尽头,不复存在……单凭这一点,足以断定,他不是六我真身当中的‘本我’,你觉得如何?” 苏庭稍微沉吟,旋即说道:“倘如照此说来,倒也算是个理由。” 白势至大菩萨笑呵呵道:“既然如此,真君便可回返天庭,以此复命。” 苏庭说道:“既然已得答案,倒也不急,只是这西方世界,苏某还是初次到来,听闻佛门净土,乃是极乐世界,难道大菩萨不该一尽地主之谊,请苏某往内中,观赏西天极乐净土的风光?” 白势至大菩萨却是摇头说道:“你得道未久,又下过人世,去过北域,接触魔道,而今身上犹存红尘俗世之气,犹有魔道残存之意,还不到踏足净土之时,这也是我未入净土,在此等候的原因。”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闭门羹么?”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我见真君身上,似乎还有一层魔光,并未洗炼,可要我相助一把?” 苏庭想到什么,取出了第一魔君的面具。 这是魔道至宝,尽管苏庭常以仙家法力洗炼,但终究还存有魔气。 他终究不是玄策大法师,也不是传说中那位玉灵仙子,短时日内,倒也不容易把魔气清除干净。 “大菩萨看来有办法?” “当年玄策大法师,身入地府,镇压冥狱,无生菩萨前去请他回返佛门,被他婉拒,但也传来了一部度化魔类的经文……只是极为玄奥,不易参透。”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不久之前,我才参透其中真意,而今正想尝试一下,清除魔气的效用。”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这便巧了,正好请大菩萨试试手,如能清澈魔气,此物也堪当一件仙宝材料。” 白势至大菩萨稍微点头,取过面具,扫了一眼,说道:“这魔宝之中,魔气近乎汹涌无尽,便是我来清除,也须三五十年光景。” 苏庭脸颊抽搐了一下,颇感无言。 清除魔气,须得三五十年光景? 他苏庭修行至今,才有多久? 要让这位大菩萨,替他炼化此物,耗费三五十年的光景,怕是代价也不小,更何况,三五十年之后,他苏庭不见得还缺一件仙宝材料。 “未免太长了些。” “想要缩短炼化时日,除非玄策大法师复生。” “这个……”苏庭颇感无言,觉得这个就有些尴尬了。 “炼化魔宝,与我佛法造诣,也有助益,参悟经文也有效用。”白势至大菩萨笑着说道:“你若愿意,将此物送我,而我可以送你一件佛宝。” 八七三章 龙象元珠! “我这里有一根降魔杵,有一条七宝袈裟,有一个钵盂,有一串佛珠,你且看看?” 白势至大菩萨这般说来。 苏庭扫了这些光芒闪烁的佛宝一眼,沉默下来。 用魔道面具,换取一件佛宝。 这生意似乎不亏。 只是苏庭却颇无言。 降魔杵固然厉害,可却也没有他的镇狱神刀来得凌厉顺手。 七宝袈裟,他更不可能用上,何况他还有黎山神甲。 至于钵盂,佛珠,更是无言。 “这魔宝固然是用不得,但是苏某身为仙家,这佛宝入手,似乎也不大合用。” 苏庭看向白势至大菩萨,这般说来。 白势至大菩萨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倒也不错,那这面具,干脆还你便是。”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不过佛门之中,底蕴极深,苏某要些材料,想必不难。” 白势至大菩萨并无意外神色,只是问道:“你要什么?” 苏庭沉吟道:“换一件可以困敌的宝物,或者是能够炼制仙宝的材料,苏某自然会请高人炼制。” 白势至大菩萨思索片刻,旋即说道:“取我殿上龙象元珠过来。” 远处的老僧,听闻此言,面色微变,但未有多言,朝着净土而去。 苏庭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龙象元珠,源自于我佛门一尊法王,后来心念不平,下界为害,被守正道门所杀,是我佛门一位大菩萨,前往中土,取回尸身,收回此珠。”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此珠运用,有当年龙象法王六成之力,一旦驱使,得出龙象之声,镇压一方地域,在龙象声中,常人承受不住,定会肉身溃散,便是仙家,也头昏目眩,举步艰难。” 苏庭惊道:“好生厉害!” 白势至大菩萨继续说道:“此物天成,未经炼制,倘如真有高人炼宝,或能重现昔年龙象法王的全盛之威。” 苏庭暗喜,那魔道面具对他而言,几乎没有多少用处,但换来这龙象元珠,却是正好可以替代困木神桩的作用。 过得片刻,适才那老僧,方是归来。 他手中托着一个圆盘,上方盖着一块丝绸。 “龙象元珠在此。” “真君可以看看。” “那便看一看……” 苏庭掀开丝绸,恍惚之间,耳边听来一阵龙吟象鸣,两种声音,宛如一声,令人不自觉为之昏眩。 只不过苏庭修成六月不净观,又是仙家元神,并且有着陆压传承镇守,瞬息醒悟过来。 “真君醒得好快。” 白势至大菩萨不禁有些赞赏之色。 苏庭感叹道:“此宝厉害,龙象之声,摄人心神,倘如不是苏某修成六月不净观,只怕要眩晕片刻。”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以此宝换取魔道面具,真君觉得如何?” 苏庭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以苏某往常的性子,自然是要应下的,不过现在倒有些迟疑。” 白势至大菩萨笑道:“真君迟疑什么?” 苏庭说道:“莫说一个魔道的面具,便是三个魔道的面具,也不如这龙象元珠来得重,大菩萨此举可不像是与我换取物事,倒像是送我一物。” 白势至大菩萨含笑说道:“魔道面具,确实不如龙象元珠,只不过对我而言,炼化魔宝,清掉魔气,会有许多领悟,也不算亏得太多。而且,真君年近三十八,得道成仙,力能斩神,前途无量,我送你一物,结个善缘,你觉如何?” 苏庭嘿然笑道:“吃人家的手短,占了便宜,结了善缘,便也是得了因果,日后恐怕得不偿失。” 白势至大菩萨倒也不恼,只是说道:“你若是这般认为,那我如今向你说个明白,以龙象元珠,换你魔道面具,再请真君办一件事,如何?” 苏庭缓缓说道:“那便要看看是什么事情了。” 白势至大菩萨取出一物,形同舍利,仅拇指大小,倏地化作一块铜镜。 “此物还请真君暂为保管。” “此为何物?” “此乃罗汉骨镜,以额骨舍利炼就。” “需要我用此镜,作什么事情?” “真君在下界行走多年,而今又是幽冥真君,日后游览三界的机会,定然不少。倘如真君在此踏足人间,见到了而今南山寺的明世法王,将此镜照他一照,便算成事。” “仅仅如此?” “仅是如此。”白势至大菩萨笑道:“当然,事后你还需将此宝还我。” “不过用此镜照他一照,谁都能成。”苏庭平静说道:“你换一人去,也便能成事,又何必以龙象元珠,换我一个魔道面具,做这样一桩小事?难道这不是一件小事?” “对真君而言,便是小事,对于佛门而言,便是大事。”白势至大菩萨说道:“换一人去,用处便不大了,唯有你去,才可成事。” “大菩萨未免太看重我了。” “放眼三界,谁又敢轻视你苏真君?” “明世法王,莫非有什么问题么?” “暂时不知,照了一照,或许就明白了,真君不想知道么?” “不想知道。” “龙象元珠,真君要是不要?” “要。” 苏庭摸着下巴,心中暗道:“苏某而今得道成仙,明世法王尚未成佛,倒也不必怕他……况且,此事并未让我心中示警,至少没有什么危险可言,不过涉及隐秘,是一定的。” “既然如此,便请苏真君暂时保管此镜,并且,此事切勿外泄。” “苏某一言九鼎。” “如此甚好。” —— 两者达成共识。 苏庭取过龙象元珠,却也没有停留,便朝来处而去。 看着苏庭远去,白势至大菩萨神色渐变。 过了一阵,又有一位菩萨,徐徐临近。 “无生菩萨,你来得慢了,幽冥真君才走不久。” “不慢,至少发现龙象元珠不见了。” 无生菩萨说道:“你送他龙象元珠,只是让他以罗汉骨镜照一照明世?”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他毕竟是出自于中土的道门仙家,难免有些派系之分,但是他以罗汉骨镜,照过明世之后,会知晓许多隐秘……我不过是借此,告诉他一些隐秘罢了,至于龙象元珠,只当送他了。” 无生菩萨微微点头。 白势至大菩萨又想起什么,问道:“九黎大将军,可回返天庭了么?” 无生菩萨摇头道:“他消失了。” 八七四章 九黎失踪! 虚空之中。 苏庭身化虹光,瞬息而过。 他手中把玩着龙象元珠,神色渐渐凝重。 “龙象元珠,比三个魔道面具还要贵重。” “照一照明世法王,绝对不是一般的事情,尽管没有危险的预兆,但定然有他的谋算。” “这位大菩萨,可不是散财童子,总不会轻易相送。” “不过此物若是炼制成功,几近于龙象法王的全盛之威,着实不是寻常物事,跟我斩仙飞刀配合起来,用处极大,真要放弃,也着实难舍。” 他长长吐出口气,今次若是放下了龙象元珠,今后再寻类似的宝物,可不容易,就算寻得,也未必有龙象元珠的威能。 尽管他心中觉得,白势至大菩萨让他用罗汉骨镜,去照明世法王,绝对暗藏深意。 但至少他未有感应到危险。 “人说富贵险中求,此事还达不到有危险的层次,这买卖倒也做得。” 苏庭摸着下巴,这般盘算着。 —— 天庭之中。 凌霄宝殿。 帝君高坐其上,俯视下方。 眼耳口鼻,四大神将,均在殿下。 “你等探查如何?” “回帝君,臣日夜查看,未有观看到九黎大将军的迹象。”眼神将这般说来。 “臣也日夜倾听西方动静,未听得九黎大将军之声。” “臣未有闻得九黎大将军的气息。” 四位神将,俱都低下头去,颇为沉默。 帝君目光微凝,说道:“九黎大将军出身九幽,乃是神魔之体,其修为之高,本领之盛,在真仙之中,也属上层之列,哪怕是广元古业天尊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无声无息,让他就此身殒……仔细探查,一定要查出他的痕迹。” 眼神将燕闲想到什么,迟疑道:“帝君不妨先询问一番,让所辖西侧的天神,将近来异动尽数报知,放眼三界六道,能胜过九黎大将军的,没有几个,而且,就算是真仙巅峰的天尊出手,也不可能无声无息。西方所在,诸位仙神,尤其是真仙层次的天神,定会察觉几分端倪……” 他顿了一下,又道:“并且,佛门遍及西方,也有佛陀,菩萨,罗汉,不可能没有察觉。” 帝君面色冷淡,说道:“九黎未有回复朕的法旨,朕便察觉他已出了事情,早已询问过诸神,全都一无所知,连西方佛门,也未察觉半点端倪。” 四位神将面面相觑。 九黎大将军,乃是真仙层次的上层人物。 当世之中,能够压过九黎大将军的,并不算多。 而能够无声无息让九黎大将军,消失不见的,几乎没有。 除非是身成天地大道的清原祖师。 又或者是执掌三界六道,拥有无上权柄的天庭帝君。 “难道……” 四位神将,面面相觑。 帝君似乎想到什么,说道:“你等似乎想得偏差了些,伏击九黎之人,不见得是孤身一人,既然早有准备,占得先手,那么布下阵法,无声无息之间,拿下九黎,也未必不能。” 四位神将对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 九黎大将军,本领极高,只有真仙巅峰的人物,可以压制住他。 但若是对方不止一位真仙,且早有准备,布下大阵,瞒天过海,便说得过去了。 “而今幽冥真君便在西方。” 帝君取过一道法旨,执笔书写,旋即一挥。 法旨洞穿虚空,刹那而去。 四位神将俱都看向西方。 “朕命幽冥真君行事,但你等依然不得懈怠,继续搜寻九黎大将军的痕迹。” “臣领命。” —— 西方所在。 法船一瞬而过。 苏庭站在船头,看着手中的龙象元珠,心中盘算。 眼下来说,这法船用处已不算大,可以先交给那位火部神灵,权且先交一部分报酬,把这龙象元珠炼制完成。 “有了龙象元珠,禁锢住大敌,斩仙飞刀便可以从容施展。” “以往已经尝试过多次,来不及使出斩仙飞刀的窘境。” “就算是陆压道君,在传说之中,也有多次,来不及施放斩仙飞刀的时候。” “先有了龙象元珠,而一掌五行之术的六件仙宝,再慢慢搜寻材料,一并炼制。” “此番之行,倒也不算无功而返。” 苏庭这般念着,却见前方有一道金光,倏忽而过。 那金光似乎察觉什么,再度停下。 苏庭的法船,也便停了下来。 金光之中,赫然是一位金身罗汉,也是苏庭最先来到西方世界,所见的那位罗汉。 “见过真君。” “不必多礼,这位罗汉搜寻大妖,难道还未寻到踪迹?” “惭愧,此妖善于隐匿,我佛门已有三百僧众外出寻觅,仍未寻得。” “以罗汉的本事,竟也未有搜寻得到么?” “茫茫天界,广阔无边,着实难寻。” “若是难寻,不若下界一趟。” 苏庭缓缓说道:“当年苏某读过不少典籍,许多仙神门前的坐骑,下界占山为王的故事,却也不少。” 那罗汉面色微变,说道:“多谢真君指点。” 苏庭挥了挥手,状若平静,道:“其实凶性太重,难以平复之类,干脆杀了,免得下次逃出,再有四处为害。” 罗汉闻言,似有几分不悦,说道:“真君未免杀意太重,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 苏庭正想说话,然而却想起什么,便也没有再与他争辩,只是笑道:“是本真君鲁莽了,罗汉再去搜寻一番罢,本真君须得回返天庭,向帝君复命了。” 那罗汉单手竖在胸前,念了一声佛号,旋即化作一道金光,瞬息远去。 苏庭看着他远去,一言未发,正要催动法船,往天庭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光华,刹那而至,临近面门。 “帝君法旨?” 苏庭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那光华临近,旋即化作一张法旨,传来帝君之声。 “九黎大将军,奉命西行,而今声息全无,踪迹不明,殿前四大神将未有查出明细,今命幽冥真君,暂留西方,搜寻九黎大将军痕迹。” “什么?” 苏庭怔了一下,充满了错愕之色。 八七五章 西土 九黎大将军,传闻是出身于九幽的神魔,修行年月漫长至极。 千年以前,天庭未立,帝君还未成为三界共主,身入九幽深处,降服了这一尊九幽神魔。 如今天庭帝君,统御三界六道,八部正神,各方天仙,无不俯首称臣。 但唯有九黎大将军,才是最早跟随帝君的人物。 “听闻九黎大将军,本领极高,在真仙当中,也属上层人物。” 苏庭心中凛然,暗道:“放眼当今天地之间,有谁能让九黎大将军,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他看着这一道帝旨,心中却也十分无言。 九黎大将军这等层次的真仙,都无声无息消失不见,就凭他得道成仙未久的苏庭,能查出什么痕迹来? 哪怕当真查出什么痕迹来,恐怕也来不及禀报天庭,便被灭口了去。 尽管他得道成仙,终于踏足仙神的层次。 但真仙层次的谋划,他终究还是显得过于弱小了几分。 “这道帝旨,是什么鬼?” “这么高难度的旨意,我要不要抗旨?” “干脆反下天宫,占山为王,举个大旗算了?” 苏庭脸颊抽搐了一下,旋即发觉有异。 似乎有一道极为浩大的目光,扫视八方。 顷刻之间,苏庭便已知晓,这道目光来自于天庭四大神将之一的眼神将。 眼神将拥有昔年神兽饕餮的双眼,比之于真仙之眼尤为厉害,还在苏庭天眼之上,能观测三界六道诸事。 此刻眼神将观测西方,苏庭便也算是在他眼下行事,倒也不至于落到九黎大将军那样的处境。 “本以为回返天庭,请火部神灵,替我炼制龙象元珠,可以安定几日,哪知天庭的事情,倒也真是不少……” 苏庭揉了揉眉宇,不过在眼神将的目光下,他倒是不用害怕如九黎大将军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但他对于查探九黎大将军的行踪,并不抱什么希望。 能够伏击九黎大将军,无声无息让他消失不见的人物,怎么可能留下线索? 何况眼耳口鼻四神将,虽然身在天庭,但也能观测西方,却全无线索,他去探一番,估计也没有多少作用。 不过既然帝旨已下,探查一番还是有必要的。 “也罢,既然有四大神将监察西方,九黎大将军的事情便不会再度发现,便只当游玩了。” —— 随后将近月余光景,苏庭驾驭法船,游走西方天界。 时至今日,他仍是一无所获,并未察觉半点踪迹。 不过这也在苏庭意料之中,毕竟殿前四大神将,遍察西方,也无半点所获。 尽管苏庭亲身在此,却也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比这四位神将,更容易搜寻。 “月余光景,这茫茫天界,却也只是按照九黎大将军最初前行的路径,找了一小片地域……真要搜完,不知多少年月。” 苏庭暗觉古怪,心道:“既然四位神将,全无所获,我在天界,恐怕也无作为,索性下界,搜寻一下线索?” 四位神将搜寻天界,全无所获。 那么人间之内,是否会有踪迹? 按道理说,在人间争斗,仙神层次,便可以震荡八方,若到了真仙级数,只怕整个西域,都要崩塌。 可是伏击九黎大将军的,既然能够无声无息地做到这等层次,那么这样的布置,无论是天界还是人间,实则也没有什么区别可言。 “倒是可以下界看一看。” 苏庭这般想着,便也收了法船,落入两界虚空当中。 诸天仙神之中,苏庭算是较为自由的一类。 天神之位,各有司职,自然不可擅离职守,而就算是天仙之辈,相较之下,没有过多限制,但想要踏足人间,却也须得向天庭请示,获得天庭准许,方可踏足人间。 而苏庭受封幽冥真君,可以遨游三界,无须提前报备。 —— 天庭之中。 眼神将燕闲当下露出异色,说道:“幽冥真君适才忽然下界去了。” 未经请示,擅自下界,就算是天仙,也是不小的罪责。 这位眼神将,心中顿觉有了机会。 “也好。” 帝君神色淡然,说道:“苏真君一向思绪飞扬,不按常理思考,往往能有得获,既然他下界去查,便让他在人间探一探。你等依然观测西方天界,就让他在西土行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 眼神将顿时住口不言,神眼依然观测西方,不敢有半分懈怠。 帝君微微闭目,神色平静。 帝心如海,深不可测。 谁也不知,这位三界之主,天庭帝君,此刻究竟在想写什么。 甚至也没有哪位仙神,胆敢揣测帝君的心思。 —— 西土所在。 虽然也是人间,但苏庭在人世之时,却不曾来到西方的大地上。 “人间依然浑浊。” 苏庭微微皱眉,天眼一扫。 下方千里,尽数收入眼中。 西土的语言,风土人情,衣着打扮,尽数与中土,有着极大的差异。 但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似乎气氛显得十分凝滞。 笼罩在这座城镇当中的,似乎有着一层阴霾,人心惶惶,气氛不安。 “看来这里有些问题。” 苏庭从云空之上降下,伸手一挥,真君法袍顿时化作西土风格的服饰。 他缓缓走入城镇之中,四处打量。 对面匆匆走来两个僧人,服饰与中土和尚的僧袍,也有不同,显得稍微粗犷几分。 这两个僧人,也算有着几分修为,但是修为有限,比不得道家的上人境。 此刻这两个僧人,面露焦急,走得十分急切。 “两位大师。” 苏庭忽然出声,将他们喊住,双手合十,如佛门信徒一般。 左侧僧人皱眉说道:“檀越为何呼唤?” 苏庭说道:“我从外地来,至此访亲,还不知亲戚住在哪儿,但是城里好像很古怪,不知道怎么回事?” 两个僧人对视了眼,才有一人说道:“最近这里出了大事,劝你探亲之后,尽早离去,我们还有要事,不与你多说了。” 苏庭忙是将他拉住,笑呵呵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那僧人恼怒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给我撒手!” 他像是个苦行僧,力道不小,当下便要把苏庭拨开。 然而苏庭纹丝不动,含笑说道:“这位大师像是武僧,但脾性如此急躁,莫不是只会练武,不曾修禅?” 八七六章 求神拜佛作何用? 那僧人面色微变。 另一位僧人当下便要出手。 “慢着。” 被苏庭拉住的僧人,顿时出声,看着苏庭,施礼道:“不知檀越从何处来?” 苏庭这才松手,笑着说道:“我从天上来。” 两个僧人面色微变,碍于修为太低,不能辨明言语真假,但是这个少年人,绝非寻常人。 “我想要知道,这里如何笼罩着一层阴霾,显得人心惶惶?”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你们两个,如此匆忙,又要去哪儿?” 那僧人没有隐瞒,只是说道:“近来城外大河,来了一尊修为高深的大妖王,兴风作浪,凶威强盛,最初兴起浪涛,淹死了不少人,后来便放下话来,只要每年供奉十六童男,十六童女,可以保得风调雨顺。” 他叹了一声,说道:“庙里师父前去降妖,反而被这大妖王吃掉了,十几个师兄收拾包裹,也都逃命去了,就剩下四师兄还在主事,他眼下带领剩下的同门,在给城里死难的人超度。” 苏庭眉头皱起,似乎想起什么,又问道:“那么你们两个呢?” 这僧人应道:“四师兄让我去请闲云寺的大师前来降妖伏魔,让他寻个安静地方,静心祷告,盼能以诚挚之心,让西天极乐净土有所感应。” 苏庭稍微思索,又问道:“你们寺庙在哪儿?” 两个僧人对视了一眼,指向一个方向,说道:“就在城外。” 苏庭挥手道:“你们两个,自己忙去罢。” 两个僧人心中惴惴,不知这少年是何来历,不知这少年是友是敌,当下颇为惶然。 苏庭则不理会,朝着前方而去。 —— 一路走过,似都愁云惨淡。 这里家家户户,都供奉着佛祖或者菩萨。 眼下遭遇灾祸,也多有百姓,诵经念佛,显得极为虔诚。 苏庭神色平静,未有多少变化。 在前生的时候,他并不认为天地之间有鬼神,故而对这种求神拜佛之举,颇为嗤之以鼻。但到了今生,他知晓世间真有鬼神,但也依然不认为求神拜佛,会有什么扭转乾坤的用处。 比如眼前,家家户户,都诚心礼佛,依然遭了灾祸。 眼下各家都在诚心念经,惶惶不安,但眼下依然没有佛陀下界降妖伏魔,来解救他们。 “嗯?” 苏庭脚步忽然一顿,走向其中一家。 这一家挂着白绫,显然也是有丧。 这一路走来,倒也只有这一家,并未求神拜佛。 苏庭看见这一家当中,也供奉着大菩萨,显然不是这一家没有拜佛之心,而是家中有丧,根据习俗,一年不能敬香礼拜。 “我家大儿已经遭灾,望菩萨大慈大悲,保我余下子孙,再无祸患,保这一方安宁,将那妖物度化去了罢。” 这家有个老汉,虽然没有敬香礼拜,但却不断喃喃自语,眼神恍惚。 苏庭临近前来,问道:“老汉,你一世求神拜佛,但却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显然你这一世香火,那诸天神佛是白受了,却没有庇佑你,眼下你如何还如此诚心?” 老汉闻言,顿时面色大变,怒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凡事皆有定数!既然我那孩儿寿数如此,自然便是注定的,怎能怪得神佛?今次我丧大儿,怎知后面神佛不会化解得我一家顺畅?” 苏庭皱了皱眉,说道:“既然凡事皆有定数,神佛也不能改变定数,那么求神拜佛,又有何用?” 老汉怔了一下,旋即取过扫帚,扫了过来,怒道:“滚!滚!滚!” 苏庭退了出来,若有所思。 他转身离开,微微皱眉。 他再看着满城之中,求神拜佛的百姓,隐约觉得古怪。 “求神拜佛,只是求个心安罢?” 苏庭喃喃自语道:“最初也只是求个心安,但出了灾祸,再为了心安,他们只能把一切推到命数二字上面,再推到自己的身上,丝毫不敢怪罪神佛,或许那老汉还会觉得自家冲撞了神佛,然后再大张旗鼓地拜上几回,真要说来,这跟中土某些的习俗,倒是颇有相似之处。” 他如今已是天仙,能如神佛一般,受得香火。 但他还未有建造庙宇。 只是他心中隐约对此有些抵触。 待看过了眼前这一回,他甚至感受到了源自于香火的因果,背后牵扯的线。 “在我能够心念分化亿万之前,能够替万千信徒逐一消灾解惑之前,绝不能受香火愿力。” 苏庭暗骂道:“从今次看来,受了香火,对信徒视而不见,因果纠缠,绝非好事。” —— 这寺庙中的四师兄,是个将近四十的和尚,但面貌白净,看来像是三十来许。 这个和尚,依然是西土僧人的打扮,衣着不如中土和尚精致,稍显几分粗陋,但他却充满了温和气息。 “这个四师兄,修为可比道门上人。” 苏庭微微点头,暗道:“按道理说,修为越高,性情越是稳重,但实际上,人是各有性情,并非单一,就算佛陀,尚且有千面法相,无论僧人道士,无论道行高低,性情均有不同……哪怕是以清静无为著称的正仙道,那位小仙翁也不是真正的清静无为之心。” 他往前走去,心中略有赞赏,念道:“但这个和尚,比起刚才那两个僧人,倒是足够沉稳了。” 四师兄施礼道:“檀越可有什么疑惑?” 苏庭双手合十,说道:“我有一事,想询问一番。” 四师兄说道:“檀越请说。” 苏庭说道:“在这头大妖王出现之前,周边是否出现过什么异动?” 四师兄想了想,旋即摇了摇头,说道:“贫僧不知,或许是贫僧佛法不够精深的缘故。”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是不知道了,我换个家伙来问便是。” 四师兄稍微点头,说道:“檀越尽早问过,尽量离开这里罢,那头大妖王着实不好应付,贫僧不是对手,只能念经超度这些死者,助他们往生轮回,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苏庭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先前我见不少僧人,是向百姓索要报酬,去人家宅院里,随便念几句无用经文便罢,倒是你这真有本事的和尚,反而不要报酬。” 他说完以后,转身离去,挥了挥手,说道:“世间万般人,无论僧道俗流,无论修行如何,总有诸般性情,今日见你这类,还算可以……今日我除了此地的祸患,你不用谢我。” 四师兄闻言,略微一怔,稍显茫然。 而苏庭的身影,已经逐渐远去。 他远离此地,衣服逐渐变化,恢复成真君袍服。 他身上气息不再收敛,目光渐渐冷冽。 从接了帝旨,便有些郁闷,下界之后,这一路走来,诸般场景,看得心情不佳,需要发泄。 这头大妖王,撞上了他苏某人,运道不大好。 八七七章 我当是谁,原来是弼马温呐! 江河边上。 苏庭缓缓坐下。 他坐在岸边,双脚探入了水中,微微闭目,静静出身。 在中土之时,妖物虽有,但极少有巨大的祸乱,因为中土道门极为强盛,但凡有妖魔异类,必有道门弟子斩妖除魔。 而在西土所在,实则也是如此,寺庙林立,僧人无数,不乏高僧大德,能够镇压作乱的妖魔。 但这一头大妖王,修行年月一定不短,胆敢如此盲目自大,在人间肆意妄为,必有依仗。 “真是巧了啊。” 苏庭咕哝着道:“西天极乐净土,逃出了一头凶性未除的妖,而下界便也来了一头大妖王……这会不会是同一只呢?” 他坐在这里,感受着江河的气息。 —— 那头横空出世的大妖王,兴风作浪多日,淹死了不少人畜,并且许多庄稼也都受灾,难以存活。 而今各方村镇城池,俱已明白,这一头大妖王,是需要供奉。 各处开始兴建它的庙宇。 每逢初一十五,必有三牲厚礼,瓜果之物。 而每年则须童男童女作为供奉。 但供奉童男童女,并非同一时候,而是周边的村镇城池,轮流而来。 大约每隔半月,便要有一个村庄,挑选出十六名童男,十六名童女,作为祭品……轮流下来,各个村庄,便是一年一回,而对于大妖王而言,则是半月一回。 “这厮倒还行,知道不能竭泽而渔,不然一个村镇,每半个月挑选出三十二个小孩儿,岂不是被它吃空?” 苏庭看着周边的动静,叹息了一声,没有什么动作。 他坐在岸边,没有人看得见他。 但他却看见了这里的人,举行浩大的盛典,还把许多童男童女,捆绑在竹筏之上。 按照以往的性格,他早已出手,把那些孩子救下来。 不过现在,他倒是沉稳了一些。 “听说当年坎凌七镇,也有这么一回事,我苏氏先祖,便是阻止这样的祭典,被追杀进山,遭遇老虎,被一位仙人所救。” “最后这位仙人,便在我苏氏先祖的请求下,斩了那河中妖物。” “根据传说,那妖物形态如牛,便是如今二十八星宿之一。” “不过今日,不同那时。” 苏庭闭着眼睛,神色不变。 —— 周边可算十分热闹。 那些孩子被挑中的父母,无不神情痛苦。 许多人同样感到心中难受,但也有许多人,庆幸着自家孩子,并未被选中。 为首那些人,有些人感到不忍,有些人感到复杂,有些人神色冷漠。 他们只等候着时辰一到,便将这三十二个孩子投入河中,换来一年的安稳。 “大神来了。” 诸多百姓,目光尽数投向水流上方。 水流的上方,巨浪奔腾,汹涌澎湃,宛如洪水爆发,更如万马崩腾。 隐约有人看见那水中,似有一物,搅弄江河之水。 “快!” “快准备!” “祭品投入河中!” “不能耽搁!” 急切的声音,不断响起。 然后便是一阵哭声,那群孩子尽都嚎啕大哭,充满了恐惧。 他们的父母之中,有人痛哭出声,有人别过头去,也有人发疯一样,朝这里冲了过来。 但作为祭品的孩子,依然被投到了江中。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汹涌澎湃的流水,骤然停歇下来。 一切仿佛静止! 分明是浩大动静,宛如上万骏马,扬起滚滚浪潮。 但在这一刻,却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堤坝,拦住了那一道浪潮。 而被投入江中的三十二个孩童,竟是在水中被抛上了岸,各自带着水流,轻轻摔在两侧。 “怎么回事?” “浪潮怎么停了?” “这些孩子怎么跳上来了?” “莫非大神动怒,不愿接收祭品?” “还是嫌弃祭品少了?” “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定要办得大神满意才是!” …… 听着许多声音传来。 苏庭微微皱眉,有些时候,人心似乎才更可怕。 他没有过多理会,沿着河流,往上流而去。 他能看得清楚,那巨大浪潮之中,赫然有一头妖物,形如白蛇,头上生角,已然为蛟。 这是一头白色的蛟龙,长达百丈,粗壮无比,已有堪比八重天大真人的修为,在人间之内,可算是十分强悍。 只是苏庭早已越过了这个界限。 哪怕是八重天的大妖王,哪怕是蛟龙之属,在他这仙家眼里,也不过蝼蚁般弱小。 “有个事情问你。” 苏庭走在水面上,逆流而上,口中问道:“最近一段时日,可曾察觉,周边有过什么动静?比如阵法的痕迹?比如隐约感受到的斗法波荡?又或者是某些时候的心悸?” 那白蛟昂然咆哮,喝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就凭我比你厉害。” 声音落下,他屈指一弹,顿时一道水光,迸发出去。 这道水光,看似寻常,实则是他五行仙术之一,名号雾光神水,又名乾坤避劫星辰光。 仙术本已超脱人间法术界限之上,而苏庭修成仙家,以仙家元神催动,以仙家法力运转,充满了无穷神妙。 白蛟受得一记仙术,陡然才惨叫一声,嘶鸣长啸。 两岸百姓听得大神怒吼,叫得无比刺耳,纷纷感到心悸,开始心中动摇,准备更多祭品。 白蛟剧痛之余,不断运转功法,身上竟然绽放佛光,显然佛门造诣,已是不浅。 “看来佛法还是修炼过的,偏偏没有修成正道。” 而苏庭则看着白蛟,冷笑说道:“你仗着从西天极乐净土出来,便也谁都不敢要你的命?” 白蛟顿时一凛,说道:“你是何人?如何知晓我的来历?” 苏庭神色平淡,背负双手,说道:“元丰山,苏庭。” 白蛟眼眸闪烁,似乎想起什么,顿时放松了些,眸中闪过一抹冷笑,嘲讽出声。 “我当是谁,原来是弼马温呐!” “……” 这话好特么耳熟! 苏庭怔了半天,脸颊抽搐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了当年那猴子总是被人揭短的恼怒。 怎么到了今日,幽冥真君苏庭的身份,还没有传遍天下么? 他深吸口气,左手一翻,镇狱神刀,倏地出现。 “本真君不问了,你去死罢!” 八七八章 刀断降魔杵! 嗡地一声! 白蛟蓦然张口。 口中一颗蛟珠,倏地绽放无穷金光。 佛光万丈,禅音无穷! 两岸百姓,俱都看见佛光闪烁,禅音兴起,无不叩首跪拜,诚惶诚恐。 苏庭一记镇狱神刀,倏忽斩落。 刀锋落在那蛟珠之上。 纵然是蛟龙之珠,也抵御不住镇狱神刀,然而此刻的镇狱神刀,却并未将蛟珠斩成两半。 嗡地声响! 蛟珠之上,顿时出现无数的佛门法印。 佛光愈发强盛! 苏庭这一刀落下,竟然只是把一层佛门法印劈碎下来,未有斩破蛟珠。 “哦?” 只见苏庭眉头一挑,顿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这一刀并未尽力,随手而发,但毕竟是仙家出手,执天神之刀,也不是一般半仙之辈所能抵御得住的。 然而这头白蛟的蛟珠,却挡住了他这一刀。 苏庭收刀,目光微凝,说道:“佛陀舍利?” 那白蛟吐出了这颗蛟珠,便脱去了禁锢,扬起浪潮,冷笑道:“早年我被大菩萨降服,归入西天极乐净土,后来有一尊大菩萨,尝试成佛,失败而圆寂,他遗留下来的金身,在大菩萨来到之前,便被我抢先吃下去了……从此之后,金身与我蛟珠融合,我早已不是寻常的妖物,否则佛门怎会封我作为护教法王?”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倒是我失算了,不过你更是算错了。” 他声音才落,蓦然伸手往前一按。 风云滚滚,压落下来。 那头白蛟顿时被苏庭压入了江河底下。 “就算是这舍利的原主在世,也不见得是本真君的对手,你不过一头妖王,得他金身舍利融入蛟珠当中,还能翻得了天?” 苏庭冷笑一声,说道:“敢揭本真君的短,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白蛟挣扎不断,咆哮不止。 龙吟之声,传遍两岸。 伴随着蛟珠的阵阵禅音。 两岸百姓,顿时惊惧万分,尽数伏地。 “弼马温,我乃佛门法王之一,你敢杀我不成?” 白蛟昂然咆哮,怒吼出声。 苏庭脸色沉黑如炭,说道:“佛门法王?你就是佛陀菩萨,今天老子也要劈了你!” 他本想着探寻一下,是否能从白蛟身上,问出近来人间是否有什么异动,兴许能有几分渺茫希望,寻出九黎大将军的线索。 但是弼马温三个字,足以让他动此杀心。 眼见他左手举刀,高高抬起。 那白蛟心中凛然,感受到了那沉凝的杀意,心中知晓,这个少年身在西土,却也仍然不惧佛门威势,是当真想要斩杀它这护教法王。 “弼马温大人,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小妖一回。” 白蛟心中一颤,顿生凛然,当下求饶道:“小妖这便回返西天,不敢再来人间作恶了。” 苏庭听得这个称呼,愈发恼怒。 他左手提刀,蓦然斩落下来。 神刀绽放寒光。 刀光森然! 这一回,他将仙家法力,运转三成之多。 便是尸解之仙,也必受一刀斩杀。 白蛟长吟一声,心中升起一股临死的的冰寒之感。 “真君且慢!” 就在这时,一声传来。 苏庭这一刀仍然斩落,未有迟疑。 然而左侧伸出一根降魔杵,通体漆黑,金光闪烁,伴随佛门法印,挡在了江河之上。 倏地一声清脆声响! 镇狱神刀顿了一下。 旋即刀锋倏忽斩过! 一刀断江河! 刀锋直入江河底部,斩在了那蛟珠舍利之上。 轰地一声! 蛟珠之外的层层金光法印,尽数破碎! 蛟珠一分为二! 刀锋未止,切在了白蛟的头颅当中! 直到此刻,刀势才消! 啪地一声! 横在江面之上的降魔杵,前端倏忽断开,跌入江河之中。 不远处,一位金身罗汉,手执断去半截的降魔杵,顿生错愕。 —— “我……我……活下来了?” 白蛟只觉头顶之上,无比剧痛,刀锋的凌厉,依然让它感到生死的危机,然而它还能感受到危机,便也代表着,它尚未死去。 这一刀切断了降魔杵,斩开了蛟珠舍利,最终斩开了它的尖角,切入了它的头骨,但并未将它头颅斩成两半。 “好厉害的刀。” 那罗汉缓缓行来,看着手中的半截降魔杵,心中痛惜,然而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却充满了惊骇。 他乃是修成金身的罗汉,不亚于道门得道的散仙。 手中的降魔杵,乃是经受佛门大法炼制,得受众生香火,不亚于仙家法宝的器物。 然而苏庭一刀,竟是轻而易举,切断了他手中的降魔杵。 同在一个境界,降魔杵也是堪比仙宝之物,竟是显得如此不堪? 这位苏真君,据说年近三十八,得道未久,竟是比他数百年的佛门修为,还要更为深厚? “惭愧。” 苏庭平淡道:“原先只出三成法力,尊驾阻拦之后,我已尽力斩下,尽管仓促之间,只来得及运上七成法力,但未有斩杀此妖,真是苏某奇耻大辱。” 罗汉已到江河边上,金身绽放,光耀两岸。 两岸百姓无不诚心膜拜,虔诚到了极点,认为是罗汉下界,降妖伏魔,解救众生之苦。 “真君一刀斩我降魔杵,斩断蛟珠舍利,切开它蛟龙之角,斩入它头骨之中,便是寻常仙家,全力出手,也不见得有这般威势。” 罗汉感叹道:“真君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苏某的名声,自然是打出来的,只不过罗汉阻我,却又为何?” 这金身罗汉说道:“此乃我佛门法王。” 苏庭说道:“可它也是为祸一方的妖王,本真君乃是天仙,便有职责平定三界乱象。” 金身罗汉双手合十,说道:“我今次领它回去,它便不会再危害世间,何况今次遭了真君一刀,形同死后重生,想必它也不敢再有恶念了。” 苏庭低头看了下,说道:“它下界不久,似乎吃了有数百童男童女。” 金身罗汉顿时面露慈悲,低声道:“南无阿弥陀佛,此妖作恶左端,竟是伤及这般多的性命,我今后三日,留在此处,定要念经超度这些苦命的孩子。” 苏庭点了点头,问道:“那么大师觉得,此妖是否该偿命了?” 八七九章 除恶不尽,即为大恶! “那么大师觉得,此妖是否该偿命了?” 苏庭这一声,不咸不淡,不缓不急,显得十分平静。 然而这位金身罗汉,面色微变,低声应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真君作为天仙,更应慈悲,何苦再伤它性命?” 苏庭笑着说道:“数百童男,数百童女,这些性命全都没了,公道又要往哪里找?” 金身罗汉说道:“正是因为已有数百性命遭难,便不该再有为此而亡的了,此妖虽说作恶,毕竟也是生灵,且它修行多年,也不容易,真君何苦杀性如此之重?” 苏庭叹息说道:“因为我不是慈悲为怀的佛门高僧,而是善于杀伐的无敌神君啊……既然觉得它该死,我便送它去死,尊驾以为如何?” 金身罗汉正要开口。 苏庭面色一沉。 刀锋骤然降下! 白蛟惨叫一声。 它原以为罗汉前来解救,已是可以留得性命。 哪知这个少年,竟是完全不惧佛门金身罗汉,竟然在此刻便将它诛杀于此。 只见刀光斩过,那蛟龙头颅一分为二。 苏庭收刀,看向那金身罗汉,说道:“血债血偿,它既然在我面前作恶,今日要是放它离去,苏某也枉为修仙炼道之辈。” 金身罗汉面色变了变,看向江河底下,龙血流淌,顿生不忍之色,双手合十,念道:“真君好重的杀念,并非一件好事。” 苏庭缓缓说道:“尊驾慈悲之心太重,未能果断行事,往往会造成更大的灾祸。” 金身罗汉目光微凝,看着苏庭。 苏庭说道:“此妖早已被你佛门降服,此次因你佛门疏忽,才下界作恶,这一场祸事,本就怪你们看管不严……其次,就算让你此次领回这头妖物,下次它若再次下界,为祸人间,又当如何?” 金身罗汉眉头紧皱,握紧了手中降魔杵。 苏庭继续说道:“然后便又把它擒回去,继续当护教法王,等它下一次再度为害?倘如你真有将它彻底度化的本事,那便罢了,既然没有把握,便该斩杀干净,避免下次的祸害……正是因为你前次收服了它,却没有教导完成,才有今日的祸患。” 他看着这尊金身罗汉,说道:“倘如你初次遇它,便将它打死,便也没有今天的祸事,便也没有这数百童男童女丧命的事情。” 金身罗汉退了半步,看着苏庭的目光之中,隐约有些异样。 苏庭沉声说道:“心有仁善,自然是好,但除恶不尽,酿造更大的祸患,如此行径,才是大恶。” 金身罗汉倏地取出一串佛珠,轻轻一挥,笼罩四方。 “真君杀性太重,且过于固执,以此让自身杀机显得理所当然,更以此扭曲我佛门经义,此举之危害,几近魔道之患。” “以如此杀念,发展下去,今后绝非善事。” “真君不可放任心气,还请随我往西天极乐净土,聆听佛法,洗净杀念,清澈本身。” —— 恍恍惚惚。 苏庭说出这番话来。 但这话的根本,却不是出自于他。 这一番话,是他经历玄策大法师的过往时,听得一个年轻人的说法。 除恶即为行善! 但除恶不尽,即为大恶! 如眼前这尊罗汉,原是心善,并非错误,但屡屡以“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名,留下那妖王性命,但那白蛟妖王凶性不改,下界依然为害,便有许多遭灾之人。 换作苏庭,一刀斩下,便是一劳永逸。 “为何我心中对此,如此执着?” 苏庭斩了这头白蛟之后,心中的复杂情绪,依然未有降下,甚至对于这位金身罗汉,也有着许多不满。 他看着那一串佛珠,陡然散开。 每一颗佛珠,都闪烁光芒,固定在某一处,各自有所连接,顿时化作了天罗地网一般,如同法阵,将他困在当中。 “想要把苏某擒拿下来?” 苏庭左手握着镇狱神刀,而胸前陡然闪烁一层金光,顿时便有一层神甲,覆盖全身,他看着那尊金身罗汉,说道:“此处还在人间,尊驾确定要在这里动手?” 这金身罗汉看向两岸的百姓,顿时皱眉。 苏庭说道:“他们对你如此诚心膜拜,你却想着将祸乱他们的妖物留下,此刻还想要波及他们么?” 金身罗汉稍微沉吟,似乎犹豫着收回佛珠,更犹豫着是否真要放开这位杀性太重的苏真君。 “真君,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要洗净真君杀念而已,只要你愿意配合,随我而去,便也不必伤了和气。” “那便没得说了。” 苏庭左手抬刀,指了过去,说道:“换个地方,各凭本事,看你这数百年的佛法修为高深,还是我这数十年的道行更为沉厚。” 这金身罗汉目光微凝。 然而就在这时。 一声龙象之音,骤然响起! 声音宏大,如龙如象,使人不禁为之昏沉! 声音来自于龙象元珠! 便连苏庭,都禁不住有一瞬间的眩晕。 然而下一瞬间,苏庭便也恢复了过来。 只是他所在的地方,已经跟先前截然不同,充满了茫茫迷雾,白光无穷。 而那一尊金身罗汉,也不见踪影。 “这是哪里?” 苏庭心中凛然,左右看了看。 就在这时,又听得一声无比宏大的声音。 “道士!” 倏地有一个沉闷的声音,宛如洪钟,道:“本王要撕了你!” 苏庭目光凝重,看向了前方。 茫茫迷雾,似有一尊庞大的身影,宛如龙象。 “龙象法王?” 苏庭脑海中陡然闪过一道灵光,似乎理清了什么。 昔年龙象法王,也是在人间作恶,被守正道门所杀。 而当时佛门两位大菩萨前去解救,无功而返,反而心境蒙尘。 当初尚未成道的清原祖师,便是效仿此举,借此言语,让玄策大法师心境有缺。 可在今日,他苏庭斩了那头白蛟,又用极为类似的言语,喝退了那金身罗汉。 这与当年守正道门斩杀龙象法王之时的场景,以及当初的言谈,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 “龙象元珠之中,犹有龙象法王残留之力?” 苏庭瞬间明白,这一缕残存之意,感应到近似于当年陨落的场景,从而显化出来,拿他当做太上祖师,以此报仇,试图得获解脱。 甚至于这一番话,这一番心绪,或许便是源自于龙象元珠冥冥之中的影响所致。 八八零章 龙象法王! 龙象元珠,骤然迸发龙象之声,震慑天地,威凌仙佛。 苏庭瞬息陷入恍惚中,再度醒来,便已陷入了这茫茫白雾般的天地当中。 前方迷雾当中,一尊庞大的猛兽,蓦然探首出来,龙首象躯,凶悍到了极点,威势无匹,声音宏大。 纵然是苏庭这样层次的仙家,竟也不由得心头一震! “莫非这位龙象法王,当年下界为害,被守正道门诛杀之时,便已经是堪比真仙级数的境界了?” 苏庭心中凛然,看着这头似虚如幻,然而威势不减的龙象法王,显得十分凝重。 而这一尊龙象法王,杀机沉厚到了极点。 千年之前被诛杀的怨念,未有尽数洗清,深藏于龙象元珠之内,积累至今日,已是不容小觑。 纵然只是残念,甚至谈不上元神,可昔年真仙层次的残念,却也强盛到了极点。 “本王要撕了你!” 龙象法王昂然咆哮,声音当中,充满了仇恨之意。 苏庭在这声音当中,有了一瞬的昏眩,但立即醒悟过来。 这一尊龙象法王,赫然是将今日的场景,与千年之前的旧事,重合在了一起。 它把被杀的白蛟,看做了当年的自己。 又把诛杀白蛟苏庭的,当作了昔年的太上祖师。 —— 西天极乐净土当中。 白势至大菩萨身前有一座莲池。 只是莲池中央,却空出一片,清澈如镜。 镜中显现着人间的场面,赫然是一条江河。 江河底下,一条白蛟尸首,头分两半。 江河两侧,百姓跪伏一地,惶恐至极,颤颤发抖。 而金身罗汉,已是借用佛珠,封锁了整条江河,杜绝了气息外泄。 只是佛珠锁住的这片地域当中,只有一颗洁白通透的明珠,却已不见苏庭身影。 便是这位金身罗汉,也不由得满面错愕,不明究竟。 “这是为何?” 看见这一幕的老僧,顿时有些惊异。 白势至大菩萨并无意外,只是笑道:“当年的龙象法王,近乎佛陀之位,尽管受诛,但龙象元珠之内,仍有一分残念……此念太深,怨恨太重,加上它当年本就是佛门法王,而且境界在我之上,因此,尽管我以高深佛法度化,也未能尽数清澈干净,后来干脆置之不理,任它发展,直至今日。” 老僧闻言,愈发心惊,说道:“大菩萨此举有何深意?”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龙象法王执念太深,无法清除,留在我手中,也无太大用处,因此才送与苏庭,只不过,他要真正运用这龙象元珠,将此物威能,发挥至龙象法王生前的境地,便须得通过这一场考验。” 老僧这才明白,大菩萨早有所料,双手合十,颇是佩服。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毕竟我佛门法王,死后留存残念,不能瞑目,也着实叹息,故此才要借苏庭之手,让它解脱残念,消去怨气。” 老僧迟疑了一下,问道:“如何才能消去?” 白势至大菩萨笑道:“当年龙象法王,也如今日白蛟一样,在下界为非作歹,被守正道门所杀,当时我佛门两位大菩萨前往,却都被太上祖师,以言语所伤,佛心蒙尘……” 老僧皱眉说道:“今日白蛟便是龙象法王,苏庭便是守正道门,那位罗汉便是当年劝解的大菩萨?” 白势至大菩萨点头说道:“不错,最重要的是,苏庭那一番话,与当年的太上祖师,极为相似,因此,便能引动龙象元珠之念。” 老僧沉吟道:“那么结果?” 白势至大菩萨神色如常,说道:“倘如苏庭躲不过去,被龙象法王残念所灭,那么龙象法王的残念,便自认为报仇雪恨,自然消逝了去,而这位幽冥真君遭此劫数,也不能怨我……但是苏庭若能压过龙象法王的怨念,他便能真正掌握这龙象元珠,也算让龙象法王完成最后的解脱。” 老僧思索片刻,说道:“只怕这位苏真君,察觉其中干系,不会善罢甘休。” 白势至大菩萨笑着说道:“这倒未必。” —— 轰地一声! 龙象法王扑了过来! 声势之强盛,宛如席卷九天十地! 好在这是龙象元珠之内,否则放在外界,足能让千百里范围之内,生灵尽数死绝。 “这么凶悍?” 苏庭目光凝重,暗道:“生前修为高深,凶悍威猛也便罢了,怎么死后还这么猛?它肉身已灭,元神溃散,只怕早已轮回转世去了,只留下这积累千年的怨念,如何还有这么厉害的威势?” 那无比巨大的龙象之躯,对他杀机显得无比沉厚。 苏庭只觉杀气森寒,宛如无处不在。 龙象身长千丈,眼眸如湖泊一般。 苏庭在它面前,比之于蝼蚁,还要微小几分。 “停下!” 那龙象法王扑了过来! 苏庭右手忽然一探,喝道:“白虎衔剑之术!” 此乃五行仙术之一,其性属金,位在西方。 此地正在西方,他施展出来的白虎衔剑之术,顿时威能涨了两分。 只见一头白虎,从他掌中扑出,口中衔剑,充满凌厉之威。 这头白虎,皆已剑气凝成,朝着龙象法王扑了过去。 轰隆声响! 白虎口衔一剑,从侧边奔过,将那龙象法王,斩去了一条腿。 然而龙象法王侧身,便已将白虎咬在口中。 “散!” 苏庭口吐一声。 白虎顿时化作漫天剑气,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龙象法王当下便在剑气之下,变得千疮百孔。 正当苏庭露出喜色。 然而四面八方,无穷迷雾涌了过来。 不过瞬息之间,那千疮百孔,缺了一腿的龙象法王,顿时恢复到了原本模样。 “……” 苏庭眉头紧皱,此处应是龙象元珠之内,蕴藏无穷迷雾,大约是当年龙象法王的精气所在,故而能让它怨念不断重生。 这便相当于不死之身! 正在苏庭惊异之际。 那龙象法王,瞬息又扑了过来。 苏庭眼中闪过一抹寒色,左手伸入怀中,右手一掌探出。 只见他掌中迸出火焰光华,汹涌而去。 龙吟之声,骤然而起。 “八首火龙道!” 八八一章 斩龙象! 江河之上。 佛珠封锁上下,隔绝八方。 然而适才一声龙象之音,让这位金身罗汉,有了一瞬昏眩,再度看去,却已不见苏庭踪迹。 “怎么回事?” 这位金身罗汉,颇有惊愕之感。 按道理说,佛珠封锁各方,苏庭应当是逃不掉的。 就算他本事强盛,能够破除佛珠,但此刻佛珠封锁之势,并未受到半点影响。 苏庭便如此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只留下前方那酷似于本门龙象元珠的物事。 “传说苏真君有着破碎虚空之力,看来传言不虚。” 这金身罗汉伸出手来,将佛珠尽数串起,低语道:“破碎虚空的大神通,便是真仙之辈,也不见得能够修成,他却在得道成仙之前,便已修炼有成,而今施展出来,我这佛珠封锁之势,全然无用,真是厉害……” 他这般想着,心中颇有几分复杂,看向江河底下的白蛟尸首,略有感慨,再看看江河两岸的百姓,心中更有许多内疚。 “善哉,善哉。” —— 龙象元珠之内。 火焰骤然而发。 顷刻之间,便见这漫天火焰,凝成了一头火龙,龙首一分为八,苍茫而古老,声音齐整,威势浩荡。 此乃昔年紫霄宫秘术,乃是昔年道祖紫霄大仙所传,后经清原祖师之手,扬名天下。 只见那头八首火龙,朝着前方扑了过去。 龙躯盘住了那龙象法王,八个龙首,齐齐朝中间噬咬而去。 “此怨念太重,但受真火克制,而且真火极为强盛,可以把周边维持不朽的龙象精气,隔绝在外,杜绝它不死之身的重生。” 苏庭一身神甲,色泽漆黑,然而金光绽放,神位滚滚,他往前而去,直视眼前的庞然大物。 这龙象法王,在八首火龙的束缚之下,咆哮不休,渐渐虚弱下来,但是一双宛如湖泊般的眼眸,却透过火焰,落在了苏庭的身上。 积蓄千年的杀机,就算是苏庭,也不由得心头寒冷。 “看什么看?” 苏庭目光冷冽,身子顿时升高,俯视下方龙象法王。 与此同时,他左手取出一物。 他本是要将自身作为依仗的底牌,尽量隐藏起来。 不被外人看透,才是保命的方法。 但是今日,不出此宝,恐怕难以建功。 尽管八首火龙道,经他苏庭仙家元神运转,以仙家法力凝成,能够压制住这龙象法王的残念。 然而在龙象元珠之内,有着无穷无尽的龙象精气,它这怨念显化出来之后,终究是不死之身。 除非苏庭一直维持着八首火龙道的仙术,直到将整个龙象元珠当中的精气尽数耗光。 这便相当于如今的苏庭,跟当年堪比真仙的龙象法王,直接比拼法力。 尽管苏庭法力浑厚,不亚于散仙巅峰的层次,但也不认为自己会比这位龙象法王的法力,来得更为雄浑。 他的八首火龙,只能消耗这龙象法王的残念,却无法耗尽这里的龙象精气,便也无法尽数烧灭这龙象法王的残念。 想要彻底灭去这龙象法王的残念,唯有他的斩仙飞刀。 “不朽不灭?不死之身?不亡的怨念?” 苏庭取过赤红色的葫芦,寒声道:“苏某别的本事没有,专克此类!” 他将葫芦往前一放,退了半步。 葫芦悬空在原处。 苏庭施了一礼。 “请宝贝现身。” 倏地一声! 葫芦升起一线白光,高达三丈许,顶上现出一物,长约七尺五分,眉眼俱有。 原本被八首火龙困住的龙象法王,不禁抬头往上看去,湖泊般大小的双眸,看见了那细微的领悟。 这灵物目光落下,正好落在那龙象法王的双角之间,洞破鳞片,直入其中。 嗡地一声! 这龙象法王双眸顿时涣散,再无半点的杀机怨气。 苏庭施礼道:“请宝贝转身!” 那灵物在毫光之上,连转三周。 龙象法王倏地头颅脱落下来! 八首火龙顿时一收,将龙象法王身首分离的躯体,尽数分食。 而周边的龙象元气,再也没有往此处聚集,未有再让这龙象法王之身再现。 —— 江河之上。 金身罗汉安抚两岸百姓,诵念佛经,伴随佛光,让人心中沉静下来,不再惶然,不再惧怕。 而他的目光,则是落在了龙象元珠之上。 适才隐约发出的龙象之声,此刻似乎尽数消了去。 而这龙象元珠的气息,竟是在不断地改变。 —— 西天极乐净土。 莲池当中,映着人间的场景。 龙象元珠光芒闪烁。 “看来斗得十分激烈。” 那老僧沉吟道:“大菩萨觉得苏庭能够降服得住么?” 白势至大菩萨笑着说道:“龙象法王,昔年近乎佛陀之位,尽管是残念,也不是一般散仙可以比较的,按道理说,苏庭成仙未久,无法抵御得住……但他毕竟是千年以来,屈指可数的杰出之才,非是一般散仙可比。” 老僧神色有异,未有继续询问。 白势至大菩萨笑着说道:“龙象法王的残念,我是无法清除的,但话说回来,再是厉害,终究不过是残念而已,苏庭毕竟是有斩神之力的……大约有六成希望。” 老僧讶然道:“六成?”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换一位修至巅峰层次的散仙,只怕也两成把握都没有,我认他有六成,已是很高了。” 老僧低声道:“可还是有四成失败的,他一旦败了,必死无疑,只怕追寻下来,无论天庭还是元丰山,都将极为不满。” 白势至大菩萨正要说话,却眉头一挑,说道:“好快。” 老僧正要出声,却察觉异样,看向了那池水中倒映的龙象元珠。 白势至大菩萨悠悠说道:“苏庭的气息,正在不断替换龙象法王的气息,他已灭了龙象法王的残念,正在掌控这一件宝贝。” —— 龙象元珠之内。 此处所有的一切,不断崩塌破碎! “龙象残念尽灭,此处的龙象精气,彻底没有了掌控,于是这龙象元珠的内部,开始崩塌了。” “一旦这方天地崩塌,龙象元珠也就毁去了。” “但我若是分神化念,替代龙象残念,我便是真正的龙象元珠之主!” 苏庭心中闪过一丝明悟,顿时露出喜色,仙家元神分化,法力浩荡,洗炼这一方天地。 八八二章 事毕! 江河两岸。 百姓依然跪伏在地。 只是在金身罗汉以佛音安抚之下,人心已是平静,不再那般惶然不安。 而这些百姓对于佛门罗汉的敬畏,则愈发深刻,对于佛门愈发虔诚。 “此间之事,本座自当处置,你等尽数退去。” 那金身罗汉这般说来,驱散了两岸的百姓。 这两岸的百姓,听得罗汉之言,不敢违背,把供桌贡品等物,也都尽数留下。 这位金身罗汉,看着前方龙象元珠,气息不断变化,心中稍微沉了下去。 从此刻看来,那位苏真君,大约不是破碎虚空,离开了此处,而是与龙象元珠有关。 而原本充斥着龙象法王气息的龙象元珠,竟然逐渐被苏真君的气息所取代。 这位金身罗汉不明究竟,只是神色惊异,握着半截降魔杵,佛珠光芒闪烁。 —— 西天极乐净土。 “龙象法王的残念,是我也无法度化的。” 白势至大菩萨叹息说道:“不过苏庭那斩神之力,着实厉害,可以彻底灭尽……尽管并非度化了龙象法王的怨念,但尽数斩灭了其中残念,也算让它怨恨尽消了。” 那老僧说道:“眼下苏庭的气息,正在取代龙象法王的气息,今后这龙象元珠,便彻底归他所有了?” 白势至大菩萨缓缓说道:“能展出多少本事,就看他自己了,不过他正在炼化龙象元珠,还有片刻光景,我们该动身了。” 老僧露出异色,稍有疑惑。 白势至大菩萨笑道:“世间均认为苏庭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心性粗糙,但他从来不是粗心大意之辈,尽管性情跳脱,可仍是心细如发,他脱困之后,定能明白许多事情。” 他指向了那莲池中央。 莲池水中倒映的龙象元珠,倏地光芒收敛。 旋即一个人影,凭空显现出来,手握龙象元珠,神色冰冷。 —— “苏真君?” 这位金身罗汉顿时惊了一瞬,退了半步,旋即取过降魔杵,将佛珠一放,散入各方,形成封锁之势。 苏庭握着龙象元珠,只觉此物简直如同化身一般,就像是他施展五行甲之时,掌控那天兵神将时的感触,如臂使指。 对于这位金身罗汉的举动,他仿若不觉,只是感应着龙象元珠带来的诸般变化。 “真君,此处乃是西土。” 那金身罗汉缓缓说道:“你随我往西天极乐净土,洗清了心中执念,我佛门绝不强留。” 苏庭握紧了龙象元珠,才缓缓抬头,冷笑道:“到了此时,你还想擒拿我去?” 这罗汉单手竖立在胸,说道:“不敢,只是相请。” 苏庭将龙象元珠置于胸前,左手取出镇狱神刀,右手凝成仙术,才说道:“尊驾固然已是修成金身的罗汉,但苏某击败的仙神之辈,也算不少,尽管你有数百年佛法修为,但也不如我这数十年道法修行……今日你不退去,可要吃大亏的。” 罗汉神色冷淡,说道:“早已听闻苏真君,尚未得道成仙,便能弑仙屠神,有着惊天动地的本事,我倒也想领教一下,数十年的道行,究竟能展现出多么惊人的本领。” 苏庭目光渐冷,左手一刀劈了过去。 刀光冲霄而上,威势已然超出人间界限。 金身罗汉面色微变,顿生六臂法相。 苏庭一刀劈落,无坚不摧。 这罗汉刹那后退,然而已有一条臂膀,被斩落下来。 苏庭欺身近前,口中说道:“尽管此处乃是西土,也在人间,但你真要斗法,苏某倒也奉陪,只是,就算是在你西天极乐世界当中,苏某的刀也不见得会慢两分……” 他抬起到来,冷声道:“想要擒我苏庭,就看你有多少条臂膀,够我斩断的!” 这位金身罗汉面色微变,手中降魔杵已然是断了半截,在苏庭压迫之下,竟是节节后退。 这少年数十年的道行积累,竟然当真是生生压制住了他数百年的佛法修为。 “滚开!” 苏庭右手一指点了过去。 古岳戮神指! 轰然震响! 一指凝成,击破虚空! 那罗汉顿时有一种强裂的预感。 这一指正面点落,兴许会破去他金身法相。 “真君且慢。”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下。 一朵金莲坠落。 嘭地一声! 古岳戮神指点在金莲之上。 金莲骤然破散。 古岳戮神指也受阻散开。 “白势至大菩萨。” 苏庭将镇狱神刀一收,刀背靠在肩上,缓缓说道:“你也想与苏某试试手么?” 天空之上,现出一尊大菩萨来,嘴角含笑,俯视下来,说道:“真君专于杀伐,我佛门只管度人行善,怎好相比?今日这位罗汉,确有几分不妥,还请真君网开一面,饶他归来。” 那位罗汉面色微变,但也在适才一瞬的交手当中,深深知晓这位苏真君的本事,自知远不如他。 苏庭嘿然笑道:“原本念在龙象元珠的份上,大菩萨出声求情,饶他一回,便也不算什么事情,只不过大菩萨的龙象元珠,似乎还给苏某挖了个坑。” 白势至大菩萨轻笑道:“龙象法王留存残念,实则并不影响你来施展此物,只是今日你斩杀白蛟,不留情面,正好与它当年旧事相似,才引起了龙象法王残念显化……但这也并非坏事,如今你彻底掌控了这龙象元珠,不亚于当年龙象法王的威势,日后修成真仙,定能重现此宝全盛之威。”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龙象法王的残念,苏某可差点把性命丢了,大菩萨此前却未有提过此事,如今难道不该再给我一个解释么?” 他看向面前的那位金身罗汉,说道:“苏某有个毛病,心中只要不爽快,便想要发泄,通常是要打人,万一大菩萨赶不及来,苏某失手打死了一位罗汉,该怎么办?” 白势至大菩萨含笑道:“白蛟之事,我将上报天庭,记你一功,再让他将手中降魔杵相送,如何?” 苏庭闻言,冷笑道:“大菩萨当我是什么人?将我苏庭置于险境,用一根断去的降魔杵,便想打发了我?这种事情,我苏某从不妥协!”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那白蛟尸首,以及存留的蛟珠,也尽数归你。” 苏庭顿时迟疑了下,才说道:“也罢,苏某便给大菩萨一个颜面。” 八八三章 真仙之境! 白蛟毕竟是佛门法王。 尽管下界为害,但毕竟身份还在。 苏庭在罗汉面前,斩杀白蛟法王,实则便算得罪了佛门。 今日白势至大菩萨,将此事记为功劳,上报天庭,便算是不再追究此事,而那金身罗汉冒犯于他,便也将降魔杵相赠。 这倒也不怎么亏。 毕竟是在西土所在,佛国之地。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佛门势大,底蕴之深沉,几乎不亚于中土守正道门,内中有着佛陀、菩萨、罗汉之众。 正要闹起来,苏庭不见得可以占得多少便宜。 “那便这样了。” 苏庭接过了那半截降魔杵,又将断去的半截降魔杵取出,收了起来。 尽管降魔杵不如他的镇狱神刀,而且已经被他斩断,但材质绝非寻常。 这降魔杵堪比仙宝之流,材料也堪当仙宝之列。 加上那白蛟的尸首,以及那个宛如舍利般的蛟珠,尽管分成两半,也价值不菲。 就算两者都打个折扣,好歹也能算得是一件半的仙宝材料。 —— 那金身罗汉将手中降魔杵,递给了苏庭,旋即退后。 他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充满着复杂之意。 但是这人间之内,他也无意久留,当下金光闪烁,登天而上。 苏庭收了这些宝物,又抬头看向上方,问道:“前次九黎大将军,来到西土,却行迹全无,而今天界遍寻不着,苏某下界来寻,大菩萨当真没有半点察觉么?”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此事极为古怪,我并未察觉踪迹……只是以九黎大将军的本事,想要伏击于他,动静只怕是惊天动地,如何是无声无息?” 苏庭沉吟说道:“既然是无声无息,那么在天界还是在人间,便也没有多大差别,大菩萨在天界不能知晓,那么人间之内的佛门僧众,以及遍布各处的佛门信众,是否能知一二?” 白势至大菩萨顿时明朗,说道:“我将传下谕令,探查近来人间动静,如有消息,报知于天庭。” 苏庭点头说道:“那便好了。” —— 西天极乐净土。 白势至伸手一挥。 眼前莲池中的场景,才缓缓消去,恢复成清水模样。 “这位九黎大将军,真是消失得古怪。” 白势至大菩萨这般说来,悠悠说道:“这位幽冥真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四大神将搜寻天界,他便下界去找……而今似乎还在怀疑我佛门出手。” 老僧神色异样,说道:“天庭只怕也有如此猜测,放眼西方当中,能够让一位在真仙当中都列入上层的人物,消失得无声无息,最有嫌疑的,自然是根基落于西方的佛门。” 白势至大菩萨不禁笑了一声,说道:“实际上,就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佛门中人,涉足其中。” 老僧顿时一惊,看向白势至大菩萨。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佛有众生相,我佛门修行僧众,亦有诸般性情,未必没有另存心思的。当然,西方世界,也不乏深藏之士……有能耐伏击九黎大将军的,未必就是我佛门之辈。” 老僧不禁朝着莲池看了一眼,低声道:“那么苏真君所言?” 白势至大菩萨说道:“照先前所言,探上一探。” —— 苏庭收回了目光。 他伸手一捞,将江河底下的白蛟,以及分成两半的蛟珠,尽数收起。 他目光微凝,稍显沉重。 “九黎大将军,在真仙当中,也是上层之列,就算是真仙巅峰的级数,想要对他下手,也必然是打得天崩地裂。” 苏庭暗道:“可是偏偏无声无息……但就算是再无声无息,至少也须得布置,佛门在西方根深蒂固,可谓手眼通天,当真没有半分察觉么?” 他握紧了龙象元珠,心中充满了疑惑。 适才他对于白势至大菩萨所言,虽然也是想要请佛门相助,但也不乏试探之意。 “看来就算是在人间,我也未必能探出什么端倪来了。” 苏庭这般念着,颇有几分感叹,不过此次西方之行,他算是得获不浅。 —— 而在此时。 中土。 正仙道。 小仙翁葛正轩再度闭关,已有多日。 这一日,他重新出关,来到了大殿之上。 “仙翁已经归天,你来晚了。” “来迟一步了么?” 葛正轩微微摇头,说道:“不过我也并没有想要让仙翁助我,只是劳烦掌教,向仙翁通报一声。” 正仙道掌教稍有些许异色,问道:“通报?可有什么事情么?” 葛正轩神色平淡,只是眼神当中,闪过一抹难言的黯然之色,说道:“第三剑的层次,已经超出了我当前的境界,只怕再是耗费千年,也难以悟透此剑。” 正仙道掌教沉吟道:“你是要换个方式么?” 葛正轩点头说道:“我想再进一步,以全新的眼界,以更高的眼力,能否寻出忽略的细节,寻到修成此剑的契机。” 正仙道掌教皱眉说道:“你乃是仙根道骨,天性聪慧至极,如何也参悟不透?” 葛正轩微微握拳,轻声道:“自我记事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道法门,可以阻拦得了我……无论是功法,还是道术,都是轻易修成,唯有这三式法剑,在我得道成仙至今,仍未全数参悟。” 他吐出口气,说道:“这三式法剑,太过于不凡,而且不像是守正道门的路数,我想要试一试,以真仙的层次,能否悟出第三剑来。” 正仙道掌教问道:“此事是否先请示一下仙翁?” 葛正轩说道:“我意已决,你告知于仙翁便是,我这便再度闭关。” 正仙道掌教有心劝说,然而话到口中,却没有出口。 尽管正仙道的法门,向来是秉承清静无为之念。 但葛正轩看似清静淡然,实则心怀傲骨,从不低头。 今日是他第一次认输,向那三式法剑低头。 他自认不如,想要再进一步,以道行的提升,来尝试重新领悟这三式法剑。 他既然放下了傲性,选择了这一条路。 道玄仙翁也阻拦不了他。 —— 三月之后。 苏庭仍在查探九黎大将军的消息,但全无踪迹。 然而这一日,他心中蓦然一震,看向了中土。 有着一股难言的气息,席卷三界六道。 “得道成仙?” 苏庭目光凝重,低语道:“不是得道成仙的异象,而是踏破真仙的场景,而且撼动了大道的轨迹……这个方向,这个气息,是小仙翁葛正轩不成?” 他眼神变化,不禁在额间一抹,天眼倏地睁开,似乎穿透了遥遥两界,看向了中土所在。 大道的痕迹,显化在正仙道的周边。 “葛正轩得道成仙,至今才有几年,进境这么快?” 八八四章 驻世真仙葛正轩! 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先天道体,生而为仙,其天资悟性,号称当世第一。 他年至四十,而得不惑,从而踏破仙境,并且内外丹道齐修,在得道成仙之际,直登散仙巅峰之境。 而今未过多少时日,竟已踏破真仙境地了么? “我才得道成仙未久,他竟然又再上一步?” 苏庭眉头紧皱,就算是他,也未有料到,葛正轩仅用二十年光景,便从散仙之境,踏破真仙。 须得知晓,百尺竿头尚且难以再进一尺,何况从散仙踏破真仙的层次? 诸天仙神当中,不乏有八百年前,便已成仙的人物,然而修炼至今,仍然在散仙之境徘徊。 甚至于守正道门的地仙正一,哪怕自毁谪仙根基,但也终究是天赋绝顶之辈,至今八百年光景,也仍然是困在真仙层次。 可葛正轩短短二十年,竟然便胜过了寻常仙家千年修行? 近来八百年,创立元丰山的青帝祖师,在道祖指点之下,得道成仙,并踏破仙家,已算是这八百多年间,最为出色的一位人物……但青帝祖师踏破真仙层次之时,也已有四百余岁。 葛正轩至今也未过百岁。 纵然苏庭向来心高气傲,但是接下来二十年,能否从太乙散数,成就真仙道果,却也没有把握。 葛正轩的进境,着实是让苏庭也不由得敬佩。 “不愧是三界六道之中,唯一有资格与我苏庭相提并论的人物。” 苏庭如此感慨道。 —— 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于今日踏破真仙之境。 大道震荡,惊动三界。 真仙层次,堪称一方大能,已是大神通者。 就算是以苏庭的傲气,也是由心敬佩,何况他人? 在顷刻之间,三界六道之中,上至天庭帝君及诸天仙神,下至人间各大仙宗,守正道门、元丰山、先秦山海界、浣花阁、西方佛门等等,无不感应到这等惊天动地之变化。 人间之内,但凡踏足阳神层次,隐约可以感应到天地大道的人物,俱都能察觉到天地的变化。 许多阳神之辈,还颇为茫然,只是感到震惊。 可出身不凡,学识渊博之辈,则已清楚,此乃踏破真仙的异象。 而与葛正轩有过交集的人物,更是察觉到了这其中有着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的气息。 —— 守正道门之中。 正一神色异样,静静看着正仙道的方向。 守正掌教稍微靠后,未有出声。 “当年你也是天生的道体,祖师收你入门,极为重视,可惜你踏落尘埃,浑浊了此身。” 只听一个声音,充满了复杂,之感,说道:“若非你自弃道体,今日你的成就,也不亚于我,何至于被一个后辈,后来居上?” 守正掌教则忙是施礼道:“仙尊。” 正一未有回首,说道:“清原祖师当年后来居上,我早已看淡了。” 道元仙尊感叹道:“昔年本门祖师超脱之时,仍然对你寄予厚望,哪怕你丢失了天生的道体,也依然不曾对你失望……你不要辜负了祖师一番厚望。” 正一淡然道:“祖师曾言,我与道门气运,息息相关,因此八百年间,我镇守本门,守护道门气运紫莲,也算不负厚望了。” 道元仙尊感叹一声,气息渐散。 —— 元丰山之中。 红衣正看向前方,微微蹙眉。 信天翁轻声道:“此子天资,真是惊世骇俗,不知苏庭仗着天仙之位的助益,能否赶得上他?” 即便红衣对于苏庭,一向有着许多信心,此刻却也不禁沉默下来。 而主峰大殿之中。 元丰山掌教也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心中颇是震撼。 须得知晓,创立元丰山的青帝祖师,有着道祖指点,也耗费了数百年光景,才踏破此境。 可是葛正轩至今未足百岁,便已晋入真仙层次。 “好一个葛正轩。” “不知本门太上长老苏庭,能否追得上他?” —— 先秦山海界之中。 齐宣默然许久。 他早已领略过葛正轩的本事。 当初的葛正轩,尚未得道,但修至九重天后,仗着仙根道骨,与仙家几乎相当,远胜于他。 后来葛正轩修炼得道,至今二十年光景,便已再进一步。 放眼天地有史以来,除却道祖之外,怕也没有几人,能有这等进境。 “不能比啊。” 齐宣握紧了手中的太岁剑经,喃喃道:“就算是我先秦山海界最为杰出的真传,面对当年的白鹤童子,也都轻易陨落,成为了执年太岁星君……如今的葛正轩,比起当年的白鹤童子,怕也不遑多让。” —— 天界之上。 道玄仙翁微微抚须,颇感满意。 “自今日后,正仙道的小仙翁,也不算小了。” 道玄仙翁悠悠说道:“再有一位真仙,该当我正仙道大兴……只是不知道,苏庭得了天仙之位,能否赶上他这地仙?” —— 而在天庭之中。 诸天仙神,均已察觉此中变化。 凌霄宝殿之内。 帝君神色如常,微笑道:“好一个葛正轩,放眼千年,有此天资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声神将低声道:“他前次拒绝了天庭册封的天仙之位,而今可要重新册封一回?毕竟是真仙之辈,不容忽略……指不定他是自觉可以早日修成真仙,而天庭封下的天仙之位相对低了些。” 帝君抬了抬手,说道:“你若这般说来,便也小看了这葛正轩。不过天地之间,再有一位真仙,确实是喜,即便他是地仙,也同样是真仙之尊。” 说到这里,帝君说道:“召回三界巡察使白继业。” —— 西土境内。 苏庭咕哝了两声,收回了目光。 震惊归震惊,但也不能忽略了正事。 葛正轩以二十年光景,踏破真仙层次,乃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他再是多想,再是震撼,也是无益。 “还是该想想,怎么尽快修炼到散仙巅峰,再尽快踏破真仙层次。” 苏庭暗骂道:“本以为得道成仙之后,与他站在同一个层次,差距已然不远,哪知没过多久,他脱出了这一层境界,到了真仙的层次。” 八八五章 三界巡察使白继业 “整个西土,全无半点踪迹。” 苏庭额间天眼闭合,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已尽力搜索,但仍未寻到半点关于九黎大将军的痕迹。 不过他倒也不怕天帝责罚,因为四大神将搜索西方天界,也无半点查获,此事根本怪不得他。 就连在西方根深蒂固的佛门,都无法察觉到半点端倪。 当然,苏庭心中也有几分疑惑,究竟是真的无法察觉,还是视而不见,却也难说。 但至少明面上,倒是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 “真是古怪到了极点。” 苏庭暗骂一声,又不禁朝着中土看了一眼。 葛正轩已经是驻世真仙。 而他还是散仙级数。 尽管身为天仙,颇多助益,但在此处,搜索九黎大将军的踪迹,无形之中,却也拖慢了他修行的进度。 “搜不到了,回返天庭。” 苏庭揉了揉眉宇,这般念着。 原本他还想着,在人间无法搜索得到,或许到了九幽阴冥之地,能够查出什么来。 但葛正轩踏破真仙之境,他便也有了一种急迫之感。 追赶葛正轩这样的人物,当真是不能有一刻懈怠。 他已经搜索许久,仍无查获,眼下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更何况这九黎大将军修为高深莫测,能够让他无声无息消失的事情,定然是牵扯极重,实则也不是他能够处理的。 “说到底,还是道行低了些。” 苏庭这般念着,心中暗想道:“今次之后,还是须得好生修行,尽早踏破真仙层次,否则总是被葛正轩给落在身后,压力也当真不小。” 他吐出口气,便也没有过多犹豫,当下腾起云光,直冲九霄。 作为幽冥真君,他出入三界,不必请示,颇是自由。 直冲九霄,穿过两界虚空。 登上天界。 —— 天界之上。 苏庭没有径直回返天庭,而是再度往西。 西方极乐净土,便在前方两万余里处的所在。 对于苏庭而言,并不算太远,他甚至没有取出法船来,只因为觉得取出法船的功夫,他本身便已到了西天极乐净土的门前,不必多此一举。 两万余里,片刻即过。 “幽冥真君苏庭求见。” “苏真君如何今日登天?”内中传来声音,似是语气复杂。 “怎么听大菩萨之言,对苏某造访,似乎不大乐意?”苏庭不禁笑道。 “苏真君说得委婉了,我确实不大乐意。”白势至大菩萨这般应道。 “……”苏庭脸颊抽搐了一下,黑着脸道:“大菩萨真是诚实。” “出家人不打诳语。”白势至大菩萨轻笑了声,说道:“你是要问搜寻九黎大将军的事情么?” “不错。”苏庭说道:“苏某探寻下界多日,甚至时刻以天眼搜索,仍无所获,不知佛门可有察觉?” “没有。”白势至大菩萨说道。 “您老不但不打诳语,说话还非常干脆。”苏庭略感无言,又说道:“行了,苏某今日要回返天庭复命,总不能一句未能查得,便应付了罢?先前向大菩萨讨要的消息,可都备好了?” “原来是为此而来?”白势至大菩萨说道:“关于九黎大将军进入西方之后,人间一切大小变化,包括刮风下雨,都记录在此,极为详细,你自己推算便是。” “多谢配合。” 苏庭吐出口气。 他只要以此推算,写得详细些,便也可以说明自己辛苦搜寻西方,一无所获。 非是他苏某人无能为力,而是伏击九黎大将军的人物,着实是无声无息。 作为天庭帝君,赏罚分明,最多扣了他这次探查西方的功劳。 而且这也不算什么功劳,不过就是问清楚了,苏关儿所学的法门,与六我真身这一门至高佛法,是否有什么联系罢了。 “该回去了。” —— 天庭之中。 凌霄宝殿。 身为三界巡察使的白继业,躬身施礼,领命而退。 他退出凌霄宝殿之外,低头看着这一道帝旨,似乎颇有几分古怪的意味。 他将帝旨收好,心中也稍有感慨。 “好一个葛正轩,当年我受命下界,封他为天仙,被他所拒,二十年光景一瞬而过,仿佛昨日一般,哪知眼下便已成就真仙。” 白继业心中暗道:“当年便也提醒过他,拒受天仙之位,倘如犯了天地秩序,便会重罚,却也不曾想过,他进境如此之快……到了真仙的级数,乃是大神通者,天庭也须礼遇,等闲之事便也不会过多追究,看来当年的忠告,倒也真是一句空言。” 他对于葛正轩的进境,感到十分震惊,但也对于己身,颇多感慨。 他自问当年在人间之时,心计甚高,谋划深远,只是自幼身虚体弱,修行难成,无有长生希望,只能推动封神时代的进展,得获几分功德,寻求一个封神之位。 只是算计到了最后,也只能算出一个死于道祖之手,得封天神之位的下场。 尽管他得偿所愿,在天庭封神,尊为三界巡察使。 但他的神力,却也永远止步于此,局限于三界巡察使的神位之上,无法再进半步。 他永世不朽,却也永远止步。 再看看如今的葛正轩,进境之快,惊世骇俗,不免有着几分别样的感叹。 如若当年他并非天生体弱,也不至于要借封神之势,死后求取长生。 他自问悟性不差,如若可以登上修行路,哪怕比不得葛正轩和苏庭这等层次的人物,但也不会是寻常修行人可比。 “可惜我错生了那副身子骨,也可惜是生不逢时。” 白继业收了帝旨,径直往南天门而去。 —— 南天门前。 姜柏鉴扫了一眼,缓缓说道:“尊神此番是为正仙道小仙翁而下界罢?” 白继业施礼道:“正是。” 姜柏鉴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尽管两人都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物,但当年并无多少正面的交集。 而且,白继业身虚体弱,难以修行,为了能够成就神灵,得以永生,他布局天下,运筹帷幄,也算计过这位蜀国的大将军。 因此两人之间,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然而就在这时,倏地有一道光芒,从西方临近。 见得这道光芒,连白继业也都停下了脚步。 八八六章 白继业的指点 这道光芒,从西方而来,极为迅捷。 光芒骤然临近,化作一个人影。 这人貌若少年,身材挺拔,身着真君服饰,气度昂然。 正是未足四十便已得道成仙的幽冥真君苏庭。 “苏真君这一去,倒是回来得慢了些。” 姜柏鉴目光落在苏庭身上,这般说了一句。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原本询问了白势至大菩萨,已有了结果,正想回返天庭,哪知又有事情发生,在西方探查多日,至今未有所获,无奈只得归来……希望帝君仁厚,不会责罚。” 姜柏鉴没有询问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苏庭这位幽冥真君,在西方多停留了许久,只是笑了一声,说道:“帝君仁厚,只要真君尽力,定然不会责罚。” 苏庭笑了声,说道:“望如大将军所言。” 说完之后,苏庭的目光,却又不禁落在了旁边这位年轻人的身上。 这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三界巡察使白继业。 对于这位三界巡察使,苏庭并不陌生。 当年三界巡察使,奉命下界,册封小仙翁葛正轩,苏庭便在周围看着热闹……后来葛正轩拒受天仙之位,这位三界巡察使,也不恼怒,反而给予忠告。 不过当年的忠告,在如今葛正轩踏破真仙层次之后,便是空话了。 “苏庭见过三界巡察使。” “真君客气。” 白继业笑着说道:“在我印象中,我与真君似乎未曾谋面,不过真君一眼便看出了我来……大约是当年我下界为葛正轩册封天仙,真君也在东海罢?” 苏庭闻言,不禁问道:“您是如何知晓?” 白继业含笑说道:“葛正轩在拒受册封之后,便在东海放出话来,言及真君天资悟性,不逊色于他,可谓捧得极高……旋即引来东海许多修行人不满,在连番争斗之下,无敌神君之名,传遍东海,早已不是隐秘。” 苏庭笑着说道:“都说昔年的白继业,运筹帷幄,智谋深沉,乃是那个时代当中,最为聪慧的人物之一,单凭这点,便断定苏某也在东海,着实让人感到佩服。” 白继业笑了声,说道:“小把戏罢了,再是聪慧的人,也只能在人间搅弄风云,再大的权势及谋划,在毁天灭地的神威之下,也是脆弱不堪,随手即灭。也就只有真君这等人物,道行一日千里,不断进益,远胜任何谋算……” 苏庭却也深知,再有任何谋划,也终究敌不过毁天灭地的威势。 例如身成天地的道门祖师,例如当今三界共尊的天庭帝君,便是任何谋划也无法撼动的。 只不过人在眼前,苏庭便也不可能说出心里话来,只是说道:“当年先生只在人间,便也只能搅弄人间风云,到了天庭之上,计谋所能谋算的,便是三界六道的层次了。” 白继业哈哈一笑,说道:“白某可没有这样的本事,更没有这样的胆量,只能仗着几分小聪明,给帝君效力罢了。” 苏庭与他互相恭维了几句,算是混了个熟练,便想踏入南天门,前往凌霄宝殿复命。 但白继业似乎想起什么,说道:“想来真君前往西方,是要探寻关于北方魔域苏关儿的事情罢?” 苏庭闻言,心中微凛,说道:“先生怎么知晓?” 白继业笑道:“真君能够自由来往幽冥,下至九幽冥府,上至青冥九霄,我虽不如真君这般自由,但也是有着巡察三界的职责,时常行走在三界之间,消息倒也能知不少……不久之前,你下界过一回,去往北方,探寻魔宗,我并非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他神色稍显凝重,说道:“苏关儿被你所杀,又再出一个苏关儿,并且修为更进一筹,想来苏真君是怀疑到了佛门当中的六我真身?” 苏庭点头说道:“不错,当时正是有此疑惑,才往西方一行。” 白继业说道:“苏关儿得以复生,且道行更进一筹,要么你斩杀的只是一个苏关儿的化身,而且化身死后,余下法力会归返他本身,让他本身还更为强盛许多……要么他便真是修行了类似于六我真身的法门,剥离出一个真正的自身,也是独立存在的自身。” 苏庭说道:“我已探寻过,根据白势至大菩萨所言,六我真身与苏关儿的异处,颇有不同。” 白继业缓缓说道:“不是六我真身,那么真君可曾想过,会否是类似的其他法门?” 苏庭目光顿时凝重,说道:“先生有何见教?” 白继业面貌白净,轻笑道:“苏关儿或许是自己钻研出了这样一套法门,让他有着许多条性命,死后重生,会更为强大一些……但是,我更倾向于,有人传了他一门法术,让自身一分为二,化作两个生命。” 苏庭眼神闪烁不定,道:“先生所指,究竟是哪一位?” 白继业摆了摆手,笑道:“言多必失,你伸手过来。” 苏庭没有犹豫,顿时伸出手来。 白继业袖子一挥,搭在了苏庭的手心上,遮住了姜柏鉴以及周边天兵的视线,而他的手指,迅速划过,写了几个字。 苏庭抬起头俩,眼神变幻。 白继业神色如常,当下神力运转,又把适才的痕迹,尽数抹消。 袖子一挥,顿时散开。 “真君可以朝着这个方向,查上一查。” “多谢先生指点。” “苏真君客气了,倘如你真能查出此事,乃是造福三界,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 他说完之后,又拱手道:“我还须下界,去正仙道走一遭,便也不奉陪了。” 苏庭施礼道:“先生慢走。” 白继业轻笑两声,纵起神光,往前而去。 苏庭握住了手掌,神色惊疑不定。 姜柏鉴目视前方,宛如不觉。 而周边的天兵天将,也只当视而不见。 “苏某未有查出来龙去脉,报知帝君之前,还请姜大将军守住此事,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姜柏鉴神色平淡。 “多谢大将军。”苏庭施了一礼。 “不必客气,你进去罢。” 八八七章 西方白帝!白氏先祖! 踏入南天门之内。 苏庭看着无穷祥瑞彩光,那层层叠叠的无尽天宫。 凌霄宝殿便在前方。 但苏庭并未接急着前往凌霄宝殿。 他低下头来,手掌微微张开。 “白?” 苏庭心中低语,眼神闪烁不定。 适才三界巡察使白继业,在他手上,留下了一个字,正是一个“白”字。 这一个字,饱含深意。 字义所向,苏庭大约猜得出来。 —— 如今的三界巡察使白继业,昔年以病弱之身,布局深远,渗入三朝封神之战。 在凡间史册当中,未有过多记载,偶尔有着与他相关的事情提起,也不过是一语带过。 然而在元丰山的记载当中,对于这位三界巡察使,有着颇多赞誉,认为他是八百年前,智谋最为出色的人物之一,未必逊色于当年蜀国葛相,而今的上冥阴天子。 尽管史册记载,多有偏颇,未必属实。 但是白继业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这样一个聪慧的人物,可以让元丰山花费浓重笔墨去描述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个寻常庸碌之辈? 从元丰山的记载,再到人间的正史,苏庭大约知晓,白继业应是深谙“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宗旨,隐于幕后,不曾展露踪迹。 而此次白继业主动询问,更主动作出指点,点出这一个字。 他此举所为,也绝对不单单是为了给苏庭一个方便。 他定然有所谋划,而且也没有掩饰的念头。 正如适才所言,倘如苏庭凭着这一个字,能查出真相来,那么便是造福众生,更是帮了他一个忙。 “白?” 苏庭目光微凝。 他第一个瞬间,想到的便是白势至大菩萨。 当年的白继业,是白氏分支的家主,而白势至则是临东本家的家主。 但下一刻,苏庭便也把这个念头尽数抹去。 此去西方,苏庭见过白势至大菩萨,从各种蛛丝马迹推算,苏庭大致可以断定,这位佛门的大菩萨,与北域魔宗苏关儿,没有任何关系。 “八成是没有关系的。” 苏庭心中这般念着,但他也只是有八成的把握。 作为一个谦虚的少年,任何事情他都不会看得太满,至多八成,留有余地。 倘如真在八成之外,那么便是苏庭推算错误,而能够让苏庭推算错误,这位大菩萨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白继业所指的,应当是白氏的先祖,修行了漫长岁月,能够与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相提并论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白氏先祖受封天仙,同样久居西方。 而他当年的坐骑,一尊妖仙级数的白虎,便是如今封神榜上正神之一,五岳大帝之中的西方白帝。 放眼西方天界,与白继业书写出来的“白”字,能扯上关系的,便只有这三者。 白氏先祖,西方白帝,白势至大菩萨。 而白势至大菩萨,当年修炼六我真身,而六具真身,尽数亡灭,其中便有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此为“本我之身”。 “本我”死后,而今脱胎而出的,便是净我之身,成为佛门大菩萨,断去前尘往事,与白氏再无干系。 苏庭握紧了手掌,心中暗道:“那么……这个白字,是指白氏祖,还是白帝?而这之中,与苏关儿,究竟有多少关系?倘如两者其中之一,当真是与苏关儿有什么来往,那么九黎大将军消失不见,是否也与此有关?” 他心中闪过了这样许多的疑惑。 无穷念头,一闪而过。 以他仙家元神,瞬息念头亿万,但也未能凭借这一个字,便理清所有的线索。 但白继业所言,定然不虚。 “暂时便如此罢。” 苏庭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念头,便又迈开脚步,朝着凌霄宝殿而去。 —— 凌霄宝殿之上。 天帝静静翻阅苏庭呈上来的折子。 苏庭立身下方,神色平静,并无半点惶恐之意。 而四大神将,分在两侧,稍微打量着这位名震三界的幽冥真君。 “你尽力了。” 帝君放下折子,说道:“殿前四大神将,同样在搜寻天界,也无半点所获,而你能够想到人间之异,已算是别有思绪,但此次寻不到九黎的踪迹,也怪不得你。” 苏庭施礼道:“九黎大将军乃是上层真仙,想要对他下手,多半是真仙巅峰,而能够无声无息地将他拿下,只怕布置已久。而真仙级数人物,长久布置下来,定有瞒天过海的把握,否则也不敢对九黎大将军出手。苏庭得道未久,道行有限,着实难以探查。” 帝君应了一声,说道:“你所言正是。” 说完之后,又听帝君悠悠说道:“放眼三界六道,诸天仙圣之中,修为跻身于真仙之境的,也并不算多……你探查已久,心中定也有所推算,可有什么猜测否?” 苏庭心中凛然,说道:“臣修为尚浅,推算不来。” 帝君神色如常,说道:“如此,你便暂时回府,歇息一段时日,好生修行……朕知晓你心高气傲,自认不在葛正轩之下,而今葛正轩踏破真仙级数,想来你心中也难免有些急迫之感罢?” 苏庭并不否认,正色道:“臣确实不甘愿落后于葛正轩之后。” 帝君说道:“接下来这段时日,你安心修行,关于西方之事,朕会另外派遣仙神前往。” 苏庭施礼道:“多谢帝君。” —— 离开了凌霄宝殿。 苏庭才算松了口气。 如他所料,帝君认为他已是尽力,此番伏杀九黎大将军的布置,定然是极为隐秘,他寻不到,也怪不得他,故而并未责罚。 “白氏祖之事,也容后再说罢。” 苏庭这般念着,他并没有向帝君提起白继业对他的指点。 因为单凭一个字,没有任何证据,甚至线索指向,也不清晰,说来无用。 甚至说得多了,不免有构陷之嫌。 无论是白氏祖这尊真仙,还是西方白底那尊猛虎,都不是单凭一个字,便可以定罪的。 与其如此,干脆当做不曾听闻。 等侯日后查清,再来禀明。 只不过,苏庭近日,可没空去查了。 八八八章 炼宝之事 幽冥真君府。 苏庭回返府邸,却也没有急着闭关修行。 他此次在西方,也得获不少,尽管把魔道面具留给了白势至大菩萨,但却得到了龙象元珠。 相较之下,龙象元珠的价值,远胜那魔道面具。 关于困禁大敌的仙宝,也算完成了大半,只待火部神灵替他炼制一番,更易于他这仙家施展。 “困敌之宝已经有了,星光盘又能作为凝聚五行,孕育混沌的中枢宝物。” 苏庭暗道:“我那些原本法宝,加上蛟龙尸首以及蛟珠舍利,还有这两截降魔杵,真要算起来,也算得是两件仙宝的材料……加上堪比仙宝的法船,如此计算下来,各类材料的搜寻,距离我原本的目标,已经过了半数。” 对于此事的进展他还算是颇为满意的。 尽管这些仙宝,并不能让他修为更高,但却助力于自身的本领。 他在人间纵横无敌,有着无敌神君之名,不单是自身所学,自身天资悟性,斗法的各类经验意识等等方面,真要说来,这些法宝的助益,也可谓是功不可没。 而今得道成仙,法宝效用微乎其微,只能炼制相同效用的仙家宝物,才能够让他得到惊人的提升,在同等境界之下,保持无敌之势。 “炼制仙宝绝非一朝一夕,今后要是找齐了材料,再去寻找那位火部的老前辈,恐怕等侯宝物炼成的日子,也是十分漫长。” 苏庭咕哝道:“干脆先把报酬给了,一件一件地炼制,倒也省些时候。” —— 前方火焰灼灼,有白焱、有蓝焰、有青火、有红光……只见各色火焰争辉,色彩绚烂。 而火焰当中,绝大多数是显得灼热难当,所谓焰火焚天,寻常仙神都不敢临近。 这便是火域所在。 “幽冥真君苏庭求见。” 苏庭来到火域之前,施了一礼,旋即出声。 以他的不死之身,凭借道意在五行之中转化,足以身化雷火,闯入火域当中,从而进入火域深处,去往这位火部神灵的府邸当中。 但今日苏庭前来,并非兴师问罪,而是为了求见那位姓许的火部老者,请求这位火部正神为他炼宝的,故而显得十分乖巧,循规蹈矩。 过了片刻,便见前方火焰分开,当中现出一条道路来。 而挡在道路中央的,赫然是一个浑身冒着火焰的老者,徐徐走来,神色平静。 “你找齐了材料?” “晚辈去了西方一回,颇有得益,仙宝材料已是准备大半有余。” “大半?” 火部老者稍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说道:“你是要老夫先替你炼宝?” 苏庭点头道:“正是,并且晚辈已经备齐了作为酬劳的材料。” 火部老者目光颇为惊异,说道:“你得道成仙,才过多久?今次往西土走过一遭,便当真凑齐了大半材料?” 苏庭呵呵一笑,先是取出龙象元珠,再是取过星光盘,但却放在一边。 他接着取过了六件法宝,被分为两半的蛟珠舍利,以及那两截降魔杵。 “蛟珠舍利,以及降魔杵,均已损毁,但晚辈再添这六件法宝,前辈觉得如何?” “你要以此,作为老夫炼宝的酬劳?” “晚辈正有此意,不知前辈可满意否?”苏庭问道。 “不算满意。”火焰神灵扫了一眼,悠悠说道:“但至少也能抵得上两件仙宝材料的价值。” “如此说来,晚辈便当前辈是应下了。”苏庭笑道。 “既然你已付了酬劳,老夫应下炼宝之事,也算公道。” 听得这位火部神灵这般说话,苏庭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而这位火部神灵,从苏庭手中,接过了这些宝物之后,便抛入火域当中,顿时被火焰吞噬。 苏庭看得明白,那些材料并不是被毁去了,而是被这位火部正神,以火焰收拢起来,开始了炼化。 —— “你要炼制的宝物,老夫大约明白了。” 火部神灵背负双手,稍微踱步,又说道:“你这六件法宝,便是你将要准备的那六件仙宝?” 苏庭点头说道:“不愧是火部的正神,炼宝造诣举世无双的人物,一眼便看透了晚辈心中所想。” 火部神灵抚须笑道:“你要七件仙宝,一件用以困敌,其余六件则是一套,眼下再见到你取出来的这套法宝,老夫再看不出来,怎好再称炼宝之名?” 苏庭闻言,笑了一声,又指向那星光盘,说道:“前辈,此物乃是星光汇聚之物,晚辈打算这一套仙宝当中,以此为中枢,操纵五行变化。” 火部神灵点头说道:“五行变化,而这星光盘,正好不在其中之列,以此为中枢,操纵五行变化,倒也可行。只不过,这星光盘有些眼熟……” 苏庭并未隐瞒,笑着说道:“昔年道元仙尊汇聚星光,凝成实物,加以炼宝,最终炼制出了周天星斗法剑的剑阵法盘,而这一块星光盘,是他当年遗留下来的。” 在这一瞬之间,这位火部的神灵,眼神异样。 他看着手中的星光盘,顿时有一种引火烧身之感。 “您老这是什么眼神?” “你这星光盘,不会是用什么法门,盗来的罢?”火部神灵迟疑道:“听说你手下有五只妖物,联起手来,善于偷盗。” “这怎么可能?” 苏庭满面无言,但心中也大约明白,自身在三界之中,名声不算太好,只算一般好。 天可怜见,他苏某人是何等单纯诚实之人,怎么可能盗取星光盘? 他不断提及自身的人品高尚,是个忠厚老实之辈,但这火部的正神,眼神中的惊疑之色,愈发浓重。 苏庭咳了一声,只好实话实说,解释道:“这星光盘,乃是守正道门掌教亲自赐下,是个清白正当的来历。至于那边的龙象元珠,是晚辈去往西方,以一件物事,向西方白势至大菩萨交换过来的,有着震慑人心,压制八方的效用,可以用以困敌……” 火部老者眼前一亮,说道:“昔年龙象法王的龙象元珠?” 八八九章 道玄仙翁来访! 昔年龙象法王的龙象元珠,让这位火部神灵,颇感惊异,却也有些感慨。 苏庭见状,不禁讶然道:“您老也知晓?” 火部老者闻言,抚须道:“老夫自然知晓,当年龙象法王死于中土,佛门两位大菩萨劝阻无用,反而无垢佛心染了尘埃,只勉强带走了这一刻充斥着龙象法王精气的珠子,被西天极乐净土视作至宝。你能够带回来这龙象元珠,也是你的造化……” 苏庭未有接话,然而这位老者取过了龙象元珠,打量了一番,颇感满意,说道:“此物原先便是有震慑大敌之效,稍加炼制,定可成为一件专于困禁的至宝。”原先的六件法宝,加上蛟珠舍利,加上两截降魔杵,当作了炼宝的酬劳。 而龙象元珠作为专于困禁的法宝。 至于星光盘,则成为六件仙宝的中枢。 眼下苏庭缺少的,便是关于五行的五种仙宝材料。 “我的法船,价比仙宝,可以等同于其中一种材料,今后寻得机会,便用法船换来一件位列五行当中的材料。” 苏庭如此念着,心中颇为火热。 这火部老者,收了苏庭的物事,方是慢吞吞地施礼道:“你大可放心,半年之内,两件仙宝便可以炼成。” 苏庭心中明白,炼制法宝丹药等等事情,绝非易事,耗时颇长,尤其炼制仙家层次的宝物,耗费数十上百年,也是情理之中。 “两年?” “两年足够了。” 这位火部神灵缓缓说道:“在此期间,你若是还寻得其他材料,大可一件一件,来寻老夫炼制。” 苏庭闻言,施礼道:“多谢前辈给予方便。” 火部神灵稍微点头,又想起什么事情,说道:“对了,老夫见那六件法宝,炼制的路数,颇有些章法,不知是哪位道友炼制的?” 苏庭说道:“是我元丰山一位阳神长老。” 火部神灵微微点头,忽然笑道:“这六件法宝炼制得不错,只是碍于道行太低,加上材质稍逊一筹,但他这样也能炼制出上等级数的法宝,足见炼宝不凡……倘如你元丰山这位长老,今后得道成仙,法力再非往昔,眼界能够看出仙神层次的天地,他也有炼制仙宝的机会。” 苏庭拱手笑道:“借您老吉言。” 实际上,他也知晓,以那位矮胖老者的修为进境,此生只怕无望仙境。 虽说是出身元丰山,也是道祖传承,至高仙宗,但也并非人人都能修炼得道。 当然,凡事也有意外,指不定那矮胖老头儿,哪天就得了机缘,一步登天。 若真有那一日,这老头儿大概又会成为三界六道之中能够炼制仙宝的大师。 “行了,你且先回去罢。” “有劳前辈了。” 将手中宝贝,尽数交给了火部的老者,苏庭便已回返真君府。 回到幽冥真君府上,苏庭心中一阵恍惚。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觉得家底已经算是空了。 尽管他并不担忧那老者欺骗他的家底,但是忽然之间,变得空空荡荡,不免心疼。 “接下来便好生修行,再过两年,去将我那两件仙宝先取回来。” 苏庭这般念着,正要闭关,却听得门外传来声音。 这个声音,显得十分苍老,也同样是十分熟悉。 赫然是道玄仙翁的声音。 —— 听得这个声音,苏庭未敢怠慢,连忙前往迎接。 其实在苏庭眼中,道玄仙翁也算对他有着几分恩情,尤其是这五行甲,有着莫大机缘。 哪怕不论在这个层面上,这一位道玄仙翁,也是堂堂真仙之辈,无论行走到哪一方,都足以让人隆重相迎。 更何况,这位真仙更不是一般的仙家,他乃是正仙道的创派祖师,昔年无上道祖的亲传。 “仙翁。” 苏庭匆匆走出真君府邸,看着这位身着道袍的老者,感到一股难言的气势。 那是来自于真仙层次的道韵。 前次相见,苏庭尚未得道成仙,故而施礼道:“仙翁怎么今日有空,来到我这小小的真君府?” 道玄仙翁抚须笑道:“老夫游玩至附近,便也来天庭走一走。” 说到这理,又见这位仙翁抚须笑道:“适才老道已经上了凌霄宝殿拜见帝君,眼下正要归去,适才听闻你这御马监正堂管事,已经被升为了幽冥真君,并且赐下府邸,就在此处……老道觉得有趣,故而不请自来。” 苏庭看着这个面貌红润,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吐出口气,说道:“您老恐怕不是单独为了来见一见我罢?” 道玄仙翁笑呵呵道:“好一个幽冥真君,倒也真是聪慧,老夫至此另有要事,但看见你之后,倒是记起来一事,老道还得传话。” 苏庭顿时明朗,说道:“葛正轩的话?” 道玄仙翁点头说道:“他说漫漫修行路,他先走一步,踏足真仙层次。但也更能希望你早日成就真仙,与他站在同一个高度。” 苏庭笑着说道:“他还说了什么?” 道玄仙翁应道:“只有追上他的脚步,也才配与他争锋。”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苏某一定努力追上,在同等境界之下,与他斗出一个高低,看看是我这无敌神君厉害,还是你小仙翁厉害。” 道玄仙翁含笑说道:“当初之事,你须切记。” 苏庭施礼道:“晚辈既然应下了,便也不会反悔。” 道玄仙翁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苏庭笑着说道:“仙翁驾临,请入内一叙。” 道玄仙翁微微挥手,说道:“倒也不必了,老道只是来看你一下,顺便传一番话,还须往东一行,去见齐神策,商量事情。” 齐神策,乃是东天海运帝君的亲传,而今先秦山海界的祖师。 而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金龙如意财神齐师正,便是齐神策的亲传。 正仙道的祖师,与先秦山海界的祖师,两位均是仙宗辈分最高的祖师,昔年道祖的亲传弟子,修至真仙巅峰之境。 这两位人物的会面,若是有事,定是惊动三界的大事。 “走了。” 道玄仙翁这般说来,化作云光,瞬息远去。 苏庭目光显得凝重。 道玄仙翁主动提及,去见先秦山海界祖师齐神策。 但又没有明说此事。 “怪事……” 八九零章 十二年后! 匆匆十二年光景。 苏庭久居真君府,专于修行。 这大约是他修行最为专心致志的时日。 这也算是他修为进境最快的时日。 相较之下,即便是在元丰山洞府的十余年,却也没有如此全神贯注地投入修行当中。 毕竟在元丰山之时,他已经是人间巅峰的修为,已感受到了仙凡之间的桎梏,寻求的并不是一点一滴地道行进境,而是寻求大道,悟道成仙。 因此在元丰山十余年当中,他除却每日修行之外,多数时候是修身养性,感悟大道,算得是悠闲自在,期间又要教导苏新风那小道士儿,也并非一味苦修。 但这一次,他专心致志,便是在一点一滴地增进仙家法力。 他踏破仙道,在散仙当中,斗法本领或许可算上层,但本身道行法力,却远远未至仙家巅峰层次。 他如今逐渐修至仙家巅峰的层次,是以法力的增长,而非境界的突破,并无太大的桎梏。 “身在天庭,三界气运所集,天地乾坤大势所向,着实得益不浅。” 苏庭睁开双眼,气息充盈满溢,眼神灼灼,心中暗道:“我位列天仙,名入仙册,得道门传播,经众生礼拜,也有许多助益,不过并无立庙敬奉于我,便也不受香火愿力的弊端。” 他以十二年光景,修行至仙境巅峰,纵然是有天仙之助,但速度之快,着实也惊世骇俗。 须得知晓,当年那头妖仙层次的老虎,漓江之下的那尊鲤鱼妖仙,再如东海中元阁创派祖师周游,均已是修行九百年,得道成仙至今,也已三百余年,但他们至今也未有修至仙家巅峰的境地。 尽管没有境界的桎梏,但这一点一滴的积累,便也如同一点一滴的水流,要将巨大的山谷注满,形成湖泊,绝非一朝一夕。 不可否认,苏庭天资不凡,所学功法更是至高无上,加上天仙的大势助益,远胜寻常仙神之辈,但他能够将这仙家境界推至巅峰,也是因为他这些时日的刻苦修行。 当然,也还是一样,借助了不少外力。 比如道玄仙翁的外丹。 那是仅差半步火候,便足以让人一步登天,得道成仙的宝物。 尽管差了半步,便不能圆满,但终究是外丹成道的至宝。 苏庭借助此宝,同样得益不小。 更重要的是,小仙翁葛正轩,效仿道玄仙翁,内外双修,一举升至仙家巅峰之境,他既是内丹道的修行,也是外丹道的仙家。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苏庭研究外丹,同样是在推算小仙翁葛正轩内外双修的各种非凡之处。 —— 一晃十二年,岁月匆匆。 只是如今苏庭已然成仙,寿数无穷,对于时光岁月,便也没有如以往那般看得重了……只是偶尔想起某些随着时光而改变的人与事,会有几分沧海桑田之感。 “葛正轩在十二年前,成就真仙之境,不知如今又有多少进境?” 苏庭眉头紧皱,当今三界之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诸天仙神之中,亦多许多须得仰望的存在。 但是同辈之中,只有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能够与他一较高低。 余下诸位,如先秦山海界齐宣,如元丰山松溪,如守正道门云双等等,均是各宗杰出之辈,但与他和葛正轩相比,终究还差了一个层次。 正是因此,他不愿落于葛正轩之后。 尽管花费十二年,攀升至仙境巅峰。 但这十二年当中,葛正轩又怎么可能止步不前? 只是不知道,是他苏庭的进境更快几分,还是葛正轩的修为,增进得更为惊人。 希望能是前者,因为如今的苏庭,已是散仙巅峰,再要更进一步,便是踏破真仙境地。 要踏破这一步的桎梏,不亚于从阳神化为元神,不亚于凡身成就仙家。 也即是说,接下来一段时日,苏庭的进境,将是止步不前。 好比一桶水,已经满溢。 再倒入清水,也不过是流溢出去。 桶里的水,已经无法再多。 除非他这个水桶,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水缸,才能承载更多的水流。 水桶变成水缸,便是他从散仙成就真仙的步骤。 “散仙的境界,如同一座空谷,我花费至今,注满了水流,形成了湖泊……想要继续增长,让这座湖泊变成汪洋大海,便须得扩展这座山谷。” 苏庭揉了揉眉宇,心中暗道:“真是任重而道远。” 才这般想着,他怀中的令牌,倏地亮起光芒。 这道消息,来自于火部神灵。 —— 十年之前。 两件仙宝,均已炼制完毕。 龙象元珠内外,烙印了无数符文印记,以玄妙之法,纹刻其上,增添许多威能,更能打开内中的一方天地,以如今苏庭修至散仙巅峰的道行,运使这经过神灵炼制的龙象元珠,几乎有了昔年龙象法王八九分的威能。 倘如苏庭修成真仙,便能完全发挥出全部的威能,甚至,因为龙象元珠经过炼制,或许要胜于当年龙象法王亲自施展的时候。 至于另外一件,星光法盘,被炼成了星光手镯环,戴在了右手之上,成为那一套五行法宝的中枢。 在此之外,因为火部之中,不乏火焰一类的宝物,因此用苏庭手中的法船,与火部神灵交换了一种白色的仙火,充当其中一类仙宝材料。 只不过,苏庭倒还觉得赚了一些,因为他手中的法船,并非上等层次的仙宝,然而火域之内这种白色真焱,则是极为不凡,经过炼制,在仙宝之中,也属上层之列。 这倒也不是那火部神灵多么大方,而是苏庭的法船,确实可以等价换取这样一种白色真焱。 至于将白色真焱,炼制成上等仙宝的,只因为苏庭早已用蛟珠舍利,降魔杵,以及六件法宝,充当了报酬。 “如今还缺金、木、水、土四类。” 苏庭吐出口气,咕哝道:“在府里闭关十二年,也该出门走走了。” 十二年前,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成,也没有去探索。 因为道行不足,因此搁置。 如今修行至散仙巅峰,而真仙之境还尚无头绪,便也该出去走一走了。 八九一章 交友广阔! 苏庭在幽冥真君府,闭关十二年光景,终成散仙巅峰境界。 此次出关,他先是往凌霄宝殿一行,面见帝君。 天帝知他修行十二年,想要追赶小仙翁葛正轩的步伐,便也任他自由行事。 近来三界还算平稳,没有太多事端,倒也不必苏庭四处奔波。 只是魔宗至今没有踪影,而九黎大将军依然踪迹全无,十二年光景过去,仍是未有寻得蛛丝马迹。 “也罢,踏破真仙层次,不在一朝一夕,非是短时日内可以完成的。” 苏庭行走在天宫之中,四下打量,有心游览这天庭胜境,指不定看见什么物事,从而福至心灵,对大道有了更深一层的感悟,顺理成章,成就真仙之境。 只不过天庭之内,却也不是他可以肆意乱闯的地方。 各大宫殿当中,也有许多他不能去的地方。 比如后宫,比如花园,便是帝君的禁地。 除此之外,也有许多地方,虽非帝君禁地,但也是诸神所在,除非经过准许,否则苏庭这位天仙,也不可轻易踏足。 尽管如此,倒也不是寸步难行,只要不去乱闯,在这天宫之内,倒也有许多地方去得。 比如武道真神郭仲堪的府邸,苏庭便去了不止一次。 只是武道真神郭仲堪,事务繁忙,并未接见。 “分明是见我升迁得快,他八百年神位不改,感到自卑,感到自惭形秽,感到羡慕,感到嫉妒,才不见我。” 苏庭这般念着,他一身真君袍服,器宇轩昂,行走在天宫之间,许多天兵、仙娥、力士之流,无不恭敬施礼。 他在天宫之内,四处行走,倒也见得许多天仙以及天神。 以往在诸天仙神眼中,对于苏庭此人,抱有许多复杂心思。 诸天正神不朽不灭,忽然出现一个拥有斩神之力的后辈,故而以杀机居多……而天仙之中,也多是颇有不善之类。 除此之外,苏庭毕竟还是后辈,诸天仙神也不可能屈尊结交。 然而如今不同,苏庭坐定了幽冥真君之位,又已是仙境巅峰,凭他的天资悟性,时刻都有可能踏破真仙层次,故而如今的诸天仙神,心知苏庭已不易杀,便多数是消了杀机,转而结交于他。 苏庭本是心怀不满,这些仙神之辈,以往对自家颇多不善,懒得搭理……但到了后来,他忽然发现,诸天神灵在位将近九百年光景,便是三界秩序的化身,从另一个角度想,便也大道的显化。 这般想来,苏庭倒也消了抵触,与他们有所交流,得获不少。 至于天仙之辈,也有许多人物,修行千年,对于仙境有着极深的感悟,他们对于仙境也有着许多独到的见解,与苏庭略有不同。 毕竟修行方向不同,自然也有许多的异处。 所谓触类旁通,万道归流,对于苏庭,也有许多用处。 不乏有天仙之辈,指点苏庭的修行,而苏庭作为当世与小仙翁葛正轩并列的奇才,同样有着比寻常仙家更为不凡的认知。 各自在不涉及本身以及宗派的隐秘之下,从而互相交流,便也是互有补益。 “待会儿再谈,且先饮茶。” 论道三日,苏庭得获不少,取过茶叶,沸水凭空而生。 他随身带着这套茶具,饮茶会友,也颇是不俗。 只是他心中也盘算着,这套茶具虽是上等法宝,但仙神之辈,理应是仙宝之流,日后倘如自家修成真仙,定要造出一套仙宝品阶的茶具。 —— 这一番论道之后。 诸位神灵因时辰已到,各自归位,各司其职。 而天仙之辈,也都颇有得益,意欲回返府邸,将适才所得,逐一理清。 苏庭便也有此意,想要回返府邸,将今日论道所获,逐一理顺清晰,愈发奠定根基,为他踏破真仙的步伐,积累得沉稳一些。 “真君好雅兴。” 就在这时,却听一个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诸位仙神俱有异色,随之看去。 有几位仙神,与之似乎不合,当下便走。 也有几位,与那女子见礼,方是退去。 苏庭略微偏头,看了一眼。 来人是个女子,身着黑色衣裳,气息森冷,但古怪的是,她的面貌,似乎丑陋,但细看之下,却似是极为美丽。 “原来是你。” 苏庭站起身来,说道:“数十年光景不见,尊神还真是风貌依旧。” 来的这个女子,正是当年下界的女土蝠,二十八星宿之一,封神榜上的正神。 当年她违反天条,悄然下界,化身一个寡妇,造成些许祸乱。 当时苏庭与她有过交集,不算友好,但也不算交恶。 “真君所言正是,数十年光景,我依然如旧,不曾进步分毫。” 女宿缓缓说道:“可是你却已然得道成仙,短短数十年光景,更是到了仙境巅峰的层次。当年的你,还不如我一具分化的躯体,然而如今的你,即便是以我全盛神威,也绝非对手。” 苏庭笑呵呵道:“过奖,过奖。” 女宿平静道:“苏真君当得起。” 苏庭重新坐下,又作了个请势。 女宿近前来,缓缓坐下。 苏庭运用雾光神水,将这套茶具,重新清洗,方是再度冲泡茶水。 “真君可知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不知。” 苏庭倒出茶水,清香扑鼻,将一杯放在她前面,才道:“不过当年旧事,便也是过去的事情,苏某不提,便也无事……近些年来,苏某不曾提起此事,你总不会是因为不放心,才来寻我,希望我守口如瓶的罢?” 女宿取过茶水,饮了一口,轻声道:“苏真君说笑了。” 苏庭笑着说道:“你不是为了旧事重提,便是另外有事,也不要在我面前卖什么关子,只管说罢。” 女宿顿了一下,说道:“之前曾有魔宗之乱,我位在北方七宿第三位,忽略了些事情,被人参了一本,便算渎职之罪,而今人间两朝争夺天下,听闻帝君意欲将我投入凡间,去结束两朝纷争,还天下太平。” 苏庭笑着说道:“结束两朝纷争,天下太平,功德无量,难道这不是好事?” 女宿缓缓道:“我不愿意。” 苏庭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道:“你要我帮你?” 女宿没有否认,当下点了点头。 苏庭饮了口茶,悠悠道:“我凭什么帮你?” 八九二章 天师刘泊静! 诸天正神,不朽不灭。 自昔年封神以来,唯有苏庭以斩仙飞刀,使奎木狼陨落。 此后天帝前往紫霄宫,面见道祖,归来之后,奎木狼便已重现。 只不过,再度现世的奎木狼,却再也没有近来八百年的一切记忆及思想。 而投胎转世,便会磨灭意识,哪怕转世之后,再度归来,重登神位,但下一世的经历,所诞生出来的意识、性情、思绪等方面,才是新生。 对于不朽不灭的神灵而言,抹灭了原本的意识,便等同于死亡。 正是因此,女宿才不愿投入世间,去推动那两朝纷争。 “我凭什么帮你?” 苏庭将茶杯放下,语气平淡。 女宿也取过茶杯,饮了一口,说道:“当年旧事,无须再提,而今在让你帮忙一回,自然会有许多好处给你。” 苏庭神色如常,继续倒茶,说道:“苏某如何相助?而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苏庭禁不住先笑出声来,说道:“难不成你要苏某以幽冥真君之名,在凌霄宝殿之中,面见帝君,为你求情?倘如你是这般想的,未免也太过简单了些,尽管苏某在天庭诸位仙神当中,也非地位最低,但也动摇帝君的旨意……” 女宿轻笑了声,说道:“这倒不至于,尽管三界诸多仙神均有猜测,认为帝君对你看得颇重,在斩杀奎宿之事上,力排众议,留你性命,又在你登天之后,把你升至幽冥真君之位,并委以重任,堪称算是帝君眼前的红人,有望取代九黎大将军……但是帝意难测,我也不可能让你在帝君面前,为我求情。” 苏庭稍微点头,才说道:“那尊神所求,却是何事?” 女宿平静说道:“魔宗在北域作乱,我是北方第三宿,当时确有渎职之嫌,难以洗清,但既然无法解决问题,便先解决提出这个问题的家伙。”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难不成,你要苏某做的,就是将这位发现了问题,并打算在帝君面前参你一本的仙神,直接斩了,死无对证?” 女宿说道:“这是个好方法,只要你愿意。”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前次斩杀奎宿,事情已经闹得不小,甚至让帝君亲自前往紫霄宫面见道祖,今次再斩八部正神,恐怕下场不大好……当然,如若你此刻朝我出手,想要杀我,那苏某反击,将你斩杀,倒也算得是自保。” 女宿顿了一下说道:“八部正神,乃是秩序根基,不死不灭,只有你才能斩杀,不过这一次要你摆平的,并不是八部正神之一。” 苏庭眉头一挑,说道:“究竟是哪一位?” 女宿说道:“殿前天师之一,刘泊静。” 苏庭微微皱眉,说道:“刘泊静?” 他在人间之时,对于大周封神时代,颇为在意,超越过许多史册,对于这位大周的中流砥柱,并不陌生。 昔年在封神之后,大周定鼎中土,平定数十年混战,统御各方,完善律法,并且在文字、钱币等各类方面,均有改变。 而刘泊静便是完善这许多方面的主导之人,并疏通各处,让贸易发达。 可以说大周能够传承八百多年光景,便是因为有刘泊静奠定的根基。 刘泊静在大周攻下中土之后,平定人心,重定秩序,功德无量,加上百姓传诵,在他死后,供奉香火……因此在刘泊静寿尽之后,便登天为神,封为殿前天师之一。 尽管刘泊静不是封神榜上八部正神之一,然而他却更为自由,加上香火愿力雄厚,故而神力强盛,近乎真仙,大约等同于苏庭如今的修为。 “正是刘泊静。” 女宿正色道:“此人神力浑厚,本领极高,他智谋深沉,更能运用到斗法层面之上,放眼诸天仙神,真仙以下,他也能位列于最为顶尖的一层。” 苏庭闻言,点头说道:“刘泊静此人,智谋极深,史册有记,将他列在堪比当年蜀国葛相的位置上,以他的智慧,查知你渎职之罪,倒也不算难事。” 说完之后,苏庭又吐出口气,说道:“无论从本领上,还是从智慧上,你都不是刘泊静的对手,唯一的优势,是你位列二十八星宿,堪称不死不灭……但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摆平刘泊静?更何况,他虽非八部正神,但也是殿前的天师,帝君器重的人物,无端端斩杀了他,也同样是死罪,我凭什么要做这事?” 女宿停顿了下,才正色说道:“论起智慧,三界之中,能胜过刘泊静的,并不算多。而论起斗法的本领,在真仙以下,能够胜过刘泊静的也不多,但真君算是一个。”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本真君须得强调,无论是智慧还是本领,我都不会逊色于刘泊静。可是,虽说我不逊色于刘泊静,但也不可能因为你,去寻他的麻烦,树立这样的强敌……” 女宿沉声说道:“如果他已经是你的强敌呢?” 苏庭闻言,目光骤然凝重,说道:“什么意思?” 女宿目光之中,闪烁不定,缓缓说道:“你知道刘泊静是如何查到我的事情么?” 苏庭皱了皱眉,说道:“与我有关?” 女宿说道:“他奉帝君之命,查探当年在两界虚空伏杀于你的人物,后来查到了北方,我本想隐瞒我的事情,哪知他一眼便看穿了,认为我有渎职之罪……真要说来,我之所以惹祸上身,也是因为你惹出来的祸端。”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你自己渎职,被人家查出来了,关我屁事?难道因为此事,要让我去替你摆平刘泊静?” 女宿说道:“据我所知,当年两界虚空当中,伏杀于你的,有两位仙神,且道行极高,对么?” 苏庭给她拔茶斟满,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女宿举起茶杯,说道:“三年之前,刘泊静便已经查到了线索,但直到今日,天庭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而你也没有讨回公道。” 苏庭眼神稍微闪烁。 女宿说道:“以刘泊静的智慧,若无线索,便也罢了,但有了线索,绝不可能三年之内,全无进展,现在你懂了么?” 八九三章 错综复杂! 昔年两界虚空,伏杀苏庭一事,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因为两界虚空,可以磨灭一切痕迹。 而当年出手的那两位仙神,也改换了气息,隐匿了身份,施展的本领,也不是自家的路数,因此才是全无头绪。 就算是如今的苏庭,亲自去查,也查不出半点端倪。 也就是如刘泊静这等人物,智慧极高,能够察觉蛛丝马迹。 以这样的人物,没有抓住线索,便也没有方向,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是无可奈何……但是既然抓住了线索,便没有理由,在三年之内,全无半分进展。 “你认为刘泊静大约已经查知了对方的身份,只不过碍于什么原因,包庇这位仙神,未有上禀天庭?” “难道苏真君不是这么认为的么?” “表面上看,倒是如此。” 苏庭这般说来,轻轻摇晃茶杯,看着半杯茶水来回晃荡,荡起涟漪,泛出清香。 当年在两界虚空遇伏,他能够活命下来,并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本领远胜于同等境界的修行人。 那两位仙神出手,要杀他这已经被天帝赦免罪责的元丰山长老,自然不能展现真身,而当时为了隐匿自身,不暴露身份,出手之时,便不能尽力,除此之外,还要竭力改变自身气息,改换自身出手方式,连施展出来的本领,都与自身截然不同。 如此一来,不免威能削弱了几分。 但尽管有所削弱,也着实让苏庭难以招架。 换作其他同等境界的修行人,断然无法活命。 那两位仙神,终究是低估了他苏庭的本事,认为他能斩杀奎宿,是因为武道真神的神力,本身不过是阳神真人……当时这两位仙神出手,足以抹杀半仙,而且是两方联手。 当时苏庭尽管本事不凡,但能够逃过一劫,却也是颇为难得。 如今他本身也入得仙家层次,并且已经是散仙巅峰,触及真仙之境。 因此他能够断定,当初出手的那两位,定然已是堪比真仙的层次。 因为他自问,在竭力改换自身气息,在改变自身出手方式,在运用陌生法术的情形之下,所施展出来的本领,不会高过于当年出手的那两位。 当初出手的那两位,如果都是真仙的层次,那么便可以理解,为何三年以来,没有任何进展。 或许真如女土蝠所言,或许是刘泊静知晓对方身份极高,不敢得罪,故而按下此事,包庇这位仙神。 但也极有可能,刘泊静已经将此事上禀帝君,可是帝君有所考虑,碍于对方身份极高,从而压下了此事,权且当做没有查实。 若是前者,倒还好说。 若是后者,便有些过于复杂了。 —— “刘泊静查知了线索,但三年未有进展。” 苏庭摸了摸下巴,忽然抬起头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宿轻笑了声,说道:“他去往北方,查我的根底,难免也会露出几分端倪。” 苏庭摇了摇头,说道:“换作其他人,在你面前露出端倪,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刘泊静不会……他是治世能臣,更是权倾朝野,善于阴谋诡计的人物,他思虑缜密,不可能露出端倪。” 女宿迟疑了下,说道:“你在两界虚空遇伏一事,传遍天下,但是他探访此事,则算是隐秘,他当时也没有查到我渎职之罪,故而没有过多掩饰,我也是一点一滴,拼凑起来的细节,才可以断定,他有了线索。” 苏庭微微皱眉,话锋一转,说道:“你想苏某如何行事?” 女宿说道:“刘泊静参我的奏章,是在一月之前,当时他只写了一半,余下一半是在近来月余光景才查实的,倘如再被他参上一本,帝君定然会让我去投胎转世。倘如真君以此事压他,一定能够让他取消继续参我的念头。” 苏庭忽然冷笑了声,说道:“这又是凭什么?他与我之间的事情,自然是我来与他解决,凭什么成为消除你渎职之罪的机会?倘如他真是如此包庇对方,我向帝君上本参他,岂非更好地讨回公道?” 女宿微微摇头,说道:“我只是推敲出来,但没有真凭实据。倘如你要上本参他,至多是让帝君认为,刘泊静实则显得平庸,不能查知此事,仅此而已,根本无法不能证实刘泊静查知线索,却没有上禀天庭,如此一来,也就成了构陷。” 她看着苏庭,出声说道:“我不知道刘泊静为什么要包庇对方,兴许是不敢得罪对方的原因,但是,刘泊静也不敢彻底得罪你这位能够斩灭神灵的幽冥真君。”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没有出声。 女宿说道:“你天资纵横,与小仙翁葛正轩,并称耀世双星,今后不可限量,但除此之外,你更有让人灰飞烟灭的本事,连魂魄都不能留存。” 只听她继续说道:“当初你斩杀奎木狼,是清原祖师显露至高之法,让奎木狼重生归位,但是除却堪称天地根基的八部正神之外,那其他的神仙之辈,并不是三界六道的秩序根基,也不是天地不可缺少的部分,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分量,可以让道祖出手使之复生,更何况,奎木狼复生之后,便已再非往昔,与死无异。” 苏庭没有回应,他也知晓,诸天仙神当中,之所以有许多对他心生杀机,便是因为他有着让仙神也为之畏惧的本事。 直到如今,他苏庭本领渐高,地位身份再不相同,再也难以诛杀,那各方仙神才收敛杀机,改为敬畏,转而交好。 “刘泊静不会树立你这样的敌人。” 女宿说道:“只要你出面,愿意与他冰释前嫌,放下此事,那么我的事情,便也不算事情了……充其量,不过是他少说半句话,让帝君将我投下人间的念头,减少几分罢了。” 苏庭忽然问道:“那苏某凭什么要跟他冰释前嫌?就因为你么?你又有多大的分量?” 女宿皱眉道:“我将此事告知于你,本就是……”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多谢尊神告知,等刘天师上禀帝君参你之后,苏某自然会去寻他的麻烦。” 女宿脸色骤然僵硬了些。 苏庭笑了一声,收了茶具,站起身来,道:“告辞。” 女宿面色微变,说道:“你有什么条件?” 苏庭悠悠说道:“这套茶具,是上等法宝,可惜对于仙神而言,品阶还是低了些,苏某近来想要换一套仙宝,奈何材料不足。” 女宿顿时明白这位幽冥真君言中之意,当下面色变了变。 迟疑了片刻,才听她道:“一件仙宝。” 八九四章 交易达成! “一件仙宝?” 苏庭拍了拍衣摆,没有停留的意思,徐徐往前行去。 女宿紧紧咬牙,说道:“你究竟要怎么样?” 苏庭停下脚步,说道:“四件仙宝。” 女宿面色骤变,失声道:“你疯了不成?” 苏庭看了过来,摊了摊手。 女宿咬牙切齿道:“我封神将近九百年,把全副身家绑在一处,也抵不了四件仙宝,你干脆把我卖了……” 苏庭咕哝道:“你是恶神,专门埋葬婚姻,卖了也没人要啊。” 女宿面色顿时充满了不善,道:“你再说一遍。” 苏庭说道:“我说退一步,三件便是。” 女宿脸色铁青,说道:“太多。”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你可要想好,投胎转世,重归神位,经过下一世的磨砺,经过下一世的经历,又诞生全新的意识……对于天庭而言,女宿还是女宿,但你可还是你么?” 女宿闻言,脸色顿时变幻不定。 苏庭继续说道:“人间有一句话,叫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尽管你是天神,但下一世,你不再是你,仙宝留着何用?” 女宿迟疑了下,旋即说道:“我虽是天神,但是神位所司,不如你这幽冥真君来得自由,也没有你元丰山那样门徒众多,最多只得两件仙宝,已算全部身家,再多也没有了。” 苏庭略微沉吟,便也没有逼迫太甚,点头道:“可以。” 女宿顿时松了口气。 然而又听苏庭一句声音传来。 “只不过……” “你不要太过分!” 女宿听得这三个字,当下愤恨无比。 苏庭翻了个白眼,说道:“急什么?我又看不上你这寡妇……只是先与你说清楚,苏某还没有下定决心,是否真要跟刘泊静这位天师和解。” 他拍了拍衣摆,冷笑道:“倘如苏某愿意和解,那么你的事情,也不算事。可若是他做得过分,那便另外解决,苏某自然会另外讨回公道,但这样一来,你的事情,我也不去理会了。” 女宿当下气急,道:“你……” 苏庭抬手说道:“你封神将近九百年,在封神之前,修行只怕也不短,好歹也算千余年的修行,如何这般急躁?” 女宿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有千余年的修行,也比不得你数十年修炼出来的厚颜无耻!” 苏庭摸了摸脸,笑得古怪。 女宿站起身来,道:“都说你苏庭天资纵横,本领极高,但我看来,你真正厉害的,不是斗法的本领,也不是修行的天赋,而是你这厚颜无耻的行事风格。” 苏庭颇感无奈,说道:“你误会我了,不过也算了,苏某早已习惯了其他人对我的错误看法……” 说完之后,他又嘿然一笑,道:“总而言之,两件仙宝好生准备,而且,能入我苏庭眼中的,品阶可不能低了。” 女宿倏地化作一道光华,消失在远方天际。 苏庭看着她神光远去,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在女土蝠面前,他表现得十分淡然平静,但实际上,心中并不平静。 在他心目中,刘泊静这位天师,分量并不轻,甚至可以跟守正道门的正一地仙相提并论。 他并不愿意跟刘泊静这样的人物为敌,也同样不愿意跟这样的人物为友。 而刘泊静究竟是敌是友,也还不好说。 —— “倘如没有她这一番提醒,倒是没有料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苏庭眉头紧皱,又取出了一物。 当年伏击于他的两尊仙神,一个运用剑光,一个暗中使用掌法。 最初他在竭力抵御法剑,但是那一掌则透过两界虚空的罡风,无声无息,悄然按在了他的背后,让他一瞬之间,身受重伤。 因为掌力余患,让苏庭跌入凡尘俗世之间,被神铁包裹,沉睡了许久,再度醒来,甚至本领折损严重,后来得以恢复,祛除掌力余患,他留下了一缕,只待今后作用。 有了这么一缕气息,只要再能得知对方的身份,凭借陆压传承中的钉头七箭书,就算对方是真仙之辈,他也有着咒杀对方的把握。 只可惜至今未有察知对方的身份。 “不知刘泊静是否当真查到了线索?” “就算真有线索,也是三年前的线索,后来刘泊静是否当真继续沿着线索,追查下去?还是他早已经察觉不对,停下了追查?” “如果他当真查知了对方的身份,又是否会是这一缕气息的主人?” “如果是这一缕气息的主人,那么我得知他的身份,便可以用钉头七箭书,报当年之仇。” “倘如不是这一缕气息的主人,那么我想要报仇,只怕还不容易。” 在这一瞬之间,苏庭的脑海之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尽管他如今已经到了散仙境界的巅峰,但是他并没有胜过真仙的把握。 当年他能在九重天境界与仙神并肩,有着许多原因,有着许多优势。 但能够修成真仙的人物,无论是天资悟性、还是功法道术、或是各类经验,都是三界绝顶的人物……苏庭以往依仗的优势,他们一样也有。 同等境界之下,苏庭自认不会逊色于任何人,可是要跨越境界,胜过真仙层次的大能,并没有多少把握。 “不急。” 苏庭微微闭目,暗道:“我迟早会踏破真仙,得报此仇……希望刘泊静真的查到了对方,更希望刘泊静查到的那位,并不是掌力余患的正主。” 如果刘泊静查到的,是这掌力余患的正主,那么苏庭便可以借用钉头七箭书,咒杀对方,得报大仇。 但是这样一来,另外一位则全无线索,今后更不易追查。 这般想着,苏庭更期盼于,刘泊静查到的,并不是掌力余患的正主,而是运用剑术的那一位……这么一来,当初两方出手的仙神,便也都有了线索。 待他踏破真仙,便可沿着线索,寻到这两位仙神,从而报仇雪恨。 在他修行以来,吃过最大的亏,就是在两界虚空遇伏。 “不报此仇,真是心气难平。” 八九五章 天师府! 天师府。 刘泊静被封为天师,更多的是他学识渊博,而对于风水之学,也是极为精通,奥妙无穷。 论起来这天师府的诸般布置,要比苏庭的真君府,更为讲究一些。 当然,苏庭也本就没有主动布置,天庭赐下府邸,他便住了进去,没有如刘泊静这般,稍微改动。 “天庭的府邸,本就是遵循天地大道而建立,大致框架本就不可更改,刘泊静能够寻出细节之处,加以布置,真是厉害。” 苏庭来到了天师府所在。 天师府门前,有着两位童子。 这两位道童,均是刘泊静的弟子,并非仙家,而属阴神。 这两位大约是修成阴神之后,如红衣那般,失了肉身,但他们应是经过了地府,在投胎转世之前,被刘泊静以天师的身份,召上天宫,作为门前道童。 天庭之中的鬼神,自然要比下界的山神土地,还要高上一筹。 这两位道童,自然也不是随便召上天来的,生前大约是跟刘泊静有过什么渊源,或者在人间之中,曾造福众生,功德加身,才能登上天宫。 其实天庭之中,类似于此的,并不算稀少。 —— “真君。” 这两名童子见他身着真君袍服,器宇轩昂,不敢有半分怠慢,连忙躬身施礼。 苏庭背负双手,淡然说道:“刘天师可在府中?” 这两位童子对视一眼,才听左边那童子恭敬说道:“天师前次回府,后来再度北上,已有许久不曾归来,但昨日传来消息,说是今日回府一趟,让小道等人,稍作准备。” 苏庭哈哈笑道:“这便巧了,苏某不必白跑一趟,正好等他一等。” 这两位童子稍微迟疑。 苏庭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左边那童子忙是说道:“天师虽说今日回府,但并未有确切时辰,不知何时才到,恐怕真君久候。”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仙神之辈,便是百年时候,也不过闭关一场,这才一日光景,不过眨眼而去,苏某还是有这个耐心的。” 左边那童子神色异样。 苏庭平静道:“有何不妥?” 童子忙是应道:“并无不妥,真君请进。” 苏庭笑了一声,朝前而去。 —— 天师府当中,并不仅是这两位道童。 昔年刘泊静在大周,名声显赫,无论是他在朝堂上,还是在世俗中,都有极大名声。 他在修行上,倒是不算多么高明,但是他精通风水、知五行八卦、通歧黄之术、能识别诸般宝物,在人间当中,几乎被凡尘百姓,视作神仙一般的存在。 传闻当年,他也教导过不少学生,不单单是在朝廷为官,更有许多,受了他其余层面的教导,例如风水,例如炼丹等等方面。 昔年刘泊静的学生,约有小半数,被他召上天宫,其余则是在人间之中,有着莫大功德,或名声显赫之辈,并修成阴神,被他察知,从而被他召上天宫。 无论阴神还是阳神,在人间之中,失了肉身,也如海上失去了船只,漂流在水中……但是入了天宫,记了名册,便是神灵,且他们这一类,没有真正神位,并不受太多局限,仍可继续修行,提升自家道行,哪怕日后重新落入轮回,却也凭借今生修行,能让来生更多几分福缘。 “真君请坐。” 那名道童领着他,绕过照壁,经过走廊,来到了大厅,奉上了茶水。 苏庭稍微挥手,示意这道童退下。 道童躬身退下。 苏庭端起茶水,嗅了一口,啧啧道:“典籍记载,刘泊静也是好茶之人,他家的院里便有着他亲自栽种的茶树,并且是他主动加以炮制,名满朝堂,便是大周女帝,也颇赞赏……只不过如今那炮制方法,在人间已经失传,许多闲人雅士,对此颇为可惜,甚至有些好事之人,追寻刘泊静的脚步,试图重现这一门古法。” 他饮了一口,只觉比自家那一套法宝冲泡出来的茶水,愈发令人舒适,暗道:“看来刘泊静登天做神之后,也没有放下这手艺嘛,不知道他这天师府的后院,是不是也栽种了茶树?栽种在天宫之中的茶树,经过天师之手的炮制,难怪比我随手种出来的茶叶好些……” —— 茫茫天界。 只见一人乘鹤而来。 这人貌若古稀,身着淡白色长袍,点缀着银色云彩,面带温和笑意,颇具仙风道骨之态。 他座下的白鹤,却是有着九重天的修为,乃是半仙之辈。 以他殿前天师的身份,神力堪比仙家巅峰,降服一尊半仙,倒也不算难事。 “天师。” 那两名童子,遥遥见得白鹤飞来,顿时松了口气,忙是迎上前去。 白鹤收翅,双足落地,神骏非常。 鹤背上的老者笑呵呵道:“府中有何事发生?” 他单是看了一眼,便知府中有事。 而两位道童,习以为常,未有感到惊讶,只是躬身说道:“回天师,适才幽冥真君来访,已在大厅等侯,我等不知其意,又听闻幽冥真君,非属善类,因此心中惶惶不安,而今见您归来,才得放心下来。” 这老者抚须笑道:“苏真君与老夫,一向没有交情来往,今日忽然登门,更不惜久候,恐怕事情不简单呢。” 那两位道童闻言,顿时心中惴惴不安。 刘天师挥手道:“你们不必惧怕,老夫的行踪,也非是什么隐秘。今日归来,是早已定下的行程,还须多住几日,他今日即便走了,明日也还会再来,怪不得你们……” 两位道童这才松了口气,忙是说道:“多谢天师。” 刘天师下了白鹤,往前行去。 他脚步平缓,徐徐而行。 绕过照壁,经过走廊,来到大厅。 只见大厅之中,那个貌若少年的幽冥真君,正端着茶杯,闭目轻嗅,饮了一口。 “苏真君驾临,真是蓬荜生辉。” 刘天师笑呵呵道:“如何真君今日有暇,来我天师府?” 苏庭放下茶杯,抬起头来,笑眯眯道:“有一件小事,想请天师解惑。” 八九六章 殿前天师刘泊静 天师府中。 有一阵茶水的清香,弥漫四周。 嗅之一口,便神清气爽。 只不过在这瞬息之间,空气中带着几分温暖的茶香,似乎变得寒冷了一些。 “真君也是好茶之人么?” 天师看着他手中的茶,出声说道:“老夫也算好茶,后院栽种了些茶叶,也懂得些炮制茶叶的方法,倘如真君不弃,倒可带些回去。” 苏庭放下茶杯,笑着说道:“正想要厚颜跟天师讨要些茶叶。” 说完之后,他又徐徐说道:“只不过天师的这些茶具,倒是品阶低了几分,才只算是法宝层次,未足仙宝行列,可是跟你在人间那无所不能的名声,颇有几分出入嘛。” 天师听得这话,脸颊抽搐了一下。 对于许多仙神而言,一件仙宝也都难得,就算真有炼制仙宝的材料,不是炼制成护身至宝,便是攻伐之器,又或是专于自身神位或者修行方向的物事。 而且茶具此类,不见得越珍贵,便越稳妥,还是会轻易损毁。 能用一套仙宝作为闲用物品的,放眼天庭之中,也唯有帝君一人。 “真君见笑了,老夫对于炼丹炼器之道,只是粗通皮毛,在人间传得几分粗浅名声,后世又添了几分赞誉。” 天师吐出口气,说道:“眼下这套茶具,是当年受封为天师之后,才炼制而成的,手艺粗浅了几分。” 苏庭笑道:“天师过于自谦了,你可是有能力炼制仙宝的人物。” 而今在天宫之中,有能耐炼制仙宝的人物,倒也不多。 只是殿前天师刘泊静算得是一位。 炼制仙宝,不单单是需要极高的修为,更是需要极高的炼宝造诣。 比如武道真神郭仲堪,比如九黎大将军,都是神力浩荡,位列于真仙上层的存在,然而他们便没有炼制仙宝的能力。 不说旁人,就是他苏庭,如今是仙境巅峰,斗法本事极高,但论起炼宝之道,想要炼出一件上等层次的法宝,也颇为费力,至于仙宝,更是无能为力。 刘泊静能够炼制仙宝,足见他炼宝造诣,已是极高。 或许只有那位火部神灵,可以胜他一筹。 毕竟刘泊静并非专精于炼宝之道,他固然是才智无双,但各方面知识,均有涉猎,便难以专心,因此在论起炼宝的造诣上,比之于火部那位钻研了千年的神灵而言,便稍微逊色一番。 当然纵然是有炼制仙宝的本事,但是仙宝材料极为难得,就算是真仙之辈,也不会奢侈到用仙宝作为茶具。 倒是苏庭隐约有这个想法。 —— “真君有话,但请直言。” 天师微微摆手,示意道童取来茶叶,才看着苏庭,说道:“如此拐弯抹角,可不像是真君的为人。”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我这不是怕掏空了你的家底嘛……你要是用一套仙宝作为茶具,那么苏某开口,自然便是没有太多愧疚感了,可你如今也不算多么富裕,谁知你刘天师,能给我多少件仙宝?” 天师听得如此毫不掩饰的一番话,当下怔住,脸色稍有僵硬,旋即便恢复过来,抚须而笑,说道:“好一个苏真君,果然行事不同于常人,讨要仙宝的方式,真是好生委婉……只不过,真君到此,便为了向老夫讨要仙宝,总该给老夫一个原因才是。” 苏庭缓缓说道:“天师与我之间,本无多少交情,今日苏某来访,并在此等候,所为之事,以天师的智慧,难道不知?更何况,此事不正是你所主导,引我而来的么?” 天师神色未有变化,只是含笑道:“真君何出此言?” 苏庭徐徐说道:“尽管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女土蝠,也算聪慧之辈,能够从几分线索,而拼凑起一件事情,但是,她比起你来,终究逊色许多……以你的智慧,怎么可能在女土蝠面前,露出线索来?” 他朝着这位天师看了一眼,说道:“或许正如女宿所言,当初你并未想到与她为敌,故而未有过多掩饰,而且只是稍微露出线索。但是后来你已经参了她一本,以你的智慧,定然会将线索,引向别处,引导她往另外层面去思索,怎么会让她把线索理清,拼凑起此事,留下把柄?” 天师抚须道:“真君对于老夫,真是十分高看。” 苏庭平静道:“千古以来,人杰无数,名声不显的,未必是庸碌之辈,但名声显赫的,无一不是杰出之才……如今上冥阴天子,也即是当年的葛相,名满天下,流传千古,而你是后来唯一与他并称的人物,怎么容得轻视?” 天师吐出口气,说道:“这是后人高估了老夫。” 苏庭说道:“千古唯二,自然是抬高了几分,比如三界巡察使白继业,在人间名声不显,但我知晓,他同样才智极高。放眼千古,或许有几个不逊色于你的人物,然而,名声最为显赫的你,身为殿前天师的你,无论苏某怎么高看,都不算高。” 天师闻言,顿时笑道:“未曾想到,老夫在真君眼中,竟有如此分量。” 苏庭缓缓说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你是名满三界的智者,我却也是名声不显,但聪明绝顶的人物,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许多话便不必如此拐弯抹角了。” 正在这时,适才那道童取过了茶叶来。 天师伸手接过,挥手让他退下,亲自泡茶。 苏庭仔细看了看,发现刘泊静这位天师的泡茶功夫,似乎比自己还要流畅一些,细节之处,显得高明几分。 “苏某喜好饮茶,已有二十多年的造诣,居然比不过他?” 他才这般想着,又想起这刘泊静浸淫于此数百年,才算平和了几分,稍微服气了些。 “真君再试试。” 天师作了个请势,笑道:“适才的茶,是门下道童的手法,今次老夫泡茶,请真君再品。” 苏庭举起茶杯,饮了一口,当下闭上眼睛,深吸口气。 “如何?” “极佳。” “多谢真君赞誉。” “茶也喝过了,天师该与我说个清楚了罢?” 八九七章 旧案真凶! 天师府中。 大厅之内。 一老一少,相对饮茶,谈笑甚欢。 一时之间,显得气氛十分和谐。 只是无形中的交锋,颇是让人心悸。 “此事说来话长。” 天师刘泊静沉吟说道。 苏庭说道:“那便长话短说……你要是想把这二三十年的经历,事无巨细,说上二三十年,便也长了些,不过要是说个三天三夜,苏某还是有些耐性的。” 天师抚须一笑,道:“老夫真要说上个三天三夜,却也太过冗长了些,还是换个方式说话为好。” 苏庭说道:“什么方式?” 天师说道:“既然真君已知许多事情,那么便让真君将心中想说的,以及想要问的,尽数道来,老夫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庭目光微凝,但过了一下,却不禁叹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嘛。” 天师含笑不语,却也默认下来。 苏庭放下茶杯,心中稍有几分压力。 眼前这个貌若古稀的老者,不单单是神力能够与他苏庭并肩的一位天神,还是天帝所器重的殿前天师。 当年未曾封神,还是凡人之时,在人间当中,便已被百姓视作无所不通,无所不晓,腹藏书万卷,谋略镇四海的神人。 这位天师,昔年在暗流汹涌的朝堂之上,便是混得风生水起,名声传遍天下,功德无量,死后成神。 这样的人物,说一句话,都足以让人揣摩十遍。 就算是苏庭,也都在揣摩他每一句话背后,是否有什么深意,是否有什么陷阱。 不过直到刚才,刘泊静的话,似乎也没有太多异样的地方。 只有先前这一句,让苏庭真正觉得眼前面对的,是一个比狐狸还精的千年老怪。 所谓言多必失,而他要说出一番能让苏庭信服的话,便只能是真话,而且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言尽的……如果隐瞒了某些方面,而苏庭又已经从别处,知晓了这些事情,那么便显得虚假。 因此他让苏庭问话,再作解答,实则便是以进为退。 毕竟苏庭问话,自然是根据他自身已经知晓的线索,而追问更深一层的进展。 然而那些苏庭还不知道的线索,便取决于刘泊静愿不愿意告知于他。 —— “天师受命于帝君,探查当年苏某在两界虚空遇伏一事,可有线索了么?” “确有线索。”天师点头道。 “可有进展了否?”苏庭问道。 “老夫追索多年,已有进展。”天师这般说道。 “进展如何?可寻得真凶否?” 苏庭眼神沉凝,倏地出声道。 天师手中顿了一下,才道:“而今真君本领,未足真仙层次,倘如听从老夫建议,暂时不要知晓为好。” 苏庭闻言,忽然笑了两声,说道:“苏某当初被人伏杀,险些丢了性命,事后还在人间当中,东躲西藏,苟延残喘,过了许久,才恢复了修为……数十年修行的年月,便是这一次最为耻辱。” 他看着天师,说道:“如此大仇,天师让我不要知晓?” 天师平静说道:“进展已有,也明确指向了一处,但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表明当年出手伏杀真君的两位仙神之中,便有他的存在……老夫只是通过一些事情,从而产生怀疑,但没有真凭实据。” 说到这里,却见这位天师又是斟了一杯茶,说道:“毕竟所有的怀疑,源自于猜测,当年那两尊仙神出手之时,刻意改换了气息,隐匿了本身,连出手的方式,都可以扭曲,加上两界虚空,已磨灭了原来的残存气息,老夫便是再查千年,也不可能再查到更多了。” 苏庭目光略有寒冷,道:“天师可将此事,上禀帝君了否?” 只见天师迟疑了片刻,才道:“没有真凭实据,凭空臆测之事,便是上禀帝君,也不能定罪下来,所以老夫迟疑了一段时日,后来帝君召见,主动问及此事,老夫便也未有隐瞒。” 苏庭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帝君也是知晓此事的。” 先前他也曾怀疑过,刘泊静查到了什么,而出于对方身份极高,或者与这位天师有什么渊源,因此包庇对方。后来还怀疑过,刘泊静已经上禀帝君,而帝君却也庇护对方。 眼下看来,比他所想的,要好一些。 不管帝君是否有庇护对方的念头,但至少现在看来,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不可定罪,才将此事,不了了之。 —— “天师将此事线索透露给女宿,又引导女宿,来寻苏某,便是刻意让苏某来寻天师的罢?” 苏庭说道:“倘如天师当真刻意庇护对方,便只会将一切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眼下既然引苏某来,总不会还将对方身份,隐瞒下来罢?” 天师微笑道:“其实在眼下来说,真君故作不知,是最好的,但若是真君执意想问,老夫也不隐瞒……今次引你过来,是避免日后事发,你对老夫心生不满,甚至怀恨在心,须得知晓,你幽冥真君,前程无量,老夫可不想与你为敌。” 苏庭知晓原因绝非如此简单,但这位天师既然没有明说的意思,他苏庭便是再能套话,也套不出来。 “为何天师认为,苏某最好不知此人是谁?” “倘如是在十二年前,老夫便已查知至此,那么你知晓也无妨,但老夫查知此事时,你去过了西方,便不大好说了。” “西方?”苏庭目光沉凝,说道:“当年伏杀苏某的,是西方的人物?” “不错,位在西方。”刘泊静说道:“当初你在两界虚空遇伏,那时帝君已经赦免了你的罪责,可还有仙神对你下此杀手,如同藐视帝君旨意,故而对于天庭而言,便是重罪。但帝君赦免的,是你之前的罪责,你今后犯事,仍要依法惩处,而十二年前你去过西方,他可以凭空捏造出你在西方犯下的事情,甚至也不需要你在西方犯下天条,只要你在西方与他有所冲突,他出手杀你,便只是私人恩怨。” “究竟是谁?”苏庭沉声道。 “这位真仙……”刘泊静顿了一下,才道:“便是临东白氏的先祖。” “……” 八九八章 白氏祖! 临东白氏的先祖,在封神时代之前,便已经是得道成仙的人物。 三界巡察使白继业、西方佛门白势至大菩萨,夜游神白孤魂等等人物,均是白氏后人,只是各自封神成佛,已脱去前身,也断去前尘。 对于这位古老的仙家,苏庭也并非一无所知。 尤其是十二年前,从西方归来,白继业跟他指点的一个“白”字,让苏庭颇为慎重,后来也查过一回典籍,关于白势至大菩萨、西岳白虎大帝、以及白氏之祖,皆有了解。 如果说三界巡察使白继业的前身,是一位智谋极高,以凡人之身,涉足三朝争斗,推动封神大势,从而得获功德的人物。 那么临东白氏之祖,则是以仙家之身,掌控整个临东白氏,推动封神的进展,布局八方。 白继业与之相比,便只是小打小闹。 所以白继业便只是三界巡察使,不在八部正神之列。 然而临东白氏之祖,功德加身,便已踏破真仙级数。 而他座下的白虎,当年陨落而亡,在他无量功德之下,坐定了西岳白虎大帝的神位。 当年的封神时代,除却各方道祖,以及天庭帝君之外,白氏祖便可以称得是最大的幕后黑手。 在当年三朝之中,不乏临东白氏渗入其中的权臣名将,做下了许多事情,推动了封神的进展。 便连如今的白势至,当年也多是受命而为。 他的意念,足以影响当时三朝的走势。 “看真君脸色,想来对于白氏祖,应当不算陌生。” 刘泊静抚须说道:“那便应该知晓,这位白氏祖绝非善类,他在千年之前便已得道,昔年布局天下,手笔之大,老夫也要为之惊叹……倘若是他要捏造你与他之间的冲突,甚至是你犯下天条的罪责,短时日内,老夫也不能查知虚实。” 顿了一下,又道:“他若是先有布置,再来杀你,得手之后,有了这个借口,帝君也不可能直接降罪于他……而当时你若是已经身殒,那么老夫即便能够查得蛛丝马迹,也不能再查,你可懂了?” 苏庭平静道:“是不是要为了一个已经陨落的幽冥真君,再去费力镇杀一位真仙,又须得压制西岳白虎大帝……这其中的得失,哪怕对于天庭帝君而言,也须思量一番。” 刘泊静点头说道:“不错。”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天师大可放心,这位白氏祖终究是真仙之辈,而且在真仙层次之中,也是上层之列,比我元丰山的青帝,本领还高一筹,如今的苏庭,也还不是他的对手,自然不会火急火燎地去讨回公道,至多是按在心里,故作不知,待日后踏破真仙层次,再与这位古仙好生畅谈一番。” 刘泊静点头说道:“看来真君还是明白老夫的一番苦心。”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多谢天师关怀,只不过先前的话,天师可考虑好了没有?” 刘泊静怔了下,道:“什么?” 饶是这位天师智慧极高,思虑灵敏,也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得一脸茫然。 苏庭摸了摸下巴,说道:“仙宝啊,您老打算给多少件?” 天师正提起茶壶,准备斟茶,听了这句话,顿时有一种想要把茶壶砸在他脑袋上的念头。 —— 二十八星宿之一,北方玄武七宿,第三所在。 星宫之中。 女宿咬牙切齿,清点着自家宝物。 “堂堂仙家,幽冥真君,号称当世最为出色的两大人物之一,简直是个奸商,真是无利不起早。” 她清点了许久,把自家的宝物,各类材料,尽数统合起来。 她成神将近九百年,然而神位所在,神职所司,极少擅离职守,长久居于星宫,又少有人间信众信奉于她,因此在诸神之中,也算穷困潦倒的一类。 将近九百年的积累,如今手中只有一件材料,可算仙家宝物的层次。 余下诸般宝物,均无法跻身于仙家宝物的层次,好在数量不少,也不乏珍稀罕见之物,全数聚起来,倒也可以换来一件仙家宝物。 只是将近九百年,总共也才积累了这么些物事,如今便要全数掏空家底,交给苏庭那个后辈,着实让人心中不甘,恨得咬牙切齿。 遥想当年……不,也才二三十年前,那少年道行低微,根本不入自身眼中,谁知短短时日,摇身一变,竟已是幽冥真君,堂堂仙境巅峰的人物。 “当年不过蝼蚁那般,而今便已不是他的对手了,若非我如今打不过他,非得揍他一顿!” 女宿这般怒骂出声,暗道:“我居于此位九百年,又无人间信众供奉,神力几乎没有半分长进,还不如他几十年的修为积累,真是……” 她紧紧咬牙,磨得发声,但最终还是怅然叹息一声,神色黯然。 —— 天师府中。 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天师,有事好商量。” 苏庭温声细语道:“苏某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人,便也不要三件仙宝,两件便也罢了。” 刘泊静挥袖道:“一件也没有!” 苏庭稍微迟疑,才一咬牙,一跺脚,狠心道:“罢了,苏某给天师一个颜面,就依天师所言,就一件仙宝!” 刘泊静闷哼一声,深吸口气,他自诩能看透人心,能揣摩任何人言中之意,但这个苏庭,完全不按道理。 前一句话还在跟你道谢,下一句话就跟你讨债。 而且讲话的方式,简直清新脱俗。 打蛇随棍上,也没有这么打的。 “天师?” 苏庭关切道:“你还好么?” 刘泊静握了握掌,心气平复下来,说道:“老夫还好,但真君向老夫讨债,完全没有半点的道理……你总该给老夫一个缘由。” 苏庭说道:“您老奉命查探此事,又隐瞒此事,还让女宿摆布了我一下,引我来此等侯,我总不能空手回去,今日您老不给宝贝,我就上凌霄宝殿,向帝君参你去。” 刘泊静坐了下来,说道:“帝君早已知晓此事,你参我也无用。” 苏庭嘿然笑道:“帝君知道是一回事,但苏某在诸天仙神面前,参你一本,又是一回事。” 刘泊静眉头一皱,却没有接话。 苏庭拍了拍衣摆,说道:“你要是不给,苏某人就不走了,今后在此长住,你还得管茶。” 八九九章 铜镜!【二更!】 此次苏庭来到天师府,便是为了问清一切缘由,并且讨要精神损失费用,凑一凑自家那套仙宝。 尽管与天师刘泊静一番言谈,已经明白了刘泊静所思,也有所理解,并给予赞同,但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此次前来的真正想法。 “天师所思,苏某不觉有错,但您老瞒我多年,又拿我当棋子一样,总要给点儿补偿罢?” 苏庭嘿然笑道:“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妨挑开来说,你这一番话,基本不假,但至少还有隐瞒,而且,之所以瞒住苏某,定然还有原因,并非你所言的这般……当然,天师对于说话这一门高深的学问,是精通到了极点,原本是让苏某极为愤怒的一件事,能把人说得信服。” 他摊了摊手,说道:“换作其他人,铁定被你说服,并且对你心生感激,就此离去。不过苏某很聪明,您老还有着很多瞒着我的地方,而且关于白氏祖这件事,一定还有隐情,我不多问,但您老要是不想得罪我,还是得给宝贝,权且当个补偿。” 刘泊静叹了一声,说道:“真君这不是耍赖嘛。” 苏庭怅然叹息一声,说道:“近来想要炼宝,可惜穷困潦倒,您老的富裕又是出了名的,好歹给个面子。” 刘泊静深深看他一眼,察觉到这厮简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当下也觉无奈,说道:“也罢,老夫在北方替你查探当年旧案之时,也得了一件物事,也算是意外之财,便给你了。” 他随手一抛,扔出个长满了铜锈的镜子。 苏庭接过了这铜镜,看着上面斑驳的铜锈,神色古怪。 刘泊静说道:“你莫要看它古旧,也没有什么符文痕迹可言,但此物材质绝非寻常,要是经过炼制,能够锤炼出仙家层次的材料……老夫原想取回来,好生炼制,炼成一面仙宝,如今也给你了。” 苏庭掂了掂这铜镜,额间悄然睁开天眼,扫了一遍。 天眼目光扫过,竟然看不穿这铜镜的背面。 这铜镜或许不是仙宝,但正如天师所言,只要好生炼制一番,还能锤炼出仙家层次的材料,可以炼出仙宝来。 “很好。” 苏庭顿时感到满意,捧着铜镜,看向了刘泊静。 这位貌若古稀的天师黑着脸道:“老夫已经将此物,权且当做给你的礼物,但想要老夫帮你炼成仙宝……你得给老夫一些报酬。” 苏庭咕哝一声小气,便将铜镜收了,撇了撇嘴,说道:“苏某早就准备了两件仙宝作为酬劳,请火部一位神灵,炼制仙宝了,不用你来。” 刘泊静闻言,惊道:“两件仙宝?你这是要炼多少件宝物?” 苏庭笑眯眯道:“不多不多,还不足十件。” 刘泊静目光微凝,在苏庭身上打量了几眼,隐约觉得先前亏了。 这个少年先前说什么穷困潦倒,从他这里敲去了一件宝贝,可若是真要比较家底,这修行才过五十年的后辈,竟然比他数百年积累,还丰厚许多。 “就照你这个无赖样,能有多少宝贝,老夫也不稀奇。” 刘泊静倏地挥袖,说道:“话也说完了,宝物也给了,老夫也不送了。” 苏庭笑嘻嘻道:“您老可是殿前天师,当年权倾朝野,在朝堂和人间,都混得风生水起,哪有这么容易生气?我这还有事情跟您老商量来着……” 刘泊静手掌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才无奈道:“放在十二年前,老夫肯定要施法,把你按在地上,镇封三天三夜。” 十二年前,苏庭尚未是仙境巅峰,尽管斗法本领极高,但他刘泊静对于斗法层面,也从来不逊色于任何人,却也有些压制苏庭的把握。 只不过十二年过去,苏庭天资纵横,也修行到了仙家巅峰的层次,论起仙家法力,倒也不亚于他。 此刻论来,刘泊静并没有胜过苏庭的把握。 毕竟这个少年的无敌神君之名,早已传遍了三界六道。 尽管他刘泊静也善于谋算,对于斗法层面,也能计算到细微之处,但也不能不承认,这个少年在斗法的方面,堪称令人畏惧。 “你究竟还想说些什么?”刘泊静这般说道。 “也不算什么事情,还不是您老惹出来的事儿?”苏庭眨了眨眼睛,说道。 “是关于女宿之事罢?”刘泊静微微摇头。 “正是女宿之事。”苏庭笑道:“听说您老之前参她一本,让帝君十分不满,虽然没有当场定罪,却隐约有着将她投入轮回,推动世间朝堂变化的意思……而今您老再度归来,若是继续参她一本,添了些火候,只怕帝君便定了主意,将她投入世间去了。” “帝君想要拿她怎么行事,老夫可不好干涉。”刘泊静缓缓说道:“只不过,女土蝠有渎职之罪,甚至有着涉及魔道的事情,老夫不可能徇私枉法,定要将此事报与帝君。” “报肯定是要报的。”苏庭说道:“只不过以您老说话的方式,黑的都能说成是白的,连我苏庭都被你说服了,只要你在奏折上,注意语气,稍微转变,哪怕实话实说,整体风格自然也就不同,帝君便也不会过多恼怒,是罢?” “老夫凭什么要这么做?”刘泊静斜了他一眼,悠悠说道:“除非你把铜镜还我。” “那您还是继续参她算了。”苏庭摸了摸下巴,说道:“只不过,这次引我来此,她也是你的棋子之一,就当帮帮忙。” “你得了她多少好处?”刘泊静忽然问道。 “你当苏某是什么人了?”苏庭顿时恼怒道:“苏某不过是见她可怜,稍微求情一番,岂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言?”刘泊静平静道:“若是侵犯了真君的利益,老夫还考虑一二,既然没有好处的事情,不必多言。” “两件仙宝。”苏庭眨了眨眼睛,说道:“她答应给我两件仙宝。” “好一个苏真君。”刘泊静感叹道:“倘如当年你没有修行,在人间经商,恐怕如今已是富可敌国了……你下手够狠,言语锋锐,心也够黑,是个做生意的材料。” “……”苏庭翻了个白眼,他听了前半句,还当是夸赞,哪知后半句,完全变了味。 “行了,你大可放心,女宿不会被投入轮回,而今世间两朝纷争,已入尾声,她就是投胎转世,也赶不及了。”刘泊静指了指下方,说道:“在二十年前,帝君便已将多位神灵,贬入世间,去当那推动两朝纷争的角色了。” “什么?”苏庭闻言,稍微一愕。 九百章 诸事未了!【三更!】 二十年前,天庭帝君,便已经将数位神灵,贬落人间,充当推动两朝的角色。 这件事情,倒是让苏庭颇感愕然。 在刘泊静提起此事之前,他竟是全然不知。 回想过去,在二十年前,他尚未得道成仙,还在元丰山修身养性,寻求得道成仙的契机。 “人间的气运走向,帝君早知定处。” 刘泊静说道:“两朝分割中土,至今多年,百姓倍受战火之苦,食不果腹,民不聊生,人命宛如草芥,哀鸿遍野,如今人间气运渐平,总算有了和平的迹象。” 他语气之中,充满感慨,也颇为复杂,说道:“二十年前,帝君便已向凡间投入了多位神灵,投胎转世,或贫或富,或贵或贱,但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其中不乏已经在两朝之中,担任达官显贵的人物,当然,也还有依然穷困潦倒,还是凡人的角色……但今后他们,都将有他们的轨迹。” 苏庭心中稍沉,不由得对天庭的布置,感到心惊。 刘泊静说道:“女宿的罪责,会另外惩处,但不会将她投下凡间,毕竟如今世间气运,已是渐渐平定,眼下再将女宿投入世间,岂非还要再等十多年,等她长大成人?世间百姓,可受不了战乱之苦了……” 苏庭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刘泊静却略感讶异,说道:“真君似乎并不在意女宿会得到什么惩处?”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苏某只负责让她不受投胎转世的苦,其他的罪责,关我屁事?反正事情达成,她还得给我两件仙宝……” 刘泊静微微抚须,忽然笑道:“老夫本是觉得,被你敲去了那一面铜镜,十分不爽快,但女宿则亏了九百年积累的家底。当年老夫去过她的星宫,如今她九百年家底,基本被你掏空了,不知多么痛恨于你,若是她今后知晓,其实帝君本就没有将她投入轮回的念头,你根本没有出力,便白获了这两件仙宝,你猜她会不会找你拼命?”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呢?” 说完之后,苏庭取过了桌上的那包茶叶,说道:“苏某告辞了。” 刘泊静伸手一挥,说道:“真君好走。” 苏庭又抛了抛这两包茶叶,笑着说道:“此次与天师,可谓相谈甚欢,真是相逢恨晚,苏某过些天再来与天师饮茶,顺带讨要些茶叶。” 刘泊静顿时脸也黑了。 苏庭哈哈大笑,方是在道童引路下,离开天师府。 —— 天师府,大厅之中。 待苏庭远去,天师刘泊静目光微凝。 “诸天仙神,恐怕都小看了这位幽冥真君。” 刘泊静背负双手,看着桌上的茶杯,回想适才与苏庭之间的一字一句。 都说这个苏庭,狂妄自负,目空一切,倨傲到了极点。 今日看来,傲气是有,但狂妄自负,目空一切,却不见得。 至少这个苏庭,心思足够缜密,能够看出许多东西,察觉许多细微之处,甚至可以辨别他刘泊静言中之意,以及仍有隐藏的方面。 这是一个足以让人重视的后辈。 最让人看重的是,他足够厚颜无耻。 当一个人,拥有着旷世天资,又有了极高的修为,而他又足够狂傲,也足够细心,还足够厚颜无耻,那么此人无论放在哪里,都不容轻视。 “想要算计他,也不容易。” 刘泊静这般笑了一声,又低声自语道:“此事还须报知于帝君才是。” —— 离开了天师府。 苏庭对于此行颇为满意,得知了许多他想要知晓的事情,也得到了堪称仙宝材料的一面铜镜,还有了这天师亲自栽种并炮制的灵茶,可谓得获颇丰。 当然,刘泊静依然有些隐瞒,隐瞒了一些事情,也隐瞒了一些意图。 单从两人之中的谈话,还不足以推算出来。 但苏庭便有这么一种直觉。 而先前讨要仙宝,他将直觉当做事实,语气极为笃定,实则也是试探。 刘泊静也没有隐瞒,而是默认了这点儿。 “这位天师,也真是深不可测。” 苏庭皱了皱眉,不过他倒是没有察觉到刘泊静对于自身有什么敌意,暗道:“今后与他相处,确实须得多加注意。” 这般念着,他的目光,却不禁朝着西方看了过去。 西方所在,也算复杂。 有着佛门极乐净土。 也有西岳白虎大帝。 还有白氏之祖。 也有西方星宿,以及诸神,天仙。 “白氏之祖?” 苏庭收回目光,心中暗道:“无冤无仇,朝苏某下此杀手,此仇此恨,日后总该有个了结。” 他在此前,跟临东白氏唯一的交集,便是那被他斩杀的上人白敬悬。 但对于白氏而言,区区一个上人,根本不会入真仙之辈的眼中,更不会是这位白氏之祖,对他苏庭出手的原因。 唯一的原因,便是斩仙飞刀。 他以斩仙飞刀,斩杀不朽不灭的奎木狼,断了三界根基的一角,引动了极大的风波,因此诸天仙神之中,想要杀他的,并不在少数。 “等会儿……” 苏庭取过了手中的一个玉瓶。 瓶中是一缕气息,正是他当年在两界虚空遇伏,那掌力余患的存留。 先前他本想询问,这掌力余患,是否属于白氏祖,但不知不觉间,便已抛之脑后。 “怪事,我分明记得想要问一问的,怎么像是被这天师牵着方向走?” 苏庭收了这个玉瓶,回望天师府一眼,暗道:“这掌力余患的事情,竟也被他带得忘记了……原本想着,如果不是白氏祖,以他刘泊静的造诣,或许可以测算一下这掌力余患的原主……” 这般想着,苏庭不禁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回返天师府的意思。 这个玉瓶拘禁的一缕气息,还在他手中,随时可以测算。 只不过,他倒是忘了询问,被帝君贬落人间的那几位神灵,究竟是哪几位天神? “下次再问。” 苏庭一路回返真君府邸。 正要踏入府门,却见远处也有一人,朝着真君府而来。 他停下脚步,看向来人,眉宇微皱。 —— ps:咳,推荐本书,《我真不是丧尸》,这不是仙侠类,不过作者写了快十年书了,老熟人……唔,可以试试合不合口味。 九零一章 魔道猖獗! “帝君有旨!” “下界魔道猖獗,试图侵入中土,影响两朝决战,命幽冥真君下界,坐镇中土,尽除魔患,直至天下太平。” “切记,如有仙神层次斗法,超出人间界限,务必保住中土百姓,不得过多影响。” “三日之内动身,不得有误。” 传旨神将言毕,将帝旨一收,双手递了过来,道:“幽冥真君接旨。” 苏庭双手接过帝旨,神色微变,目光稍显凝重。 传旨神将施了一礼,又取过一物,奉与苏庭,道:“此乃令牌,如有紧急变化,可以调遣三万天兵,用以镇压魔道,也能号令下界神灵,并以天庭名义,传召各方地仙相助。” 说到此处,他便要退去。 然而苏庭伸手一拦,说道:“尊神且慢,苏某还有疑问。” 这神将停下脚步,说道:“真君有何迷惑?” 苏庭说道:“魔道位于北方,而今北域已有道门分支,而且中土所在,更是三大仙宗的根基,魔道怎敢侵入中土?而且如今三大仙宗,也都斩不尽魔道爪牙么?” 神将低声道:“据说此次情况不同,以往魔道隐在暗处,不敢现身,便是在北域出现魔患,也是不敢放在明面上,均是发展到了一定态势,有道门中人察觉,才有斩魔之事……但是这一次,魔道试图侵入中土,不但明面强攻,暗里还有渗透,已经持续许久,防不胜防。” 苏庭闻言,顿时皱眉。 “守正道门百余长老,六百真传弟子,均已北上,斩妖除魔。” 神将说道:“魔道损失惨重,但守正道门也有折损……而正仙道以及元丰山,把守东西两侧,也发觉了魔道渗透进来的迹象。” 苏庭沉吟道:“以往魔道都是藏头露尾,往往藏得极深,一旦有了正道的威胁,便会收缩,我等北上斩除魔患,都只是斩掉魔道渗入世间的枝条,伤不了根基,这次如此声势,定然不是那些外道角色,而是魔道根基……这便怪了,魔道遭受如此折损,苏关儿还不收敛,照他这个态势,还想跟正道各大仙宗正面决战不成?” 他心中暗觉古怪,苏关儿向来谨慎,就算踏足真仙层次,也不该如此嚣张才是。 或许苏关儿踏破真仙层次之后,近来十余年,魔道定然发展得更为惊人,但长久跟三大仙宗为敌,彼此消耗削弱之下,魔宗定然耗不过三大仙宗。 只不过,中土两朝纷争,气运所向,即将决定归属,或许魔道宗主苏关儿,便是不愿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帝君只让苏某一人下界么?” “还有三界巡察使白继业,只是他奉命北上,顺着魔道徒众,寻找魔宗所在,不在中土。” “哦?” 苏庭眉头挑了一挑,以白继业的智慧,未必逊色于天师刘泊静,或许真能寻到关于魔宗的所在。 “事情便是如此。”那神将躬身道:“帝君可还有事?” “可以了,你回去复命罢。” “末将告退。” —— 真君府中。 苏庭眉头紧皱。 他倒是没有想过,魔道会有如此大的胆量,居然主动进攻中土。 不谈苍穹之上的天庭,单是中土境内,便有三大道祖传承的仙宗,以及百余道家门派。 魔道尽管迷惑人心,便能发展徒众,壮大速度,快得惊人,可终究不是明面上发展的宗派,只能在暗地里扩展,而且终究也只是一家而已,怎能抗衡整个中土? 而且苏关儿一向是保存魔道势力,暗中发展的行事作风,此次如此凶悍,图谋一定不小。 “三万天兵?” 苏庭看着这个令牌,咕哝道:“要是苏关儿亲至,以他真仙级数的大魔修为,我未必是他对手,能不能顺利召来三万天兵,还难说呢……就算召来三万天兵,结下军阵,能否诛杀苏关儿这等魔道巨擘,也是难说,除非是陈芝云的天河水师。” 他将令牌收了,此物也算个保障。 何况中土所在,诸神所视,若有动静,也不是他苏庭一人迎战苏关儿这等魔道巨擘,自有诸天仙神出手相助。 毕竟而今的苏庭,乃是幽冥真君,又是奉帝君之命下界,非比往昔。 倘如再有前次那种借刀杀人之事,天帝势必震怒,降罪下来,定然更重于前次之罚。 “说到这个,倒不知白继业能够顺利寻到魔宗的根本。” 苏庭细想一下,细想一下,帝君派遣的仙神,一位是他幽冥真君,另一位是三界巡察使,倒也都是可以自由下界的人物。 但他隐约觉得,帝君派遣他坐镇中土,绝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可以自由下界的幽冥真君。 或许跟当年的气运金莲有关。 气运金莲在他苏庭手中多年,后来跌落人间,让新朝所获,致使新朝运势大盛。 算起因果纠缠,放在寻常修行人身上,不知纠缠得多重,只是对他这天仙而言,还算可以接受。 不过帝君派遣他下界坐镇中土,十有八九,还是跟这一点,不无关系。 “三日,也够了。” 苏庭取过了传讯令牌,传于女土蝠。 —— 北方星域。 星宫之中。 女宿才将家底尽数兑换,变成了两件仙宝材料,而且品阶不算太低。 她看着积累了将近九百年的物事,感叹不已,心疼不已。 近九百年积累的家底,便要拱手送人了。 但为了免去轮回之苦,免去投胎转世,也只能如此。 正当这时,她倏地收到消息,忙是点开。 只见内中书写:经本真君与天师刘泊静交涉,费尽口舌,与之周旋,暗中交手,稍胜一筹,压他一面,且主动放下之前恩怨,不再追究他隐瞒一事,终于让刘天师松口,他愿在奏折之上,改换方式,依然陈述事实,但能减轻罪责。 事已达成,虽仍须经受惩处,然而可免轮回之苦。 两件仙宝,望两日内送达。 幽冥真君,苏庭。 “成了?” 女宿顿时大喜,长出口气。 只是看着眼前两件仙宝的材料,心中蓦然一抽,钻芯一般的疼痛。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想要故作不知,赖了两件仙宝的材料。 不过她也知晓,论起耍赖,她根本不能与幽冥真君相提并论。 “罢了。” 她紧紧咬牙道。 九零二章 火域炼宝,一明一暗 两日之后。 女宿亲自送来两件仙宝的材料。 一件是玄武之精,其性属水。 一件则如岩石,但极为沉重,不知何物,但也入了仙家宝物的层次。 “女宿真是诚信之神,今后有了机会,咱们再好生合作。” 苏庭笑呵呵将这两件仙宝材料,收入清虚境当中。 女宿看着两件仙宝材料,倏忽消失不见,仿佛觉得自己的心,也丢了一半,脸色颇为苍白,眼神颇为飘忽。 苏庭仿若不觉,笑眯眯道:“女宿远道而来,不如坐下喝茶罢?我这里还有从天师刘泊静手中讨来的上好茶叶,十分难得,还可以继续谈谈今后的合作事宜……比如尊神还犯过什么事?还需要苏某帮什么忙?还有多少家底?实在不行,四处凑凑,商借一番,也是好的。” 女宿咬牙切齿,恶狠狠盯了他一眼,便即离去,颇有一种落荒而逃,远离此地的味道。 苏庭摸了摸脸,低声道:“我要的材料,差不多凑足了啊。” —— 火域之前。 浑身火焰的老者,目光微凝,露出许多惊异之色。 苏庭笑呵呵道:“这是三件仙宝的材料,烦请前辈炼制。” 火部神灵眼神之中,颇多感慨之色,说道:“得道成仙,不过十多年光景,而且近来十二年,均在府中闭关,你九件仙宝的材料,如今便已几乎凑齐,真是让人惊叹……加上真君手中的其余仙神之宝,恐怕超过十件了罢?” 苏庭摸了摸脸,谦虚道:“也就这样,也就这样,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火部神灵吐出口气,说道:“寻常宗门,便是有一件仙宝作为镇山宝物,便是难得,甚至对于仙宗而言,也不见得会有这般底蕴,如今你元丰山的藏宝库,怕也没有这般丰厚的家底……” 他自身懂得炼宝,又有各方仙神,来此寻他,故而算是家底富裕。 但其他仙神之辈,却没有这般积累了。 例如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女土蝠,封神至今将近九百年光景,也才勉强积累了两件仙宝的材料,甚至还不是炼制完全的真正仙宝。 其余神灵,甚至一件也都没有。 许多得道成仙未久的仙家,甚至还在用上等层次的法宝。 可苏庭才十余年光景,便已凑了八件仙宝的材料。 便是真仙之辈,怕也未必有这样的底蕴。 “如今各类材料,均已聚齐,独独缺少五行属木的宝物。” 苏庭笑着说道:“有劳尊神稍加注意,若是察觉其他仙神手中有此宝物,苏某再登门与之商谈……而今苏某还要下界,奉旨行事,也算在人间之中,寻找一下此类宝物。” 火部神灵闻言,说道:“如此也好,这三件仙宝,要与你之前的宝物契合,炼制大约五年,而且之前的两件宝物,也须留下,才好磨合,成为真正的一套仙宝。” 苏庭取过了星光盘炼制的仙宝星环,以及火焰法宝炼制的戒指,递了过去,感慨道:“倘如这套法宝炼成,苏某的仙术,定可威能倍增……可惜如今不能炼成。” 火焰神灵缓缓说道:“五年光景,炼制仙宝,已算是快了,这还是老夫近来闲暇,可以全神贯注,尽力替你炼宝,若是还有什么神职之责,或者帝君降旨,又不知道多少年月。” 苏庭顿时笑道:“尊神炼制仙宝的本事,名满三界,苏某自然是知晓的,不过此番下界,生恐有变,难免感慨一番,倘如仙宝能成,仙术威能倍增,便是面对真仙,也未必不能周旋一二。” 火焰神灵抚须说道:“以散仙之境,抗衡真仙之尊,你倒是真的狂妄。” 苏庭笑呵呵道:“没斗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只不过这套仙宝不在手,怕是只能自保,不能取胜了。” 火焰神灵说道:“自保?单是这两个字,便已算是狂得没边……不过你以往战绩显赫,倒也有资格放下这等大话。” 他收了仙宝,又稍微疑惑,说道:“以你的本事,下界而去,还能有什么变故?” 苏庭拍了拍衣摆,悠悠说道:“人间之内的修行者,自然不怕,但就怕那些超出人间界限之上,仍然还徘徊人间的家伙……比如魔道宗主苏关儿。” 火焰神灵面色微微一变。 苏庭笑道:“您老不必担忧,帝君命苏某坐镇中土,等的就是他。” 火焰神灵挥了挥手,说道:“老夫可不是担忧你,只是先前正在考虑,万一你这幽冥真君,被你那当了魔道宗主的本家给打死了,这几件仙宝,是不是就归老夫了?” 苏庭顿时翻了个白眼,说道:“呸,谁跟他是本家?还有,祸害遗千年,苏某还未过半百呢,以我苏庭的修为,活到天荒地老,也不为过……” —— 天师府。 静室之中。 刘泊静正盘坐于蒲团之上,他并未运功,也未施法,而是宁神静气。 对他这样的天神而言,最大的神力增长,还是来自于人间的香火供奉。 相对而言,他虽然不是八部正神,但是生前名声响亮,后世传扬盛名,颇多信奉徒众,论香火之鼎盛,却还胜过了许多天神。 所以他在此静坐,并非修行,而是安神。 过得半晌,才见这位天师睁开眼睛。 “魔道侵入中土?” 天师取过令牌,沉吟道:“这个苏关儿,执掌魔道,一向藏匿得深,躲躲藏藏,苟延残喘,这次真是好大的气魄,图谋的便只是中土两朝纷争的大局?” 他查看了一番,帝君传旨,命三界巡察使白继业,悄然北上,顺藤摸瓜,寻找魔宗的所在,又命幽冥真君苏庭坐镇中土,杜绝两朝经受魔患之变。 这两位仙神受命下界,并非隐秘。 但不是隐秘,便有着许多可以捉摸的地方了。 苏庭坐镇中土,倒还好说,但是白继业探寻魔宗之事,本该是暗中的隐秘才是。 须得知晓,八部正神之中,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便曾与魔道有所来往。 诸天仙神之中,不见得只有奎木狼而已。 正当他如此想着,却听得静室之外,道童传来声音。 “天师,帝君有旨,请往凌霄宝殿一行。” 九零三章 青帝天宫!【三更!】 天界。 东方。 苏庭离了南天门,并未直接下界,而是往东而行。 他此去东方,来到了青帝天宫。 “元丰山太上长老苏庭,前来拜见青帝。” —— 青帝天宫之中,道人颇多。 尽管元丰山在青帝之后,唯有苏庭一人,得道成仙。 但是多年以来,元丰山不乏修成阴神,或者修成阳神的人物,其中多有行善积德,受天庭准许,召入天宫的。 因此青帝天宫之中,并非孤家寡人,也如天师府一般,颇为热闹。 当然,青帝偶尔会号召下界弟子,登上天宫,指点一二。 今日苏庭到此,天宫之中,顿时显得颇为热闹。 这是青帝之后,元丰山创立以来,第一位修炼成仙的人物,尽管他并非自幼出身于元丰山,但关于这一点,早已经被许多同门忽略了去。 昔年无敌神君,而今幽冥真君,名声响亮,事迹之多,早已在青帝天宫之中,传遍开来。 在此的道人,生前均是元丰山,而且也不乏被号召上天的弟子,对于苏庭之事,十分清楚,常有言谈。 这位传奇一般的太上长老,据传才年仅五十,便已是仙家巅峰。 “苏庭见过诸位先辈。” “太上长老客气了,我等生前,也只是长老,未敢受太上长老如此大礼。” “年仅三十八,修炼成仙,五十而至巅峰,放眼千年,有此进境的,也寥寥无几。” “早已听闻太上长老之名,哪知今日才得见面。” “年轻有为,真是年轻有为啊。” …… 这些位道人,倒是热情得让苏庭颇为愕然。 不过细想之下,倒也可以理解。 而今的元丰山,便是这些先辈道人,在当年拼搏下来的。 数百年传承,终于栽培出一位仙家人物,至今才能算是真正的仙家宗门。 “太上长老到来,怎么不提早知会一声?” “惭愧,事情颇急,便也来不及提前知会一声。” 苏庭告罪了一声,旋即又道:“今次苏庭到此,想要求见青帝祖师,不知祖师可在否?” 那老道人当即说道:“祖师正在大殿之上,太上长老来得也巧,祖师三年前闭关,半月之前才出关。” 苏庭施礼道:“劳烦长老带路。” 老道挥散了众人,方是把手一引,说道:“太上长老请随我来。” 随着这位老道,苏庭一路前往大殿。 真要说来,青帝居于东方,在天庭之外,颇为自由,而殿宇也十分富丽堂皇,颇具仙家气派,比他那真君府邸,还更为风光许多。 苏庭走到大殿之前,便感受到前方有着一股无比宏大的气势。 那是源自于真仙道行的压迫。 那是青帝之位的威势。 苏庭走入殿中,抬头看去。 只见上方坐着一位男子,身着青色帝袍,以金线纹龙,而头戴冠帽,不怒自威。 他貌若盛年,眼眸之中,充满了威势。 他朝着苏庭看了过来,在威严之中,稍待三分温和之色。 “苏庭拜见青帝。” “起来。” 青帝伸手一抬,仔细打量了下苏庭,说道:“你拜入元丰山多年,对于本座也不陌生,而本座对你,更是十分熟悉,但你我之间,还是初次会见罢?” 苏庭施礼道:“苏庭自得道成仙之后,便受帝君之意,四下行走,后来归返天庭,又因葛正轩之事,心有急迫,闭关至今。直至此次出关,才有闲暇,来此拜见青帝祖师,是苏庭失了礼数,望青帝恕罪。” 青帝挥手笑道:“我辈中人,百年如一瞬,短短十余年光景,也不算长,今日来此,也算你有心了。”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叹了一声,说道:“你也是让本座十分意外,当年本想召你登天,指点你的修行,但你正好在阳神巅峰的关口,已经有了虚幻道果,避免再影响你的修行方向,本座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也未有想到,短短十余年光景,你便已经得道成仙,而今再过十二年竟然便已修至仙境巅峰,距离真仙层次,也只一步之遥。” “真要说来,也不愧是近九百年来,最为杰出的人物之一。” 说到这里,便听青帝又感叹道:“耀世双星,名不虚传,比之于本座当年,可强得多了。” 苏庭施礼道:“青帝谬赞了,苏庭不过福缘深厚罢了,若无元丰山,若无青帝祖师,也无今日之进展。” 青帝说道:“元丰山创立数百年光景,对于后辈杰出弟子的栽培从来不少,你并不是最为丰厚的一人,但你能够得道成仙,更能比谪仙葛正轩更早一步,靠的便不是外力,而是本身。” 说到这里,青帝又道:“今日到此,本座命人准备宴席,为你接风洗尘,今夜再谈论道法,如何?” 苏庭顿时露出些许碍难之色,低声道:“回禀青帝,今日苏庭到此,是因为即将下界,须得坐镇中土,杜绝魔患,恐短时日内,难以登天,故而先来拜见,向青帝请安……眼下时日将至,没有多余时候了,只得下次登天,再来青帝天宫拜访。” 青帝闻言,沉吟道:“关于帝君安排,命你下界坐镇中土,本座已然知晓,未想如此急迫。” 说到这里,青帝似乎想到什么,又看着苏庭,说道:“此事纠缠极重,涉及两朝归属,决定了今后天下的走向,决定了当世百姓,万物生灵的命运,也更改了未来的无穷生灵的命运……” 苏庭正色道:“弟子知晓,如今一点变化,未来便是无穷改变。” 青帝说道:“你曾获气运金莲,与人间牵扯太重,这也是帝君命你下界,解决此事的原因之一,让你解脱其中的纠缠,可以在踏破真仙的道路上,再减一丝阻碍。” 苏庭闻言,顿了一下,苦笑道:“实话说来,弟子虽已修至散仙巅峰,但却对于真仙层次,至今未有半点头绪。” 青帝笑了声,说道:“本座昔年困在仙境巅峰,也是有了百年光景,后来满腔迷惑,无奈之下的,只得前往紫霄宫,向道祖请教,当时得了道祖一番指点,归来之后,方是踏破真仙层次。” 说着,青帝叹息道:“昔年道祖的指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难以传授与你。” 苏庭原本略有期待,听到这里,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 青帝笑道:“你不必如此,本座虽不能如道祖一般指点于你,但修成真仙的过程,以及当时诸般感触,如今各类变化,均已编写成册,留待后人,如今你正好处在这个关口,再适合不过。” 言语落下,便见青帝取出一本簿册,光芒闪烁,抛了过来。 苏庭顿时大喜,双手接过。 青帝说道:“待你修成真仙,此册须得还我……另外,你也须记住,当时真仙感悟,最好编写下来,留于后人。” 九零四章 太上长老归来 元丰山之中。 今日山门上下,颇为热闹,张灯结彩,准备晚宴。 只因天界传来消息,今日本门太上长老,幽冥真君苏庭,将下界而来,踏足尘世,归返宗门。 尽管已过十余年光景,对于许多新一辈的少年而言,这位太上长老神秘到了极点,只存在于传说当中,但是对于其他长老和弟子而言,十余年光景,便如昨日一般。 当年苏庭初入本门,信天翁长老上禀掌教真人,力排众议,认定他外门长老之位,至今数十年,但对于许多长老而言,便也是恍如昨日,甚至于许多长老,修行至今,也还未踏破一个境界。 然而当时初成三重天,被诸位长老所轻视的苏庭,如今在仙神之中,也非寻常之辈。 而苏庭真正踏足元丰山之后,满门上下,风云滚荡,尽被他一人压服。 再有他道行渐高,无敌于人间的风采。 震惊三界的事迹。 以及得道成仙的声势。 往昔诸事,均历历在目。 当然,十多年前,天庭使者下界,元丰山上下筹备多日,举办盛典,结果封了个御马监正堂管事之职的尴尬场面,也依然历历在目。 “师父,这位太上长老,是什么样的人物?” “你才十三岁,入门仅十二年,不曾领略过太上长老的风采,为师可是亲眼见过的……当年他被定为外门长老,为师初入阳神未久,而今勉强触及大真人的层次,可他接连修成阴神,炼就阳神,成就仙家元神,打得人间八方无敌手。” “太上长老竟是如此厉害么?” “这是自然,为师之所以在阳神境界中,斗法本领,也属上层,便是当年曾经买过一本书,名为《论苏长老的无敌资本》。” —— 嗡地一声! 天空之上。 云层分开。 但见一道仙光,从天而降,直入元丰山。 仙光璀璨,凝实如柱。 “恭迎太上长老。” 元丰山上下,尽数施礼。 仙光之中,走出一人。 这人貌若少年,身着真君袍服,身材挺拔,器宇轩昂,正背负双手,见得众人跪伏,抬手道:“诸位起身来。” 他目光一扫,看向了主峰大殿所在。 掌教真人、信天翁、红衣、谢长老等人,均在殿前等侯。 便见他一步迈出,来到了主峰之上。 “见过太上长老。” “不必多礼。” 苏庭抬手将众人托起,朝着红衣看了一眼。 红衣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信天翁面色不善,哼了一声。 掌教真人迎上前来,说道:“太上长老得道成仙,登天为官,至今已有十多年光景,恍如昨日一般。” 苏庭笑着说道:“仙神之辈,无有寿元阻碍,对于时日便看得淡了几分,只不过因为葛正轩成就真仙之事,让我心生急迫,闭关多年,今次有事,方是下界来。” 掌教真人近前来,说道:“这是自然,仙神之辈,岁月悠长,尤其是登天之后,便是百年光景,也未必能下界一回。” 苏庭笑道:“关于这点,我倒是好些,受封幽冥真君之位,可以自由往返三界,便也没有太多束缚。” 在天庭之中,各方神灵,有神职所限,自然不必多说,但就算是天仙之辈,既然成为仙官,也并非可以轻易擅离职守,想要离开天庭,去往天界别处,也须向帝君报知一声。 而下界之事,更是上殿请求,有充足理由,能让帝君准许,方可下界。 否则仙神之辈,私自下界,便是触犯天条。 当年的奎木狼,以及女土蝠,便是此例,生恐违反天条,私自下界之事外露,都有杀苏庭灭口的念头。 —— 大殿之中。 掌教高坐上位。 而在他左侧,苏庭便也落座于此,俯视下方。 掌教乃是本门之主,但苏庭已是天仙,位列太上长老之位,也并非久居元丰山,故而他的位置,与掌教并肩,但却在左侧,只因以左为大。 然而红衣,则在掌教右侧坐定,她是神灵之身,但辈分稍低,也长居元丰山,不敢逾越掌教之位。 下方便是诸位长老所在,均是阳神之辈,不乏九重天级数的半仙人物,但都分列两边,颇是恭敬,未敢失礼。 见到这般场景,苏庭不禁想到自家初次来到元丰山的场景,也想到第一次会见诸位半仙长老的场面。 当时诸位长老,对他虽然不算厌恶,也不算轻视,但却也没有太多的善意,更没有对他这后辈,有什么恭敬之意。 但今时今日,他已得道成仙,下方诸位长老,仍在凡俗界内。 天地之辈,不由得让诸位长老,心生敬畏。 尽管苏庭已经收敛了自身的威势,但他天仙的气运之势,以及他仙家巅峰境界的气息,昂然的气度,仙境的意味,无不让诸位长老,感到高深莫测,威严无穷,不可揣度。 “按道理说,我得道成仙,登天多年,今次下界,本该为诸位讲法论道,解疑释惑,让我元丰山的诸位长老,有更进一步的希望,有得道成仙的希望。” 苏庭说道:“只是今日我下界来,是受了帝君授意,坐镇中土,杜绝魔患,已无闲暇,为诸位讲道。” 诸位长老闻言,不免多了几分失落。 尽管多年以来,红衣偶尔会将法,但她毕竟是神灵之身,而且是经过青莲孕育而成,对于大道领悟,也未必多么深刻。 但太上长老苏庭,是凭借自身,修炼得道的人物,如今更是仙境巅峰,若能受他一番指点,定能获益无穷。 许多半仙层次的长老,自觉寿元已经临近,正想寻求得道成仙之法,得以长生久视,寿元无穷。 未想太上长老下界而来,时日竟然如此紧迫。 “待人间事毕,诸位回返山门,苏某定然讲法论道一番,再归天庭。” 苏庭说道:“今次接风洗尘之宴,诸位可尽情畅饮,但明日之后,须得正面抵御魔道侵袭,便要多加注意了。” 诸位长老齐声应是。 苏庭稍微点头。 旋即掌教起身。 便又是一番鼓舞人心之言,既是对即将抵御魔道的大战而鼓舞,也是因为数百年来,本门终于栽培出一位得道成仙的太上长老,足见有了栽培仙家的底蕴,一番言语下来,让诸位长老,心中顿生振奋。 而太上长老今日归返山门,接风洗尘之宴,更是一场浩大的盛典。 宴席已在筹备。 苏庭正想回返自家洞府一番,又想起一事,看向掌教,轻声问道:“掌教真人,适才我扫了一遍,怎么不见苏新风那小子?” 掌教闻言,当下欲言又止。 苏庭顿时皱眉,道:“他出事了么?” 九零五章 后山探监 元丰山。 主峰大殿之上。 “苏新风本身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在东边方位,有魔道之辈,借助海域,侵入中土,我命门中八位长老,率百余弟子,封锁东方海域。” 掌教停顿了下,无奈说道:“他擅离职守,杀出海外,所守之处,险些被魔道真传弟子侵入,因此我召他回山,正关在后山,面壁思过三月,还有五天才到时日。” 苏庭闻言,顿时有些讶异。 他这弟子,尽管一向是飞扬跳脱,嬉皮笑脸,但实则也跟他苏某人一样,懂得轻重,知晓缓急,不该如此急躁才是。 他苏庭的成熟稳重,这小子即便没有学得十成,好歹也学了七八分。 怎么还有擅离职守这种事情? “竟有这事?” 苏庭说道:“既然如此,便等到了五日期限,再放他出来。” 掌教真人神色古怪,说道:“擅离职守之事,本是重罪,但只罚他三月时日,也另有几分缘由。太上长老可以往后山一行,与他见上一面,毕竟也有十多年未见了。” 苏庭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当年他登天上界之时,小道士苏新风,年仅十三,而今过了又将近十三年。 对于修行人而言,这个时日便也不长。 但是对于如今二十余岁的苏新风而言,前半段与师尊一起的时日,与后半段分开的时日,已是一样长久了。 苏庭也不知道分开十多年,这小子有了多少的变化。 毕竟当时十来岁的小道士,也正值人生最为飞扬跳脱,性情叛逆的时候。 “对了,还有一事。” 掌教真人说道:“今日太上长老下界,并非隐秘,守正道门及正仙道,均有使者赶来,今日便到……宴席之上,已备了位置。” 苏庭点头说道:“我坐镇中土,统御各方,守正道门与正仙道,也许经我调派,即便他们不来,我也要亲自登门,与两宗掌教,好生商谈一番。” —— 后山路上。 苏庭看着身旁的大侄女儿,笑着说道:“十多年未见,你修为进步,倒也算得是快。” 红衣平静说道:“我乃是青莲孕育之身,虽不如那小丫头,但也相当于天地孕育的真神,加上景秀河神的教导,还算可以,但也不如你来得快。” 在苏庭得道之前,她便已经是青莲孕育而成的神灵。 至今二十多年光景,苏庭得道成仙,又直至仙境巅峰,隐约已高她一线。 而且以她的神躯,想要再进一步,堪比真仙,着实是极难。 “你成就神灵,至今也才过多久?” 苏庭笑着说道:“不必急迫,景秀河神便是榜样,她也是青莲孕育的神灵,如今想来,她不受神位所限,不必全然受制于香火的提升,自身便可好生修行,实则也不亚于真仙之辈了。” 红衣点头说道:“我明白的。” 苏庭正要说话,却稍微回头,看向了远处的一个人影。 那老头儿隐匿气息,探头探脑,猫在岩石后边,神色十分不善。 “我这位兄长,是想干什么呢?” 苏庭顿时纳闷,颇为无言。 红衣回头瞥了一眼,倏地抬手,一缕神光飞了过去。 嘭地一声! 那岩石忽然破碎! 碎石却没有溅开,往四周绕了一圈,旋即收缩。 信天翁面色微变,正要离开,却发觉自身也被神光禁锢在了原处,当下他便全无反抗之力,被岩石锁在了当中,变成了一座石像。 “……” 苏庭迟疑道:“这样真的好么?” 红衣恶狠狠看了他一眼。 苏庭正色道:“很好。” 红衣哼了声,说道:“你登天十多年,也没有半点消息,如若不是守正道门编写新的仙神名册,传于人间,受世人供奉,我还当你依然养马呢。” 苏庭咳了一声,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当了幽冥真君。” 红衣缓缓说道:“幽冥真君,可以自由出入三界,却也没有一次回返山门,要不是仙神名册之上依然有你名字,还当是帝君派遣你去做什么隐秘之事,悄然陨落得无声无息了。”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十多年未见,你怎么变得如此口齿伶俐?话说回来,你要是想我,以你神灵之身,也可以登天而去,到天庭去拜访我……话说回来,我在天庭之中,也有了一座真君府邸。” 红衣冷哼说道:“你不下界来,光想家里人主动上天去找你么?” 苏庭咳了两声,说道:“近来十多年,不是闭关修炼,不能输给葛正轩那家伙嘛,你是不知道那厮是多么的猖狂,他修成真仙之后,居然还请道玄仙翁代他传话,到我真君府邸门前,放下一番大话,耀武扬威,全无风度。” 红衣闻言,似乎也消了些气,说道:“说到这个,你对于真仙层次,有多少感悟了么?”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只是专心致志,修成仙境巅峰,对于真仙层次,尚无头绪,不过我下界之前,往青帝天宫一行,青帝赠我一本册子,是他当年修成真仙的几分感悟……” 说到这里,他又想着什么,说道:“因为当年金莲之事,我下界坐镇中土,直至两朝事毕,气运因果的纠缠了断,可以减少几分修成真仙的阻碍……何况我修行十多年,下界而来,也算换个环境,改个思绪,兴许在此期间,能有其他领悟也说不定。” 红衣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停顿了一下,红衣说道:“本门青帝祖师,乃是道祖的记名弟子,但是你另一位师尊,雷部总兵神使,却是道祖亲传,待你登天之后,或许可以寻他解惑。”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正有此意。” 二人沿着山道行走,渐渐临近后山。 后山也仍是风景秀丽。 但此处所在,显得颇为复杂。 —— 嘭地一声。 石像倏忽碎裂。 信天翁瘫坐在地,怅然叹道:“辈分啊……辈分啊……” 他长长吐出口气,低声说道:“当年老夫怎么就招他当了外门长老,不是直接弄死他呢?” 九零六章 家猪成精似的弟子! 后山所在,多是本门长老闭关之所,但有些时候,闭关的静室,也成了让许多犯了过错的弟子,面壁思过的地方。 除此之外,也有许多地方,是关押重犯之地。 有些是在外擒拿回来的妖物,桀骜不驯,关押驯服。 有些是本门擒拿的修行之辈,但出于许多原因,例如想要逼问什么事情,不好直接打杀,也关押在那里。 其中也不乏本门许多犯了重罪的弟子,例如某些叛逆宗门的弃徒,但出于某些缘故,还须留下性命,便长久镇封。 “前方便是镇压重犯的地方罢?” 苏庭未有施展天眼,却也能察觉前方的气息。 红衣点头说道:“那里有两位九重天的长老看守,还有八位阳神长老,十六名真传弟子,每隔十年,轮换一回。” 苏庭稍微点头,笑着说道:“真要说来,我在元丰山虽有多年,但后山禁地之处,倒是极少踏足。” 红衣平静说道:“这种地方,也没有必要过来。” 苏庭嘿然笑道:“牢狱之所,不是好地方,要不是这个不孝徒,我也不必来到这种地方。” 红衣指向左侧一座山,说道:“他所在的静室,就在这座山中。” 苏庭看了一眼,这座山高约百丈,左右约有六十丈,上面布满了阵法,中间有一处地室,算是空室。 “这阵法倒也算是不错。” 苏庭朝着那座山走去,悠悠说道:“能够主动镇封,让内中面壁思过的弟子,无法逃出,成为禁室……但也能够变成修行的静室,哪怕有些长老修行差错,走火入魔,也不会将整座山给毁去。” 红衣说道:“这阵法是掌教下令,由我父亲所设,只因当年许多半仙层次的长老,寿数将尽,过于迫切地想要修行成仙,常有走火入魔,一旦出错,便是山崩地裂,祸及这方洞天福地……因此布下这般阵法,避免再有太大影响,除此之外,阵法也能助人静心凝神,聚敛洞天之内的灵韵之气,利于修行。” 苏庭闻言,笑呵呵道:“我这位兄长,还真是心灵手巧。” 红衣隐约觉得这四个字,似乎用得不大对劲。 —— 静室之外, “真要说来,也有十多年未见了。” 苏庭不免感叹道:“作为师尊,我只教导了他十多年,让他修成阴神,此后的一切,在我登天而去后,便放手不管了。” 红衣说道:“本门自有一番教导门下后辈的体系。” 苏庭颇为自责地说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只不过其他弟子均有师尊解惑,他却少了我替他指点。” 红衣斜了他一眼,说道:“你的职责,我全担起来了,这些年来,苏新风在修行上的疑难,不是我在指点,便是我父亲指点于他……除此之外,你洞府之中那几头妖物,均已受我讲法,前前后后,都已晋入六重天境界,修为最高的白色蛟龙,去浣花阁走过一趟,归来之后,已经是半仙。” 苏庭闻言,颇是欢喜,说道:“这群小家伙跟随我这么些年,总算也有些进境了。” 红衣指着前方,说道:“苏新风这孩子,虽然比你逊色几分,但天赋却也不低,或许也有前生的福缘,在今年之初,成就阳神之境。” 苏庭眼神中略有满意,说道:“虽不如我,但好歹也不算丢了我苏真君的脸面。” 红衣说道:“他就在里头,估计正在生闷气呢。” 苏庭说道:“他擅离职守,还有脸生气?不过念在他已修成阳神真人的份上,也算是个大人了,我也不好再另外惩罚于他。” 说完之后,便见苏庭推开了眼前的静室所在。 他朝着静室之中看了一眼,并未见到心目中那个清秀俊朗的年轻道士,不禁有些愕然,退了出来。 —— “里头有个人,但不见苏新风这小王八蛋。” “怎么可能?” 红衣蹙眉道:“他面壁思过,还敢逃走不成?何况这面壁思过的禁室,只有单独一人关押……” 苏庭脸色有些难看,颇是艰难地说道:“里头有个活的,但一定不是他。” 红衣略有讶异,走入静室之中,偏头过来,说道:“他不是在这儿么?” 苏庭闷哼一声,看着静室角落处,那个皮肤白皙,身材肥胖的道士。 “这长得跟家猪成精似的死胖子,真的就是我徒弟?” “……” 静室角落中发呆的胖道士,顿时听到了这个声音,倏地转过头来,看向了苏庭。 苏庭看着那依稀有几分印象的眉眼,当下脸颊抽搐了一下。 “师父?” 胖道士欢喜若狂,朝着苏庭飞奔了过来。 嘭嘭嘭! 脚步声接连响起,宛如闷雷。 整个禁室几乎都在发颤! 苏庭面色微变,伸手一按。 轰一声响! “小子,别乱认师父,老子还认不认你这徒弟,还两说呢。” 苏庭咬牙切齿道:“你给老子解释一下,你怎么又吃成这副模样?” 胖道士被压在了地上,眼神中顿生委屈,无奈说道:“这不是自从您老得道成仙,又封成天仙之后,我下界历练,行情又好了许多嘛……虽然您是养马的官,被称为弼马温,但当时御马监正堂管事这个官方称呼,乍一听来,还是像模像样的。” 说着,他咬了咬唇,说道:“后来您老封成幽冥真君,就更不用说了。” 苏庭脸颊抽搐了下,看着红衣,说道:“你们也不管管?” 红衣无奈道:“是管教过的,他当时十分叛逆,觉得师父走了,便也自由了,加上本身又贪吃,便吃成了这般模样……后来我父亲见了,觉得不是坏事,他吃下去的许多灵食,不亚于一瓶又一瓶的丹药,都积存体内,逐一消化。” 说着,红衣又道:“他能够在今年修成阳神境界,那些被他吃进肚子的灵食,也起了不少助益……更何况,他修成阳神之后,至少消耗了一半的体重,再修炼些时候,也就恢复了。” 苏庭张了张口,说道:“也就是说,在今年之前,我苏庭的弟子,简直就是一座肉山?” 红衣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九零七章 弼马温的弟子! 啪啪啪! 啊啊啊! 苏新风的惨嚎声,不断响起。 红衣看得于心不忍,才把苏庭拦下。 只见苏庭揉了揉眉宇,说道:“贪吃不是罪过,问题你吃了就得消化,积存下来算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还有五日,你便出静室,随我统御各方,抵御魔道侵袭,但要是在这五日之内,不把一身肥膘炼化干净,就在这里住上五十年……” 苏新风闻言,顿时怯生生道:“知道了。” 苏庭冷哼了声,说道:“本想着你擅离职守,有掌教真人罚你面壁思过,也就算了。念在你修成阳神的份上,也算个大人,不再罚你,哪知见了你小子就来气……” 苏新风咕哝道:“您不就是羡慕我伙食好嘛。” 苏庭险些再度运用法力,显化鞭子,再把他抽上一顿。 —— “少说废话,这次擅离职守,是怎么回事?” 苏庭看着他,缓缓说道:“你师父我一向成熟稳重,你好歹也学了几分,如何就杀红了眼,这般沉不住气,擅离职守,追杀到海外?你防守的位置,险些被魔道侵入,简直是奇耻大辱!” 苏新风低下头,说道:“不是弟子杀红了眼,是他们出言不逊,着实让人气愤。” 苏庭皱眉说道:“他们说什么了?” 苏新风咬牙切齿道:“他们骂我是家猪成精。” 苏庭顿生不喜,但挥了挥袖,说道:“虽然过分了些,但说得也算中肯,都怪你小子不成器,吃成这般模样……而且,就算他们骂你,你也该稳重一些,听了这话,便急匆匆杀出海外,万一受了埋伏呢?你这小子,真是浮躁不堪!” 苏新风低下头,咬牙说道:“他们还骂我师父是养马的弼马温,我就是只会喂马的胖道士。” 苏庭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魔道的混账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你小子把他们杀干净了没有?” 苏新风听了这话,才咳了声,说道:“都追杀上去,让弟子砍死了。” 苏庭这才略有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回干得不错,回头为师跟掌教求情,提早放你出来。” 苏新风当下面色微变,心中惴惴不安。 先前师父说了,还有五日出去,在这儿五日之内,比如把一身肥膘炼化,否则便要关上五十年光景。 如今要提早放出来,岂非要提前把这身肥膘炼化干净? 他倒是想要炼化这身肥膘,只不过炼化的过程,好生不易。 而红衣立在一边,听着这师徒二人的对话,颇感无言与无奈。 —— 元丰山。 苏庭洞府。 在苏庭门下的这些妖物,均已在门前等侯。 在苏庭登天十多年至今,洞府多是她们在此打理,布置得十分舒适。 门前青树成长茁壮,各色鲜花,美丽绝伦。 今日是主公从天庭归来的时日。 适才仙光落下,主公先去了大殿,又去了后山,而这些妖物,心知主公必定要回洞府一趟,便在此等侯许久。 眼见前方一男一女徐徐走来,这些大妖纷纷拜倒。 尽管它们均已修成大妖,甚至修成妖王,乃至于白蛟已成半仙,如若放在外界,足以占山为王,称霸一方。 但前方走来的一男一女,正是一仙一神,超出人间范畴之上。 虽身在此界,却已高于此界。 在这诸位大妖眼中,便如是高不可攀,深不可测。 “恭迎主公归来。” “起来罢。” 苏庭稍微抬手,将眼前一众大妖扶起,说道:“我自封成天仙,登上天庭,便未有再回元丰山,你等能有今日修为,我心中也不免欣慰……” 众多大妖忙是应道:“均是主公赐福,否则早已亡于山林田野之中,何来今日之成就?” 苏庭面露微笑,扫了一眼。 他以五灵搬运术所集齐的狐、黄、白、柳、灰等五位大妖,在当年攻打七尺白鹤一族时,盗取青莲,立下大功,故而修行最快,已经是六重天巅峰。 至于两匹骏马,一头妖虎,均已是初入六重天的层次。 然而当年的小白蛇,后来借蛟龙而生,成为了一条白色蛟龙,经过这些年修行,也已成就九重天的境地,只是距离仙家道果,还有很长一段道路要走。 “修行进境不错,没有丢了我真君的颜面。” 苏庭说道:“今次我下界而来,待重新登天,会有一场讲法论道,准许你们登山主峰旁听,近一段时日,好生宁心静气,待听讲之时,认真领悟,有望成就阳神。” 顿了一下,又听苏庭说道:“如有成就阳神境界,我登天之时,可带领它前往天庭,登记入册,归入真君府邸。” 尽管并非册封天仙,但能入天庭之中,三界气运所集之地,对于修行而言,自然是事半功倍,比之于这洞天福地,还要更为不凡。 众位大妖顿时露出喜色,纷纷拜倒。 尤其是那五灵所化的童子,各自露出喜色,只因它们距离阳神境界,都仅有一步之遥。 倒是那白色小蛟龙,游到了苏庭身旁,显得颇为亲呢。 “行了,这次登天,你有半仙道行,已成虚幻道果,自然是可以的。” 苏庭笑着说道:“只不过,虽说你如今半仙,但也须好生修行,成就仙家道果,才是正途……此次抵御魔道,你便随我同行。” 白色蛟龙缠绕在他胳膊上,眼眸眯起,点了点头。 红衣正要说话,却发觉有异,看向了山门方向。 苏庭背负双手,徐徐说道:“守正道门的使者到了。” 对于三界秩序之事,守正道门最为看重,来得也最为急切,先到也在意料之中。 正仙道则相对是清静无为,做事也颇平淡,往往赶路也不急迫,只怕还在半途。 “来的是一位半仙,但象征着守正道门的颜面,你要先去接见一番么?” “不急。” 苏庭淡然说道:“元丰山主事之人,是当今掌教,不是我这太上长老,凡事不能逾越,既然来到了我元丰山,便须得先与本门掌教会面。” 九零八章 苏庭的沉重! 时至傍晚。 正仙道的使者,也已到来,倒也算是个熟人,便是当初正仙道的云离道人。 至于守正道门,来的这位道人,便是当初的古衍长老,只是比之于昔年北域斩魔之时,他愈发显得老迈,宛如风烛残年。 毕竟当年的古衍长老,便已经是寿数极高的半仙之辈。 经过二十余年的光景,他寿数燃尽,几乎油尽灯枯。 尽管还是半仙层次,但苏庭估算,他年老体迈,甚至于阳神也受制于肉身限制,未必能胜过一般的八重天修道人了。 十年之内,这位古衍长老,若不能修成仙家道果,只怕也要归入轮回,不过以他的修为,以他的功德,以他的身份,无论是要封成鬼神,还是要尸解成仙,却也不算难事……但以守正道门一向的行事风格,多半是轮回转世,投胎托生,凭借今生积累,下一世天资根骨,福缘机遇,都将远胜常人。 —— 这一夜,元丰山灯火通明,气氛显得十分喜庆。 而在主峰大殿之上,排列着千余桌案,上面摆放着许多美酒佳肴,均是灵食层次,十分不凡。 元丰山上下,阳神层次的长老,除却在外行走,执行宗门任务,以及闭了死关的,几乎都已聚集在此。 在前端两桌,便是守正道门与正仙道的两位使者。 “请用。” 掌教真人面带笑容,伸手作出请势。 正仙道云离道人忙是应了一声。 而守正道门古衍长老,却隐约有些不耐,闷声饮了口酒。 他已经寿数不多,故而对于将来的时日,觉得一分一刻的耽误,都是极大的奢侈。 今次他本想来到元丰山,与幽冥真君苏庭,今夜便商定抵御魔道的诸事,明日便动身布置。 哪知元丰山如此奢侈,铺张浪费,设下如此宴席,饮酒作乐。 “古衍长老不必急切。” 苏庭悠悠说道:“中土两朝纷争,一朝一夕,也分不出胜负,决定不了天下的归属,而魔道的侵袭,也非一日,我等不必过于急切……明日开始,便要真正布置,今夜便好生畅饮一番,权且当做鼓舞士气。” 古衍长老正要说话,但抬头看去,却见那少年神色淡然,眼神平静,却偏偏让人无法反驳。 就好比一个九品小官,想要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一样,只是抬头一看,许多言语,便无法出口。 苏庭收回了目光,看向众人,站起身来,举杯说道:“苏某下界,本该为诸位讲道,奈何魔道猖獗,明日便要动身,我等今夜好生畅饮,望诸位斩除魔患,还天下太平。” 他声音平静,未有运使法力,偏偏传遍了整座大殿。 他站在那里,身材颀长,却让人觉得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 众人见之,无不敬畏,全数起身,举杯共饮。 —— 深夜。 苏庭走出主峰大殿,眺望远方。 红衣徐徐走来,说道:“你有心事?” 苏庭平静说道:“中土两朝纷争,决定天下归属,将改变无数生灵的命运,甚至是子孙后代的命运,我当年丢失金莲,因果牵扯极重,此次决断不容出错,否则我成就真仙的阻碍,不减反增……除此之外,魔道一向是藏匿四方,今次如此猖狂,所图不小,我奉命抵御,也非易事。” 他顿了一下,说道:“今日饮酒,也是稍微放松一些,心中多几分思量,不能如古衍那般急躁。” 红衣蹙眉道:“昔年你尚未得道成仙,反倒是狂妄无比,而今修行得道,临近真仙,超脱人间界限之上,可下界而来,反而如此谨慎?”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以往狂妄,是因为我知道我所遇之敌,非我敌手,然而如今面对的魔道,底蕴积累得极深,还有着堪比真仙的苏关儿……今次魔道一改往昔风格,猖狂至极,而诸天仙神也不可尽信,颇有内忧外患之感,不得不加以防备,须知前次诸天仙神那借刀杀人之举,才过十多年。” 说到这里,苏庭又道:“按道理说,这一次不再会有那般事情,但另外的把戏,也未必不会出现。” 红衣蹙眉说道:“你想要怎么办?” 苏庭沉吟道:“还在思考,不过暂时来说,守正道门顶上北方,正仙道把守西边,元丰山守护东海,大势上并无差错。” 红衣低声道:“那么南方?” 苏庭说道:“魔道根基在北方,想要从南方侵入中土,便要从东西两侧,绕到后头,但中土广袤,绝非易事……而且,浣花阁就在南方,今次我奉命下界,也有资格调派,已经传讯于浣花阁,派遣长老往中土方向而来,阻隔魔宗侵袭。” 红衣闻言,颇有几分感慨,说道:“区区一个魔宗,竟是让四大仙宗,各自把守一方,真是让人感到心惊。” 苏庭缓缓说道:“魔宗尽管不能现于明面之上,但暗中发展,积累下来,不知多少底蕴,毕竟他们的根基,不必自家栽培,只须将我等各宗门人,加以蛊惑,以魔气牵引,便能化为魔道中人,发展起来,自然是极为惊人的。” 说到这里,苏庭笑道:“当然,也不是说一座魔宗,就可以抗衡四大仙宗,只是敌暗我明,小心谨慎为好。” 红衣微微点头,又道:“前次北域魔道入侵,守正道门损伤颇重,甚至出现了一位堪比仙家的魔尊,后来是守正道门的地仙正一,亲自出手,将之击退。” 苏庭听她语气有异,顿时明朗,说道:“这位魔尊,不是三大魔尊之一?” 红衣说道:“以往不曾听闻。”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果然如此,魔道底蕴,从来是深藏于内,只露冰山一角,这次不知算是展露了几分?” 他眼神之中,充满了灼热的意味,说道:“与这样的魔宗交锋,也不枉我这天仙,下界走过一遭。” 他与魔道宗主苏关儿,有着无法调和的纠葛,各自都有强烈的杀机。 苏庭想要杀苏关儿。 苏关儿也想要灭了苏庭。 如今苏关儿修成真仙,苏庭暂时还未必是他敌手,不过统御仙宗,击破魔宗,予以重创,苏庭倒也是充满着兴趣的。 “苏关儿的魔宗,千年的心血。” 苏庭缓缓道:“且看苏某运筹帷幄,能否打残你的根基!” 九零九章 苏庭夺权 翌日。 守正道门古衍长老,与正仙道云离道人,俱已来到苏庭洞府之前。 而苏庭早知此事,已在洞府之中等侯。 “两位请坐。” 苏庭取过了茶具,冲泡茶水。 当然,他用的并不是从天师刘泊静那儿得来的灵茶,而是自家的茶叶。 毕竟天师茶颇为稀少,他还打算自己慢慢品味。 “真君一手好茶艺。” 云离道人饮了口,不禁赞叹道。 苏庭悠悠说道:“这套茶具,正是道玄仙翁所赐,也是你正仙道对苏某的礼物,今日用来给你这正仙道的长老泡茶,也是苏某厚颜了。” 云离道人连道不敢。 古衍长老依然是心中有些急迫与无奈。 “好了,正事要紧。” 苏庭说道:“苏某今次下界,是奉帝君之名,坐镇中土,此事并非隐秘,而两位来到元丰山,大约也是为了此事而来罢?” 古衍长老点头说道:“正是本门掌教真人,命老夫到此,求见幽冥真君,商谈抵御魔道之事。” 云离道人说道:“贫道也是受掌教之命而来。” 苏庭笑了一声,举起茶杯,说道:“守正道门,作为中土第一道派,如今外魔入侵,自然是执掌最大权势,准许请求各宗援手。但今日苏某受帝君法旨下界,这统御中土各宗之事,便该交由苏某手中了。” 云离道人面色如常。 而古衍长老面色微变。 这一回,斩除魔患之事,出自于中土,象征着整个守正道门的权势,象征着守正道门掌教的权势。 这可不是北上斩魔之时,各位长老之间的小打小闹。 这是关乎于整个宗门的威严、权柄、根基等方面。 “本座受封天仙,位列幽冥真君,今受帝君法旨,但凡中土境内,所有修行人,均应以我为主。” 苏庭平静说道:“包括你守正道门的掌教,以及地仙之辈,苏某均有调配之权,你可懂得了?” 古衍长老面色变了变,正要直接出声拒绝,然而却又被他仙家威势所慑,且苏庭如今身份今非昔比,当下也不敢妄言,只得低声道:“此事涉及太重,须得禀报掌教真人。” 苏庭点头说道:“本座准许你与贵门掌教真人商议,但此事没有回旋余地,既然苏某作为主事之人,那么守正道门,也不例外。否则,同一件事,苏某命其他宗门完成,却被你守正道门所扰,又算怎么回事?” 古衍长老不敢多言,暗中传讯于守正道门。 —— 守正道门之中。 掌教真人眼前正是一片光景,显现出整个中土的大好河山。 而光景之中,两朝的势力划分,各方的魔道入侵,诸般情势的走向,俱已标明清晰。 “魔宗今次怎么像是拼命一样?” 守正掌教低声道:“不惜消耗,不惜折损,拼命要渗入中土……而且展现出来的底蕴,不亚于我守正道门。” 他扫遍整个光景,微微皱眉,叹了一声。 其实如今压力最重的,便是他守正道门。 因为北方处在正面,魔宗正面侵袭过来。 而正仙道守在西侧,元丰山护住东海,则稍微压力轻些。 但更重要的是,守正道门已经倾巢而出,然而正仙道与元丰山,仍然保存余力。 倘如可以调派过来,正仙道与元丰山的余下力量,尽数调在北方,加以抵御,那么便能保证万无一失,魔道便无法入侵中土。 就在这时,他腰间令牌忽然一亮。 掌教真人伸手一挥,顿时将那光芒扫了出来。 光芒化作文字,将古衍长老与苏庭的对话,变作了文字,显化出来。 “欺人太甚!” 守正掌教顿时拂袖,面色难看,道:“这个苏庭,未免官瘾大了些,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才刚下界,便想尽数接过我手中权柄,发号施令了么?” 他心中颇为恼怒,但也没有即刻恢复,而是往中央莲池方向而去。 —— 地仙正一,立身于莲池边上,俯视下方,看着满池紫莲,神色淡然。 他貌若青年,气息缥缈。 只是在他的眼眸深处,也不免有着些许异样的光芒。 昔年他也是天生的仙根道骨,谪仙之辈,后来自毁根基,阻拦道路,直至今日。 而那后辈谪仙葛正轩,修行数十年,不但一朝得道,与他并列,而今更是修成真仙境界,比他尤高一筹。 纵然他心念平淡,但在修行之上的比较,不免还是让他略感失落。 “何事?” 正一看向下方。 掌教真人已然临近。 “幽冥真君苏庭下界,奉天庭帝君之命,坐镇中土,抵御魔道。”掌教低声道:“古衍长老已见到了苏真君。” “此事我已知晓,你派遣长老前去与他商议,难道有什么变故么?” “苏真君试图架空各宗,将所有权柄收拢在手,让中土各宗,尽数听他一人号令。” “哦?” 正一眉头一挑,旋即沉吟道:“尽管此举不妥,但他受命于天,号召各宗也是他权柄所在,倒也难以用此事参他,至多是让天庭,觉得他处事霸道而已。” 掌教真人颇是不喜,叹道:“此次该当如何?” 正一说道:“如今局势如何?” 掌教真人顿了下,说道:“暂时稳定,不过魔道的根基底蕴,竟然远胜以往所想,看来数百年藏头露尾,着实积累了不浅的底蕴……今次下来,我守正道门损伤最重,但魔道损伤也不浅。” 正一说道:“暂时稳定,却不能铲除魔患,反而十分被动,且守正道门最为不利,只因为你没有资格调派正仙道与元丰山。” 掌教真人闻言,稍有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正一说道:“一旦苏庭接手,他必定调派其他二宗,对北方局面,加以援手,而两侧也定有布防……从北域斩魔,他统筹诸事来看,这方面的本领,还是有的。” 顿了一下,又听他说道:“他作为主事之人,又是帝君旨意在身,自身一定全力以赴,不敢有过多的私心,不单是他本身,就连元丰山,便也不会藏私。” 守正掌教顿时明朗,说道:“您的意思是,或可借助此事,探明元丰山的根底?除此之外,元丰山能够倾巢而出,全力抵御魔道,我守正道门损伤必然会小,甚至于三宗齐出,有望灭去魔道?” 正一点头说道:“将权柄交与苏庭,不算坏事,反有许多益处,当然,我等也并非全数依他,否则他若决断差错,葬送门下弟子性命,也是不妥。” 守正掌教应道:“弟子明白了。” 九一零章 三大名将! 元丰山中。 气氛颇为僵滞。 云离道人给正仙道传去了消息,而正仙道掌教过了小半柱香,便有回应,愿受幽冥真君苏庭调派。 这倒也在苏庭意料之中,毕竟正仙道的修行人,并称清静无为之念,而那位正仙道的掌教真人,从来是不愿管事的,何况此事让苏庭接过,这位奉天庭之命的天仙统御诸事,也绝不可能容许出错。 正仙道的掌教真人,看得颇为清晰。 只是古衍长老给守正道门传去消息,至今未有回应。 “如何?” 苏庭斟了杯茶,这般问道。 古衍长老收了令牌,神色颇为复杂,说道:“本门掌教,愿受天庭使者之命。”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听出了其中的差别。 愿受天庭使者之命,却并不是愿受幽冥真君苏庭之命,这其中还是有许多差别的,但苏庭已算是十分满意,至少连守正道门如此执拗不化的角色,也都愿意依照他的意愿。 他原以为守正道门的掌教,定然是严词拒绝,未想答应得也算是颇为爽快。 “只是本门掌教还有要求。”古衍长老这般说道。 “但说无妨。”苏庭倒也并无意外,笑着说道。 “真君发号施令,须经各宗之主,再经各宗掌教,传于长老弟子。”古衍长老说道。 “这是自然,要苏某给每一个长老弟子传讯,也未免太过于繁杂了些。”苏庭点头道。 “除此之外,真君如有更深一层布置,请务必告知本门掌教。”古衍长老沉声道。 “哦?”苏庭眉头一挑。 “真君的布置,本门掌教自然不会外传,便也不会泄露到魔道的耳中。”古衍长老说道:“但是真君布置,须得牺牲多少,又能斩获多少,其中风险,其中方式,都须思量……毕竟都是本门的真传弟子,每一位都是经过本门无数精力心血,所栽培出来的修道之士。” “这一条也可。”苏庭说道:“倘如布置下来,贵门掌教并不赞同,可以与苏某进言商讨。当然,他若说不动我,我作为主事之人,便也只会依我布置而来。” “本门掌教也是此意。” “如此甚好。” 苏庭站起身来,面上露出些许笑容。 今次下界,各方配合,倒也顺利。 中土三大仙宗,各方道门,修行世家,俱都要听他苏庭一番号令。 而今整个中土的权势,几乎都掌控在他一人手中。 这一回,他执掌中土,苏关儿执掌魔宗,各自执棋,互为对手。 “既然苏关儿敢出这么大手笔,苏某就一定要把他的魔宗打残,如若不然,怎能出得心中之气?” 苏庭面带笑意,只是心中渐生杀机。 他暂时杀不了苏关儿,但他可以跟苏关儿来一场博弈。 打残了魔道,苏关儿千年心血,便去了一半。 至于苏关儿本身,便只能等待他修成真仙,再去结果这尊大魔了。 —— 元丰山,主峰大殿之上。 “太上长老竟真是让守正道门与正仙道一同听命,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此事也不算意外,正仙道掌教答应得较为干脆,而守正道门掌教,提出了几个条件,也在意料之中,情理之内。” 苏庭背负双手,平静说道:“如今我便可以安排各宗行事,让各宗听我号令,当然,命令须下达至各宗掌教,再由各宗掌教调配……” 元丰山掌教点头说道:“这一点也确实合情合理,本门太上长老的许多命令,想必守正道门与正仙道的掌教,都会加以思量。” 苏庭说道:“如此一来,命令传自于他们,此战之后,苏某也不能真正夺权,而且在抵御魔道的争斗上,也不能消耗两宗底蕴,而让我元丰山保存实力……此次行事,须得公正,不过,我苏某行事,也一向公正。” 元丰山掌教神色异样,未有接话。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此次之所以直接索要最高的权力,便是我要亲自与苏关儿斗上一场,虽不能灭他真身,但也要重创魔宗。” 元丰山掌教低声说道:“各宗掌教,俱非仙家,而苏关儿已是真仙,那仙家元神念头运转,远胜阳神之念,而且眼界所限,难免会有许多差异,正是因此,才向天庭请助。” 苏庭笑着说道:“论起排兵布阵,大概是我在北域之时,展现得还不错,不过……” 掌教听他话中有话,略感讶异。 苏庭缓缓说道:“比起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天庭之中不乏高人,昔年封神期间,三朝之中的名将,例如武道真神郭仲堪,曾横扫八百部族,未逢一败;再如天河水师陈芝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再有葛相之后,支撑蜀国的南天神将……他们论起领兵,都在我之上,尽管布置仙宗,非比行军打仗,但我本以为是帝君会命他们下界的。” 说到这里,苏庭目光稍凝,没有继续再谈。 当年封神之战,不乏战绩显赫的名将。 如葛相这位上冥阴天子,坐镇九幽地府,自然不能把持此事,但是他先前列出来的三大将领,足以堪当此职。 可是帝君却偏偏派了他苏庭。 那么这三位呢? “三界巡察使白继业,受命探查魔宗痕迹。” “以白继业的本事,暗中探查,或许能捉到些许线索。” “但此事却非隐秘,诸天仙神均有知晓。” “总让苏某觉得,白继业只是在明,而暗中定然还有手段。” “这三位不会是受帝君之命,去真正探查魔宗的罢?” 苏庭心中暗道:“我猜得到,苏关儿大约也猜得到,那么帝君一定也能想到苏关儿可以猜到他的心思……这其中的布局,或许比我想的更深一筹。” 他眼神闪烁,心中这般想着,离了主峰大殿。 今日守正道门与正仙道的使者,各自回山。 而苏庭却也该要动身了。 中土战火燃烧,四方魔道入侵,光凭他在元丰山之内,推算大局,还是不足的。 他要离开元丰山,四处探查,亲自探明各方变化。 这也是他艺高人胆大,自身已是仙家巅峰,行走在中土地界,倒也不怕再被苏关儿伏击。 —— 回返洞府。 苏庭稍微收拾了一番。 红衣已然知晓他的想法,问道:“你今日便要动身了?” 苏庭点头说道:“今夜离山。” 顿了一下,又听他道:“暂时照我布置,被我点名的那些位长老,赶往东海方向。除此之外,避免变故,为了稳妥一些,也为了能够有远胜魔宗的更大优势,来减少各宗伤亡,你以我苏庭之名,号召中土各道门宗派以及修行世族,共同抵御魔宗。” 红衣点了点头,说道:“你乃是幽冥真君,又是天庭使者,理应由此权柄,我是神灵,再以力相压,不由得他们不服气。”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事,又问道:“还有,你那小徒弟呢,魔道几乎倾巢而出,便是半仙也有陨落之危,可要继续将他困在宗门?”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玉不琢不成器他,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他也需要历练,就等他从禁室出来,让他赶赴东海,便让小白蛟跟随身旁,护卫于他。” 红衣点了点头。 九一一章 人间大势!万古河流! 中土地界。 昔年三朝纷争,却最终落于大周之手。 传闻大周是前朝余党,但却并未依照前朝之名,而是创立大周。 而大周开国皇帝,竟是以女子之身,尽管在当时来说,大逆不道,但是她手执大权,杀伐果断,杀尽了大批反对之人,抄家灭族,血腥镇压,终于坐定此位。 此后她励精图治,又有刘泊静这等治世能臣,才创立了大周八百年根基。 尽管四百年前,有过一场叛乱,但最终也是被大周平定。 可是如今这一场战火,却已经烧了三十年之久。 昔年大周腐败,根基糜烂,而新朝气运鼎盛,不断发展。 自先帝死后,新帝登基,拥有卓越才能,才定下了大周乱象,重新稳定下来。但在此期间,新朝却也发展到了与大周相当的地步。 于是两大王朝,分割中土,连年征战,死伤惨重,又在两国交界,各自修建城池,劳民伤财,可谓是让百姓民不聊生。 如今年轻一辈的百姓,甚至在出生以来,在记事以来,天下便纷争不断,从来没有太平年代。 有时天灾连绵,或洪涝、或干旱、或寒霜暴雪,而朝廷赈灾不及,历年饥寒交迫而亡者,同样不计其数。 而以今年的交锋,最为激烈。 因为新朝的开国皇帝,原先的白乡城主,年初寿尽而亡,有新帝登基,年轻气盛,杀机十足。 而大周之中,昔年的新帝,如今也年过六十,看见敌国君主老迈而亡,自觉看见了灭亡敌国,重振大周的希望,也是要在有生之年,平定叛乱的念头……他更不想要遗憾老死于病榻之上,因而御驾亲征。 便是因此,在新朝的开国皇帝死后十天,大周便已筹备完成,主动掀起了这一场大战。 “难怪人间气运渐渐平定,我看这一回交锋之激烈,不到亡国,必不罢休。” 苏庭立于高空之上,俯视下方,目光微凝,暗道:“好在今年没有天灾,否则朝廷根本无暇理会赈灾事宜,又是民不聊生,恐怕又有当年人吃人的事情发生了……甚至有人会挑动灾民,再如当年一般,又是一股造反的势力。” 他驾驭遁光,往北而行,正好经过两朝交战之处。 此刻已经歇战,大周的军队,占据了一座城池。 而燃烧的战火,还未熄灭,尸横遍野,鲜血无穷,下方满是残肢断臂,有着断刃破盾,有着还在燃烧的箭矢。 他乃是仙家巅峰的境界,所见的极为清晰,甚至也能看见无穷无尽的杀机与鲜血当中,凝就而成的煞气。 甚至于某些修行人,尝试借此修行。 此法也算正道,可一旦走偏,便近于魔道。 只不过,也有惊才绝艳之辈,可以借此凝就法意,不在五行之中,名为杀意,又称人意。 “须得命元丰山,暗中派遣一批弟子,对于战场之中的修行人,加以掌控,避免出现什么穷凶极恶之辈,悟出血煞修行之法,今后用以杀人修炼。” 苏庭这般念着,朝着北方而去。 在他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倘如当年他没有准许丁言脱去奴籍,是否天下便没有这样的乱象? 下方是不是就再没有这样惨烈的景象? 说到底来,成千上万赴死的士兵,亿万受尽磨难的百姓,不过只是上位者的野心,不过只是大周与新朝的掌权之人,在争夺权势罢了。 但是对苏庭而言,他放出丁言,丢失金莲,所影响到的,不单单是这下面的士兵,不单单是世间的百姓,还有往后无数万年的世间轨迹。 例如许多原有的轨迹中,许多该有的人甚至不会出生,许多不该有的人却会现世,许多该有的事情不会发生,而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又发生了。 时代如大河奔流,一点儿偏差,便永远走向另一条大道。 这便是当初青帝对他所言。 也是一直阻拦着苏庭踏破真仙境地的最大碍难。 “罢了,中土之事,此后再说,与魔道的争锋,才是眼下所应该重视的。” —— 蜀八地界。 此处往北,便算是入了北域, 而守正道门的长老与弟子,便都受命于其中交界之处。 前方是茫茫北域,后方便是巴子县的百姓。 这里如今名为残阳山脉,其中有一条河流,传闻是昔年郭仲堪,截江断流斩蛟龙的地界。 那头蛟龙,如今已封成二十八星宿之一,东方七宿第一宿,角木蛟。 “长老,听闻魔道中人,一向是极为狡猾,甚至连尾巴都抓不住,怎么这次如此凶狂,竟如同凡俗大军征战一样?” “老夫也不清楚,只是听闻元丰山太上长老,得道成仙之际,斩杀了魔道的宗主,后来魔道的新宗主,却更为厉害,寻常仙家都不是对手,或许是因此而妄图将中土,也变成魔域。” “魔域是什么样子?” “那是比地府,还更为可怕的地方。” “我昨天杀死了三个魔道的上人呢。” “你的剑法,越来越精妙了,这种场面是最能磨砺斗法本领的,不过眼下,你该好好养伤,近一段时间,不能再出手了。” 老道士低下头来,眼神中闪过一抹黯然之色。 在他眼前的年轻道士,左臂齐肘而断,气息虚弱到了极点。 只因为昨日跟魔道徒众斗法之时,他左小臂被一件魔道法器卷住,从而腐化,好在及时斩断。 只不过斩断这臂膀之后,仍有魔气,沿着筋脉,渗入体内。 当时这道士依然执剑斩魔,而魔气扩散极快,他的法力之中,都不免沾染了几分邪异,甚至是今日的语气,都变得比以往更为偏激了些。 放在以往,守正道门若是发觉门下弟子,有入魔迹象,多半是直接诛杀……不过这次,并非这道士入魔,而是在斗法之中,被魔道之人所伤,一时不察,走入筋脉。 近来这些时日,类似的弟子,近乎过百。 眼下如何处置,也是一个难题。 “谁!” 老道心中正有几分叹息,却发觉一样,忙是抬起头来,看向江河对岸。 只见一人,在深夜之中,从江河对岸,徐徐走来,踏在水面之上,宛如闲庭信步。 而在先前,这老道堂堂阳神真人,竟是没有半点察觉。 那人脚步未停,愈发临近。 老道心中一紧,不禁握住了法剑。 那人收敛着气息,没有半点威严压迫之感,却更让人觉得如深渊一般,深不可测。 临近前来,赫然是一个少年人,着真君袍服,身材挺拔,眼神平淡。 “你是……” 老道心中一凛,忙是施礼道:“贫道见过真君。” 九一二章 苏庭驾临!云双道人! 元丰山的太上长老,天庭的幽冥真君。 但对于人间诸位长老而言,真正让他们难以忘记的,却是当年的无敌神君苏庭。 苏神君的诸般事迹,无敌于人间的威名,尽管过了二十多年光景,但是对于这些阳神真人而言,也如昨日一样,记得极为清晰。 “你倒是认得本座?” 苏庭背负双手,面露微笑。 老道士施礼道:“昔年无敌神君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初老道也曾与云双师弟前往北域斩魔,虽未有亲眼见过真君,却得益于真君的布置,让云双师弟轻松灭去魔患,后来真君的面容,对我等而言,也非是隐秘。” 苏庭笑着说道:“看来你是见过我的画像,难怪认得我。” 说完之后,苏庭继续往前而行。 老道士却拔出剑来,低声道:“真君暂且停步。” 苏庭停下脚步,说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老道士说道:“魔道之辈,善于改头换面,尽管真君从中土方向而来,但贫道也怕意外,还请真君展示身份。” 苏庭并未恼怒,反而有着几分赞赏之色,说道:“守正道门的长老,真是恪尽职守,也有着机敏之心,倒是让苏某感到佩服。” 他取过了天庭令牌,往前一点。 嗡地一声! 光华绽放! 仙光璀璨! 老道士顿时收剑,施礼道:“贫道无礼,真君恕罪。” 苏庭笑着说道:“你有如此意识,何罪之有?” 老道士闻言,反而苦笑道:“也是魔道过于狡诈,吃了太多的亏,才变得如同惊弓之鸟,真是让真君见笑了。” 苏庭稍微点头,目光扫向各方。 江河边上,有着许多房屋,是以道术改变地势,加上有精通五行之木的真人,从而修建而成,布下了粗陋的阵法。 “这里便是你守正道门落脚的地方?” “回真君,这里是安置伤者的地方。” 老道士说道:“尽管我守正道门的弟子,同等境界之下,不亚于任何一方,但是魔宗此次出来的,也都是真传之辈,不亚于仙宗道统教导出来的弟子,而且魔气狂乱,性情癫狂,不乏凶悍之辈……故此我守正道门,也损伤惨重。” 苏庭目光微凝,又落在老道士身前的这个年轻道人身上。 年轻道人已经昏迷过去,但口中依然还在呢喃低语,喊着杀戮之声。 “此子昨日斩杀三个魔道上人,自身断去一臂,又因强行运功,魔气攻心,恐回天乏术。” “你们守正道门对此,如何看待?”苏庭沉吟道。 “以往本门,如有入魔之辈,必定斩杀,但这一次,他们是为抵御魔道,而非自愿入魔,加上人数近百,眼下如何安置,本门也仍在商讨。”老道士叹了一声,神色也颇是复杂。 “总不至于每个沾染魔气的,都要斩杀了罢?”苏庭皱眉道。 “老夫不敢妄言。”老道士低声说道。 “若是如此下去,便是你守正道门弟子,心性纯粹,不免也要有自保之心,在争斗之中,愈发多几分保全自身的念头,还如何与魔道继续争斗?”苏庭说道。 “真君此言何意?” “听着……”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但凡被魔气所侵者,可以另作安排,但传下清心咒,避免魔气影响本身性情,待抵御魔道之后,苏某会有办法,让他们清楚魔气,恢复本身。” 老道先是一喜,但又有着几分迟疑,毕竟苏庭是元丰山的太上长老,而非是他守正道门的掌教。 苏庭一眼便看出了这老道的迟疑,平淡说道:“你不必多想,此事我会告知于你守正道门掌教,他会另外派遣门中长老到来,另外派遣一批道行稍低,不堪应战的弟子,来照顾伤者……今日之后,你传我此言下去,但凡伤者,暂时修养,至大战结束之后,自有天仙出手,清除一切伤势。” 老道闻言,忙是拜倒。 其实对于许多守正道门弟子而言,也是心知魔气的厉害,一旦沾染,甚至影响本身性情。 而若是本有心魔者,更易直接入魔。 三界六道之中,只听闻传说中的玄策大法师,镇压地府冥狱深处,可以清除魔气。 所以这些弟子,也颇有几分惶然。 但今日苏庭以天仙之名传话,便足以令人信服。 毕竟这是超出人间界限之上的天仙。 —— “守正道门在此抵御北方而来的魔宗攻势,你们的主事之人,是哪一位?”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我接过了中土各宗的权柄,大致上知晓了各宗的布置,但唯独此处的主事之人,在前次那魔尊攻伐之时,被他所杀……如今新任主事,又是何人?” 这老道低声应道:“新任主事,正是云双师弟。” 苏庭闻言,不禁愕然,说道:“云双?” 这个云双道人,是当初接替他在北域斩魔的人物。 后来北域魔患平定,云双道人为了杜绝今后魔患的源头,甘愿自身留在北方蛮荒之地,创立守正道门的分支。 十二年前,苏庭受封幽冥真君,下界而来,探查魔道宗主苏关儿的生死真相,曾见过这位北域道门分支的首领,也认为这云双道人的能力极为出众,已在大周国师之上,甚至是在先秦山海界齐宣之上,是足以跟他亲传弟子苏新风比较的人物。 只可惜云双道人出身并非掌教一脉,故而没有接任守正道门掌教的资格。 可是苏庭下界之后,早已探明了魔道的局势。 听闻魔道攻打中土之前,便先出现于北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倾巢而出,半个时辰便覆灭了道门分支,让守正道门都来不及救援。 当时苏庭见到这条消息,还颇为惋惜这位云双道人。 此刻听闻老道所言,才知这云双道人,还尚在人世。 “北域道门分支被灭,云双道人作为首领,倒是逃过一劫么?” “当时云双师弟正受掌教之命,回返中土山门,接道元仙尊赐下的仙剑。” “原来如此。” 苏庭说道:“前任主事,被魔尊所杀之后,近来这些天,是他在主持抵御魔宗的事情?” 老道士点头说道:“正是云双师弟,他就在前头,贫道这便领真君前往。” 九一三章 北域道门覆灭之事! “贫道云双,拜见幽冥真君。” “不必多礼。” 苏庭抬起手来,看着这个云字辈的杰出半仙。 当初苏庭所见,这云双道人是貌若青年,但刻意蓄须,显高几岁,存多几分威严。 而当时的云双道人,正是北域道门分支之主,算是远离中土道门,自成一派,独掌大权,又镇压了北域的各大部族,定下了守正道门分支在北域的地位,可算是意气风发。 当时便是面对苏庭这位天仙,云双道人尚且可以做到不卑不亢。 然而今日再见,云双道人眼眸当中满是疲惫,浑身尽是颓然之态,失了许多锐气,添了许多沧桑……如今的他,根本不必刻意蓄须显老,而是真正沧桑了许多。 毕竟北域道门分支,是他一手创立而成,可算是他一生心血所在。 尽管才过几十年,但却是他最大的一次创举。 若不是魔宗显得疯狂,照以往的态势,北域道门分支确实可以扑灭魔患最初的源头,使得北域长久安宁。 但是谁也想不到,苏关儿晋入堪比真仙的地步,而在中土两朝即将决战之际,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侵入中土。 而今魔宗依然是以北域为根基,所以位在北域的道门分支,便首当其冲,被先行灭掉。 “近来魔道攻伐十分凶悍,不乏魔宗长老来犯,而且气势极盛,不畏生死。” 云双道人苦笑道:“贫道斗了这么些天,也有些疲累不堪了。” 苏庭稍微点头,也未多言。 云双道人如此颓然不堪,自然不单单是近几日来的征战,更是他在北域的道门分支,被尽数摧毁,半生心血毁于一旦的挫败所致。 “眼下局势如何?” “勉强稳定,还支撑得住。” 云双道人顿了下,说道:“而今本门还在增援,有许多门中长老及真传,临近此处,但是魔道之中,也似有源源不绝的徒众……”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据我所知,魔道至今的损耗,也不小了罢?” 云双道人忽地苦笑一声,道:“不瞒真君,从争斗至今,守正道门损失惨重,但是魔道同样损失惨重,而且东海方向有元丰山,西方则有正仙道,魔道的损失,更为惨重……但是至今,魔道攻势,也不见受挫。”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如此说来,魔道这回真是倾巢而出。” 云双道人低声道:“至少如今被中土各宗所灭的魔道徒众,已经是贫道心中以往所想,整个魔宗的底蕴了。” 他以往认为,魔宗不过是藏头露尾,善于隐匿,才难以清除干净,而魔宗本身的底蕴,远不如守正道门,或许便只是比临东白氏这样的宗族世家,要强盛一些罢了。 然而如今魔宗的损失,数量聚合起来,便超过了整个临东白氏的底蕴。 也即是说,魔宗的折损,堪当于一座仙家宗派的覆灭。 但魔宗至今的攻势,仍然没有受挫,仿佛不见损伤。 “不愧是苏关儿,真是深不可测啊。” 苏庭吐出口气,又来到前头,坐了下来,看向云双道人,示意他也坐下。 云双道人近前而来,坐在了他的前方。 苏庭取出茶具,这回用的是天师刘泊静亲自栽种并加以炮制的茶叶,利于修行,更能安神静气。 云双道人乃是半仙,道行极高,阳神巅峰,得获虚幻道果,这样的人物,心境早已坚如磐石,尚且颓然至今,想要以外力助他平复,苏庭手中也只有天师刘泊静的灵茶,可以略微使之安宁。 “多谢真君。” 云双道人嗅得一口茶香,心中焦虑平缓许多,顿时知晓珍贵,也知苏真君用意。 苏庭平静道:“前任主事陨落,而今你来主持抵御魔宗的大事,过于颓然丧气可不行,你心气要高,其他弟子才能有士气……道门分支覆灭之事,不能影响到此时的你。” 云双道人低下头来,叹道:“贫道修行至今,唯一为自家雄心壮志所行的事情,便是斗胆请求留于北域,创立道门分支,多年以来,励精图治,用尽心血,总算在北域立足,掌控魔患一点一滴的苗头,哪知一朝之下,顷刻覆灭。” 苏庭皱眉说道:“道门分支,在北域所在,也算是根基深厚,底蕴不浅,便也如此轻易被拔除了么?” 云双道人神色恍惚,说道:“贫道逃过一劫,未有经历其中变化,但也大致知晓。” 苏庭沉吟道:“说来听听?” 云双道人说道:“北域道门分支,实则有一位地仙,长久闭关,并且有一柄仙宝,镇守山门,当时是有一位魔君来犯,其本领之高,堪比尸解之仙,我守正道门九重天的半仙长老也不是对手,最终才引出太上长老,手执仙宝,追杀过去,但魔道宗主苏关儿忽然现身,并使太上长老就此失去踪迹。” 苏庭斟了杯茶,说道:“失了太上长老以及仙宝,又没有你在山门,便抵御不得了?” 云双道人说道:“为了避免斗法痕迹超出人间界限,而引动天庭之感,魔宗的诸位魔君以及长老率众而出,以十倍于我北域道门的阳神,强行攻破……当时贫道还在守正道门,知晓此事,立即请求山门援手,也仍然赶不及,短短时候,魔宗便已扫平了我北域道门。” 苏庭目光微凝,低声道:“好大的手笔。” 他去过北方,也到过北域道门。 位于北域的道门分支,底蕴不浅,不亚于中土一流的道门宗派。 就算是元丰山倾巢而出,都未必能轻易扫平北域道门分支。 但魔宗却能在守正道门支援之前,扫平了这道门分支。 尽管不知魔宗真正的底蕴,但用来攻打北域道门分支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便要比之于元丰山还更为沉厚许多。 “关于此事……” 轰地一声! 他声音才起,便有一股难言的气息,倏地扫了过来。 这一股气息,强盛到了极点,已然超出了九重天之上的界限。 方圆千里,守正道门所在的诸位长老弟子,无不感到一股难言的悸动。 云双道人面色微变,低声道:“又是一位魔君?” 苏庭皱眉道:“堪比尸解仙的层次么?” 云双道人看向苏庭。 苏庭淡然道:“不慌。” 他取过一物,掌心升起一片火光。 此物穿过火焰,朝着天空,迸射了出去。 九一四章 魔宗来犯 茫茫黑夜。 魔气冲霄,化作阴云。 阴云盖顶,遮蔽了月光,遮蔽了星辰。 魔道徒众,隐在黑暗之中,显得参差不齐,有高矮胖瘦,也有美貌或丑陋,衣着各异,法宝器物也都各自不同,神情也同样各不相同,或是邪笑,或是冰冷……只有眼神当中,尽是显得肆无忌惮。 当头一人,貌若老者,手执一个白盘,背上有一剑,看向前方。 “寅时已到。” 老者往前一挥。 魔道徒众,悄然而去,宛如无声的浪潮,渐渐往前漫延。 过得片刻,才有守正道门长老发觉变化,施展了一剑,斩了三名魔道徒众,剑啸声起,示警众人。 “破!” 老者心知有变,当下一掌按落下去。 那位阳神级数的道士,便被他一掌打成了灰烬。 这位老者超出九重天之上的气息,倏忽席卷开来,压迫八方。 守正道门诸位长老弟子,只觉头顶之上,压了一座山岳,几乎心悸得无法喘过气来,出剑之时仿佛也迟缓了些许。 当下便有不少守正道门的长老与弟子,在这一瞬间,吃了大亏。 —— 轰然一声响动! 倏地一道火光,冲霄而上! “什么?” 老者心头一凛。 那火光登天之上,照耀千里。 但凡光芒照耀之处,守正道门的正统道门法力,便再也运转无碍。 然而魔道徒众的阴邪之力,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倏地一声! 火光在高空幻化,当下变作一个人形。 此人高达百丈,浑身冒着火焰,气息滚滚,炽烈无比,目光看了下来,眼眸中火焰升腾,喝道:“来者是哪一尊魔君?” —— “这是?”云双道人神色之中,露出讶异神色。 “正仙道的五行甲。”苏庭说道:“此为神将甲,以神将甲的法门施展,最高可以施展出堪比九重天半仙的本领,但经我仙家法力施展,便要超出九重天的界限,可敌尸解之仙,不亚于魔君之辈。” 原本这五行甲,材质不凡,不亚于仙宝层次。 根据道玄仙翁所述,这五行甲真正的威能,足能堪比仙家的层次。 只不过碍于他正仙道的秘术,不可轻易外传,便只能让苏庭自己去领悟。 尽管苏庭至今没有在五行甲上面花费太多心思,但以他仙家巅峰层次的法力,施展这五行甲,足以让显化出来的火焰神将,拥有尸解仙的修为。 “真君何不亲自出手,将他擒下?” “再过片刻,你便明白了。” —— 高空之上。 火焰神将高约百丈,光耀千里。 便是那老者,也不由得神色凝重。 “尊驾又是何人。” 这老者沉声道:“老夫先前竟然不曾发觉你这么一位高人,更没有想到守正道门的支援,来得如此之快……” 前次有魔尊出手,几乎将这一片横扫干净,打出一条可以容许魔道徒众大举进入中土的道路,然而却引出了正仙道的地仙正一。 最终魔尊拼着重创,也伤及地仙正一。 不久之前,正一不知何故,忽然回返山门。 而此处道行最高的,是十三位半仙层次的长老。 听闻如今守正道门又派遣一批长老及弟子到来,一旦守正道门再有长老至此,那么魔宗想要攻破此地,便愈发艰难。 正是因此,今夜才有他带领,在守正道门增援到来之前,以堪比道门尸解仙的本领,扫平守正道门的十多位半仙。 未想这才出手,便有一尊不亚于自身的火焰巨人,横空而现。 这不禁让他心中颇为沉重,看来守正道门也同样是早有准备。 “老夫乃是十大魔君之首,第一魔君。” 老者取过背后长剑,左手托着白盘,沉声道:“你是何人?” —— “原来是他。” 云双道人这才恍然,看向苏庭,说道:“这老者原是我中土的一位八重天大真人,本身姓秦,号称神剑,后来坠入魔道,修成堪半仙的层次,位列于十大魔君之一,排行第三,元魔剑君……” 苏庭皱眉说道:“当年那个戴着面具的第一魔君,被我所杀,他便越过了第二魔君,跻身第一魔君的行列了?” 云双道人点了点头,说道:“眼下看来,确实如此。”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接连两任魔君之首,看来都要栽在苏某人的手上了。” —— 轰地一声! 火焰神将未有多言,伸手一按。 火焰腾腾,化作满天火海,朝着那老者扑了过去。 元魔剑君神色不变,把白盘一托,朝着头顶挡了一瞬。 火焰落下,将他周边的草木山石,尽数焚灭。 “斩!” 元魔剑君拔出剑来,朝着天上劈了过去。 天空骤然裂开! 那火焰神将,堪堪避过。 剑芒之凌厉迅速,竟是令人防不胜防。 “裂!” 元魔剑君头顶白盘,抵御火焰,冲霄而上,直指那火焰神将。 然而就在这一瞬,那火焰朝内中猛地一收。 漫天火光,刹那消失,瞬间黑暗下来。 元魔剑君一剑落空。 然而一点火光,却从天空瞬间落下,宛如一道流星划破长空。 先前的火焰神将,从来没有消失,而是从百丈巨人,化作了丈许之身,所以天空骤然一暗,仿佛消失了一般。 趁着光芒与黑暗交替,目光尚未适应的瞬息之间。 那火焰神将,顷刻落下,一拳直捣元魔剑君。 元魔剑君面色骤变,白盘从头顶落下,拦在胸口。 轰地一声! 这一拳砸在了白盘之上! 白盘绽放出一阵光华。 然而光芒暗淡下来! 这充斥着火焰的拳头,顶着白盘,压在了元魔剑君的胸膛! 噗嗤一声! 元魔剑君喷出口血,宛如一道流星,倏地砸落在大地上。 轰隆声响! 土地现出一个大坑,烟尘袅袅! 而在大坑之中,却见一道剑光,倏地闪耀而出! 剑光掠过天际! 那火焰神将顿时一僵,被从中斩断! 在这一刹那,一切似乎静了下来。 四面八方正在争斗的道门众人,与魔宗徒众,俱都看向天空。 道门的火焰巨人,败给了魔宗的第一魔君? 刹那之间,魔宗徒众无不振奋,而道门长老弟子,尽管心性坚毅,却也不免动摇了一下,心知那火焰巨人败了,此地道门中人,不亚于陷入绝境,当下渐生绝望。 心境之变,士气之变,往往影响极大。 道门弟子,瞬间陷入败局。 只是就在这一刻时。 那被分为两截的火焰神将,却化作了两股无比炽烈的火焰。 火焰朝着那大坑中的元魔剑君,扑了下来。 烈焰滚滚,烧灼了一切。 “真是丢脸。” 就在这时,又有一声沉重的声音,缓缓响起。 有着一只漆黑的巨大手掌,挡在了那大坑之上,手心向上。 两股火焰落在了他手中。 旋即漆黑巨掌一握。 两股火焰,便被他握在掌中。 “原来不是真身,只是宝物所化么?” 九一五章 魔尊现身! 阵法房屋之内。 苏庭饮了杯茶,看向云双道人,说道:“知道苏某为什么不直接出手了么?” 云双道人面色变了又变,说道:“真君早知有魔尊在后?” 苏庭平静说道:“元魔剑君只是钓鱼的诱饵,看看能钓出你守正道门的哪一条大鱼。” 仙神之辈,不可轻易出手,否则超出人间界限之上,便会引动天庭关注,而天庭的神将,便会下界而来。 如今魔道攻打,未有超出这个界限,便不至于引落天庭的大军。 元魔剑君尽管堪比尸解之仙,但却也没有完全超出这个范畴。 倘如今日苏庭没有到来,而守正道门另外也无妥善布置,这位魔君便会横扫此地,将他身后的魔道徒众,放入中土。 倘如遭遇阻碍,那么出手的,便不是魔君了。 而是背后堪比仙神的魔尊。 “你守正道门的长老弟子,可吃了不小的亏,死伤颇重。” 苏庭挥手说道:“你去帮他们一把。” 云双道人稍微迟疑,道:“那么真君?” 苏庭缓缓说道:“既然来了,会他一会,只不过,还须等待一会儿。” —— 漆黑的巨手,握住了燃烧的火焰。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火焰之中,便是一位道门的高人,以法力笼罩全身,宛如火焰升腾。 然而这魔掌握住了那火焰,便发觉内中并无人身。 这是以宝物所化的一尊火焰神将。 “本座重焱魔尊,不知对面是哪一尊仙家?” 沉闷的声音,这般响起。 而大坑之下,仰面躺倒的元魔剑君,则喘息不定,他适才以伤换命,斩了那火焰神将,未想那火焰神将又化作两道火光,险些将他焚灭。 好在重焱魔尊及时出手,救下了他的性命。 但是听闻重焱魔尊所言,这位元魔剑君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后怕。 适才的火焰神将,竟然不是某一位道门高人的真身,而是某一位仙家的宝物所化么? 也即是说,他先前的斗法,竟然是与一位修为等同于尸解仙,然而拥有着仙家本领的人物在交锋么? “重焱魔尊?”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而又淡然的声音,缓缓响起,说道:“上次攻打此处的那一位呢?” 随着这道淡然的声音响起,便见一个道人,徐徐登天而上。 这道人貌若青年,神色淡然,气息飘然如仙,赫然是地仙正一。 —— 嘭地一声! 云双道人双手结印,朝前轰打过去。 有位魔道的长老,被他法印打成了碎片,鲜血如迷雾般散开。 然而此时此刻,他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可这个声音,与他先前所想的,则是全然不同。 这是本门地仙祖师正一的声音。 可是此时出现的,不应该是幽冥真君苏庭的声音么? “怎么回事?” 云双道人朝着头顶之上看去。 只见天空之上的那人,身着道衣,神情淡然,五官清俊,其气息未有掩饰,赫然便是本门地仙正一。 “莫非苏真君不愿暴露身份,假作本门地仙?” “可他又为何要这般行事?” —— 高空之中。 倏地在黑暗之处,睁开了一只眼睛,挂在高空,如同月亮。 那眼睛之中闪烁的光芒,极为阴沉难测。 “地仙正一?” 重焱魔尊说道:“你重创辛尊,自身也受了些许伤势,回返山门修养,看来是故意放出来的消息……是想要隐藏于此,等我魔宗高人出手么?” 正一缓缓说道:“魔道诡诈,总想筹备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重焱魔尊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将计就计,本以为赚了你道门一位尸解仙,未想还是险些折了这位第一魔君。” 正一神色冰冷,说道:“不是险些折了第一魔君,而是你魔宗的第一魔君,今日一定会陨落于此,包括你这重焱魔尊的这一具魔躯!” 重焱魔尊冷笑说道:“正一,你好大的口气,想要诛杀元魔剑君,还要连同本座这具魔躯,也一并灭了不成?尽管本座身躯分化,但每一具也都同样不亚于仙家,尤其是这一具,正是三具魔躯中,最为强横的一具……” 那眼眸之中,透出难言的意味,幽幽说道:“你曾是谪仙,却被道祖所惑,自毁根基,停留在此八百年,比本座还要不如,更是被后辈葛正轩所超越……同为谪仙,你根基尽毁,数百年止步不前,而葛正轩数十年修行,便远胜你千年积累,已是真仙之辈。” 正一神色平淡,没有半点受到影响。 重焱魔尊说道:“你是谪仙,却自毁仙道根基,如今也成了正道的笑柄……你心中不满,你心中不服,更有许多的不甘,比如对于后来居上的葛正轩,比如对那高高在上的道门祖师,你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愤懑,但你却是守正道门的真传,你不能逾越规矩,不能扼杀葛正轩,不能对道门祖师不敬,却又是何必呢?” 正一神色不改,只是说道:“说了这么多,是想要以此,劝我归入魔道不成?” 重焱魔尊缓缓说道:“归入魔道,你可以肆无忌惮,不会再有如此不甘,你本就是可以自毁先天道体的人物,心里本就不缺乏破坏规矩的念头。” 随着言语,四面八方,隐约有着魔气,似乎朝着正一渗透过去。 只要他的言语,能够让正一心中出现破绽,哪怕一丝一缕,那么魔气便能发挥重要的作用。 哪怕不能当场让正一入魔,但正一也不再是纯粹的道门仙家。 嘭然炸响! 正一的身周,倏忽腾起一层仙光。 “你错了。” 正一神色依然平淡,说道:“路是自己选的,每个人便有每个人的道路,没有谁能怨天尤人,苍天也罢,谪仙也罢,我从不怨恨……你的话不对,你的魔气也无用。” “也罢。” 重焱魔尊忽然叹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也该陨落于今日了。” 沉闷的声音,停顿一下,喝道:“辛尊!” 正一目光骤然凝重。 苍穹倏忽裂开。 魔焰升腾,一人持刀而出。 九一六章 两大魔尊! 将近千年以来,魔道从未展现真正的底蕴,藏匿得极深,只有在魔患渗入凡尘俗世时,各宗北上斩魔,会稍微伤及魔宗的某些真传弟子。 可是魔道究竟有多少底蕴,谁也不清楚。 但是许多道门众人认为,一座隐匿在暗处的宗门,不能见光,不能传扬,不能立足于世间,在这样夹缝求生的装卡滚下,也确实难以壮大。 直到今次,苏关儿成就真仙,魔宗进攻中土,声势浩大,攻伐三方,竟是胆敢正面与三大仙宗抗衡,才让各方人物,尽数感到骇然。 就连诸天仙神,怕也为之心惊。 其中让人较为震撼的,便有这一位手执长刀的魔道尊者。 这一位魔尊,堪比仙神,地位极高。 然而在此前,谁也不曾听闻魔道有这么一位人物。 就算是某一位魔君,修行有成,晋入魔尊层次,但各方也应该对于这位魔尊的前身,有所了解才是。 然而这位魔尊,便如同是凭空冒出来的。 没有来历,没有过往。 若不是他主动现身,攻打此处,与正一地仙较量过一回,恐怕谁也没有想到,魔道居然还有这样一位魔尊。 以往只知魔道有三大魔尊,其中古天魔尊被武道真神郭仲堪斩杀;重焱魔尊一分为三,又被苏庭斩去一具魔躯;另外一位魔尊,名为虚鬼王,从未现身。 但是类似于辛尊这样的魔尊,魔宗之内,当真只有一位么? —— 下方道门弟子与魔宗徒众的争斗,显得极为激烈,杀机遍布。 周边的山林岩石早已破碎。 后方有着阵法抵挡,没有波及巴子县。 然而从此处,东西蔓延,往北方向,斗得天崩地裂。 无穷道术,无数魔功,各类剑法,凌厉或诡异,你来我往,又此起彼伏。 无论道门弟子,还是魔道徒众,均是伤亡惨重,残肢断臂,尸横遍野,还有许多,被火焰烧成黑炭,被冰冻之后砸成碎末,各类惨状,不忍目睹。 云双道人一柄拂尘,卷住了三个魔道徒众,而一柄法剑,则迎向了一位魔宗堪比半仙的长老。 只是在这一瞬,天地似乎又安静了下来。 苍穹裂开,一位魔尊从中走出,手执长刀,威凌八方。 “什么?” 云双道人等道门弟子,无不面色骤变。 而魔宗徒众,愈发猖狂。 先是元魔剑君出手,压制道门。 而道门出来一位火焰神将之后,却又被重焱魔尊拦阻。 待地仙正一现身,却见又有一位魔尊现身。 而这一位魔尊,先前曾与地仙正一斗过一场,仅仅稍逊半筹。 而今加上一个重焱魔尊,两者压制一方。 这位道门地仙,似乎岌岌可危。 此时此刻,却也不免有着几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味道。 —— “魔宗以往,真是藏得极深。” 正一这般说来,目光微凝。 虚空之中,那一只宛如月亮的眼睛,愈发显得明亮。 就在间隔十余丈外,又有一轮明月闪现,赫然是另一只眼睛。 两轮“明月”当中,渐渐显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庞。 这赫然是重焱魔尊的脸庞。 这一位魔尊,也终于显露了他的魔躯。 “正一,你在仙境巅峰,已有多年,号称真仙之下,无可匹敌。” 重焱魔尊说道:“辛尊也是此境巅峰,败于你手,足见传言非虚……但本座加上辛尊,二者联手,你如何取胜?” 辛尊貌若中年,身材魁梧,手执长刀,浑身冒着黑色的火焰,目光如炬,看向正一,道:“自本座修成魔尊以来,你是第一个胜过本座的。” 正一目光扫过二人,说道:“你二者算是魔尊当中的佼佼者,均能堪比仙境巅峰,尽管单打独斗,全都不是我的对手,但是两者联手,我确实不易取胜。” 重焱魔尊说道:“此地有锁天之阵,一半是你守正道门,为了避免波及巴子县百姓布下的,另一半是先前辛尊前去衔接布下的……三个时辰之内,此地有再大的动静,天庭也不会知。” 正一取过一柄法剑,悠悠说道:“你们联手,或许在我之上,但是有自信能在三个时辰之内,诛杀于我么?” 重焱魔尊沉声说道:“这个局本就是为你布下的,自然是有把握,在三个时辰之内,将你诛杀于此。” 说到这里,重焱魔尊才又温声说道:“适才本尊所言,你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正道对你并不友好,连道门的祖师,都与你有旧怨……只要你愿意归入魔道,受本尊魔气加身,还是可以存活性命的。” 正一剑指辛尊,说道:“守正道门,守护三界六道秩序,斩妖除魔,替天行道,责无旁贷……此乃我守正道门立宗根基,也是我正一立世的根本,我辈中人修行,为的不是苟且偷生,那么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重焱魔尊冷笑了声,正要说话,却看着正一朝着辛尊斩了过去。 “你敢!” 重焱魔尊顿时大怒! —— 辛尊手执长刀,心中一凛。 正一持剑而来,快得惊人。 对于这位地仙率先出剑的场面,两位魔尊并非没有防备,只是适才他与重焱魔尊谈话,便都以为他会朝着重焱魔尊出手。 谁知正一出手,直接朝着辛尊而来,却把重焱魔尊视而不见。 而正一扑向了辛尊,便也把背后留给了重焱魔尊。 “只要挡下这一剑,他便会被重焱魔尊当场轰杀。” 辛尊抬起长刀,暗觉古怪:“这地仙前次与我交手,思虑周密,极为谨慎,如何眼下这般鲁莽?他便是想要拼死换我一命,但这一剑也不见得可以直接要了我的性命……” 正一神色冷冽,剑光充斥着星芒,锐利到了极点。 重焱魔尊怒吼一声,拳上凝就法印,朝着前方砸落了下去。 不少注意着此处变化的守正道门长老及弟子,纷纷惊呼出声,心中骇然。 吼得一声! 忽然有一道声音,宛如龙象咆哮,声如洪钟,鼎震八方。 在场之内,无论道门中人,还是魔道徒众,无不凝滞。 哪怕是正一的剑,也迟滞了一瞬。 “镇狱神刀!斩!” 九一七章 将计就计,局外设局 眼见情势危急,在正一出剑指向辛尊之时,辛尊抬刀抵御,重焱魔尊也在后方出手。 这位地仙受到了前后夹击之危。 千钧一发之际,龙象之声骤起。 便又有一记刀光,从虚空之中,劈了出来! 噗嗤一声! 重焱魔尊被龙象之音所镇,来不及防备,来不及躲避。 这一记刀光,划破天空。 魔尊轰向地仙正一的巨拳,被一刀斩了下来。 而这一拳正好握着先前的两道火焰,内中便有着细微如尘埃一般的五行甲。 “谁?” 重焱魔尊骤然惨叫,怒吼一声。 而正一的剑,刺透了刀光。 有心算无心。 剑光早已蓄势。 刀光仓促抵御。 辛尊当下闷哼一声,被剑芒所伤,后退百余丈。 而正一方是收剑,看向那镇狱神刀方向所在,冷着脸说道:“我还当你想要借刀杀人,任由我受两方夹击。” 前方虚空倏忽破碎开来。 有个少年,笑意吟吟,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他身着真君袍服,显得身材挺拔。 手中提着一柄长刀,另一只手伸出来,将重焱魔尊断掌之间的一颗细微明珠,捞了出来。 “这种卑鄙无耻,出卖同伴的事情,怎么是我苏庭做得出来的事情?” 苏庭这般笑了一声,才看向那黑暗中的巨人,缓缓说道:“重焱魔尊,许久不见,你又送了一具魔躯,让苏某在功劳簿上,多记一笔么?” 重焱魔尊神色惊疑不定,说道:“是你?” 在这一瞬,便是作为魔宗本领最高的魔尊之一,也不免心中有些惶然不安。 当年他三具魔躯之中,最为孱弱的那一具,便跟苏庭交过手,被苏庭所灭。 尽管是最为孱弱的一具,却也是魔尊之身。 而当时的苏庭,尚未真正得道成仙。 而今这一具魔躯,尽管比上一具魔躯,机缘更高,更为强悍,但是此时此刻的苏庭,已经得道成仙,并且已过十多年光景。 他心中沉了下去,自知非是苏庭敌手。 —— 争斗中的道门弟子,又见柳暗花明。 此时此刻,幽冥真君现身,斩下了重焱魔尊一只手臂。 而魔宗徒众,不免有些惊慌。 云双道人面色变了又变,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本以为适才的正一地仙,是幽冥真君苏庭所幻化。 但是听了先前正一地仙一番言语,他便知晓,这确实是本门的地仙,而非是那位幽冥真君。 正当疑惑幽冥真君去向之时,他终于在危急时刻现身。 而在这一瞬,云双道人便也终于明白了。 这是魔道针对守正道门正一地仙的局面,以魔君引出守正道门的高人,以魔尊引出正一地仙,但实则有两位魔尊,等待伏杀地仙正一。 “真的是如先前所言,将计就计?” 云双道人倒吸口气,暗道:“这是本门地仙的布置,还是幽冥真君的想法?” —— 高空之上。 两位仙家,两大魔尊。 气息交锋,似乎连虚空都几乎迸裂。 “苏某对阵法的造诣,稍微显得粗浅了几分。” 苏庭看向正一,说道:“这锁天之阵,毕竟是他们布下的,我怕他们想走就走,所以去改变了几分,眼下谁也不能轻易离开了……” 本是思考着如何逃得性命的重焱魔尊,心中沉重到了极点。 辛尊也不免深吸口气,眼神凝重无比,不过他未曾跟苏庭交手过,只听闻这位幽冥真君善于斗法,曾经斩杀过第一魔君,但那不过是未足魔尊层次的争斗,未入他的眼中。 真正让他重视的,是昔年苏庭曾经斩过本门宗主的消息。 单此一条,足以让他对苏庭无比重视,抬高到了越过正一的地步。 重焱魔尊斜了他一眼,心中知晓,辛尊毕竟不曾与苏庭交手,就算再高估苏庭,也没有领略过这个少年的可怕之处。 “两位打算联手,诛杀我道门的地仙。”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眼下是二对二,一打一,不知两位有多少把握,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重焱魔尊和辛尊对视一眼,稍微靠拢了几分。 他们两人,单独出手,也非地仙正一的敌手,只有两人联手,有把握拿下地仙正一。 可是眼下多出了一个善于斗法的苏庭。 苏庭的本领,未必逊色于正一,甚至极可能要在正一之上。 在重焱魔尊心中,便是两位魔尊联手,也未必胜过苏庭,更难以说要诛杀苏庭。 眼下苏庭与正一联手,便未免过于可怕了。 “传闻苏真君身在天庭,已是天仙,如何下界来了?” 重焱魔尊看着苏庭,语气复杂,倏地叹了一声,这般说道。 苏庭背负双手,笑道:“主要是你魔道未能渗入我元丰山当中,并不知晓苏某之前便已经下界。” 重焱魔尊面色变幻。 正一屈指一点,落在剑上。 剑光闪烁,星芒闪耀。 “早知魔道狡诈,定然有所谋划。” 正一平静道:“与苏真君稍微尝试了一番,倒是当真网住了你们两大魔尊。” 苏庭握着镇狱神刀,笑道:“不枉我们合计多日,总算谋划下来了。” 重焱魔尊使了个眼色,心中念头亿万转动,思索着逃命之法。 辛尊手执魔刀,神色颇是不甘。 相较之下,他比重焱魔尊,更为年轻一些,而且以往也不曾出过魔宗,因此锐气颇盛。 —— 僵持的气氛,在半刻钟之后打破。 “看来也就这样了。” 苏庭右手握着令牌,正是帝君所赐,可以召来三万天兵。 但在这一瞬间,他却将手中令牌收入怀里。 “魔道宗主苏关儿,谨慎惜命,存活千年,终究不是寻常之辈。” 正一缓缓说道:“哪怕两位魔尊,算是魔宗的根基,但是如今的苏关儿,已经修成堪比真仙之境的大魔头,对于魔尊层次的人物,怕也看得淡了许多。单凭这两个魔尊的求救,根本无法让他现身出来……” 苏庭笑了一声,道:“说来也是,两位魔尊本就是被我们设计所伏,明显是有陷阱,他更不会轻易涉险。” 他看向正一,说道:“当初我踏破仙道之前,重焱魔尊作为苏关儿的棋子,成为伏杀我的人物之一,他有三具魔躯,我斩了一具,这第二具魔躯,归我了么?” 正一没有回应,剑指辛尊,道:“前次斗法,让你逃得性命,今次锁天之阵下,再斗一场。十招之内你若不死,我饶你归去。” 辛尊顿时咬牙切齿,长刀绽放魔焰,道:“好生狂妄的守正道门。” 苏庭倒是朝着正一看了过去,眼神中略有些许揶揄。 在他眼中,这位正一地仙,从来便是淡然心性。 眼下看来,也是颇为自傲的一位人物嘛。 九一八章 斩魔尊! 大阵之下。 两位仙家,两尊魔头。 气机交感,几乎让周边的修行人,都无比惊悸。 “速战速决,避免波及下方道人。” 正一这般说了一声,身化剑光,引来漫天星辉,倏地往前扑了过去。 剑破虚空,瞬息而至。 辛尊面色微变,长刀魔焰劈了过去。 而在这边,苏庭并未急切,头顶之上,悬着一颗明珠,而左手握着镇狱神刀,右手则是伸手入怀。 “重焱魔尊,十多年未见,苏某对你也是颇为想念的。” “本座可对你没有半分想念,只念着此生不再与你相逢。”重焱魔尊沉凝道。 “可惜咱们缘分极深,你要避开苏某,也不容易的。” 苏庭看向那边,正一攻势极为凌厉,辛尊魔刀固然厉害,却也是难以招架得住。 论起出身,正一乃是守正道门的真传;论起天资,他曾是谪仙之辈;论起资历,他修行将近千年,犹在苏关儿之上。 辛尊根本不是正一的对手。 眼下已过三招。 辛尊几乎招架不住。 重焱魔尊面色微变,但却碍于苏庭,不能出手相助。 “听闻重焱魔尊,有三具魔躯,便有三条性命。” 苏庭笑着说道:“不过苏某很想知道,灭了你的魔魂,另外一具魔躯,还能存活么?” 重焱魔尊双眸陡然一睁。 光芒骤起,照耀八方。 他手中忽然取出一物,宛如宝镜,朝前照射。 然而就在这一瞬,苏庭头顶之上的明珠,陡然一颤,发出光芒。 白色的光芒,刹那席卷开来。 这并不是光芒,而是声音。 龙象之声,震慑八方。 声如白光,席卷之处,人皆心中迷茫,思绪一片空白。 纵然是重焱魔尊这样的魔道巨擘,也不由得颤了一颤。 但下一刻,他魔魂运转,便已恢复过来。 只是在看眼前,苏庭已然临至。 一刀从天而落。 雷霆伴随刀光。 刀光百丈,雷霆滚滚,撕裂了苍穹,劈落了下来。 刀势之盛,凌厉之威,无可抵御。 啪地一声! 适才取出的镜面宝物,被那一刀劈中。 充斥着雷霆神威的一刀,并未劈开这一面宝贝。 只是这宝物的镜面,迸出了无数宛如蛛网的裂纹。 重焱魔尊长长松了口气,心中犹有后怕。 只是就在这时,刀光一收,却听得一道声音。 “请宝贝现身。” 重焱魔尊心中一凛,抬头看去。 只见苏庭面前一个葫芦,葫芦上一条毫光,高达三丈许,上端有一灵物,眉眼俱有,背生双翅,正与自家对视。 轰地一声! 重焱魔尊只觉脑袋骤然一空,思绪刹那空白。 在这一瞬之间,他的不灭魔魂,便顷刻溃散。 “请宝贝转身!” 苏庭施了一礼。 毫光之上的灵物,连转三周。 重焱魔尊百丈魔躯,陡然跪地,头颅跌落尘埃。 眨眼功夫,生机寂灭。 —— 与此同时。 正一星光法剑,穿透辛尊。 魔刀破碎! 魔焰消散! 辛尊头颅被刺透! 魔魂也为之陨灭! 他转过头去,便见轰地一声,重焱魔尊跪地,房屋一般的头颅,跌落了下来,身首分离。 当下便是这位守正道门的地仙祖师,也不由得目光凝重。 他七招法剑,才穿透辛尊,将之诛杀。 然而苏庭与重焱魔尊,先是谈话了一阵,方是出手。 此时此刻,他诛杀辛尊,苏庭斩下重焱魔尊,竟然是在同一时刻完成。 这简直不可思议。 “便是真仙出手,也未必能在照面之间,把重焱魔尊诛杀在此。” 正一叹了一声,说道:“你的本事,已是高过了我。” 苏庭笑了声,收了斩仙飞刀,说道:“前辈过于自谦了,同等层次之下,你的本领未必逊色于我,只不过,你仅是打算出剑而已。” 对于正一这位曾经的谪仙,苏庭也了解不少。 昔年的正一,斗法的本事,同样是远胜同等境界,但他所依仗的,并不是法剑。 而近来九百年光景,正一仗剑而行,同样未逢败迹。 但苏庭并不认为,他弃了原本最为擅长的本领,而改用法剑。 只能说正一所面对的情势,用剑便可平定。 或许先前苏庭袖手旁观,他以一敌二,便会施展出真正的本领来。 “适才那宝物,好生凶厉。” 正一收了法剑,冷淡说道:“那就是你仗之弑仙屠神的宝物?” 苏庭摸了摸胸口,笑道:“我说不是,您老也不信罢?” 正一身形落下,沉声道:“此宝太过凶厉,有伤天和,用以斩魔最好,但面对其他仙神,最好不用。”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那便要看看,对方的本事如何了,不必用此宝物,便能取胜,苏某自然是愿意的……倘如不用此宝,我便有性命之危,如此情形之下,哪怕有伤天和,破坏三界秩序,也顾不得了。” 正一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自保,我不怪你,但破坏三界秩序,我便不会袖手旁观。”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还是去救你这批守正道门的真传罢。” 适才他龙象元珠发声之后,震慑八方,人心动荡,思绪空白。 而守正道门的弟子,毕竟是道门正统,安神凝气,比魔道徒众更早恢复一瞬,倒是挣了不少便宜。 —— 此战之后。 魔道折损极大。 新晋魔尊陨落,重焱魔尊毁去一具魔躯。 第一魔君被云双道人缠住,为正一所杀。 此外,八十余位阳神层次的魔道长老,二百余魔道徒众,尽数殒命在此。 “寻常的仙家道派,也不过如此。” 苏庭目光微凝,暗道:“就算是东海的中元阁,也没有这样的底蕴……今次一战,足以是灭了一流宗派的底蕴,想来对魔道的折损,也颇为沉重。” 对此苏庭还算满意。 这个谋划,其实不是他的计划,而是正一定下的。 因为苏庭奉天庭之命,镇守中土,而今又接过了统筹各宗抵御魔道的大权,正一方是将此事告知于他。 此次以正一为诱饵,拿守正道门这些长老弟子为诱饵,是他守正道门亲自定下的计谋,苏庭便也没有拒绝。 甚至他还想着,两位魔尊求救,或许能引出苏关儿。 但最终还是没能引出苏关儿。 九一九章 苏庭的信物 翌日。 晨时。 “今次本门长老弟子,同样折损许多。” 云双道人低声道:“不过相对而言,魔道折损更大,尤其是两位魔尊的折损,算是至今以来,本门最大的一场胜果。” 经过昨夜恶战,云双道人也受创不小,气息虚弱,疲惫不堪。 今次取胜,甚至斩杀两位魔尊,让云双道人心中也觉畅快,但念及本门折损的长老弟子,又不免感到沉重。 “很好。” 正一说道:“今次之后,你等回宗修整,会有其他长老前来接替……你们交接一下,将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告知于这些同门便是。” 云双道人点了点头。 苏庭想起一事,叮嘱道:“不要忘了,接去那些被魔道所伤的弟子,好生照料,待此事之后,苏某自会寻找方法,替他们清除魔气。” 云双道人看了过来,躬身施礼道:“多谢真君。” 苏庭挥了挥手,道:“下去罢。” 云双道人看向正一,见本门地仙点头,方是退去。 正一平静说道:“看不出来,你对我守正道门的弟子,倒是不错。”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抵御魔道而伤,倘如事后还要抹杀他们,又怎么称得上正道?你大可放心,苏某一定祛除他们身上的魔气。” 正一点头道:“有劳了。” 苏庭拍了拍衣衫,说道:“我今日动身,往东方而行,调派我元丰山的防御,而这北方抵御之事,全靠你了。不过,你还要注意,倘如苏关儿亲自现身,你不见得是对手。” 正一淡然道:“我一直在等他。” 苏庭取过一物,说道:“此乃苏某信物。” 正一接过此物,赫然是一道符纸,隐约明白,道:“这就是你破碎虚空的方向?” 苏庭点头说道:“倘如魔道再次进攻此地,早知你在此抵御,或许会针对你这位地仙,而布下大局,例如对方出现多位魔尊,甚至是苏关儿亲自出手的场面,你未必能够抵御得住。一旦抵御不住,便传讯于我,而有此信物,我破碎虚空至此,瞬息便到。” 正一顿时点头,收了此物,道:“好。” 苏庭见状,笑道:“我本以为,你心高气傲,不会收下的。” 正一平淡道:“我不认为此物会派上用场,但留个依仗,总归没有错,所谓心高气傲,不见得要送死。苏关儿来了,我或许还未必惧他,但他若是率领多位魔尊,我未必能逃出生天……” 苏庭嘿然一笑,他在典籍之中,查过这位正一地仙,昔年的谪仙,倨傲无比,目中无人,便连道祖当年,他也未必放在眼中。 放在当初,或许这信物转手便被他捏碎了去。 不过如今的正一地仙,锋芒内敛,要更为明智了些。 “今次斩杀两大魔尊,诛灭第一魔君,诛杀数百魔道徒众,短时日内,魔宗或许会消停些。” 苏庭说道:“但是我门中那位神灵,正在号召各大宗派与修行世族,相助抵御魔道之事。眼下元丰山守护的东海方向,只有本门半仙长老手执仙宝,一旦有变,至多堪比元魔剑君这样的人物,抵挡不住魔尊的攻势……我要亲自赶去布置,便不多留了。” 正一点头说道:“此处有我,任他魔道猖狂,也不能侵进半步。” 苏庭嘿然一笑,道:“你看似平淡和善,实则比我还要心黑手辣,我信你有这个本事。” 正一面无表情,并未回话,只是伸手一挥,示意他快些滚蛋。 苏庭哈哈一笑,走出房屋之外,纵起云光,消失在天际。 —— 半空之上。 苏庭回望一眼,略有些许凝重。 他对于正一,向来是觉得此人淡然平静,处事平和,便是对他苏庭展露杀机的时候,却也是如清风吹拂一样,暗藏锋锐。 但这一次,他也算真正直面对方的凌厉之处。 凌厉的地方,不单单是诛杀辛尊的锋芒,还是他定下的谋划。 这个谋划,在苏庭下界之前,就先布下,期间势必要死许多守正道门的长老及弟子。 换作苏庭,拿自己还有元丰山的长老与弟子,来布一个局,他未必做得出来。 论起中土的谋划布局,其实正一还要比他更为合适。 “也就是正一,才能如此布局。” 苏庭嘿然一笑,暗道:“要是我一个外人,提出此事,以这些守正道门的真传为饵,引魔宗来犯,再歼灭他们,恐怕那位守正掌教,便要与我翻脸了……” 他一路往东海方向而去,却不禁又想起苏关儿。 这位魔道宗主,真的是太过于谨慎了。 修成堪比真仙的大魔,也依然不敢涉险。 这便是他能在天庭注视下,长存将近千年的原因。 只不过这样谨慎的苏关儿,如何会派遣魔宗,大肆进犯中土? 近些时日,魔宗折损严重,真要计算起来,几乎是搭进了一整座元丰山。 但魔宗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而这一次,正一引出两大魔尊,放在以往,简直不能想象。 此次这般简单引出两大魔尊,实则便也是魔道急于攻入中土,过于急功近利的原因。 这与苏关儿的决策,有着莫大的干系。 “一次不行,还有两次。” 苏庭冷笑道:“只要苏关儿不放弃进攻中土,他便要将魔宗的底蕴,不断抛出来……抛出来多少,苏某便斩你多少……” 以眼下苏关儿的态势来说,他似乎为了达到什么样的想法,近乎于疯狂,不惜把他千年心血所创立的魔宗,都尽数搭进去。 魔宗毕竟还是见不得光的,哪怕再能发展,也终究有个界限,其中底蕴,并非无穷无尽。 元丰山借道祖之名,光明正大发展了数百年,也才仅是如此而已。 如今魔宗的折损,已经超出了以往各方道门对魔宗的了解。 而苏庭自觉把魔宗高估一些,可是照此来算,苏关儿至少也是已经折损了半个魔宗。 试想云双道人,数十年心血投在北域道门,一朝倾覆,颓然不堪。 那么苏关儿为何能够如此凶悍地将他千年心血,都尽数抛出来,亲自葬送在进攻中土的半途上? “中土两朝纷争,天下的归属,对他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么?” 苏庭暗骂一声,念道:“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九二零章 巡视东侧海域沿岸! 东海方向。 元丰山沿着海域,接连布阵下来。 魔道宗门,而今大约在北域方向,故而守正道门压力最重,而东西两侧,则稍好一些。 正仙道所防守的西方,往西有佛门相助,加上葛正轩修成真仙,久居正仙道,威名显赫,故而魔道声势最小。 倒是东海方向,先秦山海界远在中央海域,相隔十万里,而且他们宗门所在,并非中土,也难说能够尽多少气力来相助斩魔之事。 魔道沿着东海,尝试由此而入。 三大仙宗当中,元丰山底蕴最浅,只有红衣这位神灵坐镇。 因此这里的薄弱之处,相较守正道门和正仙道,则是较为明显。 但是好在临近此处的各大宗门,却也受元丰山调派,相助东海方向,。 加上近来苏庭下界,奉天庭之命,有权调动人间各宗,便也将许多宗门世族,调派至此。 其中便有临东白氏、千机门等等传承千年的道统。 甚至也不乏许多道行高深,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 这一些散学修士,无门无派,苏庭倒是难以真正统筹调派,但他们来到此处,则各有原因。 有些是心怀正义,想要抵御魔道,拼去性命,守护中土太平。 有些则是想要趁此机会,磨砺自身本领。 又或是想要赚取功德,增强运势,铺平今后修行之路,减少阻碍,甚至为来生谋福。 也有一些,是想要借此机会,与其他同道交流,求教修行之事。 但是最多的一些人,是因为元丰山的许诺。 元丰山许诺,愿意以斩魔之事,招收外门弟子,只要立下大功,论功行赏,可授予仙宗外门传承。 元丰山终究是道祖传承,纵然不是内门真传,却也非是寻常宗派的传承可比,这对于许多功法残缺的散学修士,或者末流门派的人物而言,便是最大的诱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修行人则愿为“求道”而愿舍生忘死。 更何况,前有幽冥真君苏庭,原先也在外门,后来便已成就太上长老,也让许多人心生激励。 —— 苏庭临近东海,旋即沿着海域沿岸,一路南下,巡视边界各方防守之阵。 层层阵法,宛如城墙,连绵不绝。 修行之人众多,以元丰山长老为首,诸位真传弟子,率各方宗门,修道世家,散学修士,联手抵御。 暂时来看,魔道攻势受挫。 但是正道之士,也难言喜庆。 只有少数人,对于自家斩魔的功绩,感到十分满意,略有吹嘘,或是自身修为在磨砺中有所长进,而感到欢喜,也有些人,期盼着自己能够斩杀更多的魔道徒众,今后拜入元丰山的门墙之中。 但绝大多数人,都颇为颓然,愁云惨淡。 有些人自身受创,伤势不轻,伤及根基。 有些人则是亲眷、同门、长辈、道友等同伴,陨落在此战之中,尽管击退魔道,可心中仍未抹平伤痛。 “魔道啊……” 苏庭心情略微沉了一沉,这般念了一句。 —— 主持此处的长老,是元丰山的半仙,也是苏庭的熟人,正是谢长老。 他所统御的,上下约有五百里。 这五百里延绵长线,又分别有着十多位阳神层次的长老,各自把持着约四五十里的范围。 至于许多真传弟子,以及各宗门人,各世族子弟,散学修士,便都分配到了各处。 “真君。” 谢长老见得苏庭到来,松了口气,施了一礼。 苏庭抬手道:“我刚从北方过来,与守正道门的地仙联手,将计就计,让魔宗吃了个大亏,你这边情况如何?” 谢长老低声叹道:“暂时可以,只是损伤来说,比魔道更重。” 苏庭稍微点头,说道:“意料之中。” 魔道徒众,受得魔气侵袭,原先的法力变得狂躁,威能也变得强盛,而若是有望受到魔宗教导,便不亚于仙宗的弟子。 镇守北方的守正道门,与魔宗徒众的拼杀,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而守护东侧方向的,元丰山弟子还好,毕竟是仙宗弟子,同等境界下,不会逊色于魔道弟子。 然而这里还有许多寻常宗派,修行世家,散学修士,他们的法力,他们的道术,他们的见识,以及他们斗法的本领,都要弱了许多。 往往同等境界之下,一个元丰山弟子,可以抵挡得住一个本领相当的魔宗徒众,然而换作其他出身的门人,须得有五位以上,才有取胜希望。 当然,散学修士之中,也不乏传承不凡,或者本领极高的,但终究是少数,几乎是千里挑一。 “而今人心惨淡,气势颓靡。” 谢长老叹道:“各方修行人,受挫不小,折损也不小,他们同等境界下,几乎被魔道徒众所屠杀,道心不稳,心态近乎奔溃,还影响了不少本门弟子的信念。” 苏庭点头说道:“他们或是各宗各族的佼佼者,或是自觉本领不俗的散学修士,不少人心怀傲气,遇到这般场面,也不能说他们心境太差,而是以往不曾直面仙宗弟子,不知差距之大……而今魔宗弟子的本事,不亚于仙宗弟子,难免有此黯然心态。” 谢长老说道:“此事该当如何?”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我元丰山之中,不乏外界所获的法门,或者创立未能大成的道术,择取威势较强的,可以根据每个修行人的不同,传下一式剑法或者掌法……” 他看向谢长老,说道:“这会让他们变得更强几分,心气大盛,而魔道徒众猝不及防,也会受挫,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魔道定然会针对这些法门的破绽,传下相应的魔功,但那也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以眼下来看,此举会有不小的收获。” 谢长老闻言,施礼道:“多谢太上长老指点。” 加入抵御魔宗的行列,便是正道之人。 传下本门秘传行列之外的道术或者剑诀,倒也并不算什么大事,反倒可以让正道人士,本领得到提升,倒也不是坏事。 “对了,我那弟子,不是安排在你这防护区域之内么?” 苏庭皱眉道:“我适才从北落下,又往南看去三百里,也不见他的踪迹。” 九二一章 独当一面苏新风! 谢长老闻言,苦笑了声,道:“邱长老被魔君所杀,本门其他长老尚未增援至此,老夫让他顶替了邱长老的位置,统御我南边那五百里的防御之处。” 苏庭闻言,稍微蹙眉。 苏新风修行不过二十多年,修为初入阳神境界,怎么扛得起一位半仙长老的职责? 须得知晓,邱长老也在半仙层次,尚且陨落了去。 一旦苏新风抵御不住,不但身死道消,而且元丰山支援不及的话,此处露出破绽,魔道长驱直入,那么守正道门和正仙道的防守,便也无用了。 “太上长老放心,他身旁那条白蛟,本领不在老夫之下。” 谢长老说道:“否则老夫也不敢让他前去顶替邱长老的位置。” 苏庭闻言,稍微点头。 谢长老顿了一下,又说道:“只不过,老夫也是无奈之下,命他抵御五百里范围,可他虽然杰出,但毕竟年轻,太上长老还是去看一下,指点他几分为好。” 苏庭稍微点头,说道:“如此也好,不过我这里与你一物。” 谢长老讶异道:“太上长老赐我何物?” 苏庭取过一张符纸,说道:“此符苏某以法力替代朱砂,绘制而成,你携带在身,一旦出现无法抵御的变故,立即传讯于我,瞬息之间,我便可赶到。” 谢长老闻言,顿时大喜,他早已听闻,太上长老在得道成仙之前,便有一门真仙也未必修炼得成的大神通,可以破碎虚空,任意来去。 但他却也未有想到,太上长老会赐他信物。 得了此宝,相当于随时随地,能请动太上长老至此。 就算是魔尊驾临,他也无须过多慌忙。 “多谢太上长老。” —— 五百里范围。 对于苏庭这等仙家而言,不过眨眼而至。 他跨越至此,便已到了苏新风的守护范围之内。 最先察觉到苏庭到来的,还是那白蛟龙,当下腾起风云,便迎了过来。 “哈哈哈……” 苏庭开怀而笑,伸手一捞,把那蛟龙拿在手里,抚摸着龙角之间的头顶,说道:“听说近些时日,你可出了不少力呢。” 白蛟龙抬起头来,眼眸淡红,微微点头。 苏庭将这白色蛟龙放在肩上,方是落下云端。 下方便是苏新风所在。 “师尊。” 只见一个年轻道士,身材挺拔,相貌清俊,躬身拜倒,道:“弟子恭迎师尊。” 苏庭背负双手,打量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这才像样嘛。” 苏新风摸了摸脑门,无奈道:“师尊不是去了北方么?怎么才没过两天,便到了此处?” 苏庭缓缓说道:“为师巡视了北方的防线,看了看守正道门的布置,对于各方了然于胸,才能对魔道的攻势,再加以应对,本就不是什么费事的……若不是跟守正道门的地仙,稍微联手,布置了一场,昨夜便到了。” 苏新风掐住时机,恰到好处地问道:“师尊与守正道门地仙,布置了什么?” 苏庭微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魔道想要冲破守正道门的防御,同时想要引出正一,将之诛杀……为师跟正一,将计就计,将他们困住,从而斩杀,仅此而已。” 苏新风惊异道:“岂不是斩了魔尊?” 苏庭挥了挥手,说道:“不值一提,仅仅是正一斩杀了那新晋的辛尊,为师斩了重焱魔尊有一具魔躯,再有个第一魔君,当个添头,仅此而已。” 苏新风这回倒是真的十分心惊,他也知晓魔尊乃是堪比仙神的层次。 三大仙宗抵御魔道至今,也有魔尊出手,跟正道仙家争斗,但却未有过仙神层次的人物陨落。 师尊这才下界,未有两天,便让魔道折了两大魔尊么? “也不算折了两大魔尊,只算让魔道折损了一个新晋魔尊罢了。” 苏庭说道:“重焱魔尊一分为三,有三大魔躯,之前为师斩了一具,今次斩了一具,但他还有一具……不过可惜,他是将三魂分化,落在三具魔躯,否则的话,为师这次倒是能够让他彻底陨落。” 苏新风低声道:“重焱魔尊虽是同一人,但是他分化三具魔躯,那可是堪比三大魔尊的人物。师尊接连斩他两具魔躯,不亚于斩了魔宗的两大魔尊……” 苏庭说道:“区区一个重焱魔尊,何足挂齿?为师真正想要诛杀的,是那魔宗之主苏关儿,只要没有斩下他,便不算大胜。” 说到这里,苏庭深深看了这徒弟一眼,却并不是故意放此大话,而是由心而言。 苏新风前世,正是元丰三杰之一的应风。 当初应风被六道轮回磨灭,魂魄投胎转世,再无前世痕迹,成为了一个全新的苏新风。 关于此事,是因苏庭而起,也是苏庭有所忽略,才导致此事发生,因此他心中略有几分愧疚,才将应风转世,收为亲传弟子。 此后苏关儿又多次设伏杀他,而苏庭也对魔宗造成极大的损失,还斩过苏关儿一回,两方积怨极深。 不杀苏关儿,不毁魔宗,便不算大胜。 “你这里情势如何?” 苏庭左右看了眼,说道:“适才我看了一眼,你这里比谢长老那里,更是人心惶惶。” 苏新风叹了声,说道:“邱长老昨日清晨,被魔君所杀,临死前伤了对方,好在北边的谢长老和南边的陈长老,及时赶到,联手击退了那带伤的魔君,但也没能将他留下。近一段时日,各方损失惨重,我元丰山还好,能跟魔宗弟子平分秋色,只是偶尔会在救援其他正道之人时,被魔道徒众所趁,稍有损伤……而那些宗派世族,散学修士,完全不是对手,心气低迷,还影响了本门弟子。” 苏庭点头说道:“谢长老那里,大致上也是如此,只不过他还撑得住,局面还算稳妥,但你这边,怕是邱长老这位元丰山的半仙,都不免遇难,才让各方人物,更为惊惶罢?” 年轻道士闻言,不禁叹息了声,稍有几分黯然。 九二二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师尊所言正是,若不是弟子先有准备,只怕某些道心薄弱之辈,都想要临阵脱逃了。” 苏新风叹息了声,说道:“而且,弟子在此主事,道行仅在七重天,远不如邱长老,也撑不起众人的信心……虽然有白蛟龙在此,但它是妖类半仙,却不足以撑起这些修道人的信念。” 苏庭沉吟道:“你道行确实不足以服众,还须得有一场大胜,振奋人心才是。” 苏新风思索道:“师尊的意思是?” 苏庭取过了五行甲,说道:“此物是为师修行之初,最为倚重的至宝,而今也堪大用,我存了一分仙家法力,你再施展,能够比得尸解仙的层次,能胜过魔道的魔君。” 苏新风顿时明朗,说道:“师尊要我依仗此宝,取得一场大胜?” 苏庭平静道:“可有信心否?” 年轻道士嘿然一声,说道:“弟子仅是道行不足,而今有了此宝,胜过魔君的修为,接下来便是比拼斗法的本事了。” 他摸了摸下巴,眼睛微眯,悠悠说道:“苏真君的弟子,同等境界之下,难道还会败给魔道之辈么?” 苏庭背负双手,笑道:“按道理说,是不会败,不过到了九重天之上的斗法层次,可比一般斗法,有着诸多不同,更多玄奥妙处,你初入阳神,还有许多,未有摸索清楚,还是不要大意。你要是败了,被人打死还是小事,要是丢了为师的脸面,那可是大事。” 苏新风摸了摸脸,说道:“弟子会不会败,那还得看师尊有没有藏私了。” —— 此处人心惶惶,元丰山长老增援不及,暂是苏新风主持诸事。 只是苏新风这年轻道士,尽管修成阳神,算是世间上层的修行人,但放在这样的场面中,确实道行低了几分。而白蛟龙又是妖仙,而非元丰山长老,着实也无法服众。 而且半仙层次的邱长老也已经陨落,就算再来一位元丰山的半仙长老,也不见得可以安稳人心,何况是一个阳神境界的真传弟子? 不过苏庭到此,给苏新风指了条路,赐下了五行甲,只要一场大胜,展现出远胜邱长老的本事,展现出力压魔道高人,能够让在此诸位正道人士,感到无法匹敌的本领,便也足以震得住场面了。 “师尊觉得魔道何时来犯?” 苏新风看向远方,微微皱眉,说道:“弟子觉得这般下去,怕是不见得有用,时间越长,各方修行人心中的担忧,越是沉重,只怕会有临阵脱逃者。” 苏庭平静说道:“你大可放心,魔道这次如此大张旗鼓地攻伐中土,声势极大,便不能长久,一是忌惮天庭,二是长久消耗,无法跟三大仙宗,百余中土门派世族比拼,所以魔宗更急,不会按兵不动。至于你所担忧的……” 顿了下,苏庭深深看了这弟子一眼,说道:“眼下不是心慈手软之时,如有临阵脱逃者,便诛杀当场!” 年轻道士微微点头,却又说道:“如此阵势当前,弟子不会心慈手软,但等候下去,也不是办法,弟子想着是否潜行出去,借助此宝,斩杀魔道一位高人,提一位魔宗高人的头颅回来?” 苏庭缓缓说道:“这确实是提升士气的好方法,不过你没有展露出本领,这提回来的头颅,他们怎么知道是谁?再者说,魔道高人也不见得单独行走,你是要去送菜么?如此鲁莽行事,明年要为师给你上香?” 年轻道士略感无言,说道:“不然师尊亲自出去,抓几个魔头回来?” 苏庭屈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说道:“要不要为师直接杀进魔宗,把苏关儿的头颅带回来,交给你提升士气?” 年轻道士挠了挠头,道:“您说怎么办?” 苏庭背负双手,道:“邱长老已死,而接替邱长老的,仅仅是个七重天道行的真人,加上此地人心惶惶,动荡不安,你不觉得是个极大的机会么?就算魔宗谨慎,觉得此处极可能是我元丰山故作薄弱的陷阱,但以如今魔道的声势,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就算是陷阱,他们也一定会来探一探。” 说到这最后,才见苏庭沉声道:“可是最重要的是,你是我苏庭的弟子,单凭这个身份,便足够引来魔尊了。” 年轻道士心中一凛,道:“师尊的意思是?” 苏庭说道:“邱长老已死,你代替他主持此地诸事,魔宗未必不知,而你的身份,并非隐秘,魔宗一定会对我苏庭的弟子下手,甚至不会杀你,而是生擒,另有用处。” 年轻道士询问道:“那弟子要不要回山,避一避锋芒?” 苏庭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新风缩了缩脖子,说道:“弟子就随便说说,您老的意思,弟子已经明白了。” 苏庭哼了声,才说道:“给你五行甲,就是给你保命的。” 眼下这小道士驻守于此,仅仅七重天境界,魔宗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苏庭弟子的身份,足以让魔宗高人涉险。 那半仙层次的白蛟龙,已经不是隐秘。 魔宗想要算计他的弟子,自然会把这头蛟龙计算进去,也会计算这道士有多少保命的本领,还会计算元丰山的其他长老支援,或者是元丰山的陷阱,会有多深。 哪怕是陷阱,但只要魔宗来的人物,超出了陷阱所能捕捉的范畴,那么捕猎与被捕的关系,便要调换过来了。 “该教你的,都教你了,为师走了。”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你好自为之。” 年轻道士揉了揉眉心,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拿您老的亲传弟子当诱饵,您老难道不应该坐镇在此,避免出错么?” 苏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一切为了中土的太平。” 年轻道士叹了一声,道:“万一出错,您老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明年还得给弟子上香。” 苏庭梳拢了一下鬓发,说道:“为师乃是仙体,头发比你更黑更亮,你不必担心。” 他摆了摆手,说道:“走了,为师四处走走,看看其他地方的布置,有什么错漏。” 九二三章 鱼饵信天翁! 中土南侧方向。 浣花阁已经派遣北灵长老以及云宫长老为首,各执仙家法剑,驻守中土南侧。 此行之中,浣花阁阳神级数的长老,便有六十位,而门下真传弟子,也有二百余人。 浣花阁这般阵容,虽不如其他三宗,但也是颇为强盛。 毕竟此处属南,魔宗想要绕过东西,跨越整个中土,由南部侵入中土,耗时耗力,极为艰难。 因此浣花阁这般阵势,已经足够阻拦南侧的魔患,其实浣花阁的来人,还在苏庭估算之上。 “浣花阁主的手笔,还是不小的。”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不过倒也明智。” 原本苏庭以为,浣花阁远在极南之地,宗门根基不在中土,就算他以天庭号令,请求相助,但也不会过于尽力,但浣花阁主,派遣这般阵势,确实出乎意料之外。 不过浣花阁主也是为保稳妥,一旦真有魔患,避免浣花阁有太多损失,故而才有两大半仙,各执仙剑,再有六十余位长老坐镇。 可在苏庭眼中,这样的布置,可拦不住魔尊。 魔宗根基在北方,最不可能由南侧而入。 但最不可能的事情,往往是最可能发生的。 他取过令牌,传讯给红衣。 “中土事毕,赶往南方,暗藏于浣花阁中。” —— 红衣依照苏庭的意思,将中土之内的宗门和修行世族,都尽数召集,去抵御魔患。 靠东的支援元丰山,靠西的支援正仙道,靠北的则支援守正道门。 或许守正道门之辈,倨傲无比,未必看得上这些寻常出身的修道人,但有正一这位地仙坐镇,便不会容许什么内部冲突。 “此事已成,将即刻动身,往南方而行。” 红衣给苏庭回了一道消息。 东海方向,已经不少宗派,世族,甚至散学修士,支援元丰山。 但是还有许多宗派,修行世族,都不愿参加此番大战,不愿自家有所折损,而且他们也隐约知晓魔道徒众的厉害,不亚于仙宗弟子的真传。 只是红衣以幽冥真君苏庭之名,以天庭使者的号令,倒也由不得各方抵御不从。 其中真有顽固不化的,也在红衣神灵之威下,再不敢反对。 魔道入侵,各大仙宗拼死抵御,而这些宗门世族想要保存实力,三大仙宗的掌教,本也是绝不容许的……既然各宗派世族,根基就在中土,便有责任抵御外敌,否则魔道攻入,将中土化作魔域,那么毁去的,不单是三大仙宗,这些宗门世族,也难逃魔道之祸。 —— 东海沿线,往南而行。 苏庭巡视下来,心情略有沉重。 魔道的折损有多少,他没有亲眼看见,但是正道的低迷,他却是看得十分清楚。 长久这般下去,魔宗底蕴消耗,无法坚持,倒也罢了……倘如魔宗还能继续攻打,不出十天,人心崩溃,乱象纷呈,东方一侧的防守,便会彻底溃败。 “不出十天!” 苏庭神色凝重。 他每过五百里,就会落下云端,去见本门镇守的半仙长老,并且授予自身的信物。 来到了这里,下方的元丰山长老,便是他的结拜兄长信天翁。 信天翁在受天罚之前,便是极为出色的一人,尽管受了天罚,至今得道成仙之路受阻,但却不妨碍他的本领,而今手执仙剑,本领未必低于魔道的第一魔君。 相较于其他长老,这里的防御,倒是稳妥,人心也无太多低迷。 “老二,你也来了?” 信天翁哈哈大笑,说道:“为兄守住此处,不曾让那些魔道的小崽子,越境半步,想来本门各位长老之中,便属我守得最为稳妥了。”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我一路沿着海岸,从北部巡视下来,确实是兄长此处,守得最是稳妥。” 信天翁抚须笑道:“今日晨时,此处也有魔君来犯,不过为兄仗剑,将之击退了,要不是他逃得快,怕就被为兄一剑斩了。” 苏庭沉吟说道:“魔君还好说,要是魔尊出手,兄长可有自信,抵御得住么?” 信天翁闻言,不禁一凛,说道:“堪比仙神的魔尊?” 当年他也算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俊杰,同辈之中少有敌手,而今虽然还停留在半仙层次,但却也可算是元丰山长老当中,本事最高的一位,加上手中的仙剑,能力压魔君。 但是堪比仙神的魔尊,他却也没有把握。 “凡事小心。” 苏庭取过一物,递给了信天翁,说道:“这是信物,只要有事,传讯于我,瞬息而至。” 信天翁顿时明朗,说道:“如此也好。” 尽管他一向是自傲,并不认为自己会陷入险境,但事涉仙神层次,面子还是不如性命重要。 苏庭见他收下信物,顿时露出笑意,说道:“兄长,你觉得自己在世人面前,是个怎么样的形象?” 信天翁不明其意,只是抚须说道:“为兄本领极高,行事稳重,思虑周密,而又老而不衰,仙风道骨……” 苏庭险些一脚踹过去,终于还是忍住,只是说道:“兄长此番击退魔君,可想要乘胜追击?” 信天翁略有迟疑,说道:“此事……” 苏庭沉声说道:“击退魔君,意气风发,正与兄长平常的行事风格,十分符合,也不算突兀,对罢?” 信天翁十分聪慧,便知苏庭之意,面露不悦,哼道:“你是在指为兄贪功冒进,还是急功近利?老夫告诉你,今日击退魔君,老夫还就按兵不动了,绝不出去!” 苏庭咳了声,说道:“不,兄长一向成熟稳重,我是知晓的,所以今次要劝兄长乘胜追击。” 信天翁怔了下,道:“你说什么?” 苏庭说道:“你击退魔君,信心大振,追杀出去,试图斩杀魔君,但最后被魔尊所困,懂了否?” 信天翁倒吸口气,说道:“你要拿老夫作饵,去钓大鱼?” 苏庭说道:“我给你信物,便是给你保命的底气,但是万不得已,不要动用,还是抵御一阵。” 信天翁顿时叫道:“为什么?万一老夫被打死了呢?” 苏庭无奈说道:“世间各方,都知我有破碎虚空的大神通,但是我能以破碎虚空之法,任意达到某一处,还算隐秘,暂时不要泄露。” 九二四章 计中计,局中局【一】 继续往南,八百里处。 苏庭感应到了无穷杀机,诸般道术的气息,魔道徒众的气焰。 此处正在经受魔道的进攻。 “来得正好。” 苏庭目光稍凝,眼神微寒。 他纵起云光,朝着前方而去。 与此同时,他传出消息给信天翁。 “动身,出击!” —— 此处杀戮无穷。 百余魔道徒众,冲杀了过来。 元丰山真传弟子,外门弟子,各宗门世族子弟,乃至于散学修士,尽都参与其中,各展本领。 或是各类道术,金木水火土,漫天光华,璀璨无比,却充斥着层层杀机。 剑诀锐利,鲜血喷洒。 魔道之中,同样气焰冲霄,威势无匹。 魔道徒众,不亚于仙宗弟子,元丰山的弟子还能不露败迹,但其他正道人士,往往需要三五人,才得抵御一人。 而不乏元丰山的弟子,为了援手同伴,而受到折损。 这与谢长老那边的讲述,基本相当。 或许整个东边沿岸,一旦争斗起来,都是如此场景。 “找死!” 元丰山这位长老,也是半仙层次,苏庭在元丰山与他有过会面,知他姓陈。 陈长老手中是一柄上等法宝层次的法剑,但剑诀造诣不低,只见剑光挥洒,寒光凛冽。 而在前方,是一位魔道的长老,也堪比道门半仙,与陈长老的争斗,并未落在下方。 两方斗得平分秋色,但陈长老渐露颓势。 因为魔道长老没有半点顾忌,出手也不顾波及,不少魔道徒众连同元丰山弟子,一并被他扫杀当场。 而陈长老则因下方正道之辈,显得束手束脚。 对方察觉这点,愈发肆无忌惮。 眼看陈长老已露败象。 那魔道长老,张狂大笑。 只见一掌按落下来。 魔焰滚滚,烧灼九天。 “大胆!” 就在这时,一声冰冷声音响起。 魔焰骤然消散! 漫天炽热光华,瞬息消去! 那魔道长老倒吸口气,倏忽后退。 陈长老劫后余生,犹有心悸,朝着来人看去。 下方争斗的道魔双方众人,也在刹那顿住,各自后退,不禁看了一眼。 只见远处天际,徐徐行来一人,背负双手。 每一步都走在虚空中,但却稳稳当当。 每一步都如闲庭信步,悠悠哉哉,但一步过后,却如百里。 他只走了三步,便来到了陈长老的面前。 “是你?” 那魔道长老面色骤变。 陈长老见状,顿时大喜。 下方交战双方,倏地有人喊出声来。 “无敌神君?” “太上长老!” “是那幽冥真君!” 在一瞬之间,正道人士,欢呼雀跃,而魔道之辈则渐生惶然。 苏庭的威名,早已传遍人世。 —— “巧了。” 苏庭缓缓说道:“我自北方而来,便正好遇上你这进攻中土的,今日正好拿你开刀。” 那魔道长老面色大变,眼神中满是惊骇,他也知晓求饶无用,当下转身便要逃命而去。 然而苏庭只是笑了一声,伸手朝前一按。 轰然一声。 那魔道长老被他压落下来。 “苏某当年未有得道,便可敌仙家神灵,而今已成仙境巅峰,道行远胜于你,若是还让你这魔道长老从眼前逃去,岂非是个笑话?” 只听苏庭这般说来,走到近前,随手一挥。 那魔道长老连求饶之言都说不出口,顷刻之间化为齑粉。 数百年修行,就此毁于一旦,烟消云散。 陈长老适才与之争斗,险些落败,而今看见这样一尊大敌,如此轻描淡写便身死道消,消亡无迹,不禁倒吸口气,心中满是复杂。 当年这个少年被列为外门长老时,道行不过三重天,而他已是半仙,也是反对这少年入门的长老之一。 然而短短数十年,他还是半仙,这少年已经越过了这个层次,成就了仙神。 自身也无法匹敌的人物,却被这少年如此轻易抹杀。 便是修行道门心法,到了九重天的境地,心境稳固,却也不免生出复杂情绪。 而下方的修行人,更是不必多说。 魔道方面的首领陨灭,而正道这边,又来了一位天仙。 两方的局势,顿时便调换了过来。 正道气势极盛,魔道徒众,心生退意。 陈长老见状,便要出手,将下方的魔道徒众,尽数诛杀。 然而苏庭却没有动静,并未将那些魔道徒众放在眼里,而是看向前方百里,云层之上。 “一位魔君,堪比我道门尸解仙,行走在世间,有些自傲之心,俯视众生之念,倒也不算意外。”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但是苏某在此,你还不逃命,试图瞒过苏某的仙眼,也太高看你自身了罢?” 陈长老闻言,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前方有一位魔君? 堪比尸解之仙的魔君? 也即是说,即便他先前可以胜过那位魔道长老,却也还会死在这位魔君手中。 北侧海域沿岸的邱长老,便是死在这样的局面当中。 想到这里,陈长老心中倏地升起一股难言的后怕之感。 幸而有太上长老赶到,否则当真性命不保。 —— “苏真君好眼力。” 那云层之上,传来一个声音,颇感无奈,说道:“并不是本座太过于高看自身,而是本座知晓,苏真君当年便无敌于世,斩杀第一魔君,而今修成天仙,更不必多说,想要在您眼前逃得性命,简直是天方夜谭,故而不敢妄动。” 他叹了一声,说道:“当然,想要瞒过苏真君,潜藏于此,更不可能,眼下只能隐匿不动,借助本门至宝,专心致志,蓄势守护自身,仅此而已。” 苏庭背负双手,往前而行,说道:“什么样的至宝,能让你这魔君,在此保得性命?” 魔君缓缓道:“此宝不算厉害,但却是本门宗主成就真仙之后,因我立功,替我炼制而成,以苏真君的本领,想要斩破真仙炼制的宝物,恐怕耗时不短罢?” 苏庭冷笑一声,说道:“只要不是当今道祖的宝贝,谁家至宝能抵得住苏某的锋芒?苏关儿炼制的宝物?我看此物能阻我多久?” 那魔君说道:“若是寻常仙家巅峰层次的人物,抵御三五个时辰,也算足够,但是您不一样,恐怕挡不住半个时辰的攻打……可是半个时辰,也足够了。” 苏庭左手握刀,冷声道:“何意?” 魔君笑了声,说道:“真君没有接到消息么?适才您诛杀那位长老之时,我可是收到了消息,说是苏真君的兄长,击退我师兄巨鼎魔君,趁势追杀出海,已被我魔宗三位魔君,困于魔阵,仙剑都难以施展,至多一炷香,他便要没命了。” 苏庭脸色微变,说道:“你就不怕,苏某舍了他的命,拿下你的命?” 九二五章 计中计,局中局【二】 云层之中,传来那魔君笑音。 “以我的性命,换你兄长信天翁的性命,倒是荣幸至极。” 魔君说道:“这可是幽冥真君的兄长,又是那元丰山神女的父亲,他虽然修为不如我,但他的命,在你们这些人眼中,应该比我珍贵得多罢?” 魔道之辈,根本没有半点秩序规矩之念,更没有关于性命贵贱的念头。 因此他的话中,充满了许多讽刺。 苏庭宛如不觉,只是说道:“你的性命,确实不如他来得珍贵。” 魔君嗤笑了声,说道:“果然如此,那么真君就要抓紧了,他在海外受困,距此千余里,未必支撑得住一炷香,也许三五个照面,也就被那三位师兄所杀了。您要是想要击破这仙宝,还须半个时辰,可救不及他了……” 苏庭冷哼一声,倏地挥袖。 只见他法力运转,形成一片壁障,遮掩了此处。 这一层仙家法力,极为浑厚,能持续三个时辰,就算是魔君之辈出手,一时片刻,也难以打破。 “真君还是挺为他们着想的嘛。” “少说废话,苏某记住了你,下次有缘再见,苏某一定送你去见上冥阴天子。” 苏庭偏头看向陈长老,说道:“三个时辰内,这一层法力还在,他攻不进来,你将这些魔道徒众,尽数杀绝,本真君在三个时辰之内,便会归来。” 陈长老点了点头,深深朝着魔君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提起法剑,满怀杀机,朝着下方杀落了下去。 “你很不错。” 苏庭说道:“有种不要走。” 那魔君哈哈大笑,说道:“真君还当本座是三岁小孩儿么?” 苏庭顿时拂袖,朝着东北方向,纵起了云光,以仙神之速,顷刻赶去。 —— “剑斩三界!” 信天翁手执法剑,挥洒剑光。 他面色凝重,充斥着杀机。 但魔阵极为稳固,他竟是无法撕开。 而外边三大魔君,将他困在此处,却没有直接下杀手,似乎想要借助魔阵,将他炼化。 甚至于用言语,勾动他心中许多不平之念,又灌注魔气,像是打算强行让他坠入魔道。 而魔宗之所以如此强大,这样的手段,便也是最为重要的原因之一。 在这一瞬之间,信天翁心中,着实闪烁着无数不忿的念头。 比如对于苏庭,他便已心怀怨恨。 若非这厮定计,他怎会涉险? 而今涉险,那苏庭还不能及时赶到,将他的性命,放在如此危局之中。 “糟糕,这魔道的手法,还真是厉害。” 信天翁微微闭目,眉心中有着一缕清凉的气息。 这是苏庭以大法力,截取自身体内,六月不净观之法的一缕月华,传于信天翁体内,可以护持本身的心神,不受魔道侵扰。 尽管这一缕月华在信天翁身上,是无根之水,但此时此刻,对他而言,却不亚于救命之源。 “信天翁,你一心修道,却受了天罚,而今落到如此境地……” 巨鼎魔君声如洪钟,徐徐说来,充斥着引人心气动荡的意味。 信天翁在魔阵之中,三大魔君炼化之下,也只能尽力借助苏庭的这一缕月华,维持本性,但也难免有些遭受影响,颇为暴躁不安。 然而他听着听着,却有一股难言的寂静。 似乎三大魔君,都消失不见了。 “什么?” 信天翁睁开眼睛,满是错愕之色。 三大魔君当真消失不见了,这魔阵仅是自主运转,再没有炼化他三股魔力,也没有不断挑动他心中不忿意念的那些言语。 “这又是怎么回事?” 信天翁紧紧皱眉,心有不解。 眼下三大魔君,已经将他困住,借助魔阵,炼化于他。 这是大好局面,再坚持一段时候,便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但是在这样的大好局面下,三大魔君却同时消失不见。 片刻的不解与迷惑,在顷刻间,又被一个名字,尽数击碎。 “苏庭。” —— 片刻之后。 西南方向。 有一道遁光,瞬息而至,近乎于穿梭虚空,比善于驾风的半仙之辈,还要更快许多。 只见这道遁光停下,显露原身,赫然是个少年,正是苏庭。 “你还知道来?” 信天翁恼怒道:“老夫差点就栽了,方才几乎忍受不住,就要以信物将你唤来……要是再晚片刻,只怕我都被让他们引入了魔道中了。”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我刚接到消息,便以仙神层次的遁光,朝此而来,也不算慢了。话说回来,那三大魔君,怎么还不见踪影?” 信天翁说道:“就在刚才,三大魔君还在合力炼我,并且以言语激我,不过眨眼功夫,便都消失不见了,大约是察觉你来了罢?” 苏庭点头说道:“大约便是如此了,这三大魔君惧我威名,生怕我赶到此处,把他们同时斩杀,因此各自退去。” 信天翁叹道:“你要是愿意动用大神通,三大魔君也逃不了,眼下却又是为何?” 苏庭缓缓说道:“他们想要测我的遁光有多快,也想要测一测我能否随时随地现身各处,那么便让他们去测……这三位魔君,只是小角色罢了。” 信天翁沉吟道:“你主动让魔宗知晓你作为仙神,遁光有多么快?” 苏庭笑道:“不错,我要让他们知晓,我并非是可以任意到达某一处,而是需要飞遁过来,那么他们谋划布置之时,便会考虑到我的遁光速度,布局之时定能让我救援不及。大约是前次我与正一联手,让魔道的亏,吃得太大了,不得不考虑我的分量……” 信天翁紧紧皱眉,说道:“你又想将计就计,作什么事情?” 苏庭笑道:“不急,倒是你从今日后,可以稳妥些了。” 信天翁问道:“不再需要老夫乘胜追击了?” 苏庭笑着说道:“你一次乘胜追击,可以说是贪功冒进,第二次若是同样中计,要么是蠢货,要么是你要借此定计……元丰山最为杰出的半仙长老,怎么可能是蠢货?” 信天翁听了前半句,抬起了法剑,听过后半句,才把仙剑放下。 苏庭说道:“你是聪明人,魔道也有聪明人,从今日起,魔道之辈来犯,便竭力抵御,但不必追击了。” 九二六章 计中计,局中局【三】 中土南侧。 浣花阁两位半仙层次的长老,手执仙剑,坐镇于此,加上其他长老弟子,阵容颇为强盛。 但是整个中土南侧,由东往西,延绵万里河山,范围之广,单凭这些浣花阁的女子,也还不足以防住。 好在红衣以神灵之威,借苏庭之名,以天庭之命,号召南部各大宗派世族,防守中土南部,杜绝魔宗侵入。 而红衣本身,也受苏庭的指派,镇守南部,避免魔尊来犯。 然而这一日,却听得一声怒吼,震天慑地。 许多生灵,听得此声,无法承受,甚至暴毙身亡。 就算是修行之士,道行稍低些的,也都耳鼓震破。 而阳神之上的,也不由得眩晕了一阵。 “怎么回事?” “什么声音?” “像是一尊猛兽,但威势惊天动地,未免也太过于惊人了。” 四方议论纷纷,惊慌失措。 而北灵长老与云宫姑娘,各自对视一眼,心中皆有凝重之意。 那声音像是一头猛兽,但这猛兽的威势,还胜过了半仙之辈。 这只怕是一头妖仙层次的野兽。 才这般猜测着,便见往南方方向,天空黯淡下来,恍惚是有一头巨兽,行走高空之上,身上魔气滚滚,遮掩了青天白日。 而最让人感到惊骇的,却是那妖仙头顶之上,立着一人,貌若青年,但气息比之于那妖仙,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者是哪一位魔尊?” 北灵长老心中沉了下去,这般出声道。 云宫手中紧了紧法剑,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而那巨兽之上的青年,微笑了声,说道:“本座原为御兽宗之主,而今拜入魔宗,人称兽神。” 北灵长老深吸口气,看着对方魔气滚滚,已经知晓来意,也知没有回旋余地,只得偏头道:“你带领其他门人,往后撤去,通知元丰山的太上长老苏庭,为师今拦住他。” 云宫微微咬唇,忙是摇头。 北灵长老喝道:“你我联手,各执仙宝,至多能够拦下一位魔尊,但他脚下的猛兽,也是堪比妖仙的层次,根本无法抵御,速速退去……” 云宫正要继续说话,却发觉身后倏地有一股威势,冲霄而上,威凌八方。 那是一股神威,神灵之威,煌煌无尽,遮蔽八方。 北灵长老深吸口气,忙是看了过去。 只见神光冲霄,内中竟是一个女子,身着红色衣裳,面貌绝美,只是清冷平淡,身具威严,让人不自觉想要跪伏膜拜,不敢有半分亲近之心,只有无穷的敬畏。 “原来中土南侧还藏了一位神灵?” 兽神叹了一声,说道:“照此看来,我特此长途跋涉,绕过西侧方向,潜藏过来,围着中土赶路至今,却要被你所阻了?” 红衣缓缓说道:“早料到你魔道不会罢休,哪怕不能有大批魔道徒众绕过中土,来到此处,但魔尊级数的人物,却终究是有的。” 兽神正要说话,然而他脚下的猛兽,陡然仰天咆哮。 “看来它是不服。” 兽神笑道:“你能拦下本座,但拦不下我二者联手。” 红衣伸手一抬,说道:“那就试一试罢。” 她言语落下,又稍微挥手,示意北灵和云宫退下。 —— 东海沿岸。 “你说魔宗想要探一探你究竟有没有任意出现各处的本领?而且还想要测一测你的遁光的速度?” 信天翁沉吟道:“这是想要谋划些什么?你说将计就计,你能猜到魔宗有什么计谋?” 苏庭笑着说道:“一定有的,大致上猜得出来。” 魔道之所以这么大的手笔,便也是为了对付他苏庭的徒弟罢了。 苏新风那里,一定会出现变故。 然而就在这时,苏庭怀中传来消息。 他看了一眼,当下错愕。 信天翁却也接到了消息,看过之后,怔了片刻。 “苏庭?” “呃……” “你知道魔宗一定会朝南方出手,对我闺女下手?” “你相信我,关于这点,我完全没有预料到。” “你是三界之中,有名的阴险诡诈,你觉得老夫能信你么?” 信天翁咬牙切齿道:“你拿老夫当诱饵也就罢了,敢拿老夫闺女去引魔尊出手?” 苏庭正色道:“您虽然对我的智慧表示认可,贤弟我感到很欣慰,但是魔道进攻南侧,确实在意料之外。” 信天翁沉着脸,一言不发。 苏庭咳了声,说道:“我立即前去相救,以我的本事,除非他苏关儿亲自出手,否则,就算是魔宗之内的众位魔尊齐至,也不能在我幽冥真君手中,伤及我家大侄女儿!” 说完之后,不待信天翁开口,他便已身化遁光,冲霄而上。 信天翁哼了一声,背负双手,满面不悦。 而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适才苏庭离去,竟然不是破碎虚空而去,而是驾驭遁光,朝着南方而去。 破碎虚空,能瞬息而至。 但驾驭遁光,哪怕是仙神之辈,从此处到中土南部,也须得片刻时候。 尽管片刻光景,不算太长,但是对于仙神层次的人物而言,片刻之间,足以交手无数次,决出胜负,定下生死。 “这个混账,还是拿我闺女当了诱饵?” 信天翁满面恼怒,但他深吸口气,也知晓苏庭不会让自家闺女真正陷入死地,按捺住了前往南方相救的念头。 —— 云空之上。 苏庭遁光一瞬而过。 他神色凝重,看向了那边的变化。 那里已经出现了仙神层次的争斗。 整个中土都能察觉得到,恐怕也已经引动了天庭之上的仙神。 好在红衣至今没有求救,想来是招架得住。 若是招架不住,苏庭也只好放弃谋划,破碎虚空,立即前去相救。 “看来是要因苏某到南部,救援浣花阁一方。” 苏庭神色微凝,给苏新风传了道消息,让他务必小心,不得大意。 瞬息之后,苏新风便传回消息,表示一切安稳,未有变化,但会加以警惕,不敢松懈。 苏庭这才点了点头,没有掩饰自身的遁光速度,甚至一度施展出化虹之术。 前方犹有仙神交战余威,惊天动地,虚空扭曲。 而红衣立身高空,神色平淡。 此战已然停歇。 九二七章 计中计,局中局【四】 天地变色,虚空扭曲。 下方已是一片废墟。 神仙打架,天翻地覆。 而浣花阁的长老及弟子,已经往后退去千里,退入中土境内,感应到这边的动静,无不感到心中凛然,惊惧不已。 哪怕是北灵和云宫,两位半仙层次的人物,各自手执仙宝,可感应到这等层次的仙神之战,也难免心生惊惧之感。 适才的争斗,好似连虚空都要尽数打碎,毁灭一方天地。 只不过在苏庭眼中,便未免显得过于平淡了几分。 “这就完啦?”苏庭停下遁光,左右扫视了一遍,充满了错愕之色。 “不然你还想怎样?”红衣斜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魔宗引我过来,未免也太过于敷衍了罢?”苏庭摊了摊手,说道:“我还当魔宗大举入侵,杀个天翻地覆,让你也招架不住,勉强支撑,直到我到此处,英雄救美……就这么点儿阵势,万一没能把我引来呢?” “你未免也太看轻了我的本事。”红衣平淡说道:“来的这位魔尊,以往不曾见过,但他座下有一头坐骑,也是入魔之辈,堪比妖仙……这一次相当于两位魔尊来犯,虽无大批徒众,但声势也已是不浅了。” “两大魔尊,全栽你手里了么?”苏庭倒吸口气,这般说道。 “只斩了那妖仙层次的魔尊,至于那自称兽神的男子,在你到来之前,已经退去了。”红衣徐徐说道:“他似乎想要以坐骑的性命,换我的性命,不过你赶来得算是及时,他的法门只用了一半……” “算他跑得快。”苏庭背负双手,说道:“要是他跑得慢些,我一定把他留下,不过他倒也算聪明,知道闻风而逃,看来我苏真君威名太盛,今后想要斩妖除魔,倒也不是易事。” “……” 红衣颇感无言,旋即说道:“你猜得对,魔宗还是试探了南部一回,尽管难以让大批徒众,暗中绕过中土,来到南部,但是魔尊层次的人物,还是不难……若不是提前有我布置在此,单凭浣花阁,根本难以抵御得住,只能被魔尊屠杀。” 苏庭摆了摆手,说道:“也怪不得浣花阁,毕竟魔尊层次,堪比仙神之威,超出人间界限之上,一旦出手,声势必然不小,诸天仙神也必然注意到此。适才要不是你抵御住了,多半也有天神下界了……但天庭一向不允许仙神干涉人间,因为影响太大,所以有你出手,便也无须下界平叛。” 红衣点了点头,又道:“你说魔道此举,是引你过来?” 苏庭点头说道:“魔宗对于东海,一定有大动作,才要把我引到此处,让我赶不及回去。” 红衣蹙眉道:“南北不算远,最远的该是在西部才是,把你引去西边,一旦东侧有变,你要横跨中土,又要避免仙神气息外泄,波及中土两大王朝的决战,这才是最为遥远的距离。”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因为西边有佛门中人相助,而最重要的是,正仙道抵御西侧,而正仙道当中,有着一位驻世地仙。” 红衣顿时明朗,说道:“小仙翁葛正轩?” 苏庭说道:“他十余年前,便已修成真仙,就算是苏关儿,也不敢招惹这位修成真仙层次的先天道体。至于北方,守正道门最为强盛,正一也是前任谪仙,又加上我与他布置了一回,让魔道吃了个亏……所以中土最为薄弱的南方,便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我没有想到,魔宗如此谨慎。” 他叹了一声,说道:“我本以为,先前去救兄长之时,魔宗就会朝苏新风那小子出手,哪知还是将我引到了南方。” 红衣低声道:“这位魔尊,恐怕在附近,也时日不短了,大概是得知你遁光速度,估算着你在此处,才会来不及赶去相救,便引你过来。若不是我在,浣花阁已经损失惨重,而到时候,你作为天庭使者,坐镇中土,受命统御诸事,面对这般折损,不得不亲自赶来。” 苏庭应了一声,他看向了手中的令牌。 令牌亮了一瞬。 苏新风的消息传了过来。 “师父!救命!” “果然来了。” 苏庭笑了一声,屈指一弹,法力化作了文字,传了过去。 “慌什么慌?为师教你的镇定呢?先确认一下,对方阵容如何,须知魔道狡诈,务必探查清楚,倘如只是试探,为师慢些过去。” 传过了消息,苏庭看向红衣,笑着说道:“不出苏某所料。” 红衣略有担忧,说道:“朝着小道士出手了?” 苏庭点头说道:“如我所想,正是朝着我那弟子出手。不过这小子也太不像话,未有侦测明白敌情,便如此慌张,完全没有学到我的成熟稳重。” 红衣蹙眉道:“他既然求救,只怕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你还是尽早过去罢。” 苏庭沉吟道:“若只是试探,那么便功亏一篑了。” 红衣正要说话。 然而苏庭腰间令牌亮了起来。 “大牛道人,再不过来,等着收尸罢!” “……” 苏庭顿时大怒道:“这不肖弟子,我要清理门户。” 他身后虚空陡然破碎,身子往后一倒,落入其中。 红衣紧紧蹙眉,正要跟随。 苏庭说道:“南部防守薄弱,避免声东击西,你继续在此守护,东侧有我即可。” 红衣叮嘱道:“当心。” —— 轰隆! 轰隆隆! 无穷声势,让苏新风这阳神真人都倒吸口气,心生畏惧,险些心境崩塌。 莫说是他这阳神真人,就连他肩上半仙层次的白蛟龙,都隐约有些瑟瑟发抖。 至于那些元丰山的其他长老弟子,也都惊骇到了极点。 连元丰山的长老弟子,都尚且如此,那些寻常正道人士,其他的宗门世族,散学修士,早已人心溃散,甚至于连逃命的想法,都已经消失不见。 轰地一声! 浪潮掀起,扑了过来! 海岸边上,那大片土地被浪潮掀起,纷纷破碎。 其上建立的阵法,各类建筑,包括千百修行人,尽数破碎! “师父怎么还没来?” 苏新风心生惊惧之感。 这样的场景之下,简直是摧枯拉朽。 就连是他与白蛟龙,不敢说能在如此威势之下,可以存活到下一刻。 只须一个瞬间,便足以定下生死。 就在这时,他令牌顿时闪出光芒。 师尊的消息,这般传了过来。 “慌什么慌?为师教你的镇定呢?先确认一下,对方阵容如何,须知魔道狡诈,务必探查清楚,倘如只是试探,为师慢些过去。” “……” 苏新风脸颊抽搐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家师父完全不可靠。 他正要探头,却被白蛟龙压了下来。 白蛟龙取过他的令牌,当下龙须一摆,传讯过去。 “大牛道人,再不过来,等着收尸罢!” 消息这才传了出去,便听轰然一声。 虚空陡然破碎。 一个少年从虚空中走出来,满面怒火。 “你个不肖弟子,我要清理门……卧槽!” 声音才说一半,苏庭心中凛然,转头看去,顿时倒吸口气。 海啸掀起百丈浪潮,而在浪潮之后。 无数人影,密密麻麻。 数万之众,威慑八方。 为首十二者,赫然都有堪比仙神之威。 九二八章 天地变色,三界震惊【五更!】 中土东侧沿岸。 浪潮如海啸,奔腾不休,扑了过来。 大片海岸的沙滩土地,被浪潮扑灭。 元丰山布置的阵法,立下的建筑,尽数破灭,驻扎在此的诸多正道人士,死伤惨重。 而茫茫大海之上,海啸浪潮之后,天空,海面,甚至海水当中,人影绰绰,数不胜数。 “来得好!” 苏庭眼神凝重,面色难看,却出声说道:“本以为只是有位魔尊,对苏某弟子下手,苏某特意等侯了两日,哪知魔宗的手笔,非是比苏某这小家子的想法可比……” 他心中略慌,但气度沉静,看着扑面而来的海啸,沉声道:“十二魔尊,百余魔君,千余长老,数万魔众……看来魔宗倾巢而出了!” 轰隆隆声响,无穷海啸之声,回应苏庭的声音。 “定!” 苏庭伸手一按,顿时以大法力,将前方彻底定住。 他法力浩瀚,汹涌而出,惊天动地。 这一瞬间,苏庭竟然没有任何保留,挡住了海啸之灾。 与此同时,他仙家巅峰层次的气息,直冲九霄,震动霄汉,遍传八方。 —— 天庭之上。 幽冥真君苏庭的气息,没有任何掩饰,冲霄之上,穿破两界虚空的罡风。 南天门前。 南天神将姜柏鉴倒吸口气,顿时露出凝重之色。 只见眼神将燕闲匆匆而出,走出南天门,来不及与姜柏鉴打声招呼,顿时睁开双眸,朝着人间看去。 他双眼来自于昔年的吞天神兽,能观测各方,无所不至。 他目光落在了中土东侧,看见了一身法力,全无掩饰,尽数迸发的苏庭,也看见苏庭以东,海面之上,无数魔道之众,顿时倒吸口气,心中骇然。 “回禀帝君,魔道十二尊者,连同数万魔众,进攻中土,唯苏真君,独自支撑。” 眼神将燕闲不敢有半分隐瞒,不敢有半分拖延,大声喝了一声。 此时凌霄宝殿之中,耳神将便在殿上,闻言面色一变,立即躬身,将适才所言,尽数复述一遍。 天帝面色冰冷,说道:“殿前禁卫何在?” 耳神将说道:“自苏真君下界之后,便依照帝君之命,结阵待发,蓄势至今,只等命令传下。” 天帝挥手道:“传令,命南天神将姜柏鉴率领天兵,等侯幽冥真君号令。” 声神将忙是应了一声,张口出声。 他声音不大,却透过层层天宫,传至南天门外,落入南天神将姜柏鉴耳中。 姜柏鉴躬身道:“末将领命。” —— 南方一侧。 红衣面色大变。 苏庭才刚破碎虚空而去,瞬息便有仙家巅峰的气息,席卷天下,甚至顾不得这般强大的气势,会影响中土气运。 想必东侧沿岸,苏庭所在,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那是让苏庭也不敢有半分保留,而要全力展露本领的麻烦。 “莫非是苏关儿亲自出手了?” 红衣面色变幻不定,想要前去相助,却牢记适才苏庭的叮嘱,当下心中情绪,起伏不定。 北灵长老及云宫长老,也都露出骇然之色。 —— 北方一侧。 近些时日,风平浪静。 正一知晓苏庭在中土东侧沿岸巡视,倒是有着不小的动静,适才又有南方的仙神之战,隐约知晓些什么。 哪知才过片刻,中土东侧沿岸,便有苏庭的气息,冲霄而上,席卷八方。 仙家巅峰的气息,超出人间界限之上。 似乎连整个人间,都承载不了。 “苏庭全力出手了?” 正一不禁站起身来,露出凝重之色。 以苏庭的本领,想要让他全力出手,要么是数位魔尊围困于他,要么是苏关儿亲自出手。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表明,苏庭此刻处境不妙,否则他也不必尽力施展本领。 “这……” 正一面色微变,有心前往东侧沿岸。 然而他也知晓,北域以他为首,一旦擅离职守,后果不堪设想。 如若还有魔尊来攻,这些守正道门的长老,最多结阵能困住一位,但却难以抵御两位魔尊联手。 眼下只能希望苏庭抵御得住。 想来天庭也察觉到了下界的声势。 只是天庭察觉此事,再禀报帝君,经帝君许可,再调兵遣将。 等调兵遣将,下界赶来,恐怕时候不短。 只要天兵下界之时,魔道大阵未散,魔道徒众还未有来得及逃离,那么算是及时赶到了。 至于苏庭,多半难逃灾劫。 —— 西侧所在。 此处有真仙层次的葛正轩镇守,已是多日沉寂。 魔道甚至不敢触及此处,没有魔尊出手,没有魔君现身。 最为安定的,莫过于此。 “嗯?” 葛正轩眉头一挑,露出些许异色。 他知道幽冥真君苏庭受命下界而来,把持中土抵御魔道的大局。 但此时此刻,苏庭气息全无遮掩,尽数迸发,跨越了整个中土,到了西边界线。 恐怕这位幽冥真君,处境堪忧。 “哦?” 葛正轩微微皱眉,他稍微沉吟,忽地伸手入怀,掏出一把金灿灿的豆子,随手一挥。 当下金豆落地,瞬息化作神将,足有六位。 这六位赫然都是堪比仙家的层次。 “小道坐镇西边,避免魔宗来犯,是为我正仙道门下弟子负责,不能助你了……” 葛正轩把手一挥,只见六大金光神将,朝着东方飞了过去。 不过刹那光景。 六道金光,消失于天际。 葛正轩收回视线,微微闭目,悠悠自语道:“苏真君,小道给你六尊神将,权且当做援手,就看你能不能活到它们跨越中土去救你了。” —— 在这一瞬间,不单是各方仙神。 但凡是阳神层次,皆有感应。 如元丰山、正仙道、守正道门等各宗掌教,各宗长老,真传弟子,均已察觉,有一股远胜当世的气息,遍及天下,甚至有压迫这方天地的意味。 冥冥之中,两朝交战的气运,都隐约被他压了下去。 这是仙家之威,无可匹敌。 便连远在极南之地的浣花阁,远在中央海域的先秦山海界,均已察觉这般变化。 诸天仙神,亦不免注视于此。 “中土东部,有仙家巅峰的人物,气势席卷八方。” “不单是如此,隐约还有不少仙神层次的气息,似乎正与之对峙,只是那些气息并不如他强大,也没有全力展露气势。” “好大的声势。”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闻元丰山在中土东部,沿岸布置阵法,抵御魔宗入侵中土,难道是魔道宗主苏关儿出手,与苏庭交手?” “极有可能如此……” “只是这般气势,未免太可怕了些。” 九二九章 直面魔道大阵!【一更!】 中土东侧沿岸。 大海浪潮起伏,掀高百丈。 天空,海上,海下,俱有人影,极为明显。 当头十二位,气息绽放,掀动海啸,均已超出人间极限之上,造出了这惊天动地的天灾。 身后百余半仙,千余阳神长老,数万魔众,尽皆有所呼应,化作了一座又一座魔阵。 而这一座又一座魔阵,又互相感应,形成一座浩大魔阵。 便是连苏庭气息尽展,威势席卷九天十地,也无法与之抗衡,隐约有着退败之象。 —— 趁此机会,无数正道人士,已经溃散退败,朝着中土境内退去。 到了此时此刻,苏新风这道士都充满了退却之意,自然也没有去处置什么临阵脱逃的心思了。 “十二魔尊为首,结成这等大阵,我师尊抵御得住么?” “……”白蛟龙瑟瑟发抖,没有回应。 “应该挡得住罢。”苏新风张了张口,干涩道:“他老人家一向有无敌之名,从来未有败绩。” “单打独斗,前面十二魔尊,数万魔道人物,当然没有人是他对手。”白蛟龙口吐人言,声音怯弱,悄声道:“可那是十二魔尊呢,数万魔众呢,而且不是一盘散沙,而是凝成魔阵……就算元丰山的青帝到来,恐怕都挡不住罢?” “可是这个局面,不是我师父定下的计谋么?”苏新风缩了缩脖子,说道:“他老人家知道魔宗对我出手,所以早有准备,想来他老人家早已预料到这个局面。” “你看他的背后,都湿透了。”白蛟龙悄声道:“我跟你打赌,他铁定没料到这个场面。” “……”苏新风咽了咽口水,说道:“难道我师父真的只是打算引出一位魔尊,结果没料到是这样的场面?他老人家估算错误,在大海啸中翻了船?” “要不然逃命去罢?”白蛟龙建议道:“反正咱们派不上用场,今后替他老人家报仇算了。” “师尊此时没有逃命,定然是要用命,护住我这弟子逃命去的。”苏新风跟它对视一眼,道:“你带我赶紧跑罢?明年给师尊上香算了……” “你们两个,赶紧滚蛋!” 就在这时,苏新风手中的五行甲,倏地发出声音,喝道:“回去再找你们麻烦!” 听了这话,苏新风不惊反喜,跟白蛟龙对视了一眼。 此时此刻,师尊还能分心,看来情势不算太过糟糕。 “你们分开逃命,拦住南北两侧防线赶来相助的门中长老,并传讯本门掌教,一切照旧,无须改变布置。” “什么?” 苏新风惊道:“师尊真要凭一己之力,抵御这座魔道大阵?” 正如先前白蛟龙猜测的一样,这座魔道大阵的威势,便连创立元丰山的青帝,都不见得能够抵御得住。 尽管师尊已经是仙家巅峰,且善于斗法,面对初入真仙的人物,也不会轻易落败,但面对这样的魔阵,又怎么可能抵御得住? 面对这样的阵势,除非是师尊踏破真仙层次,否则便只能是召集本门所有长老弟子,同样集众者之力,凝结阵法,布下仙阵,才能抗衡对方这等浩大魔阵。 “对!为师就是这么厉害!你赶紧走!” —— 前方是浩大魔阵。 苏庭本领尽出,抵御海啸。 而真正的大敌,是海啸之后的十二魔尊,数万魔众。 单独哪一个魔尊拿出来,都不是他苏庭的对手。 哪怕十二魔尊联手,也未必真能拿得下如今的苏庭。 但是加上百余半仙层次,千余阳神,数万魔众,又凝成阵法,结成一个整体,再非一盘散沙。 这等魔阵,哪怕是小仙翁葛正轩也挡不住,创立元丰山的青帝也挡不住,恐怕只有真仙巅峰的人物,可以抵御得住,如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如正仙道的道玄仙翁。 面对这样的魔阵,苏庭想要活命,便只有破碎虚空,避入清虚境当中。 不过苏庭踏足此处,便已发觉他出现的一刹那,魔阵的范围,便欺近过来,封住了他周边的虚空。 魔宗早已预料到他苏庭会来到此处,准备了可以封锁虚空的法门,借助这等大阵,将他苏庭困住。 虽然魔宗之主苏关儿未有出现,但眼前的阵势,聚集了整个魔宗,比苏关儿亲自出手,更为凶险。 “苏关儿!” 苏庭怒吼一声,法力迸发,喝道:“滚出来!你自身不出,便想要苏某的性命么?” —— 轰隆隆! 海啸之声,震耳欲聋! 魔道的这十二位魔尊,至今未有开口,而是以浩大魔阵,试图将那苏真君,压死在此处。 只是从苏庭出现至今,足有二十多个呼吸,却也仍然抵挡得住。 “好一个苏真君。” 一位魔尊说道:“到了此刻,挡了约有三十息了。” 另一位魔尊说道:“传闻他未曾得道,便堪比仙家,而今仙家巅峰,非比一般神仙可比,能抵御片刻,也不算意外。” 适才那位魔尊应道:“他之所以能够以阳神之身,胜于寻常仙神,是因为他传承至高无上,但到了真仙层次,哪个不是拥有至高传承?他的优势已经不高,固然还算厉害,但终究不是真仙……纵然是仙家巅峰,面对我魔宗倾巢而出,千年布置的大阵,百息之内,必死无疑。” 有一位魔尊说道:“他死到临头,似乎也对我等,十分不屑?在他眼中,大约只有宗主出手,才配杀他罢?” 那魔尊缓缓说道:“耀世双星之一,与正仙道小仙翁并肩的人物,修行数十年光景,远胜我等近千年的积累,有此傲气,情理之中。” 最先开口的一位魔尊,倏地出声,穿破海啸,响彻八方。 “苏庭,你休得猖狂!” “纵然你天资绝顶,修行十年,远胜我等百年。” “但我等列位魔尊,哪个不是修行近千年的人物?” “千百长老,数万徒众,每一个修行都比你更长,尽数叠加起来,修行的年月,不知多么漫长,不知多少积累。” “今日我等联手杀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幽冥真君,你该瞑目了!” 九三零章 天兵下界【二更!】 正如这位魔尊所言。 十二位魔尊,千百魔宗长老,数万徒众,真要加起来,苏庭修行的年月,还不到他们的零头。 如今布下大阵,无穷威势压迫过来。 哪怕是苏庭,都感受到了生死的危机。 实际上,他最先的布置,确实只是想要用自家弟子为饵,去引来一位魔尊,从而将之伏杀。 但眼下的场景,已经超出了他原先的预料之外。 如此大的阵势,定然已是魔宗倾巢而出,不亚于整个守正道门的底蕴。 魔宗此时此刻倾巢而出,便是要与他正道仙宗,作出最后的决战。 这样的变故,远在苏庭预料之外。 他本以为此次下界,抗击魔道之事,恐怕是三年五载,甚至是十年八载,即便最是乐观的局面,等人间归属定下,魔道从此退去,再度销声匿迹,那也是在一年半载之后。 哪知今时今日,全无预兆,便有魔道倾巢而出,朝着这个方位,攻打了过来。 他没有想到一向是谨慎的苏关儿,竟然会下这样鱼死网破的号令。 倘如不是他及时赶到,那么这集齐了整个魔宗底蕴的大阵,将如同一根长矛,而元丰山沿着海岸布置的绵长防御,薄如纸张。 魔阵所过之处,无可匹敌,就会从这一处碾压过去,直入中土。 大势一旦得成,哪怕真仙下界,都难以轻易抵挡。 而就算魔阵最后被击溃了,可魔宗的种子,便已经洒落在中土腹地之中。 待到那时,苏关儿费尽心力进攻中土的想法,便已经达成。 倘如暗中有什么谋划,怕也已经借此完成了。 “看来无法引出苏关儿了。” 苏庭眉头紧皱,节节败退。 周边的海岸,不断破碎,天空都似乎扭曲了一样。 魔道无穷威压,气势无匹。 苏庭退无可退。 再是退后,身后三百里,已是人烟聚集,城镇连绵的地界,有着许多百姓在那里生活。 他再是退后,海啸将会不断席卷,直至整个中土。 他本想引出苏关儿来,心中想着,或许那位一向谨慎的魔宗之主,在近来如此大手笔的情形之下,会有几分意气风发,胆魄从而壮大,便现身出来,看他苏庭临死前的惨状。 甚至作为反派,苏关儿显指不定会耀武扬威,把心中胜利之言,吐露出来。 但苏关儿还是如以往那般谨慎,没有现身出来。 这位魔宗之主的一切大手笔,从来便是将魔宗门下的人物派遣出去,便是魔尊也同样可以作为棋子去探虚实,但他本身,却极少现身。 “好一个苏关儿,可以将整个魔宗葬送,却还是要保存自身。” 苏庭吐出口气,顿时止了退势。 而茫茫海啸,浩大魔阵,继续压迫过来。 面临死亡的危机,愈发让人感到心悸。 但苏庭知道,退到此刻,已经是极限。 他屈指一弹,将法力灌注于令牌之中。 此乃帝君所赐令牌。 —— 天庭之上。 南天门外。 南天神将姜柏鉴,身着白甲,腰佩长剑,手执长枪,目光冷冽,看向下方。 而在他身后,三万天兵,军容齐整,结成军阵,威压八方,气势滚滚,浩荡无匹。 眼神将燕闲,随军而行,目光俯视人间之内,看清了下方的诸般变化。 他看见苏庭在浩大魔阵之下,节节败退,但偏偏抵御住了。 面对能够让真仙都退败的魔阵,苏庭坚持至今,几乎百息之久,竟然没有身死道消。 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场面。 只是苏庭不断后退,已经退到了中土境内,再是退后,便会波及无数中土百姓,对两朝气运产生无法逆转的极大变化。 如若当真出现这般场景,中土王朝气运大变,那么苏庭此次奉旨下界,便是真正的失职,必受重罚。 但是苏庭在这一刻,却也似乎想到这点,从而停下了。 令牌的光华,陡然闪烁,冲霄而上。 “下界!” 南天神将姜柏鉴长枪一指。 数万天兵,随他下界而去。 眨眼功夫,穿过两界虚空,临至人间。 —— 海啸奔腾,魔阵凶悍。 苏庭已是竭力抵御,甚至运用了龙象元珠,试图以龙象之声,影响魔阵之内的那些魔道之辈,让阵法露出破绽。 但魔阵极为玄妙,苏庭的龙象元珠,也无法建功。 “苏真君,你竟然支撑了一百息。”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不过你死定了。” 魔尊的声音,从海啸中传来,压住了轰隆如雷响的海啸之声,传至苏庭耳中。 噗地一声。 苏庭嘴角溢出血来。 他在那浩大魔阵之下,自身法力便如潺潺溪流,尽管显得细微了些,但好歹还支撑得住。 反倒是自身的仙家道体,已是充满着负担,筋肉损伤,经脉崩断,法力的运转,也无法达到圆融如意。 最多再过三十息,足以将他生生压死在这里。 这浩大魔阵,比苏关儿亲自出手,还要可怕。 只见他鬓发散落,袍服破损,皮肤几乎渗出血色。 苏庭张了张口,血止不住上涌。 当年未有得道成仙,已无敌于世,哪知修成仙道之后,再度下界,却遭遇了这般狼狈的场景。 正当苏庭支撑不住时,便有喊杀之声,从天而降。 在这顷刻之间,苏庭精神陡然一振。 他本身已是仙家巅峰,对于自身的精气神,自然是掌握到极为细微的地步,足以激发自身每一丝气力。 之所以感到精神一振,这并不是听了这声音,从而心力迸发,充满了精力。仅仅是因为天兵下界,镇住了魔道徒众,减缓了对苏庭的压迫。 “终于来了。” 苏庭喘息不定,抬头往上看去。 漫天白云,覆盖万里。 当头一位神将,身着白甲,手执长枪,腰佩长剑,目光如炬,俯视下方。 在他身后,数万天兵,排兵布阵,气势之盛,远胜于下方的魔道徒众。 “杀!” 姜柏鉴未有多言,长枪一指。 数万天兵,结成军阵,扑杀下来。 只见浩大魔阵之中,无数魔道徒众,皆有惊惧之色。 “不得慌乱,溃败则亡。” 当头一位魔尊,大声喝道:“切记宗主教导,当初陈芝云率军来犯,不也被我等击退了么?纵是天兵军阵,又能如何?立即变阵!” 尽管他出声及时,稳住人心。 但面对这般场景,便是十二魔尊,都不免惊惧,何况其他魔道徒众? 这浩大魔阵,早已不如先前那般稳固,更没有那种直捣中土的气势。 九三一章 绞灭魔众!【三更!】 南天神将姜柏鉴率天兵下界。 天兵天将,结成军阵。 气势之盛,远胜于浩大魔阵,更胜于苏庭一人的声势。 当下天兵大军之威,惊动各方仙神之辈。 无论是红衣、或是正一、又或是葛正轩,连同各大仙宗掌教,哪怕是远在中央海域的先秦山海界,远在极南之地的浣花阁,均有察觉。 既有天兵天将下界,大局已定。 —— “倒是不知道,苏庭还活着么?” 小仙翁葛正轩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悠悠说道:“小道六大神将,果然还是赶不及,还是天庭派兵得快,不知天兵天将,可来得及时么?” 他见天兵下界,便已知晓,魔宗必败。 只是不知道先前那样惊人的魔阵,他自问也无法真正抵挡下来。 苏庭道行还弱他一筹,不知道在那样的阵势下,是否存活下来? —— 而在南侧。 红衣同样有着许多忧虑。 “之前苏庭说过,他手里有军令,而天庭早有数万天兵,整军待发,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下界而来。” “如果只是下界出现变化,天庭仓促调兵,慢了一些,也便罢了。” “但天庭早有布置,按道理说,苏庭军令一发,天兵早该下界了,却此刻才出。” “莫非也如他先前所言,还有仙神之辈借刀杀人,等他被魔阵所灭,再下界镇压魔患?” “若真是如此,天兵下界,岂非也代表着他已经陨落了?” 她禁不住给苏庭传讯,询问是否平安。 可苏庭迟迟不回,让她心中愈发沉了几分。 “此时究竟如何了?” —— “果然师尊早有布置。” 苏新风沿着海岸,往南而行,让各位长老按兵不动,无须增援。 他心中满是担忧,魔宗倾巢而出,师尊未足真仙之境,又不肯集结全宗上下,结阵对抗,又如何抵御得住? 正在心中忧虑之时,便发觉身后天地变色。 白云遍布天空,杀机凛冽。 有一位白甲神将,率领数万天兵,下界斩魔而来。 天庭派兵如此及时,定然是师尊早有布置。 “吓小道一大跳。” 苏新风拍了拍胸口,暗道:“我说的嘛,师尊是何等的阴险狡诈,那是出了名的,怎么可能把自身置于险地?他不愿让全宗集合布阵,抵御魔道,定然是因为早有天兵准备,足以毁灭魔宗……” —— “杀!” 南天神将姜柏鉴,率军冲杀下来。 他昔年便是蜀国的大将军,虽有许多败绩,被史书列为庸碌之才,但正如苏庭在元丰山典籍之中所言,此人领军才学不亚于武道真神郭仲堪与天河水师陈芝云。 他率领天兵,结阵冲杀。 尽管魔道大阵非比寻常,有十二魔尊,千百长老,数万魔众。 但面对天兵天将,却也全无招架之力。 至于幽冥真君苏庭,也不是站着看戏。 他虽然没有直接冲入魔阵,但却也从旁相助。 天兵天将与魔道徒众的厮杀,比之于中土之中,两朝的战场,更为惨烈,威势更为惊人。 就算是修行至仙家巅峰,苏庭也不认为自己直接冲入两方交战的战场之中,可以安然无恙。 眼下魔道徒众,对他杀机无比强烈。 而天兵天将,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之中,也难以照应住他,指不定会误伤他,甚至是某些心怀叵测之辈,“误杀”于他。 哪怕是苏庭这样的仙家,也怀疑自己冲入其中,会不会被两方夹击,撕成碎片。 毕竟,无论是魔阵,还是天兵军阵,他都难以抵挡。 不过在原处相助,还是足够的。 例如原先的海啸,尚未退去,而天兵也未攻入海水之中。 因此苏庭运用了造化会元天雷光。 他没有留手,将自身剩余的全部法力,尽数施展出去。 轰隆隆雷声炸响! 仿佛无穷无尽的雷霆,宛如龙蛇一般的闪电,打入了那海啸之中。 海水传导雷霆,瞬息传遍。 身藏海水之中的魔道徒众,在这一瞬间,被雷霆亟杀,人数之众,足有千余人数。 “宗主!” 有位魔尊大声喝道:“天庭提前派遣天兵下界了,速来救援。” 他声传万里,遍及各方。 只是没有任何回应。 苏庭退了数步,喘息不定,咕哝道:“这混账玩意儿,连苏某要死了,他都不敢出来耀武扬威,怎么可能在天兵围剿之下,前来相救?” 他这般念着,却见适才出声的那位魔尊,看了过来。 这位魔尊也知已被宗主所弃,面对姜柏鉴率领的天兵,无可抵挡,甚至难以逃命,当下朝着苏庭看了过来,眼神中充斥着无穷的杀机。 “苏庭!” 这魔尊杀了过来。 苏庭面色微变,身后虚空陡然破碎。 就在先前那一道仙雷之中,他的法力已经耗尽,根本无法抵御这位魔尊。 不过好在他修成这门保命的大神通,在魔道大阵溃散的情形之下,已能施展开来。 咻地一声! 那魔尊一刀劈了过来。 苏庭倒入身后破碎的虚空之中。 不过刹那之间,苏庭已消失不见。 这一刀正好在他消失的一瞬,斩过了他原先所在的地方,险之又险。 “苏庭!” 魔尊陡然怒吼出声! 姜柏鉴倏忽临近,身后白余天兵,结成军阵,加持神力在身,助他一臂之力。 长枪点去,洞穿虚空。 那魔尊惨叫一声。 —— 往南沿岸之处。 苏新风正要继续南行。 谁知腰间符纸倏地燃烧。 他吓了一跳,忙是把符纸往前一抛。 火焰灼灼,将虚空烧得扭曲。 旋即便见虚空忽然破碎。 在破碎的空间之后,一个少年踉跄而出。 这少年鬓发散乱,呼吸急促,身上衣袍破损,气息萎靡,显得狼狈不堪。 “师尊?” 苏新风看着这个狼狈不堪的少年,简直无法想象这便是他一向意气风发的师尊。 “快来扶我。” 苏庭喘息不定,浑身疲惫。 苏新风顿时醒悟过来,忙是上前搀扶,心中犹是难以置信。 在他心中,自家师尊从来是无敌之辈,又极为风骚,最为注重仪表,未想今次竟然落到如此狼狈地步。 “师尊。” “不要废话,替我护法,将你身上最好的灵丹妙药,天材地宝,都拿出来。” “师尊,您老没眼花罢?我可是您亲徒弟呀,怎么还要洗劫我?” “废什么话呢?赶紧助我恢复,前头打得火热,很快就要决出胜负,必须在此之前,恢复一些,才好去抢战利品,你个蠢蛋玩意儿,我苏某人的精明,怎么半点没学着?” “哈?”苏新风面色微变,忙是把身上的灵丹妙药,各类上等天材地宝,尽数取出。 “放着。” 苏庭凝就道意,五行齐聚,故而对他而言,五行之内,各类宝物,均可用以恢复。 尤其是他如今是仙家之体,法门玄奥,各类宝物,哪怕是神铁,他都能从中汲取精金之气。 九三二章 大战收尾!【四更!】 中土南侧。 红衣颇有坐立不安之感。 她传讯苏庭,至今未有回复。 只是过得片刻,却有苏新风给她报了平安。 “好个苏庭,竟敢不回我话?” 红衣冰冷着脸,只是心中的担忧,却也消了去。 小道士苏新风报讯,称他师尊只是竭力抵御魔宗大势,法力耗竭,并无损伤,已破碎虚空,离开战场,远离争斗之处,正在恢复仙家法力。 既然苏庭已经脱离了战场,便算是安然无恙了。 尽管苏新风说师尊等待恢复,还要再去斩妖除魔,她倒也没有太多的担忧了。 以苏庭的精明,以及惜命的性子,绝不可能涉险,没有将自身法力恢复到足以自保的地步,他绝对不会前往交战之地。 “天兵早该下界了,偏偏要拼到法力耗竭。”红衣吐出口气,心头颇感恼怒。 —— 而在北侧方向。 地仙正一也长长吐出口气,浑身放松了许多。 他并不知道苏庭是否还活着。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天神将姜柏鉴率领天兵下界,平定了魔道之乱。 能让仙境巅峰的苏庭,都有性命之危的魔道之乱,阵势定然不小。 此番天兵平乱,现身于东侧的魔道之患,尽数扫平,想必魔宗也再无多少余力了。 “虽不知苏关儿为何拼命攻打中土,但至少把握住了机会,如今魔宗想必也根基尽毁了。” 正一这般念着,眼神中充满着难言的光彩。 —— 在天兵下界之时,南天神将姜柏鉴,诛灭魔道之患。 动静之大,比之于苏庭全力迸发的威势,自然更胜许多。 各方人物,但凡阳神之上,俱能察觉,各方掌教,各方地仙,列位神灵,均有感应。 适才魔道的动静,浩大至极,让人心中凛然,感到难以置信。 而今天兵平乱,却也让人不禁长出口气。 只是适才独自一人,抵御浩大魔阵的苏真君,眼下如何了,却只有少数人在意而已。 —— 半个时辰之后。 苏新风身上的宝物,尽数被苏庭化作五行之气,汲取入身,炼化成仙家法力。 而这些宝物,随着其中精气被他炼化,便也都成了废渣,甚至灰飞烟灭。 “这可是弟子十几年来积攒的八成家底了,剩下的都在咱家洞府里头。”年轻道士欲哭无泪。 “你个不肖弟子,老子迟早把你逐出师门。”苏庭睁开眼睛,目光如炬,吐出口气,说道:“不过凡尘之间的些许材料,算得是什么,前方是十二魔尊,千百长老,数万魔众,他们手中虽是魔宝,但诸般材料,也非寻常,只有为师早些恢复,才能挣得些战利品回来。” “那师尊您恢复了么?”苏新风充满着期待,这般问道。 “恢复了三成。”苏庭拍了拍衣衫,说道:“不过足够了,半个时辰过去,以姜柏鉴的本领,率领三万天兵,魔宗挡不住他的。眼下十二魔尊多半已经受诛,魔道阵法也被击溃,我剩余三成仙家法力,足以自保,进入战场,搜刮宝贝。” “那么弟子……” “你虽已算是阳神真人,世间上层修行人之列,但放在那个场面,还不够看。” 苏庭挥手说道:“你代我传令,各方不得懈怠,继续防守。” 苏新风闻言,错愕道:“师尊,魔宗基本已灭,您这是……” 苏庭沉声道:“魔宗深不可测,此番展现出来的,比我们以往所想象的魔宗,还要强大十倍,你怎么知道,眼下展现出来的魔宗便是魔宗全部的底蕴?” 苏新风惊道:“师尊的意思是?” 苏庭挥手道:“去准备罢,为师还要跟姜柏鉴争一争宝贝。” —— 天崩地裂。 海啸汹涌。 各类兵器,刀枪剑戟,凌厉无匹,似能割裂虚空。 又有漫天火光、又有雷霆乍起。 大地起伏,树木横生。 诸般变化,各类场景,令人触目惊心。 此地已成禁地,寻常生灵哪怕踏足至此,单凭这其中气息,便足以将人压死当场。 “军阵封锁,围杀!” 南天神将姜柏鉴,语气森然,杀机凛冽。 天兵天将布下军阵,杀伐凌厉。 这魔道的大阵,自溃败之后,便无法抵御,已成一盘散沙,不断被天兵围杀。 至于十二魔尊,首当其冲,早已陨落当场。 千百长老,也折损过半。 这数万魔众,也有万余受戮。 余下魔宗弟子,散乱不堪,如同猎物一般,不断奔逃,却寻不到一丝生机。 “变阵!” 姜柏鉴这般出声,正要继续往前。 然而在他身侧,嘭地一声。 便见虚空陡然破碎开来。 姜柏鉴长枪一横,又拔剑出鞘,指向虚空破碎之处。 “大将军不要紧张,破碎虚空而至的是我苏庭,并非苏关儿。” 只听得这么一个少年的声音,便见那人影从虚空之中迈出。 此时此刻,苏庭头发已是重新梳理,换了一身真君袍服,尽管脸色苍白,精神疲惫,但眉眼之中,满是意气风发。 “苏真君。”姜柏鉴这才松了口气,略微施礼。 “大将军好本事,率领三万天兵下界,真是威势无穷。”苏庭看向这一面倒的战场局势,语气之中不免有些感慨,说道:“这十二魔尊,千百长老,数万魔众,便如土鸡瓦狗一般。” “真君过奖了,末将独身一人,也抵御不住,亏得军中兄弟列阵相助,拼死搏杀,否则要灭这魔宗之众,也不容易。”姜柏鉴这般应道。 “想必大将军今次斩魔有功,登天复命,定然受帝君重赏。”苏庭悠悠说道。 “也亏得苏真君创下的局面。”姜柏鉴不明其意,只说道:“如非真君,也难以将魔道根基重创,末将此时还在南天门枯守,也无有这般建功立业的机会。” “大将军客气了,你我是什么交情,给你创立军功的机会,又算得什么?”苏庭笑眯眯道。 “……”姜柏鉴颇感无言,他这分明是客气话,真要论来,还是他率领天兵,下界救了苏庭一命,怎么反过来,这苏真君打蛇随棍上,便认下了这场助他建功立业的恩德? “十二魔尊,千百长老,数万魔众呢。”苏庭背负双手,悠悠说道:“想必战利品也是不少的,看来大将军是要发财了。” “……”姜柏鉴神色古怪,隐约明白了什么。 九三三章 仙尊下界【五更!】 “谈不上什么发财,此战之后,但凡缴获之物,均要上交天庭,再由天庭论功行赏。” 姜柏鉴道声惭愧,说道:“何况这些物事,多是魔宗宝物,沾染魔气,想要处理下来,极为不易……” 苏庭笑了声,说道:“斩妖除魔,苏某也算尽力了不少,看来很长一段时候,都要久居人间,这军功是捞不着了,不过……” 姜柏鉴略有无言,说道:“真君若是觉得战场之上,有什么需要用上的物事,便取了去罢。凭你此番功劳,本就该有重赏。” 苏庭迟疑道:“这怎么好?” 姜柏鉴缓缓说道:“真君若是觉得不好,便也罢了。” 苏庭咳了声,说道:“只是苏某将要久居尘世,确实是需要一些物事,倒也可以搜寻一些。” 顿时笑脸如花,心中对于姜柏鉴十分满意。 不愧是当年蜀国的大将军,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只因此人也是智慧聪敏之辈,根本不必他苏某人明言,便已知晓他言中深意。 —— 十二魔尊已亡。 余下的魔宗长老,在天兵天将面前,也不过土鸡瓦狗一般。 至于数万魔众,在阵法崩溃之后,便只是一盘散沙,根本没有回击之力。 未过多久,整个战场,几乎被天兵冲杀了十七八回。 魔宗此番倾巢而出,已是尽数陨灭。 而数万天兵,已在收拾战场。 在争斗中陨落的同僚,被天兵所杀的魔道之辈,一眼望去,数不胜数。 天空似乎还扭曲,大地似乎还未沉寂。 海啸逐渐退去,火焰逐渐熄灭。 破碎的兵器,残缺的尸首。 宛如炼狱般的场景。 只是诸位天兵却也都没有太多的动容。 “阵法不撤,先收拾干净。” 姜柏鉴说道:“此番争斗,已超出人间界限之上,对世间有了许多影响,我等要尽量减少影响,立即将此处恢复原状,将一切气息抹灭。” 他又侧身看向一名偏将,说道:“上禀天庭,此战大获全胜,只是后续颇为麻烦,请帝君下旨,派遣天师下界,平歇此地动乱,恢复扭曲的虚空,消去对人间的影响。” 那偏将顿时点头,说道:“末将明白。” 苏庭闻言,略有讶异,问道:“大将军还要请动天师下界么?” 姜柏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等一介武夫,只懂得率军冲杀,平日只知杀伐,哪里懂得要怎么摆平这样的局面?如此的局面,还须道门高人前来才是……若不能抚平,这数千里地域,便是一片绝地,草木不生,鸟兽绝迹,但凡生灵经过此处,便会被残留气息所灭。”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以往他只知道,超出人间界限之上的力量,会对人间造成极大的影响。 但这一次,便是他见过最为明显的影响了。 “此处成为禁地,还是其一。” 姜柏鉴低声道:“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争斗,堪比真仙决战,已经对中土朝堂气运,产生了些许影响,极有可能影响到两朝的未来走向,这是冥冥之中的变化,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由天庭诸神,恢复我们所带来的影响。” 苏庭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苏某明白了。” 姜柏鉴正要说话,却见身旁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 “这个不错。” “那个也不错。” “这个难得,上等材质,炼就上等法宝轻而易举,最重要的是,还没有经过魔宗之人炼制,并未沾染到魔气。” “这个又是什么宝贝?” 在天兵打扫战场的时候,苏庭便在战场之中,来回穿梭,不断寻找宝物。 至于这些天兵,虽然满是错愕,但也知晓这位幽冥真君,受帝君之命下界,手中有一兵符,便是号令他们的信物。 此番征战,与其说是姜柏鉴为首,其实是幽冥真君苏庭的军令。 因此各位天兵,便也都视而不见,任由他四处搜寻宝物。 不过苏庭倒也没有让姜柏鉴过于难办,他只取了六十余件未受魔气沾染的上等宝物。 另外取了十余件魔宝,但品阶极为上等,他也不舍得放下,只好今后再想办法,将魔气驱散了。 而这十余件魔宝当中,有一件乃是魔尊至宝。 这魔尊至宝,不亚于仙宝之流。 尽管充斥着魔气,但是材质极好。 兴许那位火部神灵,以火域的仙家真焱,可以将其重新炼制。 十二魔尊,不乏堪比仙宝层次的物事,但苏庭点到为止,只取了一件,剩下的便也由姜柏鉴调派,天兵封存,等侯上交天庭,由天庭处置。 “真君可足够了么?” “虽然不够,但为了避免大将军为难,便也算了。” “……” 姜柏鉴看着被他收去的八十余件物事,心中颇是无言,但也无奈,只是施了一礼,说道:“再过片刻,天庭将有抚平此地变化的高人临至,末将也要准备,登天复命之事了。” 苏庭笑着说道:“今次之后,大将军想必是能高升。” 姜柏鉴轻笑道:“或有厚赐,但高升不易,除非是斩杀了魔道宗主苏关儿,只可惜他并未现身。” 苏庭闻言,神色略有沉重,说道:“这个苏关儿,太过于狡诈,今日看魔宗的阵势,不亚于守正道门倾巢而出的威势,定是魔宗最后的主力,但他眼看着魔宗根基尽数葬送,也没有出现,不知今后该如何才能引出他来。” 姜柏鉴说道:“虽然苏关儿未有伏诛,从今日后,魔宗近乎覆灭,魔患也算消了,真君居功至伟……末将看人间朝堂归属将定,至多一年半载,天地归属便知,到时真君归返天庭,定然能受帝君厚赐。” 说到这里,他拱手说道:“真君下界,魔宗覆灭,当有首功,末将提前祝贺了。” 苏庭微微皱眉,摇头说道:“创立魔宗的苏关儿,一日不死,源头便在,迟早会再有今日这般的局面出现。” 姜柏鉴闻言,神色微微凛然。 苏庭正要继续说话。 倏地一声。 天空陡然一亮。 仙光闪烁,威压八方。 无论是苏庭还是姜柏鉴,都觉极为沉重。 天庭派遣的道门高人,已经临至。 不过出乎苏庭和姜柏鉴意料之外,来的并不是某一位天师,也不是哪一位天神。 而是一位威名显赫的天仙。 守正道门,道元仙尊。 九三四章 仙尊与真君! 仙光从天而降。 光芒璀璨,威严内敛。 便见一个身影,在仙光中逐渐清晰。 此人身着道袍,头戴冠帽,背负长剑,神色漠然。 他貌若中年,五官清正,只是目露精光,威严厚重。 他长须及胸,微微飘动,俯视下来,让人不由得为之低头。 “拜见道元仙尊。” 苏庭与姜柏鉴,同时施了一礼。 数万天兵顿时肃然,军容齐整,未敢怠慢。 “免礼。” 道元仙尊伸手一抬,语气冰冷,说道:“今次之事,你们做得极好。想我正道千年,所求的便是诛灭魔宗,换三界六道太平安稳。” 他声音沉厚,充斥着难言的威势。 声音入耳,便不禁让人心生敬畏。 饶是苏庭,也不由得心中沉重。 这位道元仙尊,师承于已然超脱的太上道祖,是如今守正道门辈分最高的一位祖师,修为高深莫测,在真仙当中,也是巅峰层次的人物。 昔年清原道祖,尚未成道,而开创道门的二位祖师,分别为太上道祖,无上道祖。 太上收徒道元,无上收徒道玄。 而后来的道元仙尊,成就还在道玄仙翁之上,他比道玄仙翁早一步得道成仙,也比道玄仙翁早一步成就真仙。 放眼三界六道,这位道元仙尊的修为、身份、地位,也是仅次于天帝的人物。 哪怕姜柏鉴,也未有想到,道元仙尊亲自下界而来。 “而今人间朝堂纷争,已近尾声,天下将定,结束半甲子战乱,世间重归太平盛世。” 道元仙尊说道:“魔道猖獗,胆敢作乱,你等平乱是功,只是无奈于争斗之威,波及人间。贫道得知帝君调派道门仙家,下界消除影响,故而亲自前往天庭,请命下界,平定此处乱象,抹消气息,抚平虚空,避免数千里范围,皆成禁地。” 姜柏鉴施礼道:“有劳仙尊。” 他本以为,天庭派遣数位道门高人下界,便能够抚平此地乱象,哪知来的竟然是道元仙尊。 以道元仙尊的本领,抚平此地乱象,自然是轻而易举,也不必耗费多少时日。 细想之下,也不算意外,守正道门一向便是以守护三界六道为宗旨,道元仙尊既然有着短时日内,轻易抚平此地乱象的本领,便不会让乱象继续长久祸及人间。 道元仙尊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苏庭身上。 苏庭只觉肩上极为沉重,仿佛被压了一座山岳,不禁闷哼一声。 在这一瞬间,苏庭的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惊骇。 他本以为自身已成仙家巅峰,凭借他自身斗法的本领,便是面对真仙之辈,也未必就逊色太多……就算不是真仙对手,至少能够斗上几个回合。 哪知今日见了道元仙尊,对方未有开口,仅是一个眼神,便让自身感到如此沉重悸动,仿佛有山岳加身。 “今次你做得很好。” 道元仙尊收回目光,语气平淡,说道:“魔道千年未除,经你之手,近乎毁去魔宗,着实功德无量,以往是贫道小瞧你了。” 苏庭只觉身上的压力,瞬息消了去,喘息不定,但听得这一句话,却不禁有些惊讶。 在当初他斩杀奎木狼之后,暴露了斩仙飞刀的本领,让三界六道的仙神,均已知晓,他苏庭怀有斩神之力,可以让不朽不灭的天神,都为之灰飞烟灭。 从此之后,仙神之辈无不对他感到极为忌惮,甚至杀机凛冽。 而其中对他杀机最重,未有加以掩饰的,便是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 只因为守正道门,以守护三界六道秩序为己任,而苏庭的斩仙飞刀,怀有斩杀天神的力量,几乎成了守正道门最想要除灭的人物。 当时两界虚空遇袭,有两位真仙层次的仙神出手,苏庭一直怀疑,其中一位便是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 哪知今日一见,道元仙尊只是威严厚重,却对他并无半分杀机。 从先前那一句话来看,道元仙尊对他似乎还颇有改观。 —— 半柱香之后。 天兵天将,已经收拾残局,尽数妥当。 南天神将姜柏鉴,率领天兵,登天而上,回返天庭复命。 而在这数千里的虚空之中,唯有道元仙尊,以及苏庭在此。 此时此刻,苏庭面对这位在三界之中,名声显赫,修为极高,而且在天庭之中,极力进言要杀自己的道元仙尊,不禁有些心中惴惴,略感不安。 他深吸口气,在姜柏鉴登天之后,便也想要出声,向道元仙尊说声告辞,连忙离开此地。 只是他还未开口,便听得道元仙尊出声说道:“幽冥真君,你在贫道身旁,怎么有些坐立不安之态?堂堂仙家,幽冥真君,如何这般作态?” 苏庭心中几乎骂出声来。 苏某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眼下为何如此作态,您老心里没点自知之明么? 这道士修为极高,身份极高,还想要杀他,适才有姜柏鉴等天兵天将还好,如今这虚空之中,两人单独相处,谁知会有什么变化? 万一这位道元仙尊,捏造出苏庭不敬的罪名,将他打死在这里,又该怎么办? 尽管这样的场景,不大可能发生,但就怕出现万一的情况。 哪怕事后天庭愿意论罪,他苏庭只怕连魂魄都不存了。 “你低估贫道了。” 道元仙尊平静道:“当初你斩杀奎宿,贫道确实对你充满杀机,想要将你灭去,断去动摇天地根基的一个源头……不过天帝并未准许,反而赦了你的罪责,而道祖又让奎宿重生,你的罪责,便也消了。” 苏庭闻言,心中才算松了口气。 道元仙尊淡然说道:“当年你受帝君赦免,回返尘世,在两界虚空遇伏,有两位真仙层次的人物出手,你是否也觉得,其中之一,该是我守正道门?” 苏庭闻言,心中微震,旋即笑呵呵道:“怎么可能?守正道门何等正派,怎么可能伏杀于晚辈?” 道元仙尊说道:“有话直说,不必隐藏。” 苏庭挠了挠头,讪讪笑道:“曾经这般想过。” 道元仙尊背负双手,说道:“我守正道门,维护三界六道秩序,并非是要逆天而行,既然道祖复活了奎宿,帝君赦免了罪责,贫道便不会践踏天条律令,而对你出手。” 九三五章 白祖秘辛! 苏庭笑了声,心中却略有疑惑。 当时他受到伏杀,元丰山青帝也怀疑过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甚至于天庭彻查此事,隐约也朝着守正道门的方向。 只不过,守正道门并未有半分解释。 “因为贫道想要看看,你是否认定了是贫道下手,会否对我守正道门进行报复。” 道元仙尊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缓缓说道:“你虽有斩神之力,但没有祸及天地根基,我守正道门便不会对你下手……” 苏庭顿时明朗,说道:“但是苏某一旦对守正道门进行报复,那便是无端挑事,自找死路?” 道元仙尊并未否认,点头说道:“若真如此,贫道便会亲自出手,将你抹杀。此事既然由你而起,天庭便也只会默认。”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好在晚辈大度,未有报复。” 道元仙尊伸手一挥,法力挥洒,平定诸般乱象。 苏庭跟随在后,倒是稍微消除了几分心中的不安。 道元仙尊说道:“虽然贫道对你这身怀斩神之力的后辈,并无多少好感可言,不过经此一事,魔宗覆灭,你居首功,也当足够让贫道高看你一眼。从今往后,你是天仙,幽冥真君,并有斩除魔道的大功德在身,守正道门更不会无端对你出手,但是,今后如何行事,你好自为之。” 苏庭心中一凛,低声说道:“晚辈明白。” 道元仙尊伸出手指一点,扭曲的虚空,不断平复。 破碎的大地,重新归复。 海啸的余波,退回大海之中。 残存的火焰,彻底熄灭。 诸般尸首,尽数烟消云散。 甚至于依附在此的无穷魔气,也都不断灭去。 草木渐渐生长,一切重归原状。 这一番手段,堪称造化之功。 苏庭看得十分心惊,却也极为敬服。 如果是天庭派遣来的道门高人,哪怕是仙神之辈,想要抚平这一切,少说也须十天半月。 但是在道元仙尊手中,不过片刻,便已恢复了一半。 在这当中似乎还蕴藏着无穷妙处。 “你好生领悟。” 道元仙尊口中道出五个字,便再度归于沉默。 苏庭神色凝重,甚至睁开了天眼,细细观看。 他心中明白,这是一场机缘。 道元仙尊亲自施法,充满玄奥之处。 这是真仙巅峰的本领,造化无穷,而苏庭止步散仙巅峰,观测道元仙尊之法,或能得到几分领悟,有触类旁通之效。 —— 天兵天将残存的威势,撕裂的虚空,扭曲的天地,尽数被道元仙尊抚平。 浩大魔阵残存的气息,也被道元仙尊灭去。 残存的道术,各类影响,全数消去。 干干净净,全无半点残存。 道元仙尊将一切影响消除,平定乱象,这数千里之内,不再是一片绝地。 “仙尊之法,真是玄妙无比。” 苏庭施礼道:“晚辈佩服。” 道元仙尊平淡道:“贫道留下你,准许你观看贫道施法,只是让你多几分感悟罢了,你能悟得多少,是你的本事。眼下事情已定,贫道重归天界,你在人间,还须逗留些时日,凡事好自为之。” 苏庭闻言,摸了摸脸,说道:“晚辈知晓了,不到必死之局,不是魔宗之徒,定不施展我那斩神之力,当然,在这人间之内,如非必要,也不会施展出超出凡间界限之上的仙家之力。” 道元仙尊闻言,点头说道:“切记你心中所言。” 说完之后,他稍有沉吟,又是说道:“魔祖已灭,而如今魔道宗主苏关儿,怀有两瓣魔莲,堪称是另外一位魔祖,他一日不死,魔道便是不灭,你在人间,务必小心谨慎。” 苏庭肃然道:“晚辈知晓,只要苏关儿不死,魔宗便不算是完全灭绝。” 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苏庭命令元丰山在东海沿线的防守,依然如旧,不敢有半分改动。 道元仙尊稍微点头,身上仙光绽放,冲霄而起,直贯九天之上。 “仙尊慢行。” 苏庭忽然想起一事,稍微咬牙,面露迟疑之色,但终是出声说道:“当初两界虚空之中,晚辈受伏,几乎殒命,是有两位真仙层次的人物,试图斩杀晚辈,还有嫁祸仙尊的嫌疑,他们视三界秩序为无物,任意杀戮。而今天庭也在查知此事,守正道门守护三界秩序为己任,仙尊总不会对此视而不见罢?” 道元仙尊深深看他一眼,说道:“贫道当日察觉有异,朝你看了一眼,但碍于相隔遥远,两界虚空罡风所限,那两位真仙也竭力隐藏自身,故而并未看清。” 苏庭稍微沉吟,取出一个玉瓶,低声道:“当年晚辈受了一掌,余患纠缠,后来总算压制下来,只留这一缕掌力,不知仙尊可识得么?” 道元仙尊取过玉瓶,说道:“当时你受到这般伏杀,事后还能将掌力存留下来,以作线索,倒是难得。” 他朝着玉瓶看了一眼,旋即抛了回去,说道:“隐藏得颇深,法力痕迹气息尽数改变,并无贫道熟识之辈的痕迹。” 苏庭闻言,不禁叹了一声,说道:“晚辈自修行以来,从未吃过这等大亏,只念着日后踏破真仙,讨回公道,看来也只能讨得一家,另一家怕是难了。” 道元仙尊闻言,眼神微凝,说道:“你已知晓其中一家?” 苏庭微微点头,说道:“正是西方天仙,白氏之祖。” 道元仙尊神色微凝,低声道:“是他要杀你?” 苏庭说出此事,本有几分试探之念,见道元仙尊竟是露出这般难以置信的神色,心中不禁微沉,道:“仙尊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么?” 道元仙尊略微沉默,说道:“你身具斩神之力,也能斩仙,他要杀你,倒也不算意料之外,只不过他身上有些隐秘,贫道至今未有看透。” 苏庭心中一跳,问道:“什么隐秘?” 道元仙尊停顿了下,说道:“你说白氏之祖,是西方天仙?” 苏庭点头道:“传闻白氏之祖,便是天仙之辈,修行年月甚至不少于仙尊……昔年封神时代,他推动大势,得到大功德加身,但却送与自家白虎,而那白虎便被封为西岳白虎大帝。” 道元仙尊稍微抬头,看向天空,说道:“当年封神事毕,清原祖师尚未成道,便对这位白氏之祖,生出了几分杀机,贫道本想援手相救,只是赶到之时,白氏之祖,已经陨落了。” 九三六章 事毕!天宫! “什么?” 苏庭陡然露出惊色。 昔年封神时代,但凡身死道消之辈,魂灵尽数被封神台勾去,在封神事毕之后,封成神灵。 在天庭立定之后,各方得道仙家,如有继续停在凡尘俗世,如葛正轩之流,即是地仙。 而如苏庭这般,登天为官,受天庭气运福泽,受天庭调派管辖,便是天仙之尊。 这位西方白氏之祖,而今乃是天仙,而非天神。 也即是说,当年封神时代,他并未陨落。 如何道元仙尊提及,白氏之祖,已经陨落? “昔年贫道赶到,清原祖师已经诛杀了白氏之祖。” 道元仙尊沉吟道:“只不过,后来他没有成就天神,反而受封天仙,贫道至今有些疑惑,但是关于此事,除却他白祖本身之外,也只有道祖与天地帝,才能知晓其中究竟了。” 苏庭眉头紧皱,正要出声,继续询问。 然而道元仙尊却伸手一抬,止住了苏庭所言。 苏庭见状,心有无奈,未有再言。 而道元仙尊看向西方,旋即伸手一挥。 仙光顿时收敛。 那一道贯入九霄的仙光,朝着天穹收了过去。 “恭送仙尊。” 苏庭施礼说道。 —— 战后残局,已被天兵天将收拾妥当,加上道元仙尊来此善后,一切仿佛平定了下来。 只不过苏庭心中反而多了许多的迷惑。 道元仙尊的到来,并未显露出多少杀机与恶意,反倒是在威严冰冷之余,愿意为他解惑答疑,赐他一场领悟的机缘。 然而此刻困扰着苏庭的,还是那白氏之祖。 “按道理说,他已陨落,该是受封天神,如何还是天仙?” 苏庭暗道:“这厮未免太可怕了些。” 自从知晓这位临东白氏之祖,当年在两界虚空对他进行伏杀,苏庭便将之当做仇敌看待。 这是一位修行年月极为漫长的真仙人物,因此苏庭从来不敢对他有半分轻视。 踏破真仙之前,苏庭没有去寻公道的念头,就算踏破真仙之后,他也须得好生思量一般。 眼下却又听得这么一场隐秘,心中不禁沉了一些。 白氏祖身上的隐秘,连道元仙尊都无法看透。 真要说来,这位真仙可谓是深不可测。 “管你多么深不可测,迟早有一天,苏某要劈了你。” 苏庭看向西方,咬牙切齿。 —— 嘭地一声! 苏新风背后,虚空陡然破碎。 只见苏庭从虚空之中走了出来,四下打量了一眼,发现这里是他兄长信天翁的所在。 “你……” 信天翁神色变化,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之意。 适才魔道大阵,以十二仙尊为首,浩荡无匹,惊天动地。 而苏庭独力支撑,气冲霄汉,同样威势惊人。 以一己之力,抵御整座魔宗。 尽管后来不免退去,但也足以让人心中感到无比惊骇。 忆起当年,这少年初成三重天,凝就道意,让自身感到惊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今便已是有了如此惊人的本事。 即便是把整个元丰山加起来,怕也不如他一人的本事。 这便是惊世奇才么? 信天翁怅然叹了一声。 苏庭见状,顿时明白,哈哈笑道:“兄长是被魔宗大阵吓着了,还是被老弟的惊才绝艳所镇住了?” 信天翁吐出口气,感慨道:“是为兄慧眼如炬,才有你今日之威,适才一叹,感叹的是为兄这一双眼睛,真是三界六道之中,第一神眼。” 苏庭闻言,肃然说道:“正如兄长所言,昔年老弟不过初入三重天的道行,您老便慧眼如炬,看透老弟我潜力无穷,前景无量,列为元丰山外门长老,真要说来,比老弟的天眼,也不遑多让。” 苏新风站在原处,满面错愕,不禁伸手在太阳穴边缘挠了挠。 他总算明白,为何这两位如何就结成了兄弟,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向来是沉稳的信天翁长老,原来也是跟自家师尊一样的厚颜无耻。 “师尊……” 苏新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战利品?” 苏庭哈哈一笑,颇为畅快,说道:“南天神将姜柏鉴,那是一个极为上道的人物,给了不少宝贝。” 说完之后,就见苏庭伸手入怀,取出两件宝贝,分别递给了信天翁和苏新风。 “这两件宝贝,都是上等层次的宝物,好生炼制一番,便是上等法宝。” 苏庭这般说来,嘴角含笑。 信天翁见状,还是颇为满意。 然而苏新风却愕然道:“就一件?” 苏庭斜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想要多少?” 苏新风张了张口,先前师尊为了恢复法力,把他手中的各类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消耗一空,真要比起来,少说都有三件上等法宝的价值。 “少说废话,回头再跟你算账。” —— 天庭之上。 南天神将姜柏鉴,率领天兵重登天界。 他命部将等侯,自身则前往凌霄宝殿复命。 而关于人间诸事,早有眼神将燕闲观测,巨细无遗,报知于帝君。 凌霄宝殿之上,天帝高坐,俯视下方。 “末将姜柏鉴,拜见帝君。” “将军辛苦了。” 帝君伸手一抬,说道:“此番将军领兵下界,诛灭魔道徒众,未有漏网之鱼,使魔宗近乎毁灭,朕心中甚是欣慰。” 姜柏鉴躬身道:“全是帝君福德,苏真君创此局面,末将不敢居功。” 帝君说道:“赏罚分明,方有规矩,今次之事,朕自会论功行赏,只不过还须再等两日。” 姜柏鉴闻言,稍有些许讶异,但也不敢多言。 只是帝君却又正色说道:“三界巡察使白继业,殿前天师刘泊静,联手探查魔宗所在,经人间魔道阵势,顺藤摸瓜,大致上,已定下如今魔宗所在……眼下天河水师陈芝云,武道真神郭仲堪,以及十万天兵,俱已赶往,封锁万里虚空,困住魔宗根基。” 姜柏鉴顿时明朗拱手道:“末将愿率天兵,共同讨伐魔宗,杜绝漏网之鱼。” 帝君点头说道:“朕准你此行。” —— 九三七章 回返元丰山【二更!】 元丰山中。 掌教真人高坐主峰大殿之上。 如今整个元丰山,长老弟子几乎倾巢而出,往中土东部海域沿岸,布下层层阵法,并留守防御,抵挡魔宗来袭。 反倒是让元丰山之内,变得极为空虚。 山中只留下十位长老,镇守各处禁地,处理门中要事。 道行稍高几分的真传弟子均已前往中土东部,抵御大地。 余下的守山弟子,均是道行不高,只是门中许多事务,还须有人处理,故而留守山门之中。 倒是作为主事之人的苏庭,先一步回到了元丰山当中。 “此番歼灭魔宗,太上长老居功至伟。” 掌教真人感慨道:“经此一事,魔宗几乎毁去了,这是千年以来,无数正道之辈的念想,终究在太上长老手中完成。” 这一次魔宗展露出来的底蕴,真是可怕到了极点,比之于正道对于魔宗以往的猜想,还要强大十倍。 在明面之上,凭借道祖之名,发扬壮大的元丰山,也远不如魔宗壮大之快。 以往只当魔宗隐藏得深,难以根除,未曾想到,今次的魔宗,展露出来的底蕴,比之于中土第一的守正道门,更为强大。 真正论起来,魔宗此番展现出来的底蕴,几乎相当于守正道门、正仙道、元丰山三家联手。 好在天庭有所布置,本门太上长老引动天兵,终于全歼魔宗之辈。 “魔宗未必尽灭了。” 苏庭深吸口气,说道:“眼下魔宗展现出来的底蕴,确实已是我等意料之外,比原先想象的更为强大十倍不止,可是如此深不可测的魔宗,便真已经将所有底蕴都抛出来么?” 掌教真人闻言,心中一凛,惊道:“太上长老此言何意?莫非魔宗仍有存留?只是魔宗发展千年,拥有这等惊人的底蕴,已经是让人难以置信,再是壮大,也该有个极限才是……” 苏庭沉吟道:“魔宗深藏千年,不应当倾巢而出,受正道所灭……我判定还有残留,就算没有残留,可是一个苏关儿,便堪称是魔道的源头。” 掌教真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苏关儿是创立魔宗之人,而今更有堪比真仙的本领,只要他一日不死,魔宗便不算彻底灭去。 “当时魔道浩大阵势,便是真仙也难以抵挡,我本是打算号召全宗,结成大阵,稍作抵御,相助于太上长老,但太上长老却拒绝了,除却是有天兵相助的底气之外,想必也是忧虑这点罢?” “不错,就怕魔道尚有保存余力,在我元丰山收拢防线,集中一点时,便大摇大摆,从其他方向,踏足中土……此为声东击西,亦为调虎离山。” “可是眼下魔宗如此浩大阵势,都已平定下来,可其他方向,也无半点动静。” “这正是我心中疑惑的地方。” 苏庭皱眉说道:“苏关儿绝不是蛮干的人物,不可能就这么把魔宗根底都葬送进去……他一定趁着当时,做出了什么事情,只是我们没有察觉。” 说完之后,又听苏庭说道:“没有察觉,便细细去查,无论查到与否,尽都不能松懈,在中土王朝归定天下之前,各宗不得懈怠,关于这点,我已传讯于守正道门与正仙道,达成共识。” 正道千年以来,与魔宗争斗,今次大胜之下,却也仍然存有谨慎之心。 加上苏庭是得道仙家,又有天庭使者的身份,名义上统御中土各宗,因此各大宗门,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眼下天庭定有算计,我便依照原先的天庭帝旨,继续守护中土,门中诸事,还须掌教费心。” “小事而已,太上长老不必过于客气。” 掌教真人想起一事,似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今次太上长老,独力面对魔宗大阵,未有及时调动天兵下界,此举颇是冒险……” 苏庭笑了声,说道:“原想看看,我稍微支撑一下,能否诈出苏关儿,看我临死之状,不过他依然狡诈,只得作罢。多谢掌教真人关心,我从来怕死,倘如没有保命的把握,也不敢如此行事。” 说到这里,他才神色肃然,说道:“我这一次回山,是想要知晓如今人间朝堂的大势所向,尽管各宗防守四方,抵御魔宗,但是渗入凡间的弟子,对于人间的消息得知,却也不会受到影响罢?” 掌教真人微微摇头,说道:“这倒没有。” —— 关于人间的消息,苏庭扫了一眼,便已大致知晓。 两朝纷争,隐约已现胜负。 大周占据上风,新朝丢失大片地域。 “照此看来,将近九百年的大周,还是气数未尽,仍有继续传承的希望嘛。” 苏庭眉头一挑,旋即又沉吟道:“南山寺的明世法王,本门应当也有注意罢?” 掌教真人取过另一道消息,传给了苏庭。 苏庭接过消息,细看了一眼,目光微凝,说道:“明世法王尝试修成金身,闭关已有半年?” 掌教真人说道:“就在七日之前,南山寺迸出一片光芒,本以为是明世法王修成金身的异象,后来又沉寂下去,眼下猜测,大约是这位明世法王,修行出现差错,未能修成金身……只不过他眼下伤势如何,却也无人知晓,只知他尚在阳世。” 说到这里,掌教真人不禁讶然道:“太上长老乃是天仙,如何对于这个和尚,这般用心?”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十余年前,我往西方一行,在西天极乐净土门前,与白势至大菩萨有过交集,此番下界,原想寻明世法王,不过他既然落到这般境地,便也等侯几日,等他伤愈之后便是。” 掌教真人微微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苏庭腰间令牌,倏地闪烁起来。 “师尊,速来。” “嗯?” 苏庭眉头陡然一挑。 掌教真人皱眉道:“何事?” 苏庭沉吟道:“魔宗已毁,这小子如何这般急切?” 他说完之后,朝着掌教真人告罪一声,方是运起大神通。 陡然一声,虚空破碎。 “好一门大神通。” 掌教真人看着虚空复原,不禁心中感叹道:“三界所在,来去自如,任意而行,放眼诸天仙神,能够伏杀于他的,怕也不多。” 与此同时,苏庭往后一倒,落入虚空之中。 九三八章 魔道之箭!【三更!】 中土东侧海域沿岸。 先前魔宗倾巢而出,动静之大,惊动三界。 而元丰山分布东侧沿海一线的防守,相较之下,薄如纸张。 但魔宗已灭,道元仙尊亲自下界,抚平一切影响。 眼下在苏庭的号令下,元丰山在此布置的防守并未撤去,反而布置得愈发严密。 “怎么回事?” 但见虚空破碎,苏庭从中走出。 他才走出虚空之外,便发觉异变,心中凛然。 只见前方,围了上百正道之士,但却不敢临近中间,而远离百步之外。 “师尊。” 苏新风面色凝重,施礼道:“就在刚才,一道魔气凝成的箭矢,凝练如神铁一般坚实,从天而落,落在此处所在,毁去了三座阵法,当场便有七位道友陨落,余下十二位道友,竟然被魔气所侵,直接入魔,如疯癫一般,大开杀戒。” 顿了一下,苏新风说道:“这十二位道友,弟子已经拘禁起来,未有诛杀,只等师尊到来,再作处置。” 苏庭点头说道:“做得很好,让其他人退下,避免被魔气所侵。” 苏新风闻言,往前一步,朗声道:“诸位道友,避免魔气侵蚀,速速后退,而今本门太上长老临至,以天仙之尊,亲至处置这魔道之箭,还望诸位退避,勿要打扰。” 近些时日,苏新风行事果断,加上本领不低,又有他师尊幽冥真君独力抵御魔宗的惊天事迹,故此他在世间修道人眼中的地位,可谓是拔高了许多。 到了眼下,一言一行,也颇有威信,足以让人听命。 —— 眼见这许多修行人,纷纷退开,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只见苏新风这年轻道士,面貌清俊,身材挺拔,身着道袍,挽着道鬓,满是仙家飘渺之态。 然而在他身旁,那个少年人,竟是显得更为年轻稚嫩,只是背负双手,目光平淡之余,有着俯视众生的高远之意,虽然立于当世,却仿佛不在当世。 这个看起来比苏新风还要年轻的少年人,便是传说之中,在人间无敌,而今临近真仙,能独力抵御魔宗的幽冥真君。 当下诸多修行人,纷纷施礼,口称真君。 而元丰山诸位弟子,则称呼太上长老。 无数目光朝此而来,充满了难言的敬畏之感。 苏庭稍微抬手,道:“不必多礼。” 他收了手,朝前而去,看着前方的那一根漆黑箭矢。 与其说是箭矢,不如说是长矛。 这一根魔道之箭,足有丈许来长,粗如臂膀,通体漆黑,气息内敛于百步之内。 “当时此箭落下,破去三座阵法,百步内的道友,尽都受其影响。” 苏新风低声道:“适才弟子看不透虚实,故而传讯于师尊。” 苏庭睁开额间天眼,扫了一遍,神色凝重。 苏新风迟疑道:“师尊?” 苏庭沉声说道:“通体以魔气凝成,此人造诣极深,将魔气凝练到这般地步,坚如神铁,就算是半仙之辈,手执仙宝,也不见得可以将之斩断……好在这般凝练,才收敛在百步之内,否则释放开来,只怕阳神之下,便会立即被魔气影响神智,宛如被他直接点化,而入魔道。” 顿了一下,苏庭看向苏新风,说道:“就算是修成阳神的人物,只要心中有了破绽,早有偏激之念,便也难免入魔。” 苏新风倒吸口气,道:“魔宗已亡,怎么还有这等人物?” 苏庭缓缓说道:“魔宗虽亡,魔道之主还在,这魔道之箭,如此凝练,寻常魔尊也办不到,只有苏关儿这等堪比真仙的大魔,才能有这样的造诣。他这一箭,没有直接散开,而是落在此处,便是在提醒为师,他还未死,魔道不亡。” 苏新风闻言,心中不禁凛然。 苏庭神色冰冷,伸手往前一拍。 嘭地一声巨响! 他手中迸出熊熊烈火。 火焰宛如一条长龙,龙首一分为八,缠绕在那魔道之箭上面。 仙火真焱不断燃烧。 魔道之箭逐渐消融。 周边修行人,纷纷退开,露出骇然之色。 就算是以苏新风的道行,都不免被这灼热至极的火焰所惊退。 “魔道之箭,固然凝练,但为师的仙家道术,也不是寻常之法,他此箭是无根之水,我这火焰源源不绝,半柱香光景,便能将之化去。” “师尊不愧是最为接近真仙的人物。”苏新风不禁赞道:“那苏关儿纵然是堪比真仙的大魔,此箭出自于他手,也还要化于师尊之手。” “不要大意。”苏庭说道:“此箭或许只是他随手凝就而成,但为师却要花费半柱香时候,来化去他这无根之水一般的魔道法术……比较起来,他的修为,高了为师不知多少,恐怕在真仙之中,也非寻常。” “什么?”苏新风顿觉惊讶。 “不要声张。” 苏庭这般说着,眉头微皱。 按道理说,十多年前,苏关儿才成为堪比真仙层次的大魔。 这才短短十多年光景,苏关儿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提升? 不过细想之下,苏关儿乃是魔道之主,身上笼罩着重重迷雾,却也当真难以断言。 更何况,苏关儿究竟是不是在十多年前,才成就这等层次的大魔头,却也难说。 —— 半柱香之后,魔道之箭已然毁去。 许多周边的修行人,却也被苏新风驱散。 而苏庭回到了苏新风的房屋所在,神色骤然凝重了下来。 苏新风顿时心中一沉。 “魔宗之主苏关儿未死,是早已知晓的事情,而魔道之箭已然毁去,师尊为何如此神色?” “此箭来的方向不对。” “方向?” “你说此箭从天而降,但为师看来,此箭虽是从天而降,却是斜向下落。” “斜向下落?弟子怎么没有看出来?” “方向倾斜极为细微,加上魔气森然,你怎么能仔细去看?适才为师看了一眼,此箭从西侧斜上空落下……” “西侧斜上空?” 苏新风先是一愕,旋即倒吸口气,惊道:“西侧的天空?” 此处乃是中土东侧沿海所在,而往西侧便是中土境内。 也即是说,这一箭是从中土境内的天空上,往下射来的。 此箭出自于苏关儿。 此箭源在中土上空。 “苏关儿便在中土境内。” 九三九章 魔在中土! 魔道倾巢而出,有将近二十位魔尊陨落,数千长老及数万魔众,尽数葬送在进攻中土的途中。 而正道之士,为了抵御魔宗的攻伐,也同样损失惨重。 先前天兵下界,将魔宗最后的底蕴,尽数灭去。 按道理说,魔宗已灭,苏关儿再有什么谋算,也已落空。 然而这一箭来自于中土境内的高空,似乎代表着苏关儿也在中土。 “我们拦了这么久,将所有魔宗徒众,阻拦在中土之外……” 苏新风张了张口,语气苦涩,低声道:“但是苏关儿这大魔头,却已经潜入了中土?这岂不是说,这么些时日以来,重重阵法连接,各宗各派的防守,拼死的抵御,已经败了?” 原先天兵下界,将十二魔尊,数万魔众,诛杀殆尽,谁都认为,此乃正道大胜。 但眼下看来,苏关儿已入中土,魔宗虽灭,但魔道似乎没有败。 “不要慌乱。” 苏庭神色凝重,说道:“为师先前就有猜测,苏关儿谨慎千年,没有理由这般凶悍,将魔宗底蕴尽数葬送,一定趁机做了什么事情……正是以此,在魔宗大阵凝结攻来之时,我独自抵挡,让各宗加强防守,不能收缩,但此刻看来,还是无用。” 停顿了下,苏庭又道:“不过,苏关儿毕竟是真仙层次的大魔,本领难测,就算各宗布置大阵,连接不断,但也未必能够感应他的行踪。实际上,如今只有一个苏关儿进入中土,而整个魔宗都已毁去,我们没有让大批魔道徒众进入中土,便是大胜了。” 苏新风涩然道:“可他是魔宗之主,以他的本事,想要在中土传开魔道,肆意点化,不是难事。” 苏庭点头说道:“他要点化中土之士,确实不是难事,不过他不会如此鲁莽,否则过往千年,又怎么只会龟缩北域?不要慌乱,为师与各宗掌教商议一番,你这边依然防守。” 苏新风叹道:“还有必要么?”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苏关儿或许已入中土,但魔宗或许还有其他残留,这批鼠辈未必入了中土。更何况,为师怀疑,苏关儿或许是用了什么秘术,在中土上空发了一箭,本身未有踏足中土。” 苏新风闻言,心中一振,道:“师尊此言,却也有理。” 苏庭沉声说道:“无论他是否在中土,但是他破碎虚空的大神通,却不如为师来得如意自在。只要防守还在,他今后想要离开中土,也难免触动痕迹,有些端倪可循……” 苏新风顿时点头,道:“弟子明白。” 苏庭站起身来,说道:“不要懈怠。” 他随手从桌上取过两个糕点,咬了一口,说道:“走了。” 苏新风看着他手中的糕点,略微一愕。 苏庭看他目光古怪,笑着说道:“为师好些年没吃过人间物事了,偶尔尝尝人间烟火,也不妨事……虽说五谷杂粮,人间俗物,吃下肚去,要耗费些许法力炼化,但偶尔满足口舌之欲,倒也不是坏事。” —— 嘭地一声! 虚空破碎。 苏庭动身,回返中土。 “魔宗虽根基尽毁,或有些许残存,避免中土被魔道所侵,各宗依旧防守四方,各方布置不作更改。” “在中土两朝纷争,未有落定归属之前,不得擅离职守。” “一切按前日之令,如有违令,斩之!” 苏庭的命令,下达到了各宗,传讯到了各宗掌教族长那里。 各宗各族或有不满,但也不敢有所违背。 倒是守正道门与正仙道的掌教,出于谨慎,与苏庭看法一致。 而苏庭却也将中土海域沿岸的魔道之箭,告知于三大仙宗掌教,以及各宗仙家之辈。 “不论苏关儿是否就在中土,我等也要严密防守四方,抵御其他魔道之人,如若苏关儿还在外界,他便还要潜入中土……而苏关儿若在中土,他今后离开,也不会全无踪迹。” 苏庭说道:“但既然魔道箭矢,从中土所在而落,如同示威一般,我等便只当他身在中土。” 守正道门掌教出声问道:“苏真君打算如何处置?如若苏关儿就在中土,我等又如何将他搜出来?搜出其他人倒是简单,我道门徒众无数,总能察觉……但苏关儿是堪比真仙的人物,而且魔道善于隐匿改变,那些寻常弟子又如何能成?” 苏庭说道:“寻常弟子自然无法寻出苏关儿,即便寻出苏关儿,也定然被他灭口。” 地仙正一传来消息,应道:“寻常长老弟子不成,我等仙神之辈,既然防守四方,又要如何在中土将他搜出来?即便搜出来,中土境内,真要与他斗一场生死么?” 苏庭应道:“中土境内,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死伤何止百万生灵之众?这一层因果纠缠,比直接影响两朝归属,还要沉重,自然是不成的。” 正仙道掌教传讯道:“苏真君有何高见?” 苏庭应道:“虽不知苏关儿何意,但他既然在这个时候来到中土,多半与两朝纷争有关,那么他要接触的,甚至是要点化入魔的,多半就是两朝的上层人物……各宗定然都有眼线,盯住两朝的上层人物,便要看一看,近来有什么生面孔,接近朝堂上层人物。” 说到这里,苏庭说道:“切忌打草惊蛇,除此之外,更要时时盘查,看看哪些弟子,是否会忽然消失不见,被人灭口。” 守正道门掌教说道:“倘如这些眼线,被他度化入魔了呢?” 苏庭笑着应道:“那便要看看,各宗对于门下弟子的把控了。” —— 将魔道之事,传于各宗掌教,并加以商定。 过了片刻,便有许多关于防范的方法,被三宗掌教整理了出来。 毕竟是三大仙宗的掌教,在这一方面,还要胜过苏庭一筹。 “就照这么办。” 苏庭这般念着,揉了揉眉宇,颇为无言。 他并没有把握在中土之内寻到苏关儿,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寻到了苏关儿,也难以在中土将他诛杀。 眼下最为重要的,便是防止中土两朝,被苏关儿所惑。 天帝给他的旨意,便是守护中土,让两朝自行决出胜负,定下今后归属。 倘如其中有了魔道的插手,今后必定影响无穷。 “这混账玩意儿,虽然懂得破碎虚空,但是没有我这般任意来去的本事,是怎么穿过各宗防线的?” 苏庭揉了揉眉宇,各宗布下的防线,连成一线,乃是仙宗的秘法,宛如天罗地网一般,除非魔道攻破某处,否则,就算是苏关儿这等大魔头,想要悄然潜过去,也不容易。 无论天上地下,都会让阵法有所感应,难以避开。 “咦?” 苏庭还在想事,忽然看着手中咬过的糕点,有些惊异之色。 九四零章 魔宗所在! 中土东侧沿岸,时刻会有与魔道的争斗,哪来这么精致的糕点? 苏新风这小道士,虽然贪吃了一些,但也不是什么精致的男子,怎么会做这些糕点? “开!” 苏庭眼神璀璨,扫过一眼,将糕点之上残存的气息,扫入眼中。 以他仙家元神,当下心中便已明朗。 这上面有着个女子气息,且气息纯正稚嫩,是个少女。 这大约是一个少女所制的糕点,且亲手接触过。 “这小王八蛋,倒也还是开窍了嘛。” 他嘿然一笑,颇有几分欣慰。 —— 与此同时。 北域所在。 三界巡察使白继业,从幽冥升起,来到了十万蛮山深处。 “魔宗的痕迹。” 白继业吐出口气,眉头紧皱。 天空之上,倏地落下一层神光。 白继业抬头看去,便见那光芒从天而降,中间多了一位老者,年逾古稀,面带笑意,正是殿前天师刘泊静。 “天师。” 白继业见了一礼。 刘泊静却也还了一礼。 两者均是智者,白继业年岁还稍高一些,是在封神时代,得授神位,但刘泊静虽是后起之士,可名声却更为响亮,功绩也着实沉厚,流传千古,后来封神,也比白继业更高一个品阶。 “看来还是白先生来得早。” 刘泊静看向前方蛮荒山野的所在,抚须说道。 白继业微微摇头,说道:“我受命于天帝,根据进攻中土的魔道徒众,顺藤摸瓜,来到此处,是在明处。而天师在暗处探查,还要时刻避免暴露自身,却也还是探到了这里,比我也不晚。” 刘泊静语气异样,说道:“你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探查魔宗根基所在,却都探到了这里,倒是意外。” 白继业点头说道:“确实意外,按道理说,苏关儿不是这般好应付的,他定然会将明里探查的我,引到别处去……而天师暗中探查,无论是否查到真正的魔宗,但应当会探查到另外的位置才对。” 刘泊静点头说道:“这正是我也疑惑的,所谓狡兔三窟,我暗中探查,未必能查到真正的魔宗,但所查到的,不应该与你所示,都在同一个地方。” 白继业沉声说道:“而且时候相差不多,天师不觉得古怪么?” 刘泊静思索道:“白先生认为,苏关儿早有所料,猜测天庭会有一明一暗,探查魔宗,将我们一同引来?” 白继业神色凝重,说道:“我是顺藤摸瓜,无论什么线索,无论虚实真假,俱都在明处摸索过来。但是天师身在暗处,定然要辨明线索真假虚实,避免搜寻有错,可是?” 刘泊静点头说道:“确实辨别出许多异处,我自觉寻到了正确的道路,才顺着线索来到了这里。” 白继业说道:“天师暗中探查,本不如我来得更快,可与我这从明面上来的,却同时到了这同一个地方,便代表着……” 他看向刘泊静,神色愈发凝重。 刘泊静抚须说道:“苏关儿虽然狡诈,但要同时瞒过你我,并非易事。你明面上,随意找些线索,便也来了,我用心找,也找来了这儿……也即是说,明面上的线索,也是正确的,是苏关儿故意放出来的,没有任何遮掩?” 白继业吐出口气,说道:“要同时瞒过你我,不是易事,可前方的魔宗多半不假。但是,如此轻易寻到的魔宗,恐怕也是个空壳,甚至是个陷阱。” 刘泊静点头说道:“看来是苏关儿主动让你我过来的。” 白继业问道:“请武道真神去探?” 刘泊静含笑道:“武道真神已经来了。” —— 中土之内。 苏庭正在苦恼着,如何寻出苏关儿的所在。 只是苦无所得,十分纳闷。 倒是中土战局,又落入僵局。 新朝稳住了阵脚,大周进攻受挫。 就在前日,时已入冬,大周军队往南攻伐,越过江河。 南北气候不同,北方气候稍显干燥,入冬之时,江面早已结冰,而南方虽未结成冰霜,可是气候潮湿,寒冷入骨。 大周两万先行军,渡过江河之后,当夜气温再降。 将士们多数被寒气所侵,几乎渗骨入髓,当夜冻死数千人之多,余下尽都重病。 当时苏庭特地赶往事发之地,细细查探了一回,不见修行人施法的踪迹,也没有苏关儿出手的痕迹。 这是气候自然变化,只是大周这两万先行军的将领估算有错,才有这般惨事发生,也让大周攻势受挫,新朝止住了颓势。 “要不是这事,大周直接打过去,再过不久,便能决出胜负。” 苏庭暗道:“可是出了这一桩事情,恐怕又要僵持许久。” 他奉命下界,等侯两朝决出胜负,而今两朝再度向陷入僵持之局,他要在人间多等一段时日。 等侯的时日,倒也不是他等不了,而是苏关儿这厮,八成已入中土,不知图谋什么,不知何时出手,宛如头顶上悬着一柄利剑,不知哪一刻就会落下来。 这才是最为煎熬的。 想要搜出苏关儿便不是容易的事情。 搜出了苏关儿,杀他更不容易。 其实此时此刻,苏庭心中也颇为纠结,一方面想要找到苏关儿,一方面又希望找不到苏关儿,就这么长久沉寂,再好不过。 正在他这般想着,考虑着与各宗掌教再度商议对策之时,却见腰间令牌的闪烁。 这是来自于天庭的消息。 并不是帝君亲自所传。 而是三界巡察使白继业的传讯。 —— 魔宗根基,已然寻得。 现已查明,浩大魔宗,落于北域十万蛮山当中。 然而魔宗已是人去楼空,苏关儿也没有现身,未有如前次那般,破碎虚空,将之移走。 “空无一人?” 苏庭眉头紧皱。 他隐约还盼着,天庭布置,寻找魔宗,或许可以把苏关儿堵在魔宗当中,诸天仙神出手,将之诛灭。 眼下看来,连魔宗都是空的,苏关儿只怕还真是入了中土。 苏庭神色显得凝重,继续看了下去。 三界巡察使白继业、殿前天师刘泊静、武道真神郭仲堪、天河水师陈芝云、南天神将姜柏鉴、并有十万天兵天将,已围困魔宗所在。 魔宗空无一人,但诸般物事还在。 九四一章 明世法王! 根据魔宗典籍的记载,以及内中诸般痕迹的勘查,大致上可以断定,魔宗之中,有多少魔尊,有多少长老,有多少徒众。 经过核对,魔道进攻中土,各大仙宗所斩获的胜果……再加上苏庭引出来的浩大魔阵,南天神将姜柏鉴斩杀的十二魔尊,千余长老,数万魔众。 尽数统合,大约已等同于整个魔宗。 也即是说,大致上可以断定,除却魔道宗主苏关儿之外,各位魔尊,诸多长老,魔宗徒众,近乎已全部伏法。 浩大魔宗,唯苏关儿一人存留。 “还真是把整个魔宗都葬送了啊?” 苏庭倒吸口气,尽管他早已有过这般猜测,但得到证实,也不免还是惊异。 苏关儿创立魔宗,千年以来,藏匿极深,谨慎无比,这次居然还真是半点不留,全部推出来,葬送在进攻中土的道路上。 眼下整个魔宗都已覆灭,在中土各方门派宗族的眼中,正道已经粉碎了魔宗的阴谋。 可是苏庭明白,创立魔宗而千年不灭的苏关儿,绝不是这般容易应付的人,他既然能够把千年心血所造就的魔宗都全部葬送掉,便有着十足的把握。 苏关儿眼下入了中土,恐怕距离成功,已是不远了。 苏关儿究竟有什么样的图谋,能比之于他千年心血所造就的魔宗,还要更为重要? “连苏关儿的图谋都不清楚,还怎么阻止苏关儿行事?” 苏庭暗骂一声,道:“比整个魔宗都重要的图谋,绝非寻常之事,天庭定然也会想到这一点,帝君怎么还没有给我派来帮手?” 关于这点,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帝君一定知晓,魔道所图必然极大,可却没有给他派来帮手。 尽管相信他苏某人的能力,但也不可能将这么重大的事情,尽数交到他苏庭的手中,由他一人去粉碎魔宗之主苏关儿的图谋。 “真是怪了。” “天帝留我一人在此,究竟在谋划什么?” 苏庭眉宇紧皱。 然而就在这时,他腰间令牌再度闪烁起来。 这一道消息,来自于元丰山。 这是元丰山掌教所传。 苏庭将令牌点开,方是松了口气。 他就怕元丰山掌教,传来什么重大变故。 眼下看来,是大周京城所在,南山寺的明世法王,从闭关中出来,自觉圆寂之日将至,又广召信徒,要在今日,开坛讲法。 “闭关不成便不成,怎么转眼就要死了?” 苏庭想起当时所见的那个和尚,心中颇感无言。 他印象之中,那个明世法王修为颇高,心计不浅,手腕也强,尤胜于大周国师之上。 而且那明世法王,也算颇为年轻。 苏庭未有想到,他居然是已经油尽灯枯的地步。 “临死之前还讲法?这又是想要做什么?” 昔年在西天极乐净土之前,苏庭用魔道面具,在白势至大菩萨的面前,换来了龙象元珠。 此后他答应了白势至大菩萨,用佛门法镜,去照明世法王。 后来归返天庭,因为葛正轩成就真仙之事,心中颇受打击,故而闭关十多年之久,直到此次,才下界而来。 本想着白势至大菩萨的交代,并无时日的期限,苏庭便也未有急切,毕竟仙神佛陀之辈,均是寿元无穷,时日也看得较淡……就算是明世法王,也是堪比道门半仙的人物,寿数却也不少。 可没有想到,这一次明世法王却是要死了。 “若是明世法王死了,我岂不是要食言?” 苏庭驾起云光,朝着大周京城方向而去。 他作为仙神,遁光极快,倏忽便至。 —— 大周京城所在。 昔年朝廷所依仗的,是道门的司天监。 后来先帝开始倚重佛门的南山寺。 到了新帝登基,既是重视司天监,也未轻视南山寺,把持平衡,两方并重,至今也有多年。 司天监与南山寺,在京城之中,便多属敌对。 今次南山寺的明世法王,因修行有错,临近于圆寂之日,让南山寺上下,无数佛门弟子,感到黯然失落。然而司天监这边,却颇为欢喜,只差敲锣打鼓,至于那位大周国师,却也没有制止,足见对于明世法王将死一事,实则心中也抱有几分欢喜之感。 “到了。” 苏庭立于高空,额间天眼现出,扫过一遍。 以他的天眼,不亚于任何道玄仙翁这等人物的仙眼。 一般情况下,除非苏关儿躲藏在某处,竭力收敛,纹丝不动,否则,便难以躲过他的天眼。 他扫了一遍,未有在京城寻出半点魔气,倒是看出了南山寺愁云惨淡,以及司天监的欢欣鼓舞。 至于南山寺庭前空地所在,已经有千余佛门弟子,盘膝而坐,静静听讲。 明世法王位于前方,面向千余佛门弟子,口中诵念佛经,字字如珠玉,清澈有声,印入心间,使人豁然开朗。 诸多佛门弟子,听得如痴如醉,沉浸在佛门经义当中。 苏庭在高空之上听了许久,他虽是道门的仙家,但是对于佛门禅音,却也听得许多玄妙之处,稍微点头,暗道:“难怪这明世法王想要尝试修成佛门金身,他在某些层面的感悟,确实已经不浅……可惜还有不够圆融如意的地方,一生修行,终是落空。” 以明世法王的佛法造诣,倘如可以静心打磨,再过三年五载,沉淀下来,或许便可以修成金身。 可惜他当初不知为了什么,急了一些,未能修成金身,反而伤及根基,如今油尽灯枯。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当初那眉眼清澈,语气温和的佛门高僧,眼下已是垂垂老矣,气息萎靡,比寻常人老得还快许多……他语声虚弱,全凭佛法造诣,撑起自身所言,化作禅音,尽管声声入耳,印入心间,但却愈发显得虚弱不堪。 正在此时,明世法王喘息了一下,讲法停顿了下来。 身后的两个老僧,忙是上前搀扶。 许多佛门弟子,还是沉浸在经义当中。 但也有许多,骤然听到此处,前方禅音断绝,不禁醒转过来,再看明世法王如此虚弱,俱都神色复杂,以担忧为多。 “不妨事。” 明世法王喘息了声,说道:“一切均有命数,贫僧不能修成金身,也是定数,今日入灭,也是定数……日升日落,缘聚缘散,总有尽时,只盼残存时候,为你等讲法,扫清迷雾,增添修行。” 他拍了拍身旁老僧的手掌,正要继续说话。 然而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听得一声。 “明世法王。” 九四二章 镜光所照!金莲帝气! “明世法王。” 这个声音,平静淡然。 这是个少年的声音,显得十分清澈。 明世法王闻言,心中一震,顿时知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昔年的无敌神君,而今的幽冥真君,堂堂天仙之尊,统御各大仙宗,抵御魔道的人物……年岁半百,却已近真仙,当世最为杰出的人物之一。 “真君?” 明世法王左右看了看,却不见半点踪迹,颇是茫然。 旁边两位老僧,看他神色迷茫,心中愈发苦涩,低声道:“师兄?” 明世法王隐约明白了什么,方是笑道:“许是累了,你们容我闭目养神一会儿。” 那两位老僧对视一眼,面露悲苦之色,无奈点头。 在他们心中,明世法王这一次闭目养神,是否还能睁开双眼,却也未必了。 —— 高空之上。 苏庭伸手引来明世法王之念。 “拜见苏真君。” 只见这和尚,面貌已是苍老,身形虚幻,朝着苏庭施了一礼。 苏庭随手一抬,说道:“不必客气。” 明世法王直起身子,看着苏庭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感慨之意,说道:“昔年与真君会面,受真君之命,绞灭中土魔患,宛如昨日一般……实则也才过十余年的光景,然而真君近乎真仙,更是成为抵御魔宗的主事之人,贫僧却比当年,愈发苍老,已是风烛残年,今日便熄。” 苏庭见状,也略有些许叹息,说道:“十余年光景,对于仙神之辈,宛如昨日一般,对于常人而言,却是极为漫长的一段光景……你本是近乎仙佛的人物,可是这十多年的岁月,在你身上烙印下来的痕迹,却比常人更为沧桑,着实可叹。” 明世法笑着说道:“世事自有定数,贫僧也看清了,倒是真君此来,莫不是听闻贫僧将要圆寂,故而来送贫僧一程?” 苏庭点头说道:“之前便想见你一面,只是觉得来日方长,可是今次听闻你油尽灯枯,故而赶来此处,与你见上一面,说是送你一程,也未尝不可。” 明世法王笑了声,说道:“如此说来,贫僧还真是荣幸。” 他笑声之中,充满了些许古怪之意,也略有揶揄之态。 他自问跟这位幽冥真君,没有多少交情可言,不过是当初受其差遣,诛灭中土魔患,出了些力罢了。 真要论起来,司天监的那位国师,甚至新朝玄天部之主,跟这位天仙的交集,还要更多有几分。 堂堂天仙,与他也无交情,如何对他这般看重,还亲自来送他一程? “真君有事,但请直言,却也无妨。” 明世法王含笑道:“面对贫僧将死之人,何须如此拐弯抹角?”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十多年前,本真君奉公往西方天界一行,到西天极乐净土之前,与白势至大菩萨见过一面,当时受他所托,请来一物,与明世法王会上一面。” 明世法王隐约明白什么,低声说道:“此为何物?” 苏庭伸手入怀,暗破虚空,在清虚境内,将那骨镜取出,缓缓说道:“此乃一位陨落的佛门高人所留,白势至大菩萨称是一位金身罗汉的额间镜骨。” 罗汉金身,留存镜骨,本非俗物,又经佛门大菩萨炼制,已成佛门之中,罕见的至宝。 这才取出,便有佛光闪烁,映照在明世法王身上。 这位明世法王,只觉自身被佛光笼罩,沐浴其中,似乎有着脱胎换骨之状。 苏庭微微皱眉,暗道:“难道是白势至大菩萨,早已是未卜先知,得知这位明世法王当有油尽灯枯的境地,又避免其他变故出错,故而让我代他行事,以这罗汉镜骨,助他成就金身?” 正是这般想着,他天眼一睁,却发觉明世法王,仅是有所顿悟,但他本身的伤势,并未逆转。 这罗汉镜骨,并不能助他恢复伤势,成就金身。 “迟了。” 明世法王叹息一声,说道:“倘如当年在贫僧闭关之前,便有这罗汉骨镜,供贫僧领悟,或许如今已成金身,可惜如今便是有古镜相助,但贫僧已经毁去根基,此佛宝已无法助贫僧成就金身了。” 苏庭眉头紧皱,说道:“当年白势至大菩萨交与我手,并未讲明期限,否则我当年或许便已下界。” 明世法王双手合十,说道:“凡事皆有定数,此事不能怪罪真君,而且白势至大菩萨将罗汉骨镜交与你手,本意怕也不是助贫僧炼就金身的。” 这和尚言中颇有深意,语气十分复杂。 苏庭想到什么,睁开天眼,朝着镜面看了过去。 只见明世法王的身影,倒映在骨镜当中。 然而古镜中的明世法王,却闪烁着极为璀璨的光泽。 那是极为金色的光泽。 这一缕光泽,苏庭极为熟悉。 金莲! —— 西方极乐净土。 “骨镜的威势,被一股法力展露出来了。” 白势至大菩萨忽然说道:“幽冥真君苏庭,已见到了明世,将罗汉骨镜,照到了明世法王的身上。” 旁边那老僧低声看叹道:“已经晚了罢?当初苏庭若是及早动身,或许能使他修成金身,而今从中土传来消息,明世法王已经油尽灯枯,单凭罗汉骨镜,根本无法让他回转……” 白势至大菩萨叹了声,说道:“这倒也是一件憾事,但我的本意,并不是让他去相助明世成就罗汉金身,而是要让他看见另外一层东西。” 老僧见状,略有不解,道:“看见什么?” 白势至大菩萨悠悠说道:“看见无法用言语说服他的场景。” 停顿了一下,白势至大菩萨笑着说道:“从今日之后,我佛门在中土的一切变化,这位道门的太上长老,便不会加以制止了。” 老僧心中仍有不解。 只是白势至大菩萨面带微笑,又闭上双目,满是慈善神色。 —— 中土所在。 京城之上。 苏庭看着罗汉镜骨之中倒映的明世法王。 而明世法王的头顶之后,赫然有金莲的光芒,璀璨无比。 在这一瞬之间,苏庭勘破虚妄的神通,仙家元神的念头,瞬息转过。 金莲的虚影之后,隐约还有一股至高无上的气息。 这不是明世法王该有的气息。 苏庭大约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幻。 “天帝!” 九四三章 舍利子 高空之上。 明世法王的意念,渐生佛光。 他已无望修成金身,但是佛法造诣精深,死后却未必要归入地府,只要西方极乐净土可以接引,他便可以归入西方极乐净土当中。 “白势至大菩萨,命真君以罗汉骨镜,照耀贫僧之身,必有深意。” 明世法王双手合十,道:“贫僧还不知何意,只是眼下看来,真君是明白了。” 苏庭神色肃然,说道:“大约明白了一些。” 明世法王含笑说道:“如此,大菩萨之念得以完成,贫僧便也无憾了。” 苏庭平静道:“你不想知道你背后这一朵金莲,象征着什么?” 明世法王叹了一声,说道:“贫僧已将圆寂,知晓也无益处,只要真君能明大菩萨之意,便也是了。” 他吐出口气,面带微笑,颇为和善。 苏庭稍微点头。 旋即便见这位明世法王,意念归身,消散在他眼前。 苏庭隐约明白,或许这便是佛门所言的大彻大悟。 —— “师兄。” 身旁的僧众,显得十分担忧。 明世法王睁开双目,摆了摆手,说道:“只是休息了会儿,不妨事。” 众位僧众,只见适才疲惫不堪的明世法王,只是稍微闭目养神,便恢复到神采奕奕的状态,当下颇为敬服他的高深佛法。 但隐约有些僧众,却颇为惧怕所谓“回光返照”的景象。 “适才贫僧也讲得差不多了。” 明世法王含笑说道:“我等从西方而来,传教中土,定下南山寺,让中土百姓开始信奉佛门,许多修行之士皈依佛门,而今贫僧也该是功成身退之时。” “师兄……你……” “师叔。” 下方僧众,不禁叫出声来。 明世法王双手合十,神色平淡,并无惧色。 —— 苏庭位于高空之上,俯视下方。 他将罗汉骨镜收起,并未即刻离去。 他对于这位佛门的明世法王,也颇为看重,在此目送他离去,也算少许尊敬。 只见明世法王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渐渐垂首,失去了生机。 事先这位明世法王,便已知晓今日大限即至,已经吩咐好了僧众,有所准备。 只见熊熊烈火纷扬而起。 此火出自于佛门高僧之手。 明世法王未成金身,在此火焰当中,未能保持不坏。 在火焰当中,他躯体渐渐烧毁,逐渐变化。 “嗯?” 苏庭目光微凝。 只见明世法王的身躯,在火焰之中,不断燃烧,而皮肉、筋骨、头发、甚至血液、竟然都在火焰之中,不断变化,不断凝练。 每一处地方,便都有着明世法王生前的佛门法力存在。 明世法王金身未能不朽,然而在火焰中,却能让自身的佛门法力,化入皮肉筋骨,头发鲜血当中。 苏庭取过了那罗汉镜骨,心中顿时明朗。 “舍利子?” —— 佛门高僧,圆寂之后,经此火焰燃烧,凝成舍利子。 此类舍利子可算佛门之中,极为珍贵的宝物,存留着这位佛门高僧一世的修行积累。 此刻苏庭手中的罗汉镜骨,便算是舍利子的一种。 当初葛判给苏庭送来的,便是玄策大法师的佛骨舍利,拥有着佛门的法力,也有着魔气的存在,纠缠在一起,几乎不分彼此。 “难得……” 苏庭这般看着。 眼见火焰燃烧,渐渐熄灭。 许多佛门弟子,便要上前,收起在火焰当中存留的舍利子。 这是明世法王存留的宝物,也是明世法王一世修行的成果。 这将是南山寺今后供奉的至高佛宝。 然而就在那些佛门弟子,正要上前之时。 倏地一阵大风,吹拂过来。 滚滚大风,几乎能把大树掀起。 “什么?” “哪里来的风?” “快护住舍利子。” “这风来得好古怪。” 随着许多佛门弟子的所言,那大风滚滚,卷落南山寺,将那燃烧的火焰,那些草木的灰烬,那些滚滚的尘烟,连同内中的舍利子,不断卷了出去。 大风飞扬,连绵至城外。 整个南山寺,顿时慌乱到了极点。 —— 高空之上。 苏庭微微皱眉。 他看见了那一阵风,是从司天监吹出来的。 那是司天监的高人,弄起了一阵风,将明世法王的舍利子,散到了各处,让南山寺无法保存。 这并不是国师亲自出手,不过国师显然是默许了。 “看来明世法王这些年,把国师也压得够惨,死后都不放过……” 苏庭略感无奈,暗道:“多年不见,国师气量却是小了些。” 尽管如此,他却也没有出手,干涉大周朝堂这两家的争斗。 虽说国师默许此事,让苏庭觉得他气量不如以往,但是这两家数十年交锋,两者互为对手,明里暗里,不知斗过多少次,不知有过什么样的损失,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积累成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对于内中真相,他全然不知,便也不好说国师的过错。 眼见下方大风吹拂,将那烟尘灰烬,连同舍利子,一路滚滚而去,半途洒落八方,足有四十里之遥。 那些佛门的弟子,一路追赶,不断收集。 但仍有一些,难以收集干净。 不少落于空寂之处,不少被人所获,悄然藏匿……有些是凡人,有些是修行人。 只是让苏庭略感惊异的是,其中一枚舍利,似是明世法王的头顶骨凝就,竟然挣脱了大风,朝着东南方向,吹拂过去。 “这一枚舍利。” 苏庭皱眉道:“怎么是去了新朝境内?” 在这一瞬间,苏庭心中的疑惑,愈发沉重了些。 明世法王身后有一朵金莲的倒影。 他生前是为大周朝廷办事,作为南山寺的明世法王。 然而在他圆寂之后,这一枚舍利子,竟然落到了新朝境内。 那么他背后金莲的倒影,究竟算在大周境内,还是新朝境内? “这是什么情况?” 苏庭眉头紧皱,朝着西方看了过去,过了许久,方是收回目光。 他屈指一弹,悄然有一缕法力,瞬息追过,依附在了那舍利子之上。 无论新朝境内,是谁得了这一枚舍利子,苏庭便都能感应得到。 九四四章 花丛浪子苏大牛! 此去京城,明世法王圆寂,烧出舍利子,却被大风刮走,其中一枚投入了新朝境内。 倘如放在以往,苏庭并不会过多在意。 但是罗汉骨镜,却照出了明世法王背后的金莲。 这一朵金莲,不单单是映照着人间的气运,而是有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那是让苏庭之前从来不曾想过的气息。 “传承将近九百年的大周皇朝之内,出现了新朝,因此在人间掀起了数十年的战乱……而在此期间,西方佛门传教于三大仙宗并立的中土所在。” 苏庭微微闭目,暗道:“天庭帝君,在这当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在这一瞬间,苏庭只觉这凡间的中土,并不是他想象之中那么简单。 尽管他已经得道成仙,并且已是仙家巅峰的人物,超脱人间界限之上。 但是对于人间的重重迷雾,他却还无法看清。 哪怕拥有着天眼,也同样看不清。 “苏关儿那混账玩意儿,不惜把整个魔宗葬送,都要进攻中土,究竟在图谋什么?” “天庭帝君在人间之事中,一定扮演了什么我所不知的角色。” “或许帝君早已知晓苏关儿的谋划。” 苏庭心中忽然兴起一股难言的意味。 这其中水深得很。 —— 尽管心中颇多想法,但线索只有少许,一切也都是猜测,也难以猜测得更深一些。 因此苏庭干脆不去多想,安心统御各方防守之事。 自从歼灭了魔宗之后,便再也没有魔患进攻。 但苏庭生怕有变,至今把守严密。 至于监察中土,却也至今没有察觉苏关儿的踪迹。 虽说诸天正神当中,已有不少,受命于帝君,严密观察中土境内,但苏关儿隐匿的本领,苏庭却也是颇为敬佩。 “真是个鼠辈中的鼠辈。” 苏庭这般夸赞了一句,心中思绪依然复杂,就盼着苏关儿能够长久如此沉寂下去。 但他也知晓,苏关儿绝不可能安分。 “反正两朝决出胜负之前,苏关儿不出现便是了。” 苏庭暗骂道:“决出胜负之后,我受的帝旨,便也完成了,余下的责任,也不归我。” 他才这般念着,却忽然想起一事。 五行甲还在苏新风那小王八蛋的手里。 而且当初魔道大举进攻,这厮竟然直呼大牛道人,简直欺师灭祖。 此时此刻,他心中颇多郁闷之感。 “先找他算账,出一出气。” —— 中土东侧,海域沿岸。 苏新风巡视各方,并未发觉魔道痕迹,而各宗各派,如今也都安稳下来,阵法完善,布置稳固。 只要继续这般下去,等侯中土两朝决出胜负,自家师尊下令,散去四方防线,便可以各回各家。 “师兄。” 就在这时,有个小道士过来,神色古怪,说道:“白姑娘在你住处。” 苏新风面色微变,说道:“说我不在,巡察各方去了。” 这道士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半个时辰前就说过了,而你平常巡察,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她都等了半个时辰,我看再等半个时辰,完全不成问题……最多也就拖半个时辰。” 苏新风揉了揉眉宇,说道:“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事儿?” 那元丰山弟子眼神中,暗藏幸灾乐祸,面上却满是关切,说道:“都是师兄杰出,其实不止白姑娘一人,许多姑娘家,都对你十分上心来着。” 苏新风苦恼道:“我一心修行,想什么男女之事?当初怎么就多事,无端出风头,招惹了这事呢?” 这元丰山弟子迟疑道:“不然向宗门报一声?反正今后成了,也要报知于门中,也要告知于太上长老的,干脆请门中长辈指教?” 苏新风自嘲了声,说道:“我元丰山就算不忌婚娶,但我怎么可能就在这个年纪娶妻?至于请教本门长辈?你让我去请教哪位?门中都是道士,哪个能供我请教?我师尊倒不当道士,是个俗家的,但他就懂得修炼,打打杀杀的,这种男女之事,他什么都不懂,比我还木头……”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师尊……” 刹那之间,声音骤止。 苏新风倒吸口气,他听到这声音并不是眼前的师弟所说,而是师尊熟悉的嗓音。 这才心中一跳,便发觉背后被提了起来。 无法抗拒的法力,将他吊了起来。 “翅膀硬了,敢对为师不敬了?” 苏庭挥了挥手,示意那小道士退去。 小道士同情地朝着苏新风看了一眼,便即匆匆退去。 苏新风缩了缩脖子,悄声说道:“师尊,这都是误会。” 苏庭冷笑道:“误会?之前敢对为师不敬,如今还敢骂为师什么都不懂?” 苏新风忙是辩解道:“大牛道人这四个字……” 啪地一声。 他只觉屁股后面,火辣辣的地疼,连自家法力都无法缓解疼痛。 当下脸色苍白,汗水涔涔。 “那不是弟子喊的,是紧急时候,咱家小白喊的。” “嘿?” 苏庭斜了一眼。 不远处的白色蛟龙,顿时摆首,示意摇头,不是自己所为。 苏庭回过目光,脸色如常。 苏新风张了张口,只觉冤屈无法洗净,简直悲惨。 “少说废话。” 苏庭说道:“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为师的?” 苏新风迟疑了下,欲言又止。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苏庭将他放了下来,冰冷着脸道。 “弟子近来有些烦心事,不过与修行上无关,不劳师尊……”苏新风顿了下,才说道。 “既然烦扰心情,就跟修行有关。”苏庭挥手道:“说来听听,让为师高兴高兴。” “……”苏新风张了张口,叹道:“关于男女之事,师尊也不明白罢。” “你再说一遍?”苏庭冷笑道:“遥想当年,为师在落越郡中,不知勾搭过多少女孩子,你还当为师不曾经历花丛?” “真的?” “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多了,我隐约开始记事那会儿,好像刚满两三岁,您就已经骗过我十七八次,从小到大,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就是没有。”苏庭挥手道:“少说废话,把你的事情说出来,为师给你出点子,想我昔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什么男女之间的疑难,哪有什么能难得倒我?” “真的?” “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新风觉得这话十分耳熟,当下低声道:“没有。” 九四五章 情场大师苏真君! 苏新风将自家心中之事,逐一讲了出来。 他越是讲,便发觉自家师父的眼神,愈发古怪。 那并不是一种勘透世事,从而对此事有充分了解,能够随手解去疑难的自信眼神。 那是一种充满了异样的神色,就像是邻居家的三姑六婆,对于一些坊间趣事,十分上心的眼神,充满了星星一样的光彩。 “就这么点小事?” 苏庭听了之后,颇感无趣。 这个故事显得十分老套,也就是他这弟子,年纪轻轻,修成阳神,又担任此处主事之人,气度昂然,意气风发。 因此不少女子,对他倾心。 其中有个女子,在魔道来犯之时,遭遇危机,是苏新风出手,将他救下。 英雄救美,十分古老而又狗血的故事。 从此之后,这女子便时常缠着他。 “你对人家姑娘觉得怎么样?”苏庭沉吟着问道。 “还好,长得好看,性情也温柔。”苏新风低下头,略有害羞。 “这不就得了?”苏庭摊手道:“你觉得娶回家怎么样?” “我……”苏新风忙是一惊。 “我什么我?”苏庭缓缓说道:“只要你喜欢,一切不成问题,反正为师没有什么门当户对的规矩,也不会强逼着你娶浣花阁的真传弟子……不管她道行怎样,出身如何,只要你喜欢便罢。” “可是……” “还有什么事儿么?” “弟子觉得,她不见得是喜欢弟子这个人。”苏新风迟疑道:“当年弟子还未炼化灵食中蕴藏的力量,显得颇为臃肿肥胖,她便见过弟子……当时她便对弟子有些上心,显然不是喜欢弟子的英俊潇洒。” “那你觉得她喜欢什么?”苏庭问道。 “弟子的身份。”苏新风神色异样,轻声道:“幽冥真君唯一真传,元丰山当代最为杰出的人物,年仅二十余,修成阳神的人物……” “这不就得了?”苏庭摊手道:“这一切不都是你本人么?你还想她喜欢你什么?” “弟子本身。”苏新风轻声道:“摒弃身份,只是弟子本身。” “本身?”苏庭笑道:“指的是你这张脸么?还是你的性情?你的幽默?你的天资?” “或……或许罢……” “倘如有一天你被人真火烧伤了脸呢?倘如你性情大变呢?倘如你根骨毁了呢?”苏庭问道:“那么她还会喜欢你么?” “我……” “脸面也罢,性情也罢,身份也罢,这都是你。”苏庭说道:“你觉得是不是没有这些,人家喜欢上你,才是真爱?” “这个……”苏新风迟疑着点头。 “如果你什么出色之处都没有,人家凭什么第一眼就看上你?”苏庭指向中土,缓缓说道:“什么都没有,连性情都不能讨人喜欢,对人家来说,你和擦肩而过的路人,有什么区别?芸芸众生,人家凭什么高看你一眼?还不如干脆找个乞丐接触接触就是了……” “师尊的意思是?” “你想太多了。”苏庭悠悠说道:“一个女子,最初看上一个男子,一定是这男子身上,有着吸引她的地方,只是吸引她的地方各有不同,或许是这个人长得好看,或许是这个人性情合意,或许是这个人身份不凡,总有一个喜欢上他的原因……你能用身份,本领,脸面,性情,吸引到她,便是你的本事。” 说到这里,苏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能用身份吸引到她,便要有自信,让她抛开身份之外,喜欢上最为纯粹的自己,也就是你说的本身……就算今后你没有了这层身份,就算为师把你逐出师门,就算你毁容了,就算你废了,她也能不离不弃,那才是你的真爱。” “弟子明白了。”苏新风说道:“师尊的意思是,这些一切,只是我们结识的契机,只有通过今后的接触,让她真正喜欢上我,才是弟子想要的。” “说得不错。”苏庭含笑说道:“孺子可教也。” “师尊一番教导,弟子豁然开朗。”苏新风满面敬佩,说道:“师尊果然经验丰富,并非虚假。” “这是当年,遥想当年,为师在落越郡当中……” 苏庭哈哈一笑,正要说话。 然而苏新风面色微变,忙是拜倒,道:“弟子苏新风拜见……” 苏庭只觉背后远处,倏地传来一阵轻风,有着极为熟悉的气息,当下神色一滞,旋即如常,笑着说道:“遥想当年,为师在落越郡当中,翻阅过不知道多少典籍,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诸多理论知识,自然是极为丰富的。” 苏新风目瞪口呆,怔怔道:“师尊,您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苏庭恼怒道:“我怎么说了?你不要胡乱说话,赶紧滚蛋,找你家姑娘去。” 就在这时,一个平淡清冷的声音,徐徐说道:“怎么苏真君当年在落越郡,有过这么多风流趣事么?不妨说来听听,我正好要去浣花阁一趟,与你家表姐聊天时,权且当个谈资。” 苏庭咳了声,看向红衣,笑着说道:“哪有什么风流趣事?这不都是当年卧病在床,百无聊赖,看些典籍,偶尔记载些寓言故事嘛。” 红衣冷笑了声,却没有开口。 苏庭忽然想起什么事情,哈哈笑道:“对了,小风儿,先前为师吃的糕点,就是你那小姑娘给你做的罢?” 苏新风稍微低头,讪笑道:“是有这么回事。” 苏庭说道:“这小姑娘倒是心灵手巧,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儿?回头让掌教真人给你提亲去?如果是散学修士,那便简单了……” 苏新风闻言,恭敬说道:“她也不是什么末流小派的弟子,宗族在中土也是赫赫有名,仅次于三大仙宗而已。” 苏庭点头说道:“如此说来,也不算怎么高攀咱们了,不过中土之内,仅次于三大仙宗的上层宗派世族,也就寥寥几家,那姑娘是哪一家的?” 苏新风恭敬道:“她姓白,是临东白氏的族人。” 红衣眉头一皱。 苏庭张了张口,道:“你再说一遍?” 苏新风低声道:“临东白氏。” 苏庭当下怒道:“不行,这事老子不同意!” 红衣朝着他看了一眼。 苏新风则是极为错愕,根本不明白师尊为何如此恼怒。 九四六章 白氏后人 “为何不成?” “临东白氏,怎么比得元丰山?区区一个白氏族人,怎么配得上我苏庭的真传弟子?” “您老不是说并不看重什么门当户对的么?” “你要想想,她看重的不是你,是我苏庭的弟子,她功利心太重了。” “您不是说,正是因为弟子出色的地方,才能引来佳人青睐么?眼下功利心重,日后稍加接触,让她真正喜欢上弟子不就成了。” “你再顶嘴,老子把你逐出师门。” “逐出师门这种事,要不……晚些时候罢,等弟子认为她能够彻底喜欢上弟子,就当个考验?” “……” 苏庭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家脚后跟的想法。 他听到临东白氏,便知晓事情绝不简单。 临东白氏之祖,曾经伏杀于他。 这位老祖,在真仙当中,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便是连道元仙尊,都看不穿他。 苏庭将这大敌,早已看得极重,不敢有半分轻视。 而对于临东白氏之人,自然也不能尽信。 哪知眼下这小子居然跟临东白氏的姑娘勾搭上了。 倘如是意外,也便罢了。 万一是白氏祖刻意所为,后果不堪设想。 “师尊?” “行了,老子不管你了,自己考虑去罢。” 苏庭深深看他一眼,说道:“但有一句,务必牢记。” 苏新风心中凛然,说道:“师尊请说。” 苏庭沉声说道:“得失有命,若无姻缘,也是命数,尽管我不信命,但你此时此刻,要记住这一句话。” 苏新风沉吟道:“此时此刻?” 苏庭说道:“此时的你,并没有深陷其中,日后与那女子如若不成,务必记住,此时此刻的你……不是离了她,你便活不了,懂了么?” 年轻道士隐约明白,低声道:“眼下弟子只有修行,心中没有她,依然活着,日后失去了她,也不能颓丧,便当回到此刻。” 苏庭背负双手,道:“你若不愿放弃,便要牢记这一点。” 年轻道士说道:“弟子谨记在心。” —— 过了片刻。 苏庭才将苏新风打发了去。 只不过这一次,他还是没有把五行甲拿回来,依然放在苏新风手中。 “怎么回事?” 红衣微微蹙眉,说道:“这女孩儿有什么问题么?”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这女孩儿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临东白氏有问题。” 红衣闻言,沉吟道:“你跟临东白氏,有什么过节?” 苏庭应道:“当年我斩过临东白氏的上人,后来在两界虚空,白氏之祖曾伏杀于我。” 红衣目光骤然凝重,当年两界虚空遇伏,苏庭不明生死,行踪消失,至今没有线索,不知是那两位真仙层次的仙神出手。 如今苏庭直指临东白氏之祖。 “你确定是他?” “天庭查知的。” 苏庭沉吟说道:“恐怕在苏新风身上的事情,也不简单。” 红衣低声道:“这白氏之祖,当年如幕后黑手,推动整个封神时代,而且得道多年,成就真仙也非一朝一夕。他修为高深莫测,他的谋算,也是极为深沉的。” 苏庭点头说道:“我对他也算了解,故而心有几分犹豫。” 白氏祖是连道元仙尊,都难以看透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当年在封神时代,以临东白氏,作了无数大事,谋划极深,手腕强横,手笔极大,绝非寻常之辈。 正是因此,他才对于那个心仪于苏新风的女子,有了些许戒心。 “你该跟他明说的。” 红衣轻声道:“若是早说,他早有防备,不会陷得太深。”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如果此女是真心待他,那么他心怀戒备,却也不是好事。更何况,他这一生,初次有此念头,让他多一分戒备,难免有些不好……就让他安心去体悟情劫罢。” 红衣思索道:“万一……” 苏庭沉声道:“万一此女真有不善之心,我想这小子会察觉一二,他逐渐也能认清对方的真面目,也不必咱们担忧了。退一步说,他就算当真受到情劫之伤,也是一场历练,最后还会走出来的。” 红衣说道:“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 苏庭笑道:“他毕竟是我苏庭的弟子,情之一字再是伤人,也绝不可能让他苏新风一蹶不振。” 顿了一下,他缓缓说道:“其实我想要看看,如果那女子真有不对的心思,他能否折服这临东白氏的女子,让这女子放下那些心思。如果这女子最后放得下,能把苏新风看得最重,那么便也罢了。” 红衣稍微一叹,说道:“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苏庭摊了摊手,笑着说道:“这样最省事了,我懒得理会这小子的屁事,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场无形间的对决,我跟白氏之祖的对决,只是手中的兵器,是我苏庭的弟子,和他临东白氏的后人,就看谁能占据上风,希望这小子争气一些……” 红衣迟疑道:“这样真的好么?” 苏庭缓缓说道:“他长大了,许多方面的磨练,都是成长的过程,我无意强加干涉,最多在许多方面上,跟他讲些道理,仅此而已。” —— 住所之内。 临东白氏的姑娘,身着淡色衣裳,她五官美丽,气质温柔,面上绽放笑容,宛如百合一般。 苏新风见到这般笑容,心中似乎也畅快了许多,不禁脸上也泛起阳光般的笑容。 “你这次巡察,怎么过了这么久?” “先前遇上师尊来了,与他老人家说了些事情。”苏新风笑道。 “是幽冥真君么?”这姑娘顿时露出敬仰之色。 “这是自然。”苏新风笑道:“我也就只有一位授业恩师。” “他老人家是当年无敌于人世,后来封成天仙,而今受天庭器重,下界而来,统御各方,可是名声显赫,我一直都想要见一见他呢。” “有机会的。” “对了,我给你做了些糕点。” “好的。” 苏新风取过糕点,心中倏地闪过师尊肃然的语气。 他顿了一下,旋即咬了一口,含笑看着那临东白氏而来的女子。 “你也吃啊。” “我吃过了呢。”小姑娘笑容温柔,容颜俏丽,动人心魄。 “嗯……” 苏新风饮了口茶,神色如常。 “这姑娘肯定有事,师尊猜测到了,只是瞒着我,不愿说个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他老人家为什么瞒我?” “想把我蒙在鼓里?我苏小爷不查个清楚,还不信了!” 九四七章 守正道门所追杀的人 半月之后。 苏庭回返元丰山。 他坐镇山门,与各方掌教,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却也记住了明世法王的佛骨舍利落下之处。 那是个少年,拾得佛骨舍利,得以开悟,聪明灵慧,后来名声渐显,昨日得了一位高人指点,真正踏上修行之路。 那位高人赫然是出自于玄天部的一位阳神真人,看出这个少年有着许多不凡之处,起了爱才之心,故而传授修行之法。 只不过少年得的机缘是佛骨舍利,然而那高人则是道门的真人。 “怎么像是故事里的主角?跟我得到陆压传承,颇有些许相似之处……” 苏庭略感错愕,也觉十分有趣。 只不过相较之下,他所获的葫芦,内中留下传承的陆压道君,已是经过数千年修行,堪当道门祖师的人物。然而这佛骨舍利的机缘,是未能修成金身的明世法王所留。 关于这个少年,苏庭命人稍加注意一番,便也把心思放在了中土两朝决战之事上。 两朝的决战,原本已是有了胜负的端倪,然而季节转寒,南北温差,倒是让大周的先行军,受到了挫折,从而攻势迟缓,而新朝继位的年轻皇帝,用人颇准,任命的大将,借此机会,便站稳了脚跟。 当下两朝之战,又到了僵持之局。 原本再拖多少年光景,苏庭也不在意,大不了在人间多住些年,但是苏关儿行踪不明,图谋不明,总是个隐患。 这个隐患一旦迸发,必然危害整个中土。 眼下寻不到苏关儿的踪迹,苏庭心中略慌,但实际上,就算寻得苏关儿的踪迹,也不可轻易在中土出手。 “早些时候决出胜负,天下定了归属,便不必这般慌乱了。” 苏庭才这般想着,忽然之间,便见下方传来消息。 —— 这消息是元丰山弟子传来。 在两朝之间,三大仙宗均有眼线,对凡尘俗世颇多注意。 如今苏庭坐镇中土,借着抵御魔道之名,能对各大宗派世族加以号令,包括三大仙宗在内。 而元丰山的弟子,多在新朝境内。 “这件事情,太上长老觉得有什么古怪之处么?” 元丰山掌教沉吟道:“从当年新朝兴盛开始,司天监与玄天部的争斗,便一向是十分凶厉,下手极狠,追杀新朝境内的修行人,倒也不算出乎意料之外。” 苏庭说道:“确实不算意外,只不过司天监追杀了这么些年,却有十多人,逃过劫数,当年道行浅薄,却也被屡屡逃出生天,可谓是命不该绝……而这些人当中,加入玄天部的,仅有半数,另外半数,至今还是散学修士,未有进入玄天部。” 掌教真人道:“太上长老觉得司天监费力追杀他们,其中还有猫腻?” 苏庭平静道:“从消息来看,这些人分散各处,互相之间都不认识,也无多少共同之处,司天监与他们也本无仇怨,但却越过新朝境内,在玄天部的压力下,追杀这批人,至今没有罢手。而最重要的是,这群人自幼年便受追杀,当时甚至未入修行之门,而司天监追杀至今,居然还有十多人逃出生天……再看他们的修为进境?” 掌教真人取过另外的消息,将之扫开,一眼看过去,略感惊异,道:“这些人多是散学修士,但修为进境,却不亚于我仙宗弟子?” 苏庭说道:“最为出色的一个,当年被司天监追杀时,才仅三岁,前年他已修成阳神,比我那弟子苏新风,才大了两岁。” 掌教真人微微皱眉,他日理万机,每日扫过不知多少来自于各方的消息,但却并未在这一则看似寻常的消息里,探出这么多的异处。 “司天监为什么要杀他们?” 苏庭说道:“我特地查过,当时这批人,多是孩童,甚至才刚诞生于世,可是司天监与他们祖辈也无仇怨,却如此费力诛杀……而且,在大周境内南山寺的压力,在新朝境内玄天部的压力,两方压迫之下,那位国师几乎是喘不过气来,为何还分出余力,来追杀一些孩子?” 掌教真人正色道:“守正道门的意思?” 苏庭低声说道:“大约是如此了。” 掌教真人背负双手,踱步来回,道:“以守正道门的本事,为何不亲自出手呢?” 苏庭嘿然一声,道:“守正道门的弟子,若是穿过新朝境内,去杀一批孩童,而且数量不少,动静必然也不小,我元丰山与正仙道,岂能不知?他们显然是有所顾忌,不愿意声张,因此让司天监作为这把刀……” 说到这里,苏庭说道:“只是司天监未有做到,而这十几个漏网之鱼,渐成气候,才让守正道门迫不得已,借着搜索魔患的借口,以门中真传弟子,甚至长老出手。” 掌教真人眉头紧皱,但未有线索,却也想不明白,为何守正道门要诛杀这一批人。 苏庭缓缓说道:“我让守正道门,探寻苏关儿的痕迹,可守正道门倒是厉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瞒着我去杀人。” 掌教真人低声道:“此事还不好问责,而且守正道门既然有意隐瞒,自然也不会告知于我等。” 苏庭点头说道:“这点我自然明白,只不过守正道门一向是以规矩秩序当先,为何会对一些底层修行人出手?这倒是十分奇怪……还须仔细查一查,这些被守正道门追杀的人,当中有什么共同之处。” 停顿了一下,苏庭强调道:“让门下弟子好生探查,无论是否已经被诛杀,全都陈列出来,我要仔细看看,总不可能全无半点相似之处。” 掌教真人点头说道:“我这便命门下弟子去办,既然守正道门出手杀人,便一定会有理由,总能查出些线索。” 苏庭稍微点头,旋即说道:“暂时不能让守正道门发觉,不过此事却也不急,慢慢去查便是了,眼下还是苏关儿行踪为重。” 掌教真人神色肃然,微微点头。 苏庭看向了守正道门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关于那十余人的消息。 他总觉得,这十多个在守正道门追杀下,得以逃出生天的人物,绝不是简单货色,必定大有来历。 九四八章 天师下界! 入夜。 苏庭洞府当中。 “这一个人……” 他放下了手中的符纸,微微闭目,心中念头转过。 当年司天监透过两朝边境,追杀的孩童并不少,但几乎有半数存活了下来。 这半数当中,不乏修成阴神的上人,而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个陈姓男子,已成阳神。 这陈姓男子,出生于偏远山村,自幼孤苦无依,后来进山时,山中有一条蛇妖修行差错,身死道消,扑在悬崖边上,余下一枚内丹,从口中掉出,顺着溪水飘落。 当时还是孩童的陈姓男子,已经七岁,在溪中捕鱼,误服内丹,控制不住,变成半人半妖,后来被一位上人收服,当了童子,教导他呼吸吐纳之法,控制内丹之气,踏上修行之路。 “怎么又像是个主角?” 苏庭摸了摸下巴,稍有些许沉吟。 其实剩下的十多个人当中,这个陈姓男子被司天监追杀,是最为合情合理的。 因为他服下蛇妖内丹,故而半人半妖,以守正道门降妖伏魔的宗旨,让司天监杀他,倒也不算意外。 只不过他服下内丹,是七岁之时,然而他三岁便有司天监之人追杀于他,曾被人收养多次,期间两次因各类机会,侥幸才逃出生天。 后来那位教导他呼吸吐纳之法的上人,也被司天监所杀,最后却还是被他逃走。 此后有屡屡失手,偏偏这孩子在上百次的危局当中,每一次都能存活下来,侥幸逃命,而且每一次逃命,道行都会稍高一筹。 上一次追杀他的,已经不是司天监,而是守正道门一位阳神长老,但是这陈姓男子还是逃了性命,而且随后修成阳神。 “屡屡被追杀,却屡屡在逆境中突破?” 苏庭暗道:“这厮的进境,几乎不亚于苏新风……十多个人当中,他最为显眼,不过守正道门到现在,都没能把他弄死,就有些古怪了。” 将近二十年,司天监也没有把这个少年弄死,最后一位守正道门的长老,也都失手了。 而这一次,借着搜寻苏关儿的掩饰,似乎有一位半仙层次的守正道门长老,冲着那陈姓男子而去。 “真是锲而不舍。” 苏庭屈指一弹,火焰燃烧,悠悠说道:“他凭什么能让守正道门如此用心去杀他?而且,守正道门想要杀一个后辈,杀了二十年都没成,反而让他不断成长,他这种幸运的命数,只怕也仅逊色于我苏庭……” 如果说这个陈姓男子的背后,没有什么古怪,苏庭却也是不信的。 但是究竟什么古怪,却不是单从消息上,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 守正道门不能问,或许亲自查一查,未必不好。 —— 天庭之上。 凌霄宝殿。 天帝俯视下方,说道:“如何?” 天师刘泊静躬身施礼道:“臣翻覆探查,确认那里便是魔宗所在,并非虚假之地,而余下之物,虚实也都辨明,眼下可以断定,魔宗根基尽灭,唯独魔主苏关儿在外。” 帝君缓缓说道:“根据人间传来的消息,幽冥真君苏庭推测,苏关儿极有可能藏匿于中土境内,只是未有查明所在,眼下朕已命诸天正神,严密观测中土境内。” 刘泊静说道:“苏关儿一手创立魔宗,而今又已是成就真仙的大魔,便如同昔年的魔祖,乃是魔宗源头所在,他一日不死,魔宗便不算灭亡。但是此人极为狡诈,数百年来都无法寻出他的踪迹,而今堪比真仙,臣也无法推算他的所在,除此之外,若在中土境内,哪怕查知他的所在,也须严密布置,否则一旦争斗,真仙层次的斗法波及,哪怕克制到极点,可威力之盛,半个中土只怕都要毁于一旦,无数生灵就此覆灭。” 帝君说道:“这正是颇为棘手的地方,苏关儿极可能在中土,但是不易寻找,就算可以寻出来,但也不好诛灭于他。可是放任他在中土,影响人间归属,更是不妥……” 刘泊静说道:“不但如此,他可以将中土许多修行人,甚至凡尘百姓,都扯入魔道,只怕如今便已出手了,再拖下去,怕就怕在中土之内,诞生一方魔域。” 帝君俯视下来,说道:“倘如朕派遣你下界去,协助苏庭办事,你觉如何?” 刘泊静稍微迟疑,旋即说道:“臣愿领命。” 帝君停顿了下,说道:“之所以派你下界相助,还有一点。” 刘泊静低声道:“因为老臣得知诸神投胎下界,并知晓究竟是哪些位神灵下界。” 帝君含笑说道:“你果然聪慧,颇得朕心,比之于九黎倒是心细许多。” 说完之后,却见这位三界共主,不由得叹了声,说道:“九黎大将军,至今未有寻得,也不知他安危如何。” 刘泊静施礼道:“待中土事毕,臣愿亲自赶赴西方,探查九黎大将军之事。” 帝君稍微挥手,说道:“此事等中土安稳下来,再作决断。” 刘泊静当下应了一声,躬身告退。 —— 元丰山内。 苏庭命令门下弟子,对那陈姓男子,以及得获明世法王佛骨舍利的少年,都细查一番。 他换了个方向查,倒是当真查出了许多东西。 “得获明世法王的少年,虽然受到司天监的追杀,但却没有守正道门趁机杀他的举动……似乎仅仅是因为南山寺的传承,因为玄天部一个杰出后辈的原因,导致司天监的追杀,无关守正道门之令。” “可是这个姓陈的阳神真人?” “昨日夜里,救下了新朝的齐云公,成了他的义子?” 苏庭念头运转,对于这个消息,颇感意外。 那个姓陈的年轻后辈,好歹是阳神真人,却拜入了新朝一位大官的膝下,甘愿成为其子。 而更让苏庭感到意外的是,新朝这位大官,受封齐云公的人物,本名丁言。 “丁言?” 对于这个人,苏庭可谓是熟悉到了极点。 这原先是丁县令的家仆,因苏庭一句话,解脱了奴籍,从而离去。 此后他不甘于人下,挑动白乡城主,从而造反,创立新朝。 昔年的白乡城主,成为了新朝的皇帝,而丁言则是其心腹之一。 尽管因为许多方面的不足,丁言的官职有些古怪,但他的权势,几乎是等同于宰相。 在如今新帝登基之后,又封他齐云公。 未想那姓陈的阳神真人,居然拜入丁言膝下。 在这一刻,为什么守正道门要杀此人,苏庭隐约明白了一点儿。 九四九章 丧事! “难道守正道门之所以杀他,是早已推算出来,这厮是臭不要脸,会甘愿当新朝大官的义子,进入新朝的朝堂,推动人间的局势?” “这货身上当真是充满了古怪,自出生之后,被守正道门追杀而不死,便是怪事,他修行进境快得也怪,眼下愿意拜凡人为义父,更是古怪。” “莫非他会影响新朝的变化,从而对两朝决战,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守正道门早能知晓,故而追杀于他,避免影响?” “测算未来,乃是大忌,唯有道祖方是无所不知,那么守正道门,自太上祖师超脱之后,又是如何知晓的?” 苏庭稍微摸着下巴,看着这道消息。 新朝齐云公膝下,收了一位义子,此事说来也不小,实际也不大,尤其是在苏庭这样的仙神眼中,新朝齐云公都不过蝼蚁一只,何况收了个义子? 换作元丰山掌教,看到这条消息,怕都会忽略过去。 但苏庭不能忽略,因为他生怕苏关儿混入朝堂之上,故而极为重视。 而在此之前,他又对这个姓陈的年轻人,已有些许了解,否则他倒是会怀疑,这个丁言的义子,会不会是苏关儿那厮假扮的。 但眼下也需要去确认一番。 谁知道苏关儿是否杀掉了此人,借此取而代之? —— 要探查苏关儿的身份,便不能是元丰山的长老弟子前往。 他们根本没有那个眼力,无法看出苏关儿的本事。 只有苏庭亲自前往,运用天眼,才能看出些许端倪。 不过他也有所准备,倘如真是苏关儿假扮而成,可在新朝京城之捏,也不能苏关儿正面交锋。 “身在人间,真是束手束脚的。” 苏庭身化云光,划破天际。 眼下两朝决战,此时不容半点触动,因此避免影响人世,他的遁光还要控制在仙家层次以下。 可即便如此,也是快得惊世骇俗。 他离了元丰山,一路腾空,不过片刻光景,便已是到了新朝京城上空。 但在此期间,来自于各方的消息,却也不断传来。 他统御中土,严密监察,时刻接收各方消息,原本在元丰山当中,他专心处理便是,仙家元神,念头无数,却也轻而易举,不过眼下外出,不免分心。 —— 新朝京城所在。 除却玄天部之外,这里也有道观。 这里的道观,只是小道观而已,且仅有三家。 但这三座小道观,却不简单。 只因为背后,便是三大仙宗。 这是三大仙宗放在新朝京城的眼下,内中均是门中历练的弟子。 当然,这仅是明面上的,暗中仍有,只是玄天部也查不出来。 除此之外,其他宗门道派,各方世族,实则也有些弟子,派遣至此,探听这新朝京城的许多风起云涌。 “就是这一家了。” 苏庭寻得元丰山的道观所在。 他稍作隐藏,并未显露真实身份,只取出个古字辈的令牌,以元丰山内门长老身份示人。 “拜见长老。” 道观之中约有八位道人,修为最高的,已在阳神层次,但常年闭关,镇守于此。 而修为最低的,才初成阴神。 通常道观之中主事的,则是那六重天境界的余字辈弟子。 “长老是从哪里来?” “从本门而来。” 苏庭背负双手,气息稍微收敛,面貌略作改变,缓缓说道:“今次到京城来,一是游玩,二是见人。” 这余字辈弟子忙是应道:“长老至此,弟子自当好生接待,只是还未请教?” 苏庭缓缓说道:“姓苏。” 那道人说道:“原来是苏长老。” 他离山时日颇长,而且门中长老也多,又有常年闭关的,有所不识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这位长老,仅称了个姓,却不道出真名,却是颇有架子。 但古字辈的长老,至少是阳神境界的真人,倒也有资格摆出这般架子。 —— 这余字辈道人,将苏庭领入内中,奉上了茶水,显得十分恭敬。 苏庭看了一眼,这茶水比之于他堂堂仙家用上等法宝冲泡出来的灵茶,自然不可相比,不过他也没有嫌弃,饮了口茶,说道:“门中在此,就你们几人么?” 余字辈道人点头说道:“道观之中,仅有八人,但在外头,暗里仍有同门,否则只在明处,只要被人截下消息,我们便知得不多了。” 苏庭稍微点头,说道:“辛苦你们了。” 余字辈道人笑道:“一场人世的历练,于修行也有益处。” 苏庭稍微点头,说道:“这京城当初我也来过,只不过十多年光景,又有许多不同之处了。在入夜之前,你领我四处走走……” 余字辈道人顿时应了声是。 —— 京城所在,一旦入夜,便会施行宵禁。 而苏庭不可能慢吞吞等到明日,因此今日便让这余字辈弟子,领着他在京城行走,加以介绍。 尽管这弟子觉得,苏长老行事颇急,才刚到此,便急匆匆游览京城……但作为门下弟子,辈分差距,却也不敢多言,只是顺从长老之言。 “京城着实变化不小。” 苏庭打量了,旋即问道:“京城之中,各大官员的府邸,你都清楚罢?” 余字辈道人点头道:“弟子清楚。” 苏庭说道:“齐云公丁言的住处,在于何处?” 余字辈道人心中颇感讶异,不知门中长辈如何对于新朝的凡夫俗子这般上心,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应道:“就在西南方向,与这里隔着一条街。” 苏庭笑了声,说道:“当年这位齐云公,与我有旧,我去看看。” 余字辈道人迟疑了下,说道:“这位齐云公,在新朝之中,分量不小,气运颇重,官威沉厚,您作为本门长老,自然不惧他官家威势,但就怕您老道行太高,损了他的气势。” 苏庭背负双手,笑着说道:“你倒是考虑得周全,但你无须担忧,且领我过去,我远远看一看,不与他会面便是。” 余字辈道人迟疑了下,这才点头,领着苏庭,往西南方向而去,走过街道,穿过巷子。 “就在前头。” “嗯?” 苏庭眉头一挑,看向了那一座府邸。 门前的家丁,正扶着梯子,往牌匾上挂白绫。 余字辈的道人,也顿时充满错愕之色。 苏庭皱眉道:“丧事?” 九五零章 阳神陨落! 今日晨时,消息传来。 苏庭查阅过,并未记载丁言已死的消息。 倘如昨日便死了,凭丁言在新朝的分量,晨时便有弟子将消息,报知于他这位坐镇中土的幽冥真君了。 “正在挂的白绫?” 余字辈道人惊讶道:“恐怕是齐云公府内的人,刚死不久。” 苏庭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奉命,监察京城的风吹草动,消息似乎不大灵通。” 年轻道人顿时脸上发烧,微微咬牙,低声道:“京城之内,无论哪家出事,不出半柱香,道观之中便能知晓,从而传于本门之内……此事怕是发生不久,齐云公府的人,刚刚取来白绫挂上去。” 苏庭微微点头,挥手道:“回去罢。” 这道人更觉讶异,说道:“长老不去看看么?” 这位苏长老,自称是齐云公丁言的旧识,特地来齐云公府邸走一遭,已算是颇为有心。 可眼下齐云公府邸出了丧事,他却是转身就走,分毫没有探听的意思,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这不由得让人感到颇为讶异。 “丁言还没死。” 苏庭笑着说道:“他还活着呢,死的是另一个,我已经看见了,所以咱们回去便是。” 余字辈道人怔怔点头。 不知怎地,总觉得这个门中来的苏长老,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似乎都充满着深意。 他作为弟子,不敢对长老产生质疑,也不敢有所反驳,忙是跟着脚步,匆忙追上。 —— 时已入夜。 道观之中。 烛火昏黄,轻轻摇曳,又释放出些许温暖。 “苏长老,这便是今日齐云公府的消息了。” “放在这儿吧。” “是。” “不必准备什么了,我辈中人,已经辟谷,你下去罢。” 苏庭挥了挥手,示意这余字辈的年轻道人退去。 那余字辈道人见状,便也退了下去。 苏庭翻开这纸张,扫过一眼,随手点了烛火,燃成了灰烬。 他坐在椅上,微微闭目。 消息上称,齐云公丁言才刚认下的义子,今日下午,忽生恶病,暴毙身亡。 “死得真快呢。” 苏庭嘿了一声,道:“堂堂阳神真人,是真的死翘翘了?还是诈死脱身呢?” 今日傍晚,京城便有了许多的消息。 有人猜测齐云公丁言的义子,是被人毒杀的。 有人猜测毒杀丁言义子的,是丁言在朝堂上的对手。 也有人怀疑,是丁言身旁的人,出于嫉妒或者利益,毒死了他的义子。 甚至有人怀疑,毒杀丁言义子的,便是齐云公丁言本人。 但除却毒杀之类的言谈之外,也有些人认为,是这年轻人,救下齐云公丁言之时,受了伤势,此时才发,回天乏术。 而在京城百姓之中,议论纷纷,则是公认他福薄德浅,只是个草莽之命,承担不了齐云公义子的身份,没有享受荣华富贵的命数。 可是苏庭知道,此人非是常人。 “阳神真人,拜入凡夫俗子膝下,甘愿作为其义子,倒是心境颇为沉稳,荣辱不置于心。” 苏庭沉吟道:“不过他真的死了么?这样的人物,诈死不足为奇,不过他既然诈死,为何讨这么一个身份?还是说要借身份,潜入齐云公府邸,取什么东西?但以他的修为,何必屈尊潜入?” 想到这里,苏庭吐出口气,眼神闪烁。 这位姓陈的年轻人,二十余岁修成阳神,几乎跟他弟子一样出色的惊才绝艳之辈,或许是真的死了。 但是一位阳神真人的死,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时。 苏庭腰间传来一道光芒。 正是他的令牌,闪烁着来自于守正道门的光泽。 那是守正道门掌教亲自所发。 苏庭双目微眯。 —— 守正道门当中。 掌教真人放下令牌,神色凝重。 在他面前,有着一本簿册。 他已翻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有着十多个名字。 倘如苏庭可以看见,他便会发现,这十多个名字,也是他手中名单上的那些个名字。 “余下不足为虑。” 守正掌教稍微点头,旋即伸手,将最上层一个名字划掉。 这个名,有三个字。 陈九殿。 —— 新朝京城之内。 道观之中。 苏庭看着来自于守正道门的消息,看不清面色。 “看来还是守正道门得手了。” 他嘿然一笑,说道:“手段厉害嘛,借搜索魔主苏关儿为借口,悄无声息便将一位阳神真人,杀死在齐云公府邸当中……无声无息,完全没有斗法的波及,不但京城未损,连齐云公府邸都没有损伤,而那阳神真人,宛如暴病身亡,难道他守正道门,用的还是咒术么?” 最后一句便颇有些嘲讽之意了,因为他心中知晓,守正道门不屑于运用咒术。 只不过没有想到,守正道门如此光明正大的行事作风,居然也会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手法。 在这道消息中,守正道门掌教称,发觉一位入魔的阳神真人,正要渗透新朝,已及时诛灭,并且搜索其党羽,要全数诛杀,不容留存。 说到最后,守正道门掌教还语气恳切,请求幽冥真君苏庭,及时寻出苏关儿所在,将之制止,否则源头不绝,再是诛杀魔道之徒,也无济于事,魔宗迟早再现。 “要不是事先查知,倒还真是信了他守正道门的话。” 苏庭暗道:“苏关儿这尊大魔隐在中土,已是足够让人头疼,这守正道门还总是暗中搅弄什么手脚,真是添乱得不行……怎么就不懂得大局为重呢?” 对于这个陈姓男子被杀,苏庭并没有过多感触,毕竟素不相识。 只不过他颇为恼怒的是,守正道门的长老弟子,奉他苏庭之命办事,搜索苏关儿,却暗中行事,背着他诛杀阳神真人,还加以构陷,以此作为功劳。 “可是守正道门为什么如此费心要杀他?而且他逃了二十年,偏偏这次死得这么快?” 苏庭满心的疑惑,然而就在这时,元丰山掌教真人,却又传来消息。 殿前天师刘泊静,奉天庭帝君之命,下界而来,相助于幽冥真君苏庭,查探魔道宗主苏关儿的行踪。 眼下天师刘泊静,已经悄然驾临元丰山。 九五一章 真君与天师 “刘泊静下界助我?” 苏庭看到来自于元丰山掌教的消息,却是把对于守正道门的恼怒,也抛之于脑后。 他本就颇为疑惑,为何中土之事如此重大,仅有他苏庭一人坐镇? 哪怕他苏庭惊才绝艳,当世罕见,也受帝君器重,但没有理由器重到让他独力支撑此事。 毕竟诸天仙神,并非尽都忙碌,想要寻出来助苏庭的闲暇之辈,也不是难事。 可偏偏这段时日当中,只有他苏庭一人承受这样的大任。 眼下看见天师刘泊静下界,他心中不免松了口气,但也隐约觉得古怪。 这位天师下界的时机,未免太晚了些。 “不管怎么说,总算有帮手了,他精于算计,聪慧绝顶,让他亲自探查,定有线索。” 苏庭这般念着,取过令牌,传讯于本门掌教真人。 —— 元丰山当中。 主峰大殿之上。 掌教真人施礼道:“天师勿怪,本门太上长老,为了中土抵御魔患一事,日夜忙碌,今日特地赶往新朝的京城,勘察诸事,生恐门下弟子道行不足,探查有误,故而不在门中。不过适才他已回讯,请天师等侯,他半柱香后,便回返宗门。” 刘泊静抚须笑道:“不妨事,老夫等他片刻。” 掌教真人忙是将这位天师引入大殿之中。 刘泊静随之而行,手上抚须,四下打量,面上含笑。 掌教真人略作介绍,对于这位天师,未敢怠慢。 刘泊静听着掌教介绍,稍微点头,言语附和,有时主动询问,倒是相谈甚欢。 忽然一声轻响。 却听得殿外有个声音,传了进来,哈哈一笑。 “天师驾临元丰山,怎么未有提早与苏某说上一声?” 只见苏庭走入殿中,背负双手,意气风发,笑道:“莫非是来查岗的?查一查本真君在人间是否尽职?查一查本真君在人间是否有所贪墨?” 天师刘泊静转过身来,看向那个少年人,不禁笑着说道:“真君倒是幽默,今日老夫才受帝君旨意,即刻动身下界……反正下界也费不了多少时候,便也没有提前告知于真君,这么一看,倒是老夫冒昧了。” 苏庭嘿然笑道:“别,您老是受帝君旨意,而帝君都没有告知于苏庭,眼下说您老冒昧前来,未有提前告知,岂非也把帝君带上了?” 天师呵呵一笑,抚须说道:“老夫当日跟三界巡察使白继业,一并寻到了魔宗的所在,便颇为忙碌,今日刚把北域的魔宗,彻底翻查了一遍,才回返天庭复命,便受了帝君旨意,折返下界来寻你的。” 苏庭闻言,说道:“早听闻魔宗已经寻得,不过内中皆空,可是真的?” 天师刘泊静点头说道:“确实不假,魔宗已经空了,其中魔尊以及魔道长老,数万徒众,无论是典籍记载,还是生活痕迹,老夫与白继业都仔细探过,基本与你们所消灭的魔宗人物,数量等同……眼下大约只有一个苏关儿,才逍遥法外。” 苏庭自嘲说道:“一个苏关儿,便是源头啊。” 天师刘泊静说道:“所以老夫才奉命下界,前来助你。”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对了,眼下魔宗虽是空壳,但毕竟是魔宗的山门,你们是如何处置的?” 刘泊静说道:“眼下有天河水师驻扎其中,待中土事毕,帝君自有处置。” 苏庭当下点头,又对掌教施了一礼,道:“今日天师驾临,本门自当好生招待,还请掌教下令,准备一桌灵酒佳肴,款待老天师。” 掌教真人闻言,含笑说道:“太上长老所言极是,不过我早已吩咐下去了。” —— 入夜。 酒宴之上。 天师刘泊静,虽为鬼神,但却受天庭所召,乃是天神之流,而在人间之内,许多故事传说之中,常将他当做是尸解之仙。 但实际上,这位殿前天师,其神力之高,却也堪比仙家巅峰,加上他涉猎方面极多,精于算计,善于运用到斗法当中,在苏庭与葛正轩之前,堪称是真仙以下,最为强大的一位仙神。 元丰山对于这位天师,极为重视,不敢怠慢。 今夜款待天神的酒宴,自然不是寻常之物。 无论美酒佳肴,俱是上等,皆为佳品,对于寻常九重天半仙而言,有着无穷益处,尽管对于仙神而言,益处不多,但却也有几分增益。 须得知晓,仙神之辈,已然辟谷,不食人间五谷杂粮,吃下肚去,反而要运用法力,将之炼化,避免污浊本身……许多修行之士,杜绝口腹之欲,便是如此。 然而今日的美酒佳肴,对于仙神而言,也有益处。 即便是这位天师,也稍微抿了一口小酒,对于满桌的佳肴,颇为赞赏。 “这是一头大妖王的双翅,经地火灼烧,烘烤而成,以灵药品质的各类口感辛辣之物,权且当作了调料,天师可以试试。” 苏庭取过那翅膀,放在了他的面前,说道:“我元丰山毕竟是下界宗门,非比天庭宴席,稍次了些,不要嫌弃。” 刘泊静抚须而笑,说道:“真君好生客气,天庭宴席三百年一回,老夫可是三百年才吃一顿好的,平日里也只有饮茶而已,像是今日饮酒,也是罕见……如非元丰山这桌宴席,老夫恐怕要再等些年,才能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说到这里,刘泊静又道:“话说回来,今日老夫下界,是奉了秘旨,就怕泄露消息,让苏关儿有所察觉,接下来一段时日,便在元丰山为真君出谋划策了。” 苏庭微微点头,说道:“虽然我的智慧,不逊色于你,但是苏关儿定然会根据我一向的行事风格,对我颇为防备,但是他没有料到有你……针对于我的计策,对你未必有用,当然,反之也一样。” 刘泊静神色古怪,又抿了口酒,说道:“明日开始,关于中土各方消息,事无巨细,便都交给老夫推算罢。” 苏庭笑着说道:“我正有此意。” 刘泊静又道:“对了,听说往常真君都是坐镇元丰山,命令发向各方宗门,今日亲自离山,莫非有了线索?” 九五二章 恶神与邪神 “哪有什么线索?”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不过是有个男子,修成阳神境界,竟是屈尊拜入朝堂一位大官膝下,认了义父,颇为古怪……怕他是苏关儿杀人顶替而去的,故而亲自探了一探。” 刘泊静说道:“结果如何?” 苏庭笑道:“以您老的智慧,一看便知晓了,倘如真有苏关儿的线索,眼下我便不会如此悠闲饮酒了。” 刘泊静含笑道:“那倒也是。” 说完之后,他也略有几分好奇,道:“不过老夫也想知道,堂堂阳神真人,如何拜了凡夫俗子?” 苏庭摆了摆手,说道:“此人已死,除非去地府问他,否则也难以知晓了。” 刘泊静略微点头,正要继续吃些佳肴,不再多问事情,但却忽然有些古怪,道:“真君今日为他离山而去,今日便回……他是今日才陨落的么?” 苏庭点头说道:“不错,此人正是今日才陨落身亡的。” 刘泊静惊异道:“这未免太巧合了罢?” 苏庭点头说道:“可不是嘛,不过人也死了,就此作罢便是。” 刘泊静想到什么,问道:“可有关于此人的来历?” 苏庭略感疑惑,眼神微凝,悠悠道:“天师倒是上心。” 他也没有多言,将那陈姓男子的过往、出身、经历、修行等等方面,尽数告知于刘泊静,但是隐去了自身对于守正道门的猜测。 只是言及此人受司天监追杀,今日被守正道门所灭,因为守正道门察觉此人身具魔气,疑似与魔祖苏关儿有所来往。 “魔气?” 刘泊静笑了声,说道:“饮酒罢。” 苏庭替他倒了杯酒,说道:“天师不打算与苏某说个明白么?” 刘泊静却是接过酒壶,给苏庭斟了杯酒,说道:“许多事情,实则真君不要知晓,便是最好……此事比之于白祖之事,还要更险。”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可惜苏某求知欲太盛,又被西方白势至大菩萨摆了一道,您老不说清楚,苏某隐约也能猜到源头。” 刘泊静闻言,倏地皱眉。 苏庭缓缓说道:“当年前往西方,询问关于苏关儿死而复生之事,跟白势至大菩萨请教了关于‘六我真身’的玄妙之处,事后又跟他做了场生意,得了一枚龙象元珠……但是苏某给的物事,还是不足,故而受他所托,请来一面罗汉骨镜,照一照中土大周京城南山寺的明世法王。” 刘泊静放下酒杯,说道:“真君照做了?”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原本以为,是要助明世法王一臂之力,让他修成罗汉金身,但是苏某用罗汉骨镜照了他一下,心中便已明白,白势至大菩萨并不是要让明世法王成就金身,而是要借此告知于苏庭一些事情。” 刘泊静眼神之中,已有了几分明朗,却又问道:“真君看出了什么?” 苏庭说道:“明世法王身后,有一朵金莲,似是曾经落于我手的人间金莲之倒影,不过细看之下,内中帝气高远,竟直登天府,背靠苍穹,有一股上天之力,也倾注其中。” 说到这里,苏庭笑道:“这般气息,苏某从凌霄宝殿,帝君身上,感受过了……话已说到了这个地步,天师觉得还有必要瞒我么?” 刘泊静停顿了下,才道:“当初老夫与你说过,二十多年来,天庭陆陆续续,派遣过仙神下界,推动两朝走向,你可还记得?” 苏庭点头说道:“自然记得。” 刘泊静沉声说道:“这个姓陈的男子,他出身的地方,他的人生轨迹,他的修行进境,适才老夫看了一遍,已能断定,此人便是诸天星宿之一,乃是封神榜上的一位星神,投胎转世之身。” 苏庭抬起酒壶的手,忽然停顿下来,静了半晌,才继续斟酒,悠悠说道:“他命数已到,功德圆满,重登神位了?” 刘泊静面色凝重,说道:“根据他今生命数,是陨落于两朝的最后一战当中,成为后世百姓颂扬的一位奇人,但现在死得便蹊跷了。” 苏庭想了一想,取过一份名单,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这些年来,司天监追杀的无辜孩童,有男有女,有些已死,有些还残存……眼下守正道门正要借着斩妖除魔之名,将他们归入魔道徒众的行列当中,如这陈姓男子一样,诛杀于人世间。” 刘泊静神色肃然,取过了这份名单,扫了一眼。 苏庭平静说道:“全都是上界仙神轮回转世而来的?” 刘泊静稍微迟疑,旋即还是点头道:“有六成是老夫可以断定,乃是天庭诸神转世而来。” 苏庭嘿嘿一笑,说道:“苏某这便好奇了,天庭派遣下界的诸神,竟是被守正道门扼杀于襁褓之中?这守正道门可是以守护三界六道为己任的……竟然也违背天庭行事么?” 刘泊静低沉说道:“此事老夫之前完全不知,但是帝君恐怕未必不知,我看真君还是当做不曾发生的好。”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便当作不曾发生了,饮酒便是……” 刘泊静吐出口气,抬头看了一眼。 他似乎透过大殿之上,看见了苍穹之外。 苏庭顺着他眼神看去,心中仙家阳神推算。 “天师所见的位置,是哪位星斗正神?” 苏庭似是随意说道:“中斗星官古见渊,昔年号称蜀国第一剑仙,当年苏某曾经得获过他的剑意,虽然是经过葛正轩代传,好歹也有半分师徒缘分……莫非这个男子,便是他老人家的投胎转世之身?” 刘泊静收回目光,叹了一声,说道:“真君倒还真是聪敏灵慧,仅凭老夫朝天上看一眼,便能猜出许多……不过这位星神,并非是中斗星官,而是中斗星官前身古见渊所收下的弟子,其名陈九殿,神位特殊,算是一尊恶神。” 苏庭笑着说道:“如今守正道门可是认为,这位恶神已经入魔,乃是邪神,并且有着许多徒众。” 刘泊静语意古怪,说道:“真君若是听我一句,该将这些邪神徒众,稍加护持两分为好。” 九五三章 猜测 深夜。 苏庭归回洞府。 而在天师刘泊静的住所,元丰山也早已为他准备好了。 “主公……” “不必你们侍奉,都回去歇息罢。” “是。” 苏庭挥退了这两个大妖所化的女孩儿,才盘膝而坐,仙家元神运转,念头闪烁。 他梳理了一遍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比如那一份名单,被司天监所追杀的,其中已死的,未死的,尽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司天监出手,守正道门如今也按捺不住,从而出手。 “这些人竟都是天庭派遣下来的神灵?” “守正道门以守护三界六道秩序,顺应天命为己任,却不断追杀天庭派遣下来的神灵转世之身?” “天庭帝君是否知晓此事?” “守正道门为何如此行事?” “十有八九,与两朝纷争,未来天下的走向,脱不了关系。” 苏庭暗道:“这个陈九殿,转世而来,今生修成阳神,却拜入丁言膝下,倘如他今日不死,日后多半可以为丁言效力,在两朝的争斗上,起到极大的作用……莫非这便是他投胎下界而来的使命?” 在他心中,念头无数,不断转过,心中暗道:“可是投胎转世下来,使命未成,却已经身死道消,守正道门如何这般胆大妄为?” 越是这般想着,苏庭越是觉得中土之中,气运纷争,两朝决战,纠缠极深。 —— “本来中土两朝之战,便牵扯到天下归属,无数生灵的命运,气运纠缠极重。” “如今多了一个苏关儿来捣乱,隐藏至深,让人心中惶然不安。” “可守正道门却又搅弄这些风雨。” “事情本来便不少了,一个一个净添乱。” 苏庭暗骂一声,有充满狐疑神色,朝着天师刘泊静歇息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个老家伙奉帝君之命下界,相助于他。 那么除了相助于他,是否还有其他的帝旨? 而且这次下界,悄然而来,瞒过了守正道门和正仙道,想想也绝不简单。 除此之外,还有他那弟子苏新风所结识的临东白氏少女,背后极可能还有西方那位天仙的手笔……也即是说,这位白氏之祖,很有可能,也让他临东白氏,插手人间之事,比如当年封神时代一般。 “这么复杂的事情,早知道不该接旨的。” 苏庭暗骂道:“帝君为何要让我来坐镇中土呢?” 他揉了揉眉宇,颇为无奈。 —— 翌日。 天师刘泊静,已经在翻查近来中土各方的消息,无论市井坊间,还是朝堂之上,俱都过目,尽管消息无数,但以他的神念,倒也并非难事。 内中消息极多,就连朝堂哪个官员身边的护卫娶了一方小妾,都禀报了上来。 “您老看出什么了没有?” 苏庭摸着下巴,这般问道。 刘泊静微微摇头,说道:“暂时看不出来,不过正如你说的,苏关儿的痕迹没有,但是守正道门派遣司天监,甚至门下弟子亲自出手,截杀那些寻常修行人的事例,倒是不少……而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都是神灵转世之身,”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你是天神,我是天仙,均是天帝器重的人物,被派遣下界,坐镇中土,难道您老不需要给帝君分忧,以天庭的名义,前去问罪的么?” 刘泊静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天庭不见得没有察觉,既然帝君未有下旨,你我装作不知最好。”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虽然我很好奇,守正道门为何违背立宗原则,为何胆敢违背天庭……但我也知晓,许多事情,还是当做不知的好。” 刘泊静说道:“你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些消息当中,查出与苏关儿有联系的消息。” 苏庭无奈道:“其实苏某觉得罢,在此统御各方,反而没有多少用处,你我两位,不如一人一方,在新朝京城,与大周京城,各自定下……” 刘泊静眉头微皱,稍微沉吟,道:“真君所言,实则也不无道理。” 苏庭说道:“苏关儿既然进了中土,必然有所图谋,虽然不知他图谋什么,但跟两朝恐怕脱不了干系,而两朝京城便是重中之重,你我各守一方,定然会有收获。” 刘泊静叹道:“就怕他避开京城,再围绕各方,将两朝搅得天翻地覆。” 苏庭嘿然一声,说道:“可惜咱们权柄不足,不然的话,将正仙道的葛正轩调来,以他的本事,跟苏关儿放对,怕也不成问题。” 刘泊静闻言,微微皱眉,说道:“中土之事,老夫是从旁协助,真君才是主事之人,你要当真调来葛正轩,或许可以请一道帝旨。” 苏庭摆手道:“算了罢,这厮若是天仙,自然可以调动,但他曾拒受天仙之位,甘愿成为驻世真仙,天庭也不好轻易调他……最好还是用人情来请他,不过苏某跟他没有什么情面可言,反而互有竞争,要我服软去请他相助,绝不可能。” 刘泊静隐约明白了一些,无奈说道:“你就是想要尝试以天庭真君身份,以上仙之名,对他发号施令,根本不是想要请他来助。” 苏庭摸了摸脸,嘿嘿一笑,说道:“天师看人真准。” 刘泊静略感无奈,又要说话。 然而苏庭腰间令牌,却闪烁出了光芒。 这是来自于中土东侧海域沿岸的消息,发来消息的赫然便是他的弟子苏新风。 “嗯?” 苏庭点开消息,眉头一挑。 刘泊静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么?” 苏庭笑着说道:“从东侧传来的消息,适才以为东侧防线有变,现在看来,倒是个私事,劳烦天师在此,继续劳心费力,苏某走一趟,处理一下私事。” 刘泊静无奈道:“随你去罢。” 苏庭顿时点头,伸手往后一拍。 啪地一声脆响! 他背后的虚空,顿时如琉璃破裂,宛如蛛网般,密密麻麻。 他往后一倒,裂痕陡然破碎,便落入虚空当中。 刘泊静深深看了一眼,感叹道:“破碎虚空的大神通,老夫此生怕也修不成了。” 九五四章 临东白氏之女 中土东侧海域沿岸所在。 虚空破碎,一人走出。 “如何?” “弟子发现,那个让弟子心仪的少女,确实有些异样之处。”苏新风叹了一声,略微显得低落。 “怎么了?”苏庭皱眉道。 “她之前还好,近些时日,与弟子关系日渐亲近,在相处当中,隐约有些试探,言语也有些许古怪。”苏新风顿了一下,说道:“弟子猜测,她极有可能是替临东白氏,试探于弟子,从弟子这里探听什么……她的言行举止,看似没有破绽,换作其他长老,恐怕也不会发觉,但弟子早有戒心,眼下觉得,她怕是另有图谋。” “你可以肯定了?”苏庭沉吟道。 “八成。”苏新风这般应道。 “今夜将她带来,为师亲自过问。”苏庭这般说道。 “弟子明白。” 苏新风施了一礼,语气稍低,神色黯然。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只要她没有做出什么穷凶极恶之事,为师不会杀她,到时如何处置,全凭于你。,” 苏新风苦笑一声,说道:“事已至此,杀与不杀,也不紧要了。” 苏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过些时日,看淡一些,过去就是了。” 虽然这小子极为聪慧,早先抱有戒心,而今看出了许多端倪,还愿意跟师尊汇报,算是从其中走了出来。 可是年少之人,跟那美貌少女亲近相处,又怎么能不动心? 他以往不曾经历过这般事情,这是初次。 无论何事,但凡初次,往往最易动心。 一旦动心,又怎么能够轻易放下? “师尊都明白的。” 苏庭叹道:“情伤最易让人成长,对于修行而言,对于心境而言,能够走过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如此出色,又是我苏庭的弟子,日后还会遇上更好的女子,只要把握得住,便是更好的情缘,不要沉浸于悲伤当中。” 苏新风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弟子明白的,师尊不要担心,天涯何处无芳草,许多事情过去便过去了,时日能够冲淡一些,不要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耽搁了修行。” 苏庭顿时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苏新风颇感满意,眼神中带着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又朝着苏庭肩膀上拍了拍。 苏庭停顿了半晌,总觉得这角色定位有点儿相反,当下抖了抖肩膀,把这道士手臂抖下去,翻了个白眼。 “滚!” 苏庭满面恼怒。 这叫什么事情?分明自己在宽慰这混账小子,怎么反过来好像是老子受了情伤,这小子在安慰自己? 还有这充满了教导语气,又算怎么屁事? “师尊……” “滚蛋。” “是。” —— 入夜。 苏庭盘膝而坐。 他倏地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师尊。”苏新风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进来。” 苏庭这般说道。 旋即便见苏新风从外边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少女,淡白衣裳,容貌清丽,只是神色有些怯弱,眼神当中,带着几分好奇,带着几分敬畏,带着几分忐忑不安。 “拜见师尊。” 苏新风施了一礼。 白衣少女似是显得颇为慌乱无措,施礼道:“小……小女子……拜见真君。” 苏庭伸手一抬,笑着说道:“不必多礼,本座时常听这小子,提起你的事情,对你也算熟悉,你不必过于拘束。” 哪知这话一说,那白衣少女愈发显得局促不安。 苏新风站在她身后,神色淡然,看向苏庭。 显然他并未揭穿这少女身上的异处,只是以类似于“丑媳妇见公婆”的理由,将她带到了苏庭的面前。 “姑娘是临东白氏的族人?” “回真君,小女子正是出身于临东白氏。” “临东白氏,传承多年,先祖可算是一位古老的仙家,而封神时代,也有多位白氏高人,封成天神之尊。” 苏庭笑着说道:“话说回来,十多年前,我还往西方走过一回,见过白势至大菩萨,传闻他的前身便是临东白氏的家主。” 这白衣少女低声道:“多谢真君赞誉,这都是先辈的荣耀。”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临东白氏的传承,也非寻常,虽不如道祖传承,但也是世间一等一的传承,我常听闻这弟子对你赞赏有加,今日不妨展现一下你临东白氏的白虎衔剑之术?” 白衣少女顿生错愕之色,却也不曾想到初次见面,这位幽冥真君便要考校她的本领。 至于这白虎衔剑之术,更是临东白氏的至高传承。 只不过,当年这一门仙术,被清原道祖所获,并且成道之后,加以完善。 “等什么呢?” 苏新风轻声道:“师尊让你展露一下本领,正好指点于你……堂堂天仙之尊,亲自为你指点修行,是何等惊人的机缘?” 白衣少女闻言,却也心生喜意,她虽是临东白氏的族人,先辈之中多有仙神,然而仙神之辈,均在天界,不在人间……而且,她地位并不算高,也从未面见仙神。 今日这位元丰山的太上长老,天庭的幽冥真君,能够抵御魔宗的强大天仙,愿意亲自指点于她,着实是莫大的机缘。 “小女子失礼了。” “不妨事,你尽力无妨。” 苏庭伸手一招。 少女深吸口气,取出法剑,运起仙术。 她微微闭目,竭力蓄势,过得片刻,方是一剑刺了出来。 剑尖倏地临至苏庭面前。 苏庭神色平淡。 只见剑风顿时一鼓,化作一头白色妖虎的虚影。 妖虎口中,衔着一剑,朝苏庭划来。 “不错。” 苏庭伸出手来,双指一并,将那一剑夹在指间。 猛虎咆哮一声,竭力挣脱,竟如被他定住一样。 “这一门仙术,最为锐利的,不是这一剑,是这一头白虎……” 苏庭徐徐说道:“白虎便是剑气所化,处处锋芒,每一丝都是锋刃。” 白衣少女心中恍然,旋即心念一动。 白虎抬起爪子,朝着苏庭头上拍了下来。 然而白虎一爪尚未落下,便已烟消云散。 少女闷哼一声,退后数步。 她眼神恍惚,倏地昏迷了过去。 “您老对苏庭向来不善,但还是第一次会面罢?” 苏庭含笑,看着那昏迷过去的少女,缓缓说道。 九五五章 白氏之祖! 嗡地一声! 但听得一声虎吼! 住所之内,狂风骤起! 只是苏庭挥了挥手,便见狂风消散无踪。 而在白衣少女的身上,则有一缕气血,化作一头白虎,仅有巴掌大小,憨态可掬,只是双眸冷厉。 苏新风面色微凝,眼神中略带几分担忧,但手中却握在了法剑之上,目光移到了那一头白虎身上。 “白虎之身?” 苏庭正要学着刘泊静,抚须而笑,忽然发现自己未有蓄须,只得摩挲下巴,悠悠说道:“还以为您老会显化出白氏之祖的老迈仙翁形状来着。” 那白虎踏在空中,离地半丈,看着苏庭,说道:“好一个苏真君,传闻修成天眼,不亚于仙眼,自得道成仙之后,天眼之不凡,尤胜于真仙之辈,果然名不虚传。” 苏庭笑着说道:“临东白氏的小姑娘,与我门下弟子有了来往,作为师尊的,总也该上心一些……自从知晓您老对我下手,便不敢对白氏抱有什么友好心态了。” 白虎语气低沉,说道:“当年旧事,本座原以为过去这么些年,早已被两界罡风化作乌有,再无痕迹,未想你还是知道了,刘泊静的智慧,真是渊深莫测。” 苏庭叹了声,说道:“其实也就刚知道不久,只是原来想扮作不知……日后修成真仙,再跟您讨个公道,但您老既然已经把手伸到了我弟子这边,苏某也就只好跟您说个清楚了。” 他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事已至此,你我不必多说虚言,苏某迟早会要你的命。” 白虎森然道:“你尚未入真仙之境,根本抵挡不住本座,就不怕被本座寻得机会,先灭了你的口?”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你在西方天界,不得无故下界,何况如今苏某奉命坐镇中土,你要对我下手,也须得等我回返天界,只不过到了那日,苏某距离真仙之境,也不远了。不知您老有多少把握,可以跟无声无息,诛杀一位真仙?” 白虎眼神闪烁,杀机凛冽到了极点。 苏庭拍了拍衣衫,道:“本来没打算这么早跟你撕开颜面,不过听闻您老死后,封成天仙,却非天神,不免让苏某怀疑,苏关儿是否从您身上,学过什么本事?” 白虎寒声道:“你想说什么?” 苏庭说道:“您老死后,本该成为天神,然而却成为天仙,可是成为天神的,是您的坐骑,一头妖仙层次的白虎……眼下再看看,这少女身上的血脉,竟是白虎形态。” 说到这里,苏庭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苏某心中在想,您是否有一种法门,可以将自身一分为二?一个是人身白祖,一个是白虎大帝。” 白虎未有什么变化,然而苏新风却已明白了什么,面色骤然变幻。 “当年你死之后,被封为西岳大帝的,是那一头白虎。” 苏庭说道:“而苏某斩杀过苏关儿一具魔身,确认是他本尊,可是他死之后,却有一位堪比真仙的苏关儿,也是真身……您老说说,如果苏关儿真有两具魔身,那么这一具魔身放在九百年前被斩,是否会封成神灵?” 昔年六我真身,死后归一。 因此白势至的六我真身,有六个身份,死后只留一个白势至大菩萨,而没有封成神灵的六位天神。 可是偏偏白氏祖却有这个能耐。 “道元仙尊告诉你的?” 白虎出声道:“昔年旧事,所知之人不多,道元仙尊便是其一。他上次下界,不但未有杀你,倒是与你提了不少隐秘,看来颇有借刀杀人之意嘛。” 苏庭背负双手,含笑道:“借谁的刀?杀谁的人?” 白虎沉声道:“自然是要让老夫灭口,借老夫的刀,杀你的人。” 苏庭摇了摇头,说道:“仙尊或有此意,不过借的应是苏庭的刀,杀的是白氏祖。” 白虎冷笑道:“你有这个本事么?” 苏庭笑着说道:“您老活了不知多少个千年,难道不能看出来么?苏庭修行数十年,便有如今的本事,哪怕眼下不是你的对手,但再过百年,您老敌得过我么?” 白虎说道:“你未必能活过三年。” 苏庭摊手道:“那便尽量在三年之内,踏破真仙层次了。” 白虎眼眸中露出寒色,道:“真仙也不见得能保命。”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走近前来,说道:“就如九黎大将军?” 他尚未等待那白虎回答,便已明白了什么,旋即伸手,朝着白虎按了下去。 嘭地一声! 那白虎血脉,骤然破散! “你我之间的谈话,到此为止了。” 苏庭挥了挥手掌,看向苏新风。 年轻道士立在一旁,低声道:“师尊……” 苏庭伸手一抬,止住他说话,顿了片刻,说道:“此女之所以能喜欢上你,实则与白氏血脉在背后的推动,影响她的心绪,也有些关系……不过现在看来,她并不知道什么,不过受了利用而已,眼下我已击碎她血脉之中最为纯粹的一缕,布下了法力,她那位先祖,无法再操纵于她,不成大患。” 苏新风应了一声,思索不定。 苏庭说道:“她算是无辜的,不过怎么处置,全都靠你,而且,就算今后将她收来,也须记住,她是临东白氏的人,而且白氏祖的本事,在为师之上,不见得能稳妥制住。” 苏新风点头说道:“弟子明白了,凡事必有几分戒备之心。” 苏庭稍微点头,方是屈指一弹。 便见那白衣少女缓缓醒转过来。 —— 在少女思绪中。 适才她出了一剑,被幽冥真君制住,旋即真君指点了她一番,便将她击退。 这才退了数步,便禁不住跌倒。 她眼前略有昏眩,连忙爬了起来,施礼道:“多谢真君指点,小女子本事太浅,如此狼狈失礼……” 苏庭含笑道:“不妨事,是本座忘了分寸,倒要向你道歉才是。” 白衣少女心怀忐忑,不敢多言,只怕这位幽冥真君对她生出不好的印象。 苏新风心中叹了声,旋即又施礼道:“师尊,见也见过了,弟子领她巡视各方,避免魔患。” 苏庭挥手道:“去罢。” 白衣少女觉得这样有些失礼,但也不好当这真君的面前多言,加上她心中紧张局促,便也只是施了一礼,与苏新风退了出去。 然而苏庭见得二人出去,脸色愈发凝重了下来。 九五六章 临东白氏,不得不防 “各大仙宗,对临东白氏的动向,稍加注意,但不得妄动。” 这一道消息,经苏庭所发,到了元丰山、正仙道、守正道门。 各宗掌教,颇为惊异,但也未有多问,依照苏庭所命,吩咐了下去,有所安排。 —— 殿前天师刘泊静,也得到了这一条消息,他则是要想得多了些。 待得午后,苏庭破碎虚空,回返元丰山所在。 刘泊静稍微迟疑,但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真君所忌惮的,不是区区一个临东白氏罢?” “天师觉得不是临东白氏,苏某忌惮的又是什么?” “临东白氏之祖,西方那位天仙。” “天师果然聪慧至极,苏某佩服不已。”苏庭笑道。 “究竟怎么回事?” 刘泊静神色凝重,说道:“尽管你与白氏之祖,有些旧怨,但尚未撕开颜面,而且事关中土命数,又非你二人的私人恩怨,你如何会在这里,对临东白氏这般忌惮?退一步说,他远在西方天界……” 苏庭笑道:“正是因为他远在西方天界,所以临东白氏才是他在中土的手脚,就如昔年封神时代一样。” 刘泊静想到什么,说道:“你想要说什么?” 苏庭说道:“苏关儿十有八九,已入中土,但最有可能帮助苏关儿的,恐怕是临东白氏。” 刘泊静顿时大惊,饶是以他的智慧,可骤然听见这把消息,也如雷霆骤起一般,心中一跳,道:“什么意思?” 苏庭嘿然道:“我的意思是,白氏之祖跟苏关儿,或有勾结。” 刘泊静眉头紧皱,说道:“你有何凭证?” 苏庭摊手道:“这倒没有,不过猜测而已,所以才只是让各宗对临东白氏加以戒备,而没有报知于天庭……没有实证,单凭推测,便是诬告了。” 刘泊静深深看他一眼,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将白氏祖往魔道上面扯,究竟看出了什么?” 苏庭笑了声,坐了下来,心中颇为满意。 正如先前所言,一切只是猜测,根本不足以定罪于白氏之祖。 但是刘泊静显然想要知道他的猜测。 多一个知情人,对苏庭而言,便更为有利。 何况刘泊静是殿前天师,也是帝君极为器重的一位神灵。 无论他是否告知于帝君,但只要把这个种子,放在了刘泊静的眼前,便也足够了。 “道元仙尊曾与我提过,这位白氏之祖在当年便已经被清原祖师所杀。” 苏庭正色道:“但是被封为天神的,是他座下白虎,成就西岳白虎大帝……而他本身却是未死,而成天仙。” 刘泊静抚须的手,顿了一顿,道:“他是死了,还是没死?” 苏庭却也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当初我斩了苏关儿,认定是他的真身,觉得他苏关儿也死定了,可是后来魔宗出来了一位真仙级数的苏关儿……这也是他的真身,你说苏关儿是死了,还是没死?” 刘泊静呼吸陡然一滞,道:“当年之事,你查到了?” 苏庭说道:“正如您老先前所言,都是猜测。” 这个猜测,实则源自于三界巡察使白继业的提点。 当初他从西方空手而回,南天门前遭遇白继业,而这位三界巡察使,给了他一个“白”字。 当时苏庭在白势至大菩萨,与西方白虎大帝,和这位白氏祖之间,思索颇多。 直到有道元仙尊提及昔年旧事,苏庭才蓦然惊觉,西岳白虎大帝和白氏之祖……或许便是如今魔道的两个苏关儿。 但那时也只是猜测,直到借助那少女的白虎血脉,真正引出了白氏祖之后,苏庭才可以大致推断,这个想法的认定,有八成把握。 他甚至还考虑把关于九黎大将军的事情,也探上一探。 不过那头白虎,不为所动。 九黎大将军的事情,暂时还不清楚。 但是苏关儿被杀,而得以复活,并成就天仙,跟当年的白氏祖被杀,可谓是极为相似……苏庭已有八成把握,可以确定其中的联系。 只是凭借这些线索,还不足够让天庭对他降罪。 至多让帝君对白氏祖多一些关注,添一些忌惮,仅此而已。 天庭绝不可能以莫须有的罪名,轻易降罪下来。 所以苏庭并未上禀,而是告知于刘泊静。 至于刘泊静是否上报天庭,便不关苏庭的事情了。 当然,苏庭心中还是想着,刘泊静最好可以将此事告知于帝君。 “此事未免错综复杂了些。” 刘泊静略有沉思,道:“你引出白氏祖的血脉,与他对过话了?” 苏庭点头说道:“他未有认下,也未有否认,苏某便权且当他是默认了。” 刘泊静吐出口气,道:“此事老夫会报知于帝君,但是临东白氏,确实不得不防……白氏祖虽然不能插手中土之事,但他却可以让临东白氏,根据他的心意做事。” 苏庭说道:“关于临东白氏这一块,便要让天师多费心些了。” 刘泊静略感无奈,却也点了点头。 苏庭挥了一挥衣袖,说道:“明日再来寻你,我还有事情。” 他往后一倒,身后虚空倏地破碎。 便见苏庭落入了虚空当中。 —— 极南之地。 冰层之中。 苏庭破碎虚空而至。 前方便是浣花阁所在。 他不能直接在浣花阁降临,因此当初把信物放在了这里。 不过现在他可以随意在三界各处出现的大神通,已经不再是隐秘,因此便也无须掩饰,没有经过中土南侧防线,而是直接来到了这里。 他身化遁光,朝着浣花阁而去。 前方便是冰宫。 “元丰山太上长老苏庭求见。” 苏庭落下云光,站在冰层之上,看向内中。 冰殿之中,当下便有真传弟子来迎,又有弟子朝着阁中禀报。 “拜见真君。” “不必多礼。”苏庭虚虚一抬,说道:“苏某今日来此,是求见于贵阁主的。” “难道不是来见颦儿的么?” 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只见那身着淡色衣裳,面罩薄纱的浣花阁主,已从内中走了出来。 苏庭施礼道:“来见家姐不假,但是求见贵阁主,却也是真。” 浣花阁主说道:“不单单是为颦儿来,便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真君统御中土诸事,来到这里,所为何故?” 九五七章 请动玉灵仙子! 浣花阁中。 阁主高坐其上。 苏庭坐于下方,道明来意。 “真君到此……”浣花阁主蹙眉道:“想请动本门玉灵仙子?” “不错。”苏庭正色道:“昔年紫金白黑青,一脉而生,其中紫莲是道门气运,金莲是皇朝气运,青莲是孕育神躯,而黑莲化作了魔道的源头……至于白莲,入了浣花阁,成为了玉灵仙子,多年以来,在紫霄宫,经受道祖的指点,本领非凡,更有净化一切的本领,故而苏某想要请仙子相助。” “玉灵仙子居于三十三天之外,在紫霄宫中修行,极少理会三界六道之中的事情。”浣花阁主说道:“就连地府深处,玄策大法师灰飞烟灭,三界魔魂无可治理,天庭也未有来请玉灵仙子,去那污浊之处。” “今次为了中土,各宗各派,均有沾染魔气之辈,尤其是被魔功所伤者,愈发难以治愈。”苏庭缓缓说道:“他们虽然未有直接坠入魔道,但是心智已受影响,颇多急躁不堪,再非往昔,长久下去,魔气日渐侵入,便真正入魔了……” “但是玉灵仙子,身份尊贵,高居三十三重天,以往从不理会这类事情。”浣花阁主蹙眉道:“请她出面,怕不好办。” “苏某将会前往明源道观,降服那头井院的蛟龙。”苏庭沉声说道:“听闻镇压蛟龙之物,与五色仙莲有关,请代苏某转告一声。” “这个……”浣花阁主迟疑道:“玉灵仙子愿不愿意接下此事,我也不知。” “烦请阁主替苏某传讯一声,如若不成,苏庭也不强求,另寻办法便是。” 他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苏庭作为统御中土,抵抗魔道的主事人,总要为他们负责。” 浣花阁主稍显迟疑,旋即还是点头,说道:“也罢,我替你传话便是。” 苏庭施礼道:“多谢。” 浣花阁主顿了一下,说道:“明源道观有四位仙神人物,其中一位,道行高深莫测,极可能成就真仙层次,号称霸天神剑。而且明源道观对于那井院蛟龙,极为看重,不会轻易割舍,正是因此,玉灵仙子也未有强求此物。而你要在明源道观镇压蛟龙,取得此物,恐怕不是易事。” 苏庭叹了声,说道:“总不好这些人,为了三界六道的安宁,事后再将他们诛杀了罢?这等卸磨杀驴的事情,仗着为了三界六道众生,而肆意杀戮的手法,跟魔道那种肆意妄为,践踏心中善恶的理念,又有多少区别?” 浣花阁主点了点头,又迟疑道:“一旦不成,你要怎么做?” 苏庭正色说道:“要将他们灭杀,苏某是做不到了,或许守正道门,为了守护三界六道秩序,可以下此狠手……不过我还想挽救一下,倘如玉灵仙子不愿出手,苏某只好往西方天界走一走。” 浣花阁主稍微讶异,道:“西方天界?” 苏庭点头说道:“玄策大法师可以清澈魔魂,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过往,更是因为他的佛法高深。这佛法传闻是佛祖所传,而今西方极乐世界,也并不是没有这一门佛法……只是未有多少人修成。” 浣花阁主问道:“莫非如今西方佛门,已有修成此法的人物?” 苏庭说道:“白势至大菩萨正在修炼这一门佛功,或许也近大成……如若玉灵仙子不受请托,苏某往西方,请大菩萨出手,若大菩萨不能成,只好再想方法了。” 浣花阁主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 在这一瞬间,她的语气,显得颇为复杂。 显然这位幽冥真君,愿意付出极大代价,为各宗伤者驱除魔气,此举与他往常风格截然不同,使得浣花阁主,却也高看了一眼。 —— 浣花阁中。 苏庭来到了表姐的住处。 而苏悦颦早已知晓他的到来,当下却也极为欢喜。 “小庭,你来啦。” 苏悦颦牵着他的手,略有些许担忧,说道:“听闻你封成幽冥真君,统御中土之事,姐姐本也十分高兴,可后来听闻魔道大举进攻,凭借中土各宗,要分力量,防守各处,根本抵御不住,心中忧虑了许久。”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没事的,区区魔宗,能奈我何?如今魔患基本清楚,再过不久,便要闭关参悟,以求踏破真仙,今次来此,是想要接姐姐往中土一行。” 苏悦颦迟疑道:“去中土么?” 苏庭点头说道:“不错,过些时候,我要在元丰山当中,讲道授法,解答修行之惑,大约会有三日光景。” 苏悦颦又问道:“可是中土的事情,都解决了么?” 苏庭笑着说道:“基本都处理干净了,还有个尾巴,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暂时不必过多担忧。” —— 入夜。 苏庭暂居的客房当中。 “真君。”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声音。 “阁主深夜来访,莫非苏庭所求,已有结果?” 苏庭打开房门,露出期待之色。 浣花阁主露出些许异色,说道:“玉灵仙子答应了。” 苏庭顿时露出大喜之色,说道:“多谢阁主相助。” 浣花阁主摆了摆手,说道:“这倒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是传讯,稍微帮你说了句话。” 苏庭正色道:“没有阁主传讯,苏庭如何能够得到玉灵仙子的相助?这一礼阁主受得!” 他躬身施了一礼,神色十分恭敬。 浣花阁主回了一礼,看着这位仙神,心中隐约有些佩服。 “对了,关于明源道观镇压蛟龙的物事,你若能取来,自然是好,可若是取不来,也便罢了。” “哦?”苏庭讶然道:“这也是玉灵仙子的话?” “不错。”浣花阁主说道:“仙子另外转告你一声,再过不久,小婷儿便来寻你,她如今已有真神的本领,不亚于真仙之辈,要是你打不过她,自缚双手,求饶便好。” “……” 苏庭怔了半晌。 小婷儿? 苏婷? 小精灵? 如此说来,玉灵仙子之所以愿意相助于他,便是看在这小家伙的面上了罢? 只不过,这小家伙上天才未过多久,竟是后来居上,已堪比真仙,比苏某人还要厉害了么? “不愧是真神之姿。” 苏庭不禁这般感叹了一声,道:“犹在我与葛正轩之上。” 九五八章 锁龙柱! 明源道观。 这座道观,传承已有多年。 千余年前的盛世王朝,也有着如大周司天监一样的地方,名为钦天监……而明源道观的许多传承,还来自于钦天监的遗留。 而近九百年间,明源道观接连诞生四位仙神。 分别是前任观主水源道长,以及他的两名真传弟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霸天神剑谢璟雯,根据元丰山的典籍,她曾经打算拜在当今道祖的门下,最后是受道祖引荐,送到了明源道观。 但尽管如此,她与当今道祖,依然是有一场师徒缘分。 元丰山青帝也认为,当今清原祖师,对于霸天神剑谢璟雯的指点,不亚于他。 青帝经受道祖指点,已成真仙,创立元丰山。 而这位更早结识清原祖师的霸天神剑,天资却也颇高,修行还在青帝之前。 霸天神剑,极有可能已修成真仙,她以往出手也非寻常散仙可比……只不过踏破真仙的层次,容易引起三界震动,大道共鸣。 但霸天神剑谢璟雯,并未有过这样的声势。 “没有这个声势,不见得未成真仙。” 苏庭暗道:“在三十三天外,紫霄宫当中成就此境,就不会影响到三界六道。” 他立于云空之上,俯视下方。 苏悦颦就在他身后的云朵之上。 “这便要去元丰山么?” “回山之前,还要去明源道观。” 苏庭说道:“虽然玉灵仙子没有一定要这件物事,但她显然也需要此物,我往明源道观走上一遭,成与不成,至少尝试一下。” 他牵着苏悦颦的手,驾云而行。 为表尊重,远离了浣花阁三千里外,方是破碎虚空,借着清虚境,回返中土。 这段时日,他在中土行走,期间留下了数以千记的灵符。 这些灵符,要么在修道人身上,要么在妖精手中,随意游走……要么则分布在山川河流当中,置于岩洞地缝之内,固定一处。 只不过他并没有前往明源道观,所以明源道观当中,没有他的灵符。 这次他选了一个靠近明源道观的灵符,破碎虚空而至。 此处距离明源道观,仅有八百里。 “走罢。” —— 明源道观之中。 这座道观,人丁不多,仅有百人,但门下弟子所学,均是仙家传承,也非寻常之辈。 之前抵御魔宗,明源道观也在征召的范围之内,除却观主之外,阴神之上的道人,十有八九,已经赶往中土东侧沿海抵御。 只在魔宗被击溃之后,幽冥真君才准许各家宗派世族,召回三成人数,留下七成,继续防御。 而这三成门中弟子,可以轮换,便也当做放松一些。 今次归来的弟子当中,便有一位,是苏庭的熟人。 霸天神剑谢璟雯的弟子,新任霸天神剑刘溪云。 “苏真君驾临,真是蓬荜生辉。” 明源道观之主,连忙出门来迎。 苏庭施礼道:“观主客气。” 他礼毕抬头,目光却落在了刘溪云身上。 这位故人,如今道行已经修至阳神境界。 论起修为进境,却也不亚于拜入浣花阁的表姐苏悦颦。 但说来也是,刘溪云的授业恩师,也极有可能是修成真仙的人物,教导出来的弟子,自然不是寻常之辈。 “真君到此,恐怕无事不登三宝殿罢?” 刘溪云冷笑了声,语气稍有不善。 苏庭并不意外,因为他也知晓原因。 这次为了抵御魔宗,他强行号召各宗相助,借着红衣的神灵之威,手段显得极为强硬。 而各宗各派,抵御魔患,难免有所折损。 那些折损的人物当中,或许有生者的长辈、晚辈、兄弟、姐妹、心上人等等,虽然逝者已矣,但生者伤心之余,对于苏庭这位幽冥真君,不免有些恼恨。 对于这点,苏庭早已知晓,但低于魔患之事,不容出错,只能这般行事,求个稳妥。 至于那些恼恨之意,他作为仙神,又自觉天资无人可比,便也不以为意。 只是未有想到,这位故人却也如此不满。 “确实有事。”苏庭这般说道。 “还是让本门去当棋子,抵御魔宗么?”刘溪云嘲讽道。 “不可对真君无礼。”观主喝道:“真君奉天庭旨意,有权调动我等各宗,何况也是你师尊亲自准许的,这抵御魔道外敌的正事,怎能怪在真君身上?” “我……”刘溪云哼了一声。 “抱歉。”苏庭叹道:“我也无可奈何,魔宗这次展现出来的势力,比以往强大十倍不止……各宗既然是在中土,哪怕为了自保,便也只能听我布置,合力抵御魔患。或许贵门在这当中,折损也有不少,但至少保住了中土,也保住了自家宗门的一片土地。” “你……”刘溪云欲言又止,终是叹息一声,只低声说道:“当初你在本门认识的那几位长老,只剩下我了。” “我明白了。” 苏庭神色略有黯然。 当初他在黎山结交那老道士,后来被天岭老人追杀至此,也是那老道士和刘溪云,愿意出面,庇护于他。 除了那老道士之外,其他几位长老对他的善意,对他的不满,至今也都颇为清晰。 只是如今也只剩下刘溪云而已了。 这也难怪刘溪云对他如此不善。 “真君不必自责,就算没有真君传召,为了自保,本门长老弟子,也同样是要去抵御外敌的。” 明源观主这般说来,只是神色之间,也有些感伤。 苏悦颦轻叹了声,看着苏庭的背影,心中却也不大好受。 苏庭停顿了下,说道:“是我的错,日后苏庭一定拿魔宗之主苏关儿的人头,祭奠陨落的各宗道友,不过今日到此,另有一事。” 刘溪云淡然道:“早知你这厮无事不登三宝殿,绝不可能是来慰问的,也不可能是来叙旧的。” 明源观主稍微迟疑,道:“真君有何事,须得我等相助?” 苏庭沉声说道:“我为锁龙柱而来。” 明源观主面色骤变。 刘溪云及一众长老弟子,却也露出异色。 苏庭神色如常,说道:“苏某今次到此,要取锁龙柱下那一件宝物。” 九五九章 霸天神剑谢璟雯【一更!】 顶点小说 九六零章 释放蛟龙!【二更!】 应是不应,凭苏庭自己。 这便算是请求,而非是强求。 显然这位霸天神剑退了半步。 这也还在苏庭的接受范围之中。 “好。” 苏庭说道:“只要是力所能及,不违背苏某心中底线,便可以行事。” 谢璟雯稍微点头,看向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明源道观之人,挥手道:“退回去。” 明源观主顿时迟疑道:“可是……” 谢璟雯冷声道:“我亲自下令,还不能服众么?你虽是观主,但我既然回山,这桩大事便由我做主!” 明源观主心生无奈,道:“是。” 刘溪云却也感到极为惊异,她知晓这锁龙柱,对于本门代表着什么。 所以当苏庭开口提及锁龙柱时,她便知道,苏庭一定无功而返。 谁知恩师忽然归来,竟然答应了这件事情。 明源道观丢了道门祖师遗留的物事,便只是一座寻常的道观。 相较之下,好比元丰山失了那座洞天福地。 —— 井院当中。 谢璟雯走在前方,说道:“你要的不是锁龙柱,而是那五色仙莲的根茎罢?” 苏庭点头说道:“正是此物。” 谢璟雯冷哼了声,说道:“看来浣花阁那家伙,还是对我门中的仙莲根茎十分上心,真是贼心不死……今次算她胜了。” 苏庭当下露出错愕之色。 他听得出来,霸天神剑谢璟雯口中的,便是浣花阁的玉灵仙子。 显然谢璟雯已经断定,他索要此物,便是玉灵仙子指点。 天可怜见,他苏庭可是口风非常地紧,完全没有暴露关于玉灵仙子的半句话。 “你看什么看?” 谢璟雯说道:“关于五色仙莲,你恐怕已经很清楚,也知道它的惊人之处,而作为五莲最根本的根茎,更是至宝中的至宝……若是传出去,不知多少仙神垂涎三尺,而三界六道之中,知晓此物的,又最为觊觎的,莫过于白莲化身的那个家伙。” 她脚步一顿,又道:“此物是五莲的根基,其中也有魔莲的气息,你根本无法以此救人,想要清除魔气,拯救伤者,必然是以此物,换那家伙出手。” 苏庭闻言,感慨道:“仙子真是慧眼如炬。” 谢璟雯斜了他一眼,道:“不是本姑娘慧眼如炬,而是本姑娘在紫霄宫也住过,早就知道那丫头对我门中的仙莲根茎觊觎不已,多次想要收买我,被我打发了……这次你为救人,来我明源道观,索要此物,而她正好有着清除魔气的本事,最最重要的是,她今日离开了紫霄宫。” 说到这里,谢璟雯冷笑声,说道:“要是这样还推算不出来,我这真仙岂非要比真人还差劲?” —— 井院当中。 只见一根粗壮的铁柱,插在井中。 周边有着锁链,连接在铁柱之上。 那铁柱通体漆黑,布满了符文。 这都是出自于道祖的手笔。 便是凭借这样的布置,困住了井底的蛟龙。 昔年道祖修行未久,修为不高,蛟龙也只是妖物……后来以身合道,这种种手笔,均为道之轨迹,竟是足以镇压住妖仙层次的蛟龙。 直到上次,蛟龙蓄势多年,趁着明源道观没有仙神坐镇,想要搅弄风雨,却被苏庭镇压,记恨至今。 “这个气息……” 蛟龙怒吼一声,咆哮道:“王八蛋!是你!” 苏庭才踏入井院当中,便听得井中传来沉闷的声音。 声音围着井壁,环绕着锁龙柱,回荡在这院中。 “王八蛋!是你!” “王八蛋!是你!” 这回音阵阵,许久不绝。 蛟龙才骂出一声。 然而回音来回鼓荡,竟是不断发出。 要不出手干涉,恐怕回音将要持续很久,会成为成为绕柱三日,余音不绝的典故。 苏庭面色难看,伸手挥去,当下把声音抹灭。 “你虽然是蛟龙之属,但不要忘了,你才是个王八。” 苏庭走到井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蛟龙闷声道:“本座是王八,你是王八蛋。” 苏庭顿时脸也黑了,不禁朝着谢璟雯看了过去。 谢璟雯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变化。 只是在苏庭转过头去时,她神色古怪,似是想笑,却又不笑。 “敢大言不惭,你死期到了!” 苏庭展露出临近真仙的修为,一掌拍在锁龙柱之上。 锁龙柱沉了半丈。 蛟龙怒吼咆哮了两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苏庭笑道:“你我分别,有三十年了罢?想必你记恨当年想要脱困,被苏某压住的事情,而今苏某让你出来,你敢出来么?” 蛟龙闷声道:“我千余年修行,还怕你这修行数十年的后辈?你也不用吹牛,普天之下,胆敢放我的,没有几个……我是这座道观的根基,这东西还是道祖遗留,想要拔除这锁龙柱,放我出去,你须得经过明源道观那四尊仙神的同意。” 谢璟雯听到这里,才悠悠说道:“本姑娘同意了。” 苏庭摸着下巴,朝着井中看去。 他看不见镇龙柱压着的蛟龙全身,但隐约还能看得见边缘的甲。 井中沉寂了半晌。 蛟龙似乎也未曾想到,明源道观居然愿意放它出来。 “当真?” “当真。”谢璟雯说道。 “我打不过你,只要放我出去,我绝不血洗明源道观。”蛟龙稍微迟疑,才算下定决心,说道:“我也不杀你这后辈了。” “别……”谢璟雯正色说道:“你憋了千多年的怨气,压在了心底,迟早憋坏,万一哪天爆发出来,为祸四方,又是我明源道观的过错,干脆今日脱困,尽数发泄出来……你尽力朝他出手,能打死就打死。” “……”苏庭呆了半晌,看向旁边这位女剑仙。 “看什么看?”谢璟雯冲他翻了个白眼。 “我未必斗得过他。”蛟龙叹了一声。 “没事,你也斗不过我,但我放你这么些年,也没拿来炖汤,也是为了改善一下道观的风水。”谢璟雯说道:你要是打不过他,答应留在道观,我护着你,保你不死。” “这个……”蛟龙有些迟疑,道:“我知道他前不久,爆发出无比强盛的气势,抵御住了滔天的魔气。” “没错,那滔天的魔气,是魔宗的大阵,堪比真仙出手。”谢璟雯说道:“他还不是真仙,伤得很重,我是要借你的手,把他弄死而已。这厮仗着背后的靠山,来夺道祖遗留的奇物,我早看他不爽了……我不能亲自弄死他,你要是能打死他,我一定保你。” “咳咳咳……” 苏庭忽然捂住嘴巴,咳出血来,气息忽然萎靡虚弱。 但他眼睛又看向了谢璟雯,充满了询问。 这又是什么套路? —— 九六一章 暴打蛟龙!【三更!】 本以为谢璟雯只是想要看一出好戏而已。 但现在看来,这位真仙似乎颇有深意。 “打狠些。” 谢璟雯的眼神当中,闪过这样一个的意味。 苏庭心领神会,微微点头。 这套路十分粗浅,也就是所谓的英雄救美的改造版。 先让苏真君把这条蛟龙打成狗一样,再有谢璟雯出手救下,替它治伤,了去以往跟明源道观的恩怨,再施以恩惠,收作守山神兽。 尽管这套路十分粗浅老套,但是这头蛟龙从幼年之时,便在井中生活,千年光景,宛如白纸,要指望它看透两位仙家的无耻诡计,便有些难为它了。 —— “这锁龙柱的阵法,是昔年道祖所布,想要破阵也非易事。” 谢璟雯说道:“尽管道祖当年修为不高,但成道之后,这便是大道轨迹,哪怕这尊蛟龙,已经修成妖仙层次,也无法脱困……前次你来相助,实际上它也只是搅弄些风云而已,就算你不出手,它最多上升三丈,仍然无法脱困。” 苏庭肃然道:“看出来了。” 谢璟雯说道:“想要破除道祖的布置,哪怕以我的修为,也未必能够办到,好在当年在紫霄宫,我随祖师学过几年,大致上也知晓解法。” 苏庭听出她话中深意。 解法,而非破法。 此阵不破,但可以解去。 “如何解法?” “井院所留,均有道祖痕迹,故而所有物事,都极为珍贵,不可轻易损毁。” 谢璟雯说道:“我要将锁链与镇龙柱之间分开。” 她从背后取出仙剑。 仙剑出鞘。 满院寒光。 便是苏庭这等临近真仙层次的仙家巅峰人物,也不由得心中一寒,目光显得十分凝重。 “此剑乃是上等仙宝,经我之手,能断锁链,但锁链也是至宝,不可轻易损毁。” 她将剑锋一指,点在了前方与镇龙柱的交点之处。 那里纹路遍布,玄奥无比。 但是一剑之下,锁链竟从镇龙柱上面脱落下来。 苏庭自问在剑道上,也有几分造诣,但却看不透这一剑的玄机。 —— 锁链从镇龙柱上面脱落下来。 阵法几乎便算是破了一半。 井下蛟龙咆哮出声。 似乎连井壁都要破碎。 井下的水不断汹涌。 那头蛟龙极为欢喜,也显得极为狂躁。 眼下只要它顶起镇龙柱,便可以重获自由,从此遨游九天。 “安静点儿!” 苏庭一掌拍在镇龙柱之上。 镇龙柱下降丈许。 蛟龙闷哼了声,气息萎靡。 苏庭这才收手,看向谢璟雯。 谢璟雯说道:“你要的是仙莲根茎,而非镇龙柱。” 苏庭点头说道:“正是。” 谢璟雯沉吟道:“仙莲根茎取走,镇龙柱原有的大道轨迹,也会遭受破坏,不足原来三成效用,但也依然可以……只是如何从镇龙柱下,取得仙莲根茎,却也不容易。” 苏庭皱眉道:“以您的剑法,都无法取出来么?” 谢璟雯平静道:“三年之前,确实不易,但如今可以。” 苏庭心觉诧异,正要问话。 然而那蛟龙倏地又咆哮出声。 苏庭顿时大怒,跳上了井沿,环抱镇龙柱,往上拔起。 “起!” 只见苏庭神色冷冽,紧紧咬牙。 镇龙柱本身不重,但大道轨迹在此,如同生长在井底一样。 想要拔起锁龙柱,不亚于把一座生长在大地上的山岳,连根拔起。 这边显得极为沉重。 但如今的苏庭,早已有了搬山填海的本领。 他脸色通红,将镇龙柱拔了出来。 “定!” 谢璟雯伸手出来,真仙法力运转,将那镇龙柱定在那里。 苏庭这才空出手来。 嘭地一声! 然而井下一道水柱,轰然冲天而起! 站在井上的苏庭,正被擦过! 水柱冲击在他下巴处,将他冲上了天! —— “噗嗤。” 谢璟雯原本神色肃然,但看见这位意气风发的幽冥真君,仰面朝天,宛如离弦之箭,朝着天空飞去,不禁笑出声来。 而井壁忽然破碎。 但见水柱当中,龙威浩荡。 内中蛟龙,形如龟鳖,甲胄厚实,光芒闪烁,但却是一个龙首,头顶长角,鄂下生须,发出龙吟之声。 千年受困,而今终于脱困而出! “给老子回去!” 天空之上,倏地压下一道光束。 那蛟龙才从井中升起,便被那光束打落下去。 只见九天之上,苏庭脸色难看,额间第三只眼,光芒闪烁,璀璨无比。 若不是明源道观想要降服它作为护山神兽,单凭刚才这偷袭的举动,他苏某人就可以把这头蛟龙抓回去款待天师刘泊静。 “接招吧你!” 苏庭右手一点。 一指点出! 古岳戮神指! 法力汹涌而出,凝成一指,长约百丈,粗壮无比,从天而降!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五行之中,水能克土。 这蛟龙属水,在这一指之下,竟不能掀动井水作为助益。 这一指插入井中,把蛟龙直接顶到了井下百丈之内。 “都说水能克火,今日让你知晓,火旺也能克水!” 苏庭屈指一点,改换五行,变作了火焰。 八首火龙道! 那条火龙,绕着古岳戮神指,朝着井下而去。 井下水流尽数蒸发,变成无穷白烟,袅袅上升。 井下的蛟龙,惨叫不已,哀嚎不断。 “再让你尝一尝我苏某人天雷之威!” 苏庭正要结印,再打出一记天雷。 然而谢璟雯抬头看来,神色略微冰冷,意思极为明显,再打就过分了。 这一道天雷再打下去,这头蛟龙就算死不透,也死了八成,明源道观想要把它救活,都不知要耗费多少宝物。 苏庭当下咳了声,收了天雷,略有无言。 “苏某就是给个教训而已。” 苏庭降落下来,哈哈笑道:“好好教训它一回,莫要仗着千年道行,在明源道观肆意妄为。” 谢璟雯朝着井下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多言,未有出声制止,只是说道:“镇龙柱下的根茎,你这便取走。” 她剑指镇龙柱,剑气渐放。 苏庭心中一跳,有一股难言的寒意。 这样的寒意,他曾在七尺白鹤一族的老族长身上领略过。 当时那头老鹤,拼死从口中迸发一剑,将他一分为二,若不是当时已经领略不死之身,恐怕难逃劫数。 可如今他已经得道成仙,并且距离真仙,也不遥远,却仍然感受到了这样的寒意。 “这一剑……” 九六二章 剑名:诛鬼神!【四更!】 剑锋一闪! 镇龙柱底下,陡然穿破一个窟窿! 谢璟雯缓缓收剑,只是脸色已经稍显苍白。 堂堂真仙之辈,只出一剑,便有如此明显的损耗。 足见此剑之玄妙。 剑出之时,并无波及千百里的威势,而是尽数收敛在剑锋之内。 让苏庭都不由得浑身充满了凛冽之感。 “好厉害的剑。” “确实厉害。” 谢璟雯吐出口气,说道:“不过这一剑并非真传,是我偷学来的,只算是皮毛而已……之所以让我如此损耗,更多还是毁去了道祖之物,破坏大道的痕迹,算是逆天之举的天罚。” 苏庭闻言,不禁怔然,道:“偷学?” 谢璟雯缓缓往前行去,悠悠说道:“你可知这一剑,我是从谁的手里偷学的?” 苏庭沉吟了下,说道:“紫霄宫,清原祖师?” 谢璟雯哈哈一笑,说道:“道祖便是天地,他不愿我学的,我如何偷学?他老人家若是愿意让我学,我又何必偷学?” 苏庭愈发感到心惊。 谢璟雯本来便是道祖的记名弟子,传闻她极为倨傲,自视极高,还不把一般的修行法门,放在眼里……而能够让她放下身段去偷学的剑术,又是何等惊天之法? “这一剑极为不凡,不亚于道祖之法。” 谢璟雯平静说道:“你手中的三界六道第一仙术,不见得可以破解此剑。” 苏庭凝重道:“您从何处,偷学此剑?” 谢璟雯说道:“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 苏庭倏地握紧了手掌。 这个名字在此时出现,并不算是多么意外。 只不过让苏庭的压力,变得更重了许多。 这样惊人的剑术,是小仙翁葛正轩所学。 连道祖记名弟子都不惜放下身段,偷学此剑。 而此剑仅仅展露皮毛,便让苏庭心中一冷。 如果是葛正轩亲自施展,又是怎么样的惊天动地? 至少苏庭明白,倘如他此时此刻,面对已经成就真仙的葛正轩,面对这样的一剑,根本无法抵御得住。 “葛正轩成就真仙之后不久,来明源道观走过一遭。” 谢璟雯缓缓说道:“前一位生而为仙的守正道门谪仙,已经废去了……我很想知道,这一位谪仙,又是怎样的惊才绝艳,所以出手切磋了一下。” 停顿了一下,她才说道:“他用了这一剑,我使出自创一剑,与他平分秋色,我认输了。” 葛正轩修行不过数十年,而谢璟雯已经是九百年的道行。 所以她认输了。 “此剑何名?” 苏庭忽然问道。 谢璟雯沉声道:“诛鬼神!” —— 正仙道当中。 小仙翁葛正轩再度闭关。 之前他坐镇西方,是为了避免苏关儿从西侧踏足中土。 但在魔宗被摧毁之后,他便归返宗门,准备修行。 “惊风雨!诛鬼神!” 葛正轩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一剑。 他神色肃然,看向天空。 守正道门深藏的三式法剑。 第一剑,惊风雨,他已修至大成,随心所应。 第二剑,诛鬼神,在成就真仙之后,也已到了随心所应,任意施展的地步。 唯独第三剑,他在修成真仙之前,并无头绪,而成就真仙之后,竟然也只是在门外徘徊。 第三剑至今没有进展! “此剑蕴藏之意,绝非太上祖师所藏。” 葛正轩蹙眉道:“虽说道祖不可测之,但太上祖师的剑意,却从来不属此意……这是哪一位道祖的剑术?” 他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意味。 自幼以来,无论任何功法道术,他过目不忘,见之能学,轻易而得大成。 待到后来,便是再深奥的仙术,都已难不住他。 昔年无上祖师所留诸般仙术,他都能够轻易修成。 除此之外,炼丹造诣,也仅次于道玄仙翁。 可是自认为,万法皆通的葛正轩,在得到这三剑之后,却悟了数十年之久,仅仅悟出两剑,修至大成,第三剑却至今未有入门。 在他心中,不免有些挫败之感。 —— 守正道门之中。 “又杀了一位。” 掌教抹去了其中一个名字,神色显得愈发凝重。 这便是转世神灵的名单,已被他除去大半。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得道童来报。 “悬空谷有道童传信。” “请进来。” 过得片刻。 便见个十二三岁的道童,走入了守正道门大殿之内。 这道童年纪不大,可是来到这中土第一道门的大殿中,面对着中土第一道门的掌教,却显得不卑不亢。 “拜见守正掌教真人。” “不必客气,悬空谷与守正道门,向来交集不多,不知谷主唤你前来,又是何故?” “晚辈不知,只是谷主命我传来这封信件。” “呈上来。” 守正掌教取过了这一封信。 封面上的笔迹,赫然是悬空谷主亲手所书。 他迟疑了下,才将信件取出。 信上字数不多。 “时机将至,葛正轩之后,再无人可悟此三剑……即刻封存道祖信物,以香火供奉,用信念养之,如葛正轩悟剑不成,日后当以此物,展现第三剑。” “这……” 守正道门掌教倒吸口气,目光陡然凝重了下来。 —— 明源道观之中。 “惊风雨、诛鬼神。” 苏庭叹道:“这两式剑法,好生惊人。” 谢璟雯平淡道:“剑意未止,后续恐怕还有一剑。” 苏庭神色肃然,却未有开口。 谢璟雯便也没有继续多言,伸手探入镇龙柱当中。 她伸手取出一物,光芒混沌,看不清模样。 “这便是仙莲根茎。” 谢璟雯说道:“五色仙莲,同根而生,紫莲化作道门气运,金莲化作天庭与人间的朝堂气运,白莲成为了玉灵,黑莲成为了魔祖,青莲则可以孕育神躯。此物堪称三界第一奇物,你好自为之。” 苏庭双手接过此物,神色凝重,说道:“苏某明白。” 谢璟雯看向了那井底。 蛟龙的惨嚎声,已经十分微弱了。 苏庭这才伸手,把火焰收回,散了这古岳戮神指。 “多谢相助,晚辈告辞。” 苏庭施了一礼。 谢璟雯顿了下,说道:“不要忘了我给你的信物,日后你便明白了。” 苏庭说道:“只要不违背苏某意愿,一定尽力。” 九六三章 神灵转世身陨落【五更!】 明源道观一行,苏庭终于取得仙莲根茎。 原本听闻镇龙柱是明源道观的根基,苏庭便已放弃了这条道路。 他没有理由为了救人而毁了明源道观的山门根基。 好在玉灵仙子不是一定要此物才肯出手,否则他便要想着去寻西方白势至大菩萨相助了。 但谢璟雯现身,却应了他的要求。 “有了仙莲根茎,再请玉灵仙子出手,要好得多。” 苏庭暗道:“只不过霸天神剑请我办事,所谓何故?这恐怕不是简单事情,好在我也不是即刻答应……若是今后她的请托,超出我心中意愿,我视而不见便是。” 随着这般想着,他带领着苏悦颦,离开了明源道观。 —— “这些时日,小庭过得不轻松罢。” 苏悦颦轻叹了声,在明源道观一行,她已能猜测到苏庭近来的处境。 魔道势大,但随意进攻,随意凝结力量在某一处,便可出手攻打,占据了主动。 而中土三大仙宗,须得守护整个中土,不能有一处倏忽,显得极为被动。 便连一向自信无比的幽冥真君,都需要调动整个中土的各大宗派世族,足见情势之严峻。 此次苏庭强行调动,明源道观也在其列,而如今明源道观有所折损,仍有许多人怪罪在苏庭头上。 可这一次调动的中土各宗各派各族,又何止是一个明源道观? 经此一次,几乎树敌无数。 “还算可以。” 苏庭笑道:“魔道被我击溃,我功德无量,至于这各家的损耗,也是无法避免的,实则他们也算是为了自保……至于有些想不开,记恨于我的,也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后辈修行之士,对我造不成威胁,就算未来他们修行有成,但世上又有哪个可以追赶上我苏庭,后来居上的?” 苏悦颦顿了下,说道:“你树敌不少,或许不甚在意,但是那些个熟悉的故人,也陨落其中,心里也不好受罢?” 苏庭神色倏地一顿,终是叹了声,道:“这是难免的。” 明源道观的故人,只算一面之缘,交情不算深厚……可是在元丰山,却有不少与他有所来往的长老,以及对他十分崇敬的弟子。 那些熟悉的面孔,逐渐在抵御魔道的日子里,消失不见。 “不提这事了。” 苏庭笑着说道:“离开明源道观了,我带你回元丰山。” —— 元丰山当中。 天师刘泊静神色极为凝重。 这些时日以来,他不断翻阅中土的各类消息。 事无巨细,但凡关乎朝堂,尽数传来……哪怕人间之中,那些地方有过什么古怪之处,甚至于古怪的疾病,都会传到这里。 每日各类的消息,数以百万计。 也就是刘泊静乃是天神,专心致志之下,神念运转,可以排解清楚。 化作其他仙家,比如那位幽冥真君在此,恐怕早已头昏脑涨。 “当年我尚未成神,还是大周的官员,也没有这般劳累过。” 刘泊静揉了揉眉宇,他开创大周的新制度,也曾是劳累到了极点,但那也没有如今这般来得劳累。 数以百万计的消息,小到齐云公丁言侍卫的妻子有了身孕,都能传来此处,请求元丰山观测,会否是苏关儿魔胎暗藏其中。 他将消息不断过目,记入心中,推算其中变化,便随手烧掉了去。 每日如此计算,就算是刘泊静,也是极为疲累。 “这个……” 刘泊静倏地眉头皱起。 他在这消息上,看见了几个颇为熟悉的名字。 这些个名字,在苏庭给他的名单上,有过记载。 如果记得不错,十有八九,便是转世神灵。 其中两个名字的主人,已经身殒在新朝境内。 又是守正道门的手笔,以诛灭魔道邪神徒众的借口,杀死了两位神灵的投胎转世之身。 这不但不能问罪,甚至还要给守正道门记上一笔功劳。 “守正道门好大的胆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刘泊静目光凝重,取出一物,给苏庭传讯过去。 —— 轰然一声! 虚空破碎! 苏庭携着苏悦颦,回到了自家洞府。 这些个大妖,对于苏悦颦也不算陌生。 当初苏庭闭关十多年,筹备修炼得道的时候,苏悦颦也曾来探望。 当下这些个小童,围着苏悦颦,连声喊着姑母,却是让苏悦颦颇是脸红。 “不许纠缠,快去吩咐晚膳的准备,就按照上次款待天师的标准。” 苏庭挥退了这些小怪,才看向表姐,笑道:“浣花阁一定是清汤寡水,在辟谷之后,恐怕还没有吃过些好的…… 今次我吩咐下去准备的,都是灵食之流,不是五谷杂粮,无须运用法力炼化,甚至对于修行,也有许多助益。” 苏悦颦轻声道:“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隆重?” 苏庭嘿然笑道:“以我的如今的修为,如今的身份地位,安排一桌宴席,又算得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换来你我姐弟吃得开心,是什么也换不来的。” 他伸手牵着表姐,感叹道:“当初家徒四壁,咱们吃都吃不饱,为了每日三餐而奔波劳碌,如今已算是飞黄腾达……不,已经是超脱尘世,总该好生享受一番。” 苏悦颦微微点头,却略有黯然之色,道:“可惜你如今遇事,太过高远,许多事情,姐姐都帮不了你了。”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如今是我当家,若还要姐姐在前抵挡风雨,我还是个男子汉么?” 他正要继续说话,但腰间令牌闪烁光芒,赫然是天师刘泊静传来的消息。 苏悦颦见状,却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我在这里修行一番,等着灵食,你快些去忙。” 苏庭点头说道:“我很快回来。” 他这般说着,走出洞府,化作一道光芒,向着刘泊静所在位置而去。 —— “怎么回事?” “守正道门又诛杀了数位转世神灵。” “什么?” 苏庭眉头紧紧皱起,道:“苏关儿已经是个大麻烦,如此紧迫的时候,这守正道门却还不顾大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不是守正道门的行事风格。” 九六四章 背后的黑手! 静室当中,沉默了半晌。 苏庭放下了消息,看向了刘泊静。 “天师应该知道得比苏某更多几分。” “真君何出此言?”刘泊静缓缓说道:“老夫又能知晓多少?” “守正道门,以守护三界六道秩序为己任,但却不断追杀天庭转世的神灵,甚至在搜寻苏关儿这样的大事之中,依然分出心力,去追杀这些神灵,难道不是很奇怪么?” 苏庭坐了下来,说道:“单凭这一条罪状,就足以上天去告守正道门,告一个违逆天庭,弑杀神灵,动乱三界的罪名……这样的罪名,哪怕不能把守正道门摧毁,至少也会让守正道门伤筋动骨,不得不清洗一遍,将这些诛杀神灵的长老弟子,都送上天庭论罪。” 他偏头看着这位天师,说道:“你却让本真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师刘泊静沉声说道:“转世的神灵,逐一遇难身亡,天庭一定知晓,帝君既然未有授意,你我怎可轻举妄动?” 苏庭嘿了一声,道:“帝君派遣下来的神灵,不断被守正道门所杀,此举简直是忤逆天帝,乃是大不敬之罪,但是帝君却没有治守正道门的罪……而守正道门也依然是有恃无恐,难道还不够古怪么?” 天师默然片刻,才道:“老夫所知不多,但是知晓一事。” 苏庭问道:“何事?” 刘泊静应道:“这些转世的神灵,不能尽数死绝。” 苏庭忽然摊手,说道:“帝君未有下旨,苏某怎么能够轻举妄动?” 刘泊静微微闭目,道:“你心中明白的……西方佛门胆敢侵入三大道门仙宗所在的中土,在中土境内传教,不惧三大仙宗联手镇压,便是因为背后有帝君的授意。” 苏庭站起身来,稍微踱步。 “西方佛门进入中土,是帝君授意。” 他脚步一顿,才道:“新朝的诞生,推翻摇摇欲坠的大周,怕也是帝君的手笔罢?” 刘泊静微微摇头,说道:“这个我不知晓。” 苏庭冷笑道:“当真?” 刘泊静叹道:“帝君尽管器重老夫,但帝意不可揣测,恐怕就连跟随帝君最为长久的九黎大将军,也未必能尽知帝君的谋划。” 苏庭神色一顿,这倒是个事实。 帝意不可揣测。 “中土真是风起云涌。” 苏庭叹道:“就安稳等两朝定下便是了,何必给我搅弄这么多风雨呢?这苏关儿如今就在中土,找到他也不是,不找他也不是,真是教人苦恼……” 他心中默默念道:“若不是帝君身为天庭之主,还得怀疑他是不是主动把苏关儿引进来的。” —— 半柱香后。 “就依你了。” “好。” “这些个神灵,我会尽力保住,但是苏关儿这边……” “苏关儿自有老夫搜寻,至于寻到他之后,该如何处置,便先请天庭授意。” 刘泊静迟疑了下,又道:“不过,只要苏关儿不发难,尽管他在中土,但若能拖到两朝纷争结束,你我也就算是功德无量……没有朝廷争斗的气运所限,天庭要在中土处置苏关儿,相对来说也就简单一些。” 苏庭闻言,无奈道:“你觉得苏关儿是安分守己的人物么?他葬送了整个魔宗,进入了中土……难道他就是看着两朝决战,当做看戏的不成?” 刘泊静也不由得叹了声,道:“真君所言正是,苏关儿绝不可能安分守己,他迟早会出手的。” 苏庭说道:“在他出手之前,必须找到他,尽力制止他。不管与他正面争斗的时候,怎么波及到中土,但一定好过任他苏关儿的谋划……” 一个能够葬送魔宗,换取进入中土机会的谋划。 后面酝酿的是怎样的风波,简直无法想象。 —— “真君前往浣花阁,应当事成了罢?”天师刘泊静这般说道。 “算是成了。”苏庭沉声道:“我请下了玉灵仙子,拯救受到魔气侵蚀的那些道门伤者。” “果然还是真君的名声吃得开。”刘天师说道:“浣花阁玉灵仙子,纯净无暇,拥有可以净化世间一切的本事,但却是连天庭都要敬她三分的人物……前次你斩了玄策大法师,虽断绝魔道最大源头,但地府却也失去了一位度化魔魂的人物,原本玉灵仙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她身份不凡,久居紫霄宫,天庭也都无法强行召她。” “紫金白黑青,五色仙莲,同根而生,却也同样相克。”苏庭沉声说道:“白莲可以克制黑莲之气,倘如能够请动玉灵仙子,以她的本事,是否可以在不波及到中土生灵的局面下,以属性相克,而诛灭苏关儿?” “这个……” 刘泊静蓦然一震,露出难言之色。 苏庭缓缓说道:“如果苏关儿真在中土,哪怕天庭有真仙下界,但与他的争斗,势必波及中土。只有玉灵仙子,或许能够克制住他,让波及范围变小许多……” 刘泊静沉吟道:“此事或许可行,以玉灵仙子的本领,可以抑制得住魔气的外泄,而且玉灵仙子数百年间跟随道祖修行,早已是踏破真仙层次的人物,她的道行要远胜于苏关儿。” 说到这里,他稍微迟疑,看向苏庭,说道:“以往老夫不曾想到这点,便是因为天庭也难以请动玉灵仙子,故而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真君请她下界救人,已是难得,真有把握请她出手,诛灭魔道之主么?” 苏庭神色凝重,说道:“没有。” 刘泊静顿时沉默了下来。 苏庭说道:“但她既然愿意下界,便还有商量的余地。” 刘泊静闻言,点头说道:“真君所言极是。” 苏庭拍了拍衣衫,说道:“我会考虑一下,如何跟玉灵仙子,提及此事,当然,未必能成。你我须得先有准备他,倘如玉灵仙子不愿相助,那么对付苏关儿,而不波及中土,依然是你我的一大难题。” 刘泊静神色凝重,一手抚须,沉凝说道:“老夫明白,今日之后,老夫会考虑谋划两个方向,去对付苏关儿。” 苏庭略微思索,说道:“就算请不动玉灵仙子,未必不能来一场狐假虎威。” 刘泊静正色道:“老夫明白。” 九六五章 魔患再起! 守正道门。 地仙正一仍然坐镇北方,尽管中土以北,并无魔患踪迹,但出于谨慎,正一仍然严守不懈。 天下仙宗之中,若论扫除魔道之念,便以守正道门最为坚定。 而在山门之内,守正掌教同样将整个守正道门底蕴,尽数外派出去,再顾不得藏私。 但是守正道门除却搜寻苏关儿之外,却也是在寻找转世神灵,将之尽数抹杀。 “转世神灵,几乎抹杀大半之多,余下这些位,道行皆在阴神层次,成就均不如陈九殿来得惊人……” 守正掌教看向名单上的名字,目光之中,露出些许惊异之色,微微闪烁。 他隐约觉得,那位幽冥真君,已经对守正道门近来的举动,有了几分察觉。 正是因此,他才主动报知苏庭,斩杀陈九殿之事,并且将那些转世神灵,尽数归列为“近些时日受魔道所惑”的邪门徒众。 如此一来,便可光明正大地追杀这些转世神灵。 甚至于诛杀这些转世神灵,报知于苏庭,权且当做守正道门诛杀魔道徒众的功劳。 “天帝至今没有半点举动,倒是怪了。” 守正掌教站起身来,心中的忧虑,愈发沉重。 他如今最为忌惮的,便是天庭帝君的帝旨。 只要帝旨一下,任由他守正道门再有作为,也无力回天。 “想必道元祖师,与雷神天尊,会有另外的办法。” —— 元丰山当中。 苏庭与刘泊静商议许久,方是回返洞府。 经过苏庭的吩咐,元丰山早已准备了一桌极为不凡的膳食,以款待天师刘泊静的待遇,款待苏悦颦这初成阳神的真人,自然会有无穷益处。 “你道行不高,这些灵食对你而言,便如同丹药一般,极有效用。” 苏庭夹起一物,放在苏悦颦的碗里,说道:“这是熊掌,它本身是半仙层次,不过在西北方向为害,是红衣亲自去杀的……上次天师刘泊静的宴席上,我还特意交代了声,这熊掌须得留下,等你我姐弟再聚时,再拿来上桌。” 苏悦颦看着满桌菜肴,极为错愕。 这桌上的菜肴,要么是寒池灵花,要么是大妖级数的何首乌,要么是妖王鹏鸟的双翅,要么是这半仙层次的熊掌。 这些材料,几乎都堪称是天材地宝。 那些个花草之流,倒也罢了。 至于这妖王、半仙等层次的妖物,生前足能一掌便将她打死。 如今却都摆在了桌上,用来款待于她。 “吃嘛。” 苏庭嘿然笑道:“其实自从辟谷以来,我也很少饮食,毕竟吃了那些五谷杂粮,反而要耗费法力去炼化,只有这些灵食,宛如丹药一般,有些助益……虽说元丰山炼丹造诣不如正仙道,但这膳食的造诣,近来发展得不错,这些诶材料颇为不凡,辅料也是门中栽种,堪称灵品,而烹饪的厨子,不是上人就是真人,运用的是地心真火。” 如此奢侈的饮食方式,确实是苏庭当年从东海学来的,在元丰山闭关那十多年,他将这一套,传入了元丰山,如同炼制灵丹妙药。 在那十多年,元丰山便也多了许多吃货。 如今元丰山款待贵客,便是这般做法。 —— 东海沿岸。 苏新风近来心情不错。 临东白氏那女孩儿,虽然一开始是受到血脉的影响,稍微让她思绪偏向,从而对苏新风产生好感。但是在前次之后,师尊亲自剥除了临东白氏最精粹的血脉,这少女已算是恢复到正常状态。 以他苏新风的英俊潇洒,杰出才学,以及出色的名声,昂然的自信,便也还是让这个少女,真正对他倾心。 不过他倒也铭记师尊所言,不敢有半分大意,避免自家浪翻了船。 “风师兄。” 就在这时,却见一个道士匆匆而来,面露慌乱,道:“因受魔道所伤,而被我们分隔开来的同门,心生不满,强行越出,以陈长老为首,煽动众人,想要离开此地,回返山门,讨回公道。” 苏新风陡然一惊,失声道:“怎么会这样?看守的弟子呢?” 这道士惊惶道:“他们大开杀戒,看守的弟子在阻拦之时,面对同门不敢下重手,反被杀死了。” 苏新风面色变了又变,才道:“快去看看。” 他对于这个消息,感到十分意外。 实际上,在这些天里,他也未必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变化。 毕竟各宗受到魔道所伤者,均有魔气缠绕,极易入魔。 苏庭正在搜寻清除魔气的方法,近来尚无进展,故而这些伤者,均受隔离。 苏新风也知晓,这些人为了抵御中土太平,拼了性命地与魔道厮杀,却被隔离起来,心中难免会有几分怨气……而身染魔性,便会将这一点儿不满怨愤,无限放大开来。 因此他也一直防备着这些长老弟子的入魔之状,但这些时日,便也算是小心翼翼,好生礼待,未敢有什么出错。 他今日晨时才去巡视,也未见什么异常。 怎么今日这些伤者,竟是忽然产生暴动? “就在前方!” 那道士忙是侧身。 苏新风往前行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道士倏地一掌,朝着苏新风背后打了过去。 嘭地一声! 苏新风脚步一晃,往前栽倒,声息全无。 “苏庭的弟子,不过如此。” 这道士冷笑一声,身上气息迸发,赫然也是一位阳神境界的人物。 此处乃是以苏新风为首,他本身道行不算太高,但却师承于幽冥真君,斗法本领极高,身份地位更是极高。 只要先杀苏新风,此地一切布置,便会顺利许多。 “撤!” 这道士如此说来,手中取过令牌。 然而咻地一声! 剑光闪烁。 这道士手腕落地。 他惨叫一声,鲜血迸射。 “既然知道是苏庭的弟子,就该知道我苏小爷不会这般简单便栽了。” 伏在地上的苏新风,轻轻起身,拍了拍衣摆,背后一抖,便见一个破碎的法器从衣袍内落下。 他偏头回来,看向这个道士,说道:“古师侄,虽说本门人数众多,我不能认得每一个,但你我还是见过面的……你之前被魔道所伤,是陈长老亲自把你救回来,送到后方养伤的,我记得你。” 九六六章 青帝封魔阵! 那个道士手掌被一剑斩了下来。 苏新风的剑气,仍然缠绕在断口之处,不断渗透进去,伤及经脉骨肉,甚至直逼脏腑。 这道士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但他已然入魔,心境也再非以往,极为狠辣,当下左手以掌成刀,劈落下来。 他的右臂,当下便是齐肩而断。 “入魔之后,果然心狠手辣了不少,若是换在以往,你至少还要迟疑两息,才会斩断这条断臂。” 苏新风徐徐说道:“家师辈分高,因此我高你一辈,但论起年岁,你或许还比我师尊高过几岁……毕竟同门一场,我不杀你,只要你愿意安静下来,我只将你封住,等侯家师寻得办法,清除魔气,还你本性。” 那道士冷笑出声,说道:“清除魔气?魔气怎么清除?我只是受了伤,何曾沾染魔气?” 苏新风正色说道:“家师乃是千年以来,最为惊才绝艳的人物,修行未足百年便已逼近真仙层次,古往今来,屈指可数……他愿意留你们性命,答应解了魔气,便一定会办到。” 古姓道士缓缓说道:“魔气清除不了的,我师尊曾经北上斩魔,他曾经说过,许多沾染了魔气的正道弟子,最终都是守正道门狠心诛杀的……这一次抵御魔道,我师尊也受了伤,但他当天夜里便冲出海外,在魔道弟子的围攻下身死道消。” 苏新风顿时沉默了下来,说道:“他老人家怕自身入魔,危及正道,以诛杀魔道的方式,了断自身,着实令人敬佩。但这一次,我师尊说过了,本不必如此的。” 古姓道士寒声道:“不必如此?在你们这些并肩作战的道友,将我们尽数隔离之后,我便隐约明白了,怕是再过不久,确认不再有魔患,我们便算是狡兔死,走狗烹了。” 苏新风目光微凝,往前行去,说道:“我说过了,我师尊苏庭,一定能办到!你们的魔气会清除,本性会恢复。” 古姓道士左手按了过来,法力滚滚,道:“什么叫本性?我摒弃了门规,摒弃了这虚假的道友情分,我想杀你们,便杀你们,这才是本性!” 他浑身法力迸发,喝道:“想要将我们囚禁起来,我一定要杀了你!” 苏新风右手一握,倏地将他按落下来,沉声道:“魔性让你心性变得如此凶厉,若不囚禁起来,便要放你为害各方么?你好好给我安分下来,等魔气清除了,必然放你!” 随着这一声,便听得那古姓道士,陡然冷笑了出声。 “我死便死了,拉你苏庭的弟子,一同入魔,看他苏庭能不能连同你这唯一的亲传弟子,一并诛灭了!” 苏新风闻言,面色倏地一遍。 当下便听嘭地一声! 道士身躯陡然爆开,无穷魔气席卷了过来。 苏新风倏地后退。 然而魔气席卷四面八方,而他首当其冲! 他一瞬退了三里,心中蓦然一跳,当下停住,法力运转! “青帝封魔阵!” 刹那之间,方圆十里,尽数生长大片草木! 这无数魔气,被这重重花草树木,困锁在了其中。 只是连同这些花草树木,似乎也都被魔气渗透,隐约变得奇形怪状,朝着狰狞恐怖的意味生长……例如那花,在片刻之间,便已是张口开合,似乎生长着牙齿,足以把人都吞在其中。 苏新风喘息不定,看着周边无数光芒闪烁,正是许多同道中人。 “诸位不必惊慌,有魔道来袭,小道以青帝封魔阵,锁住此处,等侯家师救援,稍安勿躁。” 而他取过令牌,则是向苏庭发了一条消息。 弟子身在重重魔气当中。 —— 元丰山中。 苏庭还在与刘泊静商议事情。 然而就在这时,却接得一条消息,正是苏新风所传。 这才点开,便见那条消息显化出来。 “弟子身在重重魔气当中。” “……” 这一句话,其中之意,让苏庭目光陡然一凝。 天下之大,能够在重重魔气当中,把持自身,守护本性的,并不算多。 苏新风算是一个,然而他道行太低,若是在大片魔气当中,尽管不会入魔,但会受魔气沾染,从而产生影响。 嘭地一声! 苏庭甚至没有与刘泊静知会一声。 身后虚空便是破碎。 他往后一倒,落入了清虚境当中。 —— 中土东侧沿海。 虚空破碎。 苏庭面色阴沉,从虚空中走出。 他额间天眼睁开,便看见了青帝封魔阵。 组成阵法的花草树木,变得极为狰狞。 这片森林仿佛充满了阴森诡异。 花是食人花,树是杀人树。 小道士苏新风便在深处,盘膝而坐,咬牙不语。 而许多正道中人也在其中,其中不乏道行高于苏新风的元丰山长老,但也多数不如苏新风心性坚定,在魔气当中,已是极为狂躁不堪。 甚至有些原本心性便显得偏激的人物,已有入魔的迹象。 不少人物怒吼咆哮,认为被苏新风所困,想要将他诛杀,打破阵法,脱出青帝封魔阵。 “怎么会这样的?” 苏庭站在阵法之外,天眼光芒璀璨,沉声说道:“天师刘泊静断定,魔宗上下,除却魔宗之主苏关儿之外,再无魔道高人……” 如若是苏关儿出手,便不会是这般小场面。 但能够把苏新风陷入其中,对方也不是寻常魔类,至少也是魔道长老级数的人物。 莫非是近来苏关儿以魔功点化的新辈魔道徒众? “是本门中人。” 苏新风沉声说道:“是弟子心软了。” 苏庭顿了下,说道:“怎么回事?” 苏新风将适才遭遇逐一说来,才叹了声,说道:“是弟子自视太高了,自以为可以轻易逃离,故而无所顾忌,只是后来退离之时,才发现魔气混乱,一旦爆发,周边三百里,所有生灵都会沉浸在魔气当中,只好在此布阵,将所有魔气局限在十里之内……布阵仓促,弟子也退不走了。” 苏庭眉头微皱,说道:“你不必担忧,为师自有方法,清除这些魔气。” 苏新风点头说道:“弟子明白。” 九六七章 玉灵仙子 元丰山中。 刘泊静沉吟许久。 他未有想到这一次竟是苏庭的弟子出了变故。 “中土广袤,难免有所疏忽。” 苏庭沉声说道:“我们在明面上,要守护整个中土,就如同一匹布……而苏关儿是一根针,他隐藏在中土,不知何时,便会刺破一处,防不胜防。” 刘泊静说道:“老夫推算了一下,这类的事情,恐怕还会发生。苏关儿出手,定然不止一个。” 苏庭说道:“这个自爆而散发魔气,想要侵染我那弟子的伤者,他体内的魔气多得极为可怕,想必是苏关儿进攻中土之时,便已布下的棋子,甚至是苏关儿亲自伤他,打入了精纯的魔气。” 刘泊静说道:“真君将此事报知于各宗,让各宗严加防范,至于苏新风原先的所在,便以真君的神将甲守护。” 苏庭点头说道:“我已留下五行甲,在那里守护苏新风的所在,眼下对于苏关儿,你打算怎么办?” 刘泊静叹了声,说道:“他创立魔宗,千年不灭,其智慧谋略,不下于老夫,魔功修为更是修成真仙层次,可谓是深不可测,想要对付他,不是易事……尤其是中土所在,一旦斗法波及,苏关儿无所畏惧,我等承受不起。”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如果玉灵仙子愿意相助,或许会简单一些,但她若是不愿出手,我们也未必不能借势……虚张声势,以玉灵仙子的名号,震一震这位魔道宗主,关于这点,您老可谓是熟门熟路的。” 刘泊静苦笑了声,说道:“真君细看一遍罢。” 苏庭接过他传来的两道消息,翻阅过了一遍,才感叹道:“定下大周八百年江山根基的人物,果然非同凡响。” 刘泊静微微摇头,说道:“这只是初步,许多时候,未必能尽如人意,比如那苏关儿,他未必看不透我们的谋划。” 苏庭说道:“事情确实多变,不过以您老的本事,想必也能推算出各种突发之变。” 刘泊静微微摇头,说道:“广袤中土,以苏关儿的狡猾,难以推算……我们甚至连苏关儿想要做什么,为的又是什么,都全然不知。” 苏庭沉吟片刻,说道:“魔宗是苏关儿苦心经营千年的心血,而今尽数葬送于此,仅是为了完成他初步的谋划,那么他最终的谋划,必然是惊天动地……能够让魔宗葬送,来完成第一步,能让这位谨慎千年的魔宗之主,堪比真仙的大魔,如此孤注一掷……” 刘泊静神色愈发凝重,说道:“真君指点,老夫明白了,我定计之前,会推算一番。” —— 浣花阁。 “仙子准备今日动身,前往中土么?” “虽然并不急切,但准备已经妥善,再留几日,也是一样,便今日动身罢。” 玉灵仙子淡然道:“此去中土,清除魔气,解救道门伤患,是苏庭的请求,也是那小丫头的请求……这丫头与清原祖师渊源极深,也颇让人喜爱,便给她一个颜面。” 浣花阁主轻声道:“仙子多年不入尘世,今次下界而来,又显匆忙,不如让云宫相随,正可料理些琐事。” 玉灵仙子点头说道:“如此也好,云宫这丫头天资不凡,也已得了虚幻道果,有望得道成仙,跟随在我身边……我可提点一番,或许能让她多几分得道的希望。” —— 守正道门。 道元仙尊的身影,在池水中浮现出来。 守正掌教朝着水中虚影施了一礼。 道元仙尊出声道:“浣花阁玉灵仙子,忽然从三十三重天外的紫霄宫归来,未经天庭,便落入尘世,如今在浣花阁当中。” 守正掌教神色肃然,说道:“这位玉灵仙子,可否会干涉本门谋划?” 道元仙尊缓缓说道:“她如果知晓,便一定会干涉。” 掌教面色微变,说道:“弟子是否将地仙正一召回?” 道元仙尊微微摇头,说道:“这位玉灵仙子,修行似乎还在正一之后,但她是白莲化身,而且长居紫霄宫,受道祖指点,早已入了真仙层次,如今未必逊色于我……哪怕召回正一,也阻拦不了她。” 掌教顿了下,说道:“那么……” 道元仙尊沉声说道:“截杀神灵转世之身的事情,暂且停下来。全力配合苏庭,绞灭魔宗残余,尤其是苏关儿……如若苏庭可以请动玉灵仙子,苏关儿便难以存活。” 掌教肃然点头。 —— 元丰山当中。 刘泊静正在推衍计算。 苏庭倏地起身来,目光微凝。 他在浣花阁数千里外,埋了一张灵符,当作是个信物,可以破碎虚空而至。 而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一股气息掠过。 显然是有一位高人,察觉到了这灵符。 但是那气息扫过,却没有毁去灵符。 “玉灵仙子。” 苏庭曾经见过玉灵仙子,便也对这一道气息,算得是颇为熟悉。 他在霸天神剑谢璟雯那里,知道玉灵仙子已经下界,未有想到今日便来到了中土。 玉灵仙子早已是真仙之辈,经受道祖指点多年,道行深不可测,以她的修为,此刻虽在极南之地,但要来到中土,也不过眨眼功夫。 “真君?” 刘泊静正在推算当中,却发觉苏庭有异,抬起头来,稍有愕然。 苏庭说道:“你继续推算,我得到消息,玉灵仙子即将驾临。” 他说完之后,也不等刘泊静有什么反应,便已传出消息,告知于掌教真人。 掌教得知此事,定有一番安排。 —— 玉灵仙子立于云空之上,俯视下方,只是神色显得颇为复杂。 云宫站在身侧,尽管她也是美貌清丽,人间巅峰的半仙之辈,但面对这位气息高远飘渺的师门长辈,却不免觉得自身有些黯淡。 “当年这里是清原祖师的洞府。” 玉灵仙子偏过头,说道:“封神时代到了末尾,祖师深居于此,尝试与世隔绝,只是沾染尘缘太重,最终还是不免出世……以封神之后的大劫,成就了道门祖师的大道之位。” 今夜无更 顶点小说 九六八章 仙子驾临! 昔年清原祖师成道,便入主紫霄宫。 而此处洞府,长久封存。 直到后来,一个名为陈青的年轻人,踏上了修行之路,原本狭隘偏激的性情,逐渐温和,积德行善,最终凭借与道祖的往日缘分,得到了道祖的指点。 尽管未有被道祖收入门墙,却也是三界公认的道祖记名弟子。 在陈青成就真仙,封成青帝之位后,便以道祖之名,创立元丰山于此。 道祖却也默认了此事。 从此之后,元丰山便是清原祖师之道统。 而清原祖师,则是当今唯一道祖。 这是云宫知道的事情。 或者说,这是浣花阁弟子,大多都知晓的事情。 但玉灵仙子此刻却在她面前提起此事。 云宫听出语气有些异样。 昔年的旧事,似乎还有一些秘辛。 “陈青数百年修成真仙,创立元丰山在此,也算有些本事。” 玉灵仙子平淡道:“只不过,他以道祖之名,创立出来的元丰山,究竟有多少底蕴,当不当得起道祖传承的名声,本姑娘倒还真想考验一下……” 云宫终于听出几分端倪,心下一跳,说道:“仙子……” 玉灵仙子挥手道:“放心,我不以浣花阁之名行事,不会影响两宗的交情,最多以我紫霄宫的身份行事,看看这元丰山有没有资格,承担得起清原祖师的道统。” 她看向元丰山,只是目光并不友善。 云宫心中微沉,不免有些慌乱。 与其说是元丰山,不如说是青帝。 玉灵仙子长久居于紫霄宫,经受道祖指点,而青帝也登上过紫霄宫,受过道祖指点,被认为是道祖的记名弟子。 按道理来说,两人都有同门之谊。 只是今日看来,玉灵仙子对于青帝,似乎颇为不喜。 —— 神光西照。 山门顿开。 苏庭头戴冠帽,身穿真君袍服,脚踏白靴,腰束玉带,显得器宇轩昂。 他气息未有刻意收敛,也未有刻意迸发,只顺其自然,将自身道行的气息,释放出来。 仙家巅峰的层次,超出人间界限之上。 “元丰山太上长老,幽冥真君苏庭,拜见玉灵仙子。” 苏庭出了元丰山,登天而上,临至云空,朝南施礼。 就在前方百里之处,云层之上,真仙气息,隐而未发。 当年苏庭见过玉灵仙子,未有得道成仙,所见未有太过明朗,反而未有太多感受……然而如今修成仙家,再面对这一尊真仙,宛如看清了迷雾,看见了这座高山。 玉灵仙子给他的压迫之感,还要胜过于霸天神剑谢璟雯,也胜过了元丰山青帝。 “不愧是得了古苍功法的人物。” 玉灵仙子淡然道:“短短时日,便已修成仙家,距离真仙,也仅有半步,着实不差,放眼千年,修为进境能够与你相提并论的,也寥寥无几。古苍也算道祖亲传,你得他功法,拜入元丰山,有此展现,倒也不算坠了道祖嫡传之名……” 苏庭闻言,施礼说道:“仙子过誉了。” 玉灵仙子缓缓说道:“元丰山数百年来,除却青帝之外,唯有你一人成仙,算不得底蕴深厚……你当得起道祖嫡传的身份,但元丰山当不当得起清原祖师道统的名字,却还须我亲自来看。” 苏庭心中微凛,已然明白,这位玉灵仙子,似乎有着几分来者不善的味道。 今次来到元丰山,似乎还想考校元丰山的底蕴。 以苏庭的仙家元神,当下念头运转,便已明白玉灵仙子言中之意,以及背后的些许异常。 “玉灵仙子长居紫霄宫,堪称道祖亲传弟子,然而青帝只是曾去紫霄宫拜访,仅仅受过道祖的指点,实则未入门墙,甚至连记名弟子的身份,也只是诸多仙神默认。” “后来青帝创立元丰山,以清原祖师道统之名,遍传中土。” “祖师虽默认此事,但是玉灵仙子,见这位连记名弟子都算不上的后辈,以道祖传承立宗,恐怕心中颇有几分不平。” “我虽是元丰山的太上长老,可是我却并非是元丰山一手教导出来的。” “真要说来,除我之外,仙家层次之上,元丰山倒还未必当得起道祖传承的名头。” 这种种念头,在苏庭心中瞬间闪过。 不过他面上却也如常,目光扫过云宫,微笑点头,方是向玉灵仙子施了一礼。 “元丰山立宗数百年,仅次于守正道门及正仙道的千年底蕴,可算是中土第三家道门。” 苏庭含笑道:“可论起当世发展,除元丰山之外,却也没有其他宗派可比。” 玉灵仙子降下云端,徐徐说道:“背后倚靠着当世唯一道祖之名,发展数百年光景,还被压在两座道宗之下,本姑娘看也不怎么样嘛。” 苏庭笑了声,说道:“两座道宗,早已积累千年底蕴,传承均不亚于本门,尤其是教导后辈的方式,早已是形成了近乎完善的体系,故而这些年来,元丰山从无到有,逐渐发展,有今日之变化,已是惊人。” 玉灵仙子看着这座洞天福地,道:“魔宗也发展数百年,怎么就比三大仙宗加起来,还要强盛些?” 苏庭顿觉无奈,说道:“魔宗发展,走的是邪路,自然是快得惊人,而我元丰山乃是道祖传承,道门正统,走的是厚积薄发。” 玉灵仙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果然是牙尖嘴利,难怪那小丫头当初被你忽悠了一顿,便跟着你离山去了。” 苏庭摸了摸脸,未有应答。 而在此时,元丰山当中。 掌教已然命弟子准备妥当。 迎接这位真仙的阵势,自然是规格极高。 真要论起来,创立元丰山的青帝,见得玉灵仙子,也须恭恭敬敬,喊上一声师姐。 “恭迎玉灵仙子。” 随着掌教恭敬施礼。 元丰山诸位长老,亦是以极高的礼节待之。 “起来罢。” 玉灵仙子目光有神,扫过整个元丰山,打量着所有人,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在这一瞬之间,元丰山上下,无论掌教长老,或是寻常弟子,无不感到一股难言的悸动。 九六九章 考验 元丰山内。 玉灵仙子站在这座昔年道祖闭关的洞天福地之中,审视着一众承载着祖师道统之名的修行人。 “差了一线。” 倏地,便听这位仙子,声音冰冷,这般说来。 苏庭神色如常,早有所料。 云宫不免稍有些异样与紧张。 至于元丰山掌教,以及诸位长老,在最初的压迫与错愕之后,便已明白这位仙子的意思。 差了一线,指的便是元丰山,比起玉灵仙子心中的道祖传承,要差了一线。 实际上,如今的元丰山,不如守正道门,不如正仙道,也不如浣花阁。 尽管元丰山发展的速度,已是快得让人感到惊骇。 可元丰山背后的道祖,是当世唯一存留的道祖。 玉灵仙子长居紫霄宫,或许在她眼中,身为紫霄宫的弟子,这一层身份,未必低于浣花阁弟子的身份……元丰山便是紫霄宫在下界的传承。 只是这传承,在三界仙神眼中,已是默认,而在这位玉灵仙子眼中,陈青创立的元丰山,似乎担不起她紫霄宫的传承。 “晚辈无能。” 掌教真人面露惭愧之色。 苏庭略感无言,正要说话。 然而便见天师刘泊静也走了出来,笑呵呵道:“见过玉灵仙子。” 玉灵仙子看向这个老者,神色平淡,说道:“你是受帝君之命下界办事的?” 刘泊静笑道:“正是。” 玉灵仙子说道:“那就去办事,出来凑什么热闹?” 刘泊静却也不恼,只是笑道:“青帝虽非紫霄宫亲传,但既然借了紫霄宫的名头,元丰山便算是半个紫霄宫的传承,也可算是仙子的后辈……尽管仙子是期盼后辈成才,但元丰山如今底蕴着实不浅,甚至出了这位名满三界的幽冥真君,当今各宗之内,同辈之中,唯有小仙翁葛正轩,能与之相提并论,是何等的惊人?” 玉灵仙子瞥了苏庭一眼。 苏庭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被人称赞的喜悦,充满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之感。 玉灵仙子收回目光,她早已知晓这厮的本性,指不定心中正暗爽着。 “苏庭不能算。” 玉灵仙子背负双手,指着云宫,说道:“这个丫头,是浣花阁当代杰出弟子,近来受我教导两日……我便以她来看看,你元丰山有多少人才。” 云宫面色微变,稍微迟疑。 玉灵仙子却又说道:“昔年元丰山一位长老,以七重天本领,跟她九重天的道行,斗了个平分秋色,我今日便要看看,是不是每一个元丰山的弟子,都是如此出色。” 这位元丰山的长老,便是昔年的苏庭。 当初的苏庭,不但有着古苍的功法,还已经得了道祖所留,三界六道第一仙术。 正如玉灵仙子所言,苏庭并不能算。 她要考校的,是元丰山真正的弟子。 —— 入夜。 元丰山灯火通明,设宴款待这位玉灵仙子。 然而主事的掌教真人,与苏庭却已离席。 “怎么办?” 掌教真人满面愁容,道:“当初就不该放你去浣花阁,以七重天道行,打了这九重天的姑娘……太上长老未免太过于张扬,出尽了风头,惹得浣花阁不满,现在门下弟子,只怕要被人反过来打。”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这锅不能全让我背,主要还是本门青帝,人情交际做得不够好,跟人家玉灵仙子没有大号关系。” 掌教真人叹道:“这该怎么办?” 苏庭沉吟说道:“本门之中,半仙层次的长老,虽不如各大仙宗,但却也不少,不乏悟性极高,斗法本领也极高的人物,例如我兄长信天翁……不过云宫算是年轻一辈,我们要是以古字辈的长老去压制她,更要被玉灵仙子看轻。” 掌教真人点了点头,他心中明白,一座宗门的未来,除却长生不朽的仙家之外,便是未来的年轻一辈,而不是垂垂老矣的长老。 苏庭说道:“当代之中,元丰双杰,原本堪与她斗上一斗,不过她在被我击败之后,引为奇耻大辱,后来修行,也有了不小的进益……如今受到了玉灵仙子的亲自指点,恐怕这两位不是对手。” 所谓元丰双杰,便是昔年三位最为杰出的元丰山真传弟子。 其中应风已入轮回,化作苏新风。 余下两位,却也至今未有成仙。 只是论起积累,愈发沉厚了些。 “连他们两位都不是对手?” “本门半仙之中,年轻一辈中,几乎没有压过云宫的了,除非给我一年,我亲自教导这两人,或许能与今年的云宫,稍微比拼一些。” “……” “不过也未必是半仙。” 苏庭说道:“当年我在东海,是怎么压制先秦山海界的?” 掌教眼神一亮,说道:“压制修为,同等境界一战?” 苏庭说道:“正是。” 掌教倏地冷静下来,说道:“这也不行,这云宫姑娘,同等境界之下,也没有几个能够击败她……更何况,她作为半仙,眼界极高,就算压制了法力,但境界毕竟有差距,再杰出的后辈弟子,也不如她。” 说到这里,掌教叹息了一声,说道:“你的事迹,千年独有,而正仙道小仙翁,生而为仙,便也从未有过你这样的事迹。” 苏庭笑着说道:“苏庭只有一个,但是我苏庭当初费尽心力去教导出来的弟子,还是有资格在同等境界之下,跟这位云宫姑娘,斗个高低的。” 掌教闻言,顿时神色凝重。 论起元丰山数十年来,年轻的一辈中,便以苏新风最为出色。 苏新风学习了元丰山摸索数百年的教导体系。 然后又作为苏庭唯一的弟子,经过幽冥真君苏庭极为专注的精心教导。 昔年元丰山折损了一位杰出弟子应风,然而如今苏庭还回来的苏新风,确实要更出色于昔年的应风。 “可是他身在魔气当中。” “玉灵仙子不是已经下界了么?” “太上长老要将他带回来?” “不想被看轻,便只能如此。”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苏新风是下一辈中,最为杰出的弟子,只能让他来了。” 掌教沉吟道:“但元丰山,只有一个苏新风。” 苏庭说道:“如今只有一个苏新风,可元丰山还在发展,将来苏新风也会收徒,而我苏庭教导的方式,也将传下……未来的元丰山,便不止一个苏新风,后辈必将愈发杰出。” 九七零章 苏庭真传! 翌日。 晨时。 玉灵仙子想要考校元丰山弟子的底蕴,此事已经传遍了元丰山。 只不过,有资格与云宫较量的,也着实只有寥寥几人。 尽管云宫愿意自封修为,以同等境界一战,然而阳神之下,根本没有出手的资格。 苏庭终究只有一个。 哪怕云宫自封修为,但元丰山之内,能以阴神的念头反应,对得上阳神巅峰的层次,也没有几个。 至于阳神之中,也同样没有几个。 连半仙级数的真传弟子,都没有把握胜过云宫。 余下八重天、七重天的弟子,在阳神的造诣上,已不如云宫,哪怕云宫自封修为,法力相当,也没有多少取胜的希望。 “其实云宫熟悉了半仙层次的法力,也熟悉了半仙层次的斗法方式,把她法力封住,到了七重天的修为,她便会束手束脚,许多原本可以施展的本领,也有些碍难,于是在斗法的方面,便不能反应过来,有些迟滞。” “当年我能以七重天的修为,与半仙拼上一记,靠的是法力浑厚,以及三界六道第一仙术的威能,还有我把握时机的敏锐。” “这批弟子算是出色,但法力不如我,更没有神甲这等宝物,也未有学得三界六道第一秘术,更没有我意识敏锐。” “放眼元丰山,大约只有苏新风,有这样的法力和意识。” 苏庭看向下方,元丰山年轻一辈的真传弟子,逐一败下阵来。 玉灵仙子面色如霜,她对于元丰山颇为疏远,并不认为这是道祖的传承,可是元丰山毕竟以道祖的名义存在,故而她心中却也同样想要看到这座山门,鼎盛杰出,不负祖师道统之名。 但眼下来看,不过如此。 掌教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能察觉到玉灵仙子眼中的意思。 除了一个苏庭,元丰山便连一个能够拿出手来的弟子,都没有了么? 天师刘泊静未有开口,却也想要看看元丰山的弟子,究竟如何。 “云宫姑娘本就是杰出之辈。” 苏庭忽然说道:“而今又经过仙子的教导,大约在浣花阁半仙之中,也是顶尖之辈了罢。” 玉灵仙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缓缓说道:“南方无色无雾天君,已经超脱世外,浣花阁虽有道祖传承,却无道祖坐镇,也无道祖气运,然而元丰山靠着当世唯一道祖,威压各方,无人胆敢阻拦其发展……难道就只是跟浣花阁一般无二?” 此言深意,无论苏庭,还是掌教,俱都面色微变。 道祖还在,却视之如无? “放在之前,云宫姑娘未必胜得过我元丰山的半仙。” 苏庭施礼道:“浣花阁虽无道祖,但玉灵仙子得了祖师真传,又教导云宫姑娘,才有这般差距……实际上,我元丰山也并非无人,只是修行时日尚短,未有云宫姑娘道行来得高,而今身在外界,苏某召他回来,以同等境界,与云宫姑娘斗上一场。” 云宫低声道:“我本阳神巅峰,自封修为与他一战,也占了便宜。” 玉灵仙子挥手道:“元丰山背有道祖,而浣花阁没有,你占些便宜,又有何妨?” 苏庭笑了一声,旋即伸手一拍。 轰地一声! 虚空破碎! —— 中土东侧沿海一岸。 青帝封魔阵当中。 魔气森森,连这些组成阵法的花草树木,都不免受到影响,变得极为狰狞可怖。 内中修行人,身在魔气当中,早已狂躁不堪。 几乎有八成道人,已经入魔,试图杀死苏新风。 苏新风将自身层层护住,不受众人所害。 但是魔气无处不在。 即便是他,也有些性情烦躁。 但他还是未有入魔。 因为他是苏庭的弟子。 苏庭曾指点过他六月不净观。 可以护住本身,清澈自身。 “回来!” 忽然一声传来。 苏新风睁开双眼。 轰地一声! 眼前虚空陡然破碎! 清虚境! “师尊?” “进入清虚境,回返山门!” “那此处青帝封魔阵呢?” “为师已经往外布置二十里,你离开之后,青帝封魔阵毁去,但周边二十里,会有火焰神将封住。” “是。” 苏新风站起身来,迈入其中。 —— 元丰山中。 虚空破碎。 云宫露出异色。 便连玉灵仙子也轻轻挑眉。 她乃是真仙巅峰的层次,可算是道祖亲传弟子。 她所学所识所见,乃是三界六道,最为绝顶的一列,而她本身,也同样有破碎虚空的大神通。 但是苏庭的这一门大神通,显然有些异处。 “这是开辟一方虚空,以破碎虚空,而转折位置,而非破碎虚空。” 玉灵仙子目光微凝,深深看了苏庭一眼。 而就在这时,破碎的虚空当中,徐徐走出一人。 这是一个年轻人,身着道袍,满面疲惫,眼神无光,而满身魔气。 玉灵仙子眉头紧皱,看着这魔气森然的年轻道人,转头看向苏庭,说道:“这就是你元丰山最为杰出的弟子?一个坠入魔道的后辈?” 掌教面色变了变。 天师刘泊静也不由得皱眉。 苏庭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而就在这时,苏新风施了一礼,不卑不亢,温和道:“弟子苏新风,见过玉灵仙子。” 这一声温和平静,恭敬之余,带着三分淡然。 “你浑身魔气,心智如常?” 玉灵仙子眼中闪烁光芒,看着这个年轻道士。 苏新风轻声道:“弟子受魔道所伏,为了困住大片魔气,不使魔气污秽各方,以本门青帝封魔阵,封住魔道之气,自身居于其中,主持阵法……但弟子阳神坚定,学得六月不净观,故而不受侵害。” 玉灵仙子目光凝重,说道:“六月不净观?” 苏庭含笑说道:“此乃紫霄宫秘传,昔年道祖所学,曾烙印在道祖所在的通玄界之内,也是我元丰山最为深处的秘地……苏庭有幸学得,也送这弟子,去寻得六月不净观。” 玉灵仙子打量着这年轻道士,伸手一挥。 但见白光落下。 魔气消散。 “总算有个看得上眼的。” 玉灵仙子指着云宫,说道:“小辈,你若能击败她,我再传你紫霄宫一门神通。” 九七一章 云宫!苏新风! 在场之中。 众人眼神一凝。 并不是因为玉灵仙子赞赏苏新风,也不是因为那紫霄宫的神通。 而是她挥手之间,便让纠缠于苏新风身上的魔气,尽数消散殆尽。 须得知晓,对于中土各宗而言,魔气便是剧毒,一旦沾染,极为麻烦,几乎无法祛除……正是因为如此,在此次守护中土的恶战之中,各宗对于伤者的处置,都极为头疼。 正是苏庭压了下来,力保伤者性命,否则的话,中土正道,或许已经采取诛灭的方式,将这些沾染魔气,心性受道影响的道友,逐一诛杀灭去。 然而这些连苏庭都感到极为棘手的魔气,便在轻易之间,被玉灵仙子,随手挥散,湮灭虚无。 “当年玄策大法师度化魔魂,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苏庭略有感叹,暗道:“不愧是白莲化身,与魔莲同根而生,相当于魔祖级数的人物,天生克制魔气……今次能够请动玉灵仙子,这些位受了魔气的道友,总算得救了。” —— 场中气氛凝滞。 如今的云宫,可算是浣花阁半仙之中,本领最高的人物。 元丰山的几位杰出人物,俱都败下阵来。 而今苏新风上场,他终究只是初成阳神不久。 尽管是幽冥真君的弟子,但要以初入阳神的造诣,去面对阳神巅峰的半仙,哪怕法力压制在同等层次,但其中差距,又岂是能够一语道明的? 天师刘泊静也神色稍凝,仔细打量。 掌教真人则是神色肃然,极为凝重。 苏庭心中思索着关于魔气的事情,以及苏关儿的去向,显得不甚在意。 玉灵仙子看了过来,淡淡说道:“你倒是自在,对自家徒弟便这般有信心么?” 苏庭闻言,才笑道:“这小子论起机缘,未必有我高,但确实得了我的真传,当年我号称无敌神君,他纵然不如我当年,也逊色不了多少。” 玉灵仙子平淡道:“那就看看你苏庭的真传弟子,有几分本事。” —— “你是后辈,我容你先出手。” 云宫立身云端,徐徐说道:“论起修行的年月,你师父都未必有我长久,而今你阳神初成,而我的阳神境界,早已沉浸多年,尽管自封修为,但阳神反应尚在……你自己不必留手。” 苏新风被解了魔气,顿时神情气爽,施礼道:“弟子明白。” 咻地一声! 他声音才落! 剑气便起! —— “嗯?” 玉灵仙子看了看元丰山掌教。 掌教真人只觉脸上颇感火热。 倒是苏庭,神色如常。 “这就是元丰山弟子的风格?” “这是苏庭的风格。”苏庭笑呵呵道:“争斗之中,谁管什么礼仪脾性?无论什么方式,能胜便好,这就是斗法的本领……” “但修行可不单单是指斗法的本领。” “论起功法修行,论起神通道术,论起根基扎实,我这弟子都不逊色于云宫。” 苏庭正色说道:“但今日的比试,不就是比较谁能对自身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么?他有这般出手的意念,便也是他阳神运转得快的一种体现。” 元丰山掌教听了这话,也觉得面色稍感火热。 殿前天师刘泊静不禁心中感慨,暗道:“苏真君胡说八道的本事,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玉灵仙子倒是点了点头,沉吟说道:“你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苏庭嘿然一笑,看着场中的争斗,说道:“我这弟子如何?” 玉灵仙子神色稍凝。 —— 元丰山的半空之中。 两道身影你来我往,争斗极为激烈。 苏新风的剑,云宫的剑,几乎撕裂了虚空。 尽管两人的修为,都局限在七重天的层次当中。 可就连出身元丰山的这些长老,也都不由得感到心悸。 就算是八重天的大真人,也都心中凝重,暗暗揣度,自家以全盛状态上场,能否敌得过上方两位将法力压制在七重天的人物。 哪怕半仙层次的老一辈人物,也都面色凝重。 他们自问有数百年修行的积累,但封了修为之后,也明白自身,根本也无法展现出这样的本领……甚至于,两人的争斗,几乎已经逼近了半仙层次才能发挥出来的威能。 “造化会元天雷光!” 苏新风一剑斩过,左手并指成剑,往前点了过去。 这一剑指,赫然是得了苏庭的真传。 这是雷霆法剑,并有星辰剑意,加上这造化会元天雷光存于其中,远胜一般的仙家道术。 嘭地一声! 云宫把剑一挥,顿时化出一片冰层。 冰层宛如镜面。 这一道雷霆剑指,打在了镜面之上。 冰镜轰然破碎。 云宫闷哼一声,退了半步。 然而眼前的苏新风,早已不见了踪影。 倏地一声! 云宫只觉背后生风! 她连忙往后挥剑! 锵地一声! 两柄法剑交击之声,远传各方! 细碎的锋芒,融入了风中。 哪怕远方的长老弟子,也都感受到那凌厉的锋芒,甚至有一种窒息的意味。 嘭! 轻飘飘一掌,按在了云宫的背后! 苏新风不但出了一剑,而且是在同时,打出了一掌! 只见云宫闷哼一声,脸色顿时苍白。 —— 云宫中了一掌,但不见得直接落败。 争斗还在继续。 只是云宫带伤,已有颓势。 掌教真人以及诸位元丰山的长老弟子,无不露出喜色。 天师刘泊静也露出些许意外之色。 倒是苏庭颇为沉静。 “确实有些本事。” 玉灵仙子说道:“云宫轻敌了,否则她不会败。” 苏庭点头说道:“倘如再来一次,大约是苏新风落败。” 玉灵仙子平静说道:“元丰山深处的通玄界,不但烙印了六月不净观,也烙印了缩地成寸的法门,而我学过一门缩地成寸之法,并不是这样的路数。” —— 争斗并不长久。 云宫已露败象。 落败是迟早的事情。 “你是怎么到我后方的?” 云宫喘息不定,眉头紧蹙。 苏新风收剑而立,说道:“家师所传的一套身法,身化虹光,快于闪电,弟子受困于魔气当中,刚刚悟得小成。” 九七二章 化虹之术 元丰山,通玄界,六月观,曾是昔年道祖所居之处。 内中烙印的大道痕迹,不单单是六月不净观,也有这缩地成寸的法门。 但在九百年前,将缩地成寸之法,运用到极致的,并不是清原祖师。 此人名为白鹤童子,曾修成仙家,但自废修为根基,从头再来,未有再得道成仙,但却拥有着斩仙屠神之力……他号称天下无敌。 道祖是天,他无敌于苍天之下。 便是真仙,也不是他一剑之敌。 臂长三尺,剑长三尺,气出一尺,而七尺无敌。 但他却还修成了这缩地成寸之法,已至大成,一步之内,踏足天涯海角,跨越三界虚空。 天下之大,一步即至。 故而对他而言,天下之大,也不过七尺。 七尺无敌,便是天下无敌。 只是苏庭没有修成缩地成寸的法门。 但他修成清虚境之后,也同样可以破碎虚空,到达任意一处,与这缩地成寸的法门,也算相差无几。 只不过他还是想要这缩地成寸之法,故而将苏新风放入其中,但苏新风悟性极高,也才悟出六月不净观,而未有悟得缩地成寸之法。 再到前次,苏庭传下了这陆压传承中的化虹之术。 只因为抵御魔道,危险至极,避免这弟子陨落其中,他方是迟疑许久,传下了陆压传承当中的法门。 “确实不凡。” 玉灵仙子说道:“适才这小道士身化虹光,着实快得惊人,哪怕云宫有着阳神巅峰的眼力,仓促之间都未有发觉。” 苏庭笑了一声,正要说话。 然而玉灵仙子淡淡道:“那又如何?” 她看向了苏庭,又看着元丰山掌教,说道:“苏新风只有一个,然而除了苏新风之外,元丰山其他弟子呢?元丰山的仙家呢?如今的元丰山,根本当不起道祖传承的名号,空有此名之誉,却名不属实。” 苏庭沉声说道:“如今只有一个苏新风,今后决计不止。” 玉灵仙子徐徐说道:“道祖所传的缩地成寸,未能学成,以外界身法取胜,算是什么?是道祖之法,不如外界所学?除此之外,这一套法门,只有你那弟子修成了罢?” 苏庭正色说道:“如今只有我那弟子修成,日后便也不止一人,待我修成真仙,自会创造法门……以我元丰山的功法,以我元丰山的法门,再以我苏庭的所学,创造各类法门,传于门下,如今有一个苏新风,今后满门都是苏新风。” 玉灵仙子扫了一眼,说道:“道祖的传承,不是这般容易担起来的。” 苏庭神色肃然。 掌教真人却也极为凝重。 —— 午后。 “弟子败了。” 云宫低下头来,声音极轻。 玉灵仙子挥手说道:“除却苏新风之外,元丰山没几个人可以与你同等境界一战。那道士是出自于苏庭的门下,不能以常理而论。” 云宫不敢多言,她心知玉灵仙子这回用她来考验元丰山,甚至是想要打压元丰山。 她本以为自身败了,仙子必将迁怒于她。 未有想到,玉灵仙子却也淡然平静。 “希望再过百年,元丰山的弟子,每一个都如苏新风这般出色,才不负祖师道统的传承。” 玉灵仙子叹了声,说道:“陈青此人,连记名弟子都算不上,自创一座宗派,胆敢以道祖为名,放在当年,我早已把他打死了……如今三界均已默认此事,元丰山已是清原祖师的道统,那么这座宗门便不能逊色于其他仙宗,甚至要压过其他仙宗,才不负此名。” 云宫身为浣花阁弟子,顿时不敢言语。 玉灵仙子也不理会于她,只是抬头望天,喃喃道:“时机越来越近了,当道祖超脱,所遗留下来的道统,便是他最后在这三界六道之中存下的轨迹了……” —— 洞府之中。 “小子,今天不错,没有给师父丢脸。” 苏庭笑着说道:“尽管比起当年为师来,还差了几分,不过今日确实长脸。” 苏新风略感无言,说道:“弟子跟她斗了没几回,一身本领几乎都用尽了,才不得已,运用这化虹之术,从背后偷袭,其实不大光明……倘如再斗一场,她有了防备,弟子便不是对手了。”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反正这一场你胜了便是,今后再斗一场,那也是今后,以你的进境,就算她不封修为,你也未必怕她。” 说到这里,苏庭拍了拍掌,笑着说道:“你今天回来,前些时日,为师也将你姑姑请来了,今晚准备一桌晚宴。” 苏新风颇感无奈,说道:“您老眼下需要顾及的,该是那些伤者才是。” 苏庭笑了声,说道:“不急,不急。” 他眼眸闪烁,光芒隐现。 反正玉灵仙子已经来了,也已经答应出手救人,那么便也不急了。 —— 苏庭之所以不急,是因为刘泊静还没有考虑好接下来的谋划。 或者说,急在刘泊静谋划未定。 “这问题有点儿大啊。” 刘泊静揉了揉眉宇,神色极为难看。 他探查苏关儿的消息,没有探查出来什么方向。 考虑如何布局,把苏关儿这尊大魔拿下,也尚未定下真正的谋划。 反而是人世之间,朝堂争斗已经分出了大势。 新朝这边,先帝丧葬才落,新帝刚刚登基,原本节节败退,但一场天气,大周先锋军损伤不小,才勉强稳住败势。 然而大周这边,受挫之后,皇帝御驾亲征,士气大振,几乎打下了新朝的一般领土。 但就在这个时候,大周皇帝驾崩了。 这一位大周皇帝,算是励精图治,平定叛乱,颇有才能,倘如他能坚持下来,一统中土之势,已然定下。 然而他如今年岁也再非登基之时,之所以御驾亲征,便是迫切想要在有生之年,一统中土,而不愿遗憾老死于病榻之上……正是因为年岁不小,加上气候变化,奔波一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大周士气顿时低迷。 太子匆匆登基,立为新帝。 然而新朝这边登基不久的这位皇帝,却也同样看准了时机。 原本被大周打下来的一半领土,产生了乱象。 大周留守兵力不足,各地仍有新朝暗藏之人,致使乱象纷呈。 新朝开始了反击。 九七三章 清除魔气 中土东海沿岸一侧。 青帝封魔阵在苏新风离开之后,再无主持,便已破去。 但苏庭以神将甲在此青帝封魔阵之外布置,将魔气收敛其中。 故而危害并未蔓延开来。 除此之外,之前受魔气缠身的修行之人,也都已隔离。 “黑莲孕生的气息,着实是至邪之气。” 玉灵仙子伸手一挥,便见阵法之内,魔气逐渐消去。 苏庭见状,感慨颇深。 这些时日,他虽已是近乎真仙的人物,但是面对魔气,依然显得束手无策。 然而玉灵仙子挥手之间,便将魔气散去。 放眼三界六道,大约只有这玉灵仙子,才能办到了。 “当初魔道大军来攻,倘如仙子下界而来,岂非轻轻一挥,魔气散尽,那些个魔道修行人,便能改邪归正?” 苏庭苦笑了声,说道:“那也就没有这样的伤亡了。” 玉灵仙子平淡道:“魔气固然阴邪,但最重要的,仍是心性之变……心中若能圆满无暇,魔气也无处可入。” 苏庭神色肃然,也明白玉灵仙子言中深意。 昔年黑莲入了玄策大法师体内,使之化作魔祖,当时的玄策大法师,佛心已有缺憾。 当初在新朝京城之内,他扮作苏新风的模样,那些个魔道之辈,也是准备布局,让苏新风心中充满愤懑,才更容易入魔。 人本有善恶,魔气只不过将善念压下,将恶念无限放大……放大到了心中无有善恶界限的地步。 “魔气清除了,恶人还是恶人。” 玉灵仙子缓缓说道:“魔道中人,穷凶极恶,并不是没有道理,除非将他们投入轮回,磨灭了今生的意识,在没有魔气依附的情况下,他们的善恶,便取决于下一世的遭遇。” 苏庭低声说道:“那么这些弟子?” 玉灵仙子说道:“他们沾染魔气,没有直接入魔,可见心中邪念不重,算不得穷凶极恶,但毕竟影响了心性,哪怕清除了魔气,也须费力一番。” 苏庭顿时笑道:“这个简单,回去之后,全部面壁,抄写十万遍清静道诀。” 玉灵仙子看了看,说道:“我只将魔气散去,余下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苏庭看了一眼,当中不乏有些人,已入魔道。 这些人原先本性便是不善,沾染魔气之后,直接入魔,可算是穷凶极恶。 当时苏庭只当是沾染魔气所致,哪怕是入魔之辈,只要玉灵仙子愿意相救,便也可以恢复。 但如今看来,还是有着许多区别的。 “之前入魔之辈,尽数斩杀。” 苏庭看向苏新风,露出异色。 苏新风顿时面色肃然,显得极为凝重。 苏庭低沉道:“本性如此,恶念长存,尽管消除魔气,但魔性深入心中,断了他们今生,给他们一个全新的来世。” 苏新风点头说道:“弟子明白,但是……” 苏庭说道:“其他方面,不必理会,自有担着,什么心狠手辣的名号,你师尊也当得起。” 说到这里,他心中暗道:“按道理说,魔道之辈,即便杀了,魂魄也深藏魔气,地府也觉得棘手,如今杀了,直接投入轮回,便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再无魔气,也算是给上冥阴天子一个简便了。” —— 被魔气所侵的,不单一处。 各方均有魔道攻打,故而都有伤者。 东海沿岸一侧,便先被玉灵仙子解决了。 尽管伤者众多,但对于玉灵仙子而言,挥手之间,法力便可笼罩众人,而她的法力本身便克制魔气,与寻常施法并无不同,因此便算是轻而易举。 苏庭见状,不禁感慨无比。 “分明我苏某人才是穿越者,身上充满了主角光环,担负着拯救世界的希望……按道理来说,这种消除魔气的独有手段,该是我的专长才是,偏偏这些时日,面对魔气,却束手无策。” “话说这位玉灵仙子,当真是魔道克星啊。” “前些时日她若能出手,挥手之间,数万魔众,全数脱离魔气,便只是一般恶类修行人,也就容易杀得多了。” “但如今能够请动玉灵仙子下界,已经极为难得了。” 随着苏庭的感叹,玉灵仙子已经来到了北侧。 —— 这里是中土北方。 再往北去,便是北域所在。 此处原本是魔道攻打最为凶悍的一处,由守正道门防御。 如今守正道门依然没有懈怠,地仙正一仍是驻守于此。 “玉灵仙子,幽冥真君。” 正一起身来,施了一礼,神色淡然。 苏庭还礼,却发觉气氛不对。 玉灵仙子神色淡漠,说道:“当年我尚未修成阴神,你便已是九重天的境界,但是生而为仙,堪称是最为接近仙道的人物,连尚未成道的清原祖师,都曾被你追杀过……怎么堂堂谪仙,九百年光景过去,尚未迈入真仙境界,还不如一个修行五十年的后辈?” 苏庭显然便是那个修行五十年的后辈,当下摸了摸脸,不知是该露出被夸赞的喜色,还是要作出其他的表情。 玉灵仙子与正一地仙,显然不对付。 但适才玉灵仙子这句话,却让苏庭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位守正道门的地仙。 昔年道祖尚未成道,这位正一地仙竟然追杀过他? “道祖成道,身成天地,过往一切,均为大道轨迹。” 苏庭暗道:“也就是说,触及道祖,便如常人触及雷霆一样,莫非他天资卓绝,这些年未有成就真仙,便是因为受了天谴?就像是当初十八重地狱的那个家伙一样?” 玉灵仙子拜入紫霄宫,受得清原祖师的真传。 故而对于这位昔年曾与道祖为敌的地仙,并没有什么好感。 或者是说,玉灵仙子对于整个守正道门,都没有什么好感。 一股冰冷如霜的气息,苏庭也都感受得到。 “正一天资拙劣,修行不成,劳烦仙子挂心。” 只见正一不卑不亢,淡然说道:“今次为了中土安定,我辈当中,损伤无数,逝者已去,伤者仍受魔气之患,恳请仙子搭救。” 他说完之后,躬身施了一礼。 九七四章 正一的过往 白光闪烁。 魔气散去。 相较之下,守正道门的弟子,信念坚定,哪怕受了魔气影响,心情暴躁,但入魔之辈,却是极少。 尽管守正道门弟子,稍微显得偏激,但毕竟还是嫉恶如仇,能分善恶。 相较之于中土东侧海域沿岸,情况倒是好了一些。 “看来我元丰山的弟子,信念远不如守正道门,好在也不算差。” 先前苏庭下令诛杀的那批入魔之辈,多是散学修士,其他各家伤者,只有少数是他元丰山的道士。 但正因为不是元丰山自家道士,多是外界修行之士,所以苏新风才显得迟疑。 被元丰山号召至此,抵御魔道,伤势恢复,反而被元丰山所杀。 也就是苏庭,才能担下此事。 “接着。” 正一取过一物,抛了过来。 苏庭接过此物,顿觉愕然。 手中之物,竟然是一件堪比仙宝的材料。 “这算什么?” “权且当做给你的谢礼。”正一冷淡道。 “嘿……”苏庭顿时明白,肃然说道:“他们均是为守护中土,而被魔道所伤,而且至今也未入魔,足见心怀浩然正气,皆是我正道之辈的骄傲,今次我苏庭统御战场,号召各方,便有责任,将他们治好。” “是我小看你了,你怀有这般信念,我给你报酬,着实辱没了你。”正一微微点头,旋即伸手,说道:“宝物还我。” “……” 苏庭一脸茫然。 这厮完全不按套路来。 他苏某人也就客气客气,说点儿场面话。 虽然这是真心话,但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何况还是送上门来的。 “所谓长者赐,不敢辞。” 苏庭收了宝物,道:“换作其他人,苏某便也不收了,避免辱没了我苏庭的信念,但是您老待我一向很好,我一直以您为楷模,再不收下此物,着实不给面子。” 正一忽然笑了声,往前行去。 按照往常,魔气无法清除,哪怕这些弟子未有入魔,但守正道门也会诛杀他们,而更多的是,这些弟子会自尽身亡。 一旦彻底入魔,哪怕身死道消,魂魄也会沾染魔气,除非有玄策大法师长久度化,否则投过轮回,便也会带着魔气投胎,天生恶念便压过善念,可谓是生来凶恶之辈。 守正道门的弟子,惩奸除恶,斩妖除魔,绝不容许自身成为恶类邪魔。 但苏庭的许诺,让这些弟子留下了一丝念想。 而今苏庭请来玉灵仙子,解去了魔气。 这批弟子总算得以重生。 只不过魔气清除,心性还是受到了影响。 接下来这些弟子便要长久修身养性了。 但好过身死道消。 “多谢。” —— 不过片刻光景。 玉灵仙子便已扫平了此处的魔气。 她一刻也未有停留,带着云宫,驾驭遁光,朝着中土西侧而去。 苏庭见状,忙是朝着正一施礼,也随之而去。 玉灵仙子救过了人,当下便走,也不打一声招呼,显然是不愿意跟守正道门的人有什么牵扯,更不愿意看见他这守正道门地仙。 但正一却并不恼怒,神色如常,顿了一下,看向后方,又笑了声。 只见这位地仙,朝着玉灵仙子离去的方向,恭敬施礼,说道:“多谢仙子搭救。” —— 苏庭身化遁光,朝着玉灵仙子而去。 玉灵仙子有意等他,遁光放缓了一些。 苏庭临近前去,才松了口气。 “今年之内,正一定入真仙层次。” 只听得玉灵仙子,这般说了一句。 苏庭当下愕然,道:“他要成就真仙了?” 实则这已经是极为缓慢的进步了。 数百年前的正一,便是散仙巅峰。 苏庭与他初见之时,还是个修成阴神的上人。 而今苏庭都修行到了散仙巅峰,尝试踏破真仙境地。 至于当代谪仙葛正轩,更不必多说,修行不足百年,也已入了真仙的层次。 正一本就天资极高,更是前一位谪仙,耽搁九百年,才入此境,已算是极为缓慢了。 当世之中,不少真仙之辈,实则算是正一的后辈。 “当年的他,绝不逊色于你。” 玉灵仙子说道:“葛正轩你已算熟识,他作为当代谪仙,比你还要出色三分,正一作为前一位谪仙,难道就是等闲之辈?”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这么说来,我与葛正轩,便如当年道祖与正一?” 玉灵仙子轻轻瞟了他一眼。 苏庭顿时打了个寒颤。 眼前这位仙子,可是道祖的真传弟子,在她心中,道祖地位,至高无上,还在天帝之上。 拿自己跟道祖相提并论,要不是看在小精灵的份上,估计要被她痛打一顿。 “咳咳……” “若非他当年追杀祖师,而今的他怕已是到了道元仙尊的层次,不亚于我。” 玉灵仙子说道:“就连祖师,实则都忌惮于他,让他毁了先天道体,止步不前……但如今的他,着实与当年变化太多。” 苏庭好奇道:“当年他是什么模样?” 玉灵仙子轻声道:“比葛正轩更为冷漠,也比葛正轩,更为倨傲。” 停顿了一下,玉灵仙子继续说道:“但今日的他,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倨傲冷淡,显得颇为温和平静。” 苏庭稍微沉吟,说道:“我最初见他,尽管他可近,却也显得冷淡,也没有如此温和。” 玉灵仙子轻出口气,说道:“他走出了另一条道路,谪仙之外的道路,所以他距离真仙,不远了。”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我也不远了。” 玉灵仙子往西而行,说道:“他找到了道路,你未必能比他更快。” 苏庭说道:“他虽然有千年道行,积累比我沉厚,但如今大家境界相当,我可不认为自己会逊色于他。” 玉灵仙子看了他一眼,才道:“葛正轩乃是先天之体,也一定没有他的进境快,你自认为比葛正轩更快么?” 苏庭闻言,顿时露出错愕之色。 玉灵仙子叹了一声,说道:“他长居守正道门,守护紫色仙莲,你以为是在干什么?他是在寻找自身的道路,紫色仙莲便是整个道门的气运,如今他的身上,便有着无穷气运……对于守正道门而言,他比道元仙尊,更为重要。” 九七五章 超脱之剑 中土西侧。 对于整个中土而言,这里的损伤是最小的。 小仙翁葛正轩,成就真仙境界,而且不入天宫,成为驻世真仙,坐镇西方所在,加上西土佛门策应……即便是苏关儿率领整个魔宗亲至此处,也决计讨不了好处。 所以这里只有零散的伤者。 最重要的是,正仙道的修行,走清静无为的道路,功法如此,心性如此,却不如守正道门那般偏激……尽管也有受魔气所伤的,但反而能够以道家清静之气,压制魔气发作,只要自身法力不绝,便与寻常修行人,一般无二。 “正仙道的道士,心性着实不差。” 玉灵仙子清除了魔气,却也这般感叹了一声。 苏庭撇了撇嘴,暗道:“正仙道弟子,多是清静淡然,偏偏葛正轩这个正仙道最为杰出的标杆,显得十分倨傲,而且喜欢出风头,简直是个骚包……也就是我还没踏破真仙,否则这次到来,还真要跟他打上一场。” 正仙道传来消息,葛正轩在魔道之患落幕后,便已闭关。 如今中土西侧,正仙道的防御,并未撤去。 但葛正轩这位真仙,却是退去了。 只不过他却也谨慎,留下了信物。 一旦魔道痕迹出现,他便会从山门之中赶来。 就算是苏关儿,也未必能从他手中逃离。 —— “正仙道一行,未有看见葛正轩,你似乎有些失落?” 玉灵仙子徐徐说来,语气悠悠。 苏庭嘿然说道:“我一向能够跨越境界,战而胜之,不知能否以当前境界,击败真仙层次的葛正轩?也就是他闭关了,不然我还真想试试……” 云宫略感无奈,揉了揉眉宇,总觉得这厮有些恼人。 玉灵仙子神色如常,说道:“你之所以能够跨越境界,胜过你的对手,是因为你的功法比他们高明,你的仙术神通比他们高明,你的斗法经验比他们高明……但是修行到了真仙的层次,论起功法层次、论起法术神通、论起阅历见识、论起天资悟性,谁会逊色于你?” 苏庭摸了摸脸,无奈说道:“这倒也是,只能同等境界,与他一战了。” 玉灵仙子说道:“同等境界之下,你未必是他敌手。”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我从来是跨越境界而战胜敌手,而今同等境界之下,若不能胜葛正轩,颜面何存?” 玉灵仙子平淡说道:“你凭什么胜他?天资?悟性?根骨?还是什么?功法?道术?神通?阅历见识?他哪一点逊色于你?” 苏庭无奈道:“我好歹还有道祖传承,这三界六道第一仙术,名不虚传。” 云宫神色有异,当初她半仙层次,便是被七重天的苏庭,以三界六道第一仙术,打了个“平分秋色”……当然,主要还是轻视了苏庭,与他正面碰撞,否则周旋之下,苏庭不见得是她对手。 但也没有哪个九重天的半仙,会对阳神初成的七重天修行人,显得如此慎重。 “三界六道第一仙术。” 玉灵仙子缓缓说道:“实则守正道门,也有类似的掌生世界之法,乃是太上祖师所传……后来清原祖师以五行化生世界,比守正道门的这一门仙术,更胜一筹,称为三界六道第一仙术,名副其实。只不过,你也见识过那三式法剑了罢?” 苏庭闻言,心中倏地一沉。 他早已听闻,葛正轩成仙之后,便入了守正道门当中,闭关许久,参悟太上祖师的三式法剑。 七尺白鹤一族的那头老鹤族长,也去参悟过一剑,但耗费了许多年,也才悟出一剑,或许还只是那一剑的皮毛。 但就是这号称惊风雨的一剑,让当时自认为无敌于人间之内的苏庭,险些被斩杀陨落……若不是靠着不死真身,恐怕还真难以存活下来。 而葛正轩已经参悟了第二剑。 霸天神剑谢璟雯,只是观摩过葛正轩的第二剑,略有领悟,便让苏庭感到锋锐无匹,杀机凛冽。 那么经葛正轩亲自施展出来的“惊风雨、诛鬼神”二式法剑,又该是何等惊天动地? 谢璟雯也曾说过,第二剑之后,剑意未止。 还有第三剑! 第三剑又是何等惊人? “从七尺白鹤一族,领略过第一剑。” 苏庭沉吟道:“从霸天神剑谢璟雯手中,隐约感受过第二剑的意味……第三剑未曾见识到,但这两剑的层次,不亚于这三界六道第一仙术。” 云宫面色变了又变,这种秘辛便是连仙神都不见得知晓,她作为半仙,自然不知,但听得两位仙家言谈,不禁有些紧张局促。 玉灵仙子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三界六道第一仙术,并非空谈,这一门仙术自清原祖师创造而成,便压制住了各家的仙术……过往的道门祖师,也并不是没有传下创造的仙术,但各宗的仙术,仍以清原祖师的这一门仙术为首,并不是因为清原祖师是当代唯一的祖师,而受到众人的敬称,而是此术着实最强。” 苏庭勉强听出她言外之意,迟疑道:“也就是说,太上祖师的仙术,实则也在清原祖师的仙术之下?” 玉灵仙子缓缓说道:“道门祖师,不可任意揣度,但各宗仙术之中,以此为首,没有争议。” 苏庭沉吟道:“那么这三式法剑?” 他虽然没有直面过这三式法剑,但是这三式法剑未必逊色于他手中三界六道第一仙术。 “这三式法剑,并不是太上祖师在世之时所创的。” 玉灵仙子平淡道:“太上祖师超脱之前,定然布下了后手,这三式法剑,大约是超脱之后,传回守正道门的……超脱之后,还想干涉这方天地,绝非易事,哪怕是太上祖师,传回这三式法剑,也必然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想来守正道门当中留下的后手,也只此一次,再无下次。” 苏庭面色变了又变,低声道:“超脱之后,传回的三式法剑?” 玉灵仙子说道:“超脱之剑,隐约还在你所学的这门仙术之上,今后你与葛正轩必定要有一战,绝不能败。” 苏庭脸上阴晴不定,说道:“仙子让我去试探这三式法剑?” 九七六章 大局! 当今大世,繁荣昌盛。 道门祖师高居三十三重天外。 天庭法纪森严,帝君统御三界六道,各方神仙,各司其职。 这是一个最为稳固的时代。 虽有魔道为患,但仍不足以动摇世间根基。 太上祖师已然超脱,又何必耗费如此心力,传回三式法剑? 对于真仙之上的人物而言,玄策大法师已经镇住魔气,苏关儿不足为虑,这三式法剑所为何事? “听闻清原祖师成道之时,正逢诸圣筹备超脱之事,故而他成了一个变数,于是诸圣均要抹杀于他……可他老人家超凡入圣,身成大道,却也成为了道祖至圣。” 苏庭暗道:“虽说道祖身成天地,已不可揣度,但从各宗的态势来看,却也不见得都是安稳……难道是有旧怨?” “这三式法剑,是用来制衡天帝?还是用来制衡道祖?” “葛正轩学得了这三剑,有这么强大的本事么?” “不应该的,倘如葛正轩有这样的分量,不是被道祖灭去,就是被天帝斩杀了……不谈其他,单是葛正轩多次拒受天仙之位,寻个将他拿下的大不敬罪名,未必不能做到。” “不过这事怎么看,都怎么古怪。” “还有那头老鹤,它是悬空谷扶持起来的,它也去守正道门学了第一剑。” “守正道门近来不断追杀那些投胎转世的神灵,跟此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现在苏关儿多半还藏在中土呢,还真他娘的头大。” —— 各方入魔之患,皆已被玉灵仙子随手消去。 而在中土当中,至今未有察觉魔道徒众的痕迹。 苏关儿深藏中土,竟然没有传播魔功,未有发展魔道徒众……当然,或许他并未身入中土,但苏庭认为,他八成已在中土境内。 “该死的苏关儿,怎么就不冒头呢?” 苏庭颇感无言,让刘泊静好生勘察,趁着玉灵仙子尚未登天,尽早把他搜出来。 有了玉灵仙子在此,拿下苏关儿,事半功倍。 如果没有玉灵仙子相助,想要拿下苏关儿,至少要毁去半个中土。 而苏关儿自毁魔宗,换来身入中土的机会,谁知道他在图谋什么……一旦让他达成,后果难料。 苏庭和苏关儿,虽然都是姓苏,但却不是本家,而是仇家,迟早要死一个。 苏庭不愿意死,也不愿意自己身边的人死,那么就只有让苏关儿去死。 “找不到他。” 刘泊静叹了声,说道:“苏关儿作为千年老魔,创立魔宗至今不灭,自然有他的本事,而今他修成堪比真仙的大魔,一心隐藏之下,天庭之中眼耳口鼻四将,怕也寻不出他来。” 苏庭暗骂一声,说道:“这厮把魔宗都毁了,藏入中土之内,却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完全不可想象。” 刘泊静低沉道:“或许他想要一举建功,也或许他已经在行事,只不过这位真仙过于谨慎,行事极为隐秘,中土道门的弟子,察觉不出蛛丝马迹而已。” 苏庭说道:“这位玉灵仙子不会久留,现在搜出苏关儿,可以让她相助,但是她离去之后,我们再拿苏关儿,便是不易了。” 刘泊静应道:“玉灵仙子离开之后,我们可以借她的名字,让苏关儿有所忌惮。” 说到这里,这位老者叹了一声,说道:“两朝纷争,局势完全倒转了。” 苏庭微微点头,说道:“大周皇帝御驾亲征,结果病死中途,士气颓然,被新朝抓住机会,反击了过来……真要说来,新朝这位刚刚上任的皇帝,还真是个能人。” 刘泊静眼神充满了深意,说道:“如今是丁言把持朝政,铲除异己,反击大周之事,由他一手统御。这位新上任的皇帝,暂时还未展露出什么明君的迹象,倒是苏真君当年帮他脱离奴籍的丁言,着实是个人才。”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这厮权柄倒是不小。” 刘泊静怅然叹息一声,却不再多言。 大周似乎气数已尽。 人间气运金莲,落在了新朝。 原本这不是定数,以往也有金莲现世,落于新朝,但最终还是被大周平定。 可是这一次,大周显然败势已定。 此乃天下大势,仙神都不可轻易触动。 他曾经是大周的定鼎之人,也是大周八百年根基的奠基者。 大周能够长盛不衰,便是他当年费尽心力,改变法纪,重定秩序,统一各方。 如今大周将要灭了。 —— 元丰山外。 玉灵仙子离山而去。 苏庭跟随在后,笑着说道:“仙子这便回返浣花阁了么?不若多留几天,苏庭也正想要请教修行上的难题。” 玉灵仙子神色如常,说道:“你是陈青的后辈,如何踏破真仙之境,去问陈青,不要问我。不过今日我不回浣花阁,要归返紫霄宫。” 云宫低声道:“那么弟子……” 玉灵仙子说道:“如今中土将定,天帝之命即将完成,这位幽冥真君也将登天复命,他离山之前要讲法一番,你可以留下旁听,看看他元丰山的太上长老,讲出来的大道妙法,跟我浣花阁有什么不同。”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仙子过奖了,晚辈不过散仙境界,如何敢于真仙相提并论?” 他说完之后,取出一物,双手奉上。 云宫细看之下,只觉脑海嗡地一声。 那物事极为古怪,仿佛充满了迷雾。 就连她阳神巅峰,虚幻道果的半仙境界,也根本无法看得清楚,反而迷茫到了极点。 “境界不够,这不是你能够窥探的。” 玉灵仙子收起此物,缓缓说道:“九百多年光景,这东西反而还在生长,大约是当年封入镇龙柱中,在道祖成道之后,受到大道轨迹的温养。此物对我有着大用,今次下界而来,不过举手之劳,得你这场机缘,我也不能亏待了你。” 苏庭闻言,谦逊道:“都是为了中土正道,苏庭怎敢邀功……不过仙子愿意赐下机缘,苏庭自然不敢推辞。” 玉灵仙子伸手一招,道:“你且过来。” 苏庭临近前来,便见玉灵仙子倏地挥袖。 清风吹拂过来。 苏庭眼神朦胧。 过了一阵,他眼睛陡然闪烁精光。 “明白了么?” “明白。” 九七七章 大局已定!魔踪初现! 两朝纷争,大势已定。 大周攻势受挫之后,皇帝御驾亲征,原本士气大振,攻势再起,却病死中途。 新朝这边,新帝登基,终于站稳脚跟,且寻到了反击的契机。 局势倒转过来。 大周原本打下的地方,开始了动乱。 原先大周境内,也开始有人散播流言,又有各类匪患出现,已是乱象纷呈。 “大周败势将定,但是新朝风波未必能止。” “原先大周不断攻打,新朝节节败退。” “尽管大周皇帝驾崩,士气受挫,但强弱优势,不是单凭士气,便可取胜的。” “如今之所以可以反击大周,是因为新朝还有势力保留在暗处。” “这一批势力,包括动乱大周境内的势力,尽都出自于齐云公丁言。” “先前大周攻势强盛,他任由新朝败退,任由军士浴血,任由领土丢失,却按下了这样一股力量,如今寻得机会,方是一举反攻,让新朝得以定下胜局。” “只不过这样的手笔,却让新朝皇帝对他十分地忌惮。” “因为这一股势力,新朝皇帝并不清楚。” “这是否已经是齐云公所有的力量?暗中是否还有皇帝所不知的力量?” “大周败了,新朝一统中土,而到了那个时候,中土的皇帝,又是何人?” “丁言从青年之时,辅佐白乡城主,至今数十年之久,他一介白身,之所以能得器重,便是因为他心计极高,城府极深。” “没有丁言,未必有今日的朝堂。” “这样的丁言,又岂是寻常之辈?” “他当真没有野心么?” “恐怕也不见得。” “大周败了,谁知将来坐定江山的皇帝,又是哪一位?” —— 苏庭翻阅着消息。 他神色凝重,大约也明白,丁言必有把握。 丁言既然有能耐隐藏到现在,那么便可继续隐藏,如今不愿意隐藏,又不惧怕皇帝的猜忌,或者可以说,他已没有将皇帝的猜忌放在眼中。 这个丁言,城府极深,倘如他没有这个念头,那么他便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 就算是为了要尽快击溃大周的军队,不惜一切代价,将深藏的手笔暴露出来,但他也会顾及到皇帝的念头。 “他已经连新朝皇帝都不再顾及了。” “难道今后新朝的皇帝,要改姓丁么?” “那么当初老子放他奴籍,岂不是一手促成今日之果?” “这其中的因果该要怎么算?” “我如今正在成就真仙的门槛之前,最怕的就是这万般牵扯。” “要不然把他打死算了?” “可这也不行,他如今位高权重,极可能今后夺得帝位,我如今打死了他,岂不是因果更为厚重?” “还有当初那个得了舍利子的少年,如今在玄天部当中,居然得了高位,而且跟丁言走得很近。” “倘如说里边没有西方佛门的手笔,老子打死都不信。” 苏庭摸着下巴,咕哝道:“那么守正道门又是怎样的立场?” 他弹了弹手指,取过了刘泊静传来的消息,神色凝重。 再想起玉灵仙子临行之前的那一道气息。 “是该动手了。” —— 新朝京城当中。 各大仙宗,在此均有眼线。 元丰山的道观,明面上有一座,暗中却也布下了眼线。 “太上长老传讯,询问皇宫动静如何?” “前段时日,新朝退败,皇宫当中人心惶惶,新帝似乎也显得极为暴躁,现如今大周落败,新朝起势,但是新帝的思绪,似乎依然暴躁,甚至更为惊慌。” “齐云公丁言的势力,瞒住了皇帝的眼线,他掌控不了臣子的权柄,心中难免会有几分慌乱。” “丁言如此深不可测,皇帝之位他未必坐得稳妥。” “如果大周抵御得住,新朝攻势受挫,或许皇帝还有几分转机,可以联系臣子,对齐云公加以制衡,但是大周败势已定,至多月余,足以平掉。” “这月余光景,想必新帝会有动静。” “未必是一月光景了,新帝坐不住的。” “皇帝想要杀死丁言么?” “须得把握时机,丁言不是那么好杀的。” “提早杀了丁言,大周不会灭亡。” “可是大周迅速灭亡,新帝还站不稳妥,挡不住这如日中天的丁言。” “近来丁言宠溺的那个**,查清楚了么?” “查清楚了,家世清白,自幼生来貌美,名气颇广,后来被丁言带走,做了义子。” “然后便没有再查了?” “查得清白,便没有再查,毕竟我们监测各方,不可能把京城每一个普通人,连同贩夫走卒,都日夜盯住。” “那就不查了。” —— 齐云公府。 后院当中,只见一个少年,坐在池边上,双脚放在池中,轻轻荡起涟漪。 他肤白如玉,五官清秀,眉眼之间竟然带着几分媚态。 于此同时,高空之上。 苏庭背负双手,俯视下方。 他天眼睁开,落在了这少年身上,一眼看得透彻,内外皆已明朗。 “没有半分魔气,不是苏关儿嘛。” “我元丰山尽管眼线众多,但也不可能时刻盯着每一个人,只能搜寻出有些嫌疑的人物……而这些人物,寻常弟子长老,也看不出来。” “只有我亲自以天眼观看,才能寻出苏关儿的痕迹。” “不过丁言宠溺的这个**,并非入魔之辈,甚至没有半点魔气的痕迹。” “可是……” 苏庭倏地落下,落到了院中。 池边的少年,并未看见苏庭。 齐云公府中的所有人,都没有看见苏庭。 就在此时,苏庭身边,匆匆走过一个老者。 这是那少年的仆人。 老仆人托着果盘,走到了那少年的边上。 少年咬了一口,顿时皱眉,呸了一声,随手扔在了那老仆人的脸上,怒道:“这么酸的果子,你也敢拿过来?” 老仆人战战兢兢,低声道:“老奴……老奴不敢试,不知……” 少年怒骂道:“老东西,你还敢狡辩!” 他站起身来,就要一掌拍过去。 然而他的手,忽然停顿住了。 “苏关儿。” 苏庭出声道:“好久不见。” 九七八章 苏关儿现身! 院中的气氛,陡然沉寂了下来。 那少年浑身凝滞。 老仆面露惊恐之色,浑身颤抖。 “扮得真像,还真像是没看见我……” 苏庭背负双手,额间天眼迸发,说道:“你家主子爬上丁言的床,你在这里对一个未曾修行过的卑贱少年,如此恭敬侍奉,着实有失你魔道宗主的身份。” 他嘿然笑道:“魔祖已灭,你好歹算是当今三界六道当中,最为强大的魔头,倒还真能卑躬屈膝。” 那老仆叹了一声。 随着他一声轻叹。 口中叹出来的气息。 宛如无穷无尽的锋刃。 那清秀的少年,立时灰飞烟灭。 “为了行事,忍辱负重,又有何妨?” 老仆看了过来,说道:“好一个苏真君,如此简单,便寻出了我的踪迹。” 苏庭笑了声,说道:“你藏得极深,化作一个老仆,连我元丰山的弟子,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更没有上报元丰山,让苏某以天眼观测……你从一开始,就不在怀疑的名单之内。” 老仆缓缓说道:“你是怎么认定的?” 苏庭说道:“元丰山怀疑的是这个**,苏某今次观测的也是这个**,他没有任何问题,而你这跟随他来的老仆,也没有人在意。只不过,我早已知晓,苏关儿身在齐云公府,那么上上下下,都须得搜上一遍,你便也容易看得清楚了。” 老仆叹息了声,说道:“真君断定,本座一定在新朝境内,京城之中,齐云公府?” 倘如没有意外,以他如今的身份,以他如今隐匿的气息,根本不会暴露。 元丰山的弟子不会注意到他,传回元丰山的消息中也不会有他。 哪怕会有一些人对他探查,但除了苏庭亲自到来,再以天眼观测,其他人根本无法看出他来。 但以他如今的身份,苏庭根本不会在意到他。 可偏偏苏庭断定他在此处,以天眼观测所有人,让他无所遁形。 “你是如何断定本座在此的?” “我自然是有我的本事。” “本座自觉隐匿的手段,当世之中,少有谁能看得透我。”老仆缓缓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隐匿了这么久,苏某如此天纵奇才,怎么也能探查出几分踪迹来,否则哪里敢自称当世的翘楚。” 苏庭笑着说道:“须得知晓,苏某为了寻出你的踪迹,可是准备了不少功夫,耗费了不少的心力。” 苏关儿隐匿多年,从来寻找不出踪迹,论起隐藏气息的本事,堪称举世无双,既然眼下已经寻出对方,怎么可能告知于对方,让对方寻出破解之法? 尽管苏庭不认为这次苏关儿可以离去,但也没有把握将他诛杀于此。 “好一个苏庭。” 老仆退了半步,旋即魔气森森,显现出了真正面貌,貌若青年,黑色长袍,头戴冠帽,气度威严。 此人正是苏庭熟识的苏关儿。 只是这位苏关儿的气息,比之于苏庭以往所见,要强盛无数。 “你能寻找出我的踪迹,着实非同寻常,但那又如何?” 苏关儿沉声说道:“就凭你这点道行,未入真仙层次,拿得下我么?”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当初斩你那具魔躯,苏某也是尚未踏足仙家境地,如今以散仙巅峰,斩真仙之境,也未必能成。” 苏关儿背负双手,说道:“你根本不是本座对手,就算诸天仙神已经注视到了这里,但能够拿得下本座的,也同样寥寥无几……今日在此,中土之内,你投鼠忌器,但是本座无有顾忌,你不来便罢,今日来了,必死无疑!” 他伸手一挥,魔气滚滚,覆盖八方。 苏庭神色凝重,伸手一拢。 魔气只收敛在这院中。 花草树木尽数枯萎。 “你确实不是寻常散仙可比,拥有堪敌真仙的本事。” 苏关儿说道:“但正是因此,你反抗越是激烈,中土破碎越是厉害,就算最后我饶你一命,无穷罪孽缠身,你真仙无望,天帝也会定罪于你。但只要你愿意赴死,那么今日,只有京城灭去……” 苏庭闻言,嘿然笑道:“你当本真君来此,是送死的么?今日你必死无疑!” 苏关儿屈指一弹,顿时化作层层魔焰,笼罩周身。 苏庭说道:“你堪比真仙,就算是道元仙尊下界,也不见得可以轻易将你斩杀,难免波及中土,真要打到最后,中土变成一片废墟,生灵死绝,也有可能。但苏庭既然来了,自然是有些底气的。” 只见苏庭背负双手,徐徐往前,说道:“你束手就擒,我向帝君进言,饶你无穷罪恶,让你在地府深处赎罪。” 苏关儿冷笑道:“你哪来的自信,敢让本座束手就擒?” 苏庭指向南方,正色说道:“就凭我找到了你。” 苏关儿目光一凝,道:“白莲化身?” 苏庭缓缓说道:“你是魔道宗主,但终究不是魔祖,不过两瓣黑莲加身,斗得过白莲化身么?玉灵仙子经受道祖指点,千年修行已是真仙巅峰,你受她克制,又非她敌手,今日束手就擒,你我皆大欢喜。” 苏关儿神色冷冽,还要说话。 苏庭缓缓说道:“苏某之所以断定你在这里,是因为玉灵仙子断定你在这里。” 苏关儿取出一柄魔刀,指向苏庭,低沉道:“玉灵仙子下界,又登天而上,你当本座不知么?虚张声势,拖延时候,你还办不到,我此时斩你,谁也救不得!” 他言语落下,伸手一按,当下虚空凝滞。 “苏庭,你有什么资格与本座正面交谈?” “先前本座见了你,便想一刀劈了你,与你谈话,不过封锁虚空。” “破碎虚空之法被本座困住,看你还怎么逃命!” 随着他声音落下,魔刀往前。 苏庭神色如常,道:“起!” 轰然声响! 无穷无尽的林木,在京城生长起来。 青帝封魔阵! 这不是苏庭的手笔! 这是青帝的手笔! “加一个陈青,也不过如此。” 苏关儿倏地一按,往前迈步。 苏庭浑身光芒闪烁,沉声道:“再加一位呢?” 他抬头望天,喝道:“丫头!” 九七九章 立于不败之地! 新朝京城。 齐云公府。 后院当中。 魔气森森,浓黑如墨。 这样的魔气,几乎要扩散到整个京城当中,足能扯动京中所有人,坠入魔道。 然而大片林木生长,遍及京城,将魔气收拢在齐云公府当中。 苏关儿神色冷冽,他不惧苏庭,也不惧青帝,甚至他不会畏惧天上诸神下界围剿。 因为这里是中土,在此大打出手,足以影响中土气运,若往大了说,打得中土破灭,化成废墟,生灵死绝,也并非妄言。 他没有顾忌,但是正道之士会有顾忌。 所以他有恃无恐。 别说元丰山的陈青,就算是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至此,他也无须畏惧。 然而苏庭抬头望天,喝了一声。 “丫头!” “……” 苏关儿神色骤然凝重。 这个苏庭,当真还有后手,有恃无恐? 可是据他所知,浣花阁玉灵仙子,那天生克制于他的白莲化身,早已登上天界,去往紫霄宫,而且没有回返的迹象。 除却玉灵仙子之外,还有谁人,能够在不波及中土的前提下,将他诛杀? —— 过得片刻光景。 此地依然如旧,没有半点动静。 场面一阵凝滞。 气氛有些沉寂。 苏庭咽了咽口水,呐呐道:“不玩了哈。” 苏关儿面沉如水,冷笑道:“虚张声势!” 他倏地一刀,劈了过去! 他早已按住虚空,不让苏庭以破碎虚空之法逃命。 这一刀凝练无比,便是真仙之辈,也不敢正面抵御。 莫说这个苏庭仅是散仙巅峰,哪怕他踏足真仙之境,也未必抵御得住。 “杀!” 长刀划过! 前方虚空都尽数裂开! 苏庭站在那里,浑身僵滞! 场面寂静! “小辈,不过如此。” 苏关儿冷声道:“当年你连番坏我大事,早该杀你了,不过你分量太轻,还不值得让本座展露真仙层次的本领。” 他倏地收刀,看向这青帝封魔阵,缓缓说道:“陈青,你被称作是道祖记名弟子,在我之前踏足真仙之境,着实厉害,但也不过如此,当年为了困我,创造这所谓青帝封魔阵,但你哪一次困得住我?” 他说完之后,便见头顶魔气滚滚。 然而就在这时,他倏地察觉有异,往前看去。 前方原本应该湮灭的“尸首”,睁着三只眼睛,一脸茫然,跟他大眼瞪小眼。 “……” 苏关儿目光骤然凝起,低沉道:“你没死?” 苏庭摸了摸脖子,错愕道:“我也不知道我死没死。” 苏关儿面色一变,又是一刀劈了过去。 刀斩过苏庭。 苏庭站在原地。 “没死?”苏关儿面露惊色。 “真没死?”苏庭摸了摸脖子,一脸肯定道:“还活着。” “怎么可能?”苏关儿纵是真仙,也不免感到口干舌燥。 “我怎么知道?”苏庭迟疑道:“咱俩研究研究?” “去死!” 苏关儿斩了一刀过来! —— 天空之上。 青帝俯视下方,看着青帝封魔阵当中的一仙一魔。 “……” 青帝叹了一声。 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恍惚觉得这是两位好友,在钻研一个难题。 苏庭这厮简直古怪得紧。 不过那位小师妹,更是古怪得紧。 当年道祖的本命法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道祖成道之后,此宝堪称这方天地的无上至宝。 但这样的无上至宝,竟是这般运用的。 “这算什么事?” —— 齐云公府当中。 “我还没死?” 苏庭摸了摸下巴,说道:“我现在怎么像是一个虚影?” 苏关儿神色凝重到了极点,他入魔千年,堪比真仙,见识无数,却还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对手。 对面的苏庭,分明就是本身,然而他魔刀斩过,却仿佛斩了一个虚影。 “天雷剑指!” 苏庭倏地出手,一指点出! 苏关儿尽管震撼于苏庭,但这千年老魔,也并非完全没有防备。 他长刀一扫,顿时将那雷霆扫灭。 但苏庭面色顿时大喜。 苏关儿则是面色大变。 “王八蛋!” 苏庭狞笑道:“你他娘的,今天本座一个能吊打你十个!” 苏关儿打不到他,他可以攻打苏关儿。 这简直立于不败之地。 当初苏庭一手御剑之术,用来温养神刀,若放在武林之中,堪称无可匹敌。 并不是他当时武艺超绝,也不是他道术运用到了极点。 而是因为,对手面对的只有飞剑,只能抵御,无处出手。 “堪比真仙的老魔又怎么样?” “有能耐你打我呀?” “你比我厉害?” “有能耐你打我呀?” “我没你厉害?” “我特么就有能耐打你呀!” —— 高空之上。 青帝揉了揉眉宇。 他原先还想下去,相助于苏庭。 但现在看来,完全不用自身出手。 他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维持这座青帝封魔阵。 倘如没有竭力封禁,而是参与诛杀苏关儿,那么必然对阵法分心,便未必困得住。 “只不过……杀他便杀他,喊得如此嚣张跋扈,又是为何?” —— 京城之外。 殿前天师刘泊静已经临近。 在苏庭查知到苏关儿的所在之时,他便已经定好了三套策略。 尽管玉灵仙子登天而上,最好的方法只能作废,但借用玉灵仙子的名义,震慑苏关儿,却还有许多办法。 哪知苏庭如此鲁莽,直接便来到了京城。 刘泊静劝阻不住,只好随行而来。 然而这才刚到,整个京城都已经被青帝封魔阵给封锁住了。 “青帝怎么还不出手?” 刘泊静暗道:“青帝不出手,就算我与苏庭联手,也不见得可以胜过苏关儿,更不必说斩杀苏关儿了……而且,在此处诛杀苏关儿,也不保险,这里是京城所在,一个不慎,新朝的皇帝权臣,尽数死绝,对中土简直是有颠覆一般的影响。” 就算不是在京城,苏关只要展露出真仙层次的本领,足以透过青帝封魔阵,影响整个中土的气运。 在他眼中,元丰山此举,着实太过于鲁莽了。 他可以察觉到,内中的争斗,极为剧烈。 苏庭的法门,不断迸发。 气息极为惊人。 魔气也极为惊人。 “好一个苏真君,居然能够跟真仙层次的苏关儿,斗到这个地步。” 九八零章 苏庭痛打苏关儿! 在天师刘泊静心中。 内中的争斗必然是极为剧烈。 苏庭拼死与苏关儿斗法,搏尽全力,宁死重创苏关儿。 但毕竟境界层次摆在那里,苏庭纵然再厉害,最终难免还是要落败。 一旦落败,再无外力相助,必死无疑。 “天庭仙神,如何还不相助?” “这位元丰山的青帝,便真要看他元丰山的太上长老,于此处身死道消不成?” 刘泊静心中略感焦急,出声道:“青帝可在?可否放开阵法?老夫自问散仙境内,不亚于任何仙神,入阵之后,与苏真君联手,不见得败于苏关儿之手。” “不必。” 青帝的声音,充满了古怪之感。 —— 阵内的争斗,与刘泊静所想,没有半分相同。 “苏某这辈子吃的第一个大亏,就是你布下的局!” “地府当中,坑我一把,让元丰山陨落了一位杰出弟子,让老子这辈子还得收徒,婆娘还没娶回家,就当爹当娘的,一把屎一把尿地把那小王八蛋喂大,而且还极为不肖。” “当时北域之时,苏某才是阳神,你他娘的居然拿十大魔君当诱饵,用魔尊来杀我。” “老子不就夺了个面具,还帮我创造了个中土魔门。” “老子还没成仙,就想诛杀于我。” “你个老不羞的千年老鬼!” “你他娘的有种打我呀!” 苏庭破口大骂,将一身所学,运用了个遍。 这座青帝封魔阵,虽然笼罩在京城,但却将他们这一仙一魔,局限在齐云公府当中。 苏庭甚至没有运用化虹之术,而是不断攻伐,也任由苏关儿攻打自身,完全放弃了防守。 这是苏庭修行以来,打得最为畅快的一次斗法。 他左手镇狱神刀,以武道真神郭仲堪所传的刀法,劈了十三刀。 他将八首火龙道、造化会元天雷光、乾坤避劫星辰光、白虎衔剑之术、古岳戮神指,轮番施展了个遍。 他又把五种仙术,凝合为一,打了过去。 他几乎要把自身所学,尽数演练个十七八遍。 —— 青帝封魔阵所限,地域太小。 苏关儿避无可避,只得竭力抵挡。 可就算是真仙之辈,面对散仙巅峰不断轰打,也不易承受,何况苏庭根本不是一般散仙可比……他所学法门太过于惊人,远胜各家仙神。 在苏关儿眼中,散仙比之于真仙,就好比未曾习武的书生,面对武道登顶的大宗师。 武道大宗师,站着不动,运转气血,任人砍上几刀,也无伤大雅。 但是不断被刀劈剑斩,谁也承受不住。 “怎么会这样?” 苏关儿运转魔功挡了一记。 苏庭这一记仙术,便是道祖的一掌五行之术,正是三界六道第一仙术。 经由苏庭施展开来,让这位魔道宗主,也不由得闷哼,气息顿时萎靡了下来。 “怎么我的魔功,根本无法伤他?” “他却能任意施展本领来伤我?” “这是什么手段?” “有着这样的手段,他岂非无敌于天下?” —— 苏关儿心中憋闷到了极点。 但苏庭也颇为无奈,自身本领尽出,各种本事几乎轮番来了三五遍。 可这苏关儿偏偏就是打不死。 “好在我是仗着这古怪的虚幻之身,立于不败之地,否则还真不是他苏关儿的对手。” 苏庭暗骂一声,心道:“他这几乎是站着任我打了,可我偏偏还打不死他,简直是耻辱……这也就是我没靠外力,全凭自身,要是我那一套法宝早些时候炼成,运用这三界六道第一仙术,不说一掌打死苏关儿,至少三五掌能把他打废。” 此时此刻,苏庭也觉得极为疲累。 若不是他修行雷部至高法门,法力浑厚霸道到了极点,换成一般的散仙巅峰,经过这么折腾,早已法力耗尽了去。 “苏某第一次打得这么淋漓尽致。” “也是第一次打得这么憋屈。” “青帝困住了他,他简直就是站着不动,任我苏庭来揍。” “老子自己都打累了,居然还没打死他。” “不打懵他,杀手锏不好用啊。” “这龙象元珠……” —— 高空之上。 青帝看得神色古怪。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斗法。 立于不败之地的散仙,不断攻打毫无还手余地的真仙。 偏偏这真仙级数的老魔,只能抵御,不能反击,只能挨打。 但苏关儿虽然伤痕累累,却并没有直接死去的迹象。 反倒是大发神威,各种道术轮番施展的苏庭,累得气喘吁吁。 “这算什么?” —— 阵法之外。 刘泊静满面担忧。 内中苏庭斗得极为强烈。 但现在气息似乎开始萎靡。 “糟糕了。” “苏庭开始落入颓势。” 刘泊静有心入内,助他一臂之力,偏偏青帝不愿放他进去。 尽管苏庭有无敌神君之名,那也局限于人世之间。 内中是堪比真仙的老魔,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苏庭一介散仙,能与真仙斗到此时此刻,便比他这数百年修为的殿前天师,要更为强大得多。 可界限终究是如鸿沟一般,无法跨越过去的。 “莫非今日,苏庭要陨落于此?” —— 内中的苏关儿,几乎癫狂。 他有心逃离,但青帝困魔阵,在青帝全力之下,根本没有突破的半分希望。 而苏庭的攻势,极为迅猛,已经让他这位真仙受创。 但他知道,苏庭真正的本事,不在于此。 苏庭拥有斩杀魔祖的本事。 便有斩杀于他的本事。 只是这个本事,苏庭暂时未有显露出来罢了。 “怎么会这样?” 苏关儿一刀斩了过去。 他斩过了苏庭。 但苏庭依然无恙。 只是刀芒斩碎了无数的林木。 但那些林木,在青帝的维持下,再度生长,便又恢复原状。 他已经放弃了诛杀苏庭的念头,而是想要就此离去。 可偏偏青帝全力困住了他。 “难道我便要陨落在这里?” “陨落在这个后辈小子的手里?” “生生被他耗死在这里?” 苏关儿紧紧咬牙,他这千年老魔,不是没有考虑过自身陨落的下场。 但他只认为,那是修为极高的人物,围杀于他。 从未想到,会被一个修为低于自身的后辈,耗死在这里。 九八一章 魔道根源,莲瓣护身 天庭,凌霄宝殿。 诸神俱在,各立一方,神威显赫。 宝座之上,天帝俯视下方,微笑说道:“苏真君果然非凡,请下玉灵仙子之后,更能察知苏关儿所在,如今将他困住,将波及收拢在一座府邸之内……看来真能以极小的代价,诛灭这千年魔患,让三界六道彻底归入平和。” 诸天仙神,各有异色。 眼神将燕闲,俯视下方,注视下界,报知一切。 青帝封魔阵也阻隔不了眼神将燕闲的目光。 内中一切,他尽都看清。 他将一切尽数报知于天帝。 大殿之中,诸神皆在,俱都听得眼神将所见。 耳神将则侧耳倾听,将两家交谈,尽数道出,告知于帝君。 关于下界之事,已经明朗无比。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诛灭苏关儿的,竟然是尚未成就真仙的苏庭。 须得知晓,以往苏关儿并未展现出堪比真仙的本领,但诸天仙神当中,却也无人可以将他拿下,在苏关儿成就真仙之后,已是大患,殿中仙神中,不乏堪比真仙的人物,但却也没有把握拿下苏关儿。 想要诛灭这位大魔,或许只有道元仙尊这等层次的人物,才能办到。 可苏关儿身在中土,哪怕是真仙巅峰的人物,想要将他下来,也难免波及半个中土。 然而苏庭出手,竟是局限于一府之地。 “苏庭只是虚影,苏关儿无法伤他,但苏庭偏偏可以施展仙术,伤及苏关儿。” “这样的本领,简直匪夷所思。” “谁若掌握了这样的力量,岂非是无敌于世?” “就算自身本领不足,但立于不败之地,真仙都杀不了他。” “这是怎样的本事?” 诸天仙神之中,却也各有心惊。 尽管此时看见苏关儿即将被诛灭,心中或许有些快意。 但细想之下,把他们替换到苏关儿的位置上,恐怕比苏关儿还要不如,不免心中凛然。 哪怕诸位仙神当中,多有榜上正神,但奎木狼之死,早已是前车之鉴。 只有一部分仙神,想到了将近千年的旧事。 当时的清原祖师,尚未成道,有一面古镜,乃是无上至宝。 此时此刻,诸多仙神,心中各有念头。 宝座之上,天帝面带笑意,也未继续开口。 眼神将燕闲目视人间,口中不断道出自身所见。 耳神将则不断将自身听闻,逐一说来,包括苏庭张扬跋扈之言。 “这位幽冥真君,似乎有失风度。” 诸位仙神心中这般念着。 二十八星宿之一的井木犴,甚至冷笑了声,低声道:“小人得志,全无礼仪。” 昔年苏庭微末之时,在狱中动法,曾触怒过他。 不过那毕竟是个微末小辈,这位井宿倒也并未放在心中。 直到苏庭名声愈发响亮,气息威压八方,他也算记起了当初的微末小事,尽管也没有当做罪过,但却对这后起之秀,没有多少好感。 “帝君。” 但见一位天神上前,身有雷庭,气息霸道,他貌若花甲,然而威严厚重。 正是雷部之首,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守正道门的前一任掌教。 只听雷神出声道:“在中土动手,尽管被阵法封住,波及不广,但超出人间界限之上的动静,难免会让人间气运波荡,何况所在位置是新朝的京城,恐怕苏真君此举,有些不妥。” 帝君看了过来,说道:“一时的波及,自有刘天师平定下来,但苏关儿才是千年之患……付出一些动荡的代价,诛灭苏关儿,还是可以承受得住的。” 雷神沉吟道:“可是影响还在。” 帝君平淡道:“朕明白了,功是功,过是过,他此举功大于过,九尊认为如何?” 雷神躬身道:“帝君所言极是,老臣过于严苛了。” 帝君缓缓说道:“天道公正,九尊身为雷部之首,掌赏善罚恶之职,公正无私,功过分明,朕自是十分欣慰的。” —— 人间之内。 青帝神色肃然。 他察觉到苏庭气息萎靡。 但苏关儿逃也逃不得,躲也躲不过,被苏庭打到了此时此刻,已是更为虚弱。 “苏庭杀机愈发强盛了。” 青帝低声喃喃道。 —— 阵法之内。 苏庭镇狱神刀接连劈斩。 一身所学仙术,不断攻打。 苏关儿几乎成了他练习的对象。 只是苏关儿明白,这不是练习,而是厮杀。 只是苏庭立于不败之地,因此没有了顾忌。 当自身不断消耗,苏关儿便已明白,苏庭杀招将起。 “苏庭!” “叫爷爷也没用了。” 苏庭一刀劈了过去,冷笑道:“我知道你魔功玄奥无匹,但今日你必死无疑,连魔祖都躲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何况是你?纵然你魔功再是玄奥,也躲不过去,除非跟前次一样,你另外还有一具身躯,否则……” 苏关儿神色冷冽,他已运用出了一身所学,但对苏庭完全没有作用。 到了后期,他已经没有再攻打苏庭,而是防护自身。 但这诸般防御,也都被苏庭攻破了。 “你那葫芦确实厉害,不过要杀本座,也不见得。” 苏关儿深吸口气,张口吐出一物。 此物宛如莲瓣,通体墨黑。 黑莲是魔祖真身。 当年魔祖赠他莲瓣,才让他有今日的成就。 如今魔祖已灭,这莲瓣便是魔道仅存的根源。 此时此刻,苏关儿取出莲瓣,显然是拼了根基。 “吾辈所在,魔域不灭。” 莲瓣倏地一张,将他裹在当中。 当下便见苏关儿笼罩在一个墨黑色的圆球当中。 圆球之内,仿佛一域。 “打不过就缩,你是乌龟么?” 苏庭一刀劈了过去,没有劈开。 他也不急,笑着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这莲瓣能撑多久,想必你撑过去了,这魔道仅存的根源,也就彻底毁灭了。” 圆球当中,苏关儿声音传来,沉凝道:“那你便试试罢。” 苏庭倏地取出一物,色泽混沌。 “怎么可能?” “仙莲根茎。” 苏庭往前一抛。 轰地一声! 圆球破碎! 昂然一声龙象之声! 苏庭催动龙象元珠! 苏关儿只觉脑海中一震,但他毕竟是真仙,不过一瞬而已,便即恢复。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他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请宝贝现身!” 九八二章 斩魔道之主! 龙象之声尚未落下。 苏关儿这位真仙便已恢复神智。 然而苏庭这一声又传来。 便见前方,一个葫芦悬空而立。 葫芦口升起一丝细线。 细线之上,有一灵物,眉眼俱全,背生双翅。 那灵物低头看来。 苏关儿恰好与之对视。 嗡地一声! 苏关儿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请宝贝转身!” 苏庭神色肃然,施了一礼。 细线之上,灵物连转三周。 苏关儿倏地跪地,头颅跌落尘埃。 不单是头颅,连同魔魂元神,尽数灰飞烟灭。 一丝半点,也未有存留。 这位魔道巨擘,千年老怪,魔宗的至高掌权人,终于在此,彻底陨落。 —— 天庭之中。 凌霄宝殿。 天帝面露喜色,含笑道:“魔祖之后的这位魔道至强者,终于就此覆灭,从此三界无忧!今次之事,苏真君居功至伟,归返天庭之后,朕必有厚赐!” 诸天仙神,多有喜色,但也颇为复杂,心中更是骇然。 尽管苏庭以往,也出过这斩杀仙神的葫芦。 但这一次,最是让人震撼。 苏关儿在天庭千年围剿之下,仍能不灭。 却就此灭在了苏庭的手中。 这位幽冥真君,简直堪称可怕。 “虽有功,也有过。” 雷神这般说了一声,道:“今次之后,人间大势也将定下,老臣赏善罚恶,诛灭余下邪魔。至于苏真君,诛灭魔道之功德,可谓无量,不知帝君何意?” 天帝缓缓说道:“自当重赏。” 雷神沉凝道:“既然如此,老臣便不计功德,依天规行事。” 天帝眉头微皱,瞬息舒展,说道:“雷神心怀公道,以公道行事即可。” 诸神均已察觉,气氛隐约有些古怪,不禁心中一凛。 —— 高空之上。 青帝俯视下来,看见苏关儿彻底化作尘埃,眼神当中,隐约有些恍惚之色。 当年他也曾直面苏关儿,只是苏关儿修行年月,实则还在他之上,故而在北域斩魔之时,他并未占得便宜。 青帝封魔阵,就是为了苏关儿创造而成,但苏关儿至今没有灭去,也是他心中一大遗憾。 但今时今日,遗憾却被苏庭灭去了。 “一代天骄。” 青帝这般念着,他察觉到苏关儿彻底烟消云散,方是传音苏庭。 —— 阵法之内。 苏庭颇为虚弱。 他没有受伤,但一身本领几乎用尽,才灭了苏关儿。 此时此刻,一身法力至少消耗了九成。 “若是正面交战,绝非苏关儿敌手。” “苏关儿恐怕还斗不过葛正轩。” “也就是说,我不成真仙,跟葛正轩之间,简直便是蛟龙跟真龙的差别。” 苏庭这般念着,便听见了青帝的传音。 “苏关儿彻底烟消云散了否?” “经我一刀,必死无疑,再无留存。” 苏庭喘息道:“只不过,我之前杀他一回,后来他再度出现,便是真仙级数,大概是学得了西方白氏之祖的本事……还不知道,今次斩他之后,是否还会有一个苏关儿?” 青帝顿了下,方是回应道:“本座知晓了,此事必将上报天庭。” 苏庭正要继续说话,便见身边的无数林木,不断消去,恢复了原状。 齐云公府,已彻底化作了废墟。 被青帝封魔阵笼罩住的京城,开始恢复原状。 而内中的生灵,则都未有受到损害。 青帝在封住京城的同时,也将内中生灵,尽数封住了思绪。 —— 阵法之外。 天师刘泊静,气息提升到了极致。 他察觉苏庭的气息,已经萎靡到了极点。 到了后来,苏庭甚至没有再运用仙术。 到了此时此刻,几乎已经察觉不到苏庭的气息。 “看来苏真君是要陨落了。” 刘泊静取出仙宝,看向京城之内。 苏真君陨落了,他却还在。 只是不知为何,青帝竟然坐视不理。 莫非苏庭这太上长老,撼动了青帝在元丰山的地位? 但那已经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了。 眼下该要考虑的,是即将脱困的魔宗之主苏关儿。 轰地一声! 阵法终于彻底消去。 刘泊静气息昂然,迈入京城当中。 “你干什么?” 苏庭的声音传来,颇为虚弱,也颇为不满。 刘泊静怔了下,方是看见那边废墟当中,苏真君虚弱不堪,满面惨白。 “你……” “我什么我?” “苏关儿呢?” “灰飞烟灭了。” “什么?” “本真君跟他苏关儿单挑,毫发无伤地干掉了他,有什么好惊讶的?” “……” —— 天庭之中。 诸神已然退去。 殿中唯有天帝与四大神将之一的眼神将。 但此时此刻的天帝,神色并不如之前那般喜悦,而是面色凝重。 眼神将跪在下方,目露惊恐之色。 “没想到紫霄宫还是插手了。” 帝君缓缓说道:“苏关儿死得太过于干脆了,朕意料之中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 眼神将燕闲只觉口干舌燥。 帝君说道:“不过还有一事,朕倒想问你。” 眼神将涩声道:“帝君……” 天帝冷声道:“苏关儿之所以有恃无恐,是断定玉灵仙子下界之后,再度登天而去,归返紫霄宫,未有再度下界……他深藏人间,不敢暴露行踪,一丝气息都不敢显露,是怎么做到监察各方的?他凭什么断定玉灵仙子不在人间?” 眼神将张了张口,却未说出话来。 天帝平静说道:“如果他不知道玉灵仙子的行踪,那么看见苏庭的一瞬间,他就会想着逃命,而不是有恃无恐,想要诛杀苏庭,落入圈套当中。他之所以如此狂妄,是因为他知晓克制于他的白莲化身,已经登天而去,但偏偏没有想到,紫霄宫中还是有人出手了……” 说到这里,天帝徐徐说道:“苏关儿必定要死,但在朕原先的谋划中,他不该死于今日,但既然他已经死于今日,朕留你这暗通魔道的眼神将,也无用了。” 眼神将倏地抬起头来。 天帝背负双手,寒声说道:“诸天仙神之中,与苏关儿有所来往的,不止你一个,但每一个,都掌握在朕的手中!你们真当朕这三界之主,只是摆设么?朕之所以留着你们,是要借你们的手,留着苏关儿……否则就凭他这点儿本事,也能留存千年之久?” 眼神将露出了惊恐之色。 天帝倏地挥手。 狂风滚滚。 眼神将全无反抗之力,顿时化作一片青烟。 “轮回去罢。” “经轮回磨灭,下一世重生为人,思绪性情再非今生。” “朕会让你重登此位,成为新的神将。” 九八三章 至宝古镜 人间之内。 京城恢复了原状。 只有齐云公府,仍然是一片废墟。 苏庭也没有恢复这齐云公府的念头。 齐云公丁言并不在府中,这府中死去的都是他家下人。 就连丁言的妻女,都已经借探亲的名义,离开了京城,避免留下后顾之忧。 如今丁言造反的意味,已是极为明显了。 “造反不造反,关老子屁事,反正苏关儿总算被老子砍死了。” 苏庭喘息不定,心中却也有些忧虑。 前次他斩了散仙层次的苏关儿,结果事后出现了一个堪比真仙的苏关儿。 他几乎可以断定,苏关儿这样的手段,来自于临东白氏之祖。 当年临东白氏之祖被清原祖师所灭,但封神的却是其座下白虎,而本身成就天仙之位。 眼下看来,那白虎便是白氏祖,只是分化成了两个生命,或许类似于父子一般的关系,或许又是另外一种玄妙的联系。 按道理说,这样的法门,分化完整的两身,均为本尊,而非分身,定然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应当不会再有另外一个本尊。 但苏关儿这厮完全不能以常理而论。 最重要的是,苏庭还不清楚,这厮费尽心力,不惜葬送魔宗,从而踏足中土,究竟在谋划什么? 苏关儿虽死,但他所求,至今不知。 或许这依然还是一个隐患。 “这就留给天庭了。” “我受的帝旨,是守护中土,不受魔道所侵,直至两朝纷争落定。” “眼下也算定了。” 苏庭这般念着,看向手中的仙莲根茎。 这是玉灵仙子临行之前交还给他的。 内中气息被与玉灵仙子截取一缕,不知用于何处,但根本未有损伤。 而且玉灵仙子,经过这仙莲根茎,察知到了苏关儿的所在。 当时玉灵仙子随手一挥,轻风扑面而来,便是在那恍惚之间,让苏庭看见了苏关儿所在之处。 新朝京城,齐云公府。 —— 殿前天师刘泊静,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过程,但仍未想通其中的细节。 他所知不多,纵然智慧极高,也总觉得,苏关儿死得太过于简单了些。 就算是玉灵仙子亲自出手,也不见得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将苏关儿灭去。 在他原先的谋划当中,能够将真仙层次的争斗,压制在方圆千里之内,便算是在可以承受的损害范围当中……而且仙家斗法,对于气运的影响,却也难免。 但是今日苏庭斩杀魔道之主苏关儿,几乎没有造成太多的损伤。 仅仅毁去了一座府邸。 “真君……” “不要多问,反正苏关儿死了,你下界来的目标也达成了,今夜替我收尾,明日登天复命。” “也罢。”刘泊静息了问话的念头,又迟疑道:“真君不与老夫一并复命么?” “天下未定,帝君旨意尚未达成,我自然还要停留几日。”苏庭沉声说道:“待天下立定,我于元丰山开坛讲法,便会归返天界,不会长久逗留在人间之中。” “老夫知晓了。” 刘泊静这般说来,又道:“这里还须善后,老夫留下,真君回山修养罢。” 尽管此时看来,苏庭只是虚弱难当,未有什么沉重伤势。 但直面真仙之辈,怎么可能没有受伤? 只是到了真仙层次,或许伤势都未必那般明显了。 “也好,这里交给你了。” 苏庭没有矫情,伸手往前一拍。 虚空破碎,其后便是清虚境所在。 但见苏庭一步迈入虚空当中,进入了清虚境。 —— 元丰山。 玉灵仙子登天而去,已然回返紫霄宫。 但却将云宫留在这里,等侯苏庭讲法。 只是此时此刻,苏庭也算明白,云宫留在元丰山,不单单是为了等侯讲法,也是为了给自己解惑。 “仙子早已知晓,天庭之中必有苏关儿的眼线。” 苏庭沉声道:“三界六道当中,苏关儿最为畏惧的,莫过于玉灵仙子,所以必须让他确定,仙子登天而去,归返紫霄宫了……只有如此,他才会大意?” 云宫点头说道:“仙子确实这般说的,她说能够克制苏关儿的,不单单她一人,那位天地孕育的真神,得了道祖的指点,也有这样的本事……苏关儿只是忌惮玉灵仙子,却不会在意另外一位的行踪,也不知道她拥有克制苏关儿的本事,所以这次不是玉灵仙子出手,而是小婷来相助。” 苏庭颇是不满,说道:“近来成长,堪比真仙,她架子倒是大了不少,还不愿见我了。” 云宫神色略有古怪。 苏庭见状,问道:“你知道什么?” 云宫轻声说道:“在苏关儿陨落之后,小婷来过元丰山一回,跟颦儿也见了一面,但她说暂时不是见你的时候。” 苏庭顿觉无奈,说道:“这算什么?下界来了也不见我,扮个什么神秘?” 云宫神色愈发古怪。 苏庭觉得讶异,正要询问。 然而云宫却咳了一声,说道:“小婷说了,她再过一段时日,会去找你的。”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好了,就这样吧。” —— 当苏关儿陨灭。 魔道之患,已算除尽。 各宗各族也各自散去,归返各家。 红衣身为神灵,原本守护中土往南方向,如今也已归来。 “苏关儿当真陨灭了?” “确实陨灭了。” 但苏庭迟疑了下,又沉吟道:“只不过,那日与苏关儿一战,身在虚无当中,却能伤及苏关儿……是那小精灵在天上相助,只不过她的这法门,着实极为惊世骇俗,元丰山作为清原祖师的道统,可知究竟否?” 红衣点头说道:“我翻阅过典籍,昔年清原祖师有着两件法宝,乃是本命至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随着自身修行精深,而不断成长……后来清原祖师成道,这两件宝物便也化入大道之中,原以为就此化道,现在看来,还是存在的。” 苏庭沉吟道:“古镜?” 红衣说道:“看来那小精灵,是得了真传的,她能够运用古镜,把你收入其中,投影在外,所以苏关儿伤不了你,但你的仙术,却可以经过古镜投影,伤及苏关儿。昔年这是清原祖师展现过的本事,但祖师成道之后,便不曾出手了……” 苏庭应了声,神色仍是颇为沉凝。 九八四章 天下太平,抑道扬佛 苏关儿陨灭之后,自无魔道之患。 但守正道门依然是蠢蠢欲动,想要借着诛杀魔道残余的借口,将那些转世神灵尽数杀绝。 只不过刘泊静早有布置,倒是让守正道门无功而返。 倒是这中土的大势,终于逐渐定下。 齐云公丁言暗藏的棋子,不断显露在水面上,不单单是新朝这边,连大周朝堂之上,也有他的棋子。 原本新朝落入败势,丁言却也沉稳得住,但是到了大周落入败势,他将一切谋划,尽数掀动,便让大周兵败如山倒。 未过多久,便有新朝大军,攻入京城当中。 大周朝臣,不乏赴死之辈,但也有许多,投靠新朝。 皇族却也遭了屠戮,仅存嫡系一脉六七人,经一队禁卫守护,逃出京城之外,从此不知所踪。 可在大周覆灭的当日,新朝刚刚登基的这位皇帝,却也在第二日驾崩了。 经元丰山在新朝京城道观传来的消息,齐云公丁言毒死了这位怀有雄心壮志的皇帝,扶起了一位软弱的少年,登上帝位。 齐云公虽未称帝,但却权柄无上,犹在皇帝之上,甚至拥有废立皇帝的底蕴。 “看来新朝,还是落在了丁言的手里。” 苏庭放下了消息,低声道:“不过这个丁言,还是要保一保名声,避免落一个谋朝篡位的骂名,但估计他死之后,其长子便会逼迫新朝皇帝让位,再追封他为先帝。” 眼下的齐云公丁言,已堪称无冕之皇,拥有着比皇帝还大的权柄,缺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之名。 对于丁言来说,等他死后,再有追封,也无大碍。 —— 天庭之上。 凌霄宝殿。 天帝微微闭目,神色平淡。 人间皇朝,已算是改天换地了。 将近九百年的局势,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改变。 这也是对于三界六道,极为巨大的变数。 “变……变得好……” 天帝低语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 天师刘泊静望向下方,目露恍惚之色。 昔年大周创立,他立下无数功劳,呕心沥血,改革变法,才定下近乎九百年的根基……尽管他已登天成神,也心知没有长盛不衰的王朝,但看见大周覆灭,却也难免心中沉寂。 “八百多年的传承,也算是长盛不衰了。” 刘泊静低声道:“也该知足了。” 他这般念着,忆起往昔,只作轻轻一叹。 —— 三十三天外。 紫霄宫中。 只见一个女子,望向前方,默然不语。 这女子身着淡色衣裳,相貌美丽,成熟艳丽,颇有些许温顺之态。 “你一手创立的大周,气数已尽。” 玉灵仙子从宫中出来,这般说道。 这衣着朴素的美丽女子,偏头看来,缓缓说道:“本就没有长盛不衰的王朝,我原是前朝的血脉,重定天下,已是不负祖辈……大周的皇室,源自于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如今这些后辈也不成器,也便罢了。” 玉灵仙子看着这个女子,想起当时她初次集气运登天时的场景,也稍有几分感慨。 当年这女子身着盛装,大红袍服,金线纹龙,头戴帝冠,面露威严,有横压一界的女帝之威,却终究拜入紫霄宫,成为了道祖门前的侍女。 “比起陈青来,你要更顺眼得多。” 玉灵仙子这般说了一声,又道:“若是当初你下界去,创立元丰山,或许我会更看重几分。” 那女子笑着说道:“仙子倒真是看得起我。” 她朝着前方看去,终是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 中土。 两朝战争,兴起数十年之久。 新一辈的年轻人,甚至从小出生,便在战乱之中。 尤其是新朝的年轻人,早已没有了大周百姓的念头。 直到如今,大周覆灭,新朝立定,天下太平,总算归于平定。 但战火多年,各行各业各类,均是百废待兴。 如当初大周定鼎天下时。 但大周开国之后,有刘泊静的存在。 新朝之中,却缺乏这样的人物。 许多事情,还是丁言亲自处理,重定天下秩序,包括各地略有差异的语言、文字、钱币、量具等等方面。 但繁忙到了这般程度,丁言却还抽出了精力,扶持佛门。 “西方佛门好高的手法。”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无论是大周,还是新朝,都有佛门的痕迹,如今天下太平,倒是佛门扎根在了中土。” 元丰山掌教沉声道:“以往千年,只有三大仙宗,西方佛门胆敢侵入中土,真是……” 苏庭倒了杯茶,只是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西方佛门的背后,是当今天帝的扶持。 也即是说,接下来这座皇朝,将会更改千年以来的道路,不再尊崇道门神仙,而将是抑道扬佛。 可偏偏这抑道扬佛,背后站的是天庭帝君。 即便三大仙宗,最多也只能压制,无法抹灭。 “大周覆灭,司天监的国师,南山寺的主持,都在气运冲撞之下,本领大损,被玄天部所灭。” 苏庭说道:“倒是不少司天监的熟人,逃出了玄天部的围剿,四散开来……只是玄天部看来,也不怎么好过。” 齐云公丁言,是新朝权柄最高之人,他就相当于皇帝,眼下竭力扶持佛门,就连玄天部也无可奈何。 甚至玄天部的气运,也不断势弱,其中的修行人,已不能借气运而修行,颇是惶然。 “新朝建了一座法王寺。” 元丰山掌教说道:“统领法王寺的和尚,正是当初太上长老所说的那人。” 苏庭点头说道:“明世法王入灭之后,其中一颗舍利入了新朝,落到了一个少年手里,那少年初时修道,后来转入佛门……他被丁言视为活佛,也替丁言解去不少疾病,替他消过灾劫,难怪丁言如此器重于他,从而开始推崇佛门。” 说到这里,苏庭忽然笑了声,说道:“不过丁言将要死了,他命数已到,新朝有了更迭的气象,他死之后,不出三月,帝位就归丁家了。” 元丰山掌教顿了下,说道:“太上长老这是……” 苏庭神色肃然,说道:“他崇尚佛门,为佛门定下根基,死后恐怕不入地府,会被西方极乐净土接引,我要在此之前,见他一面。” 九八五章 丁言寿尽 新朝。 京城。 王府。 丁言白发白须,眼睛浑浊,已是颇为老迈,有着风烛残年的味道。 他坐于高位之上,批阅各类奏折。 这里不是皇宫,但几乎已是皇宫。 整个新朝都已在他掌握之中。 缺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 但他并不急切。 “老了。” 丁言将笔放下,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声,道:“要是再年轻十岁,就算再来一堆,也不成问题……哪像现在,才看了几本,就昏花了。” 当初新朝开国皇帝,也是大周的白乡城主,刚刚起义之时,他作为白乡城主的左膀右臂,出谋划策,审批文书,也从来不少。 以往整夜不眠,第二日也依然精神十足。 如今却也真是老了,甚至于许多的事情,都难以如以往那般,精确算计。 近来做事,也不免有了几分疏漏。 他叹了一声,取过了一物,放在香炉中,燃起青烟。 他深深嗅了一口,方是精神一振。 这是从法王寺取来的,经过香火供养,佛祖赐福。 —— 高空之上。 苏庭俯视下方,神色平淡。 他已通过地府,查知丁言的命数。 今日丁言便会死去,死因便是过度使用这类物事,过度振奋精神,而本身已经老迈,承受不住。 法王寺会受到牵连,但不会就此覆灭。 而丁言将被美化,被传是平定天下,功德无量,诚心礼佛,受佛祖指点,脱去凡俗之身,登上西天极乐世界。 丁言之子,逼迫皇帝退位,登上帝位之后,追封丁言为先帝,并以佛门之名,用法王寺的说法,将他封为菩萨。 “这就要死了么?” 苏庭背负双手,看着丁言的气息,渐渐萎靡,趴在书桌上,渐渐不动,在睡梦中,生机流逝。 以苏庭的本事,此时此刻,出手相救,替他延寿,自然不是难事。 但苏庭不可能逆天而行,为丁言更改命数。 须得知晓,丁言便算是皇帝,替他延寿二十年,便是更改了人间生灵的二十年命运,并且牵扯到今后无数万年的所有生灵命数。 所以苏庭没有出手相救,也没有提前杀他。 顺其自然,等侯丁言命数定下。 —— 王府之内。 丁言伏在书桌上,生机流逝。 他的魂魄,逐渐离体而出。 就在大地之上,倏地现出一人,貌若老者,身着红色官袍,一手拿着判官笔,一手托着生死簿。 正是地府葛判。 他抬头往上,看向苏庭,施了一礼。 苏庭回了一礼,说道:“你倒是尽职,这黑白无常勾魂使的责任,似乎都让你揽过来了。” 葛判笑了声,说道:“丁言不是一般人,黑白无常未必拿得住,所以才是老夫到此。” 苏庭缓缓说道:“你这判官到此,也不见得能将他拖入地府。” 葛判神色肃然,看向西方。 —— 丁言的魂魄,浮现在他的尸首之上。 而在丁言的魂魄之中,渐渐显现出一缕金光。 只是佛光,禅音阵阵,护持其身。 而在西方尽头,残阳如血,似是佛光显化。 西方那几位大菩萨的目光,也已投向了此处。 甚至已经有了罗汉前来接引。 “人死之后,魂归地府,法则秩序,谁敢触动?” 葛判沉声喝道:“退去!” 西方一位金身罗汉,倏地到来,说道:“丁言平定天下,功德在身,诚心礼佛,造各地佛寺,善举无数,当引入西天极乐净土,获罗汉正果。” 葛判目光凝重,说道:“倘如他是佛门弟子,佛法精深,修成罗汉,便也罢了。再是不济,修得九重天佛身,功德加身,以他向佛之心,老夫任他西方一行,不是难事。但是,他既非佛门弟子,也还不到前往西天极乐净土的地步……和尚,你过界了!” 这罗汉眸光冷冽,伸手将丁言魂魄收住。 葛判喝道:“佛门要践踏天规么?” 罗汉沉声道:“佛门遵循三界六道规则,但丁言确有登入佛门资格,放眼九百年来,也独他一人有平定天下战乱的功德,并尊崇佛道,一人而已!大菩萨发声,要将此人魂魄带回西天极乐净土,你拦不住的……就连守正道门,也已默认此事,你回去禀明上冥阴天子,他自会明白。” 葛判沉声说道:“老夫自会禀明上冥阴天子,但丁言的魂魄,你不能带走,他是否真有成就正果的资格,我地府自然会有论断。倘如经过上冥阴天子确认,他可以成就罗汉之身,老夫会亲自将他魂魄,送往西方去,如今你留下魂魄,先归西天!” 这罗汉顿时露出怒火法相,喝道:“区区地府幽冥鬼神,要与本座动强么?再不让开,让你尝一尝这罗汉降魔杵!” 葛判正要说话。 然而就在这时。 却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区区地府幽冥鬼神,法力微末,没有资格与你动强,那么本真君作为天仙,有这个资格么?” 这个声音,平淡无比,却带着几分冷冽寒意。 罗汉面色微变,抬头看去。 只见更高的虚空之中,一个少年倚在云端,笑意吟吟。 葛判神色如常,并没有意外,先前苏庭没有发声,但他知道苏庭迟早会出手……这位幽冥真君,总不会是来玩耍的。 “拜见真君。” 这罗汉当下施了一礼。 苏庭说道:“丁言魂魄给我。” 罗汉当下迟疑。 苏庭也没有多言,伸手一挥。 那罗汉闷哼一声,退了半步。 然而丁言泛着佛光的魂魄,已入苏庭手中。 葛判露出异色。 那罗汉却也有些骇然之态。 他修成金身罗汉,与佛门散仙虽有不同,但大致相当。 他可以算是与苏庭同等境界。 但苏庭不过轻轻一挥,便将他击退,夺去了丁言的魂魄。 不愧是正面打杀魔道之主苏关儿的人物,都说幽冥真君的本事,已经不亚于真仙之辈,果然传言不虚。 “苏某跟白势至大菩萨,也算是有几分交情,不为难于你。” 苏庭挥手道:“你回去之后,如实与他说了便是,他不会怪罪你的。” 这罗汉稍微迟疑,终于还是朝着西方而去。 葛判微微皱眉,看着苏庭。 苏庭笑了声,说道:“丁言的魂魄,交给你了,不过老朋友见面,容我半刻钟,与他叙叙旧。” 葛判不敢多言,当下点头。 九八六章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高空之上。 苏庭屈指一点。 泛着佛光的魂魄,倏地显化出来,变成了丁言的模样。 如今的丁言,垂垂老矣。 但他依然记得当初那个让自身脱去奴籍的年轻人。 后来权势极高,也有命令玄天部的资格,对于修行人也不算太过陌生。 他曾经查过苏庭,但却查不到任何踪迹。 似乎世间没有了这位年轻人。 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后来他便也逐渐忘了当年的那个少年。 直到如今再见,昔年的过去,场景不断浮现出来。 “是你?” “是我。”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数十年不见,当初那个少年人,如今也是老迈不堪,但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丁言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叹息道:“数十年过去,您相貌如旧,风采却更胜往昔,想必已是长生不老的神仙中人了。” 他这话既是真心的感慨,也有几分吹捧的意思。 苏庭神色如常,说道:“我确已长生不老,只不过这数十年光景,倒也没有想过,当初那个家丁,竟然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当年随口在那县令面前替你说了一句,还你一个自由身,却未曾想到,这一句话,改变了整个中土的格局,改变了整个三界的未来。” 丁言听得语气不对,当下躬身道:“大周腐败,朝廷不堪,世间亦是不公,丁某不愿做人下之人,方有雄心壮志,推翻大周,重定天下,现出一个太平盛世……从此之后,人人衣食无忧,再无高低贵贱之分。” 苏庭叹道:“说得倒是好听。” 丁言面色微变。 苏庭冷声道:“再无高低贵贱之分?你高居王位,堪称无冕之皇,凌驾于众生之上,你的朝臣,你的亲眷,均是王公贵族……你掀起战火,数十年纷争不断,百姓饥寒交迫,人命宛如草芥,谈什么太平盛世?” 他往前一挥,沉声说道:“你最初或许是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到了最后,不过是你的野心罢了。” 丁言只觉魂魄都在颤栗,极为不稳。 苏庭缓缓说道:“因你一人的野心,掀动数十年的战乱,整个中土,死伤无数,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流离失所……而你定下的新朝,仍是子承父位,终究会步大周的后尘。” 说到这里,苏庭咬牙切齿,说道:“你做的这些事情,原本与我无关,但你脱离奴籍,是我所为,因此这么些年的业债,也有我一份。” 丁言已是新朝权势最大之人,他威严厚重,一眼便可以让其他人感到心惊胆战。 然而苏庭乃是仙家,气势压迫之下。 丁言只觉得自身还是当年那个家丁,面见高官之时的那种紧张局促及害怕,纷纷涌上心头。 “苏某不提你的对错,也不提你的功过,也不会惩处于你。” 苏庭沉声说道:“但你野心勃勃,布局天下,杀戮无数,凭借佛门的扶持,便想要成佛,苏某就看不过去了……今日你随葛判去,地府阴天子公正无私,你平定天下的功,你野心杀戮的罪,究竟如何论断,未来又将如何处置,都将有一个公正的结果。” 丁言正要说话。 苏庭挥手,将他佛光打散,落到了下方的葛判手中。 葛判收了他魂魄,才抬头看向苏庭,点了点头。 苏庭自从数十年前,发觉自己放出去的丁言,成了新朝的中流砥柱,便知道自身会受到人间气运的极大牵扯,可偏偏还不能杀了丁言,一旦杀他,牵扯更重。 他至今还困在散仙巅峰,未有成就真仙,于此不无关系。 “憋屈了这么些年。”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年打死老子都不替他开口求情。” “人间大势要怎么走就怎么走,凭什么坑我?” “反正苏某人总算从这里边脱身了。” “我还守护中土不被魔道所侵,还斩了混乱三界六道的苏关儿,必定是功德无量。” “回去闭关,一定要在今年,踏破真仙之境。” “葛正轩十多年前成就真仙,年纪也就跟我相仿,再耽搁下去,年纪比他当年还大,岂非不如于他了?” 苏庭这次算是解了一个心结,当下畅快了许多,伸手往前一拍,便打碎了虚空,显露出清虚境来。 他嘿然一笑,迈入其中。 —— 当夜。 元丰山,苏庭洞府当中。 经过苏庭的吩咐,元丰山准备了一桌宴席,食材极为珍贵,比款待刘泊静的时候,还要不俗。 这算是一场家宴。 不单单是苏悦颦,苏新风,以及那些洞府中的妖王,就连信天翁和红衣也来了。 云宫近来住在苏庭洞府,便也在此。 “明日我将讲法,为本门长老弟子解惑。” 苏庭说道:“今夜家宴,都是自家人,不必过多拘束。” 众人听了这话,便都已明白,苏庭将要登天复命。 当初下界之时,苏庭便已说过,他抵御魔道,直至中土平定,便要重归天界,但离去之前,会开坛讲法,为门中长老弟子,解去修行之惑。 “小庭……” “姐姐不必这样伤感,我已得道成仙,长生不朽,而你也作为修行人,今后时日长久,何愁没有再见之日?” 苏庭笑道:“再过些年,怕是连姐姐都要得道了。” 话虽如此,但苏悦颦也知晓,得道成仙,哪有这般容易? 元丰山算是道祖传承,而创立元丰山的青帝,也是真仙的层次。 但数百年来,得道成仙的也仅有苏庭一人而已。 然而苏庭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元丰山一手栽培出来的弟子。 得道成仙,自古以来,便难如登天。 不过苏庭倒也并不以为意,他至少有把握让身边人,修至阳神之上。 到了阳神境界,哪怕无法得道,但无论是封成神灵,还是另作他法,苏庭都有自信,可以让身边之人,免于轮回之苦。 “今夜可以询问关于自身修行的诸般疑惑。” “明日开坛讲法,实则也是为了梳理我这一生修行的道路,讲的便是我本身的道。” “这条道路,适用于我,但对于你们而言,未必适合,只能是作为启发。” 说到这里,苏庭看向了苏新风,沉声道:“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九八七章 讲道入真仙! 天气晴朗。 清风吹拂。 元丰山显得颇为热闹。 门中在外的长老或是真传弟子,大多已经回返山门。 只因为今日太上长老苏庭,将重登天界。 而登天之前,便有一场讲法。 这是临近真仙层次的讲法。 这样的讲法,自元丰山创立以来,只有一次。 那是创立元丰山的青帝讲法,而当年听过那一场讲法的元老,已是残存不多。 近些年来,元丰山再未诞生仙家,便也没有这样的讲法。 尽管每一个修行人的道路,或许各有不同,但太上长老苏庭乃是仙家,他的道路已是仙道,只要得以领悟,便会有着无数的益处。 但见主峰之上,一人盘膝,坐于云端。 他头戴冠帽,身着真君袍服,器宇轩昂,目光所及,仙威浩荡。 他俯视下方,但见满山均是元丰山长老弟子,面露敬畏,带着期待之色。 “我辈修行,初之所见……” 苏庭徐徐说来,将他对于修行的感悟,在入门开始,一重又一重天,逐渐说来。 自从得了六月不净观之后,他识海之中便立下了一座玉楼。 九重玉楼,象征着九重天的修行境界,将他每一步的修行道路,都指得清晰。 然而九重玉楼之上,仍有三重楼。 这三重楼,最初未有显化。 只是因为,需要他自身摸索。 当他寻到了自身的仙道,便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这后面的三重楼,便是依照他本身的大道,而构建出来的。 而这次的讲法,便是他彻底梳理自身所学的道路。 元丰山的长老弟子,能获得多少,便看他们的悟性。 —— 从入门之初。 到凝就法意。 成就阴神。 成就阳神。 直至修至仙家元神的精妙。 这一步一步,苏庭逐一到来,巨细无遗,将以往自身都未曾注重到的细节,也尽数道出。 他甚至将当日在黎山之下,那破败村庄中,借月光显化出来的“道祖传法于山魈”的场景,内中所悟,逐渐道出。 与其说是为众人讲法。 不如说是为自身理顺道路。 他想起了自身走来的种种助益。 如当初五行甲当中的那一道雷霆。 如当初那一缕被他斩灭的阴神。 当年景秀镇外的残存剑意。 直至黎山之下道祖讲法。 仙酒的机缘。 自身的修行。 他眼神恍惚,隐约有了明悟。 “功德……罪业……” 苏庭悠悠说来,语气沉凝。 如今他平定中土魔患,守护至天下安宁,功德无量。 这是极大的助益,虽不会让他直接踏破真仙之境,但是运势极盛,便是在修行之上,也多有福至心灵之感。 当他梳理自身的道路,前方的阻碍似乎也消失不见。 他将自身的道路,讲述到了散仙巅峰。 但他意犹未尽,仍在讲法。 散仙巅峰之上,即为真仙。 不知不觉间,他对于真仙之境,已是理解得极为透彻。 —— 元丰山上下。 寻常长老弟子,早已听得玄奥无比,不明其意。 而阳神境界的长老及真传弟子,又如苏悦颦、苏新风等人,听到了半仙层次以上,便也极为晦涩难懂。 但是本身修为,已经到了半仙层次的长老及真传弟子,例如信天翁、例如云宫,却是心中一跳,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们拥有虚幻道果,大致上能明白太上长老所言的散仙境界。 然而如今太上长老所言,已是超出了这个范畴。 信天翁和掌教真人对视一眼,俱有惊异之色。 红衣目光微凝,低声道:“他悟透了最后一步。” 她抬头看去,只见上方的苏庭,仍然不知不觉,讲述他的大道,讲述他的理解。 —— 守正道门。 地仙正一归返山门。 苏关儿死后,魔患已消,他便也没有再驻守北方。 但是才入山门,他便察觉到了什么,看向元丰山的方向。 “好快的进境,果然不亚于正仙道的葛正轩。” 正一收回目光,神色淡然无比。 此时此刻,他心中竟无半点涟漪。 昔年他也是天赋绝顶之辈,生而为仙,悟性卓绝,同代之中,除却道祖清原之外,或许也就只有那白鹤童子,能与他相提并论……就连先秦山海界最为桀骜出色的齐新年,也要逊色于他。 然而时至如今,他仍然停留在散仙层次。 后来的修行人,逐渐胜过了他。 数百年前,有青帝陈青,霸天神剑谢璟雯,浣花阁陆瑜霜等等。 而在如今,先有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谪仙在世,数十年修成真仙。 到了今时今日,又有一人,年仅半百,踏足真仙层次。 只有他这曾经天资纵横的人物,至今停留在此。 “道有不同。” 正一走入山门之中。 等下一次踏出山门之外。 他便也是真仙之境。 —— 正仙道。 掌教真人隐约察觉到什么,微微蹙眉,看向了后山闭关所在。 而在后山的闭关之所。 葛正轩原本已经封闭了外界的感知。 然而他真仙之境,却感应到有人触碰到了大道。 散仙之辈,踏足真境,势必触动大道。 虽未突破,但他的道路,已经清晰。 “苏庭的气息?” 葛正轩低声道:“我修行早了他十来岁,他也仅是在我成就真仙之后,踏破真仙层次,果然还是追上来了……不愧是那山魈古苍的唯一亲传。” 说完之后,他看着膝上的法剑,自语道:“若不是太阴宫中的那位先辈没有变化,我还真要猜测,他是否会是天生道果的人物。” —— 先秦山海界。 齐宣距离接任掌教,也不算远了。 这些年过去,他积累愈发精深,但距离得道成仙,仍然还远。 “昔年总觉得本门执年太岁星君,也并非多么出色,屈居于守正道门正一之下,如今看来……不是他老人家不够出色,而是谪仙之辈,已非我等可比。” 齐宣默然片刻,想起昔年旧事。 他曾与葛正轩交过手。 也曾与苏庭交过手。 而如今这两位,都已是踏足了真仙层次的人物。 葛正轩倒也罢了,自出生以来,便是仙根道骨。 但苏庭当年与他初见时,却是他自封修为,与之同等境界一战。 这才过了数十年之久,一切便再不相同。 九八八章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元丰山中。 苏庭讲述道法。 他梳理自身道路,不知不觉,讲法到了真仙层次。 但他意犹未尽,仍然讲述了下去。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但听得苏庭徐徐说来,他的身上,渐渐泛起光华。 —— 识海之中。 迷雾朦胧。 天上六轮明月,光华闪烁,清澈一切,万邪不侵。 而月光之下,在迷雾中照出十二玉楼。 第十重楼。 这一重楼,对应着散仙之境。 在现今道家典籍之中,或称之为太乙,或称之为破极,而在道玄仙翁之后,又有一个称呼,称为金丹,但各方各家,都统称为仙境。 破开极数,蜕凡成仙,但劫数未脱,仍为散仙。 苏庭此刻便在这一重楼。 他炼就一轮圆月,便是他的仙家元神。 内中藏着陆压传承所化的一个葫芦。 随着苏庭对于大道的讲述。 圆月不断上升。 十一重楼。 真仙之境。 —— 不知不觉,苏庭已成就真仙。 但他并无喜悦,也无惊异。 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他似乎觉得,自身本就是真仙境界。 所以他讲法才未有受阻,从散仙境界,讲到了真仙层次。 他讲法未停,仍觉前方有路,仍觉未有阻碍,仍然对前方极为熟悉,有着清晰的理解。 —— 天庭之上。 凌霄宝殿。 天帝放下笔来,悠悠说道:“天下平定,朕交与幽冥真君的事情,也已是办成,他如何还未归返天庭复命?” 耳神将应道:“臣观听人间,苏真君将于今日登天,只是他登天之前,讲法于元丰山。” 天帝微微点头,说道:“与其说是讲法,不如说是梳理自身修行,只是那些元丰山长老弟子,会因此受益。” 顿了一下,帝君说道:“大道有撼动之感,不亚于十余年前葛正轩成就真仙的威势,看来他梳理有成。” 刘泊静立于下方,未有多言,只是眼神之中,稍微复杂。 他乃是鬼神,受神位所限,尽管香火鼎盛,让他堪比散仙巅峰,凭借自身对于神力的精细运用,堪称真仙之下,本领最为顶尖的一列。 但他几乎无望真仙之列。 可这苏庭,修行数十年光景,终于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迈出了这一步,便与寻常仙家,再不相同。 “天师。” 帝君徐徐说道:“当年他修行初成,朕让你卜算一卦,你可记得否?” 刘泊静心中一凛,点头道:“老臣记得。” 帝君缓缓说道:“那时的卦象,你可还记得?” 刘泊静低下头,说道:“老臣未敢观看,从来不知。” 帝君笑了声,说道:“那时候的卦象,并不如意,不过眼下他成就真仙,你再卜一卦……想必这一次,他该有大用了。” 刘泊静瞬息之间,只觉口干舌燥。 —— 雷部。 神霄玉府。 那一尊山魈,浑身金光绽放,雷霆之声,环绕在侧。 它通体漆黑,然而双眸如金。 它也察觉到了这一缕大道的震动。 有人触及了大道的真谛。 “真仙之境。” 古苍自语道:“这样的进境,不亚于谪仙之辈,倒真是令人意外。” 它取过了凤翅鎏金镗,雷霆环绕其上,宛如一条雷龙。 —— 人间,东海。 松老已是垂垂老矣。 他修行未成,寿数将近。 但近些年,有神仙为他续命,便也没有落到寿尽而亡的地步。 “算是不慢了。” 谢璟雯说道:“原以为还须二十年的磨砺。” 景秀河神轻声说道:“古苍选中的人,便如是道祖选中了他,这样的人物,自然不会逊色……” 谢璟雯说道:“既然他踏破真仙,那么他的分量,便足够了。” 何清指向天空,说道:“那要看这位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会不会偏私了。” —— 元丰山中。 苏庭讲法未止。 他已经讲到了真仙的层次,但他依然没有停下,对于更前方的道路,还有更深的一层的体会。 元丰山上下,几乎已没有任何一人,听得懂他玄妙之言,只觉晦涩无比。 但没有人打扰他的讲法。 此时的苏庭,便相当于悟道。 他不断领悟,朝着更高更深层次,领悟大道的真谛。 于此同时,他识海之中。 圆月已经彻底稳固下来,停留在十一重楼。 内中的葫芦,也愈发清晰。 而十一重楼中,四面及中央,均有一座宫城,宛如天庭宫殿一般华丽,雕栏玉砌,仙雾迷蒙,显得虚幻缥缈,却又令人向往。 “我的真仙之境,需要将仙家元神立于五城,才算圆满么?” 苏庭心中升起这样一个念头。 此时此刻,他的仙家元神,定于第一城。 但随着他对于大道的领悟,隐约有月光,落到了第二座城。 他几乎稳固到了第二座城。 或许这便是他的真仙第二境。 —— 整个元丰山,几乎陷入了难言的沉静当中。 唯有苏庭的声音,悠悠响起,回音不绝,带着极为难言的韵味,虚幻如云雾一般。 但他的声音,越来越慢。 他的字句,几乎无法连贯。 似乎后面每一句话,都要仔细思索,甚至不明对错。 “他讲尽了自身的道。” 红衣身为神灵,便是最先察觉的,看向众人,说道:“他将自身所能领悟的,尽数道出……而再往下的,已经超出了他本身的修为,因此他讲得愈发吃力,恐怕再讲些许,他便没有可以讲出来的了。” 信天翁感叹道:“他讲道于真仙层次,却还未停,直至此刻,恐怕这次晋入真仙,还能再走出一步。” 红衣正要继续说话。 然而她面色微变。 掌教执掌元丰山,恍惚也明白了什么。 “雷劫。” 红衣轻声道:“在封神之后,三界六道,秩序稳固,仙家亦有束缚,他从散仙之境,脱去劫数,踏足真仙之列,以当今天规而论,便有雷部正神要来清算他的过往,以雷霆洗去他过往的罪业。” 掌教微微皱眉,说道:“该怎么办?” 红衣低声道:“以元丰山这座洞天福地来守护于他,也不是办法,他经受的劫数,是躲不过去的,眼下放开阵法,让他去受雷霆洗礼,他罪业不重,但功德沉厚……而且雷属天威,蕴藏大道,他经历雷霆之后,或能再进一步。” 九八九章 雷劫! 元丰山外。 阴云盖顶,浓黑如墨。 而在阴云之中,便见雷霆闪烁,轰然作响。 似有无数雷龙电蛇,在云层之中游走。 恍惚之中,神威浩荡,内中有着一尊千丈神灵,头戴高冠,身着袍服,眸光冷冽,俯视人间。 雷部正神之首,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 元丰山中。 与世隔绝的洞天福地,在掌教的操纵之下,顿时敞开。 “这是……” “天空上那是雷云?” “好恐怖的场景,威压之下,让老夫阳神都不由得悸动。” “这是太上长老的洗礼么?” 元丰山上下,无不感到心悸。 然而苏庭讲道已至末尾。 他讲得愈发缓慢,到了最后,他也无法理清前方的道路,便也无法开口讲道。 他的路已经停下了。 真仙之境! 仙家元神,也开始立于五城中的第二城! “雷劫?” 苏庭便也察觉到了元丰山外的无穷雷霆之气。 他神色肃然,心中知晓,尽管自身已入真仙之境,但却尚未经受天庭的洗礼。 而雷部正神的洗礼,便是天庭的认可。 当初的葛正轩,也经受过这样的洗礼。 但葛正轩生而为仙,自出世以来,甚至脚不踏地,在人间当中,少有因果纠缠,雷劫微末细小,一瞬而过。 可是今日看来,他苏庭的劫数,似乎并不简单。 “迎劫!” 苏庭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元丰山掌教的身上,信天翁、红衣侄女儿、表姐苏悦颦、徒儿苏新风等等亲近之人的身上,微微点头,旋即冲霄而上。 他出了元丰山之外,看向天空之上,覆盖八方的雷劫。 —— 昔年封神之前,天地秩序初定,踏足真仙之辈,原是没有雷劫之说的。 然而天庭立定,有善善罚恶之制度,有功德业债之分别。 无规矩不成方圆。 踏足真仙之辈,想要脱去劫数,便要先历经劫数,洗清过往的罪业,得获天地的功德。 苏庭得功德助益,但却没有洗清一切的罪孽。 “早知今日,好在苏某有所准备。” 苏庭神色肃然,他早知真仙之境,要经过这一道劫数。 而这一道劫数,往往是根据他的罪业而定。 所以苏庭自下界以来,不断洗清自身的罪业。 实际上,他也没有主动作恶,所谓的罪业,仅仅是他无意间造成的因果。 比如他当初丢失了魔道面具,而八叶剑君得了面具,创立中土魔门,究其源头,便有苏庭一分干系。 再如他当年为丁言求情,放走了这个年轻人,却让这个年轻人,成为了新朝的中流砥柱……而新朝崛起,为了上位者的野心,为了权势的争夺,两朝纷争,死伤无数,兵将战死,百姓遭殃,战火连绵数十年。 真要说来,当年为丁言求情,才是他最大的业债。 但在他抵御魔宗之后,功德加身相护,又了断了与丁言之间的过往。 按道理说,他的罪业,已经是十分浅薄,至少对于他这样仙家而言,根本不算大事。 轰然一声落下! 云层中一道雷霆,劈落下来! “收!” 苏庭本身所学,便是雷部的至高法门,传自于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甚至连雷部正神之首,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对也都不曾拥有。 对于雷霆及火焰,苏庭有着别样的亲近之感。 当下便见那龙蛇一般的雷霆,被苏庭顺手收了起来。 然而他却也没有坐以待毙,当下运用法力,便将这道雷霆化为己用,变成了造化会元天雷光。 轰地一声! 天空中再落下一道雷霆。 苏庭将炼就的造化会元天雷光往上轰了去。 便见这雷霆经过苏庭转化,愈发强大,将那云层中落下的天雷击破,更化为己用,打入了云层之中。 嘭地一声! 昏暗的天色,倏地亮起一片无比刺眼的光芒! 刺眼的光芒之中,显现出那雷云当中的千丈神灵,面色威严,沉凝冰冷。 “雷神天尊?” 苏庭面色微变,心中顿时沉重。 他最初得来的五行甲,内中蕴藏的雷道至高法门,便源自于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尸身……但是那时候的山魈尸首,却是扮作了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模样。 这位雷神天尊,前身是守正道门的上代掌教。 最为嫉恶如仇,最是守护秩序。 可道元仙尊也都消了对他苏庭的恶意。 如何这位雷神天尊,竟然亲自出手? —— 元丰山中。 掌教面色凝重到了极点。 信天翁似乎想起什么,面色变了又变。 红衣涩声道:“比之于当年?” 信天翁沉声说道:“当年为父胆大包天,测算天机,从而遭了天谴,受雷部降劫……但降劫的也不过是那些位雷公,可是这一次,是雷神天尊亲至,这必然是最为强大的雷劫。” 掌教面色微变,说道:“除非太上长老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穷凶极恶之事,否则,也没有理由,引得雷神天尊亲自降劫。” 信天翁低沉道:“这样的劫数,已经超过了我当年的天谴。” —— 东海之上。 松老道行尚浅,察觉不到什么。 然而霸天神剑谢璟雯却也十分凝重地注视元丰山方向。 何清并不意外,只轻叹道:“看来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倒是不肯给个方便。” 谢璟雯咬牙说道:“他这放在人间,便是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就这么任他施为?” 何清说道:“他以天庭秩序,下界降劫,乃是合乎天道之举,象征着天庭的威严,你此时此刻去阻拦他,便相当于阻拦天庭……” 谢璟雯握了握法剑,说道:“登天去见天帝?” 何清摇头说道:“这也不成,这次苏庭的劫数,一是当初中土魔门的残留,二是与苏关儿一战而影响人间气运的余威,三是他与丁言之间的因果联系,波及整个中土局势,未来无数生灵的改变。这种种各类,冥冥之中,玄之又玄,均是牵扯极重,论起层次,足以引出雷神天尊。” 停顿了下,何清又道:“但苏庭功德加身,而且有所弥补,并斩杀魔类,怎么说都是功大于过,雷霆威力只是寻常,替他洗礼而已,不该如此强大。” 九九零章 古苍下界! 雷云覆盖千里。 雷霆无尽,宛如无穷龙蛇,在其中翻滚。 那一尊千丈神灵,坐镇其中,稳若山岳。 苏庭心中愈发沉重,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尽管我罪业不重,但牵扯的层次,着实都是极高,引出雷神天尊降劫,也在情理之中。” “但我功大于过,且罪业着实不重,最多便如沐浴一般,经过洗礼,得道益处。” “可这场劫数,却像是要拼了命把我打死。” “这位守正道门的前任掌教,当今的雷部正神之首,想要借此诛灭于我?” 苏庭本以为自身此次渡劫,不过是走了个过场。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迫。 哪怕他修成了不死之身,但只要死于雷劫之中,他便没有恢复成血肉之躯的希望,只会彻底湮灭,从而身死道消。 …… 元丰山内。 “雷部公正无私,这位雷部正神之首,竟然想要借此机会杀死苏庭?”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因为苏庭沾染的罪业因果,足以引下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故而在天道规则之内……可是苏庭的罪业,该用怎样程度的雷霆去洗礼,却把握在雷神天尊手中。” “就算事后出错,帝君论罪于他,不过也只是雷霆威能太盛,估算有误,仅此而已。但帝君不可能论罪于他,因为他是最为公正无私的雷神天尊,他定下苏庭这一场雷劫的威能高低,便有他的考量。” “也即是说,我们根本无法上禀天庭,治他草菅人命的罪过?” “根本无法参他。” “那就要任他为所欲为?” “也不见得。” —— 元丰山外。 苏庭咬牙切齿,他早已计算到雷劫的出现,故而当初极为费力地清除那些过往的痕迹。 哪知一起清除,如今雷劫的威势,依然比他现象中更重。 昔年信天翁胆大包天,测算苍天,遭了天谴,也没有这般浩大的场面。 “这位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是凭什么断定我罪业之中,要遭受这样程度的雷霆?” “我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穷凶极恶的事情?” “不对,问题不在我身,而在于他的身上。” “是这位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想要灭我。” “他要诛灭于我的心思,比之于道元仙尊,还要强盛。” “就算是苏关儿或是丁言,怕都不至于受到这样层次的天雷,可我只是不知不觉间影响了他们,而非直接干涉人间,凭什么雷霆伤我如此之重?” “究竟是什么问题?” 无穷无尽的念头,在苏庭脑海中不断闪烁出来。 他若不是踏破真仙之后,接连踏出两步,此刻早已招架不住。 他要不是修成了雷部至高法门,没有同源的法力,也同样招架不住。 眼下的场面,就算是青帝到此,怕也要为之心惊。 可偏偏苏庭神色凛冽,杀机十足。 天空上的雷云,已经千疮百孔。 苏庭借着他雷道至高法门的玄妙,借着造化会元天雷光的不凡之处,反攻雷云。 要不是苏庭初成真仙不久,积累不足,或许能与这雷神天尊,一较高低。 “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雷神天尊蓦然开口,声如洪钟,响彻四野,道:“雷部至高法门,落于你身,真如明珠暗投。” 苏庭笑了一声,抹去嘴角的血丝,才道:“一个雷部首领,却不识雷部的至高法门,简直可笑。” —— 天庭之上。 凌霄宝殿。 耳神将跪伏在地,倾听下界动静,注意说来。 帝君高坐其上,缓缓说道:“看来雷神还是不愿意饶过苏庭,这场劫数着实极为沉重,寻常真仙都抵御不住。” 耳神将心中一跳,他心知帝君对于幽冥真君苏庭,向来极为器重。 这一次,向来公正无私的雷神天尊,竟然暗藏私心,想要诛灭苏庭。 帝君当真能够容忍么? “也罢,经历一番洗礼,也有用处。” 帝君悠悠说道:“只不过,他可不能夭折在这里。” —— 守正道门当中。 掌教真人神色肃然,略带几分期待之感。 正如他下令诛灭那些转世神灵一样,如今若能诛杀苏庭,方是不负守正道门历年以来守护三界的先贤。 “苏庭若死,当得平定。” “雷神从无私心。” “雷神公正无私,而心怀天地。” “为此天地,当杀苏庭!” —— 无数目光,包括仙神之辈,尽都看向元丰山所在的方位。 近千年来,成就真仙的人物,虽然极为罕见,堪称一宗祖辈。 然而细数过来,千年光景,却也并非完全没有。 葛正轩就是十余年前,方是成就真仙的人物。 踏足真仙,经受雷劫洗礼,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苏庭此刻遭遇的劫数,比起他那看成微不足道的罪业来说,着实太过于沉重了。 “趁机要苏某的性命,可不是易事!” 苏庭凝就造化会元天雷光,打入云层之中。 云层当中,雷霆不断闪烁,光芒隐隐现现。 雷神天尊取过一柄长剑,朝着苏庭点了过去。 这一剑撕裂虚空,瞬息到了苏庭身前。 苏庭瞳孔一缩,但躲避不及,只得稍侧。 这一剑从他肩上划过。 他一条臂膀落下。 “雷霆之威,无法断肢重生?” 苏庭面色一变,想到了信天翁的下场。 但他的念头尚未落下,那一剑再度斩落下来。 苏庭想要开启无为世界清虚境,然而虚空破碎,他无法开启。 而且这一剑撕裂虚空而来,来得着实太快。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剑,快得无比惊人! 雷部正神之首,位高权重,封神榜上,属最为耀眼的名字之一,其神位所辖的神力,却也不亚于真仙巅峰之辈。 此时此刻的苏庭,便是以真仙第二境的修为,去硬撼真仙巅峰的雷部天尊。 “鲁莽!” 就在这时,一个沉凝的声音,忽然响起。 但见有一杆兵器,从天而降,穿入雷云当中。 雷神天尊闷哼一声,似是退了开去。 然而雷云之上,却也有着一道身影,不断往下降落。 那身影魁梧壮硕,但通体黑色毛发,宛如猿猴,可又有白发金眸,双臂过膝,耳垂过肩。 这是一尊山魈,握着一杆雷道神兵,名为凤翅鎏金镗! 来者正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 九九一章 雷部正神交锋! 凤翅鎏金镗! 这一杆雷道神兵,从天而降! 神兵打入了雷云之中! 当下便见雷霆滚滚! 苏庭退了下来,面色肃然,喘息不定。 这一次的劫数,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他踏破真仙之前,已算是筹备妥善,将那些与自身有所牵扯的因果,都梳理干净,哪怕真有雷劫加身,也不过微末之劫,最多在阳神层次。 可这一次雷部天尊降劫,威能之盛,足能诛灭仙神。 哪怕他如今已入真仙二重境,竟也无法抵御得住。 这分明就是要他的性命! 别说他苏庭只是受到因果的牵扯,就算他是罪魁祸首,是创立魔门的八叶剑君,是野心勃勃掀起战火的丁言,也不至于有这等惊天动地的雷劫! “这位雷神是真要我的性命,比道元仙尊还凶!” 苏庭浑身疲累不堪,他虽然踏足真仙第二城,但若不是修炼了雷部的至高法门,身具雷霆之威,此刻怕也已经趴下了。 但他神色肃然,目光凝重,看向上方的争斗。 争斗的双方,赫然是雷部的两尊神灵。 ——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乃是雷部正神之首。 按道理说,古苍作为雷部总兵使者,也须受他的调派,无法抵抗他的号令。 而就是以神力而论,雷神天尊也要高于雷部总兵使者,更何况雷部正神受人间香火无尽,神力犹高于本身神位。 然而此时此刻,这位雷部总兵使者,手执凤翅鎏金镗,打入雷云之中,气息之盛,完全不亚于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古苍!” 但听雷声震动,天尊喝道:“你要违逆上神,以下犯上么?” 古苍浑身雷霆环绕,威压八方,沉声道:“苏庭是我真传弟子,想要杀他,可问过我了么?” 雷神天尊寒声道:“此子劫数在身,踏破真仙之境,本座依照天庭律法,为他降劫洗礼,合乎天道!你不但是违逆上神,更是藐视天规,逆天而为!” “你若是公正无私,便也不会有这等天罚一般的雷劫!” 古苍凤翅鎏金镗一挥,扫清八方雷云,浑身黑色毛发,绽放出璀璨雷光,他面貌狰狞,头顶白发,双眸金光璀璨。 雷神天尊往下一压,喝道:“雷部总兵使者听命!” 古苍握紧了凤翅鎏金镗,高声道:“本神顺应天命,不应神诏!” —— 这一场威压八方的雷神争斗,让各方仙神,包括凡间的阳神真人,都不禁感到心悸颤动。 然而两位神灵,均知身在人间,倒也颇为收敛。 否则以这横压十方的威势,真要放开斗法,或许整个中土,都将毁于一旦。 但这一场斗法,最是让人惊异的,莫过于是雷部总兵使者,违逆雷神天尊之命。 而且,雷部总兵使者,神位低了一筹,神力也低了一筹,却也仍能与雷神天尊,分庭抗礼。 “元丰山典籍记载,当年雷部正神之首,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之名,乃是古苍之名。” 苏庭心中倏地想起一事,暗道:“是清原祖师亲自出手,干涉封神榜,将古苍之名,打落一层,到了雷部总兵使者的位置……这一件事,至今是千古谜团,各家均有猜测,但却不明道祖之意。” “分明神位低了一层,神力也低了一筹。” “可偏偏他竟能抗衡雷神天尊。” “不听号令,不落败势。” “道祖亲传,当真如此强大么?” “还是因为那凤翅鎏金镗的雷道神兵?” 正当苏庭这般想着。 却又听得一声轰然震响! 一座山岳,覆盖万里。 常人只觉白昼倏地入夜,雷霆之声,不断响起,风雨交加,天地色变。 然而对于修行人而言,已是惊悸到了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地步。 “雷部至宝?” “与我当初的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是同样的路数?” “这岂非是带着雷霆的番天印?” 便连苏庭的心中,都不由得震动了一下! —— 漫天雷云,几乎尽数消散成空! 那山岳一般的至宝,轰然压落下去! 千丈神灵之身,倏忽一震,恍惚似乎虚幻了几分! “古苍!” 雷神天尊寒声道:“你可知你今日所为?” 古苍伸手接回了那雷道法印,凤翅鎏金镗一扫,道:“他劫数已足,今日天尊还要杀他,便是要灭我的传承,便斗上一斗!尽管我封为雷部总兵使者,但未必逊色于你这雷部正神之首!” 雷神天尊眸光闪烁。 天上地下,气氛无比沉寂。 天上的诸神,人间的修行人,俱都无不感到沉寂。 然而下一刻,便见苍天之上的千丈神灵,倏忽消去。 苏庭长出口气,心中微寒。 他心中知晓,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未必会惧怕这位雷部总兵使者。 只不过这里是凡间所在。 超出了人间界限之上的力量,本就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何况是真仙巅峰层次的争斗?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只是不愿因为争斗,波及中土的生灵,才就此退去。 但这位雷神的杀机,并没有消散。 好在他如今也是幽冥真君,堂堂天仙,又入了真仙层次,除非再有这样给他名正言顺出手的机会,一般情况之下,这位雷神也不会亲自出手。 “多谢师尊搭救!” 苏庭这才腾空而起,来到云空之上,恭敬施了一礼,叹息说道:“本以为弟子踏破真仙之境,三界六道便再无太多敌手,哪知今日看来,还是弱了一筹。” 古苍俯视下方,沉声说道:“不必妄自菲薄,踏足真仙之境,无论你处于那一层,都已是大人物,堪称大神通者……你修行未过一甲子,便有如今的成就,便是我也当敬佩。” 他顿了一下,说道:“雷神向来公正无私,此次却不惜自毁心中紧守的规矩,要抹杀于你,正是因为你已成了气候。这位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神位极高,本领极盛,放在仙道之中,也是真仙巅峰的层次,你初成此境,却抵御得住,论起本事来,也未必逊色于青帝陈青……” 九九二章 真仙之境! 雷部总兵使者古苍降世,挡住了那雷部正神之首。 苏庭安然度过劫数,稳稳踏足了真仙层次。 六月不净观,九重楼之上,仙道的上三重楼,依照苏庭本身仙道而成。 到了这一层,有着五座仙城。 苏庭的仙家元神,已经稳住了两座仙城。 如今劫数过后,他彻底稳固,又见了真仙巅峰的交锋,加上自身功德所在,心有明悟,隐约是有着将仙家元神,扩展到第三城的迹象。 这让苏庭不禁为之狂喜。 所谓万事开头难,当他有了踏破第三境的迹象,那么顺着道路而行,不必太久,便可越过这第三城。 想必就连小仙翁葛正轩,也未必到了第三境。 “元丰山青帝,大约便是第三境。” “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约莫是第四境,也算是真仙上层。”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怕是到了第五境,也就是真仙巅峰的层次。” “但是雷部总兵使者,威势却不逊色于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此时此刻,苏庭脑海之中,念头一瞬而过。 但古苍似乎察觉苏庭念头所思,说道:“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堪比真仙巅峰,但毕竟不是一步一步修行上去的,而是神位所赐,比之于道元仙尊,还要逊色一筹,不过他乃是封神榜上不朽不灭的正神,也不容小觑。为师的神位,堪比真仙上层,但是受过道祖点拨,又有这两件雷道至宝,所学也是雷部至高法门,所以优势不浅,不受他神位压制,否则,单是他一声令下,寻常雷部神灵,便无法抗衡。” 顿了下,古苍又沉吟道:“正要恶斗一场,胜负局面,约莫三七而分。” 苏庭听得明白,所谓三七而分,也即是败多胜少的意思。 古苍缓缓说道:“只不过,真仙之境,毕竟同一层次,虽有高低之分,但也未必有太大的差距……你只要稳固下来,就算是真仙巅峰的层次,也未必能轻易杀你,至少你要逃命,他也难以阻拦。” 苏庭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这也是一般情况下而言。 九黎大将军,也是真仙上层的境界。 但偏偏失踪不见,分明是遭遇伏击,可却连半点踪迹都没有。 “如今你也是大神通者,凡事不可再如以往。” 古苍说道:“你分量已经很重,就算是天帝都不会轻视于你,今后处事务必稳重一些,莫再留下把柄,给人名正言顺,讨伐于你的机会。” 苏庭躬身施礼道:“多谢师尊教诲。” 古苍收了凤翅鎏金镗,周身雷霆渐消,低声说道:“你我虽有师徒缘分,我却不曾真正教导于你,今日算是一课,大约也就只有这一回了。” 苏庭心中一凛,只觉其中满是深意。 古苍看向下方,目光扫视各方,旋即才收了回去。 “今次雷神降劫,为师以下犯上,阻拦劫数,逼退雷神,论起天规来说,已算重罪。” 只听古苍说道:“但今次雷神处事有差,为师占了道理,加上道祖亲传这一层身份,未必有重罚,可下一次,便未必可以轻易助你了。” 苏庭点头说道:“弟子明白。” 古苍稍微思索,又道:“尽快稳住第三境,为师怕……” 他说到这里,终于还是停顿不言,挥手道:“你好自为之。” 苏庭心中凛然,但却并不意外。 自身穿越到这方世界,背后牵扯着无数大神通者,甚至有天帝与道祖的痕迹。 以往他没有在意,是因为自身道行浅薄,分量不足。 而今他踏破真仙,或许分量便足够了。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此次亲自降劫,想要诛灭他,怕也与背后的种种纠缠,不无关系。 “为师要上天,在凌霄宝殿,与雷神争辩,你处理好人间之事,快些回返天庭罢。” 古苍挥了挥手,化作一道神光,冲霄而上。 苏庭施了一礼,心有余悸。 —— 元丰山中。 一片沉寂。 太上长老苏庭,讲道入真仙,迎来雷劫。 哪知劫数之重,近乎有毁天灭地之感。 旋即又有一位雷部神灵下界,与降劫的雷神争斗,方是各自散去。 这其中的纠缠,让许多世间修行人,都无法看透。 但好在眼下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 太上长老苏庭,稳稳站在了真仙的层次。 对于诸天仙神而言,这也算是仙道的至高境界。 如道元仙尊、如道玄仙翁、如青帝陈青等一类仙道祖师层次的人物,都是真仙之境。 太上长老苏庭,修行年月仅有半百,却也踏入了这个层次。 “真仙……” 红衣身为神灵,感触最深。 当年那个被她一缕阴神压制的少年,如今却已是深不可测了。 而元丰山掌教,信天翁等一众长老,也都面露敬色,躬身施礼。 苏庭挥手道:“不必多礼。” 他看向了面上仍有担忧之色的苏悦颦,笑了一声,曲指一点,有一道光芒落在表姐身上。 苏悦颦轻声道:“小心。” 从先前的场面来看,哪怕是天仙,哪怕入了真仙层次,小庭也并非三界无敌,仍有重重危机。 “三界六道之中,有能耐压我一筹的,也就这几位而已了。” 苏庭笑了声,又看向了苏新风。 苏新风施礼道:“恭贺师尊成就真仙,登临仙道之巅。” 苏庭徐徐说道:“你好生修炼,不要坠了为师的名声。” 苏新风一阵无言,摸了摸脸。 云宫脑海中满是当初自身道行高于苏庭,与之一战的场面,再看看如今深不可测,难以揣度的苏庭,心中不由得复杂。 “人间事毕,我也成就真仙,理应登天复命。” 苏庭扫过众人,才道:“虽说仙凡两隔,但我身为幽冥真君,可以轻易穿梭三界,今后如有闲暇,我自会下界来见。” 他心中实则有一种莫名的迫切,想要归返天庭,到凌霄宝殿,与天帝会面。 并不是他自觉逗留凡间太久,害怕天庭降罪于他。 而是他心中有着许多疑惑。 到了如今,也有了去探究的资格。 御马监正堂管事,这个弼马温的名字,不可能是无端端落下来的。 九九三章 面见帝君! 天界。 南天门前。 有一道光芒,瞬息而至,在前方缓慢下来,显化身形。 但见光芒之中,走出一个少年来,背负双手,神色淡然。 他一身真君袍服,头戴冠帽,昂然而至。 “见过幽冥真君。” 南天神将姜柏鉴神色肃然,已知苏庭踏破真仙,心生敬意,轻施一礼。 他成神至今将有九百年光景,受限于神位,神力无法增长。 尽管在众神当中,已属上神之列。 然而比之于苏庭这等真仙,却要逊色许多。 不久之前,苏庭尚未成仙,多次从南天门进出,与他交谈不少。 初见之时,苏庭只是一位八重天的阳神大真人,对他而言,便也只是后辈。 后来在此相见,苏庭已是仙家人物。 每一次相见,苏庭的修为,都会提升许多。 而这一次,便立足于真仙之境,已是大神通者,胜于自身。 尽管早已知晓,这个苏庭天资纵横,只要没有夭折,今后势必会胜于自身,但却也没有想到,短短数十年光景,未足百年,便已修炼到了这个地步。 “将军客气。” 苏庭忙是回礼,含笑说道:“您是前辈,苏庭不敢受礼。” 姜柏鉴说道:“真君修行,后来居上,便是上仙,今次必受加封,官职还在末将之上,此是礼仪,真君受得。” 苏庭当下笑了一声,正要说话之时,却见内中又有一人。 那人身材魁梧,面貌威严,气态沉凝,赫然是武道真神郭仲堪。 然而郭仲堪见了苏庭,面色微变,转身便走。 “尊神留步。” 苏庭忙是喊了一声,面带笑容,道:“你我许久不见,今次晚辈修成真仙,即将加封,也算喜事,不若你我聚上一聚,饮酒畅谈,想当初苏某与尊神初见,道行粗浅不堪,如今便也不逊色于尊神,你我……” 郭仲堪运起神力,脚步加快,急匆匆离去。 苏庭摸了摸脸,颇感无奈。 姜柏鉴神色古怪,没有开口。 —— 天庭之上。 凌霄宝殿。 苏庭在殿外等侯,神色肃然。 “宣幽冥真君苏庭进殿。” 随着这么一声,苏庭目光微凝。 他迈步入殿,便见大殿之上,仅有天帝高坐其上,并无各方仙神。 “幽冥真君苏庭,拜见帝君。” 苏庭微微施礼,道:“臣奉命下界,守护中土,不受魔患所侵,直至两朝纷争落定,天下太平,而今幸不辱命。” 帝君神色如常,只悠悠说道:“踏破真仙,一举迈过二境,年岁才仅半百,不亚于葛正轩之姿,着实非同寻常,难怪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按捺不住,也难怪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对你如此看重。” 苏庭神色肃然,说道:“敢问帝君,家师古苍,而今如何?” 帝君平淡道:“同为雷部神灵,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为首,雷部总兵使者,神位稍低,应受其命,而今以下犯上,违逆上神,又在人间斗法,影响大势,应处重罪。” 苏庭心中微沉,道:“帝君如何处置家师?” 帝君缓缓说道:“你不必担忧,今次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降罪过重,古苍加以制止,尽管其中有着师徒私心,但也算是阻拦雷神天尊犯错。” 苏庭低声道:“功过相抵?” 帝君悠然道:“功不抵过。” 苏庭默然许久,方是说道:“罪当如何?” 帝君站起身来,从帝座之上,缓缓走下,说道:“你觉得,他罪当如何?” 随着言语,帝君缓缓走到苏庭的面前。 以往这位天帝高高在上,坐于帝位,俯视下方。 这是苏庭第一次平视天帝,也是第一次如此临近于天帝。 天帝貌若青年,五官清正,身着帝袍,头戴帝冠,神色冷淡,而却又充满着威严,有着俯瞰三界,威临万世之态。 “以臣观之,当属无罪。”苏庭躬身道。 “这倒也是。”帝君绕过苏庭,往殿外走去,徐徐说道:“古苍毕竟是为救你而获罪,而对你也有授法之恩,师徒缘分,你偏私于他,也算情理之中。但朕是三界之主,天庭帝君,理应依法而行,他阻拦雷神天尊是功,以下犯上是罪,于人间争斗也是罪……功不抵过,自当严惩。” “帝君如何严惩?” 苏庭跟随在后,走出了凌霄宝殿。 天帝缓缓而行。 仙宫中的仙娥、力士、侍卫、道童、以及各方神仙,纷纷施礼,恭敬无比。 苏庭跟随在后,看着天帝朝着天河方向而去。 “囚于天牢。” 天帝走到前方,方是这般说来。 苏庭落后两步,听得这话,便又问道:“囚至何日?” 天帝悠悠说道:“至死方休。” 苏庭脚步不由得一顿。 然而天帝的脚步,却不曾停下。 苏庭回过神来,跟上前去。 “封神榜上的正神,均是不死不灭,帝君之意,是要将雷部总兵使者永世囚于天牢?” “你觉得不妥么?” “雷部总兵使者毕竟是道祖亲传。” “朕才是三界之主,只要朕依法而行,道祖也不会阻拦。” 天帝缓缓说道:“道祖身成大道,自身便已成了大道的秩序,规则的象征,怎么违逆自身的根本?” 苏庭顿了一下,倏地问道:“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降罪过重,并于人间斗法,影响大势,帝君又是如何判他罪责?” 天帝淡然道:“朕赏了他三记打神鞭,禁于神霄玉府三千年,你觉如何?” 苏庭默然片刻,说道:“以罪责论,雷神天尊罪责不过如此,惩罚可算公正,只是相较之下,雷部总兵使者的惩处,似乎重了一些。” 天帝来到天河边上,看着天河滚滚,徐徐说道:“当真是重了一些么?” 苏庭顿时沉默下来。 在他看来,确实过重,已是不公。 但是以天帝的身份来看,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以下犯上,违逆上神,不尊神命,或许要比雷神天尊降劫过重的罪责,要更重许多。 “帝君……”苏庭迟疑了下。 “君无戏言,帝命已下,无可更改。”天帝这般说来。 “可是……” “想救古苍么?” “想!” “至死方休。” 天帝背负双手,道:“但以陆压的斩仙飞刀,斩灭古苍,他罪责自消。” 苏庭蓦然一震,如遭雷击。 天帝宛如不觉,又道:“道祖或许会如前次奎木狼一般,使之复生。” 九九四章 陆压传承的真相 天河滚滚,波涛汹涌。 仙雾朦胧,飘于河上及两岸。 天帝背负双手,看着河流汹涌,神色淡然。 苏庭立身其后,神色变幻不定。 就在刚才,天帝口中,道出“陆压”二字。 尽管在当初“御马监正堂管事”这个官职加身之时,他便大约有所明悟,但此时此刻,真正从天帝口中,听得这个名字,他心中仍然不禁震动,脸色变化,思绪起伏。 “封神榜上的八部正神,不朽不灭。” 天帝徐徐说道:“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罪责,至死方休,只有你才能释放他……” 苏庭蓦然片刻,说道:“臣知晓了。” 天帝回望他一眼,悠悠说道:“未足半百,修成真仙,你着实让人惊异,但时日不多了,你只有三十年光景,给你修成真仙巅峰的机缘。” 苏庭低声道:“臣修至真仙巅峰,能起到什么作用?” 帝君沉声说道:“能够成为翻天覆地的人物,能够让这方天地,彻底成为朕的天地。” 苏庭略微沉默,又道:“那么陆压道君呢?” 帝君徐徐说道:“你修成真仙,也察觉仙家元神之中,陆压传承的异处了罢?” 苏庭说道:“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与臣的仙家元神,几乎融合为一。” 帝君平淡道:“这便是陆压的根本。” 苏庭怔了一下,旋即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想法。 在他前生,陆压道君的来历,在许多人眼中,可谓是千奇百怪,后人杜撰出无数的各类版本说法,但陆压最根本的出处记载,源自于封神演义,其中陆压自称非仙非圣,而对于陆压的来历记载,还有着这么一句话。 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 “天地自然造化而生的真神?” 苏庭脑海之中,闪过了小精灵的来历。 小精灵也是天生地养,从神树中孕生的生灵。 如今的南方三气火德星君,也是从火焰之中诞生的天地真神。 “这是他的根本?” “正是。” 帝君说道:“这是他存在的根本,也是束缚于他的最大桎梏……如今你越是强大,这神光便越是壮大,而他的束缚便会越小。” 苏庭稍微一怔,仙家元神运转,念头无数变化,当下便已明白了天帝所言。 陆压乃天地所生的真神,这化作斩仙葫芦的神光,是陆压强大的根本,也是束缚陆压更进一步的枷锁。 如今陆压将枷锁的根源,交给了自己。 这一副“枷锁”的分量,大约是固定的。 而自己的神光,越是壮大,那么陆压身上的枷锁,就会越小。 随着自身的修行,修至真仙巅峰,那么仙家元神当中的“葫芦”,就会壮大到极点。 那么陆压身上的枷锁,便会虚弱到极点,可以轻易破去,使之挣脱枷锁。 “陆压修成混元大罗金仙,寻求超脱之法,但他本身所限,所以才与朕定了这么个法子。” 天帝说道:“他把枷锁的种子,放在你的身上,你越是强大,他越是自由,才有超脱的希望……” 苏庭面色变了又变,道:“那么他的枷锁,岂非成为了我的枷锁?” 天帝看着天河,说道:“倘如你身处陆压所在的天地,那么你就是他的替身,替他受此枷锁,但是你来到了这里,便又不一样了。” 苏庭沉声道:“可枷锁终究是枷锁。” 天帝说道:“所以陆压给你留了一条路。” 苏庭心中闪过一抹灵光,道:“雷道至高功法?” 天帝含笑说道:“正是。” 苏庭握了握拳,涩声道:“当初陆压传承当中,有着诸般妙法,独独缺少了功法的存在,哪怕到修成真仙,心中仍是疑惑……” 天帝说道:“他自生来便有大法力,纵然是有功法,也非你所学。” 苏庭缓缓说道:“他修成混元大罗金仙,堪比当世之道祖,要创立一部仙家功法,也绝非难事。” 天帝说道:“经他创立的仙家功法,终究会有他的影子,你不能成为另一个他,所以,他与朕商议,给你留下了这雷道的至高功法。雷属天威,更容易领悟这方天地的天威大道,更是借此,让你与雷部总兵使者古苍有了师徒之缘,借此与紫霄宫清原祖师,有了牵扯。” 说到这里,天帝又道:“陆压留给你的所谓传承,内中诸般妙术,其实都不重要,没有功法自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象征着枷锁的葫芦。” 在这一刻,苏庭心中终于明白,自身穿越到这方世界,正是陆压道君与天庭帝君的合作。 —— “道路是陆压给你选的,他希望你能在这方世界得道成仙,甚至今后可以超脱三界。” “但你能走多远,无论是他,还是我,都干涉不了。” “或许你会在某一步,止步不前。” “或许你会在某一步,身死道消,中途夭折。” “或许你要耗费无数光阴,才能达成我二人的期望。” “但你能在短短时日,走到这一步,确实让人惊叹。” 天帝看了过来,赞赏道:“你很有本事,倒让我想起了在广元古业天尊道路下成长的清原祖师……他也走出了让广元古业天尊感到惊叹的道路。” 苏庭低沉道:“我穿越到这方世界,是帝君与陆压道君之间的一场合作,可是要从另一方天地,将苏某魂魄引来,恐怕违逆天道罢?” 天帝平静说道:“谁说你是另一方天地的魂魄?” 苏庭目光骤然凝起,说道:“我就是苏庭!” 天帝点头说道:“当初你在地府之中,查苏庭之名,未有结果,便是因为,你本身就是苏庭……落越郡的苏庭。” 苏庭缓缓说道:“难怪落越郡苏庭自幼身虚体弱,是因为缺了一部分魂魄,而这一部分魂魄,在陆压手中经历了另一方世界。这一次穿越,两人魂魄,不分彼此,实则本就是一人?” 天帝点头说道:“你修成真仙,元神念头转得很快,正是如此。” 苏庭面色变了又变,心中掀起无数惊涛骇浪。 “凡事总有因果。” 苏庭语气沉重,说道:“帝君与陆压道君的合作,源自于哪里?” 帝君悠悠说道:“朕与陆压,可算远亲。” 九九五章 谁是敌我? 朕与陆压,可算远亲。 这一句话,让苏庭顿觉茫然。 陆压是另一方天地的真神。 而天帝则是这一方天地的帝君。 如何会是远亲? “枉你自称钻研古汉语,便不知古老的典故么?” 天帝缓缓说道:“在你之前所在的那方天地之中,有一个古老的姓氏说法……火神吴回之子,名为陆终,而陆终长子樊,为昆吾氏,其子孙后代,为黄姓根源之一。” 苏庭茫然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天帝平静说道:“陆压二字,可拆为陆姓,名压。朕当年下界,有个化名,姓黄。”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竟是无法答话。 这算什么远亲? 别说八竿子打不着,就是八万杆子都打不着。 当初他以落越郡苏家的后人身份,去坎凌苏家,认三五百年前的同族亲戚,便已经是玩笑一般。 何况只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姓氏? 甚至于对天帝与陆压而言,这不过只是一个化名,一个称呼,仅此而已。 在这一瞬间,苏庭倏地有了明悟。 所谓因果联系,合作的缘由,并不需要理由。 他们便是规则秩序中,最为上层的人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便是规则的本身。 —— “互惠互利,相助对方,需要什么理由?” “之所以强行扯下一层因果,不过是因为陆压的手笔来自于外界,避免无故影响这方天地,引起道祖干涉,从而寻一层遮羞布而已。” 苏庭脑海中闪过八个字,暗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话也不大恰当……但这种硬生生扯上关系的方式,未免也忒不要脸了些。” 这根本不是攀扯关系,而只是他们寻到了各自共同的利益,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寻一个借口。 这因果十分地牵强,如此强扯因果,能扯到这般地步,让苏庭也不免自愧不如,暗中叹了一声。 “帝君与陆压合作,而守正道门想要杀我,又是为何?” “守正道门尚不知朕的谋划,但近来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猜测出你是个其中的变数,故而才要杀你。” “守正道门还敢违逆帝君之意?” “朕派遣下界的转世神灵,都敢逐一诛杀,何况是你?” “……” 苏庭心中微震,念头瞬息转动。 天帝沿着天河上游,徐徐行走。 苏庭跟随在侧,听着帝君说来。 —— “朕为三界六道之主,天庭帝君之尊,然而并非全无束缚。” 天帝沉吟说道:“天道,便是束缚。” 苏庭神色肃然。 大道的束缚,也是天帝需要一个借口的原因,尽管只是一个牵强到极点的借口,但至少多了一层联系,而不是直接引入陆压道君的法门。 “清原祖师,是当世唯一成道的道祖。” 天帝说道:“但他身成大道,也受限于大道,只要你行事在规则之内,便不会引来真正的天谴。” 苏庭听得这“真正的天谴”,心中顿时闪过了当年信天翁测算天机,而遭天谴的过往。 当时信天翁测算的是天庭帝君,而并非是清原祖师。 帝君此时语气有异。 天庭帝君的天谴,并不是真正的天谴。 只有道祖的天谴,才是真正的天谴么? “尽管有了遮掩,但臣穿越至此,道祖并非不知罢?”苏庭忽然问道。 “清原祖师身成大道,化身天地,你我皆在天地之中,便如在他身躯之内,只要发生在这方天地之内,他便无所不知。”天帝淡然道。 “那么……”苏庭迟疑了下。 “道祖知你存在,却并未抹杀于你,也即是你穿越至此,并未引起这方天地的抵触。”天帝沿着天河而行,逆流而上。 “这么说来,道祖并非对立?”苏庭露出异色。 “道祖化身天地,超然物外,既然你没有在穿越的一瞬间,被道祖当做变数诛杀,那么道祖便不是你的敌人。” “敌人是守正道门?” “至少眼下看来,便是守正道门。” 帝君缓缓说道:“守正道门屡屡破坏朕的布置,自然是敌对一方,只是他们还不知晓,朕作何谋划罢了。” 苏庭顿了下,说道:“那么帝君究竟作何谋划?” 天帝看了过来,笑着说道:“等你修成真仙巅峰,一切便都知晓了。” 苏庭心中微沉。 天帝又徐徐道:“原本没有打算太早告诉你其中关联,但是你修成真仙第二境,确实是有了自保的能力,朕与你明说至此,便是让你辨明敌我双方,日后莫要再着了道。” 苏庭施了一礼,神色平淡,说道:“臣明白了。” 天帝大约走过了十余里地。 苏庭跟在身后,并未主动开口。 “你且回返幽冥真君府,朕今日会以你守护中土,斩杀苏关儿的功劳,赐予你玉琼仙酒,将你这半步跨过。” “多谢帝君厚赐。” 苏庭真仙之境,有五座仙城,而今元神遍及第二城,也有了初步映照第三城的迹象。 有此迹象,便算是过了半步。 后面半步,或许灵光一闪,便会跨过。 也或许要经历长久的修行,才能逐一领悟,最终跻身其中。 但天帝赐下玉琼仙酒,乃是一等一的仙品之物,足以让他一举跨过这半步,达到真仙第三境。 而创立元丰山的青帝,也才仅在第三境而已。 “最多还有三十年光景。” 天帝说道:“三十年间,你还须再破二境,成就真仙巅峰,朕才有把握,在三十年后的局面当中,一举建功。” 苏庭皱眉道:“三十年?这是什么时限?” 天帝徐徐说道:“这是在你成就真仙后的三十年……在你成就真仙的刹那,守正道门便已明白你是朕谋划的中枢。” 苏庭神色如常,说道:“臣明白了,今日之后,必定努力修行。” 天帝脚步停顿下来,说道:“但还未必有三十年,既然守正道门已经察觉,必然还有手段,而且西岳白虎大帝,也是个老谋深算之辈,他不会甘于沉寂。” 苏庭沉声说道:“臣不愿死,自会保命。” 天帝点头说道:“很好。” 苏庭一手拢在袖子中,心中念头不断转动。 九九六章 虚实难辨,迷雾重重! 幽冥真君府。 但见苏庭盘膝坐定。 他面前摆着一个白色玉瓶,通体洁白无瑕。 内中便是天帝所赐的玉琼仙酒,适才由一队天兵神将护送至此。 只是苏庭并未即刻饮下这玉琼仙酒,而是微微闭目,思索着先前与天帝的对话。 天帝之言,真假难辨。 就算天帝言语,尽皆属实。 可对于苏庭而言,所知也依然不多。 他唯一解去的疑惑,只有自己穿越的谜团。 这是天帝与陆压道君联手所为。 而陆压道君之所以将他送至这方天地,为的是让苏庭在这边,变得越发强大,使得枷锁壮大,而陆压本身束缚则更为弱小,才得超脱三界六道之外。 天帝说的只是陆压所求。 但天帝求的是什么? “道祖清原,身成大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对于诸天仙神而言,对于道祖的敬畏,还要在天庭帝君之上。” “本以为帝君应是忌惮于清原祖师,一切所为都与道祖有关。” “但正如天帝所言,道祖无所不知,便也知晓我的存在,却并未抹杀于我。” “道祖并非大敌。” “那么天帝忌惮的是什么?” “三界六道的天庭之主,忌惮的不是道祖,又是什么?” “他想要谋划的,又是什么?” 苏庭心中闪过这层层的迷惑。 他更是想起了守正道门。 守正道门不断追杀那些转世的神灵,后来更要诛杀于他。 这一切都与天帝有关。 守正道门显然站在了天帝的对立面。 按道理说,纵然是守正道门,纵然有道元仙尊,可是也不敢与天庭为敌,以天帝的权柄,足以覆灭守正道门。 但天帝却没有下令诛灭守正道门。 换个角度来说,守正道门所为,未必有错。 —— “守正道门尽管处事过于凌厉,以守正之名,易矫枉过正,但立宗之念,终究是为了守护天地。” “如此说来,天帝所为,反而有害这三界六道?” “可天帝才是三界六道之主,怎么可能危及三界?” “他若危及三界,清原祖师怕也已经出手了。” “但是中土战事,背后确有天帝的手笔。” “若没有战事,大周依然长存,换过一位明君,世间依然繁荣。” “但新朝建立了,甚至西方佛门侵入了历来只有道法长存的中土所在,而西方佛门的背后,更是站着天帝的气息。” “新朝抑道扬佛,是否也是天帝的授意?” 苏庭仙家元神,不断运转,念头无数,面色变了又变,越发觉得迷雾更为深沉。 再联想起玉灵仙子所言,守正道门那三式法剑。 太上道祖超脱之后,付出极大代价,从而传回的三式法剑。 而正仙道的葛正轩,则学了这三式法剑。 除此之外,悬空谷一手扶持起来的七尺白鹤一族,其族长也学过这三式法剑。 正仙道的道祖,是无上祖师,传闻他的超脱之路,并非超脱大道,超出三界六道之外,而是彻底化入天地之中,无情无欲,无念无求,再无根本,唯有天地。 至于悬空谷所在,昔年是紫霄大仙一手造就而成。 “还有九黎大将军,传闻他是诸天仙神之中,最早跟随天帝的一位强大神魔,不入封神榜,却拥有不亚于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权柄。” “当年九黎大将军无端端消失不见,又是什么缘故?” “九黎大将军至少是真仙第四境的本领,便是真仙巅峰也不能轻易杀他。” “天帝看似为我解惑,甚至说得极为坦然,但却给我留下了更多的迷惑。” “我所清楚的,无非是陆压道君的超脱之路,而对于这方天地之中,道祖、帝君、各大仙尊天神、各家仙宗道派,各自有什么样的谋划,全然不知。” “说到底,真仙境界,还是不够强大。” “倘若我能成就混元大罗金仙,与清原祖师站在同一个高度,谁又敢莫名算计于我?” 苏庭睁开眼睛,神色凝重,心中暗道:“这群老阴货。” 他颇感无奈,取过了那白色玉瓶,入手沉重。 他开了玉瓶,便见瓶口霞光绽放,五光十色,绚烂万分。 酒香之味,带着甘醇,伴随霞光而出。 瞬息之间,满室馨香。 苏庭嗅了一口,便觉精神一振。 须知,他已是真仙之辈,寻常的天材地宝对他而言,不但没有益处,反而是如杂质一般……就好比仙家眼中的五谷杂粮,食之无用,反而要以法力炼化。 “难怪天帝认为,这玉琼仙酒,足以让我一举踏破第三境。” “我原本就知差了半步,这次饮下玉琼仙酒,若是还破不了第三境,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苏庭思索了一下,将玉瓶直接送入口中,连瓶带酒吞了下去。 反正以他的真仙法力,足以将这玉瓶也一并炼化。 这玉瓶被玉琼仙酒侵染多年,也有几分酒力药效,不可浪费。 —— 识海之中。 茫茫云雾。 高空六轮明月,清澈一切,照出了迷雾中的十二重楼。 而在第十一重楼中。 五座仙城,各立于一方。 苏庭仙家元神,宛如一轮明月,然而内中却还有一个葫芦,与明月融合为一。 月光照应在两座城,隐约照到了第三座。 但似乎还有一层界限,未有真正照遍第三城。 然而在苏庭饮下玉琼仙酒之后。 他四肢百骸,经脉脏腑,俱受仙酒之力,真仙法力近乎沸腾。 而他的仙家元神,陡然光芒大放。 明月光华,朝着第三城蔓延过去。 原先似乎还有一层界限,却并没有阻拦。 月光逐渐蔓延过去。 就好似夜间的月亮,随着时辰过去,逐渐偏移,月光渐渐照过原本照不到的地方。 第三座仙城,不知不觉间,便被明月的光华,尽数笼罩。 这内中蕴藏葫芦的明月,便是苏庭的仙家元神。 而月华笼罩第三城。 已象征着苏庭,踏破了真仙第三境。 “在真仙境界当中,也属中游之列。” 苏庭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炬,气态昂然。 而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个高昂的声音。 “天子驾临!” “命幽冥真君苏庭,速到府门之前,跪迎圣驾!” “……” 九九七章 苏庭战天子! 幽冥真君府内。 苏庭蓦然一怔。 天子驾临? 让苏某人跪迎? “好大的架子!” 苏庭冷哼了一声,他而今修成真仙第三境,也算是三界六道,诸天仙神当中,顶尖的一列人物,堪称大神通者。 哪怕他面对天帝之时,也都是站立施礼,以作恭敬,而无须跪拜。 这位天子莫非比天帝还大的架子? 人世之间,皇帝自称天子。 但凡间皇帝不会来到天界。 就算真来了,就凭这句话,修成真仙第三境的苏真君,就敢硬抗气运反噬,一巴掌把他拍死,送他去见他老爹丁言。 至于天庭太子,倒也可以称作是天子。 但苏庭在天宫也有多年,却不曾听过天庭有什么太子。 尽管天帝后宫,佳丽三千,但帝君极少宠幸后宫。 为此,殿前四大天师,也常有献言。 不是凡间皇帝,不是天庭太子。 那么谁又胆敢自称天子? “管你是谁,敢让本座跪迎,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苏庭蓦然挥袖,一步迈出,来到府门之前,背负双手,眸光冷冽,脸色冰寒。 然而只见前方十六位仙娥徐徐行来。 霞光闪烁,花瓣飘飞。 “好大的排场!” 苏庭微微握拳,看向前方。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神光,倏忽而至,直扑苏庭面门。 苏庭冷哼一声,并指成剑,划了过去。 正是天雷剑指,内蕴星辰剑意,并以仙术造化会元天雷光为基本。 如今他修成真仙第三境,法力也极为凝实,真正入了真仙的层次之内。 这一记剑指划过,近乎有撕裂虚空之感。 那十六位仙娥,尽都花容失色,乱成了一团。 然而那神光却并未停滞,依然朝着苏庭面门打了过来。 天雷剑指划破这道神光。 然而神光依然没有消散,反而一分为二,朝着苏庭两侧脸颊打来。 这不由得让苏庭也面色微变,额间天眼骤然睁开,迸出一道光芒,落在左边的神光上。 与此同时,剑指一竖,点在了右边的神光上。 两道神光,尽数消散。 然而苏庭面色极为凝重。 “真仙上层!” 来人大约在真仙第四境。 论起修为,还在苏庭之上。 但让苏庭感到心惊的,还是对方操纵适才那道神光的造诣。 他以天雷剑指要破此神光,反而那神光一分为二。 若不是他后面竭力出手,灭了那一分为二的神光,恐怕还会变成二分为四。 如此变化万千,足见其道术造诣,已是高得可怕。 “尊驾何人?” 苏庭左手握住镇狱神刀,右手凝就五行仙术。 除此之外,身上一层神甲,逐渐蔓延开来,通体漆黑,却迸发金光。 他一身法力暴涨,显得极为强盛。 对方没有什么回应,而是一道朦胧的光华,倏忽飘来。 光华之中,似有一个身影,颇为模糊,看不真切。 “自称天子,还胆敢在天庭之内,对本真君出手,看来你真是有恃无恐。” 苏庭长刀一指,沉声道:“真仙之战,毁天灭地,放在天庭之内,也必然破坏不小,如今你我交手,真仙层次的气息迸发出去,仍无人前来阻拦。” “既然如此,只当帝君默认,苏某放开来打便是!” “你若是胜了苏某,那苏某也认了!” 随着言语,苏庭右手的五行仙术,已是积蓄到了一定的程度,脸色渐渐冰冷下来。 —— 朦胧光华当中。 那身影虚实不明。 然而内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就凭你也想胜我?” “有什么本事尽都使来!” “看我将你打趴下,再倒吊起来。” 这声音似个女子,颇为成熟,然而带着些许恼怒之意。 苏庭哪管什么恼怒不恼怒,他心中最是不悦,当下便是一道劈了过去。 这镇狱神刀,是武道真神郭仲堪的宝刀,而这一记刀法,也是郭仲堪的武道真意。 这一刀劈了过去,将苏庭真仙第三境的法力,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苏庭自信,就算是元丰山青帝当前,也不敢硬接这一刀。 然而这一刀斩落下去。 刀光斩入那朦胧光华当中。 却如泥牛入海。 没有半点声息! “什么?” 他这一刀,足能把大海都一分为二。 然而这一刀此时却没有留下任何波澜。 “比起我来,你差远了。” 那女子随手一挥,当下便见一道刀光,从内中迸发了出来! 这一刀赫然是苏庭适才斩出去的镇狱神刀! 苏庭面色微变,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能够将他的刀光收去,反击回来。 临得太近,苏庭已是来不及躲避,只得右手按了上去。 五行仙术早已齐备,手中孕生一方世界,生机勃勃。 刀光斩落下来。 苏庭徒手去接。 只见这一刀被他收入了掌中世界当中。 但掌中的世界,并未毁灭。 刀光斩落其中,仿佛将内中世界,一分为二。 天空,大地,山岳,河流,从中分开。 惊天动地! 只是苏庭对于这三界六道第一仙术,造诣已是极高,哪怕被刀光斩破,依然保持世界不灭,朝着前方按了过去。 “不过如此!” 那女子这般说来,手中多了一面镜子,镜面光滑,照了过来。 然而苏庭已不在原地。 他往前一迈,竟是破碎虚空。 他迈入虚空之内,走入清虚境中。 女子镜光照了个空。 而她背后的虚空,倏忽破碎。 但见苏庭一掌从虚空中按了过去。 “打不死你!” 苏庭一掌按过那朦胧光华,按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然而瞬息之间,他便穿透了过去。 这女子没有实体。 只有虚影! 然而她却拥有着施展仙术神通,对苏庭出手的本领。 这个场面让苏庭感到极为熟悉。 当初他与苏关儿斗法,不正是这样的情况? 当时自身尚未修成真仙,苏关儿比自己强大无数倍,偏偏就这么让自己磨死了。 “丫头?” 苏庭怔了下,顿时收了手。 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倏地闪过一道灵光。 天子! 天子! 道祖是天! 他一直猜测,清原祖师便是当年点化那一株神树的高人。 若真是如此,道祖点化神树,神树孕生精灵。 这小精灵不正是天道之子? 九九八章 道祖是我爹! 凌霄宝殿。 天庭帝君背负双手,看向幽冥真君府的方向,神色稍有几分凝重。 “昔年道祖的本命至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清原祖师成道之后,本命至宝再未有现世。” “九黎曾经猜测,或是一并化入大道之中,再无形体,与道祖不分彼此。” “现在看来,是道祖一直没有出手,便也没有使至宝现世。” “如此算来,这一面古镜,岂非是当世第一宝物?” 天帝目光凝重,低声道:“这个小丫头,竟然得了此宝在手,难怪助益苏庭之时,让苏庭如此轻易便斩杀了苏关儿。” 随着争斗结束,帝君便也收回了目光。 —— 除却凌霄宝殿外,其他各处仙宫殿宇,俱有高人观测这方动静。 例如武道真神郭仲堪,例如南天神将姜柏鉴,天河水师陈芝云,殿前天师刘泊静,以及诸天仙神,俱都看得极为凝重。 苏庭展露出来的本领,在真仙当中,也是颇为强悍。 然而那女子虚实不定,立于不败之地。 这样的情形下,就算是真仙巅峰,怕也未必有取胜的把握。 “好一位天子。” “这便是当年清原祖师手中的先天古镜罢?” “谁能知晓呢?” “这女子从紫霄宫来,怕是十有八九。” “道祖无所不能,焉知不是重炼一面古镜?” “道兄所言正是。” “倒是这个苏庭,本领着实强悍。” “修行未足百年,已是如此惊天动地,再给他百年光景,岂非入了真仙巅峰?” “此子今后,或能悟得大道真谛。” “身成大道,可不单单是天赋。” —— 此时此刻,各方的议论及惊异,苏庭全然不知。 他只是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女子,一脸惊愕。 “丫头?” “你倒是没瞎。” 这女子冷哼了一声,道:“居然没有认出我来!” 苏庭摸了摸脸,看着朦胧光华渐散,无奈道:“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前次相见,才一尺高,如今都比我还高半尺了……话说回来,你前次助我,既然还下界去了,到了元丰山,为何还不见我?” 随着言语,苏庭脸色愈发古怪。 朦胧光华,渐渐散去。 在眼前的是一个成熟的女子。 五官清丽,身材高挑,身着淡色衣裳,背上仍有如蝉翼般的透明翅膀。 依稀还能看出当初小精灵的面貌。 但巴掌大小的小家伙,确实已经长成了大姑娘,比苏庭还高半尺。 只是颇有不同的是,她额头上,也多了一只眼睛。 赫然也是一只天眼! 但是这一只天眼,是双眼皮! “因为上次我没有开出双眼皮来!” 小精灵微微挑眉,指了指眉心,又指了指苏庭眉心处那单眼皮的天眼,十分得意。 苏庭看她得意之余,似乎在掩饰什么,颇感惊讶,目光顺着她手掌若有若无的遮挡,落到了她胸前。 “看什么看?” “长这么大?” “滚一边去!” “咳……我说你长高了。” 苏庭咳了声,低声道:“我又不歧视你这种,以前那是小孩子,长成大姑娘了,还是大一点好。” 小精灵顿时大怒,取过宝镜,就要朝着他头上砸。 “大牛道人!反了你了!” “别看你以前厉害,本姑娘在紫霄宫修行多年,十个你也打不过我!” “你借着本姑娘的相助,打死了苏关儿,就该知道本姑娘立于不败之地!” “今天你再放肆,本姑娘把你吊起来打!” —— 接下来时间,大牛道人表现得颇为安分。 因为他大致上估算了一下,哪怕自身修成真仙巅峰,估计也没有取胜。 这就是出身的差距啊。 哪怕他背后有着陆压道君。 但身在这方天地,哪里有这小丫头背后的清原祖师来得强硬? 只一件至宝,便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完了……这辈子怕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苏庭心中这般念着,感到十分绝望。 除非他能够身成大道,成就道祖。 否则,就算真仙巅峰,也一样要被这小丫头压住。 “你还想翻身?” 小精灵朝着旁边瞥了一眼,微微昂首,俯视着低了半个头的苏真君。 苏大牛叹了一声,对于自身的命运,已经再没有反抗的念头。 —— 幽冥真君府内。 小精灵四处打量,颇为嫌弃地道:“一点儿也不收拾,还不打扫,你这是怎么住的?” 苏庭摸了摸脸颊,说道:“天庭倒是给我准备了一批仙娥来当做侍女,但我拒绝了,不然你现在估计要把我吊起来。” 小精灵闻言,顿时满意不少,点头说道:“算你有点儿明智,这地方虽然没有收拾,也还算不错,回头我来给你收拾收拾。” 苏庭无奈说道:“你在紫霄宫才过多少年?这些年来,我拼命修行,才刚刚踏破真仙之境,你的修为反而还在我之上……紫霄宫内是怎么修炼的?” 小精灵摊了摊手,说道:“本姑娘原来就是天地间的真神,只是一直以来,修行不得法而已,今次到了紫霄宫,以最为正确的修行方法,使得自身成长……再过十年,我便是堪比真仙巅峰的真神。” 苏庭闻言,叹了一声,道:“都说我与葛正轩,乃是耀世双星,但再过十年,我们两人也到不了真仙巅峰的境界……当世之中,天资最为绝顶的,该是你才对。”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完之后,她坐在了椅子上,伸出腿来,看向苏庭。 苏庭茫然道:“什么意思?” 小精灵正色道:“抱大腿啊!你以前不是教过我,看见十分厉害强悍的人物,赶紧上去抱大腿么?本姑娘是什么人?本姑娘是天地真神,道祖是我爹,我才是这世上最粗的大腿!” 苏庭看着那纤细修长的大腿,嘿嘿道:“一点儿也不粗。” 他搓了搓手,正要上前去抱大腿。 然而古镜之中,一道光芒,迸发出来。 苏庭闷哼一声,被打退了十几步。 “臭不要脸。” 小精灵满面鄙夷之色。 苏庭颇感无奈,正要说话,却发觉适才那道光芒,似乎打入了他的体内,无法驱散。 那似乎是一件实物。 刹那之间,苏庭脑海中闪过万千念头。 “你又坑我!还不是你说的抱大腿?” 苏庭语气充满了恼怒,然而对于体内的那件物事,仿若不觉。 九九九章 清算家当 昔年那株神树,曾是清原祖师栖身之所,经清原祖师所点化。 后来清原祖师身成大道,过往痕迹,为大道痕迹。 此树便化作神树。 按道理说,此树如能修行,必是一株能够得道的妖仙。 然而此树未有直接修行,而是孕出生灵来。 小精灵一直视神树为生母。 但在苏庭看来,小精灵才是神树真正的本体。 “清原祖师果然便是当年点化神树的大神通者。” 苏庭感慨道:“你这靠山,简直是天底下最硬实的一座靠山,便是天庭帝君,也不见得这般硬实。” 说完之后,苏庭想起什么,问道:“你在紫霄宫中,竟有如此惊人的进境,莫不是祖师亲自教导于你?” 小精灵点了点头,说道:“正是祖师亲自教导,初时只觉祖师温和淡然,与浣花阁的仙家倒也并没有太多不同,然而随着我修为愈发精深,便越发觉得虚幻缥缈。” 苏庭蹙眉道:“愈发虚幻缥缈?” 小精灵低声道:“修为每进一步,便愈发觉得祖师深不可测,如今我已是堪比真仙第四境的修为,再看祖师,更是渊深莫测……每当以为自身修为渐高,会看得清楚一点,哪知修为越高,越是看不清楚。甚至我在半年前,才隐约察觉,教导于我的,并非祖师的本身,只是一道光芒,显化出来,仅此而已。” 苏庭隐约明白,低声道:“不是修为越高,看得越不清楚,而是祖师乃是大道所成,你看得越是清楚,越发觉得大道真谛,玄奥莫测。” 传闻清原祖师成道之后,其本体已是大道,而显化在外之身,仅是大道幻化而成。 只是道祖至高无上,举世共尊,未敢妄加揣测。 而且对于道祖,哪怕是真仙级数,也不敢思之、更不测之。 但苏庭想起小精灵适才那古镜的镜光,打在自己身上,至今留在胸膛当中的物事,心中仍是不由得有些沉重。 —— 小半个时辰后。 苏庭与小精灵已经不再谈论修行上的问题,开始盘问正事,例如家产。 “你平常敛财的能力去哪儿了?都好些年了,怎么穷成这幅德行?” 小精灵十分恼怒,道:“穷成这般模样,你是被人洗劫了不成?” 苏庭咳了一声,说道:“这不是修成仙家了嘛,过往的法宝,用处已经不大,所以我寻了火部的神灵,替我炼制宝物,如今也差不多炼成了。” 说到这里,他心头一阵火热,如今修成真仙第三境,施展的五行仙术也极为强盛,但若得那一套仙宝入手,势必威能倍增。 莫说如今,当日与苏关儿打斗,自身未入真仙境界,也是打得自身精疲力尽,最后靠着斩仙飞刀,将之诛灭。 那日若有这一套仙宝,也未必会打得那般辛苦。 “仙宝?” “正是仙宝。” 苏庭嘿然笑道:“正是为了这三界六道第一仙术而炼就的一套仙宝,有此宝物,不说与真仙巅峰的人物匹敌,但面对真仙上层之辈,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能够修成真仙,自然是所学功法,乃是世间绝顶一列。 修行到了真仙层次的人物,无不是天资悟性绝佳之辈,所知所学俱都极为丰富。 在这一层,天资、根骨、悟性、功法、道术等各方面,可算都是世间最为顶尖的一列,各方面相差无几。 在这一个比拼的,最重要的,便是修为高低。 而同等修为下,对于斗法的运用,以及时机的把握,还有外界的变故……一丝一毫的偏差,便是胜负的关键。 “这三界六道第一仙术,算是我在真仙境界当中,对于各方真仙人物的一个优势。”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得此仙宝之助,大约能在真仙上层人物手中,斗个平分秋色……尽管我修行日浅,许多方面的积累还不足够,但我数十年间,斗法无数,而诸位真仙高高在上,不知几百年没有动过手了,难免胜负,与我也算扯平。” 小精灵颇为不屑,说道:“那也不是我的对手。” 苏庭怔了下,顿时摸了摸脑袋,心中叹息了一声。 这丫头怀有道祖所赐至宝,真的是立于不败之地。 哪怕他苏某人无敌于真仙之境,今后多半也只能被她压在身下,难以翻身做主了。 —— 火域所在。 原先苏庭下界之时,这位火部神灵也将要炼成苏庭剩余的仙宝,只是最终还是没来得及交给苏庭。 但如今法宝炼制,也都基本完成了。 小精灵迫不及待,想看看苏庭的宝物。 这毕竟是两人积攒的家当。 “这里就是火域么?” “火部就在其中。” “听说南方三气火德星君,就是祖师打死的。”小精灵眨了眨眼睛,又道:“而且火德星君的兄长,是一尊巨兽,号称炎尊,也是被祖师打死的。” “……”苏庭咳了声,说道:“这里是火域,人家的地盘,咱们低调点儿,过往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不提就不提。” 轰然一声响动。 前方火域忽然分开。 但见一尊浑身火焰的神灵,从内中徐徐走出,其面貌苍老,周身有着几件仙宝环绕。 “去。” 许老将手一指。 这一套仙宝便朝着苏庭飞了过来。 苏庭伸手一探。 一个星环当先入手,宛如手腕一般,正是星盘炼就的六件仙宝之一,统御五行的中枢。 而余下仙宝则分别在苏庭五指之间,各有颜色,气息内敛。 但苏庭微微握拳,便觉一股难言的气力,蕴藏在右拳之中。 他便是不运用三界六道第一仙术,单单以自身真仙法力,催动这套法宝,便足以在一拳之下,将殿前天师刘泊静这一列散仙巅峰的人物,给打成一团烟尘。 “真君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 “这一套法宝,老夫可是极为用心的。” 许老身上火焰燃烧,眸光落在苏庭右拳,缓缓说道:“这一套法宝,耗费了老夫不少心血,你便是修成真仙巅峰,也堪大用了。” 第一千章 火域炎君! 这套仙宝,以星环为中枢,五行戒指为基础,便是特地为了三界六道第一仙术,而炼制的宝物。 当初元丰山那位矮胖长老的炼制方向,大抵是正确的。 但是这位火部的神灵,炼宝千年,造诣更高,在细微之处,加以改变。 因此这套仙宝,比之于苏庭原先所想的,要显得更为不凡。 “这么丑的么?” 小精灵拉过苏庭的手,放在眼前打量了一眼,满面嫌弃,道:“还五光十色,珠光宝气,简直风骚……” 苏庭摸了摸脸,看向许老。 许老脸颊抽搐了下,略感无言。 “这位是?”许老看着苏庭。 “紫霄宫门下。” 苏庭正色说道:“祖师亲传。” 许老面色微变,施礼道:“见过上神。” 小精灵放下苏庭的手,恭恭敬敬回了一礼,道:“尊神。” 许老略带几分感慨,说道:“昔年老夫也曾与清原祖师,有过几分交集,如今得以封成火部神灵,却也是沾染了几分道祖的气运,才有这般福缘。” 小精灵惊讶道:“尊神当年与祖师有旧?” 许老笑了声,说道:“当年曾替祖师炼宝,用的材料便是炎尊神躯,也正是因此,老夫被炎君所杀,魂登封神榜,如今封成火部神灵,还在火德星君手下做事。” 小精灵又施了一礼,执晚辈之礼。 许老忙是施礼道:“这可使不得。” 苏庭则是低头看着手中的这套仙宝,估算着自家得了这套仙宝,施展三界六道第一仙术,威能可以增长多少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心中倏地一凛,朝着火域看了过去。 小精灵也顿时蹙眉,露出不悦之色,回望过去。 许老神位虽然不低,但相较之于真仙,神力修为还是逊色,此时方是察觉有异,连忙回望过去。 只见火域当中,透出两道光芒。 那赫然是从两只眼睛当中迸发出来的光芒。 那双眸炽烈,宛如岩浆凝成,透过火焰,看了过来,充满了暴烈愤怒之态。 “炎尊?” 苏庭额间天眼睁开,便见火域当中,有着一尊巨兽。 这两道光芒,便是巨兽的双目。 此时此刻,炎尊的目光,落在小精灵身上。 “看什么看?” 小精灵眉头一挑,说道:“当年祖师把你打死,你不敢找道祖的麻烦,便以为本姑娘软弱可欺?尽管你神位不低,但也只是堪比散仙巅峰,本姑娘便是不借至宝,单凭自身本领,便能把你这凶兽捶成一只狗!” 许老听得这么彪悍的一番话,神色古怪,看向苏庭,略带些许同情。 他原本还想恭祝苏庭成就真仙,但今日看来,这个姑娘比苏庭可凶悍得多。 “……” 苏庭一阵无言。 小精灵跃跃欲试,也睁开了天眼,握了握拳头,挥了一挥。 真要让她动手,这头凶兽铁定被捶成狗。 苏庭正考虑要不要为她撑撑场子,顺手用斩仙飞刀,把这不朽不灭的炎尊给斩了,但想起斩杀天神的后果,还是作罢。 “吼!” 炎尊怒吼一声,受不得这般挑衅,四蹄一踏,火焰冲霄。 眼见这头凶兽便要冲出火域之外。 小精灵目露寒色,拳头握紧。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股火焰,化作手掌,将炎尊按在火域当中。 这一股火焰,操纵得出神入化。 陆压是火内之珍,苏庭得其神光,又修成八首火龙道,对于火焰的操纵,自觉也算登堂入室,但看见前方那火焰巨掌,心中凛然。 不愧是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火部正神之首。 “不得鲁莽。” 一个平淡的声音,从火焰中传来。 许老当下躬身施礼,道:“见过火德星君。” 小精灵则是神色冰寒,露出些许不悦之色。 苏庭天眼所见,火域深处,徐徐走来一人。 那人貌若青年,五官俊朗,只是眉宇之中,带着些许桀骜不驯之态,他身着赤焰红袍,头戴高冠,身绕火焰,气息极盛。 炎尊被他轻易压住,不得动弹。 “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火部正神之首,不过他比之于雷部的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要稍低一筹,约是等同于真仙上层。” 苏庭心中闪过这般念头,暗道:“我有这一套仙宝入手,或许还能跟他斗上一番,不过小精灵就不一样了,她乃是天地真神,也有了堪比真仙上层的修为,加上紫霄宫的教导,正面打斗之下,应能压过炎君一头,不过……要是加上那一面古镜,十个炎君也不成问题。” 随着苏庭心中念头闪动,炎君已是站在火域边缘,神色冷淡,但却也略有凝重。 之前幽冥真君苏庭,与紫霄宫下界的真神,在天庭之内切磋了一场。 当时不少仙神,都已察觉,无不心中凛然。 然而火域之处,相隔甚远,便察觉得不甚清晰。 对于许老和炎尊,便都没有察觉。 但是他这位南方三气火德星君,却看得一清二楚。 “当年清原祖师的古镜,本座也是见过的。” 炎君平淡道:“未曾想到,祖师成道之后,古镜并未化道,而赐予你这后辈,看来你在紫霄宫,确实地位不低。” 小精灵偏了偏头,说道:“南方三气火德星君?也是当年被祖师所灭的那位?” 炎君神色如常,说道:“正是清原祖师,将我送上火部正神之位,但也是前尘往事了,不知今日,两位到此,有何见教?” 苏庭笑着说道:“不过是炼制了一套仙宝,来此取回罢了,哪有什么见教?适才可是炎尊按捺不住,而非是我等挑衅。” 炎君看向苏庭,徐徐说道:“幽冥真君,近来风头极盛,果然名不虚传,这位紫霄宫的真神,也同样极为不凡。两位是客,既然来了……” 苏庭正要拒绝。 然而小精灵却道:“听闻火域有九层区域,最核心之处,三火为焱,号称仙火真焱,本姑娘可早想见识一番了。” 苏庭闻言,当下一怔,看了过去。 小精灵与之对视一眼,稍微点头,旋即收回目光。 苏庭心中顿时明白,进入火域,定有益处。 千零一章 九层火域 无穷火域。 但见前方火焰升腾,炽热难当。 宛如烈阳在前,换作寻常人至此,恐怕瞬息之间,便要火焰炙烤而毙命。 外层是凡火,对于寻常生灵而言,踏足火焰之中,便会被烤熟。 但是对于苏庭和小精灵这等级数的人物而言,自然是视若于无。 至于炎君、炎尊、许老等三位,乃是火部正神,操纵火焰的神灵,自然不必多说。 只是越往内走,越是灼热难当。 “到了这里,恐怕一般的钢铁,都要融化成汁液。” 苏庭暗道:“下一层火域,岂非是足以把钢铁都化成烟气?” 这样的温度,便是九重天的半仙,也不见得受得住。 只有仙家层次的人物,方可经受这样的火焰温度。 但是这仅仅是第四层火域。 适才小精灵提过,内中有九重火域。 对于这位炎君,苏庭颇为忌惮,原本是不愿踏足火域的,但小精灵给他使了个眼色,显然是觉得火域当中,必有所获。 “想要在火德星君面前,取得他火域的机缘,只怕不是易事。” 苏庭心中暗道:“而且这炎君、炎尊两位天神,当年也是火焰中诞生出来的真神,被清原祖师所杀,方是登上封神榜,尽管不朽不灭,但却绝了更进一步的机缘。当年的杀身之仇,严格来说,已算前尘往事,但炎尊显然没有放下,炎君也未必就放下了。” 尽管炎君看似平淡,但未必心中没有念头。 对于清原祖师,不敢心生不敬。 但是对于紫霄宫的弟子,未必有什么善意。 一旦在火域之中,他寻到动手的借口,凭借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的权柄,又在其神域之内,就算是真仙巅峰,也不见得可以讨得了好。 苏庭与小精灵联手,或许可以将之压住。 然而火德星君如此强大,加上火部的诸位神灵。 甚至火德星君一出手,许老也无法违抗这位上神的号令,整个火部都将对一并出手。 在这样的情形下,苏庭只有使出斩仙飞刀,斩杀不死不灭的天神。 当初他斩杀奎木狼,便已算是闯下了滔天大祸。 这一次要是在斩了火德星君,甚至火部诸神。 就算是天帝也保不住他。 除非道祖出面。 “方才不愿踏足火域,便是觉得这厮会没事找事,不过小……咳,大丫头既然这么有信心,必定也有后手,毕竟是苏某人一手教导出来的,她从紫霄宫回来,定有依仗。” “但是,刚才炎君邀请,只是客气客气,还是另有谋划?” “倘若炎君只是客气客气,此时此刻,心中只怕十分郁闷。” “但若是另有谋划,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苏庭看向身旁的炎君,隔着滚滚火焰。 这位貌若青年的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神色冷淡,眉宇之间,略带倨傲,看不出其心绪如何。 —— 随着越往内中行去。 愈发显得炽热。 就算是法宝,只怕都承受不住这样的火焰。 好在苏庭一身仙宝,加上他真仙护持,倒是不惧火焰灼烧。 小精灵更是如此,比之于火部神灵,还要显得自在。 炎君依然平淡,神色之间未有太多变化。 “火域越是往内,越是炽热难当。” 苏庭暗道:“到了这一层,大约就连仙神之辈,都极为难受……不过对于真仙而言,倒也不算什么。” 随着他这般念头,已经到了更深处一层。 这一层的火焰,炽烈无比,赤红如血。 便是连苏庭这等真仙,都觉颇为难受。 “散仙境界,若是道行稍低的,怕是要遭受重创,若是不愿退走,停留下来,有身死道消之危。” 苏庭这般念着,偏头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身上泛出一层光泽,赫然是古镜的光芒。 苏庭收回目光,一阵无言,单凭这层光芒,便是足能烧死真仙的火焰,也无法伤及这位天子。 “这一层赤焰神火,位于火域第七层。” 炎君徐徐说道:“当年我与兄长,便是从这类火焰之中诞生而出,而今火部诸神府邸所在,也在第七层。” 小精灵平静说道:“第八层与第九层呢?” 炎君神色如常,说道:“第七层火域的中心,便是我的火德星君府邸。” 苏庭顿时明白,第七层火域的中心,在于火德星君府邸,那么更为核心的第八层与第九层,便也在火德星君府邸之内。 —— 火焰当中,各方神灵,目光注视而来。 苏庭与小精灵,均是外来之人,但却气息极盛,乃真仙之境。 诸位火部神灵,无不心中凛然。 尤其是久居火域,不曾外出的,更是极为惊异。 毕竟苏庭年岁也才半百,对于仙家而言,便是后辈。 “前面就是火德星君府邸。” 苏庭目光微凝,看向火域中心。 那里有一座府邸,宛如赤玉凝就,在火焰当中,竟然隐约有逐渐强盛的意味。 小精灵看了过来。 苏庭与之对视一眼。 火部阵法! 火德星君府邸,处于阵法中央! 整座府邸,连同阵法,受到整个火域的燃烧,日渐强盛。 随着时日久远,这座府邸会愈发变得牢固,甚至强大,成为整个火部,最为强大的宝物。 “好生高妙的布置。” 小精灵忽然这般说来。 炎君缓缓说道:“是家师吕阳仙尊布下的。” 苏庭神色肃然,心中念头闪烁。 吕阳仙尊,昔年在封神时代,清原祖师成道之前,他便已是真仙巅峰之辈。 尽管年岁资历,比之于道元仙尊、道玄仙翁两位,要稍浅一些,但也是天地间,极为古老的一位仙尊。 真仙之内,吕阳仙尊的火焰神通,以及那一柄锋锐法剑,可谓是赫赫有名。 “来者是客,入府一坐。” 炎君作出请势。 小精灵看了苏庭一眼。 苏庭方是往前而行,入了火德星君府邸。 “你们各回府邸,本座自会招待贵客。” 炎君回首,吩咐了一声。 炎尊颇为恼怒,但这头巨兽终究也无法违逆火德星君之言,摇了摇硕大的头颅,方是转头退去。 至于许老,深深朝着苏庭与小精灵看了一眼,施了一礼。 千零二章 天火宝液生异变 火域第七层。 火德星君府邸。 “这里有天火宝液。” 火德星君取过一个酒壶,宛如白玉所制,但内中却显得更为炽烈,流光赤红,宛如岩浆一般。 他面前三个白玉杯,随着他倾倒下来,壶口火光倾泻,竟如岩浆一般流动下来。 炽烈无比的气息,似乎被拘禁在其中。 苏庭目光微凝,却也颇为羡慕。 一直以来,他苏某人便想着能够一套仙宝层次的茶具。 但毕竟得道成仙未久,积累却也不多,堪堪炼就这一套仙宝,便已耗尽家财。 可是这火德星君的酒壶酒杯,均是白玉所制,其玉质品阶之高,已属仙玉层次,晶莹润泽,入手温凉,并且铭刻阵法,将所有炽烈之意,尽数收拢其中。 “好宝贝。” 苏庭不禁感慨了一声。 炎君神色冷淡,说道:“不过一壶天火宝液而已。” 苏庭摸着下巴,笑着说道:“苏某是说这酒壶酒杯,竟然是仙宝层次,着实让人羡慕。” 炎君深深看他一眼,才道:“不过是玉杯而已,真君若是觉得有趣,多举一举杯,端详端详,好去寻得材料,炼制一套。” 苏庭笑容稍敛,心中咕哝了一声小气鬼。 按道理说,炎君那一句不过是玉杯而已,真君若是觉得有趣……后面接着这句话的,不应该是那便送与真君了? 这厮完全不按道理出牌。 “真君请。” 炎君作了个请势,看向小精灵,道:“尊神请。” 小精灵举起玉杯,看了一眼,饮了一口,微微闭目,方是说道:“对于仙家,也颇有益处,可惜我是从神树中诞生,而非是从火焰中诞生,否则对我的益处,会更大一些。” 苏庭闻言,轻嗅一口,只觉鼻端炽烈,几乎刺痛,完全无法嗅出味道,迟疑了一下,便张口饮下这一杯所谓的天火宝液。 这天火宝液,赫然是天火凝练成液,没有什么可口的味道,入喉无比炽烈,化作一股火焰。 都说烈酒入喉如火烧,再烈的仙酒,也不如这样的天火宝液。 “好酒。” 苏庭放下玉杯,只觉那一股天火,在喉咙中落下,在胸膛中溢散,烧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瞬息之间,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须得知晓,他是真仙之辈,眼下未曾斗法,未有消耗,正是精气神鼎盛之时。 但这天火宝液,依然让他觉得精神一振。 实则便是对他的仙家元神,有了一丝助益。 换作散仙之辈,益处会更为明显。 若是换作阳神之辈,兴许阳神会一瞬之间,被推至巅峰境界……至于那些天生体质不凡,五行属火的体质,益处会更大许多。 只不过,前提是不被入体的天火烧死。 “仙家之下,无人可以饮下天火宝液,否则必定焚成灰烬,只有仙家道体,方可承受得住。” 炎君徐徐说道:“我已是封神榜上的正神,神位虽高,但神力也受限于此,想要增长一丝,只能靠香火愿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这话十分明朗,便是说着天火宝液,固然珍贵无比,但却是对他本身,并无用处。 苏庭闻言,心中暗道:“这厮一看就是天天喝这天火宝液,不过照他这意思,如此珍贵的天火,能够让真仙都得到益处的宝液,给他喝了,其实都是浪费了?” 炎君又给苏庭倒了一杯,旋即给小精灵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先是举杯饮尽,方是说道:“喝完这一壶,我领你们去第八层火域。” 苏庭看着他饮下的这杯天火宝液,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暴殄天物的念头,暗道:“这是糟蹋了。” 尽管这般想着,但他面上还是带着笑容,将玉杯中的天火宝液饮下。 然而这一杯入口,却没有在胸膛中散开,继续火炼他的真仙体魄,而是直冲脑袋之上。 “什么情况?” 苏庭心中一惊,暗道:“酒劲上头?苏某酒量这么差?” 这一股炽烈之气,直冲脑海所在,竟然都集于眉心泥丸宫之处,闯入识海当中。 这不由得让苏庭心中凛然,升起危机之感。 识海当中,是他仙家元神所在。 修行到了这个层次,真仙道体毁去,也可重生,而仙家元神才是根本。 “炎君怎敢如此明目张胆对我下手?” “事先竟无半点警兆?” “何况小丫头也在这里。” “情况不对。” 苏庭心中升起难言的惊骇之感。 然而这一股天火,涌入他的识海当中,将他宛如迷雾一般的识海,化作一片火海。 可天空之上的六轮明月,依然如旧,月光照遍九天十地,火海尽数在月光之下。 六月不净观,足能清澈所有外来不善之气,从而万邪不侵。 但是六轮明月的光华,去并没有让火焰就此消去。 “这火焰并非恶火。” 苏庭这般念着,而那火焰便在一瞬之间,朝着十二重玉楼而去。 从第一重楼,沿着上方而去,直至十一重楼。 十一重楼当中。 苏庭的仙家元神,便在这一层楼。 五座仙城,已被他的仙家元神,照映三城,象征着他修为已至真仙第三境。 然而就在这时,火焰升腾而起,覆盖五座仙城。 而下一刻,覆盖五座仙城的火焰,却又朝着天空上那一轮明月而去。 这一轮明月,象征着苏庭的仙家元神。 内中还有陆压道君的葫芦,也即是陆压道君的神光,也是枷锁。 顷刻之间,便见苏庭的仙家元神,也被火焰所吞没。 一轮明月,燃烧火焰。 宛如炎炎烈日一般。 只是在下一瞬间。 火焰陡然往内收敛。 明月依然还是明月。 月光依然清澈如水。 只是内中的斩仙葫芦,已经化作一片火光,似乎融化了一样。 “我的仙家元神,似乎开始化掉陆压道君的神光了?” 苏庭暗道:“莫非……这便是陆压道君给我的道路?避免他的枷锁,成为我的枷锁?这神光最终化归于我,但并不会再成为我的枷锁?” 便是小精灵,也不曾想到,两杯天火宝液,竟然有了这样大的改变。 “真君?” 炎君眉头紧皱,又道:“你这是怎么?” 千零三章 火域深处! 此时此刻,炎君皱紧眉头,心中却也颇为惊愕。 两杯天火宝液,均是上等的宝物,对于真仙都有益处。 他乃是封神榜上的正神,对于自身用处不大,所以才愿意大方用来招待。 哪知这幽冥真君苏庭,第一杯饮下,颇为舒畅,第二杯饮下,便呆了半晌,神色茫然,恍惚不定。 对面那姑娘神色渐渐变得不善。 天火宝液分明是至宝,苏庭这家伙怎么就跟中毒了一样? 更何况,苏庭终究是真仙之辈,又哪有什么剧毒,可以毒得倒他? “好酒!” 苏庭倏地道出一声,眼中神采奕奕。 炎君怔了一下,心中颇为无言。 他还以为苏庭当真出了什么变故。 要是当真出现问题,别说眼前这位紫霄宫来的天子不会善罢甘休,便是天帝也必然要降罪于他。 “炎君府中的天火宝液,左右对于炎君也用处不大,不若……” 苏庭忽然搓了搓手,露出些许笑容。 炎君神色冷淡,说道:“一壶天火宝液,三件仙宝。” 苏庭脸色一黑,道:“你这是抢劫?” 炎君徐徐说道:“用来招待客人是一回事,你要与我交易又是一回事,这玉壶本身是仙宝材质,天火宝液也不亚于一件仙宝的价值,我再得一件仙宝的好处,亏不了你。” 苏庭翻了个白眼,但却颇是蠢蠢欲动。 这天火宝液着实效用惊人。 第一杯温养他的真仙躯体,散至全身,洗炼四肢百骸。 第二杯则是被陆压道君的神光所吸引,渗入识海之中,温养仙家元神。 “饮下这天火宝液,若是五行属火的体质,必然得益更多。” 苏庭暗道:“我虽非五行属火的体质,但陆压道君的出身,却也是跟炎君相似,我得了陆压道君的神光……从某种程度说,我的仙家元神,便等同于从火焰中诞生的神灵。” 正是因此,天火宝液才会引出如此惊人的剧变。 这样的剧变,对于苏庭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六月不净观所观想出来的六轮明月,并未清掉这些有益的火焰。 —— 小精灵深深看了苏庭一眼。 她能够察觉,苏庭饮下第二杯天火宝液之后,似乎得到了极大的益处。 她暗暗用古镜一照,心中大约明白了几分。 适才那第二杯天火宝液,没有继续温养苏庭的仙体,而是入了他的识海当中。 “看来天火宝液,对于大牛的作用,比想象中更大一些。” 小精灵这般想着,又看向了炎君。 炎君依然是那样冷漠,但却出声说道:“天火宝液喝完了,尊神是想要让我放开第九层火域?” 小精灵徐徐说道:“若只有我去,凭借祖师赐予的古镜,九层火域也无法伤我,你们一定不准……今日带上苏庭,让他领略一下火部核心之火,想必炎君不会拒绝。” 炎君缓缓说道:“我会拒绝,但是家师不会拒绝。” 苏庭目光微凝,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稍微点头,示意他安心。 苏庭心中暗道:“小丫头执意入第九层火域,势必对我会有好处,而她适才言中之意,若无我在,哪怕她是天子,火部众神也不会准许她入火域深处,只有我在,才不会拒绝?炎君却提到了吕阳仙尊……” 进入第九层火域,须得他苏庭出面,而且吕阳仙尊,并不会拒绝。 这其中深意,值得深究。 但苏庭信得过这小丫头。 既然小精灵开口,他便也没有多说。 事后小丫头也定然会如实告知于他。 —— 火德星君府邸的中心,属于一座院落。 院落四周的墙壁,是用一种赤玉炼就,以大法力构建出纹路。 “院内便是第八层火域,是我以赤焰神玉,与第七层火域区分开来。” 炎君平静道:“院内所封住的,便是第八层火域,而第九层火域,则在中央核心之处。” 小精灵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知晓了,你可要一并往前?” 炎君冷淡说道:“避免你们对我心生忌惮,我便识趣一些,留在府邸,观测便是。” 小精灵没有再多说,与苏庭携手,沿着正门,踏足那赤玉围墙之内,进入了第八层火域。 —— 第八层火域。 火焰色彩变化,竟然并不稳定。 “第八层火域,是冥冥之中的业火。” 小精灵说道:“好在你才刚刚成就真仙,一身直接造就或者间接有关的业债,都已经被雷霆洗清,否则如今孽火缠身,就看你自身本领了。” 苏庭看着周边的火焰,也觉得极为难受,皱眉道:“这是什么情况?” 小精灵说道:“这些火焰,颜色不同,业债轻重也不同,你这是较轻的,所以承受得住,不过越是往前,越是逼近第九层火域,会越来越艰难……” 停顿了一下,又听她道:“之所以愿意让你来此,也是想要探一探,你如今在真仙之境,有多少本事,所以我不能运用古镜帮你,只能仗着你自身的本领,走入第九层火域。” 苏庭正色道:“我会尽力而为。”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如此最好,我相信幽冥真君,一定没有问题。” 苏庭心中微微一沉,明白这小丫头意有所指。 这是让他藏私,在不受火域所伤的前提下,尽量隐藏真正的本领。 也就是,能扮得多惨,就扮得多惨。 “看来需要坑上一把。” “不过这是苏某人的强项。” “上次扮得凄凉悲惨,就把苏关儿的一具魔身引了过来,从而一刀斩杀,也就是他学得了白氏祖的本事,还有一具更为强大的魔躯,否则一刀之下,我早已经把这魔道之主灭掉了。” “今天也不是什么难事。” 随着苏庭这般想着,他闷哼一声。 但他却强行迸发法力,将火焰逼迫到身外三丈。 然而随着他不断往前,三丈外的火焰,不断朝着他围拢过来。 可见越是临近第九层火域,周边火焰愈发威能强盛,苏庭的仙家法力,也逐渐觉得吃力,被火焰压制,范围不断往自己身上缩小。 “好生惊人的火域。” 苏庭喃喃自语。 千零四章 大道真火! 七层火域。 火德星君府邸。 炎君背负双手,透过赤玉院墙,看着内中步步艰难的幽冥真君。 “听闻这幽冥真君,年少气盛,自修行以来,斗法无敌,未满四十而得道,年仅半百即真仙,故而傲气无比。” 炎君徐徐说道:“只是傲气也不代表愚蠢。” 他也是桀骜不驯之辈,在吕阳仙尊门下,才稍微收敛了几分。 只是当年诸圣封锁人间,不准仙家入世,破坏封神局势,他为了替炎尊报仇,仍然不管不顾,强行下界,落了个身死道消,魂入封神台的下场。 但那时也仅是他错误了清原祖师的本领,才有此下场。 可这个苏庭,却已经超出了傲气的范畴,而是过于愚蠢了些。 只要将火焰逼迫出身外便可,他偏偏逼到三丈外,耗费更多法力,只为显得更加威风。 但火域越是往前,临近第九层火焰,便愈发炽烈难当。 就算是真仙之辈,也不容易承受得住。 所以苏庭的法力,不断被火焰压制,往自身体内收回。 “若照这样下去,看一看他有几分本领,便也十分清晰了。” 炎君这般念着,心中却是稍微一沉,暗道:“但是一个未足百岁,便修成真仙境界的天纵奇才,当真是会被骄傲冲昏头脑,变得如此愚蠢么?他若只是这般愚蠢,容易被傲气所蒙蔽,又如何能有本事得道成仙,并且晋入真仙之境?” —— 八层火域当中。 苏庭神色十分难看,脚步踉跄。 天庭御赐的真君袍服,都几乎有承受不住的迹象。 小精灵偏头看了他一眼,颇感无言。 苏庭喘息不定,脚步颤动。 八层火域深处,临近第九层火域,确实是威能极高,就算是一般的仙宝,落于此处,恐怕都要化作灰烬……尽管苏庭修成真仙第三境,但在这样的火域之下,如此难以承受,也在情理之中。 可小精灵知晓,苏庭比起其他真仙之辈,还有许多优势。 例如他修成道意,可以使得自身变成五行属火的体质,甚至化身为火,对于火焰的玄妙之处,不亚于火部神灵。 偏偏这苏庭扮成这般模样,似乎当真艰难到了极点。 “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嘛。” 苏庭脸色惨白,在火焰的照耀下,似乎倒映出了火光,然而他心中却嘀咕道:“真仙之体,确实感到颇为难受,但是我仙家元神,却并未受到压迫,甚至感到颇为舒适,渐渐有元神之力,散及全身……越来越轻松了……” 适才的天火宝液,让陆压道君的神光,真正融入了他的仙家元神,成为了他所能掌控的一股力量。 陆压道君乃是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他的神光,便也是这样的特性。 苏庭似乎已经被赋予火焰神灵的特性。 哪怕临近第九层火域,他也未有感到多么艰难。 甚至于比初入第八层火域之时,更要轻松几分。 小精灵知道他底蕴不凡,足以抵御得住,眼下的惨状只是扮演出来的,但也未有想到,苏庭会如此轻松。 然而外界的火部神灵,却都自觉已经探出了苏庭的虚实。 —— “只是如此么?” 炎君眉头微皱,暗道:“他只能支撑到这个程度?就算是他元丰山的青帝,想必也不会显得如此不堪……” 但细想之下,苏庭毕竟修行未足百年,积累尚浅,初成真仙,尽管是真仙第三境,但强行越至第三境,或许有底蕴不足的弊端。 所以这真仙第三境,显得有些虚浮,倒也是情有可原。 可他转念一想,既然是能够在数十年间,修成真仙第三境的人物,又怎会如此不堪? “这家伙在藏私?” “但他越走越前。” “再过片刻,愈发临近第九层火域,他又能够隐藏多少本事?” “就算是真仙第四境的修为,到了那一步,也须得尽数施展本领,才可抵御得住,否则也是难免狼狈。” “只有真仙巅峰的境界,才能在第八层火域藏私。” “就算他在藏私,到了那一步,也只能将一身本领展现出来才是。” “在这里他根本无法隐藏。” 炎君眸光微凝,眉头舒展开来。 —— 第八层火域深处。 前方的火焰,愈发显得炽烈霸道。 但苏庭却觉得愈发轻松。 当然,苏真君此时是扮得越惨。 哪怕小精灵早知苏庭扮惨,但也隐约有些心慌。 按道理来说,真仙第三境,走到这一步,本领进展,也未必承受得住。 苏庭终究还是真仙第三境而已。 以往她虽然觉得苏庭十分厉害,但毕竟乃是仙家境界以下。 到了真仙境界,都已是大神通者,互相之间,已没有那种压倒性的优势,便也极少会发生以弱胜强的事例。 “难道他是真的如此难受?” 小精灵愈发担忧,正要考虑,是不是借助古镜,护持一下。 然而苏庭忽然一个踉跄,勉强才站稳脚步,头晃了一下。 正是借着脑袋晃了一下,他目光一扫而过。 小精灵当下便看见他的眼神,心中松一口气,暗恼道:“这家伙近来演得愈发逼真了,险些连本姑娘都给骗过,不过到了这里,他就算能够藏私几分,也该出八成本事去抵御火焰才是……适才看他眼神,简直如鱼得水,又是什么情况?” 苏庭走到前方,连呼吸都喘得不均匀了。 前方的火焰,开始变得无色。 渐渐泛出白光。 “须得小心。” 小精灵不禁出声提醒道:“这里已经是边缘,再往前就是第九层火域,那是以仙家真火凝练而成,蕴藏大道真谛……此为仙火真焱,有清原祖师的手笔。” 苏庭闻言,顿时神色一凛,道:“道祖之火?” 小精灵轻声道:“当年道祖施展过的仙火真焱,仍有残存在世,随着祖师成道,残存火焰变成了道火,化成了火域核心,并逐渐往外扩展,成了这九层火域。” 苏庭顿时捂着胸口,连呼吸都喘不过来,不禁咬了咬牙,一拳打在胸口,吐出一口真仙血来。 他伸手一点,真仙之血,化作大片,将自身笼罩在血水之中。 “你……” “受不住了,只好自损修为,以真仙精血,护持我身,暂作自保。” 苏庭语气极低,声音虚弱到了极点。 千零五章 道火映照之地 七层火域。 火德星君府邸。 炎君稍作沉吟,心中对于苏庭的怀疑,渐渐淡了去。 连真仙精血都不惜动用,苏庭此举自损了修为。 就算是演戏,也不应当会是如此逼真。 苏庭修行时日尚浅,尽管一日千里,道行极高,但底蕴难免欠缺,又怎么可能为了藏私,真正损伤自身? 这厮最多是扮得凄惨一些,也不可能做到这般地步。 “也许是我高估了他。” 炎君这般想道:“他修行才过五十年,尽管进入真仙第三境,也不可能胜过于元丰山的青帝……青帝毕竟还是积累了数百年,枉我还极为忌惮,想着他如此惊才绝艳,或许要比青帝,更令人看重几分。” —— 八层火域中央之处。 越是往内,越是炽烈。 而到了这里,甚至火焰开始泛白。 白色的光泽,恍惚如雾。 但就连苏庭这样的真仙,都未必能承受得住。 小精灵额间天眼忽然睁开,看了苏庭一眼,旋即朝内中走了进去。 苏庭眉头紧皱,旋即又踏足其中。 轰地一声! 宛如白雾一般的光芒,几乎难以用炽烈二字形容。 无论是真仙之身,还是他的仙家元神,都仿佛置于烈火当中炙烤。 他如今早已水火不侵,但仍有身为凡人之时,遭受火焰灼烧的那种疼痛,几乎无法承受。 “好厉害的大道真火。” 苏庭竭力睁开双眼,但是这火焰几乎把他眼睛也要烧毁一样,让他根本无法睁开双目。 就算睁开了眼睛,也依然是白茫茫一片的火光,无法看见任何物事。 苏庭心中一跳,忽然想起小精灵踏足此处之前,睁开了天眼。 他双目紧闭,额间天眼方是徐徐睁开。 他的天眼,比之于自身真仙之躯的仙眼,还要更高一层。 故而天眼受到的影响,则是较小,且能勉强视物。 苏庭终于看见前方丈许的小精灵。 而此时此刻,小精灵也正看着他,额间天眼睁开,落在苏庭身上。 她口中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然而在这片白色的火光当中,似乎连声音都被烧灭了。 苏庭睁开天眼,看着她口中微动,逐一解读出了她口中所言。 —— 七层火域。 纵然是火部诸神,也无法看清第八层火域近乎中央的地界。 即便是火德星君,有能耐踏足其中,但也无法在第七层火域,看穿那里的情景。 甚至于,就算是他的授业恩师,真仙巅峰的吕阳仙尊,也无法做到看穿白色火光的地步。 因为那是大道真火的光芒,乃是清原道祖遗留的火种。 “虽然无法看清,但这苏庭此时来看,确实不俗。” 炎君心中暗道:“尽管显得极为狼狈,甚至不惜自损修为,但是他终究还是走到了第八层火域最为核心的地步,这是真仙第四境的人物,都未必能踏足的地方……看来苏庭真正的底蕴,不会逊色于真仙第四境,他的底子大约便是如此。” —— 八层火域中央。 再进一步,便是第九层火域。 也就是大道真火。 “此处算是第八层火域,与第九层火域的交接之处。” 小精灵口中微动,说道:“第九层火域便是大道真火,此处是大道真火的火光显化,与第八层火域的业火融合,初入真仙的人物,甚至有陨落之危……但也正是因此,就算是真仙巅峰的人物,也看不穿这里的情形,听不到这里的声音。” 苏庭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明白。 这里是大道真火的火光映照之处,连声音似乎都被火焰烧灭。 他已是真仙之体,然而仙眼也无法看清火焰中的情形。 只有借助天眼,才能勉强看见近在咫尺的小精灵。 他与小精灵此时相对而立,间隔不足一尺,也只能以天眼才能勉强看清对方的一举一动,何况外界的仙神? 纵然真仙巅峰,也难以看穿此处。 或许眼神将燕闲,能够看穿这里。 但眼神将燕闲,被天帝打入轮回,投胎转世,尚未归位。 “大道真火,是当年清原祖师修成的仙火真焱,用以对敌,能灭真仙。” 小精灵说道:“哪怕只是当年一点残存,但祖师成道之后,这便是道火,威能强盛,甚至连真仙巅峰,都未必能够自保……此火能助人悟道,也能让人灰飞烟灭,就算是真仙巅峰至此,也须慎之又慎,否则,一个差错,轻则损毁自身,重则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苏庭心中一凛,看着小精灵。 小精灵又道:“我有古镜护身,这道火无法伤我,但是这悟道之火,你若能领悟一二,自是再好不过。但是你如今尚未是真仙巅峰,未必受得住大道真火,所以在这交界之处,已经足够。” 苏庭眉头紧皱,暗暗推算自身此刻的状况。 他修成六月不净观,识海无忧,万邪不侵。 而仙家元神当中,蕴藏着陆压神光,并且已经炼化,开始被他的仙家元神化为己用。 这么一算,他的仙家元神,便相当于从火焰中诞生的神灵,犹如炎君此类。 此时此刻,他站在白光之中,倒也不觉得吃力。 踏足大道真火的区域,倒也未必不可。 “悟道?” 苏庭沉吟片刻,口中微动,说道:“是否进入大道真火当中,更易悟道?” 小精灵怔了下,说道:“这是自然,此处仅是道火的光芒映照之处罢了,但是进入火焰当中,真仙巅峰都有被烧为灰烬的迹象,你当真要进入第九层火域?” 苏庭嘿了一声,说道:“尝试一下嘛。” 小精灵却忽然松了口气,说道:“你胆魄依旧,不曾变小,这样很好……” 这话中似乎带着一层深意。 苏庭怔了下,才道:“你有办法让我安然踏足第九层火域?适才说话,是在试探?” 小精灵微微摇头,说道:“也不算试探,我只能护住你的真仙之体,但护不住你的意识,一旦大道真火,炙烤元神,让你无法承受,就此疯癫,又该怎么办?” 苏庭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 “行了,我这就送你入第九层火域。” 小精灵开口说道:“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进入了这火域深处,怎么能够无功而返?” 千零六章 进入第九层火域 “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进入了这火域深处,怎么能够无功而返?” 小精灵的这一句话,被苏庭解读了出来,心中当下恍然。 毕竟是他苏真君一手调教出来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吃亏? 那位火德星君,明显是不大愿意招待他苏庭的,但仍然是忍着性子,让他与小精灵进入火域,必然是有图谋。 这次进入火域当中,算是一场交易。 只是两方交易的本钱,有些不大明朗。 但既然是交易,又怎么能够吃亏? “你准备好。” 小精灵头顶上的古镜,倏地朝着苏庭照了过去。 旋即便见小精灵点头说道:“可以进入第九层火域了。” 苏庭闻言,当下一怔,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小精灵点了点头,说道:“你看看镜面。” 苏庭忙是抬头,看见古镜的镜面。 镜面当中,也倒映着一个苏庭。 “你本身已在镜中,镜外是虚幻投影。” 小精灵说道:“但虚幻投影,与你本身亲眼所见,并无不同,各类感悟,也无不同……就连你施展的道术,也会经过古镜,而传到你的虚幻之身上。” 苏庭闻言,顿时说道:“这就是你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这也是我当初可以虐打苏关儿的原因?” 小精灵说道:“基本相似,但我运用的是另一种法门,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庭怔了怔,不禁又看了看镜面。 怎么看都只是自身在外,正照着镜子。 “不愧是道祖至宝,果然是玄奇到了极点。” 苏庭充满着感慨,旋即一步往前。 前方是大道真火,洁白如雪。 三火为焱,即为仙火真焱。 此火出于道祖之手,蕴藏道韵,故为道火。 苏庭身在火中,如在大道之中。 然而火焰的炽烈,却没有几人能够承受得住。 纵然是真仙巅峰,想要领略道祖所留的痕迹,可却也自觉难以承受这样的道火高温。 然而苏庭在这古镜的相助之下,却变出一具虚幻之身,处于道火之内。 “道火啊……” 苏庭没有被灼烧的痛苦,反而极为冷静,在这火焰之中,微微闭目,细细感悟,感悟着道火当中的大道。 —— 八重火域核心。 小精灵却没有踏入大道真火之中。 她看着这白色的火焰,看着火焰当中的苏庭。 “他们以为,让苏庭进入了火域当中,就可以借助火域的层次划分,来阻隔苏庭的脚步……从而真正测出苏庭的本事有多高,才好应对苏庭的本事。” “不过苏庭未必是显露出了所有的本事,仍然做到了藏私。” “而且,大道真火当中的悟道,苏庭想必能成。” “无论是炎君,还是吕阳仙尊,只怕都认为第九层火域,是真仙巅峰的人物,才能勉强立足的地方。”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苏庭能够在大道之火当中悟道。” “若是他们早知此事,恐怕未必愿意让苏庭进入火域。” “终究还是小瞧了我这一面宝镜的玄奇之处。” 小精灵眉头一挑,嘴角上扬,略带几分得意。 这里是道火光芒映照之处,哪怕真仙巅峰也看不穿这里。 自然也不会有人看见她的神情。 更不会有人发觉苏庭进入了道火当中。 “悟道归悟道,我这宝镜,可是还有更不凡的本事呢……” 小精灵抬起古镜,朝着第九层火域照了过去。 —— 道火之中。 苏庭颇为意外,他并没有被火焰灼烧的感觉。 毕竟这是虚幻之身,可以自身施法出手,却不会遭受外力伤害。 只不过他眼中所见,道火茫茫,威能无穷,道韵蕴藏其中。 但是道火似乎可以透过身躯,对他的仙家元神,产生了影响。 换作其他真仙之辈,就算自身仙体不被烧毁,恐怕仙家元神,都难以保住。 这才是小精灵试探苏庭的真正原因。 如若苏庭心生怯弱,便根本无法抵御得住道火烧至元神的痛苦。 然而他如今心中并不怯弱,更重要的是,他的仙家元神,堪比火焰中诞生的神灵,反倒是这道火的威能,似乎让他的仙家元神,显得愈发壮大。 “我的真仙之身,有小精灵以道祖古镜来护持。” “我的仙家元神,有着陆压道君的神光协助。” “内外都有护持,才可以如此安心,观看道火之中的万千真意。” “哪怕是我,若无道祖古镜,若无陆压神光,怕在道火之中,也支撑不过片刻。” “但现在我有古镜相助,也有神光护持,这道火便是我最大的机缘。” 苏庭隐约觉得,这次在道火之中悟道,得益之盛,或许不亚于在天帝花园中观看金莲的感悟。 这倒是一场极为难得的机缘。 —— 然而此时此刻。 小精灵却把古镜收起。 她低头看了一眼,古镜当中,似乎倒映着一点火光,色泽洁白,威能内敛。 这便是大道真火。 短短片刻,她竟然是运用极为玄奥的法门,将大道真火,也收入古镜当中。 “总算没有白跑一趟,苏庭得益应该不少。” 小精灵看着内中的白色火焰,心中颇为欢喜,考虑了一下,忽然一步踏出,也是迈入了第九层火域当中。 —— 七层火域。 火德星君府邸。 “苏庭竟能在其中坚持至今?” 炎君心中微惊讶,他原本已经有了猜测,认为苏庭当时的惨状,有一半是装出来的,但在苏庭运用真仙精血,来护持己身之后,他又更相信苏庭是真的难以承受,否则不至于如此自损修为。 尽管后来苏庭进入了第八层的核心,但他也仅是觉得,苏庭循序渐进所至。 然而他却未有想过,苏庭竟然能够在第八层火域跟第九层火域的交界之处,停留到了此时此刻。 “怕是有小半柱香了。” “苏庭能够进入到那里,已经是让人感到极为意外。” “但却小半柱香没有出来,不会是被道火映照过的业火给烧死了罢?” “苏庭或许会死,那丫头可是有道祖至宝护身的,如今这小丫头也没有出来朝我兴师问罪,苏庭应该无事。” 炎君想到这里,又颇为无言,暗道:“既然是无事,怎么还未出来?莫非……” 他想到一种可能,却极为难以置信。 莫非苏庭直接进了第九层火域? 那里可是大道真火所在,真仙巅峰的人物,都慎之又慎。 苏庭虽入真仙,却也远远未至真仙巅峰。 “莫非是真的?” 炎君心中颇为震惊,念道:“他怎么敢?” 千零七章 借火悟道 九层火域。 大道真火所在。 苏庭立身其中,只觉火焰茫茫。 若当真是他以真仙之躯,踏足此处,怕也承受不住。 但小精灵已经用古镜,将他真身收去,以虚幻投影,进入了大道真火之中。 大道真火乃是道火,但古镜也是道祖至宝,因此才能护住苏庭。 “从先前的局势来看,小精灵答应不以古镜助我,让我凭借本事,走入第八层火域,至第九层火域……不过这里已经是大道真火所在,各方仙神都无法看清此处的变化,便也没有人发现了。” 苏庭暗道:“若不是这道祖古镜,我纵然是有陆压神光,也无法以真身踏足此处。” 陆压神光存在于他的仙家元神当中。 但他的真仙之躯,却并未被陆压神光影响。 所以陆压神光,只能保他仙家元神,却保不住他的真仙之体。 除非苏庭踏足真仙巅峰,自身仙体层次变得更为强大,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大道真火。 “即便是真身不入此处,但我虚幻之影在此,所观所悟,都作用在仙家元神之上。” “若非陆压神光,已被我炼化,成为我的神光,恐怕我的仙家元神,也未必受得住。” “一般来说,真仙第三境的元神,也受不住道火的侵蚀,然而我炼化陆压神光,便相当于从火焰中诞生的神灵,因此我可以承受得住。” 苏庭微微闭目,感受着自身识海当中,十二重楼之内,种种关于仙家元神的变化。 —— 识海当中。 迷雾朦胧。 六轮明月,清照各方,显化十二重玉楼。 但见第十一重楼当中,五座仙城矗立各方。 仙家元神化作明月,悬于上方,光芒映照三城。 然而就在这时,白色的火焰,似乎烧了过来。 道火的光芒,映照九天十地。 五座仙城,尽数照亮。 而道火依然往上,开始燃烧苏庭的仙家元神。 但是苏庭并没有临近生死的危机之感。 因为他仙家元神当中,借天火宝液所炼化的陆压神光,在此时此刻,显现出了极为强盛的作用。 似乎连同道火,都被他仙家元神融化。 “炎君是从第七层火域当中的那一类火焰所诞生出来的,莫非陆压道君便是从道火之中孕生而出?” 苏庭暗道:“也不一定,陆压道君已经修成了混元大罗金仙,他所剥离出来的神光,层次未必逊色于道火,故而可以与道火融合,而不伤及我仙家元神。” 他只觉得道火似乎融入了自家的仙家元神当中。 但他也知晓,自身的仙家元神,根本无法承载道火。 他只是在感悟道火的威能。 包括此时此刻,道火融入他的仙家元神,光照九天十地。 五座仙城,尽被照耀。 照耀五座仙城的,是道火之光。 然而道火在他仙家元神当中,恍惚便如他仙家元神所化的这轮明月,将月光照射在了五座仙城当中。 此时此刻,苏庭的境界,便相当于真仙第五境,也即是巅峰之境。 这并不是他自身修行而来的,只是借着道火,感悟真仙最为巅峰的层次。 “这一场机缘,让我感悟到了真仙巅峰的道路,也感悟到了真仙层次的玄妙。” “感悟到真仙巅峰的道路,悟出其玄妙之处,即便不能让我一举成就真仙巅峰,但却有了最为准确的方向,无须再有摸索。”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朝着这个方向修行,三十年之内,我便有把握,修成真仙巅峰的境界。” 苏庭心知机会难得,此时又有小精灵替他护法,没有后顾之忧,当下放了所有的戒备,全神贯注,感悟真仙巅峰之奥妙。 他悟得其中奥妙,铭记此中感悟。 这一次的得益,让他的修行之路,变得无比顺畅。 他来火域,是为了取得自家的那一套法宝,却未曾想到,九层火域的核心道火,竟然可以成为自己真仙巅峰的指路之火。 不过也好在是小精灵相助,若无道祖古镜,他仙体必然焚毁,也就徒留仙家元神而已。 —— 小精灵适才踏足道火之内,但下一刻却从道火之中退出,避免影响到苏庭的参悟。 然而她看着手中的古镜,却露出了些许笑意。 古镜之中,赫然有着一点白色的光芒。 大道真火! “既然来了,苏庭得益,我也不能空手而归。” 小精灵心中颇为得意,暗自想道:“照出一缕道火,便可衍生出来,必是用以对敌的利器,就算是真仙巅峰的人物,也须得万分忌惮。” ——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炎君面色稍微有些变化。 他不大相信,苏庭有本事可以踏足大道真火之内。 但是过了这么久,苏庭还没有出来。 “大约是驻足于第八层火域深处,大道真火的火光映照之处,参悟道火的火光。” 炎君暗道:“只不过,以他的本事,进入八层火域的深处,也是极为勉强,停留至今,至少三个时辰,他如何能够抵挡到此时?莫非是那位紫霄宫来的真神,以道祖古镜相助于他?可是就算以古镜护住苏庭仙体,但他若要参悟火焰的玄妙,仙家元神必然是要感受其中的诸般变化……难道苏庭的仙家元神,竟是强大到可以在第八层火域的深处,停留至今?” —— 又是半个时辰。 苏庭倏地从道火之中走出,回到了第八层火域。 小精灵口中微动,说道:“悟得差不多了?” 苏庭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眼下所能悟出来的,基本都已悟得,再停留下去,益处不多,便也该走了。” 小精灵应了一声,又说道:“出去之后,只承认你在第八层火域深处,参悟道火的光芒,不可提及你踏足第九层火域……另外,扮得凄惨一些。” 苏庭看她嘴唇微动,解读出了她所言之意,当下点头,露出一个安心的神色。 他旋即闷哼一声,脸色愈发苍白,在白色道火的映照之下,比白雪更为惨白。 他气息刹那萎靡下去,喘息不定,眼神无光,踉跄着朝着外围而去。 “撑不住了……撑不住了……” 千零八章 复制道火! 火德星君府邸中。 炎君静静看着苏庭从第八层火域跌了出来。 真君袍服几乎被烧毁。 真君之冠已是跌落。 幽冥真君苏庭,披头散发,脚步踉跄,脸色惨白,浑身气息萎靡,法力几乎耗尽。 “好生厉害的火焰……” 苏庭喘息不定,喃喃道:“才仅是看见白色的火光映照出来,便伤成这般模样……若是进入第九层火域,不是就灰飞烟灭了么?” 炎君背负双手,低头看着这位狼狈不堪的幽冥真君,眉头紧皱。 苏庭捂着胸口,勉强站起,拢了拢头发,勉强站直身子,看着炎君,神色肃然,气场渐渐回升,完全没有败势。 炎君平淡道:“伤成这般模样,还逞什么强?本座乃是火部正神之首,一眼就可以看出你身上的火焰伤势,强撑着没什么好处的。” 苏庭冷哼了一声,挥袖道:“区区火焰,怎能伤我?” 炎君早已听闻,这位幽冥真君十分爱护自家颜面,但行事作风又十分地不要脸,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没有再理会苏庭,而是看向从第八层火域,徐徐走出来的女子。 小精灵头顶着道祖古镜,光芒垂落,护持周身,万邪不侵,水火不伤。 纵然是大道真火,也伤不了道祖亲传的古镜。 “尊神入了第九层火域?”炎君忽然出声道。 “既然来了,总该见见世面,毕竟这是我紫霄宫清原祖师遗留的道火。”小精灵说道:“反正我有古镜护身,也是天生的真神,那道火伤不了我……” “尊神进入第九层火域便也罢了,但是以古镜护持幽冥真君,可是违背了先前约定。”炎君语气冷淡,这般说来。 “本姑娘以古镜护持于他,助他入了第九层火域,你信么?”小精灵神色冰冷,语气更为寒冷。 “也罢。” 炎君收回目光。 他自然不信,苏庭能以真仙第三境,踏足大道真火的范围之内。 哪怕有古镜护体,但要参悟道火,仙家元神便必须经受道火威能。 倘如苏庭修至真仙巅峰,或有希望可以参悟道火。 但苏庭初成真仙不久,纵有古镜相助,也经受不住大道真火。 “既然事已至此,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炎君淡然道:“两位已经在九层火域,游走一遭,也算观赏过了火部,可还有什么事情么?” 苏庭摊了摊手,这厮明显是迫不及待要下逐客令了。 小精灵徐徐说道:“我们在九层火域走了一遭,你们也探了探他苏真君的虚实,也足够了……我们这边离开,火德星君不必远送。” 炎君挥手道:“两位慢走。” —— 火域之外。 但见无穷烈火,倏地分开一条道路。 而道路之内,一男一女,缓缓走出。 “看来火部正神,对我并没有太多的善意。” 苏庭收回目光,心中默默念道:“至少这位火德星君,没有什么善意,只是碍于许多原因,才准许我入火域深处一观……但是他们也未必能够想到,陆压神光已被我炼化,借助古镜,我能够参悟道火,领略真仙巅峰的意境。” 此时此刻,苏庭也算十分满意。 此行收获,大得惊人,真要用价值来衡量,或许更高于他这一套仙宝的得益。 倘如火德星君等神仙,能够料到苏庭获益如此之大,恐怕也未必愿意让他进入火域深处。 “先前的事……” “在你成就真仙之后,雷部的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降劫,要灭杀于你,被雷部总兵使者古苍所阻,三界六道的仙神,无不知晓。”小精灵徐徐说道:“寻常的仙神,倒是难以察知什么,但是火德星君乃是火部正神之首,而吕阳仙尊,也是世间最为强大的真仙之一,自然可以获知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所知晓的一些东西。” “原来如此。” 苏庭神色凝重,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之所以亲自降劫,要在劫数中灭杀于他,是因为察觉到了天帝一些深沉的谋划,而自己便是天帝谋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既然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已经知晓此事。 那么这位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用心之下,也一样可以察知。 那位吕阳仙尊,更是火德星君前身的授业恩师,更能察知此事。 也就是说,这一次他们试探苏庭,实则是借此探一探天庭帝君? “回去再说。” 小精灵冲他眨了眨眼睛。 苏庭看见这个眼神,心中顿时大喜。 显然这小家伙,在火域之中,另有收获。 不愧是苏某人一手调教出来的,能捞到手的好处,从不空手。 —— 幽冥真君府邸。 大堂之中。 小精灵忽然将古镜往上一抛。 古镜悬于顶上,镜面朝下,光芒照射,将苏庭与小精灵,都笼罩在其中。 “古镜光芒之下,除却道祖之外,无人可以察知你我的谈话。”小精灵显得颇为得意。 “你在火域之中,得了什么好处?”苏庭迫不及待地问道。 “火域之中,最为珍贵的是什么?”小精灵却是反问道。 “自然是大道真火。” 苏庭感慨说道:“这是道祖遗留真火,也是衍生出九层火域的核心。” 然而说完之后,苏庭眼神顿时一亮,道:“你取得了大道真火?” 小精灵微微摇头,然而笑容却愈发得意。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还学会了卖关子,快些与我说个清楚。” 小精灵说道:“这古镜有着映照各方的效用,可以将世间的任何物事,包括生灵在内,照澈清楚,只要法力足够,就可以显化出来……我用古镜,照住了道火,如今借着古镜,便可以施展出道火来。” 苏庭脑袋中倏地闪过一连串的词语。 难道这就是复制? “火焰对你益处无数。” 小精灵说道:“我可以借你一缕道火,用来参悟,可惜你没有收敛道火的方法,否则放出道火,真仙巅峰的人物,也要忌惮不已……” 苏庭叹了声,说道:“道火玄妙无穷,可惜我不能化为己用。” 小精灵指了指上方的古镜,说道:“你毕竟是真仙之辈,再是玄妙,也能参悟一二。” 千零九章 深不可测的古老仙家! 三日之后。 幽冥真君府邸。 殿堂之上,依然悬着那面古镜。 镜面朝下,光华闪烁,将苏庭与小精灵笼罩在其中。 而那一团白色的道火,便在苏庭面前闪烁不定。 足足三日之久,苏庭日夜观测。 “能悟出多少?” “再次施展八首火龙道,威能必将倍增。”苏庭露出自信之色,说道:“这大道真火,玄妙莫测,蕴藏道韵,我纵为真仙,也无法尽数参透,难以施展出以大道真火所凝就的八首火龙,但此次得益不小……今后加以研习,不会逊色于葛正轩所学的那一剑惊风雨。” “你悟性果然极高。”小精灵徐徐说道:“我这次从紫霄宫来,是奉命到天庭一行,事情已经做完,本该回返紫霄宫,只是我来见你,多留了今日……如今你悟得差不多了,我也该离去了。” “你这就要走?” 先前苏庭修行有成的欢喜,顿时一消而空,看着这个长成大姑娘的小精灵,神色复杂。 小精灵凑近前来,悄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是我从玉灵仙子那里探知得到的,与你有着极大关系。” 苏庭闻言,当下心中微凛,道:“什么事情?” 小精灵神色肃然,凝重道:“你修成真仙之后,想必许多事情,已经知晓了?” 苏庭点头说道:“我确实知晓了一些事情。” 小精灵说道:“关于你的事情,清原祖师并未与我提过,但是玉灵仙子却是知晓不少,她在紫霄宫已有多年,知晓三界六道诸多隐秘。在我入紫霄宫之后,她知晓我是感悟道祖之气而诞生于世的真神,因此对我极好,许多事情便也没有瞒我。”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玉灵仙子说过,天帝有着极大的谋划,而你身上与天帝的牵扯太重,必然是他谋划当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苏庭点头说道:“在我成就真仙之后,帝君与我见过一面,也曾提过这点……只是我尚不知晓,这位帝君究竟在谋划什么,而且也不知我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小精灵低声道:“关于这些,玉灵仙子也知晓不多,但她却告诉过我一句,你未必是唯一。” 苏庭目光陡然凝重,轻声道:“我能明白。” 关于这点,苏庭并非没有想过。 这位天庭帝君,图谋甚大。 原本以为他是要与道祖为敌。 但如今看来,阻拦他谋划的,并非是清原祖师。 可是除却清原祖师之外,还有什么人物可以阻拦得了天庭帝君? 而天庭帝君究竟在谋划什么? 他苏庭在这其中,又是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关于这其中种种,苏庭心中均已想过。 而这位天庭帝君,也同样是最为古老的一位仙家,他心机之深沉,可谓是深不可测。 中土朝堂更迭,掀起数十年战乱之火,而今新朝初定,又是抑道扬佛,不免是有这位帝君的手笔。 如今苏庭在天帝谋划之中,是极为重要的角色,已非隐秘。 至少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已经知晓,而如今吕阳仙尊,南方三气火德星君,似乎也已经知晓……由此推算,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正仙道的道玄仙翁,必然也是知晓的。 所以才有这许多针对苏庭的事情。 但苏庭真是天帝谋划当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么? 若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以天帝的谋划,如今苏庭便不会有这般大的名声,不会显得如此耀眼,而是会深藏在暗处,无人察觉。 “或许我并非帝君唯一的后手。” “也或许,从一开始,他便将我摆在明面上,让我去吸引各家的目光,从而掩护在暗处的谋划。” “先前我已经想过……” 苏庭心中微沉,眼神凝重。 只是当小精灵道出此事,他反而觉得有些惊异。 小精灵所知的一切,来自于玉灵仙子。 玉灵仙子能够想到这一点。 苏庭也想到了这一点。 那么其他的真仙之辈,便当真不会想到这一层? 而天庭帝君,是否会料到,各家真仙,也能想到这一层? “我要回返紫霄宫,你凡事小心。” 小精灵轻声道:“你对天帝而言,极为重要,但未必是缺了你便不行……许多时候,天规秩序的束缚,不单是诸天正神,便是天帝,也不可随意践踏。” 苏庭肃然道:“你的意思是,倘如我当真犯戒,罪不可恕,即便是天庭帝君,也不见得能够保住我?” 小精灵说道:“这是玉灵仙子说的,她告诉我,前次你斩杀奎木狼,天帝有心饶你一回,然而诸天仙神,主张杀你之人,占据多数……就算是天帝,也不能直接压下诸天仙神,而对你网开一面,他最后饶你,也是因为祖师使得奎木狼复生,从而依照天条秩序,才能稍微宽恕于你。” 苏庭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三十年内,我便闭关修行,直至真仙巅峰,方出关来。” 小精灵闻言,稍微点头,说道:“这未尝不是一个方法。” —— 天帝花园当中。 只见帝君背负双手,巡视园林,来到了这金莲池中。 虚空中显化出一头凶兽来,然而凶光收敛,露出恭敬之色,伏在地上,道:“帝君如何有暇,来此观赏金莲?” 帝君徐徐说道:“朕从无一日闲暇,包括此时此刻。” 英招老妖不敢多言,垂下头颅。 帝君笑着说道:“都是修行了数千年的古老仙家,不但道行极高,谋算也是极深,朕要算计他们,也着实不易……不过他们恐怕蠢蠢欲动,朕还须稍作准备。” 英招老妖隐约知晓天帝近些年间,谋划无数,但却从不敢过问,更不敢细听。 唯一知晓天帝谋划的,只有那位九黎大将军。 然而不久之前,那位九黎大将军,也已经消失无踪了。 放眼三界当中,九黎大将军也是最为强大的一列神魔,能够无声无息让他消失的,屈指可数。 “近来金莲没有异动罢?” 帝君忽然这么问了一声。 妖仙忙是应道:“没有半分异样。” 帝君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有金莲异动,你以朕令牌,压制三百息,不可让三界出现异象。” ps:听说看这本书的人,可能会被天帝注意,偶尔会拉几个去穿越,成为真正的后手,而且穿越时间来得突兀,话说一半,会像拉苏庭一样被扌 千一十章 天界苏悦颦 翌日。 小精灵便离了幽冥真君府邸,前往凌霄宝殿,拜别帝君,方是经天门,往三十三天外,混沌虚空之中的紫霄宫而去。 至于苏庭,仍然在幽冥真君府邸,参悟自家的修行。 尽管小精灵来了才几日,然而借助古镜,隔绝外界,却为他讲述了不少需要注意的隐秘。 这些隐秘,均是小精灵从紫霄宫玉灵仙子那里探听过来的。 除此之外,苏庭经过大道真火的熬炼,修为愈发精深。 他初成真仙不久,便已踏足第二境。 饮下天帝御赐的玉琼仙酒,从而迈入第三境。 但是大道真火侵入他的仙家元神,替代他仙家元神的月光,映照五座仙城,让他暂时达到了真仙巅峰的境界感悟。 这对他可谓是益处无穷。 尽管他初成真仙不久,初破第三境不久,但经过几日光景的熬炼,也已经把真仙第三境,修炼到了极点。 第三座仙城,在他仙家元神的月光之下,再没有半点阻碍,无比清澈。 再进一步,便能入真仙第四境,也就是真仙上层。 “我修成真仙,不过几日光景,但经过大道真火熬炼之后,未必逊色于千年古仙的积累沉淀。” 苏庭暗道:“果然是益处无穷,但是百尺竿头,难进一步……我须得努力修行,才有希望在这三十年之间,达到真仙巅峰的境界。” —— 浣花阁当中。 自苏庭修成真仙,并且回返天界之后,苏悦颦也只是在元丰山多留了两日。 两日之后,她便随着云宫,回到了浣花阁当中。 虽说浣花阁也是道祖传承,昔年无色无雾天君的道统,未必忌惮于苏庭这位真仙。 但不可否认,在苏庭成就真仙之后,浣花阁对于苏悦颦,也重视了许多。 就在这一日,苏悦颦阳神有成。 “颦儿天资确实不错,毕竟是寒鼎之身,且悟性也不浅。” 云宫轻声道:“加上前一位寒鼎之身的福泽,让她之前修行快了一些,直到如今,也逼近了八重天大真人的地步,算是修行进境,世间少有了。” 北灵长老说道:“修行未足五十年,便已逼近了八重天,哪怕放在浣花阁当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奇才。当然,与她那弟弟,也不能比……千年之间,能有幽冥真君这般进境的,不过一掌之数,近来九百年,除苏真君之外,唯有正仙道小仙翁而已。” 云宫自嘲一笑,说道:“弟子与颦儿,都可算当代的天才,然而他们两位,不但冠绝当代的当世翘楚,更是千年罕见的惊才绝艳之才。” 北灵长老说道:“颦儿的资质,未必比你高,只是苏庭给过她许多宝物,又亲自教导于她,本门因为苏庭的缘故,许多方面也重视于她,故而才有如今的修为……” 云宫轻声说道:“无论是怎样的机缘和际遇,至少她能达到这个高度,便是她的本事,弟子并非嫉妒于她,只是不免有些感慨。或许再过些时候,这位颦儿师妹,便不逊色于我了,兴许得道成仙的机缘,还在我之前。” 北灵长老叹了声,说道:“昨日天界的诏令已经下来了。” 云宫神色平静,说道:“如何?” 北灵长老说道:“原先定下了是你,但在苏庭成就幽冥真君之后,师祖对于这位幽冥真君的姐姐,也十分好奇,故而这次的名额,变成了她。” 云宫神色如常,说道:“看来她老人家,更看好颦儿。” 北灵长老说道:“上天百年,领悟仙界玄妙,对你虚幻道果凝实,得道成仙,有着极大的益处,反而是颦儿,她尚未有虚幻道果,非是半仙,益处虽有,却也不大……百年之后,她必然已成半仙,那时登天领悟,才有最大的益处。” 说着,北灵长老苦笑了声,说道:“师祖乃是真仙巅峰,更是真正创立浣花阁的祖师,我等毕竟是下界小辈,不好揣度。” 云宫说道:“颦儿师妹有此福缘,自然是好的,她若能得道成仙,长生不老,自是最好……大不了再过百年,弟子再登天领悟便是了。” 北灵长老微微摇头,叹道:“年岁越长,见识越多,心中蒙尘越多,对于参悟仙界玄妙,便如同多一些阻隔。” 云宫正色道:“弟子不会因此,而断绝仙道之路。” —— 翌日,晨时。 苏悦颦立身在浣花阁当中。 诸位长老弟子,俱在周边,阵势颇大。 此时此刻,苏悦颦却也是心中复杂。 能够登上天界,或许有望与小庭见面。 然而这一次的机缘,本该是属于云宫师姐的。 尽管她没有主动争取过,但她也知晓,小庭成就真仙之后,已是三界的大神通者,分量再不相同。 所以这一次的机缘,才会越过原先的云宫,而落到自己身上。 苏悦颦看向云宫所在,目光之中,露出歉疚之色。 云宫微微摇头,举起手指,眼中露出鼓励之色。 苏悦颦点了点头,心中却愈发歉疚。 然而就在这时,云天之上,一道仙光,倏忽落下。 便见那仙光穿破两界,笼罩在苏悦颦身上。 下一刻,仙光收起。 苏悦颦也消失在当中。 —— 幽冥真君府邸。 苏庭欲在三十年内,修成真仙巅峰。 而天庭帝君,同样是期盼着苏庭早日修成真仙巅峰。 所以这三十年间,天庭一定不会派他去做什么事情。 帝君必然要尽力让苏庭得以安心修行。 而在今日,苏庭便要向外宣布闭关三十年。 这里是幽冥真君府邸,更是天庭的一座仙宫所在。 苏庭闭关府邸当中,不再外出,没有给人出手的理由,谁也不敢在天庭无端生事。 “真君可在?” 就在这时,府门之外,忽然传来声音。 苏庭听得这个声音,略有耳熟,但却不知来者何人,当下稍微皱眉,说道:“苏某正要闭关,尊驾可有何事?” 那声音继续说道:“晚辈奉命,请真君一行。” 苏庭闻言,略有讶异,说道:“尊谁的命?行至何方?” 他将要闭关,不理外事,哪怕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这一类人物,再有强烈杀他的念头,也找不到理由来这里无端生事。 此时此刻,却有人来邀。 苏庭难免想得更多一些。 千十一章 北方行瘟使者 “瘟部正神,北方行瘟使者相邀,请往天帝园林一行。” “北方行瘟使者?” 苏庭皱眉道:“苏某与这位神仙素不相识,他邀我作甚么?” 而且这天帝园林,可不是一般的地界。 那里栽种着许多植株,均是三界六道罕见的珍品。 有着能使人延年益寿的宝物,有着能让人修行提升的宝物,有的增加福缘,有的能赋予神通,拥有诸般万象。 哪怕苏庭已是真仙,但也不能未经帝君许可,踏足天帝园林。 “尊神已有天帝谕旨。” “苏某却没有。” “无妨。” “如何无妨?” 苏庭淡然道:“想要见我,便来我幽冥真君府拜见……好歹我苏某也是真仙级数的大神通者,想要我动身去见他,这位北方行瘟使者,架子未免太大了些,就算是他瘟部正神之首,也没有这个资格。” 他如今修至真仙第三境,而且这幽冥真君的官品,也已提升至一品之高。 除却天庭帝君之外,三界六道当中,没有谁敢对他下令。 哪怕是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哪怕是正仙道的道玄仙翁,或如传说中最为古老的广元古业天尊,当今的吕阳仙尊……这些位真仙巅峰,也须得与他称一声道友。 就算他们要见苏庭,也只得是以礼相请,而非是强行号令。 那小神应道:“北方行瘟使者,与雷部总兵使者,前身本为同族,今次为雷部总兵使者而来……倘如真君还顾念与雷部总兵使者的师徒情分,还请今日往天帝园林一行。” 苏庭目光微凝,旋即站起身来。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念头不断闪过。 那一处园林是天帝极为看重的所在,仅次于另外一处栽种金莲的地方。 哪怕擅闯,都会是极大的罪名。 “但是这样的罪名,只是因为触怒天帝,而非罪不可恕。” 苏庭暗道:“只要天帝无意降罪,诸天仙神也难以用这样的罪名,给我定罪……这与斩杀奎木狼,动摇三界根基的大罪,是不一样的。” 他本想先给天帝传讯一声。 但古苍终究是天帝降罪。 此时赴约,商议古苍之事,似乎也不大适合先告知于天帝。 —— 苏庭离开了幽冥真君府邸。 他走入了天帝园林,但却也蓄势待发。 他无意在此争斗,但若是在此有什么埋伏,便会立即破碎虚空,进入清虚境。 因为在此争斗,损坏天帝园林的任何一物,都是极大的罪名。 就如他前世的沙僧,原是卷帘大将,仅仅是因为失手打破琉璃盏,便被贬下界去,削除神籍,当了河妖。 何况是破坏天帝园林这样的罪名? “真君倒是谨慎。”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园林深处走来。 这也是一头山魈,宛如猿猴,通体黑毛,然而顶生白发,它双臂过膝,双耳垂肩,宛如另一个古苍。 只是相较之于古苍的魁梧霸道,这一头山魈则要显得老迈一些。 而且古苍是雷部总兵使者,雷霆环绕,威压八方,这一头山魈则是气息阴寒,似有一股病瘟之态。 “苏某本意闭关,却在此时,有人相邀,怎能不谨慎?” 苏庭沉声说道:“闲话少说,尊神邀我来此,所为何事?” 老山魈笑着说道:“确实是为古苍之事,但不完全是为此事。” 苏庭神色微沉,说道:“还有何事?” 老山魈却没有回答,说道:“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因为救你一事,被天帝责罚,囚困起来,至死方休……然而古苍乃是八部正神,不朽不灭,也即是说,他永世封禁。可实际上,雷部总兵使者,乃是雷部正神之一,封神榜上有名的神灵,便如同三界根基之一,是绝不可能长久缺失的。” 苏庭心中微动。 倘如这方天地,便是一座房屋。 那么封神榜上的八部正神,便是房屋的根基、横梁、壁柱。 确实如老山魈所言,天地若要完善,便不可长久缺失。 天庭帝君作为三界之主,自然是要完善天地。 可是苏庭想起这位帝君,暗中搅弄风雨,让人间掀起数十年战火,心中又难以揣摩这位帝君的想法。 “你有斩神之力,三界皆知。” 老山魈说道:“帝君此举,显然便是借你之手,斩杀雷部总兵使者……前次奎木狼被斩,却在封神台复生,只要你斩了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十有八九会在封神台重现出来。” 苏庭沉声说道:“你想说什么?” 老山魈说道:“其实你想要放出古苍,最为简单,如今前去斩杀,便也罢了。” 苏庭眉头紧皱。 老山魈说道:“可是帝君为何下了这样的责罚?” 苏庭默然不语,看着这头山魈。 老山魈再度说道:“无非是想要试探一下,雷部总兵使者如何复生的,复生之后是否如奎木狼一般……兴许不仅仅是试探,更是帝君想要借此,探一探道祖是如何复生天神的,从而学得此法。” 它说到这里,又笑了一声,说道:“如今对于八部正神而言,最为可怕的一种责罚,便是贬下凡间,历经轮回,洗净前身,重新投胎转世,拥有新的记忆,拥有新的意识,拥有新的思绪,成为一个新的生灵……然后再由天庭召上天来,重归神位,尽管元神如旧,神位不改,但却再非如自身了。” 苏庭徐徐说道:“或许今后,我才是最为可怕的责罚。” 老山魈说道:“被贬下凡,毕竟还是自身亲至轮回,但你一刀斩神仙,确也是极为真切,哪怕再度复生,如奎木狼一般……其实你这一刀,对于八部正神而言,才是最为可怕的刑罚。” 苏庭说道:“所以您老的意思是?” 老山魈缓缓说道:“斩杀雷部总兵使者,是帝君的一次试探,也是一次试验,或许会成为对八部正神的一种刑罚,你便是执法者……这是诸神不愿看见的,而紫霄宫那位祖师,也未必愿意看见你这徒孙,弑师逆乱。” 苏庭平静说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不过一番劝诫而已,苏某心中自有考虑,另一件事呢?” 老山魈淡然道:“你有一个姐姐,拜入浣花阁当中?” 苏庭瞳孔微缩,语气不善,说道:“尊神无故提起家姐作甚么?” 千十二章 截去苏悦颦 天帝园林之中。 苏庭语气极为不善。 这头老山魈,乃是八部正神之一,瘟部的行瘟使者。 此次谈话,提及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可以说是因为同族。 提及他斩神之力,是因为这头老山魈也惧怕于苏庭手中斩仙飞刀,成为新的刑罚。 但是提起他姐姐苏悦颦,便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 “苏悦颦身在天界。” “嗯?”苏庭眉头一挑。 “浣花阁的创派祖师,也就是那位浣花仙子,召她上天,感悟天界玄妙。” “浣花仙子?” 苏庭对于这位浣花仙子,倒也并不陌生。 浣花阁是南方无色无雾天君的道统。 这位天君成道之前,曾经收过一位女徒,成道之后,不问世事。 后来道门二祖之一的太上祖师,亲自创立守正道门。 无上祖师虽然清静无为,可是其门下道玄仙翁,却不甘于此,便以无上祖师道统的名义,创立了正仙道。 此后东天海运帝君,也创立了先秦山海界。 至于南方,这位成道的天君,却并未创立道统,于是这位浣花仙子,效仿道玄仙翁之举,借道祖之名,立下传承,才有了浣花阁。 当年诸圣超脱,南方无色无雾天君,同样超脱三界之外而去。 这位浣花仙子,则留在了这方天地当中。 只不过,浣花仙子隐居多年,许多修行之士,包括后来得道的仙家,极少听闻这位仙子的名声。 可实际上,这位浣花仙子,无论是道行,还是地位,均不逊色于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以及正仙道的道玄仙翁。 “听闻浣花阁是有一种机缘,每隔百年,召下界弟子,登天感悟。” 苏庭说道:“此事经过帝君许可,并未差错,家姐有此机缘,自是喜事。” 老山魈徐徐说道:“就怕喜事变作坏事。” 苏庭沉声道:“尊神此言何意?” 老山魈说道:“浣花仙子接引苏悦颦登天,就在经过两界虚空之时,被人截去,不知去向。” 苏庭面上顿时露出杀机,左手握刀,锋芒凛冽,右拳紧握,五行仙宝连同星环,尽数呈现出来。 —— “真君不必对老夫动此杀机?” 老山魈摇了摇头,说道:“浣花仙子乃是真仙巅峰的人物,老朽神位不高,神力有限,在人间又无神名,少有香火,可没有本事从浣花仙子手中,截去你姐姐。” 苏庭杀机不减,但却取过了一块令牌,传讯到了浣花阁,求知此事。 老山魈轻笑着说道:“老夫适才经过南天门时,偶然看见两位浣花阁的散仙,匆匆去往凌霄宝殿,这才知晓事关真君。” 苏庭冷声道:“此处是天帝园林,你邀我至此,又告知此事,恐怕是得了某位大神通者的授意罢??” 老山魈倏地一顿,才道:“老夫可以告知于你,截去你姐姐苏悦颦的,本领不下于浣花仙子,忌惮于你这一柄斩仙飞刀,生恐作为八部正神最为可怕的刑罚……” 苏庭寒声道:“八部正神之一?” 老山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八部正神,神位高低有别,神力自然强弱有分。 但是堪比真仙巅峰的,却也没有几位。 雷部的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可算是一位,他神力之高,堪比真仙巅峰的层次。 而且,他作为雷神天尊,在人间的香火愿力,极为鼎盛,将近九百年的积累,增益的神力也同样可观。 —— 浣花阁中。 浣花阁主倏地接到了苏庭传讯,面色顿时一变。 那日召苏悦颦登天,本是一件好事,哪知半途竟有变故。 本门浣花仙子,真仙巅峰的层次,也是天君道祖的亲传。 但三界六道之中,竟然还有人能够从她的手中,截去苏悦颦。 如今苏庭询问此事,语气当中似也带着许多震怒之意。 “确有此事。” 浣花阁主传讯回去。 “出手之人,绝非等闲,且法力来自两方。” “有两位堪比真仙巅峰的仙神,同时出手,联合压制,截去苏悦颦。” “此事已经告知天庭,且本门浣花仙子,已然出关,搜寻天界。” “真君暂且冷静。” —— 天帝园林当中。 苏庭接到了这些消息,脸色顿时阴沉到了极点。 老山魈缓缓说道:“其实对于真仙巅峰的仙神而言,区区一个阳神真人,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她终究是苏真君的姐姐……这一层身份,比她浣花阁弟子的身份,更为让人看重。” 苏庭冷声道:“想以此要挟于我?” 老山魈说道:“或许是这样的。” 苏庭倏地往前,伸手一探。 他右手绽放出五色光芒,正是五行之术,几乎融合为一。 但见他一掌掐住了这头老山魈的脖颈,脸色稍微显得狰狞了些。 “你信不信,苏某先在这里,一刀斩了你?” “自然是相信的,只不过真君承担得了后果么?”老山魈说道:“这里是天帝园林,而且老朽可没有主动杀你,更没有与魔道勾结,何况你已经斩过一次正神……这次再斩了老朽,天帝也未必能够真正保你。” “我姐姐在哪里?” “老朽不知。” “两位堪比真仙巅峰的人物,为我苏庭这后辈,出手截去家姐,行事如此卑劣,倒也真是让苏某心觉荣幸。” 苏庭松开了这老山魈,缓缓说道:“你不过是个小卒子。” 老山魈退了半步,才道:“老朽前身也未能修成妖仙,而今封成天神,也只是堪比散仙中游的法力,比之于苏真君这等大神通者,自然是个小卒子……此次也就是个传话的。” 苏庭缓缓说道:“替谁传话?” 老山魈说道:“老朽可以说出一位。” 苏庭握紧斩仙葫芦,道:“谁?” 他仙家元神不断运转,死死盯着这头老山魈。 以他真仙第三境的元神,大约可以猜测出这头老山魈所言的真假。 老山魈与他目光对视,出声说道:“截去苏悦颦的两位大神通者,其中一位便是西岳白虎大帝。” 苏庭听得这个名号,并不觉得意外。 这位西岳白虎大帝,与他本就仇怨极深。 “好一个白氏祖。” 千十三章 阳谋! 天帝园林当中。 苏庭静静看着这头老山魈。 这位北方行瘟使者,知道很多事情。 因为这位北方行瘟使者,实则便是来传讯的。 老山魈直接供出了西岳白虎大帝,基本可以断定,并非是白氏祖的人。 “本以为你与吾师古苍,分属同族,商议此事,未想真正目的,仍然是来威胁苏某的。” “真君莫要误会,老朽可没有这个胆量,至多算是来劝诫真君的。” “以吾师古苍之事,可算劝诫,然而截去家姐,便是要挟了罢?” “半道截人之事,可非是老朽所为。”老山魈徐徐说道:“老朽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胆量,更无法左右真仙级数的大神通者如何行事……” “你当真以为苏某不敢杀你?” “老朽是封神榜上的正神。”老山魈低沉说道:“你若是斩杀老朽,加上前次奎木狼之事,诸天仙神定然合力参你,逼迫帝君将你诛灭……哪怕帝君再是何等重视于你,毕竟还是天庭之主,领袖至尊,须得服众,须得尊法,所以你也难逃劫数。” “逼急了本座。”苏庭寒声道:“你猜我斩不斩你?” “你一定会再次斩杀封神榜上的正神。”老山魈正色说道:“但不会是现在,也不会是老朽……因为对你而言,老朽只是个小卒子,你真正想要斩杀的,是同为封神榜上的正神,西岳白虎大帝!在此之前,你不会让老朽这样的一尊小神,成为你的阻碍。” “滚!” 苏庭蓦然回首,将他挥出了天帝园林当中。 但是苏庭却没有离开。 他依然站在这里,神色冰冷。 “帝君以为如何?” 苏庭忽然出声道。 —— 天帝园林之中,沉寂片刻后,倏地一声龙吟。 只见苏庭身后百步之处,有着一株青树。 而青树之上,缠绕着金色的藤蔓。 然而藤蔓忽然一动,前端抬头,须发分明,头角清晰,但见眸光闪烁,龙威浩荡。 这赫然是一个龙首。 这粗如儿臂的金色藤蔓,赫然是一条金龙。 “真君想要如何行事?”金龙倏地开口,却是天庭帝君的声音。 “自然是动身,救回家姐。”苏庭缓缓说道。 “你如今已有把握,闭关三十年,成就真仙巅峰,朕对此也同样期待。” 金龙出声,说道:“只要你在天庭之内闭关,便没有哪一尊仙神胆敢主动对你出手,而对方也料到这点,才有这般举动,便是为了引你出手,将你引出天庭,便于诛灭。”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帝君可以保得家姐苏悦颦安然归来否?” 金龙出声道:“朕已下令,彻查此事,但出手的是真仙,而且是真仙巅峰,并且不止一位,若是联手消去线索,天庭也未必能够探查清楚。” 苏庭点头说道:“所以我一定要离开天庭。” 当初真仙上层的九黎大将军,都能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不见踪迹。 苏悦颦道行低微,便是一身法力迸发,也未必能传开多远,更是难以搜寻。 金龙叹了声,说道:“三十年间,必能真仙巅峰,必能完成朕之大愿,你当真要为这个女子,冒此大险?” 苏庭正色说道:“我虽为真仙,然而仙者,一半是人……苏某所学的,并非太上祖师的无情天道,也非是无上祖师的清静无为,万事如风,我就是我,我在乎的人和事,便不能置之不顾。” 金龙出声道:“修行之路,各有执念,朕不算你错,但若是朕要留你呢?” 苏庭微微握拳,说道:“除非帝君可以安然使我表姐苏悦颦归来。” 金龙眸光闪烁,道:“这是阳谋,摆明在你与朕面前的一场抉择。” 苏庭点头说道:“这里是天帝园林,自然也有天帝的目光,既然对方约我至此,谈及此事,也没有避讳帝君的意思……算是直接在帝君与苏庭之间,挑开此事。” 金龙说道:“朕若强行留你,你必然心怀芥蒂,甚至心怀怨恨,从此生出间隙,日后便是成就真仙巅峰,也未必愿意相助于朕。所以朕不能留你……” 苏庭沉默不语。 金龙出声道:“朕放出你去,你也未必能在真仙巅峰手中活下来。” 苏庭缓缓说道:“总该试试,家姐被擒,作为弟弟的,总不能视而不见,否则污了心境,莫说三十年,便是三千年,也不见得可以再进一步。” 金龙说道:“你若身亡,朕多年布置,便毁于一旦。” 苏庭笑了声,左右看了看,道:“帝君可未必是孤注一掷的性子,哪怕苏庭陨落,也未必能动摇帝君的布置。” 金龙倏地吐出口气,说道:“不放你去,你心中必然不甘,放出你去,对方便能达到目的,好一个阳谋,摆明在了眼前。” 苏庭说道:“可惜帝君作为三界之主,也不能肆意妄为,否则出兵去擒西岳白虎大帝,或许能成。” 金龙说道:“没有真凭实据,如何下旨,擒拿这位西岳白虎大帝?” 苏庭笑了声,说道:“所以苏某亲自走一遭了。” 金龙说道:“但你未必是他的敌手。” 苏庭顿了下,说道:“当年南天神将姜柏鉴,下界诛杀妖虎,以及不久之前诛灭魔道徒众大阵之时,便是率领兵将,结成军阵,增益己身,变得极为强大。我若能得军阵加身,未必不能将法力提升到真仙巅峰层次,除此之外,我已感悟过真仙巅峰的境界,未必逊色于西岳白虎大帝。” 金龙平静道:“朕不能将兵权交与你手,更不能让你领兵西去。” 苏庭缓缓说道:“倘如臣盗取兵符,又当如何?” 金龙说道:“形同造反。” 苏庭叹了声,道:“倘如臣无端斩杀西岳白虎大帝,必然也是死罪罢?” 金龙应道:“不错。” 苏庭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不在乎提前一些时日,来获死罪。” 金龙双眸忽然闭上。 帝君的声音,徐徐传来。 “朕即刻召天河水师陈芝云上殿来见,你好自为之。” 千十四章 盗取兵符! 天河水师陈芝云,受帝君之召,往凌霄宝剑觐见。 随后片刻,便有一人,潜入天河将军府,穿破阵法,盗取兵符。 此人便是苏庭,他乃是真仙第三境的人物,在刻意隐匿气息的状态下,在天河将军府,可算是如入无人之境。 便是天河将军府的阵法,也无法阻拦得住他。 倘如陈芝云在此,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入内。 然而陈芝云已在凌霄宝殿。 苏庭盗取兵符,不费吹灰之力。 —— 盗取兵符之后。 苏庭来到了天河水师,以兵符之命,号令六千白甲,结成军阵,往西而行。 经过南天门之时。 南天神将姜柏鉴神色凝重,心中颇多念头。 但苏庭乃是真仙,又手执兵符,即便是姜柏鉴,也没有理会将他拦住。 于是这位苏真君,便率领六千白甲,往西而行。 —— 凌霄宝殿之上。 陈芝云面貌端正,气态儒雅,身着白衣,宛如书生一般。 然而他眉宇之间,却也带着些许威严,颇有杀伐之态。 “臣的兵符……” “暂借于他。” 天帝高坐其上,神色冷淡,说道:“对方借北方行瘟使者传话,要挟苏庭,地方却选在朕的园林当中,不亚于是在朕的眼皮底下要挟苏庭,也等同于要挟于朕……这是逼苏庭离开天庭,也是逼朕放开苏庭,否则必将决裂,坏了朕的大事。” 陈芝云微微施礼,道:“可苏真君盗取兵符之事?” 天帝沉声说道:“盗取兵符,形同造反,朕自然要依法办他。” 陈芝云停顿了下,说道:“臣半个时辰之后,再回返府邸,那时察觉兵符丢失,前来报知,想必苏真君已经远去。” 天帝点头说道:“从此之后,只当他叛离天庭。” 陈芝云迟疑了下,说道:“苏真君此去,吉凶难测,就算度过此劫,背了这等大罪,又当如何度过?” 天帝徐徐站起身来,道:“如今各家,均已知晓,朕对苏庭极为看重,今后谋划的大事,苏庭也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中枢,故而都要诛杀苏庭……既然如此,便干脆给他们一个机会,苏庭撑得越久,对朕越是有利。” 陈芝云心中顿时明朗,却不敢开口。 苏庭已成弃子。 将苏庭抛出去,引各方竭力围杀。 实则是以苏庭为遮掩,护住帝君真正的“底气”? “就看他苏庭能不能支撑得住了。” 天帝缓缓说道:“如今摆在明面上,胆敢与朕对立的,一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他出身守正道门,颇多依仗,其二便是这西岳白虎大帝,屡屡要杀苏庭,此次更是逼迫于朕,但第三位……” 他稍微沉吟,说道:“第三位真仙巅峰的人物,是与西岳白虎大帝联手,从浣花仙子手中截去苏悦颦的这位。” 陈芝云闻言,说道:“可需要臣去探查?” 天帝摆手说道:“不必查了,南方行瘟使者前身便是山魈,如今成就瘟部神灵,能够号令他的,除却瘟部正神之首外,便是山魈之祖。朕适才已经命三界巡察使白继业,去探这世间第一尊山魈的所在……” 说到这里,天帝看向北方,悠悠说道:“苏悦颦若还未死,要么在西岳白虎大帝手中,要么就在那山魈之祖的手中。” —— 天庭往西。 六千白甲,乘云驾雾,穿破长空。 而苏庭身在前端,宛如剑尖一般。 他身上覆盖着神甲,通体漆黑,然而绽放金光。 左手握紧了镇狱神刀。 右手则是五行仙宝以及那手腕上的星环,凝聚五行,统合五行。 随着往西而行,军阵不断蓄势。 苏庭仙家元神当中,念头不断转动,逐渐融入军阵当中,去适应这军阵的变化。 越是适应军阵,便觉得军阵对他的助益,越发强大。 照此而行,到达西方天界,他便能升至堪比真仙巅峰的法力。 “大道真火曾融入我的仙家元神,以道火之光,替代我仙家元神的月光,映照五座仙城,让我感悟到了真仙巅峰的境界。” 苏庭暗道:“有此军阵相助,加上我有此境界感悟,足以与真仙巅峰一战……” 这六千白甲,出自于天河水师,乃是陈芝云亲自操练的精锐。 放在天庭之中,也是精锐当中的精锐。 九百年前,陈芝云是南梁的不败战神,曾以数千之众,宛如钢刀,刺入敌军阵势核心当中,致使敌方数十万大军的阵势,首尾不能相顾,从而溃散败逃。 后来陈芝云成就天庭神将,他麾下的天兵,也是天兵中的精锐。 每一位天河水师的将士,单独挑出来,都足以担任一方统领之职。 这六千白甲,不亚于十万天兵。 而这一次,苏庭心中也同样明白。 真仙乃是大神通者,每一境的差距,也是同样极大。 想要让真仙第三境的苏庭,拥有真仙巅峰的法力,便不能少于十万天兵。 然而天帝不可能让他大摇大摆带领十万天兵,去杀西岳白虎大帝。 因此只能给他这六千白甲。 可这一次苏庭是为寻仇,故而师出无名,无法赐他兵权,只能盗取兵符。 盗取兵符,形同造反。 “天帝毕竟还是助我一把。” 苏庭暗道:“陈芝云恐怕也早有所料,他将兵符放得极为显眼,也不难盗取……只是我盗取兵符,终于还是犯了大罪的,此次之后,也未必能回幽冥真君府。” 他知道此次之后,也不见得安然无恙。 天庭只怕是回不去了。 这便是那些大神通者的算计。 苏庭无法回返天宫,便也无法再安然留在天宫之内,闭关这三十年的光景。 三十年间,苏庭不在天宫,想要诛杀于他这真仙第三境的后辈,虽然不是什么易事,但对于多位真仙巅峰的大人物而言,也未必是难事。 例如当年的九黎大将军,便消失得无声无息,至今寻不到踪迹。 “结成军阵,助益我身,几乎已到巅峰层次。” “至多还有半柱香,便可圆满。” “如今也算是踏足西方天界的范围之内。” “白氏之祖……” 苏庭低沉道:“新仇旧怨,一并了结。” 千十五章 战西岳白虎大帝! 西方天界。 只见白云呼啸。 云中赫然是万千白甲天兵。 当头一人,貌若少年,然而身材挺拔,立于军阵前端,眸光凛冽,宛如寒芒一般。 “幽冥真君苏庭,来此拜会西岳白虎大帝!” 随着一声,宛如天音,恢弘浩大,传遍西方天界。 这一声之重,威势之强,竟有真仙巅峰之威。 —— 佛门极乐净土。 佛陀、菩萨、罗汉、比丘尼等等,俱都听得此言,心中不免震动。 “修行不过五十年,踏破真仙之境不说,如今竟然借助天兵,直冲真仙巅峰?” 白势至大菩萨含笑说道:“他杀机极重,来者不善,看来是要与我前身那位先祖,斗出个生死……” 他笑了一声,又看向边上。 旁边也有一位大菩萨,貌若青年,五官俊美,然而头颅光洁,身着白色僧衣,赫然是无生菩萨。 “都是得道长生之辈,何苦为此争端,赌上永恒的性命?” 无生菩萨叹道:“贪嗔痴恨爱恶欲,便是真仙之辈,也看不破么?” 白势至大菩萨徐徐说道:“正仙道有一门至高心法,名为十二静功,便是昔年成道的无上祖师,也未能修至大成……传闻他超脱之后,才算大成。” 无生菩萨说道:“毕竟在西方天界,我等该当如何?” 白势至菩萨应道:“视而不见。” 无生菩萨说道:“合适么?” 白势至菩萨笑道:“我等出手,该助何方?若只是劝解,又该如何让两位不惜撕破颜面的真仙罢手?至少,今次不出手,天帝不会因此降罪……但若出手相帮,却不知是否会惹帝君动怒,你也知晓,这位天庭帝君,想来是心思莫测。” 无生菩萨顿时沉默了下来。 —— 西岳大帝宫殿之中。 倏地一道白光,冲霄而上。 西方庚金之星,光芒大盛。 锋锐之气,凌厉之意,覆盖九天十地。 便见一头白色的凶虎,从西方尽头,徐徐而来。 这头白虎,眸光森冷,然而头戴帝冠,无比威严,它躯体约有万丈之高,庞大无比。 “幽冥真君,好大的威风。” 白虎大帝寒声道:“初入真仙之境,便当真以为纵横九天十地,再无敌手了么?以往仗着仙家本领,凌驾于俗世修行人之上,同等境界无敌于世,但这是真仙之境……本座的底蕴,绝不逊色于你。” 苏庭神色冰冷,扫了扫极乐净土所在,他有九成把握,佛门不会出手干涉。 倘如真是出现那一成变故,佛门净土的佛陀就此出手,苏庭也同样不会畏惧。 如今他眼前最大的敌人,是这位西岳白虎大帝。 五岳正神之一,西岳白虎大帝。 论起神位,已是极高。 此神位拥有的神力,堪比真仙巅峰。 九百年来,仗着临东白氏的供奉,在人间的香火传播,其神力之高,恐怕还要再上一层。 “苏某来此,不正是尊神逼迫的么?” 苏庭身着神甲,左手握刀,额间天眼睁开,寒声道:“当年在两界虚空,你我无冤无仇,你只因忌惮于我,便想斩杀于我。那日在你出手之后,苏某勉强自保,狼狈不堪,有生以来,以此次最为落魄……” 他说到这里,语气愈发森冷,说道:“若仅是如此,未必不能调和,但你不该对苏某亲眷出手。” 白虎大帝浑身一展,口中风云顿起,竟是化作一柄神剑,凌厉无匹。 “若不引你出来,任你闭关三十年,再度现世,即为真仙巅峰,本座虽不惧你,也不愿在添一位真仙巅峰的大敌,你终究不是封神榜上的正神,提前扼杀了你,绝非坏事。” “如今苏某也非真仙巅峰,你引出苏某,便有资格要我的命么?” “哈哈哈……” 白虎大帝倏地张口。 那一柄剑忽然划破虚空。 此剑乃是它温养九百年的神剑。 以西方庚金之气凝结,炼就一口神剑。 “火起!” 苏庭右手一挥。 火光绽放,其色淡红,隐约泛白。 那火光脱手而去,顿时化成一条长龙,龙首分开,化作八头,昂然咆哮,气势磅礴。 正是苏庭以真仙巅峰法力,所施展出来的八首火龙道! 此乃紫霄宫秘术,而今他又炼化了陆压神光,得到了大道真火的感悟,加上神甲的助益,手中那套法宝的辅助……当下威势极盛,竟强大得无以复加! “龙有逆鳞,触之必亡!” “今日便是龙争虎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苏庭驾驭八首火龙,俯视八方,喝道:“苏某便以这八首火龙,破你白虎衔剑之术!” 但见那一口仿佛要斩破天地的神剑,被八首火龙缠绕下来,无法继续斩落。 尽管八首火龙似有损伤,却并没有被这神剑彻底斩断。 反而是这一口神剑,锋芒不断消减。 五行之中,火能克金。 尽管修行到真仙层次,极少受此克制。 但苏庭也同样是以真仙巅峰的法力,甚至有着大道真火的影子,隐约便压过了这神剑一筹。 “好厉害的八首火龙。” 便是连那头白虎大帝,都不由得露出凝重之色,说道:“初入真仙,一举踏破三境,本以为你就是稳固这真仙第三境,都不是易事……未想短短时日,你借助六千白甲,将自身提升至真仙巅峰的法力,竟然还能操纵得住,果然是天纵奇才。” 苏庭神色冷淡,正如这位白虎大帝所言,按道理来说,他初成真仙,原本巩固第三境,都要耗费时日,就算是借助六千白甲,提升至真仙巅峰,也难以真正将这浩大的法力,运用到如臂使指的地步。 可道祖的古镜,道祖遗留的道火,才是真正的道理。 苏庭借助古镜,承受道火。 借助道火,映照五城。 他已经有了真仙巅峰的感悟。 因此他掌握住了这一股力量。 所以他才不惧于这一尊成就西岳白虎大帝足有九百年的大敌。 “后起之秀,真是厉害。” 白虎徐徐说道:“若只是单凭这一具神体,怕是只能与你斗个平分秋色,未必能斩杀得了你……但你杀过苏关儿,便应当知晓,本座的真正来历。” 苏庭目光微偏,道:“临东白氏之祖,你的真身也来了。” 千十六章 白虎衔剑之术! 九百年前,白氏之祖,为道祖清原所杀,然而死后封成西岳大帝的,却是一头白虎。 白氏之祖仍然未死,反而成就真仙,被封为天仙之尊,经过九百年修行,加上西岳白虎大帝的境界感悟,也到了真仙巅峰之境。 关于此事,也属隐秘,三界之中,知情者并不算多。 然而知晓内情的仙神,心中无不猜测,西岳白虎大帝,便也是临东白氏之祖。 数十年前,苏庭得道成仙之际,斩杀魔道宗主苏关儿,认定此为苏关儿真身无疑。 但苏关儿死后,却再有一位真仙级数的苏关儿现身。 苏庭最终断定,两者都是苏关儿的真身,只不过修行了临东白氏之祖的法门,从而分化为二。 可白氏祖名登封神榜,因修为极高,谋算天下,功德加身,从而封成西岳白虎大帝……但苏关儿毕竟没有死后封神,所以第一个散仙级数的苏关儿,是真正的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 西方极乐净土。 白势至大菩萨叹道:“他的法门,至今无法参透。” 无生菩萨应道:“你也修成了六我真身,分作六个身份,却都死后消散,成就了你这具不完善的净我佛身……按道理说,这头白虎若只是他的分身,死后根本无法登上封神榜。” 白势至低声道:“一个父亲,生下了一个儿子,他这儿子死了,登上封神榜,不正是符合天道么?” 无生菩萨错愕道:“西岳白虎大帝,并非白氏祖的分身?” 白势至应道:“是他创造出来的,但未必是分身,否则也难以榜上有名……此法玄妙莫测,当真令人感慨。” 无生菩萨略有惊异,又迟疑道:“幽冥真君,借助六千白甲,法力堪比真仙巅峰,本以为他境界不足,难免逊色一筹,但从先前交锋来看,未必逊色于西岳白虎大帝,可却也不能胜过这位白虎大帝,而如今再来一位真仙巅峰层次的白氏之祖,看来他是要落败了。” 白势至大菩萨悠悠说道:“也不见得。” 无生菩萨闻言,顿时一怔。 白势至大菩萨低沉道:“六我真身无法完善,只因我当年触怒天威,然而此事,我不过一柄兵刃而已,真正命我行事的,还是我这位白氏的先祖。” —— 茫茫天界。 那万丈白虎,立于前方百里之外。 而在另外一侧,却也有一人,徐徐行来,背负一剑。 “幽冥真君好胆魄,盗了六千白甲,便敢来犯西方天界。” 白氏祖显化出青年面貌,带着几分微笑,说道:“单凭一位真仙巅峰,确实不好杀你,但再加一位,你未必容易逃命了。” 苏庭目光在两边扫过,缓缓说道:“从浣花仙子手中,截去家姐苏悦颦的,有两位真仙巅峰的大神通者,莫不是都在西方?” 白氏祖笑着说道:“你希望在这里么?” 苏庭点头说道:“若那两尊大神通者,一个是西岳白虎大帝,一个是临东白氏之祖,那么今日苏某诛杀两位,自然可以救得人走……可若是另外还有,而家姐又不在西方,恐怕有些棘手。” 西岳白虎大帝迈步而来。 天界似乎都阴沉了一瞬。 “棘手?” “苏真君还是担忧自身罢。” “你自微末而起,担起了无敌之名,信念太盛,却识不清真仙巅峰,今日恐怕要栽了。” “本还惧怕你不顾苏悦颦的性命,继续龟缩在天庭之内,那时也只好拿苏悦颦的性命,稍微让你心生阻碍。” “既然你如此不智,来此挑衅仙神,便是诛杀了你,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你盗取兵符,本就是死罪。” 白氏祖将背后仙剑解下,灌注仙家法力,直至巅峰之境。 剑芒锋锐,冲霄而起。 “今日受我一记仙术罢。” 西岳白虎大帝一跃而起。 那冲霄的仙剑,被它一口衔住。 万丈白虎,衔住真仙法剑,直扑苏庭而来。 —— 西岳白虎大帝,本就是一尊极高的神灵,加上真仙巅峰的法剑,威势之盛,便连真仙都不免心悸。 就算是训练有素,乃是天兵之中最为精锐的天河水师,也不由得心生凛然。 这六千白甲,心境坚如磐石,军阵稳若山岳。 但在这一瞬间,也不由得有被裂开的意味。 一旦军阵被此剑斩开,苏庭便要失去真仙巅峰的法力,恢复到原状,仅有真仙第三境。 “白虎衔剑之术?” 苏庭右掌抬起,冷声道:“当年祖师传下五门仙术,其一便有这白虎衔剑之术,更是经过道祖改善,比你这创造此术的白氏之祖,尤为凌厉……你接我一记!” 他右掌之中,同样迸发一道光芒。 这道光芒化作白虎,口衔一剑。 尽管只是虚影,并不显得凝实。 然而这头白虎虚影,衔着这口仙剑,直扑上去,竟是与那西岳白虎大帝以及真仙法剑,正面相撞,僵持在那里,而未有损毁。 “白虎衔剑之术……” 白氏祖目光凝重,心中不由得感慨,暗道:“不愧是道祖,昔年我创此法,尚是粗糙,而后打磨千年,已至圆满,今日这苏庭手中施展出来,经道祖改善之后的仙术,竟也如此强盛……” 尽管眼下只是僵持不动。 但那仙术,只是苏庭以法力凝成。 可这一边,那真仙法剑,凝聚了他这真仙巅峰的法力,而口衔仙剑的白虎,更是西岳白虎大帝的真身。 一个是法力所化的虚影,一个是真正的实体。 两相碰撞,却不能压住苏庭的仙术。 两家的白虎衔剑之术,当下高低立判。 “这并不足以让你来西方天界放肆。” 白氏祖往前一迈,亲自出手。 苏庭右掌往前,法力源源不断,顶住那白虎衔剑之术。 而他神色冷淡,左手抬刀,朝着白氏祖劈了过去。 镇狱神刀! 刀斩千丈! 雷霆伴随! 西方天界,仿佛一分为二! 无论是佛门之辈,还是道家之众,无论是佛陀还是仙神,无不为之屏息。 同为真仙巅峰,苏庭以一敌二,仍未落下风。 千十七章 十方俱灭! 天地色变。 风云变幻,威势无穷。 西方天界,数万里滚滚荡荡,余威席卷。 各方仙神,无不为之凛然。 此乃真仙巅峰之战! 仙家的至高境界! 威临十方,遍及三界。 —— 人间之内。 寻常生灵,不知真仙之威,只觉天地色变,风雷滚滚,阴雨连绵。 在这一日间,偶有火山爆发,地龙翻身,洪水灾劫。 各地天灾,一日而现。 新朝初定,当下无比忙乱。 然而修成阴神的上人,隐约已能察觉到了天地的变化。 而修成阳神的真人,也能察觉大道的撼动。 至于半仙之辈,有了虚幻道果,虽在人世之间,却也能觉天界之上,震动不已。 人间神灵,驻世地仙,无不察觉此战之震撼。 —— 哪怕幽冥地府之内。 亦难免经受撼动。 鬼魂邪物,无端哭嚎。 阴差鬼将,心悸不已。 就在地府当中。 上冥阴天子,神色凝重。 葛判便立身在后。 “昔年本座作为蜀国相爷,执掌大权,意欲替主公平定天下,未想寿数已尽,在本座死后,临东白氏,搅弄风雨……” 上冥阴天子背负双手,说道:“这一战绝非幽冥真君与西岳白虎大帝的恩仇。” 葛判略有迟疑,道:“莫非……” 上冥阴天子却不回答,只是说道:“当年这个后辈,来到幽冥地府,执斩神之力,斩了玄策大法师,那时他修为仍是浅薄,而今却已是真仙当中至强之列……真是天纵奇才,堪比谪仙之姿,不亚于当年生而道果的丫头。” 他语气之中,充满了感慨。 仅仅过去数十年光景。 对于他这等神灵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然而苏庭却在这数十年间,修成真仙之境,且在真仙级数当中,也已到了前列。 恍惚之间,他似乎觉得当年一见,已过数百上千年的光阴。 —— 西方天界之上。 白氏祖被苏庭一刀斩退,神色略有凝重。 苏庭初成真仙,借助六千白甲,而提升至真仙巅峰的法力,本以为超出了其仙家元神掌控范围之外,必然有着难以圆融如意的地方,然而他对于法力的运用,竟然不逊色于自身这位古老仙家。 “看来帝君是动了真怒。” 白氏祖看向苏庭身后的六千白甲,心中稍微沉了一沉。 天庭不可能赐予苏庭兵权,来攻打西岳白虎大帝。 但苏庭偏偏盗取了兵符。 可若没有天庭帝君默许,哪怕是苏庭这幽冥真君,又怎么能盗取兵符? 何况眼前的六千白甲,积累底蕴之深厚,根本不亚于十万天兵。 苏庭不可能携带十万天兵而来。 因为十万天兵,不易调遣,半途之上,也容易截下,更重要的是,对于真仙巅峰而言,军阵人数越多,范围越是广泛,便也容易击破。 然而苏庭带来的是天河水师,天庭最为精锐的兵将。 六千白甲,可抵十万天兵。 军阵助益苏庭之身,然而军阵的破绽,却变得极小。 而且六千白甲,改换阵型,也更为容易。 从许多方面来讲,这六千白甲,比之于十万天兵,更容易操纵。 天庭帝君竟是默许苏庭带来天河水师。 实则也是授意苏庭,竭力诛杀他这白氏古仙。 “帝君自然动怒。” 苏庭冷声笑道:“苏某闭关三十年,定成真仙巅峰,正是帝君所盼,你等挟持家姐,迫我离开,甚至敢在天帝园林,帝君面前,提及此事,逼我来此……实则也是等同于当面威胁天帝至尊,他乃三界共主,权倾三界,怎能不怒?” 随着苏庭一声怒喝,他的白虎衔剑之术,隐约还要压过西岳白虎大帝口中的一柄真仙法剑。 白氏祖双手一握,口中念咒,引动天地之威。 西岳白虎大帝昂然咆哮,那一剑似乎要裂开苏庭的仙术。 然而苏庭却源源不断为这一门白虎衔剑之术,灌注法力在其中。 身后六千白甲,齐声厉喝! 白氏祖没有杀上来,他双手结印,蓄势而发。 因为苏庭已被西岳白虎大帝所牵制住,甚至难以离开。 在这等局面之下,他要将苏庭,一举打落尘埃! “帝君高看你了。” “修行未足五十年,能有几分底蕴?” “帝君借了天河水师,将你提升至真仙巅峰,至多能在本座手下,保得性命,可是这里还有一尊西岳白虎大帝。” “同为真仙巅峰,天资、根骨、悟性、功法、道术、所学所识,相差无几,可你只是借助军阵提升上来的真仙巅峰。” “尽管有道祖之法,高于本座手中仙术,也不过取长补短,与本座在伯仲之间。” “可你终究做不到以一敌二!” “你更是还未真正将真仙级数的神通,尽数参透!” “今日你要陨落了!” 随着他声音落下,西方天界的上方,似乎蒙上了一层天幕。 这一层天幕,随着白氏祖印诀落下,仿佛被扯落了下来。 哪怕苏庭拥有破碎虚空的大神通,也无法在此时此刻,破碎虚空而去。 “本座千年神通,不说一举诛灭于你,至少足以将你重创,再补一记法剑,纵然你是真仙之境,也必陨落在此。” 白氏祖目光如炬,露出森然之色。 他双手的印诀,不断压落下来。 当年他因诸般考虑,决定暗中出手,敛去气息,在两界虚空,以剑气诛杀苏庭,当时他以真仙巅峰之境,诛杀这未成仙家的后辈,却失了手,短短数十年,这少年便成长到了这般地步。 今日若不将他诛杀,假以时日,必成劫数。 “变阵!” 苏庭口中蓦然一喝。 身后六千白甲,神色肃然,当下阵型变化,刀指前方。 “杀!” 滚滚杀机,宛如天地之威。 真仙之势,倏忽倍增! 苏庭右手剑指往前一推。 西岳白虎大帝闷哼一声,节节败退。 “有些本事,竟然得以击退真仙巅峰层次的天神。” 白氏祖印诀落下,寒声道:“可你忘了本座在此么?” 苏庭神色冰冷,没有理会。 那天幕已经将要落下。 “法盖万里,天崩地裂!” 白氏祖喝道:“十方俱灭!” 千十八章 积怨千年 真仙巅峰之境,全力出手一战,惊动三界六道。 诸天仙神,也难免感到惊悸。 既是惊叹于苏庭的本事,也是感慨白氏之祖的本领。 苏庭一个后生晚辈,未足百年便并肩于真仙巅峰。 可惜他终究修行太快,锐气太盛,不知收敛。 无敌于人间,不见得无敌于天界。 同为真仙巅峰,本领高低,几乎相差无几。 然而苏庭竟敢以一敌二,堪称是狂妄自大到了极点。 —— 天庭所在。 南天门前。 南天神将姜柏鉴,神色凝重,低声道:“进境未免太快了……” 遥遥西方,不知多少万里。 然而争斗的威势,似乎伴随着清风,拂面而至。 纵然是姜柏鉴这样的神将,都感到一丝悸动。 想起当年初见,想起他踏破仙境,想起他前次初成真仙,再到如今与真仙巅峰的交手,似乎过了漫长的岁月。 但实际上,不过数十年光景而已。 他看向了凌霄宝殿,神色极为复杂。 —— 凌霄宝殿之上。 帝君坐于高位,俯视下方。 而在下方,有着武道真神郭仲堪,有着天河水师陈芝云,也有着殿前天师刘泊静,以及眼耳口鼻四大神将。 其中轮回归来的眼神将,失了过往的记忆,没有以往的心性,只是一个初成神灵的少年,当下看着西方的变化,充满了惊骇的神色。 “帝君,苏庭盗取兵符,往西方天界,战西岳白虎大帝,臣愿前往西方天界,擒拿苏庭归案。” “此事该当如何,朕自有布置,何须你赶去追杀?” 帝君看向西方,徐徐说道:“苏庭盗取兵符,逃往西方天界,是朕亲自下旨,命西岳白虎大帝,出手阻拦苏庭,将他擒拿,归回天庭复命。” 天河水师陈芝云低下头去,心中暗自叹息,是帝君授意,让他这天河水师统领留下兵符,便于苏庭盗取。 苏庭盗取兵符,便去了西方天界,满是杀机。 帝君下旨,明面上命西岳白虎大帝擒拿苏庭,实际才是借苏庭的刀,斩掉这西岳白虎大帝。 “刚才这一刀,不亚于我。” 武道真神郭仲堪看见了苏庭几乎斩破西方天界的镇狱神刀,心中不禁为之惊叹。 殿前天师刘泊静,神色古怪,却没有多言。 帝君看向西方天界,感受着那里大道的震动,眸光闪烁不定。 “西岳白虎大帝,以真仙法剑,与苏庭形成僵持之局。” 眼神将目光穿破虚空,将所见尽数道来,说道:“有白氏祖在侧相助,蓄势而发,引动天象,覆盖万里,号为十方俱灭……” 他声音尚未响起之时,在场诸位仙神,均已察觉有异。 因为白氏祖出手,着实惊天动地。 尽管不知那是什么法门。 但却有一股让真仙都忌惮的意味。 刘泊静悄然抬头,看向天帝。 只见帝君神色如常,未有半分变化。 —— 正仙道之中。 道玄仙翁目光凝重。 葛正轩立身其后,已然出关。 “真仙巅峰的一战。”道玄仙翁说道:“他不单单是借助天兵军阵,有了真仙巅峰的法力,还有着操纵这样法力的本领……他的底蕴,不逊色于真仙巅峰。” “弟子仅在真仙第三境。”葛正轩平静说道:“除去天兵军阵的助益,我未必逊色于他。” “就算没有天兵军阵,你也未必逊色于他。”道玄仙翁取过一个葫芦,缓缓说道:“十万仙甲,以撒豆成兵之法放出,如同十万天兵,法力增益,可比真仙巅峰。” “弟子明白。”葛正轩收过了葫芦,露出了战意,说道:“白氏祖当年与葛氏一族,有过一场恩怨,弟子留着葛氏一族的血脉牵扯,为的便是这一份因果……今日以此为由,出手斩他!想必他的本领,与西岳白虎大帝相差无几,弟子要与苏庭比一比,谁先击败推手!” “再等。”道玄仙翁这般说道。 “再等什么?”葛正轩沉吟道:“以一敌二,苏庭撑不住的。” “葛氏恩仇,自有另一人了结。”道玄仙翁缓缓说道:“苏庭不会陨落于此,但会在战中蓄势,我正仙道以静为主,你在此静心蓄势,等待与苏庭决出胜负。” “好。” —— 守正道门当中。 道元仙尊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正一竟是出关来,看向了西方天界之上。 “当年你若没有踏错一步,今日怎会被这后辈超越?” “路有千万条,弟子弃了谪仙之路,未必错了。” “真仙巅峰,以一敌二。” 道元仙尊缓缓说道:“白氏祖的十方俱灭之法,我领教过一次,极为不凡。” 正一应道:“苏庭今日,在劫难逃?” 道元仙尊微微摇头,说道:“局势未定,说他在劫难逃,为时尚早。” 尽管只是后辈,但毕竟是踏足了真仙巅峰的层次。 这便是三界绝顶的大神通者。 再怎么高估他,也不为过。 至少这样的局面,未必能让他道元仙尊陨落。 所以才说,为时尚早。 —— 幽冥地府之中。 “十方俱灭,好厉害的法门,牵扯纠缠,极为复杂,他能创造这样的仙术,足见智慧非凡。” 上冥阴天子笑了声,说道:“可惜本座神位所限,无法去往西方天界,否则倒真要与他临东白氏之祖比较一番。” 他缓缓说道:“但本座不去,自有人去。” 葛判神色肃然,道:“她要动身了么?” 上冥阴天子笑道:“积怨千年,如非忌惮天庭,她早已动手了。” —— 西方天界之中。 苏庭力战西岳白虎大帝。 白氏祖在侧,撤下天幕,覆盖万里。 茫茫万里所在,几乎要被他彻底灭去。 然而苏庭依然无视这位真仙巅峰的白氏之祖。 “破!” 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倏忽响起。 就在苏庭的上方,那一层天幕,陡然破开。 天幕轰然压落下来! 轰隆隆! 苏庭身周,三丈以外,虚空破碎,碎片湮灭。 威势之盛,便连真仙,都无法轻易抵挡得住。 一眼望去,四面八方,万里范围,生灵绝迹,烟尘无存,虚空尽数破灭。 茫茫空寂之地。 却多了一个灵秀少女。 她身着淡红衣衫,面貌清丽。 “是你?” 白氏祖面色骤变。 千十九章 生而道果! 昔年封神时代。 守正道门正一,生而仙体,倍受太上祖师看重。 然而蜀国相爷葛尚明之女,却伴随仙家道果而生,虽无仙体,却有仙道。 一个身具仙体,号称谪仙。 一个生而道果,亦为谪仙。 只是生而仙体的正一,自弃仙根,走上了另一条修行之路。 葛果儿历经千年,已成真仙巅峰之境。 “来的是她?” 苏庭目光微凝,心中倒也没有多少惊讶。 封神之后八百年,正仙道从葛氏一族血脉后裔中,却也得了一位生而仙体的谪仙,名为葛正轩。 世人都以为他苏庭能与葛正轩并列,或许也是生而道果之辈。 但苏庭一直没有展现出天生道果所应有的特点,便也被人否决了。 可实际上,他有着陆压的神光,实则与天生道果,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得葛果儿到来,苏庭收敛心思,杀机尽数落在这西岳白虎大帝的身上。 —— “葛果儿。” 白氏祖沉声道:“千年旧怨,早已了结,你还想干什么?” 葛果儿屈指一弹,星辉弥漫,化作一柄星光法剑,才悠悠说道:“当年你命白势至咒杀道祖,后来道祖毁了白势至完整的六我真身,诛灭了你的一具躯体,而你触犯天威,功德削减,便也算是了结恩怨……可是咒杀道祖,作用在我侄女葛瑜儿身上,这一场恩怨,是你与我葛氏一族的恩怨。” 白氏祖喝道:“昔年之事,早已过去。” 葛果儿剑指前方,说道:“你说过去了便过去么?我侄女今为太阴星君,榜上正神,受限于太阴星,受限于天庭,但我可没有受限于此,她的因果,我来了结。” 千年积怨,日渐沉淀。 这位生而道果的仙家,修至真仙巅峰之境后,杀机便从来不曾减过。 只是忌惮于西岳白虎大帝,没有把握以一敌二,将之诛灭。 所以才等到了今日,有另一尊堪比真仙巅峰的大神通者出手,她才得了这一次的机会。 “本座乃是奉帝君之名,擒拿盗取兵符的幽冥真君苏庭。” 白氏祖冷声道:“你要了结恩怨,事后再谈,如今本座要行帝旨……你敢阻拦本座,便是违逆天帝旨意,挑衅天庭权威,可想过了么?” 葛果儿忽然笑了声。 她的剑撕裂长空,竖直斩落下来。 “帝君旨意,只是让西岳白虎大帝,擒拿叛乱造反的幽冥真君,可没有让你白老鬼出手!” “你乃临东白氏之祖,因后辈姻缘,与苏庭结为亲家,故而相助苏庭,阻拦西岳白虎大帝,阳奉阴违,该当何罪!” “今日我便斩了你这奸佞之辈!” —— 天庭。 凌霄宝殿。 眼神将把所见一切,尽数道来。 耳神将也将所听一切,尽都复述了一遍。 在场仙神,面面相觑。 西岳白虎大帝,曾是白氏之祖的坐骑,封成天神之后,与白氏之祖,以道友相称,彼此和善,如何因苏庭而反目成仇? 帝君高坐其上,淡然而笑。 西岳白虎大帝与白氏祖之间的关系,也算隐秘之事,寻常仙神也不知晓,但他作为天庭帝君,如何不知? “帝君,此事……” 有神灵上前,露出迟疑之色。 帝君缓缓说道:“葛果儿对白氏之祖出手,虽是因私怨而行,然而白氏之祖,阻拦西岳白虎大帝擒拿苏庭,理当同罪。” 只此一句,便坐实了白氏之祖的罪名,与叛臣苏庭勾结,理当同罪。 哪怕今日苏庭无法斩杀西岳白虎大帝,哪怕葛果儿不能取胜。 但今日之后,白氏之祖便逃不过天庭追责。 西岳白虎大帝或可幸免,可白氏之祖,必上斩神台。 只见帝君神色淡然,然而眼中闪过一缕寒意。 九百年间,白氏祖与西岳白虎大帝,即是仙家,也是神灵,天帝早有忌惮,心中亦有许多不喜……而今次截去苏悦颦,逼迫苏庭离开,更放在了他天帝的面前,摆明了阳谋。 堂堂天庭帝君,心中早已震怒。 “九百年间,这厮也算安分守己,朕寻不得把柄。” 帝君看向西方,神色如常。 今日之后,必毁去白氏之祖的仙家真身。 灭此仙家真身,存留西岳白虎大帝,乃是封神榜上正神,但天帝至尊,乃三界之主,主宰众神,帝旨一落,不容违背,白虎神位再高,却也足为虑。 —— 西方天界之中。 葛果儿以星光法剑,战白氏之祖。 同为真仙巅峰之境,彼此之间,不至于再有天差地别。 类似于苏庭同等境界无敌的场景,极少发生。 但是一丝的差别,便足以决定战局的胜负。 “剑归!” 白氏祖几乎招架不住,伸手一招。 西岳白虎大帝口中一张,真仙法剑倏忽离去。 这一剑回到了白氏祖的手中。 得此千年随身的法剑,他才得施展一身剑术。 “你的剑术,不过如此。” 白氏祖沉凝道:“本座久居西方,白虎得西岳大帝之位,掌西方庚金之锋锐,论起剑术,当世之中,没有哪位仙神,能压制住本座!” 葛果儿神色不改,星光法剑,照耀六千里。 “那便试试。” —— 而在这边。 西岳白虎大帝放开了真仙法剑,反而气息愈发强盛。 苏庭左手持刀,右手紧握,神甲光芒绽放,身后六千天河水师,神色冷冽,助益于他。 “你的真身,有人挡下了。” 苏庭狞笑道:“西岳白虎大帝,封神榜上正神,不朽不灭……可苏某专克不死之身!” 他左手镇狱神刀,劈落下来。 白虎大帝抬爪一撕,仿佛把天穹都扯碎了一样,挡下了这充斥着雷霆的神刀。 “来啊!” 苏庭喝道:“同等境界之下,苏某还没怕过谁!你有神力加身,老子有军阵相助,法力相差无几,我看你怎么死!” 白虎大帝猛地往前一撞! 仿佛茫茫天界,都被它撞得为之震动! “苏庭,你初成真仙,纵能操纵至强法力,也仍然底蕴浅薄,怎能尽知真仙之奥妙?” “你虽有法力,却不能尽知此中奥秘,你修行太快,终究摸索不轻,底蕴还是太浅!” “今日让你知晓,千年积累的差距!” 千二十章 天地破灭之威! 白虎大帝坐定此位九百年。 此神位所赋予的法力,堪比真仙巅峰。 但除此之外,九百年间,临东白氏,日夜祭祀,又在人间,传播真神之名,收拢人间信众,得获香火加身,炼化神力。 而九百年间,无论是白氏之祖,还是西岳白虎大帝,对于自身修为,早已剖析得极为清晰,对于自身本领的提升,也到了极境的地步。 正如白虎大帝所言,苏庭修行太快,却也同样底蕴太浅。 这底蕴不单单是指法力的高低,更有各方面的积累沉淀。 “茫茫十万里,尽为庚金气!” 但听得一声虎吼。 虚空之中,泛出无数白色光华。 那白色的光华,宛如无数的锋芒,似是无穷的剑刃。 数之不清,无处不在。 哪怕苏庭这等真仙,也不由得感到刺痛。 他要破碎虚空,却似乎连虚空都被剑气充斥,无法打破。 “杀!” 无穷剑气,朝着苏庭围拢而至。 —— 凌霄宝殿当中。 帝君神色如常。 今日之后,白氏祖必死无疑。 但西岳白虎大帝是否会陨落,就看苏庭自身的本领了。 可苏庭若是本领不足,反被西岳白虎大帝所杀,他纵然是天庭帝君,也只得默认。 但也正如苏庭所言,他并非孤注一掷。 哪怕苏庭身亡,他的千年谋划,也并非就此夭折。 只是以当前局势而言,苏庭如能斩灭西岳白虎大帝,便是最好的结果。 “帝君,可须增援?” “不必,但见西岳白虎大帝,压制苏庭,占据上风,已是足够,朕相信它神威浩荡,定能诛灭苏庭。” “可幽冥真君盗取兵符,法力提升至真仙巅峰,西岳白虎大帝也不见得可以轻易拿下。” “不可置疑西岳白虎大帝的神威。”天帝朝着这尊神将看了过去,心中略有几分不喜。 “那……”这神将迟疑道:“葛果儿那边?” “白氏之祖,与苏庭同流合污,罪责沉重。”天帝沉吟道:“今有葛氏女仙葛果儿出手,倒也拦得住他……再等片刻,武道真神亲去,助葛果儿,将之降服。” “这个……” 那神将略感茫然。 此时派遣天庭神将过去,相助于葛果儿,降服白氏之祖,并且相助白虎大帝降服幽冥真君,不正是最为稳妥的么? “自然有相助之辈。” 天帝眼神悠悠,忽然这般说来。 —— 正仙道当中。 葛正轩微微皱眉,道:“姑祖母不逊色于白氏祖,但未必拿得下他。更重要的是,这个苏庭……” 道玄仙翁沉吟道:“看起来他要败了,毕竟那白虎有千年底蕴。” 葛正轩摇头说道:“这是未必,苏庭若当真能与我并肩,那么西岳白虎大帝此举,无法杀他。眼下担忧的是,与西岳白虎大帝联手,劫走苏悦颦的另外一位真仙……他若出手,足以扭转战局。” 道玄仙翁抚须道:“不会。” 葛正轩露出询问之色。 道玄仙翁说道:“自苏庭成就真仙之后,最想诛杀于他的,乃是守正道门……但眼下你看,道元仙尊没有出手,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也仍然沉寂,是为什么?” 葛正轩肃然道:“因为天庭至今意味不明,而我姑祖母出手全无顾忌,甚至是有恃无恐,或者是说,天庭站在了我姑祖母这边。” 道玄仙翁偏过头来,说道:“实际上,天庭不也站在苏庭身后么?” 自苏庭成就真仙之后,许多隐秘便显得极为清晰。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之所以亲自执掌天劫,私自加重了劫难,要将苏庭灭于雷霆之下,便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什么。 而这位雷部正神之首,原是守正道门的掌教,他所察觉到的,那么道元仙尊自然也能知晓。 如此,他道玄又如何不知? “六千白甲,天河水师,最为精锐的天庭精兵,堪比十万天兵之众。” 葛正轩说道:“天庭帝君,三界之主,对于白氏之祖以及这白虎大帝,看来早有杀心,积累沉淀至今。” 道玄仙翁说道:“你的时机,差不多了。” —— 亿万剑气,弥漫于十万里虚空,仿佛无穷无尽,朝着中央而来。 但见苏庭落于其中。 无穷无尽的剑气,攒射至此。 虚空不断破灭! 剑气不断穿梭! 纵然是真仙之躯,也早已被穿透! 哪怕有滴血重生,不死之身,也早已灰飞烟灭,半点无存! 这里的虚空,都被湮灭了无数次! 接连一刻钟之久! 无穷无尽的剑气,落在这一个地方,将虚空湮灭! 而虚空尚未恢复,便有更多的剑气,攒射过来,互相碰撞,就此湮灭! “除非你是封神榜上的正神,真正的不朽不灭,依附于天地秩序之间,否则就算是我白氏之祖的仙家真身,也无法在这等阵势之下留存!” 西岳白虎大帝绽放万丈光芒,右爪聚起神通,彻底要将苏庭所在的中央地域,尽数拍散! 然而它一掌拍落下去! 却听得一声龙吟! 似乎一声,实有八声同起! 只见那中央区域所在,一头白色火龙,盘踞其中,八个龙首,昂然望天。 只是这淡白之色的八首火龙,早已千疮百孔,几乎无法成型。 随着西岳白虎大帝一爪落下! 这头八首火龙,彻底溃散! 然而八首火龙之中,竟有一团混沌之气,宛如一个鸡卵! 西岳白虎大帝一爪按落下来,似要连同这团混沌之气,一同打灭! 然而这团混沌之气,轰然炸开! 轰隆隆震响之声! 金、木、水、火、土等五行之气,几乎凝实,朝着四面八方,九天十地,席卷开来。 那边正在以真仙法剑争斗的白氏祖与葛果儿,无不面色骤变,倏忽远退百万里。 然而这头白虎,却首当其冲,无法退去。 这毁天灭地的风波,震荡西方天界,便连人间、地府均有震撼之感。 “天地毁灭之威?” 葛果儿心中一震,暗道:“三界六道第一仙术?他不但借助天河水师的法力,将自身提升至真仙巅峰,竟然还将这一门秘术,修至大成之境?” 这一门仙术,号称三界六道第一秘术。 然而对于真仙巅峰的人物而言,没有修至大成境界,却也未必能比他们手中的仙术,高明多少。 可眼下席卷百万里的天地破灭之威,比之于真仙巅峰之辈竭力出手,犹盛半筹! 如非仙术大成,如何有此煌煌天威? 千二十一章 必杀之心! 西方天界。 方圆百万里之广,但见无穷气息,肆虐十方。 金、木、水、火、土。 五行之气,无处不在。 天地破灭之威,便连真仙巅峰,都难以承受。 “吼!” 只见这毁天灭地之威中,虎啸之声,震慑各方。 那虎啸之声极为虚弱,已无全盛之时的威势,但却依然让诸天仙神,为之凛然。 “封神榜上正神,西岳白虎大帝,不朽不灭。” 白氏祖看了过来,冷笑一声,说道:“苏庭虽有斩神至宝,然而这五行仙术,却不足以让西岳白虎大帝灰飞烟灭……不灭的天神,永远不会被摧毁,倒是他苏庭,恐怕已经烟消云散了。” 葛果儿眸光闪烁,适才这一道仙术,足见苏庭的造诣极高,换成真仙巅峰的白氏祖,也不见得可以存活下来。 可是先前她选的对手是白氏之祖。 而苏庭选的对手是西岳白虎大帝。 此乃大势所向,她要相助苏庭,只能以当年旧怨,向白氏祖出手,而不能阻拦西岳白虎大帝擒拿苏庭。 “你还要斗么?” 白氏祖看了过来,缓缓说道:“如今可不是你与我之间的斗法,还须加上西岳白虎大帝,你这位天生道果的奇才,修至真仙巅峰,便可以一敌二么?” 葛果儿神色凛然,看向适才威势迸发的源头。 那里一道气息,从虚空中迸发出来。 “苏庭?” 葛果儿露出喜色。 然而白氏祖面色微变。 在先前西岳白虎大帝十万里剑气之下,苏庭以八首火龙环绕周身,无法抵御得住,只好凝就五行,炼就世界,将之破灭,但自身处于其中,乃是同归于尽的方式。 西岳白虎大帝只因是天庭正神,才得不朽不灭。 但苏庭却非不死不灭之神,竟也没有陨落? 他心中一凛,朝着前方放去一剑。 与此同时,西岳白虎大帝,朝着苏庭所在,猛然扑了过去。 纵然苏庭不死,也必然伤重难愈,此时此刻,正是诛灭苏庭之时。 轰隆声响! 西岳白虎大帝口吐白光,宛如神剑,穿透苏庭适才所在。 白氏祖一剑随后而至。 葛果儿面色微变,剑朝白氏祖而去。 然而便见白氏祖竟是把法袍一挥,阻拦此剑之威。 星光法剑透过白氏祖的一抛,刺中了他的仙体。 他竟是不惜受下葛果儿一剑,也要将苏庭诛灭当场! 只要苏庭一死,战局便也停下。 哪怕此剑伤势再重,对于真仙而言,也能恢复过来。 “今日本座必杀苏庭!” —— 在这一瞬间。 各方不由得为之屏息。 无论是西岳白虎大帝的十万里庚金剑气,还是苏庭破灭天地之威,都让各方仙神叹为观止,心中震撼。 然而如今终于还是落幕。 苏庭劫后余生,迎面而来的却还是西岳白虎大帝,以及白氏祖联手攻伐。 为了诛杀苏庭于此,白氏祖甚至不惜经受葛果儿一剑。 “幽冥真君……要陨落了么?” “修行五十年,修至真仙巅峰,仙家至高境界,他这五十年间,惊天动地,却终究要如流星那般,一闪而逝。” “真仙之辈,长生不朽,可他终于避不开这一场杀劫。” “说到底还是弱了一筹,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巅峰之境,只是借了六千白甲之力。” “或许与此有关,但他展现出来的本领,已经不亚于任何真仙巅峰之辈,可惜西岳白虎大帝不朽不灭,加上白氏祖相助,两大真仙联手,纵然他是真正的巅峰之境,也难免是要落败的。” “如此耀眼的幽冥真君,终于也还是要陨落了。” —— 各方仙神,不免有些感慨。 凌霄宝殿之上。 天帝神色如常。 诸多仙神,神色各异。 守正道门当中,正仙道之内,先秦山海界,浣花阁,西方极乐净土,各家仙神菩萨,俱都神色肃然。 —— 西岳白虎大帝口吐白光神剑,穿透虚空。 白氏祖一剑随后,斩灭一切。 内中苏庭的身影,才刚显现出来,气息尚是微弱,便接连挨了两记,彻底湮灭了去。 “到此为止了!” 白氏祖伸手一挥,将葛果儿一剑逼退,咳出血来,却哈哈笑道:“本座终于还是胜了!” 葛果儿面色冷冽。 然而就在这时,忽起一声龙象之声! 那龙象之声,传开百里,宛如天威震慑。 饶是真仙巅峰之辈,仙家元神已修至绝顶,竟也为之恍惚。 只是刹那之间,白氏祖便已反应了过来,迅速回身一剑。 然而迎面而来的,是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掌。 这一掌覆盖千里,无边无际,绽放五色光泽,融于星光之内。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经由星环融合,化作一方世界。 天地,山水,草木,生灵,应有具有,活灵活现。 仿佛一座世界,从天而降,压落下来! 真仙巅峰,弹指之间,可搬山填海。 然而头顶之上,不是山海,而是一方世界。 三界六道第一仙术! 苏庭没有死! “破!” 白氏祖面色骤变,露出骇然神色。 他避无可避,哪怕想要穿越虚空,遁逃而去,也已被这一方世界,压得虚空凝练,无法脱离。 他只得一剑往上,穿破这一方世界! 然而这一剑刺了进去,却见这一方世界,依然压落了下来! 西岳白虎大帝怒吼一声,往这里扑了过来,并调动西方天界亿万里庚金剑气,朝此袭来。 然而这一方世界压落得太快,纵然是白氏之祖,真仙巅峰,也无法承受得住。 在全盛之时,或许能够支撑片刻。 然而他适才与葛果儿斗法,本领尽出,消耗极重。 最重要的是,他要斩杀苏庭,不惜受葛果儿真仙法剑,伤势极重。 加上先前龙象元珠之声,让他猝不及防,此刻方是仓促应对。 这一方世界压落下来,这位白氏之祖,古老真仙,也已感受到了陨落的危机。 “老子要你的命!” 苏庭怒吼一声,一掌按落。 他嘴角溢血,然而眼神极为冰冷。 方圆千里,俱在他掌中一方世界之下。 真仙也无法逃脱! 今日拼了性命,必灭真仙之辈! 千二十二章 镇杀白祖!扭转局面! 先是西岳白虎大帝,引动十万里剑气,将苏庭湮灭其中。 但苏庭凝聚一方世界,并将之崩毁,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招数。 西岳白虎大帝不朽不灭,故而未死,只是让人意外的是,苏庭竟然也得以苟延残喘。 随后西岳白虎大帝出手,白氏祖不惜受了一剑,来杀苏庭。 谁都认为,这位崛起得无比迅速的真仙之辈,便要在眨眼间,陨落于今日。 西岳白虎大帝与白氏祖,确实诛灭了苏庭。 但如何还会有另外一个苏庭? 这个苏庭,运用龙象元珠,震慑白氏祖,寻得空隙,以三界六道第一仙术,轰然打落。 这个惊天翻转的局面,让各方仙神无不感到骇然失色。 —— 凌霄宝殿之上。 天帝神色如常,但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光芒。 先前他甚至也觉得苏庭难逃劫数,终于还是到此为止,自家的谋算就此夭折一角。 然而苏庭还是没有让他失望,展现出了他在人间号称无敌的资本。 倒是殿上仙神,颇多惊讶。 武道真神郭仲堪心中暗道:“此子斗法本领,不如本神来得刚烈霸道,偏偏诡计多端,真要斗起来,本神除却这不朽不灭之身外,恐怕未必能比白氏祖好到哪里去。” 倒是殿前天师刘泊静,神色异样。 刘泊静乃是鬼神,被天帝册封,法力堪比散仙巅峰。 但是他精于算计,也便精于斗法,善于利用每一丝法力,善于利用每一个契机。 因此真仙之下,他近乎有无敌之称。 但今日来看,苏庭在争斗中的算计,却也未必逊色于他。 “难怪在人间堪称无敌,原来如此。” 刘泊静心中暗自赞叹。 他左右看了看,天河水师统领陈芝云,却也带着几分赞赏之色。 陈芝云的前身,号称不败的名将,实则本身并无武力,但却善于练兵,善于用兵,善于计谋。后来成就天神,也并非神力极高,但却也是同样善于运用自身法力,善于运用天河水师兵将,从而有着不亚于武道真神的本领及地位。 眼下能够让陈芝云都充满赞赏之色。 显然这一场斗法,幽冥真君苏庭,确实用得不差。 —— 守正道门之中。 道元仙尊平静道:“他用了一具化身。” 正一看得不甚清楚,只徐徐说道:“看来今日苏庭未必要遭劫。” 道元仙尊肃然道:“却也未必。” —— 正仙道的老仙翁与小仙翁,各自对视一眼。 “可惜了老道当年耗费心思炼制的宝贝。” 道玄仙翁叹息道:“当时耗费了不少材料,真要施展到极致,以撒豆成兵之法运用出来,也不亚于一尊散仙巅峰的仙神,他却从来没有用出来……倒是这最后一次,拿来扮成自身,当了替死之物。” 葛正轩缓缓说道:“以五行甲,换得反败为胜的局面,他苏庭不单是修行进境能与我并肩,斗法的本事,也未必逊色于我。” 道玄仙翁问道:“准备好了?” 葛正轩握住剑柄,说道:“只待时机。” —— 轰隆隆! 方圆千里,尽数破灭! 这西方天界,周边多次毁灭,死寂到了极点! “老东西!” 苏庭掏出斩仙飞刀。 然而闷哼一声,不禁后退。 西岳白虎大帝扑上前来! 葛果儿倏地一剑,斩出万丈光芒,分在苏庭与白虎之间。 “幽冥真君,你敢盗取兵符,本姑娘也容不得你。” 葛果儿收了一剑,却把西岳白虎大帝,阻拦在苏庭前方百里之外。 苏庭再度后退,喘息不定,朝着葛果儿投去一个感激的神色。 适才要不是葛果儿一剑,他怕是要被白虎撕成碎片。 尽管真仙之身,未必当场陨落,但伤势难免。 而在这是,尘埃落定,气息滚滚,逐渐平淡。 只见那万丈白虎口中,衔着半具破烂不堪的残身,正是白氏之祖。 “还是没有直接灭了他。” 苏庭心中暗道:“真仙巅峰,果然不好杀。” 那白氏之祖,被白虎衔在口中,只剩半具残尸,头颅缺了大半,从左肩到右腹,以下尽数消失,上半身只存小半,但却也是千疮百孔。 这位古老仙家,甚至没有了半分生机。 但适才这一方世界压落,既然没有将白氏之祖的仙家躯体彻底湮灭,也就没有毁尽其仙家元神。 哪怕伤势再重,对于真仙巅峰而言,也可以存活。 不过好在这一击之下,白氏祖只能苟延残喘,无法再战了。 “怎么……” 西岳白虎大帝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苏庭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适才分明毁去了苏庭之身! 莫非他真有如自家一样,变作两具真身的本事? “嘿嘿……” 苏庭冷笑了声,左手神刀雷霆乍现,劈了过去。 他这一刀,不斩西岳白虎大帝,而是斩向白氏之祖。 先灭仙家真身,再斩白虎大帝。 对于白氏祖而言,白虎大帝不朽不灭,但却受限于天庭,唯有这真仙巅峰层次的仙家真身,才是他逍遥三界六道的资本。 西岳白虎大帝不好斩灭。 那就先灭白氏祖! 哪怕无法再斩白虎大帝,但是白氏祖陨落,这一头白虎终究是要受限于天庭,相当于昔年白氏祖,真正陨落在封神时代当中。 “该死!” 西岳白虎大帝心中凛然,朝着葛果儿看了一眼,心生怯意。 它不惧苏庭,但惧怕毁了仙家真身。 葛果儿名义上,来助它擒拿苏庭。 但谁都知晓,葛果儿相助于苏庭。 它本身不朽不灭,但却不愿毁去仙身。 “放下白氏之祖,你以帝旨为重,擒拿苏庭便是。” 葛果儿神色冰冷,她如何不知白虎大帝与白氏祖的关系,但某些话,终究还是要说出来,才可算数。 苏庭的刀已经斩了过去。 西岳白虎大帝当下便要避开。 然而葛果儿的剑,却将它拦了下来。 “葛果儿!你敢!” “你奉帝旨,诛灭幽冥真君,我不拦你,但白氏之祖与我有仇,还阻拦帝君之意,相助苏庭,我必要杀他!” “混账!” 白虎大帝怒吼一声,却把白氏祖吞入了口中,喝道:“本座不朽不灭!” 苏庭取过斩仙飞刀,但见赤红葫芦悬在头顶,冷笑道:“老子专克不死之身!” 白虎大帝不再多言,转身便是奔逃,朝着西方极乐净土而去。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仙光,收拢万里,一张一放。 白虎大帝竟是撞入了那仙光之中,被那仙花收了去。 “本座虽不能杀你,却也能困你。” 但听得一个冰寒的女子声音,从东南方向,缓缓传来。 苏庭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去。 葛果儿微微蹙眉,心中稍凛。 “浣花仙子?” 千二十三章 浣花仙子的剑! 浣花仙子。 这也是一位古老的仙家。 她或许没有道元仙尊及道玄仙翁那般古老的底蕴。 但她同样是真仙巅峰的人物。 她的授业恩师,是南方无色无雾天君,在清原祖师之前,这是最后成道的一位祖师,于九百年前,封神事毕,超脱三界之外。 至于浣花阁,是天君的道统,实则是她一手创立而成。 严格来说,她才是浣花阁真正的创派祖师,就如同正仙道的道玄仙翁,以及后来元丰山的青帝。 “胆敢在我的面前,截去我浣花阁的弟子,白氏之祖果然胆量不小。” 浣花仙子却似乎没有看见苏庭,目光落在前方的仙光之中,神色冷淡,说道:“西岳白虎大帝,你乃封神榜上正神,不朽不灭,然而我困你足矣……将白氏之祖残躯交与我手,我饶你一回。” 苏庭眉头微皱,白氏之祖乃是西岳白虎大帝的真身,更是逍遥自在的仙家之身,不受天庭所限,怎么可能将真身交给浣花仙子? 葛果儿则是眉头紧蹙,未有出声。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那仙光迸发开来。 仿佛万丈花开,内中伏着一头无比庞大白虎,张口一吐,便是半具残身。 浣花仙子倏地将那残身一收。 在这一瞬之间,苏庭心中陡然一凛。 旋即便见浣花仙子一剑刺向苏庭,穿破千里。 “天庭逆臣!” —— 各方仙神,俱都为之一滞。 谁也没有想到,浣花仙子的剑,刺向了苏庭。 凌霄宝殿之上。 天庭帝君眸光冰寒,然而神色如常。 在浣花仙子现身的一瞬间,他便已明白了一切。 如今三界仙神当中,未有受到天庭号令者,没有哪一位胆敢涉足此事。 想要插手此事,没有真仙级数的本领,便也难以抵御片刻。 然而天神之辈,各司其职,不得擅离职守。 至于天仙之辈,却也不敢轻易插手此事。 先前白氏祖插手此事,已被定下了相助苏庭的罪名。 三界之中,唯一还能有借口插手此事的,唯有被白氏祖截去门下弟子的浣花仙子。 然而如今局面已定,白氏祖濒死,西岳白虎大帝遁逃,苏庭更有斩神之力。 在局面落定之时,方是出手的真仙,自然是为扭转局面。 “好一位浣花仙子。” 帝君目光冰冷,微微握拳。 这浣花仙子藏得好生深沉。 若非苏庭取胜,她恐怕还不会现身,展露真正的立场。 如今才可确定,这浣花阁竟也成了违逆帝意的大敌。 说来也是,浣花仙子乃是真仙巅峰,她亲自从浣花阁挑选上来的弟子,已经送至面前,还有谁能在她面前,截去门下弟子? 两位真仙巅峰的人物联手,确实有资格从浣花仙子手里夺去一位小辈。 然而白氏祖身在西方,另外一位,也远隔亿万里之遥。 出手的两位真仙,都远在天涯海角,如何能够轻易从浣花仙子面前截去苏悦颦? “因为是浣花仙子亲自放了手。” “真是让朕感到意外。” —— 这一剑穿破虚空。 然而苏庭心中凛然,瞬息避开。 他先是躲避西岳白虎大帝的十万里庚金剑气,运用了蕴藏道火几分威能的八首火龙,以火克金,削减十万里庚金剑气,再将自身藏于一方世界之内。 最终破灭一方世界,席卷百万里范围,才寻得了扭转战局的机会,借毁去五行甲的代价,成功偷袭白氏祖。 但斗到了如今,他的六千白甲,也已经是支离破碎,尽管损伤不重,然而这六千天兵,法力近乎耗竭,也仅是因为训练有素,方是军阵不乱。 只是面对浣花仙子这一剑。 六千天兵,顿时军阵溃散。 “好厉害的剑。” 苏庭喘息不定,法力消耗极重,又失了天河水师的军阵,已是显得极为虚弱,然而他的眼神当中,却充满了凛冽之色,说道:“好一位浣花仙子。” 从适才浣花仙子出声讨要白氏祖残躯之时,他心中便已凛然。 道元仙尊所知晓的秘辛,浣花仙子未必不知。 就算不能确认,白氏祖与西岳白虎大帝实为一人,但千年以来,两者亲近,不分彼此,也该猜测得出来几分。 但浣花仙子依然讨要白氏祖的真身,为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白氏祖夺了浣花阁的弟子,她来此寻白氏祖问罪,并在困住白虎大帝之后,将之释放出来,以示立场,无意违逆帝旨。 如今她调转一剑,赫然是要将苏庭诛杀当场。 “多谢仙子相助。” 西岳白虎大帝眸光森然到了极点,扫过葛果儿,说道:“白氏之祖的旧怨,到此为止了……眼下是天庭叛臣幽冥真君,葛姑娘作为天仙之辈,也须受天庭之意,诛杀苏庭才是。” 苏庭神色冰冷,暗暗运功。 葛果儿却看向了浣花仙子,徐徐说道:“白氏之祖与我葛氏一族,有着一场旧怨,今日必要了结,仙子行个方便,将白氏祖交出如何?” 西岳白虎大帝眼瞳一凝,杀机愈发强烈。 浣花仙子扫了它一眼。 白虎大帝心有不甘。 然而没有等它回应,便见浣花仙子伸手一抛,将白氏之祖的残身,朝着葛果儿抛了过去。 对于白虎大帝而言,白氏之祖的仙家真身,至关重要。 但对于浣花仙子而言,却算不得什么。 她眼神冰寒,全然不顾白虎大帝,因为当务之急,乃是诛灭苏庭! 莫说白氏之祖,就算西岳白虎大帝被斩,她也不甚在意。 “斩!” 葛果儿倏地一剑,朝着那残躯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虎吼。 西岳白虎大帝终于还是挡下了这一剑。 失了仙家真身,它便只是封神榜上的正神,受限于天庭,与当年彻底陨落的那些神灵,有什么区别? “好一位西岳白虎大帝。” 葛果儿怒喝一声,当下朝它斩了过去。 浣花仙子眼生怒意,看向全然不顾大局的西岳白虎大帝,却也没有出手相助,而是剑指苏庭。 苏庭伤势不浅,法力消耗极重,又失了天河水师的六千白甲,今日在劫难逃。 “这倒未必。” 忽有一个声音,蓦然传开,传遍西方天界。 便见一朵黑色的莲花,笼罩万里。 黑莲一拢,竟是将苏庭收在当中,撞破虚空而去。 浣花仙子面色骤变,一剑斩落。 莲瓣纷飞。 然而那黑莲已然遁入虚空当中。 千二十四章 魔莲再现! “魔莲!” 浣花仙子神色骤然变得冰冷。 就连那边斗法的葛果儿与西岳白虎大帝,也不由得停了下来,显得极为惊异。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刻,竟是黑莲现世。 适才的黑莲,魔气森森,覆盖万里,仙神皆惊。 —— 千年之前,世间孕生五大仙莲,紫金白黑青。 紫莲象征道门气运,如今在守正道门生长。 金莲分作两类,一类在天庭,象征三百六十五路正神,另一类便是象征朝堂气运更迭,聚合人间之运。 白莲化作玉灵仙子,拜入紫霄宫当中,数百年间修成真仙巅峰。 青莲则是有着孕育神躯之效。 唯有这黑莲,绝大部分仙神,不知其用途,不知其去处。 然而有少数仙神知晓,黑莲为玄策大法师所获,惑其慈悲之心,转为乱世之念,成就了魔道之祖。 当年苏庭斩杀玄策大法师,也有不少仙神知晓此事。 原以为魔祖已灭,苏关儿不过是仅存两瓣魔莲。 然而今日出现的,竟然是完整的魔莲! 魔祖的真身! —— 凌霄宝殿之上。 诸位仙神又惊又怒。 殿前天师刘泊静喃喃道:“魔祖陨落,魔宗覆灭,苏关儿已亡,如何还有完整的魔祖真身?” 他惊疑不定,看向了大殿之上。 帝君高坐其上,神色不变。 “魔患死灰复燃,此事……” “看来魔道之患,并未彻底消亡。” 帝君忽然出声,说道:“朕派遣苏庭下界,平定魔患,斩杀苏关儿,然而今日幽冥真君苏庭叛乱,又得魔道之助,可见他已与魔道勾结,当日魔道之主,定是死中求生……” 诸位仙神更为惊怒。 “幽冥真君奉命镇压魔患,竟是早与魔道勾结?” “当日斩除魔患,今日死灰复燃,真乃大患。” “魔道千年之患,原以为就此陨灭,哪知竟有此事?” 众位仙神为之震怒,有真有假。 然而这时,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上前一步,声如雷霆,喝道:“帝君,老臣作为雷部正神,克制阴邪,诛灭邪祟,乃是分内之职,恳请帝君降旨,老臣愿扫除魔患。” 帝君神色淡然,说道:“准了。” —— 三界六道之中,最为震怒的,莫过于守正道门。 “魔莲不但没有消亡,反而浴火重生了。” 道元仙尊沉凝道:“倘如太上祖师在此,定会亲自出手,诛灭魔患,绝不可能任由魔患发展……” 他抬头望天,似乎看到了茫茫天外的紫霄宫。 正一缓缓说道:“世间居然还存有魔莲?” 道元仙尊紧握拳掌,寒声道:“若非今日苏庭遇险,魔莲恐怕还隐匿三界之内。” 正一低声道:“虽不知魔莲为何相助于苏庭,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道元仙尊冷笑一声,说道:“自然不是什么好事……若早知魔莲,我早已登天而去,便能将魔莲与苏庭,一并诛灭。” —— 正仙道当中。 “这是……” 葛正轩看向道玄仙翁。 老仙翁的神色,愈发显得凝重。 “这是完整的魔莲。” “魔祖的真身?” “正是魔祖的真身。” 道玄仙翁说道:“我本以为另有出手之人,待得这一场过后,苏庭离开西方天界,你便以天庭之名,与他完成注定的一场争斗……谁知魔莲现世了。” 葛正轩停顿了下,说道:“这次是不能出手了,那么下一次……” 道玄仙翁低沉道:“全力以赴,尽力诛杀。” 葛正轩迟疑了下,旋即点头。 —— 元丰山当中。 红衣道行稍浅,未能尽知西方天界之事。 然而她已经感受到了真仙巅峰,震动大道,影响三界六道的一战。 与此同时,本门青帝,也已经传下消息。 苏庭战于西方天界。 最终被魔莲所救。 “魔莲……” 红衣与掌教神色复杂。 此事仅有掌教以及她这成就神灵的太上长老知晓。 前次为了抵御魔道,中土各宗各派各族,损失惨重,仍然沉浸于伤痛之中。 太上长老苏庭,统御此事,抵御魔道,居功至伟,在中土修行人心中,有着无比伟大的形象。 若是此事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信他勾结魔道。” 红衣这般说来。 掌教轻声道:“我也不信,但是他叛了天庭,被魔道所救,此事确为事实。” —— 东方天界所在。 先秦山海界祖师,真仙巅峰齐神策,背负双手,看着西方天界,神色怪异。 在他身后,有着两尊天神。 一位是龙虎如意之神,齐师正。 一位是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 此二人当年在封神时代,曾大放异彩,前后担任南梁国师之位,统御一域修行人。 齐新年当年孤身来到中土,统合南梁境内修行人,被尊为国师,最终在成仙之际,竟不服诸圣之念,悍然剑挑封神台。 最终在两界虚空,得道成仙,却为镇守封神台的白鹤童子所杀,死后封为执年太岁星君。 在他死后,齐师正接任其位,统御南梁修行人,完成封神最后的局面。 “魔莲。” 齐神策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齐师正轻声道:“魔莲的出处,恐怕值得深思。” 齐新年身着红袍,但却显得十分随性,他眉宇之中,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之态,悠悠说道:“深思什么?苏庭背后站的是谁?魔莲为何助他?此事细想之下,便也明白……当然,往更深处去想,或许更有趣一些。” 他尽管桀骜不驯,甚至不服天地秩序,但当年孤身一人,从东海到中土,能够镇压一域修行人,成为国师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愚蠢之辈? 齐神策扫了他一眼,说道:“明日吕阳仙尊到此,我会与他商议一事,你不要捣乱。” 齐新年摊手道:“弟子知晓了。” —— 与此同时。 苏庭从黑暗中跌了出来。 无数罡风吹拂,宛如无穷法术在轰打于他。 但他已经是真仙之躯,却也不惧罡风。 只是他看着眼前渐渐收缩的黑莲,心中却也沉了一沉。 “苏关儿号令魔宗,进攻中土,便是为了重现魔莲?” 苏庭声音涩然,低沉道:“苏关儿死了,魔莲还是凝聚出来了?” 千二十五章 黑莲,九黎,天帝 黑色的莲花,绽放着无比浑厚的魔气。 森然无比的魔气,让人心境不由得变得极为烦躁,思绪也偏向极端。 饶是苏庭修成真仙之境,拥有仙家元神在此,也难免有一种凛然之感。 他见过堪比真仙的苏关儿。 这位魔宗之主,传奇一般的千年老魔,身具浑厚魔气,但并不如眼前这一朵黑莲来得纯正。 他曾经见过被称作魔祖的玄策大法师。 然而玄策大法师,已然恢复了神智,以精深的佛法,将魔莲之气,尽数镇压下来。 他曾经见过幽冥地府深处,十八层冥狱下的那些邪魂魔怪,知晓那些穷凶极恶之辈的魔念深重。 然而,无论是玄策大法师,还是魔主苏关儿,又或是十八层地府之下那些邪魔,都不如眼前这一朵黑莲,来得令人畏惧。 这是一朵完整的黑莲! 这是完整的魔祖真身! “本以为除尽魔道,原来魔道死而复生,到了全盛之时。” 苏庭咳了一声,抹去嘴角血液,说道:“如今掌控这一朵魔莲,竟然是你?” 无穷无尽的魔气,凝聚成这一朵黑莲。 黑莲当中,缓缓现出一人。 此人身材魁梧,筋肉虬结,神色凛冽。 通体肤色黝黑,宛如钢铁所铸,似有许多刚烈霸道之气,然而森森魔气,却无比令人心寒。 “九黎大将军。” “幽冥真君,许久不见了。” “苏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苏庭身上的神甲,逐渐消去,气息萎靡下来,低沉说道:“九黎大将军有着真仙上层的修为,又是九幽神魔出身,就算是真仙巅峰的人物,一时片刻之间,也未必能够将你拿下……想要无声无息,不惊动仙神,不震动天庭,便将你拿下,除非是多位真仙巅峰层次的人物,联手布局,镇压下来。” 他收了镇狱神刀,又道:“除此之外,要么是道祖出手,要么是天帝出手,才有资格,将你这等九幽神魔,镇压得住……苏某原本猜测过,是你所知太多隐秘,帝君才亲自镇压了你,却忽略了另一种变化。” 九黎大将军神色依然冰冷,说道:“什么变化?” 苏庭沉凝道:“你依然对天庭忠心耿耿,只不过帝君要你去做一件不可放在明面上的事情,所以让你就此消失……只要你自愿隐匿,加上帝君相助,三界六道之内,除却道祖之外,还有谁能知晓你的所在?” 九黎大将军沉声说道:“不愧是幽冥真君,未足百年便修成真仙的人物,果然是极为聪慧,一眼便看清楚了。” 苏庭低沉道:“帝君之意,深不可测,苏某大约可以猜测,帝君不会任由苏某陨落在外,但却没有想到,今次出手相救的,竟然是九黎大将军,更没有想到,原本彻底消去的黑莲,会重现于世,更落在九黎大将军之手……不,或者说,在天帝之手。” 九黎大将军背负双手,气息稍敛,淡然说道:“帝君乃是三界共主,自然胸藏无尽之念,非是我辈仙神所能猜测揣度的。今次帝君命我救你一回,从此之后,你由明转暗,更易行事……” 苏庭沉声说道:“苏某想要知道,这魔莲的根由。” 九黎大将军偏过头来,徐徐说道:“这不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 苏庭冷声道:“什么才是本座的职责范围之内?” 九黎大将军沉凝道:“眼下你只须修行,至真仙巅峰,助帝君行事,余下种种,无须你来过手,便也不必你来知晓。” 苏庭摘下真君高冠,随手一抛,才道:“帝君命我下界,抵御魔道,护卫中土,苏某为此,费了不知多少心里,中土各宗各派各族,均受我强行号召,去抵御魔道的攻伐,死伤惨重……有些宗门,对我感恩戴德,认为我抵御魔道,护卫中土有功,但也有些宗门世族,对我强行征召,心怀怨恨。” 他寒生说道:“关于这些,苏某都不在意,只是苏某想要问一句,前次耗费心力,让中土死伤无数,抵御魔宗,毁灭魔道,所谓功德无量之举……可到头来却重现了最为完整的魔道,难道九黎大将军不该给我一个明白的解释么?” 九黎大将军徐徐说道:“你如此聪慧,仙家元神运转如此迅速,大约已经猜到了罢?” 苏庭神色复杂,说道:“苏关儿号令魔宗,强攻中土,让整个魔宗折损殆尽,他本不必如此,然而他终于还是葬送了魔宗,如此凶悍之举,全然不似他千年暗藏的行事作风。” 九黎大将军淡然说道:“他寻到了一种秘法,以自身的两瓣魔莲为基础,借助人间大势,气运凝聚,重现黑莲……然而重现黑莲,绝非易事,所以他将天底下所有能够聚集到的魔道之辈,强行号召起来,命令他们攻入中土,陨落在中土。” 苏庭点头说道:“魔道之辈陨落,残存之气,吹拂在中土,利于魔莲重现?” 九黎大将军正色道:“不错。” 苏庭缓缓说道:“可是苏关儿却是真的死了,然而黑莲重现,却落在了从明处转入暗处的九黎大将军手中,不知天庭帝君,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九黎大将军问道:“苏真君以为,帝君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苏庭说道:“以苏关儿的本领,恐怕也未必能够想到如何让黑莲重现,唯有帝君,统御三界,对于天地之事,最是清晰,才能知晓黑莲的根由,才能寻出黑莲重现的方法。” 他低沉道:“苏关儿乃是魔道之主,然而他本身只是黑莲一瓣,如能得获完整黑莲,必然是倾尽全力,只不过,他这修行千年,创立魔宗的老魔头,终究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人间战火的背后,有帝君的影子。 西方佛门传教中土,也有帝君的影子。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魔道进攻中土的背后,竟然也有帝君的影子。 天庭帝君,三界之主。 九百年间,三界太平,虽有魔患之危,却不足为虑。 然而这一次,人间改朝换代,生灵死伤无数,又有魔宗进攻中土,陨落各方修行人。 作为三界的主人,却主动掀翻了三界的太平之局? 千二十六章 天庭叛臣苏庭的处境! 两界虚空当中。 罡风无尽,如同无数法术,接连轰打过来。 然而无论是苏庭,还是九黎大将军,俱都视如不见,任由罡风加身,甚至没有运用法力,将罡风逼退。 “帝君好生狠辣的手段。” 苏庭看向这位九黎大将军,徐徐说道:“纵然是天帝至尊,要重现魔莲,恐怕也谋划不小罢?他掀翻了自家的太平之局,让魔莲重现,让最信任的心腹,去掌控魔莲……帝君就不怕你这位九幽神魔,被魔莲所侵,成为另一位魔祖?” 九黎大将军未有多言,双眸骤然生出火焰。 那是金色的火焰。 双目当中的火焰里头,各有一朵金莲,璀璨无比。 “帝运金莲?” “五色仙莲,同根而生,帝君以金莲护我周全,不受魔气所侵。” “帝君倒是信得过你。” 苏庭缓缓说道:“你原是九幽神魔,修为相当于真仙第四境,且是其中绝顶,距离真仙巅峰,不过半步之遥……再加上这魔莲的诸般诡异,恐怕本领还在白氏祖之上。” 九黎大将军徐徐说道:“帝君封本尊为战神,哪怕不借魔莲,也未必逊色于那白氏之祖。如今得了魔莲,确有诸般神妙,玄奇莫测,除却紫霄宫玉灵仙子克制于本尊外,其他真仙巅峰,也不见得可以与我争锋……哪怕道元仙尊,至多也就与我平分秋色。” 苏庭深深看他一眼,说道:“帝君掌控魔莲,意欲何为?” 九黎大将军缓缓说道:“这便与你无关了,甚至于今后你修成真仙巅峰,也与魔莲不会有半分干系。不过,如今你由明转暗,各方仙神,均有杀你之心,今后好自为之。” 以往的苏庭,封成天仙,乃天庭正职,且本身修为极高。 那些位仙神,没有发难的理由,更未必胜过苏庭,便也都压住了敌意。 毕竟苏庭怀有斩神之力,足以让各方忌惮。 但如今则又不同。 苏庭沦为天庭叛臣。 如今对苏庭出手,便是师出有名。 寻常仙神,不敢妄动。 但是如同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这等神灵,恐怕便未必按捺得住了。 如今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已经向帝君请命,诛杀苏庭。 而各有神域,管辖一方区域的神灵,甚至不必请示帝君,只要苏庭到此,便有出手的理由。 例如此去北方,那位北岳大帝,一旦察觉苏庭的踪迹,便可未经请示,直接擒拿苏庭。 这在以往,苏庭还是天仙之时,便是不可行的。 而眼下最为可怕的,莫过于那些位站在了天帝对面的大神通者。 例如道元仙尊、例如浣花仙子、甚至有那不明立场的吕阳仙尊等等。 谁也不知哪一位才是帝君的敌人。 例如这位浣花仙子,此次若不出手,无论是帝君还是苏庭,都未必把她当做大敌。 “天河水师的六千白甲,留在了西方天界。” 九黎大将军说道:“你没有了这六千白甲,本身在真仙当中,只算中等之列……尽管对于三界六道各族生灵及修行之辈而言,已是高高在上的大神通者,但面对真仙巅峰的那些老怪物,你可不是对手。” 苏庭感受着自身此刻的虚弱,一言不发。 他没有六千白甲,就无法对西岳白虎大帝出手。 他盗取兵符,得了六千白甲,便是叛出天庭。 这便是对方的阳谋,哪怕苏庭知晓这个结果,哪怕帝君也能知晓这个结果,但不得不为。 “如今苏某向西岳白虎大帝出手。” 苏庭平静道:“家姐苏悦颦,暂时应该不会有事了罢?” 九黎大将军沉声说道:“如今可以断定,苏悦颦不在西方天界,应当是在北方。对方此次激你叛出天庭,一举建功,恐怕不会放下苏悦颦这张底牌……” 苏庭点头说道:“这个我自然明白。” 九黎大将军说道:“苏悦颦对你极为重要,对方已经探明了,但在对方眼里,未必重到能够让你用性命去换。如今知晓你的伤势极重,逼你现身,便是逼你送死……” 苏庭说道:“我若自知必死,未必现身。” 九黎大将军点头说道:“那是个老怪,大约会等你伤势恢复,让你自觉有望活命,再给你线索,去救苏悦颦。” 苏庭忽然笑了声,语气之中,充满了冰寒之意。 “苏某要的材料,带来了么?” “帝君已经命本座备好。” “这位真仙巅峰级数的人物,当年便在两界虚空,与白氏之祖,一同伏击于我。” 苏庭冷笑道:“这老怪恐怕不会想到,当初遗留在苏某身上的掌力余患,便是他的催命符……当苏某知晓其身份的时候,他便必死无疑。” 九黎大将军平静说道:“你要在何处施法?以你当前的处境,宛如过街老鼠,任何仙神见了你,都不会视而不见,哪怕不敢对你出手,也必然报知天庭。” 天庭叛臣,在这三界之中,便如魔道一般,无法光明正大地现身。 就算有心隐匿,但诸天仙神,观测三界六道,又有奉命擒拿苏庭的天兵天将,各部神灵。 如今的苏庭,就算在这两界虚空之中,也藏不了多久。 “你过往的地方,都不能踏足。” “无论是元丰山,还是落越郡,甚至是坎凌、景秀等地,都必然会有仙神彻查。” “就算帝君稍微替你拦阻,三界巡察使白继业以及天师刘泊静等人物暂缓搜寻之职,但天庭之中,不乏拥有聪明才干的人物。” “你以为魔道千年不灭,全都是依仗苏关儿隐匿的本事?” “只是天庭并没有真正下定决心,将之铲除而已。” “但你苏庭,可是千年以来,第一个叛出天庭的人物,比苏关儿的魔宗,罪恶更重。” 九黎大将军沉声说道:“你要施法灭杀真仙巅峰的人物,还须得设坛,多日定于一处,三界之中,还有哪里,可以供你多日藏身?”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你诞生之处。” 九黎大将军思索道:“阴冥九幽之所,倒是个去处,但你能想到,各方仙神便想不到么?” 苏庭抬头看了一眼,道:“那就看帝君千年以来,在这天庭之中,究竟布置得多深了。” 千二十七章 唯污秽之地得以藏身 幽冥真君叛出天庭。 天帝命西岳白虎大帝,拦截苏庭,将之擒拿。 按照天规,帝君却也在下令擒拿苏庭之时,将他任意来往三界的权柄,就此消去。 “西方天界一战,适才方是落幕,魔莲现世,各方震撼,尚未反应过来。” 苏庭一步迈出,破碎虚空,落入清虚境中。 而他再度一步踏足,便已到了双桂山,巴子县。 这是他统御中土,抵御魔道之时,刻意留在这里的。 前方便是阴火所在。 阴火虽然冰寒,却把山石尽数熔化,变作了岩浆。 苏庭俯视下方,但见那十方离雀,游荡于岩浆之中,守住这生死之门。 传闻这十方离雀,原先只是一件法器所化,然而在魔域破碎之后,在此得以长存……最终帝君至此,点化于它,使之化作神灵。 后来天庭立定,帝君亲自赐予封号。 “本座苏庭,今日至此,潜入幽冥。” 苏庭落在岩浆当中,沉声说道:“你非本座敌手,然而本座也无意将你诛灭……当年帝君点化于你,那么你便该知晓,今日苏某至此而过,只当不知。” 十方离雀深深看他一眼,旋即点头,又搅弄阴火岩浆,把苏庭的痕迹,尽数覆盖。 苏庭见状,心中松一口气,自此而落,下至幽冥。 接下来一定会有仙神,到此探查苏庭的下落。 十方离雀是否会出卖他,就看这头十方离雀,对于帝君是否忠心耿耿了。 当然,就算十方离雀不会将他的行踪道出,可那些位能够探查至此的仙神,也不见得就会尽信于十方离雀。 “就看帝君对于地府有多么重视了。” —— 幽冥当中。 阴寒之气,极为渗人。 鬼气森森,魂魄悠悠。 苏庭收敛了气息,朝着阴冥深处而去。 他没有直接去往地府,没有去见葛判,也没有去见上冥阴天子。 尽管苏庭心中大致可以确认,这位上冥阴天子,必是帝君极为看重的人物,早已将之折服,成了心腹。 但他潜入幽冥,确实不能显露行踪。 “各家之内,卜卦测算的高人,也同样不少。” 苏庭暗道:“我纵然是真仙之辈,堪称一方大能,然而那些精于此道,并有高深修为的仙家,却未必算不到我的所在……我没有魔气加身,无法隐匿,只能寻找能够隐藏的地方。” 他的无为世界清虚境,自成就真仙之后,便来不及加以巩固。 在他成就真仙之后,这清虚境未必能够长久承载得住他真仙之躯。 除去此法之外,放眼三界六道之中,能够瞒天过海的地方,并不算多。 各处的洞天福地,可算一类。 但是如元丰山的这类洞天福地,自有仙神探查。 天界各方,以及两界虚空,也有一些可以让他藏身的地方,但迟早会被人搜出来。 他要运用钉头七箭书,咒杀大敌,接下来一段时日,便要设坛,不可轻易挪动。 所以他要寻一个,可以藏身多日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并不算多。 九幽阴冥之处,算是其中一个地方。 “好在我要咒杀那老怪的事情,只有天帝与九黎大将军知晓。” “各方仙神也不会料到,我敢在某一处地方,停留多日。” “暂时来说,大概会认为,我将不断改变藏身之地,躲避各方仙神。” “且先寻个地方再说。” 苏庭略微沉吟,他本想去往十八层地府的深处,那里是三界六道最为穷凶极恶的邪魔所在,哪怕有真仙卜卦测算,推演他的行踪,也无法推演到这里。 但是他曾经来过十八层地府,在此斩灭玄策大法师。 有心之人,自然会想到这里。 所以苏庭所在,并非十八层地府。 “背阴山!” “污秽之地,内藏无数异类,魑魅魍魉,邪魂饿鬼。” “不过我乃真仙之辈,足以镇住这些玩意儿。” “此处地域,污秽到了极点,正好藏身。” 苏庭抬头看了一眼。 若不是需要设坛施法,他也不会停留在这等污秽之所。 哪怕在两界虚空,不断改换位置,不断逃遁隐藏,显得狼狈不堪,那也好过在这令人作呕的地方,在邪魂饿鬼当中藏匿。 正是因为如此,各方仙神,暂时不会想到,他从一开始,就藏身于此。 “时日一久,在外界寻不到我,或许会有些许想法,但暂时来说,无须忧虑。” “因为此处太过污秽,我毕竟是仙家正统的修行人,在此不但无法增进修为,反而要不断炼化这些污秽之气,修为不增反减。” “但要诛灭那老怪,再是委屈,也算值得了。” 苏庭来到了这背阴山。 他依然收敛气息,没有让自身真仙的气息,展露在外。 那些个恶魂鬼怪,尽管心中有些悸动,知晓来者非是常人,但却没有感受到那种让人心悸的威严。 当下便有无数邪灵恶鬼,魑魅魍魉,猛然扑了上来。 苏庭没有运用在此最具效用的雷霆,因为这会让他的气息,展露在外。 只见他面带杀机,看向这些异类,缓缓举起拳掌。 他以真仙之躯,轰灭这些邪异之类。 来此第一日,他便已知,必要大开杀戒! “以真仙之体,在中间区域,打出一片净土。” “打得它们无比畏惧,不敢临近,散在周围。” “外围来看,此处险地,依然如旧,内中可容我设坛施法。” “杀!” —— 茫茫北域。 大地底下。 此处也算一处洞天福地。 传闻当年有一尊撑天立地的巨神,被广元古业天尊,以大法力,封镇于此。 最终这一尊巨神,登天化道,助益清原祖师的成道之路。 此处的洞天福地,就此坍塌崩毁。 然而在百余年前,真仙巅峰的妖仙,却也在此,将残破的洞天福地,重新规划,再度凝聚,恢复原状。 “听说殿前天师刘泊静,善于卜卦测算,与幽冥真君苏庭颇多交集,因中土抵御魔道之事,结下不浅的交情。” 那妖仙语气幽幽,说道:“但在洞天福地之内,就算刘泊静堪比真仙,也算不出你的踪迹……当然,刘泊静乃是殿前天师,如今苏庭不过叛臣之辈,刘泊静也无法助他。” 在地窟深处,苏悦颦被拘禁在地室当中,脸色苍白,带着忧虑之色。 千二十八章 搜寻苏庭!妖仙真身! 前次西方天界之战,撼动西方天界,震惊三界六道。 当世最为杰出的两位惊世奇才之一,幽冥真君苏庭,年仅半百,踏破真仙,并有平定中土,抵御魔患,斩杀魔宗之主的功绩。 谁知站在了如此高位的苏真君,却在不久之后,盗取了兵符,叛出了天庭。 更是让各方仙神为之心惊的是,西岳白虎大帝没能截住苏庭。 就连浣花仙子出手相助,也没能将苏庭留下。 反而有魔道之辈出手,将苏庭救走离去。 如今天庭号令,擒拿苏庭,搜寻魔莲。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以雷霆之威,克制阴邪之物,便也成了此事的统帅之人。 半月光景,三界六道,各处所在,能让苏庭藏匿之所,几乎都被搜寻了个遍。 诸天仙神,将自家所处神域,所辖范围之内,也尽数照澈,未有苏庭踪迹。 半月以来,搜寻各方,苏庭竟是就此消失无踪。 “他怀有破碎虚空之法,是否能够遁入虚空,宛如进入洞天福地当中?” “他的破碎虚空之法,还没有到那个层次。”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沉凝说道:“他多次施展,真仙巅峰之辈,早已寻出规律,他乃是在虚空之中,开辟一处秘境,但是成就真仙,至今未过几日,根本来不及巩固那秘境……如今的真仙之体,临近于道,那秘境根本难以长久承受他的存在。” 身旁这位雷部神将,不由得露出思索之色。 “但是这些时日,几乎都搜遍了。” “无论是天界,还是人间,甚至地府,以及两界虚空,各处洞天福地,都未有寻到他的痕迹。” “他曾经栖身过的地方,也都搜寻了个遍。” “天上地下,还有哪处地方,可容得这位真仙之尊?” 雷部诸位正神,不由得露出面面相觑。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沉声说道:“三界六道,无穷隐秘,我等虽为八部正神之一,但也仅是天庭一部,如何尽知天地所在之奥妙?” 但见这位雷神天尊,眸光闪烁,说道:“茫茫宇内,必有他藏身之所,倘如整个天庭,全力缉拿苏庭,如今未必就没有线索……可谁又能知晓,哪位仙神,会真心去搜寻苏庭?” 适才那位雷部神将顿生迟疑之色,低声道:“天尊之意?”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缓缓说道:“当初的天庭,尚且是有如奎木狼,如眼神将之流,暗自勾结魔道,焉知无有仙神暗助苏庭?” —— 阴冥地府深处。 十八层地府所在。 葛判身着红色官袍,一手托着生死簿,一手执着判官笔。 在他面前,是一位白衣青年,清秀淡然,正是三界巡察使白继业。 “十八层地府,皆为魔魂恶类,邪异无比,纵然是老夫这样的地府判官,也不愿长久逗留于此。” 葛判沉声说道:“昔年道祖曾言,红尘俗世不可久居,仙家踏足人间,尚且觉得污秽,何况阴冥地府所在?千年以来,只有玄策大法师,愿意长久在此,度化魔魂……那位苏真君,就算真要躲避,也不会躲到这里来,须知在此,道行必定不增反减。” 白继业笑着说道:“白某如何不知此事,可职责所在,巡察三界,搜寻苏庭痕迹,乃是帝旨所命……放眼三界之中,这十八层冥狱所在,也确实是足以阻隔天师之卦的地方,可以成为他的藏身之所,就算断定他不会在此,也须得走上一遭,避免有渎职之嫌。” 葛判微微摇头,说道:“以他的天资,在各处躲藏,隐匿百年,再度现身,自家修成真仙巅峰,三界之中也没有几位仙神可以将他轻易拿下,何必在此污秽之地,自毁修为根基?” 白继业笑着说道:“葛判所言有理。” 他说到这里,却看向另外一边,指着那里,说道:“这里头呢?” 葛判说道:“那里是背阴山,也是一处穷山恶水,内中邪魂恶怪,数不胜数,暗藏九幽神魔,便是阴差至此,也也颇多谨慎。” 白继业沉吟道:“这里可有过什么动静?” 葛判悠悠说道:“一切如旧,这些邪魂恶怪,依然潜伏在山中。” 白继业点了点头,未有再度多言。 葛判缓缓说道:“半月光景,连同三界巡察使在内,这是第七批进入地府搜寻苏庭的仙神了……如今上冥阴天子,心中也颇多不满,这地府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白继业笑着说道:“都是奉了帝君之命,职责所在嘛,不过葛判大可放心,既然白某今次没有搜出苏真君,便不会继续叨扰。当然,白某下一次来到地府,或许职责所在,但必然不会是搜寻苏真君了……” 葛判微微点头,说道:“请罢……” —— 北方大地之下。 洞天之内。 “是时候了。” 一个沉凝的声音,缓缓响起。 苏悦颦心中一凛,道:“什么时候?” 那妖仙笑道:“半月之前,他身受重伤,以他的本事,如今大概恢复了八成,先前我若是以你为要挟,他自知难以活命,未必敢现身……但他伤势恢复,以他的骄傲,必然不会再坐视不理,一定会来救你。” 苏悦颦咬牙道:“你告诉我,他究竟怎么了?” 那妖仙幽幽说道:“苏庭为了找你,违背帝君之命,离开天庭,而且他确认了另一位与本座联手,将你截来的道友,自觉不是对手,因此盗取兵符,叛出天庭,去寻他的麻烦。” 苏悦颦面色霎时失了血色,纵然是阳神真人,在此刻也不由得为之失神。 妖仙继续说道:“如今的幽冥真君,已是天庭叛臣,本座见了,便可出手杀他,拿着他的尸首去天庭,就算是天帝,都要给本座一场赏赐。” 随着声音,便见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行出。 来者身材魁梧,然而双臂垂至膝盖。 苏悦颦面色骤变。 这人已经走出了黑暗中。 浑身黑毛,宛如猿猴。 顶生白发,目是金瞳。 耳垂过肩,面貌狰狞。 “是你……” 千二十九章 钉头七箭书! 阴冥地府。 背阴山中。 只见一座法坛,设立于此深处。 方圆三里,不见半只邪魂恶怪。 苏庭来到此处,便以真仙之躯,打到了背阴山的中央地带,将周边的邪魂恶怪,尽数撕碎打灭。 他没有运用仙家法力,也没有动用仙家秘术,单凭真仙之躯,打出了这片平和之地。 但是外围的那些邪魂恶怪,他便没有下手,留在外围,让背阴山显现出以往的面貌。 没有人会想到,他会来到这里。 就像是一条神龙,钻入了粪坑里。 不但对于修为没有半分进益,反而会折损自身道行。 “十八层地狱,因我当年在此斩了玄策大法师,或许会有人前来探查,但也只是走个过场……至于这背阴山,外围没有动静,谁也不会想到,我藏匿于深处。” “若不是要施法咒杀,以我真仙道行,三界六道,大有躲避之处,也不必藏匿在此。” “那些个搜寻我的仙神之辈,却并不知道我要施法咒杀一位真仙巅峰的人物。” “筹备至今,却也差不多了。” 苏庭眼前有一祭台,上有一尊草人,内中蕴藏着一缕气息,当年他在两界虚空遇袭,掌力余患纠缠,最终被他消除,并且截下一缕。 草人立在前方,头上一盏灯,足下一盏灯。 这些时日来,苏庭作为真仙之尊,步罡踏斗,书符结印焚化,并一日三拜,已近尾声。 他炼就箭书,耗费时日不长。 因为他修成真仙。 并且,帝君为他筹备的材料,极为不凡。 苏庭临近前去,只见草人之上,赫然写着的名字,令人心惊。 山魈! 古苍! —— 北域地下。 洞天之内。 苏悦颦终于看清了眼前这尊妖仙的真面目。 浑身黑毛,顶生白发,宛如猿猴,长臂过膝,耳垂过肩,金瞳如焰。 正是一头山魈。 “是你……” 苏悦颦语气一滞。 世人无数,样貌各有不同。 山魈一族,虽然大致相同,但也自可轻易分辨。 以苏悦颦阳神级数的修为,足以看清山魈的面目。 眼前这一头山魈,赫然是与苏庭那位传法恩师,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全然相同。 传闻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已被天帝囚困,至死方休。 如何古苍会出现在这里? “古苍?” 这尊山魈眸光冷冽,缓缓说道:“山魈一族,不过得本座精气而孕生,乃是本座复生之希望……所有山魈,均为本座后辈。” 苏悦颦惊道:“你是山魈之祖?” 妖仙缓缓说道:“不错,我乃先天之魂,以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前身之躯,得此复生……” 苏悦颦心中一震,难怪在她眼中,这尊妖仙,与那位雷部总兵使者,面貌相同。 山魈之祖徐徐走来,说道:“如今时日也不算短,以他苏庭的本事,想必已经恢复大半,之前若是拿你要挟,他自知必死,未必愿意现身……如今他恢复过半,想必有些傲气,自觉可以保命,十有八九,会愿意出面救你。” 苏悦颦脸色苍白,倏地运起法力。 山魈之祖伸手一点,止住她全身法力。 “区区阳神之境,也想在本座面前卖弄?” 山魈之祖悠悠说道:“你不能死,苏庭为你,甘愿叛出天庭,对他而言,你分量极重,本座要杀苏庭,你的用处,可是不小……” 它往前一步,正要抬手,然而眼神倏地一晃,却倚倒在旁。 苏悦颦不知何故,心中一惊,细看之下,却发觉这尊山魈,竟然发出昏睡之声,沉沉打鼾。 她心下一跳,正要出手,将它打死,却又是一凛。 她已经是阳神真人,有着搬山填海之力,全力出手之下,道术之威,足以打碎一座山岳,足以在海中掀起浪潮,足以覆灭一方岛屿。 然而这尊老妖,乃是真仙巅峰之辈,哪怕沉睡过去,任她道术轰打,也不会有半分损伤。 苏悦颦顿时收了杀机,便要逃离此处。 然而那山魈却又醒了过来,说道:“今日开始,本座便带你出去,现身于人间,引来苏庭……” 苏悦颦心中升起古怪之感,这尊真仙巅峰的山魈,似乎未有察觉自己刚才昏睡过去的事情。 “你暗中将我截来,还敢显现于世,就不怕我浣花阁祖师,寻你的麻烦?” “浣花仙子,也是真仙巅峰,不过她毕竟是道祖亲传,又比本座积累深厚,或许高上一线,但也未必有多高,本座何必惧她?” 山魈嗤笑说道:“更何况,浣花仙子若真要全力保你,莫说本座与西岳白虎大帝联手,就算是再加一位真仙,也未必能远隔数十万里,甚至相隔一界,在她面前,将人夺走。” 苏悦颦心头剧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山魈说道:“你也是阳神真人,心中聪慧,本座点明至此,难道你心中仍然不知?” 苏悦颦正要继续开口。 然而这尊山魈之祖,却又再次显得沉沉欲睡。 “为什么会这样?” 苏悦颦心中升起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下一刻,便又见山魈之祖往前走去,道:“随我离开……” 苏悦颦心中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这尊真仙巅峰的山魈之祖,并不知道适才自己有过熟睡的时候。 真仙之辈,仙家元神,如何会出现这般状况? “不对……” 苏悦颦暗道:“之前它擒我过来,足有二十日之久,却极少与我说话,今日说得不少,而且替我解答疑惑……它似乎比往日,也更为反常了些。” 随着这个念头升起,却见那头山魈,再度转身过来,将苏悦颦带上,往洞天之外而去。 —— 幽冥地府。 背阴山所在。 祭台之上。 苏庭神色冷淡。 他以真仙之躯,潜在这污秽之地,修为不增反减,谋划多日,为的便是今日。 这些时日,他步罡踏斗,一日三拜,拜得对方仙家元神涣散,今日时机已至。 苏庭看着前方的草人,冷声笑道:“尊驾倒是怕引不出我,给了我些时日准备,不过苏某可不会给你时日准备……新仇旧恨,一并了结。” 他取过弓箭,倏地一箭,射了过去。 一箭射中了这草人的左眼。 千三十章 真仙陨落! 北方大地。 洞天之内。 山魈之祖,将苏悦颦擒在掌中,往洞天之外而去。 然而这位真仙巅峰的山魈之祖,竟然停顿了三次有余,每一次都昏睡片刻,而每一次昏睡的时间,也变得愈发地长。 这最后一次,它竟然停在半道,昏睡三日之久。 苏悦颦被它擒在掌中,也不敢妄动,然而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这尊山魈必然出现了变故,而且它本身并不知晓。 “不知是何原因,但至少看来,对它不利。” 原本苏悦颦也想逃遁,但却没有离开这洞天的方法。 她就算逃出山魈手中,但在洞天之内,对方要将她拿下,不过翻掌之间。 因此这些时日以来,她反而尽量维持在山魈沉睡之前的状态,甚至在察觉它醒来的前夕,恢复成它昏睡之前的举动。 这一日,山魈再次醒来。 它已昏睡三日之久。 “不对。” 山魈眸光一凛,看向周边,连每一粒灰尘位置,都被它看在眼中。 在它眼前,适才此处的场景,与先前大不相同,连尘埃的位置,都改变了许多。 修行之辈,在阳神境界之上,便有勘破虚妄之念,能辩四时八节。 它惊醒过来,屈指一算,惊道:“三天?” 如何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过了三天之久? 它心中骇然,低下头,看着苏悦颦。 苏悦颦还是与先前一般无二,连举动都没有不同。 “你知道什么?” “尊驾在问什么?”苏悦颦略带茫然。 “区区阳神之境,便想在本座面前撒谎?”山魈沉声说道:“你语气变化,心绪有改,而且你的面貌,修为,寿元,虽只三天变化,但细看之下,也能看得出来……” “……”苏悦颦心中惊骇,却不敢多言。 “这三天里,你是清醒的。”山魈之祖寒声道:“如何对本座而言,只是眨眼功夫?” “你是真仙之辈,尚且不知,我区区阳神,如何知晓?” “咒杀之术?化外方术?” 山魈心中一跳,仙家元神动念,便已知晓,喝道:“竟有大神通者,敢对本座动咒?” 它乃是真仙巅峰之辈,当世之中最为绝顶的仙家。 哪怕是当年斩过它的吕阳仙尊,到了如今,它也已是不惧。 但是如今竟然有仙神之辈,对自身下手? 对方定然也是真仙,否则炼不出能够咒得自身的宝物,更无法取得自身的气息,更不敢对自家下手。 “苏庭?” 山魈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它不曾听闻苏庭懂得咒术。 只听过这个后辈,一向是喜欢堂堂正人,跨越境界,战而胜之,而且战绩显赫,确实极为非凡。 但在这一瞬间,它脑海中闪现过的,便是苏庭! “啊!” 山魈倏地怒吼一声。 洞天都几乎震碎了一般。 它左眼一闭,金瞳光焰消去,留下一行血泪。 “苏庭!” 山魈心中升起一股陨落的危机。 数千年前,它仅在散仙层次,被吕阳仙尊所斩,便有这样的危机。 自它得获古苍之躯,重生现世以来,修至真仙巅峰,便再无这等危机。 然而到了今日,它竟然再度感受到了濒死的悸动之感。 大劫! 杀劫! “住手!” 山魈大声喝道:“苏庭!即刻停手!否则本座让苏悦颦灰飞烟灭……” 它声音才落,只觉右眼剧痛,顿时一片黑暗。 苏悦颦远逃数十里,回望一眼,只见那尊山魈,双目紧闭,血泪落下。 山魈仰面怒吼,朝着苏悦颦方向而去。 瞬息之间,它便也到了苏悦颦伸手,伸手一捞,便将她捞在手中,握了起来。 “苏庭!收了你的邪术!” —— 幽冥地府。 背阴山所在。 祭台之上。 草人气息涣散。 头顶一盏灯,足下一盏灯。 双眸已经各自钉上了一支箭矢。 “当年敢伏杀我,如今敢截我姐。” “真仙巅峰又如何?” “新仇旧恨,一起来算!” “今日诛灭真仙巅峰,能让你们这些自觉举世无敌的仙神,也该知晓,并非无法可制!” “中!” 苏庭张弓搭箭,迸发出去。 箭矢倏地过去,正中那草人心窝! —— 北域洞天。 “苏庭!” 山魈之祖自知生死关头,忙是擒拿苏悦颦,以此要挟苏庭。 但它却也还不敢直接杀死苏悦颦,否则苏庭再无忌惮,足以将他咒杀。 可正当它出声之际,却骤然止住,再无声息。 苏悦颦抬头看去,只见这尊山魈,立在原地,双目紧闭,而气息渐散,生机消逝。 “难道……” 苏悦颦心中升起一股荒谬之感。 真仙之辈,大神通者,尤其是这等巅峰层次的大能,能跨越三界而战,全力出手之下,能够让整个中土都为之破碎。 这样的人物,便如此轻而易举,陨落于她眼前? —— 幽冥地府。 背阴山。 “到此为止了。”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 他耗费多日,在此布局,终于灭了一尊大敌。 只不过这里也不必继续留着了。 但见苏庭伸手一挥,法力化作火焰,将祭台尽数焚灭,旋即浑身一震,气息迸发,将近些时日的阴邪污秽,尽数灭去,重新恢复无垢仙体。 “北域。” 苏庭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幽冥出口而去。 阴司地府,有来路,无归处。 但对于他这等真仙而言,显然并不适用。 —— 而在山魈之祖陨落的刹那之间。 天地色变,大道撼动。 真仙巅峰之辈,已然是对于天地大道,理解得最为深刻的人物。 尤其是这尊山魈之祖,年岁久远,尝试过身成大道的路,将自身气息,并入天地秩序之中。 当它陨落之际,三界六道,无不震动。 流光闪烁,晦暗不已。 “有大神通者陨落了。” “真仙陨落,而且是将自身之气,烙印于天地大道之中,尝试过成道的人物,必是真仙巅峰之辈。” “这是哪一位大能?” “自封神以来,九百年光景,纵有仙神陨落,也从未有真仙之辈,身死道消。” “今日是怎么回事?” “莫非幽冥真君苏庭已被天庭诛灭?” “这不是苏庭……” “山魈之祖。” “那一尊妖仙?” 千三十一章 惊动各方!收取仙躯! 山魈之祖陨落,震动各方。 只是一位真仙,大神通者。 而且在真仙之中,也已入了第五境,巅峰之辈。 但是这样一位真仙巅峰的人物,已然得道长生,脱去劫数,不朽不灭,却在今日身殒。 “自封神之后,天庭立定,三界平稳,再无真仙之辈应劫,今日竟有真仙陨落,更是巅峰之境。” “何人诛灭了一位真仙巅峰的人物?” “谁能知晓?” “就算居于洞天福地之内,但真仙之战,必然撼动九天,就如不久之前,西方天界一战,三界六道,无不震惊。” “真仙之辈,一举一动,震动各方,如何今次这位山魈之祖陨落,竟无半分动静?” “谁能在无声无息间,诛灭一位真仙巅峰的人物?” 诸多仙神,无不震撼骇然。 然而隐约已有大神通者,明白了其中究竟。 —— 凌霄宝殿之上。 帝君高坐其上,俯视下方。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正要将今次搜寻苏庭的结果,报知于帝君。 然而就在这时,真仙陨落,三界均有察觉。 “哪一尊真仙陨落?” 天帝神色如常,悠然问道。 眼神将应道:“山魈之祖,妖仙之尊。”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面色阴沉,道:“真仙陨落,无声无息,必有妖邪咒术,暗中施害。” 帝君淡然问道:“天尊以为,是何等咒术?”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应道:“传闻苏庭怀有咒术之术,曾以上人之身,咒杀阳神大真人,定是此术……能够咒杀山魈之祖,必然也是真仙之辈,唯有逃犯苏庭,乃是真仙之辈,又有咒术在身。” 天帝平淡道:“苏庭叛出天庭,受西岳白虎大帝拦截,却唯独不曾与山魈之祖有过交集,其中无有仇怨,如何会是他出手咒杀真仙之辈?” 雷神天尊抬头看了一眼,旋即低头说道:“只是老臣稍有猜测,仅此而已,接下来老臣继续搜索苏庭所在,必查出一切原委。” 天帝挥手道:“如此便好,天尊且下去布置,但朕听闻雷部上下,几乎倾巢而出,搜寻苏庭所在,可天尊须得知晓,雷部之职,不是搜索苏庭,而是天地秩序……莫要因苏庭一人,失了雷部正神的职责,倘如出现渎职之状,朕可是要严惩的。” 雷神天尊心中一凛,道:“老臣明白。” —— 西方天界。 西岳白虎大帝面色沉重。 当日它与山魈之祖联手。 但今日山魈之祖,忽然陨落,全无征兆。 “那头老山魈,论起道行,未必逊色于我。” 白虎大帝暗道:“我此身虽为天庭正神的不灭神躯,可这少年却也是怀有斩神之力的……” 纵然是这位西岳白虎大帝,也不免升起一股唇亡齿寒的忧虑之感。 真仙巅峰,倏忽陨落。 它未必躲得过去。 如何苏庭,竟有这等本领? —— 不单是西岳白虎大帝。 就连天界浣花阁。 那位浣花仙子,得知此事,却也不禁为之凛然。 “那头山魈,也是真仙巅峰,虽比我逊色一筹,但也绝非易于之辈。” 浣花仙子眉头紧蹙,心中略有隐忧。 她心知咒杀真仙,苏庭必然不是凭空出手。 灭了山魈之祖,未必能够继续再灭一位。 但苏庭的手段,太过于神秘玄奇,连真仙都看不透其中究竟变化,不免令人心中生畏。 —— 此次真仙陨落,而且是真仙巅峰的层次。 着实让三界仙神,心中震撼。 包括道元仙尊、道玄仙翁、吕阳仙尊、齐神策等等人物,俱都为之凛然。 倘若苏庭只是如同在西方天界,正面打死了一位真仙巅峰的人物,诸位仙神惊骇之余,倒也认了。 可是这位山魈之祖,陨落得悄无声息。 苏庭的手段,神秘而玄奇。 这不由得让真仙都充满了忌惮。 然而苏庭本人,则没有理会太多。 他离了幽冥地府,便往北域而去。 他在苏悦颦身上,留了信物。 在诛灭了山魈之祖后,才敢在冥冥之中,运用法力,去探查这信物所在的方位。 “破碎虚空!” 苏庭踏足人间,旋即一步迈出。 眼前的虚空,陡然破碎。 内中显现清虚境。 尽管苏庭修成真仙以来,未有巩固这清虚境,难以承受得住。 但他只是一瞬迈过,借此到达另一处地方,便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 北域大地之下。 洞天之中。 苏悦颦正在惊惧之下。 旋即便见前方虚空破碎。 一个少年,从虚空中迈出,脸色苍白,只是面带笑意。 “小庭……” “我在。” 苏庭牵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姐姐受苦了。” 苏悦颦微微摇头,低咬着唇,看着苏庭。 苏庭笑着说道:“看来这头老怪,告诉了你不少东西……不过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我死不了的。其实先前我便能探查你的所在,但忌惮那老怪,不敢轻易施法,只有先灭了这头老怪,才能踏破虚空,前来救你。” 苏悦颦往后一指,轻声道:“它在后头。” 苏庭牵着苏悦颦,往前走去。 远远便见到了那尊昂然而立的山魈。 尽管山魈是一个族群,正如世人相貌亿万种,山魈看似相同,实则也面貌各有不同。 苏庭一眼便看出来,眼前这头山魈,便是他那传法的师尊,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样貌。 “传闻当年山魈陨落,精气化入天地之中,散于人间之内,故而山间猿猴之类,偶有得获精气而成异变,生来成为山魈者。” “但山魈陨落之后,却是要借血脉重生。” “这一具躯体,原先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前身,被这位老祖,强行占去。” “看来传言不假。” 苏庭看着这真仙之躯,缓缓说道:“它或许到死,都不知道我是如何灭它的……但在它派遣北方行瘟使者传话之时,它便必死无疑。” 言语落下,就见苏庭伸手一挥,法力蕴藏,将它尽数封住,旋即打破虚空,抛入清虚境当中。 清虚境暂时承载不了他这真仙,但是承载一尊被他封禁,并且已然生机消亡的仙体,倒也足够。 只不过这段时日内,他或许连借助清虚境赶路,都要极为慎重。 “很快就有仙神到此,先离开罢。” 千三十二章 苏庭现身于景秀! 雷部所在。 “换个方向查。” 雷神天尊寒声说道:“先前我等搜寻苏庭,只当他是自由之身,任意来去……但是他咒杀真仙,定然久居一处,细细查探,三界六道之中,有何处是能够屏蔽天机,却能让我等忽略的?” 有位雷公将军应道:“三界六道之中,但凡可以屏蔽天机的地方,包括洞天福地之内,苏庭过往去处,尽都察过,未曾发觉这位苏真君的痕迹……哪怕连污秽之极,让真仙修为都要受损的幽冥深处,我等都已查过,甚至天庭的三界巡察使,也去查过,未曾发觉。” 雷神天尊怔了下,道:“污秽之极,真仙修为都要受损?” 他面色微变,说道:“我等不知他要长久居于一处,认定他会四处躲藏,却不知他要咒杀真仙,久居一地,那么这个地方,能够避开测算,又能让我等忽略……幽冥地府,会让真仙法力受损,是我等先前查得最为薄弱的地方。” 那雷将迟疑道:“可是,就连十八层冥狱,都已查过了。” 雷神天尊沉吟道:“除了十八层冥狱,三界六道,还有什么类似的地方么?”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雷部神灵,迟疑说道:“幽冥地府之中,有一座背阴山,探查十八层冥狱时,曾经见过,但没有半点异样,外围邪魂恶怪依旧。” 雷神天尊皱眉道:“无论怎么样,先查一查……另外再仔细思索,还有什么类似的地方。” 雷部诸神,连忙应是。 —— 北域大地之下。 洞天福地之中。 三界巡察使白继业,已然到此。 “没有斗法的痕迹。” “没有其他真仙法力的残留。” “倒是这位山魈之祖,在陨落之前,爆发过强大的气息,震动各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稍微弱小的气息,大约等同于阳神境界。” “但是这真仙巅峰,是如何陨落的?” 三界巡察使白继业,心中却也充满了迷惑,以及难言的惊骇。 自开天辟地以来,并非没有真仙巅峰级数的仙神陨落。 但每一位真仙的陨落,都是惊天动地,撼动三界,影响千古。 唯有这一次,无声无息,悄然陨落。 若非这位妖仙老祖,已经是真仙巅峰,陨落异象,惊动大道,恐怕还没有人能够察觉,它忽然之间便陨落了。 “这个苏庭,用的是什么方法?” 白继业眉头紧皱,暗道:“这是紫霄宫传下来的秘术?只有道祖,怕才有这样的法门,让真仙巅峰,都全无还手之力,就此覆灭罢?” 他稍微沉吟,却伸手一挥,扫乱了许多痕迹。 接下来,一定还会有各方仙神,来到此处。 天帝传下秘旨,扰乱此处线索,影响仙神判断。 —— 景秀大河。 河流浩大。 数十年间,天灾人祸。 这条河流,也在暴雨山洪的冲刷之下,变得更为宽广浩大,河水汹涌澎湃。 这是颜老根据风水走向,悄然将河流扩大,借助神域,增益河神法力。 尽管对于景秀河神而言,这点儿法力的增益,可有可无。 “颜老。” 大河边上,站着两人,一男一女。 河流之中,掀起浪潮,但见一尊鬼神升起,貌若老者,露出异色。 “苏真君?” “河神大人,可还在此?” “自你叛出天庭之后,河神大人便归来了,她说你一定会来。” “河神大人神机妙算,苏某确实有事来求。” “苏真君请进。” 但见颜老稍微退后。 旋即苏庭牵着苏悦颦的手,入了大河之内。 大河底下,河神府邸,依然如故。 “苏庭求见河神大人。” “进来罢。” 内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 苏庭拍了拍苏悦颦的手,示意她不必紧张,旋即才入了河神府邸之内。 景秀河神,便高坐其上,似已等侯多时。 “看来河神大人,早已知晓苏某会来此处。” “在你叛出天庭之后,我大约猜测,你会有求于我。”河神一身青衣,貌若少女,微笑道:“所以我提早回了景秀大河,在此等侯于你。” “苏某此来,确有一事相求。” “是为了你姐姐苏悦颦罢?” “正是。”苏庭说道:“前次家姐被大能之辈截去,浣花仙子留有余力,未有保住……但河神大人乃是青莲孕育而生的神灵,如今不亚于真仙巅峰,只要尽力保住一人,便不会让她被人劫走。” “你怕还有人截你姐姐?” “有备无患,仙神之辈,可未必讲什么规矩。”苏庭顿了一下,冷笑道:“而最讲规矩的守正道门,为了维护三界六道,恐怕什么手段都做得出来。” “为何送到我这里来?”何清笑意吟吟。 “苏某信得过的,并不算多,而有能耐保住家姐的,唯有河神大人。”苏庭正色说道:“小精灵或许保得住,但她是紫霄宫的人,象征着当今道祖。苏某无法左右道祖之念,便也不可送她去往紫霄宫。” “你思虑算是周全。”何清点头说道:“这个姑娘,我保下了……但是你来到这里,再是隐秘,也躲不过天庭罢?” “苏某既然现身,便没有打算去躲。” 苏庭正色说道:“接下来,晚辈便要赴一场约。” —— 阴冥地府之内。 背阴山之中。 此处污秽之极,阴魂恶鬼无数。 就连雷部的正神,有雷霆随身,克制阴邪之气,但也不愿来到此处。 “苏庭乃是真仙,天下之大,自有去处,真会在这样的污秽之所,长久逗留?” 这位雷部正神,来到深处,面色倏地一变。 苏庭在此多日,临去之间,运用法力,焚烧此处一切。 真仙火焰犹存,法力气息仍在。 “之前他确实在此。” 这尊天神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寒意。 他曾经来过十八层冥狱,从背阴山经过。 苏庭竟然就真的藏在这里? “好险……” 尽管他是雷部正神,不死不灭,可苏庭不但是真仙,更有斩神之力,足以让他也灰飞烟灭。 好在当时他没有想过,苏庭会在此处,不曾来探。 他心中犹有余悸,后怕之余,却也传回消息。 —— 雷部之中。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眉头微皱,伸手一挥。 雷霆显化,变作一行大字。 “背阴山中间地带,有苏庭残留之气。” “果然藏在此类地界……” 雷神天尊,又惊又怒,蓦然挥袖,正要说些什么。 然而却又有消息传来。 星宿正神,中斗星官,于中土所在,星光所照,察知苏庭痕迹,而今落于景秀所在。 “终于寻到了。” 雷神天尊蓦然起身,喝道:“聚齐雷部正神,诛灭天庭叛臣!” 千三十三章 中斗星官 景秀大河之上。 但见一道水流,冲霄而上。 那水柱上方,立着一个少年人,背负双手,神色冷淡。 他左右看去,只见景秀周边,诸多土地河伯,山神城隍,俱都战战兢兢,充满惧怕之色,看着自己。 从一开始,苏庭就没有掩饰自身的踪迹。 因此他出现在此,无论是周边的山神土地,还是注视中土的仙神,都已知晓他苏庭来到了景秀大河。 “知道苏某在此,又能如何?”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本座这就离开,哪位仙神敢来挡我?” 他乃是真仙层次的人物,哪怕没有了六千天河水师的助益,但终究是真仙第三境的道行。 放眼三界六道,真仙级数的大神通者,也为数不多。 至于天庭神灵之辈,神位高至并肩真仙的,却也同样不多。 就算是殿前天师刘泊静,二十八星宿之一奎木狼,也都仅是散仙层次的级数罢了。 只不过在他头顶上,位居中斗星官的这位天神,便也算是真仙层次。 但这位中斗星官,却也只相当于真仙第一境。 “苏某要走,你拦不住。” “苏真君前次堪敌真仙巅峰之辈,本座自然是拦不住的,可如今的苏真君,已无六千白甲,本座阻隔片刻,或许不难。” “你要阻隔本真君片刻,可知道是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苏庭冷笑一声,说道:“苏某向来在同等境界之下,无有敌手,你道行低我两层,也敢拦我?莫要以为天神之身,不朽不灭,须知奎木狼前车之鉴,还未过多少时日呢……” 那星光闪烁,缓缓说道:“雷部倾巢而出,以雷霆之速,片刻即至,只要本座拦住片刻,便也足够。这片刻光景,真君不见得能斩杀得了本座,但整个雷部,如天威浩荡,真君恐怕受不住……” 苏庭冷笑道:“那就是试试。” 星光之内,倏地兴起一道剑光。 苏庭左手一握,镇狱神刀,猛然劈了过去。 那星斗之剑,蓦然折断。 内中闷哼一声。 “苏庭,你欠本座一个人情。” “好。” 苏庭笑了声,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正仙道而去。 中斗星官,适才出了一剑,被他一刀斩破。 这位堪比真仙的中斗星官,自然不会这般不济。 只是他必出此剑,才算没有违背天庭之命,证明自身乃是本领不济而已。 尽管两人交谈了一阵,又各出一招。 但对于仙神而言,不过瞬息之间。 —— 正仙道。 道玄仙翁抚须说道:“苏庭诛灭了山魈之祖,救了他那位表姐,送到了景秀大河,请景秀河神照看,已无后顾之忧……眼下是要赴约了。” 在他身后,小仙翁葛正轩盘膝而坐,眼神平淡。 “苏庭不知以何等手段,竟然将真仙巅峰层次的山魈之祖,也直接诛灭,你有把握胜他么?” “苏庭出手,固然神秘玄奥,鬼神皆惊,不知源头,但充其量也就是旁门左道,咒术之流。” 葛正轩淡然说道:“他若真有本事,那日在西方天界,又何必斗到那般境地?此术必然限制不小……山魈之祖着了道,但正面争斗,他自然是用不出来的。” 说到这里,葛正轩徐徐说道:“诸天仙神,因真仙陨落之事,俱都惶然不安,但真仙之辈,大约都能测得十之八九,未必多么惧他。” 道玄仙翁抚须说道:“这话倒也有理,只是他出手,太过于神秘,无声无息,不免让人心中生骇,你能看得通透,自然是好。” 葛正轩站起身来,将那一葫芦的仙豆,放在了一边。 “苏庭已失六千白甲,弟子不愿以这撒豆成兵之术欺他。” “撒豆成兵之术,乃是我正仙道的秘传,你乃是正仙道的真传弟子,以本门之法压他,又有什么相干?” “单以撒豆成兵之术胜他,弟子自然不会推托。”葛正轩缓缓说道:“但这是我们之间的争斗,倘如这一葫芦的道兵,全是弟子亲手炼制,那么弟子便一定施展此术,压制苏庭……但这一葫芦道兵,是您的手笔,弟子若是借了您的宝物,去胜过他苏庭,此战又有何意义?” “你……”道玄仙翁目光微凝,点头说道:“不错,是老道想得差了。” “而今苏庭乃是天庭叛臣,必有天庭仙神围剿。”葛正轩平静说道:“我二人想要公平一战,安心斗法,便要将这些外来之辈拒之门外,除非我二人以杀戮天兵作为斗法之局。” “老道会出手,拦下雷部诸神。” “多谢仙翁。” 葛正轩施了一礼,拍了拍道袍的衣摆,提起仙剑,朝着山门之外而去。 然而道玄仙翁,却登天而上。 在这一瞬间。 天色周边。 阴云盖顶。 万里天穹,阴沉无比。 阴云浓厚,似有雨雾,然而却又见雷霆闷响,电光起伏。 肉眼难以看清,然而修成阴神的上人,修成阳神的真人,便都可以察觉得到,阴云之内,神灵众多。 雷部诸神齐至! “九尊。” 道玄仙翁背负双手,说道:“下方是老道创立的正仙道门,你等横压万里苍穹,盖我道门祖庭,覆我山门气运,是为何故?”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前身乃是守正道门的掌教,道元仙尊的门下。 道玄仙翁师承于无上祖师。 道元仙尊师承于太上祖师。 这两位道字辈的大神通者,是道门如今辈分最为古老的人物。 道玄仙翁的辈分,要远在守正道门前代掌教之上。 尽管他已是雷部正神之首,但心中仍以守正道门弟子自居。 当下雷神天尊便也不敢失礼,正色说道:“天庭叛臣苏庭,临近正仙道所在,本尊受得帝君之名,擒拿叛臣苏庭,故而倾巢而出,来此诛灭……” 道玄仙翁挥手道:“苏庭此人,与我正仙道有一场恩怨,已成宿命之争,今日便由本门葛正轩,亲自了结苏庭,断了心中障碍,打通前往真仙至高巅峰的道路,此战已有人选,诸位不必插手。” 雷神天尊面色微变,正要继续说话。 道玄仙翁寒声道:“天尊乃是雷部正神之首,神力不亚于真仙巅峰,又率领一众雷部的正神,倾巢而出至此……确实足以藐视三界六道任何一位仙神,但想要在老道面前,扰本门弟子的心结,却还须跟老道过一手。” 千三十四章 风起!扬三界! 论起前身,无论辈分还是修为,守正道门前任掌教,自然都不敢触怒眼前这位道玄仙翁。 然而作为雷部正神之首,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其神位之高,只逊色于天庭帝君,却远在诸神之上。 一帝之下,众神之上。 就算道玄仙翁,也不能以身份压他。 但在心中,这位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终究还是没有放下守正道门的身份。 因此他仍然未敢触怒这位道玄仙翁。 “就让小仙翁斗这一场。” 雷神天尊沉声道:“小仙翁如能取胜,本尊要领苏庭,上天复命。但小仙翁若不能取胜,那么我雷部诸神,势必出手……还请仙翁莫要阻拦。” 道玄仙翁点头说道:“这还像样。” 他目光扫过雷神天尊身后的诸神,心中也略微显得凝重。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本身便有堪比真仙巅峰的神力,加上这么些年的香火愿力,着实不容小觑。 若是再加上身后雷部诸神,九天雷公将军、八方云雷将军、五方蛮雷使者、三十六雷公、七十二神将,联手相助之下,他这位道玄仙翁,也不见得能压过整个雷部。 当年先天雷神破灭,神雷散至人间,被世间修行所获。 这些修行人,死后封神,归入雷部。 有一种说法,整个雷部加起来,尽数融合,便相当于那位先天雷神。 那先天雷神,应天道而生,如能存世,乃是近乎于道的存在,单凭法力与修为,或能与天帝并肩。 当年先天雷神,尚未出世,便已夭折,其中诸般缘故,其中一类,或有当今天帝的忌惮。 “先行退下,莫要遮掩我正仙道的苍穹,蔽了风水,损了气运。” 道玄仙翁挥手道:“你守正道门,已有紫莲栽种,气运鼎盛,还想坏我正仙道的气运不成?” 雷神天尊略感无奈,伸手一挥,倏忽退后。 —— 然而正仙道之前。 苏庭踏空而来。 葛正轩手执一剑,等侯多时。 “今日一战,等侯多年。” “小道也一样。” “都说你我二人,乃是耀世双星,你身而为仙,而我为凡体,苏某心中一直不服。” “小道也不服气,生而为仙,天资无双,如何还有一人,与我并肩?” “所以你认为,你能胜过苏某?” “苏真君觉得能胜过小道?” “自然能胜。” “小道一样,也觉得必胜。” “正仙道向来清静无为,但小仙翁的傲气,却从来不改。” “修行若修得失了本我,又修行什么?”葛正轩缓缓说道:“我生而为仙,举世无双,自然是有俯视众生的底气……但你凭什么与我并肩?” “凭我不逊色于你。” “你的修为进境,斗法的事迹,确实不逊色于我。”葛正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所以我一直视你为对手。” “苏某也是一样。” “那就公平一战。” 葛正轩伸手在胸口一拍,闷哼一声。 苏庭眉头紧皱,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葛正轩平静说道:“我修行在你之前,多了一段时日……除此之外,你诛灭山魈之祖,想必费了不少精力,而且,藏身之处能够躲避天庭,也必然不是什么福地灵山,近来多日光景,必然修为不增反减。所以,我稍微损耗几分,与你持平。” 苏庭施了一礼,说道:“换作苏庭是你,不会有这般举动。” 葛正轩说道:“你是你,我是我。” 说完之后,他取过一瓶丹药,朝着苏庭抛了过去,说道:“服下丹药,恢复几分。” 苏庭伸手一挥,收了丹药,却未服用,说道:“我诛灭真仙巅峰,持无敌之势而来,心气比平常高了三分……你不占我的便宜,我也不占你的便宜。” 葛正轩施礼道:“小道也看轻你了。” 苏庭抬头望天,说道:“我虽为天庭叛臣,也不愿以真仙之战,覆灭中土大地,你与我登入两界虚空,如何?” 葛正轩说道:“正合小道心意。” —— 天庭。 凌霄宝殿。 “苏庭带领苏悦颦,入了景秀大河。” “景秀河神截下了苏悦颦,未能诛灭苏庭,被他逃至正仙道。” “雷部聚众,围杀苏庭,受道玄仙翁所阻。” “这道玄仙翁……” 诸神面面相觑,各有异样。 然而帝君神色平淡道:“苏庭与葛正轩,早有争锋之心,此战不起,心有魔障,无法再进,此乃修行之争,道玄仙翁维护葛正轩,也在意料之中……既然不是为了营救苏庭,公然对抗雷部,便也到此为止。” 眼神将看向下方。 耳神将听得声音,当下复述。 “苏庭与葛正轩,登入两界虚空。” “一人出剑,一人出刀。” “两位真仙,战于虚空之内。” —— 景秀大河。 苏悦颦眼神中,充满了忧虑之色。 景秀河神笑了声,伸手一挥,但见府邸中间,现出一片水流,照映着两界虚空的场景。 “无论苏庭是否叛出天庭,此战也避不过去。” “可是……” “他如今成为天庭叛臣,四处东躲西藏,接下来必然疏于修行,但今日振奋精神,去迎这一战,或许是个转机。” “转机?”苏悦颦露出异色。 “生机。”何清轻声说道:“如果他战胜了小仙翁葛正轩,证明他苏庭才是这个时代最为出色的人物,那么他一定能活。” “他若无法取胜呢?” “未必会死,也未必能活。” “可是……” 苏悦颦也是阳神真人,在浣花阁修行,如何不知这位生而为仙的小仙翁? 当苏庭在人间搅弄风云,名震八方之时,葛正轩的名声,却也从来没有人忘记。 尽管葛正轩没有苏庭那样震动八方的战绩。 但葛正轩却不曾被人遗忘。 当你还沉浸在他不久之前得道成仙的震撼当中,他便再一次踏破真仙境地,让你再一次领略到更为强烈的震撼。 比起苏庭的显赫战绩,葛正轩却极少出手。 但他每一次出手,都轻易取胜。 他与苏庭一样,不曾败过。 可他每一次的斗法,都胜得极为轻描淡写,让人愈发勘测不透他的深浅。 千三十五章 当代最为杰出之辈! 两界虚空。 罡风无尽。 仙家之下,纵然是九重天的半仙,也不能长久在两界虚空中停留。 然而对于两位真仙而言,这样的罡风,便宛如轻风吹拂。 “你我皆知,此战斗的,不是你我。” “苏某自然知晓。” “三式法剑,传于小道手中,而道祖传你紫霄宫秘术,此战与其说是你我之间的斗法,或者更该说是道祖层次的博弈……你与小道,皆为棋子。” “只是如今,你我已入真仙级数,足以翻身了。” “那便比拼一把,看看你与小道,谁才是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人物。” “好!” 苏庭眸光闪烁,化作一道虹光。 他法力迸发,没有保留。 一个照面,便是全力。 互相之间,没有试探。 因为两人都已知晓,对方便是当世之中,唯一能够与自身并肩对手。 无须试探,无须留手,竭力而为。 在同一瞬间,葛正轩同样是法力迸发。 两人均已凝就道意,五行齐聚,包罗万象。 面对道行低于自身者,以境界压之。 若是遭遇道行不亚于自身,甚至高于自身的大敌,便多能以五行转化,在法力的本质上,压制住对方。 不久之前,苏庭在西方天界,激战西岳白虎大帝,之所以能够展现出那等强盛之力,便是因为他借用大道真火之威,运用八首火龙道,造诣精深,以火克金。 否则,以西岳白虎大帝的神威,苏庭纵有六千白甲,也难免落在下风。 然而今日两方,均已凝成道意,道行相当。 这一瞬间,二人比拼的是本身法力。 苏庭乃是雷部至高真传,神霄雷府天威法卷。 葛正轩所学,亦是正仙道秘传,道家至高功法之一。 雷霆法力,刚烈霸道,瞬息而发。 道功至法,中正平和,却源源不断,延绵无比。 两人法力相触,顿觉僵持,不分高低。 当下两人俱是法力收回,化作自家最为擅长的法门。 苏庭一手挥出,便是火焰升腾,赤中泛白。 葛正轩掌中法力一运,顿有寒光闪烁,法力宛如天河,倾泻而下。 水能克火! 苏庭火龙一变,化作一头岩龙。 五行之间,任意变幻。 这一场,比的是各自对道意之间的掌控。 瞬息之间,两人的法力,已在金木水火土五行当中,变化了千百次之多。 就在两人身外,方圆千里,金木水火土等五行之气,溢散开来,似乎融合,化作一方虚幻的天地。 苍天、大地、山河、水流、雷霆、火焰、乃至于生灵,似乎都在瞬间繁衍生息。 然而两人各自一收,那一方天地的虚影,当下破灭。 葛正轩眸光一闪。 苏庭目露精光。 仙家元神,顷刻碰撞。 方圆万里,一股难言的波涛,顷刻挥散出去。 此处乃是两界虚空,生灵绝迹。 这一场碰撞,不会毁坏山林河流及房屋草木,却会伤及魂魄,倘如两人交战之地,是在中土大地之上,那么万里之内,生灵必定魂飞魄散,哪怕半仙之辈,也无法幸免。 —— 诸天仙神。 无不沉寂。 饶是天庭战力强盛的武道真神,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就算自认为在斗法层次,计算得最为精细,能把每一丝法力,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殿前天师刘泊静,也都默然不语。 无论是散仙还是真仙,无论是天仙还是天神,尽都感到一种难言的惊异。 不愧是这个时代中,最为杰出的两人。 寻常散仙之辈,甚至没能看清两人的争斗。 “一瞬之间。” “只是刹那之间而已。” “一弹指便是六十刹那,一刹那便有九百生灭。” “二人交手,一触而过,只在生灭之间。” “每一次交手,都极为激烈,甚至只有真仙之辈,才能真正看得清晰。” “适才法力的比拼,法力在五行之中的转化,只在刹那之内,就有上千次的变动。” “同等境界之下,我辈所不能及也。” 哪怕是真仙巅峰之辈,也颇有惊叹之感。 这两个少年,不单单是修行进境,惊世骇俗,震荡三界,就连斗法的本领,对于自身本领的掌握以及发挥,都做到了淋漓尽致的意味。 在场之中,真仙之下,全靠眼神将所见,复述于众人。 可就连眼神将,都不由得目瞪口呆,只是怔怔观看,却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他才看得清楚,两人便已斗了千百次。 如何能够把这一次又一次,细说过来? “不错。” 帝君略微点头,心道:“第一次全凭法力,但两家都是至高功法,法力不分高低。第二次也是法力碰撞,却比拼两人对于道意的领悟及掌控,均已到了大成境地,刹那之间,便有千余次的五行变化。第三次斗的是仙家元神,仍是未分高下。” 这三次比拼,在真仙当中,都是极为激烈的恶斗。 但两人都平分秋色。 最为可怕的是,这三次比拼,从开始到结束,仅在弹指之间。 不愧是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耀世双星。 “不亚于朕昔年之时。” —— 嘭地一声! 拳掌相触! 拼的是真仙之躯! 只在拳掌相触之际,法力收敛,可肉身碰撞的威势,竟让虚空都塌陷了下去,不断往外扩展。 无形的浪潮,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两界虚空之中的罡风,几乎被扫荡一空。 然而在两人拳掌相触之时。 葛正轩化作一阵清风。 苏庭化作一片雷霆火焰。 各退百步,再度凝成。 “天雷剑指!” 苏庭并指成剑,划破长空。 葛正轩一剑点去,洞穿一切。 与此同时,他伸手一挥,洒出无数身影,正是他亲自炼制的五行甲,此乃撒豆成兵之术。 元丰山有着相应的剪纸为马,但苏庭在这方面的造诣,并不如葛正轩的撒豆成兵,因此苏庭只是眸光一闪,额间天眼迸发,扫视八方。 那无数道兵,尚未凝练成阵,便被苏庭天眼神通所灭。 然而葛正轩张口一吞,却是他亲自炼制的丹药,恢复自身法力。 苏庭伸手一拍,虚空破碎,却也从中取出灵茶,一壶饮尽。 千三十六章 胜负!再起! 这一场斗法,拼的是二人的高低。 撒豆成兵,复元丹药,均是葛正轩亲自炼制,也是他的本事。 而苏庭炼就清虚境,内藏他亲手所制的灵茶,也同样是他的本事。 嘭地一声! 葛正轩蓦地破碎虚空! 苏庭炼就清虚境,对于虚空制衡之术,早有不少心得,当下雷霆按落,便有虚空凝练! 于此同时,苏庭身化虹光,朝着葛正轩而来,法力变幻,轰然压下。 葛正轩不惊不惧,轰然迎了上去。 —— 正仙道中。 道玄仙翁稍微抚须,神色之中,也颇凝重。 在他眼中,葛正轩便是正仙道的未来。 此子确实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出色。 但是苏庭,竟也还是没有落在下风。 两人的争斗,几乎并肩。 “耀世双星。” 仙翁感叹了声。 —— 守正道门之中。 道元仙尊平静道:“当年的你,若是按部就班,以你谪仙之身,照太上祖师之路,如今也是真仙巅峰,论起各类本领,不会逊色于葛正轩。” 正一低声道:“各有道路。” 道元仙尊徐徐说道:“你自以为弃了原来的道路,便可以走出一条新的道路,与道祖并肩而行,但九百年光景,你差远了。” 正一神色复杂,终是没有多言。 —— 景秀大河之中。 何清却也看得极为惊异,眼中颇有神采。 这两个后辈的争斗,比她想象中更要精彩。 “他们斗到了这般地步,还未出真正的底气。” 何清偏头看向苏悦颦,说道:“平分秋色,暂未见胜负。” 苏悦颦闻言,方是松了口气。 —— 东海之内。 谢璟雯眉头微皱。 她自问在真仙第三境时,怕是未必能斗得过这两个家伙。 若是再算上两人至今尚未施展的道祖之法,也即是说,同等境界之下,她还低了一筹。 “本姑娘居然不如他二人?” 谢璟雯颇感无言。 而在她身后,松老显得愈发苍老,垂垂老矣。 “仙子觉得如何?” “此子确实极为出色,杀你这老头儿,也足够了。” “此战之后,或许可以把握时机。” “本姑娘会考虑的。” —— 不单单是凌霄宝殿。 三界诸多仙神,俱都在观看这一战。 凌霄宝殿、太阴宫、青帝殿、幽冥界等等所在,俱都有仙神观看。 如天生道果的葛果儿、如太阴星君葛瑜儿、如西岳白虎大帝、如元丰山青帝、先秦山海界齐神策等等……甚至于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紫霄宫,怕也都已经把视线,落在了这里。 这两个后辈,仅在真仙第三境,法力未足真仙巅峰层次。 然而斗法的精彩激烈,却要比真仙巅峰一战,更令人感到心潮澎湃。 因为两人修为道行相仿,一时片刻之间,不能压下对方,本领尽出。 从法力的比拼、到对于道意掌控的比拼、以及仙家元神、真仙躯体的各类比较,都让人深深感受到了,这两个进境无比惊世骇俗的后辈,在对于自身本领的掌控方面,也是无比精细,能够发挥到淋漓尽致。 而就在这一瞬,两人擦肩而过。 所在之处,虚空宛如瓷片,现出无数裂纹。 这两位真仙,当即停了下来,再没有继续出手。 前后出手,至今不过三个呼吸。 但两人的交手,相处之间的碰撞,已有万次。 每一次都让虚空都为之震荡,让仙神心中为之凛然。 每一次的交手,只要对方稍弱一筹,便足以取得胜果。 可这成千上万次恶交手,两人都未有一丝的高低之差。 “平分秋色。” 苏庭摊手道:“你我之间,似乎分不出谁高谁低了。” 葛正轩淡然道:“你不必谦逊,小道虽自损法力,自觉减去比你多出来的十余年修炼,但毕竟多了你十多年的修行,无论是见识,还是修行的沉淀,都占了你的便宜……除此之外,你身化虹光,固然快于雷霆闪电,却不如你那破碎虚空,任意出现的大神通。” 他看向苏庭,正色道:“你开辟的虚空世界,来不及加以巩固,如今藏匿了一尊真仙的仙体,故而自身不能施展这大神通……” 苏庭顿时沉默了下来,未有多言。 葛正轩说道:“严格来说,你这一门大神通受限,难免有些不大自在,如今的平分秋色,严格而言,该是小道输了。” 苏庭缓缓说道:“在我心中,今日便是平分秋色。” 葛正轩淡然道:“胜便是胜,败就是败,小道此生虽未逢败迹,但也并非不能承受,还不必让你来施舍……何况这一丝的差距,今后未必不能弥补,怎知小道再过十年,便不会越你一线?” 苏庭笑着说道:“倘如你我二人,可以度过今日的生死之劫,活到十年之后,再分一个高低。” 随着言语,苏庭身上渐渐覆上一层神甲,通体黝黑,寒光闪烁,却渐渐绽放金色的神光。 与此同时,他左手握刀,正是镇狱神刀。 右手之上,显现出六件仙宝,竟是相辅相成,以星环为中枢,金木水火土五行仙宝为根本。 “小道自身败于你,这三式法剑可不见得败于你手。” 葛正轩肃然道:“小道必将与世长存,与天同寿……但你苏真君,今日不见得能够存活下去。” 苏庭一身气息,拔高到了极点。 “诸天仙神,都视苏庭为祸害,无比忌惮,杀机极重。” “可曾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如我苏庭这般的祸害,便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依然长存天地之间,直至超脱天地之外。” “接我一刀!” 但见苏庭一刀斩落了下去。 镇狱神刀,在他手中施展开来,有着弑仙屠神的本领。 一刀劈开两界虚空! 刀芒上端,切开了天界。 刀芒落下,斩入了人间。 天界的清气,倾泻而下。 人间的浊气,汹涌而上。 “分!” 葛正轩陡然道出一声,口中迸出一道白光。 白光分开天地,清气上升,浊气下沉。 风雨皆定! 刀芒破碎! 惊风雨! 千三十七章 道法天授!生死由天! 太上祖师超脱之后,传下三式法剑。 这三式法剑,神仙莫测。 葛正轩口中道出一声,当下便有这道白光,分开天地。 一言出,惊风雨! 苏庭的镇狱神刀,当下破碎。 然而那白光余威,仍未停歇,朝着苏庭而来。 此剑来得极快。 剑光远胜雷霆之速! 苏庭面色骤变,纵然是化虹之术,也躲避不了这样的一剑……而他更不敢与之前那样,生受这一剑。 当年在七尺白鹤一族,白鹤老族长使出这一剑来,瞬息之内,将苏庭斩成两半,可他仗着不死之身,化作雷火之躯。 然而葛正轩乃是真仙,且他对于这三式法剑的造诣,远胜老白鹤不知多少。 倘如苏庭挨了这一剑,不死之身也未必能够恢复过来。 “破!” 苏庭天眼迸发光芒,化作一道金光。 但见那白光与金光,当下破碎。 然而葛正轩一步往前,一剑斩落。 又是一道白光! 仍是这一式法剑! 惊风雨! —— “道火!” 苏庭右手一挥,火光闪烁,暗藏雷霆。 但见雷火伴生,倏忽而去,化出一声龙吟。 他所学功法,乃是雷部至高传承,他所获神光,乃是陆压所传,火内之珍。 以雷霆为天威,以火焰为根本。 雷火相伴,道火孕育。 只见前方化作一头火龙,八个龙首,昂然咆哮。 火龙赤中生白,蕴藏苏庭所悟大道真意。 剑意属金,火克真金! —— 茫茫紫霄宫。 小精灵手中的古镜,显化出一片光影。 她神色凝重,看着苏庭与葛正轩之间的争斗。 “这八首火龙,造诣之高,近乎于道,这苏庭已算是登峰造极了。”玉灵仙子看了一眼,这般说道。 “他悟出了道火,融入了八首火龙之中,雷火相生。”小精灵轻声道:“这是他自己悟出来的。” “悟性着实极高。”玉灵仙子轻声说道:“这八首火龙,确实极为不凡,而且是在这天地之间,乃是道祖的道意,火焰临近此道,在这三界六道之内,便有着天地之助。” “但是这一剑……”小精灵心中却也充满了难言的惊骇。 “太上道祖在世之时,也未能创出此剑,超脱之后,方是以极大代价,传回守正道门……此乃超脱之剑。”玉灵仙子缓缓说道:“苏庭单凭自身之法,恐怕未必能胜。” “我……” “你不能助他。” 玉灵仙子应道:“你身在紫霄宫,一旦相助于苏庭,在三界众生眼中,便相当于道祖之念。” 小精灵轻声道:“那祖师之念,究竟在何方?” 玉灵仙子微微摇头,说道:“道祖之念,深不可测。” —— 不单单是紫霄宫。 三界各处,仙神所见,也都感受到了葛正轩那一剑的惊世骇俗。 这样的一剑,似乎不是世间应有。 哪怕是当年先秦山海界的道祖,东天海运帝君所传下来的剑术,似乎也没有这般令仙神心悸的剑意。 葛正轩真仙第三境,此剑斩出,竟让真仙巅峰之辈,都不由得心头凝重。 至于苏庭,神色肃然,发出这八首火龙,蕴藏雷火,内生道意。 那一头八首火龙,昂然咆哮,竟像是从大道之中,孕生而成的天地真神一般。 白色的剑光,斩下了一个龙首。 然而整条火龙,尽都盘踞而起,将剑光收拢在内。 火焰汹汹,如同火炉升腾,正在融化这柄法剑。 然而剑光并未受阻,仍然斩了过来。 一个龙首吞下剑光。 那龙首被剑光穿破。 又有一个龙首,将剑光吞下。 剑光再度穿破而出。 接连七个龙首,尽都破去。 然而这道白色的剑光,却也在道火真龙之内,弱到了极致。 尚未斩至苏庭面前,便已锋芒全散。 “好厉害的剑。” 苏庭目光凝重到了极点。 葛正轩看着消散的火龙,说道:“传闻八首火龙,乃是紫霄宫秘术,是紫霄大仙所创,经清原祖师改变,但这八首火龙,不应该有这样的威力……” 苏庭平静说道:“我所学雷部至高真传,以雷霆相伴,雷火齐出,悟得道火。” 葛正轩露出敬色,说道:“你竟已到了自创仙术的地步,并有了这等造诣?” 苏庭说道:“道祖所传八首火龙道,修至大成,未必逊色于我这道火真龙,只是我对于雷霆与火焰,有着胜于常人的优势,故而道火真龙于我而言,才是最为强大的火焰道术……” 葛正轩握紧了仙剑,说道:“本以为这一剑,足以逼出你那三界六道第一仙术,未曾想到,被你这八首火龙,便拦下了。” 苏庭正色说道:“你剑意中的剑道,不在这方天地,与道未必相合,而我的道火真龙,得天地之势。这一次比拼,我占了‘地利’般的优势。但有此优势,却也只是勉强抵消……” 葛正轩神色之间,稍有几分黯然,说道:“这方面的造诣,你在小道之上。” 他领悟这第一式法剑,耗费不少时日,也耗费不少精力。 他深知这一剑,远胜于他以往所学的任何仙术。 然而苏庭改变过的道火真龙,几乎直逼此剑。 尽管苏庭此法,在这方天地之中,占据了不少优势。 但这是超脱的道祖,所传回的剑法。 而那仅仅是苏庭的道术。 苏庭似乎在自己之前,便走出了一条属于他的道路。 “第二剑。” 葛正轩握住仙剑,说道:“此刻已不再是你我之间的斗法,莫怪小道出手无情……” 苏庭右手之上,五色光芒,孕育五行仙光,早已蓄势多时,经由星环统合,化作混沌仙光,隐约孕生出这一方世界。 “苏某同样不会留手。” 苏庭神色无比凝重,手中的一方世界,已然凝就成型。 两人所使的法门,都是道祖所传。 道祖是天,道法天授。 胜负由天,生死由天。 不知谁的天道更高,还是谁的天道更强。 “第二式法剑。” 葛正轩寒声道:“剑名!诛鬼神!” 一道剑光,乍然而起! 刺透万千阻碍! 临至苏庭面前! 此剑能诛真仙! 千三十八章 诛鬼神! 一言惊风雨! 一剑诛鬼神! 三界六道,八部正神,均是昔年死后封神,入鬼神之列。 此剑之名,便让众神心凛。 然而剑光骤起,刺透万里! 剑中蕴藏的杀机,刹那弥漫至整个天地! 但凡修成阴神之上,无不感受一股诛灭神魂的意味! 哪怕是真仙之辈的仙家元神,都有一种刺痛之感! 似乎有一剑,指在了自己的面前! 此剑自天外来。 然而剑中的锋芒,竟已透入了天地中! 天地之内的仙神,尽都骇然失色。 —— 凌霄宝殿之上。 帝君神色难看到了极点,扫过众神。 只见剑意所及,众神无不失色。 莫说是观测那方的眼耳口鼻四大神将,便是战意最强的武道真神郭仲堪,纵是智谋极高的殿前天师刘泊静,也都浮现出难言的惧意。 “诛鬼神……诛鬼神……” 帝君一掌按在桌案上,低沉道:“这不是太上的剑。” —— 紫霄宫中。 古镜中显现的剑光。 似乎透过镜面,照耀在了紫霄宫中。 小精灵浑身一颤,有一种被剑光刺中的错觉。 就算是玉灵仙子,都不由得瞳孔一缩。 “好厉害的剑。” —— 西岳白虎大帝,占西方庚金方位,真身白氏祖,更是剑道造诣极高,自觉当世剑道,必属顶尖之列。 然而今日葛正轩二剑发出,却也让这位西岳白虎大帝,都心中黯然沉寂。 —— 太阴星宫。 葛果儿乃是生而道果,也都不由得被这一位葛氏后辈所惊。 —— 谢璟雯号称霸天神剑,曾见过这一剑,从而领悟几分剑意,但这一次,她才明白,上一次的葛正轩,根本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剑意。 —— 先秦山海界中,齐神策终于露出了难言的凝重之色,在他身后,齐师正默然不语。 就连桀骜不驯的齐新年,都一言不发,只是脑海中,不免闪过了当年天下无敌的白鹤童子。 白鹤的剑,比之此剑真意,也不见得更强。 “好强的剑。” —— 青帝殿宇中,青帝心头一滞。 正仙道门内,道玄仙翁也为之屏息。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以及身后雷部诸神,都觉一股难言的剑意,似乎能够将雷霆都劈碎一般。 西方极乐净土、阴冥地府所在、包括暗藏三界之内,手持魔莲的九黎大将军,也都明白了这一剑的真意。 只有守正道门之内,道元仙尊感叹道:“自从三式法剑传下,真正能够将这诛鬼神这一剑练成的,只有葛正轩一人而已。” 正一说道:“葛正轩修为不过真仙第三境,但对于此剑的领悟,已经到了大成之境,除了巅峰层次的真仙,恐怕就是真仙上层,都要被他一剑诛杀。” —— 到了真仙层次,无论是自身,还是所学,都属是天地之间,最为顶尖的一层,纵有差距,也无天差地别。 故而跨越境界而战,胜于修为更高之辈的场面,几乎无法见到。 大约各家道祖亲传的巅峰真仙,或许比之于白氏祖这类,稍强一线。 但葛正轩这一剑,足以在真仙第三境,诛灭真仙第四境。 其中剑意之盛,连巅峰真仙,都有一种被诛灭的错觉。 若是葛正轩到了真仙巅峰,岂非可以剑诛巅峰层次的真仙? “苏庭要败!” 哪怕苏庭怀有道祖之法,但在这一瞬间,三界仙神均已感受到了剑中的杀机。 此剑已然超脱,乃是超脱之后的道祖所传! —— 葛正轩一剑刺来! 在他眼前,就是真仙巅峰,都难以直面其锋芒,须得避开此剑! 然而苏庭不避,他心有震惊,也有悸动,有着陨落之感。 但是他更不能退。 在他右手,混沌仙光,已经孕育出了一方世界。 这方世界,显得极为清晰。 天地、云雾、山河、生灵,繁衍生息。 甚至有强大的生灵,仿佛与天地同生。 此乃天地孕育的真神! 这几乎衍化成了完善的天地! 只是这方天地,终究是道法所化,无法长存! 但它终究是一方天地! 葛正轩一剑发出。 剑名诛鬼神! 来时只在生灭之间! 然而苏庭右手这方天地,已在身前! 这一剑刺在了苏庭的天地上。 没有任何的阻碍! 这一剑刺入了苏庭衍化的天地之内。 —— 道法天地之内。 只见天穹破灭。 一片光幕,却充满了锋芒锐利,从天外而至,遍及天地每一处。 苍天破碎,大地崩溃。 山河尽毁,林木皆无。 生灵大片陨灭。 有天地孕生的强大生灵,也即是这天地中的真神,纷纷往上,前仆后继。 那无比锐利的光幕,锋芒无尽,有着诛灭神灵的剑意。 这方天地的神灵,几乎被诛杀殆尽。 此剑之威,无法抗衡! 苏庭一退再退,瞬息万里,已退百万里。 他掌中传来刺痛之感。 这方天地要崩溃了。 剑光似乎要穿破这方天地,将他的手掌刺穿。 “你要败了。” 葛正轩看着苏庭不断后退,也看着那肆虐在道法天地中的剑光。 此剑一瞬百万里,看似快得洞破虚空。 其实也算是被苏庭的道法天地阻拦住了。 但也仅是稍微阻拦而已。 剑光的威力,没有被削弱。 剑光的去势,仍然推着苏庭,让这位真仙,一退百万里,至今仍在退避。 “不见得。” 苏庭眸光一闪,双手一拍! 但见他左手闪过一片雷霆! 雷霆打入了道法天地之内! 雷霆与剑光,缠绕在了一起! 但是这一次,那诛鬼神的剑光,竟然没有直接破灭雷霆! 葛正轩面色骤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破!” 苏庭双手陡然一拍! 但见这道法天地,在他双掌之中,倏忽破灭,尽数崩溃! 崩溃的天地之威,夹杂着凌厉的剑光,霸烈的雷霆,横扫两界虚空。 前方的葛正轩,正在天地崩溃的洪流之间,首当其冲。 “三式法剑!” 葛正轩喝道:“礼……” 崩溃的天地洪流,从他身上席卷过去。 然而他定在原处,竟如水中磐石,稳稳不动。 只是眨眼功夫,天地洪流扫过。 而他身上的光芒,蓦然散开。 葛正轩闷哼一声,脸色苍白。 “怎么回事?” 他看着苏庭,有着无法置信的意味。 千三十九章 道祖之法!胜负已分! 诛鬼神! 此剑一出,惊动三界,震骇仙神。 纵然是真仙巅峰,都感受到了剑意中的杀机。 这样的一剑,各方仙神,无不心惊,几乎断定苏庭必败。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 这一剑终被苏庭所破。 最终苏庭更是将天地破灭之威,打向了葛正轩。 那一股天地破灭的威势,夹杂着剑光在其中,便是真仙巅峰,也难以毫发无损。 但葛正轩却又抵挡了下来。 —— “怎会如此?” 葛正轩看着苏庭露出难言的复杂之色。 他生而谪仙,天赋绝顶,且悟性也极高,三界六道之内,哪怕仙术之流,也能轻易参透,悟得大成。 就算是正仙道祖师传下的道祖传承,他也只是花费更多一些时日,便悟得其中的大道真意,天地至理。 可是在他得道成仙之后,反而对于守正道门中这三式法剑,感到极为精深晦涩,耗费了极长的时日,极多的精力,才勉强悟得二剑。 这第三剑,更是他成就真仙之后,才勉强悟得一丝入门的真意。 他心中知晓,这三式法剑,比之于无上祖师的道术传承,尤高一筹。 此乃天外之剑。 道祖超脱之后,方是传下的至高剑术。 此剑远胜三界任何一方剑术,远胜三界任何道术。 哪怕苏庭手中的仙术,乃是五门仙术合一,号称三界六道第一秘术,但终究是在这天地之中的仙术。 在葛正轩眼中,苏庭施展的仙术,必然不如自家的剑术。 然而这一次,苏庭破了他的诛鬼神。 甚至苏庭还有余力,将天地破灭之威,连同破碎的剑光,朝着他打了过来。 若非勉强悟出第三式,他甚至要陨落在这里。 “怎么会这样?” 葛正轩语气复杂,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神色。 不单是他,此时此刻,诸天仙神,也都难以置信。 至于仙神之下,适才阳神真人、阴神上人,均有杀机临身,心悸难言,可却不知两界虚空中的真仙之战,只是如今心有余悸,战战兢兢,暗自惶然,却不明其中究竟。 “天外之剑,入了我一方天地中。” 苏庭左手雷霆闪烁,缓缓说道:“我这雷霆,也是从这里,打入了道法天地之中……对于道法天地而言,这也是天外之法,超脱之术。” 葛正轩面色骤然一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苏庭握紧了双手,其实他所言不假,但却保留了一些。 他的雷霆之法,之所以可以在道法天地之内,抵御诛鬼神一剑,更是因为他的雷霆,与自身构建的道法天地,同根同源,得到了天地之助。 —— 守正道门之中。 道元仙尊神色复杂,眼神中的色彩,变幻不定。 这三式法剑,是他亲自承接下来的。 乃是太上祖师超脱之后所传。 就算是他这真仙巅峰,也未能参透。 葛正轩确实是天纵奇才,已经勉强可以施展第三剑。 只是未有想到,苏庭竟然也将清原祖师的仙术,参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身在当今世间的清原祖师,其仙法之威,竟不逊色于超脱之后的太上祖师所传之剑。 —— 悬空谷。 但见一个道袍青年,背负双手,抬头看着天穹。 “好一位清原祖师,虽未超脱,凝就的仙术,已不逊色于超脱之剑。” 清风喃喃自语,应道:“这是借苏庭之手,证明当世唯一道祖的仙术,绝不逊色于太上传回来的三式法剑……如此一来,恐怕有不少仙神之辈,会愈发惊惶,不敢再过多亲近守正道门。” 他微微握掌,低沉说道:“清原祖师,只怕你也忘了,超脱而去的道祖,不止太上祖师……留下了至宝的,也不单是一个太上祖师。” 他伸手一握,头顶之上悬着的一方神石,微微震颤。 “紫霄大仙,早已料到今日场面。” “悬空谷神石,也是制衡当世道祖的手段之一。” “想要超脱三界之外,恐怕也不容易。” 清风神色冷冽,展现出真仙上层的法力,隐约已晋入了真仙巅峰的门槛。 —— “第三剑。” 苏庭沉声道:“三式法剑,还有第三剑。” 葛正轩顿了下,说道:“第三剑更为玄奥莫测,小道在散仙巅峰之境,无法悟出此剑,方是收敛心思,修成真仙,以真仙之境,感悟此剑,至今才堪堪入门。” 苏庭想到了他刚才抵御天地破灭之威时的一剑。 “适才你施展的,便是第三剑?” “正是。” “此剑不似攻伐,无有杀机,反而能护你身,莫非是护身之剑?” “小道暂时所悟,只是如此,余下不知。” “原来如此。” 苏庭收了镇狱神刀,旋即说道:“其实与你的一战,苏某在心中想过无数遍,认为最有可能出现的情景,便是你我斗到最后,必定斗得难分难解,最终难以收手,会有一死一伤。但现在看来,胜负已分,你我不必再战了……” 葛正轩蓦然片刻,说道:“小道心里,实则不大服气。” 苏庭笑着说道:“我若不死,百年之后,再战一回。” 葛正轩点头说道:“待小道悟出第三式法剑,必然可以胜你……待到那时,就算不比天授之法,小道本身,也定要胜你。”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那便看你究竟有多么杰出了。” 葛正轩收了法剑。 正仙道以“清静无为”四字,为修行的根本。 这位谪仙虽是修行正仙道的法门,却并未改变过自身的倨傲。 生而谪仙,俯视众生,傲视英杰,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底气。 “此战已毕,但对你来说,劫数还在。” 葛正轩平静说道:“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率领雷部众神,势必布下了天罗地网……一位雷神天尊,便不亚于真仙巅峰,加上雷部诸神齐出,你恐怕难逃此劫。”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苏某来此赴约,与你完成此战,既然取胜,便不会死了。” 此次一战,不是他二人之间的高低。 乃是两人所学至高仙术的比拼。 或者是说,清原祖师的仙术,与太上祖师所传三式法剑的高低。 如今他已是证明,清原祖师的仙术,并不逊色于三式法剑,甚至尤胜半筹。 千四十章 孤身一人战雷部! 两界虚空。 方圆数百万里,罡风几乎都消散不存。 两位真仙相对而立,旋即各自施了一礼。 “不要死了。” 葛正轩说道:“百年之后,你我仍有一战。” 苏庭挥了挥手,说道:“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在诸天仙神眼中,我苏某人便是一个最大的祸害……照此说来,苏某若不能活到天荒地老,岂非对不住这祸害的名头。” 葛正轩哈哈一笑,倏地一剑劈了过去。 这一剑形同偷袭! “卑鄙!” 苏庭露出怒色,一刀斩了过去。 刀剑瞬间临近! 万里之隔,刹那相击! 两人面对面,均能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深意。 但刀剑不过一闪而过,两人身形再度分开,相隔三万里。 但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 “算你命大。” 葛正轩收了法剑,朝着下方而去。 苏庭冷笑了一声,旋即登天而上。 —— 轰隆! 雷霆乍起! 但听得一声沉重的声音,伴随雷霆响起! “雷殛!”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当头一印,压了下来。 雷印如山,却充满了让仙神都畏惧的天雷。 “来得好!” 苏庭才刚从两界虚空,破开屏障,登入天界,便迎来了九天应元雷部总兵使者的攻打。 但他未有半分惊惧,一身功法运转到了极致。 此乃雷部至高功法。 此法乃是先天雷神所悟。 雷神夭折,功法之雷,落入古苍手中。 如今识得此法的,除了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便是苏庭一人。 哪怕这位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实则也并不通晓这一门雷道的至高秘术。 尽管苏庭极少运用雷法,但他修行这一门雷部至高真传,对于雷霆之法,早已有了极高的造诣。 “雷霆入我手!” 苏庭伸手一捞,当下便是将那漫天雷霆,收入了手中。 如今的苏庭,比之于初成真仙之境的时候,不知强大了多少。 当日他初成真仙,对于真仙的本领,并未熟悉,难以发挥出真仙三成威势……而今他的境界,几乎直通真仙巅峰,而且法力也早已被帝君所赐的琼浆玉液,推高到了真仙第三境的巅峰,临近真仙第四境,也就是真仙上层。 如今这漫天雷霆,已不足以要他的性命。 但见苏庭接过雷霆,轰然朝着那众多雷部神灵,轰打了过去。 纵然是雷部的神灵,面对苏庭这尊真仙发出的雷霆,当下也都颇为忌惮。 —— 正仙道。 葛正轩降下人间,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道玄仙翁平静说道:“多此一举。” 葛正轩说道:“他与我一战,消耗不小,弟子借着最后一剑,以丹药助他恢复了些。” 道玄仙翁说道:“只有恢复?” 葛正轩笑了声,说道:“还有些许助益修为的效用,以及暂时提升法力,还有弟子炼制的一葫芦仙豆,和撒豆成兵的秘术……虽不如您老那一葫芦,也不如天河水师的六千白甲,但加上弟子那些丹药,大约可以有真仙上层的法力。” 道玄仙翁缓缓说道:“你以为借着一剑,送了苏庭这些物事,天庭不会看见?” 葛正轩说道:“眼神将或许看得见,不过帝君未必容他开口。” 道玄仙翁深深看他一眼,说道:“想要让苏庭烟消云散的仙神,不单单是守正道门,你不宜与苏庭走得过近,避免有仙神之辈算计苏庭之时,将你也算在其中。” 葛正轩正色道:“弟子明白。” —— 天界之上。 苏庭的法力,似乎更高了几分。 他看着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杀机极为沉重。 但他也知晓,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不亚于真仙巅峰之辈。 如今凭借自身的本事,他不足以诛灭这位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但他可以避过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只见苏庭身化虹光,不亚于雷霆之速。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根本无法将他拦下,心中顿时一沉。 “苏庭!你逃不掉的!” “谁说苏某要逃?” 苏庭冷笑道:“雷部倾巢而出,众神齐至,布下天罗地网,围住九天十地,要将苏某困在此处,作为笼中之鸟……九尊作为笼中杀鸟的刀,或许已经足够锋利,可是你雷部的囚笼,不见得稳固。” 雷部诸神,无不面色骤变。 换作其他仙家,甚至是真仙巅峰,面对这般场面,也无能为力。 雷部天神,不朽不灭,布下此局,无法脱逃。 而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便可以尽展雷部的本领,借助雷部诸神的布阵,将一尊真仙巅峰的人物,困杀在此。 苏庭未足真仙巅峰,但他偏偏懂得雷部的至高法门,能够把雷霆的伤害,降低到极点,甚至化雷霆为己用,反击他们。 除此之外,苏庭施展的身法,化作虹光,竟然比雷霆之速,也不逊色。 就连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都无法追赶得上。 此时此刻的苏庭,似乎比一尊巅峰层次的真仙个,更为难缠。 最为可怕的是,三界仙神均都知晓,他苏庭手中,怀有一件至宝。 此宝拥有斩神之力,可以将封神榜上,不朽不灭的八部正神,都斩灭下来。 “你敢!” “有何不敢?” “前次你斩奎木狼,已犯大戒,此次再犯,谁也保不得你!” “眼下便有人保我么?”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反正已经叛出天庭,而你们又来围杀苏某,还想着苏某有什么顾忌么?临死之前,再拉几个垫背的……苏某倒要看看,道祖是不是还会继续把你们重新复生归来,不知归来之后,你们是否还是你们?” 雷部众神面色齐变,隐于生出惧意。 有了惧意,雷部大阵,便有了两分破绽。 苏庭取过葫芦,喝道“请宝贝现身!” 葫芦之上,升起一线毫光,三丈来长。 上方灵物,眸光落下。 一尊雷部神灵,当下被它眸光定住。 “请宝贝转身!” 灵物连转三周。 那雷部神将,倏忽头颅落地,化作一片雷霆,旋即化作烟云,就此陨落而去。 苏庭瞬间收了葫芦,往左侧横移千里。 轰地一声! 一柄泛着雷光的剑,刺在了苏庭原来的地方上。 虚空都为之破碎。 握着雷霆法剑的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雷部诸神,却也同样露出了难言的震骇之意。 苏庭展现至宝,斩下一尊雷部神灵,前后不过刹那之间。 连雷部正神之首,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都没能真正将他拦下,被他斩去一位神灵之后,轻易避开。 “想要困住苏某,只有一个结果。” 苏庭冷笑道:“让你这位雷部正神之首,变成一个孤家寡人!我看你雷部还有什么神威!” 千四十一章 奈何雷部不济 茫茫天界。 雷部困守百万天地。 苏庭身在其中,险象环生。 纵然是真仙巅峰,也难以在这等阵势下存活。 但苏庭对于雷部众神而言,比之于真仙巅峰的人物,更要显得难缠,也更要显得可怕。 八部正神,以雷部与火部最为强盛,可苏庭修行雷部至高传承,以及陆压道火真传,可以说雷霆与火焰,均属是他的本源。 所以雷霆与火焰,对他的伤害,比对于寻常仙家,要更为低微。 最为可怕的是,巅峰层次的真仙,也诛灭不了榜上正神,偏偏苏庭可以做到,而且他对于这所谓的斩仙葫芦,其运用也变得极为纯熟……一个照面,就足以斩下一位神灵。 雷部正神,惶然不已。 “苏庭!” “想要苏某性命,就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真以为本座无法诛杀于你?” “那也得等尊驾追得上我!” 苏庭身化虹光,嗤笑说道:“苏某即便使不开破碎虚空之法,但这化虹之术,可不逊色于你的雷霆之速……” 他的速度,比声音更快。 声音尚未传开,他的人早已到了另外一处。 手中托着一个葫芦,身形不断变化。 每当寻得机会,也不过眨眼功夫,便也斩落一位雷部神灵。 这些个不朽不灭的雷部神灵,聚成大阵,围杀苏庭。 却偏偏如同猎物一般,被苏庭任意诛杀。 —— 凌霄宝殿之上。 诸位仙神,无不为之沉默。 帝君高坐其上,眸光冷淡,未有出声。 眼神将把所见一切,尽数道来。 耳神将也将一切听闻,尽数道来。 诸多仙神,尽都看向帝座之上。 “声神将。” 帝君蓦然出声,说道:“传朕口谕,武道真神郭仲堪、南天神将姜柏鉴,一并出手,相助雷部,务必生擒苏庭。” 声神将闻言,应了声是,旋即张口。 他声如洪钟,响彻大殿,却仿佛束成一线,越过虚空,落到了大战之地。 —— 大战之处。 雷霆百万里,覆盖茫茫天穹。 无穷雷电,让仙神都不由得心生畏惧。 就在这时,便听得一道声音,比之于雷霆之声,更为响亮,骤然而起。 “帝君口谕,武道真神郭仲堪、南天神将姜柏鉴,一并出手,相助雷部,务必生擒苏庭!” 这声音骤然而发,竟然让雷霆之声,都似乎变得浅淡了几分。 雷部大阵之中的苏庭,面色倏地一变。 然而就这时,南北两侧,各自响起一道声音。 “谨遵帝旨!” 这两道声音,同时而发,却截然不同。 前者浑然厚重,大气磅礴,宛如山岳一般沉稳。 后者温和平静,淡然如水,宛如湖泊一般深邃。 苏庭对于这两道声音,也十分熟悉。 前者是武道真神郭仲堪。 后者是南天神将姜柏鉴。 —— 雷部众神,俱都精神一震。 倒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面沉如水,极为难看。 而就在南方,便见南天神将姜柏鉴,现出身形,身着白甲,神色冷淡。 与此同时的北方,武道真神郭仲堪现身出来,身着黑色甲胄,沉重无比。 “堂堂雷部正神之首,不亚于真仙巅峰层次的人物,拿不下一个修行才有五十年的后辈,倒是稀奇了……” 武道真神郭仲堪缓缓说道:“这一次还兴师动众,动用了整个雷部,可也不过如此嘛。” 雷神天尊沉声说道:“郭仲堪,须知祸从口出。” 武道真神哈哈笑道:“都说雷部乃是八部最强,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更是仙神绝顶,聚合整个雷部,如同先天雷神在世,纵是真仙巅峰也抵御不住……如何这苏庭才仅五十年的道行,真仙第三境的修为,你便拿不下来了?” 雷神天尊喝道:“此子学得我雷部至高之法,本源极为雷霆,故而雷法难以伤他,而且他的身法,化作虹光,不亚于雷霆之速,不逊色于任何真仙巅峰的人物……更何况,雷部总兵使者受困,这雷部大阵本就有着缺憾。” 武道真神蓦然一指,喝道:“那便让你看看,我郭仲堪出手,比你雷部众神,可要更强无数。” 雷神天尊露出震怒之色。 便是他身后的雷部正神,也不由得各自面带的怒容。 本以为都是天庭同僚,合力诛灭苏庭这叛臣。 哪知武道真神郭仲堪至此,便是冷嘲热讽,无比贬低。 “苏庭!” 武道真神手中显现一柄长刀,说道:“当年你在本神手中,学得一式刀法,今日本神考校一番,你这刀法学得如何。” 苏庭神色凝重,他面对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可谓是分毫不惧,甚至是面对整个雷部,他都没有过多的忧虑。 雷霆与火焰,是他的本源,因此他对于这两类道法,便有些抵御之力。 如果眼前来的不是武道真神郭仲堪,而是火部的正神,或许苏庭压力也仍然不会太重。 武道真神郭仲堪,未必比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更强多少,但对于苏庭而言,包括南方三七火德星君在内的火部诸神,都没有郭仲堪的威胁来得大。 何况在另一边,还有至今沉默不语的南天神将姜柏鉴。 姜柏鉴前身,几乎是力挽狂澜,独立支撑一国军政,然而史书上,他却碌碌无为,平庸无比。 在元丰山的典籍中,此人有着一句评语。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雷部诸神几乎忽略了他。 但苏庭根本不敢忽略他。 从九百年前封神时代中,元丰山是把无敌神将郭仲堪、不败军神陈芝云,与这位平庸无名的姜柏鉴,并列为三大将军,气运所集之辈。 在封神榜上,神位品阶,姜柏鉴也仅是比郭仲堪低了半筹而已。 他未必逊色郭仲堪太多。 “这刀……” 苏庭左手握着镇狱神刀,笑着说道:“当年尊神斩魔,而传苏庭这一刀,如今要苏某展现这一刀,是想要看见什么?” 武道真神说:“前次魔莲现身,救你离去,原以为此次雷部将你困住,引出魔莲,本神与姜柏鉴,藏匿在侧,可以伏杀魔莲,可惜雷部太过不济,竟然奈何不了你。如今帝君命我二人现身,怕也引不出魔莲,如此……便看一看,这一刀你能有多少造诣。” 苏庭道了声好。 旋即一刀劈落。 刀芒竖直斩破天界。 万丈刀芒,让天穹裂出一条沟壑。 雷芒骤起。 千四十二章 束手就缚! 此时此刻。 苏庭真仙第三境巅峰。 但他暗中运用了葛正轩相赠的撒豆成兵之术,将自身推到了真仙第四境的地步。 这一刀斩了出去,恢弘大气,霸道绝伦,更是锋芒无匹。 就连开创此刀的武道真神郭仲堪,脸上都露出了赞赏之色。 嘭地一声! 武道真神同样一刀斩出。 他的神力比苏庭更高一筹。 他的刀法,也比苏庭更胜一筹。 当下便轻而易举,将苏庭的刀光击灭。 甚至余威传开,波及到了雷部众神。 尽管刀芒灭不去这诸神,却也让雷部大阵混乱无比。 这些雷部的神灵,心中震怒无比。 就连雷神天尊,都握紧了法剑,寒声道:“郭仲堪,你要与本座斗上一场么?” 武道真神嗤笑了声,道:“你前身是个道士,本神前身那是征战沙场,杀伐无数的将领,今生更是武道的真神,你不过仗着守正道门掌教的身份,得了先天神雷一道,被封成这个神位,还是古苍让你的……凭你也配与本座神争锋?” 他不屑一笑,又看向苏庭,赞赏道:“短短数十年,能将这一刀,运用到这般地步,放眼三界六道,刀法造诣之中,本神第一,你当为二。” 苏庭施了一礼,道:“尊神谬赞了。” 雷部众神见状,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姜柏鉴也颇感无言。 处处贬低雷部,却抬高苏庭。 照这阵势,怎么看也是来帮苏庭的,不像是来替雷部擒拿苏庭的。 “郭仲堪,你要勾结天庭叛臣,与雷部为敌么?” “凭空污人清白!”武道真神郭仲堪冷笑道:“本神三刀之内,必让他亲自认败,任本神处置……” “那你便试试!” 雷部众神纷纷震怒。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更是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也是堪比真仙巅峰的人物,正面争斗之下,有把握将苏庭灭于雷霆之下。 但偏偏苏庭那化虹的身法,不亚于雷霆的光芒。 而雷部的正神,又完全不是苏庭的对手。 加上斩神的葫芦,让雷部正神尽都心有余悸。 尽管苏庭对雷部而言,因为那一部雷道至高秘法,显得极为难缠,但不见得真仙巅峰之辈,就可以轻易拿下这位能够化虹的真仙。 三刀之内,能让苏庭认败? 郭仲堪未免口气太狂了些! 或许郭仲堪比苏庭更强,全力出手之下,足以将苏庭拿下。 但仅凭三刀,便斩下苏庭,便显得狂妄了。 须知,葛正轩所学三式法剑,从天外而来,尚且不能取胜。 “试试?” 武道真神郭仲堪瞥向雷部正神,又看向了姜柏鉴。 姜柏鉴神色平淡,仿佛没有看见。 武道真神哈哈一笑,刀斩苏庭而去。 光芒骤现,斩裂天界。 然而就在这时。 苏庭收了镇狱神刀。 “苏真君这是何意?”郭仲堪及时收到,悠悠说道。 “苏某自认不是武道真神对手,甘心自缚双手,任由天庭处置。” 苏庭神色一正,沉声说来。 天界之上,雷部诸神,尽都沉默了下来。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更是心中一滞。 雷部众神,布下大阵,以他这雷部正神为首,都未能拿下苏庭。 眼前郭仲堪也不见得能够拿下苏庭。 可是苏庭竟然甘心认输,任他处置,把性命相交。 这简直不可思议! 这简直欺人太甚! “凭什么面对我等雷部诸神,便拼死拼活,杀机十足?” 有一位雷部神将,心中感到一阵悲凉,喃喃道:“武道真神又如何?也未必胜得过雷神天尊……可是我等雷部诸神齐至,竟然还比不得一个武道真神的分量?” 雷部围杀苏庭,可苏庭不甘认败,甚至想要反杀他们。 但面对武道真神,苏庭才接了一刀,便自认败了。 这演戏未免太生硬了些? “武道真神与苏庭,两者之间,必有勾结。” —— 凌霄宝殿之上。 诸多仙神,面面相觑。 “好。” 帝君缓缓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武道真神出战,再也不是凭借武力,强行压制……他已寻得了新的武道,新的斗法方式,能够在照面之间,让叛臣苏庭甘愿受天庭处置,足见他在新的道路上,已经走得更高。” “……” 凌霄宝殿之内,一时间有些异样的寂静。 就连不断汇报所见所闻的眼神将以及耳神将,都不由得停顿了半晌。 —— “这两个家伙……” 姜柏鉴也没有想到,这两位如此默契。 一个出刀,一个认败。 如此一来,武道真神郭仲堪,便算是从雷部手中,夺来了苏庭。 苏庭愿意听候天庭发落,究竟如何发落,也只是帝君一言而已。 姜柏鉴千年之前,虽无名声,但统御大局,也绝非愚鲁之辈,最近一段时日,他早已隐约察觉到帝君对于苏庭的看重。 虽不知苏庭如何叛出天庭,但却不妨碍他推测出一些蛛丝马迹。 至少西方天界一战,帝君似乎没有真正的杀机。 反而像是借苏庭之手,敲打西方天界的神灵。 —— “算你识相。” 武道真神伸手擒住苏庭。 而雷部众神已经恼怒到了极点。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沉声说道:“雷部奉帝旨,擒拿苏庭,如今终于让他束手就缚,你就想这般轻易带他离去?” 武道真神嗤笑道:“擒拿苏庭,与你们有何干系?这是郭某的事情,至于如何处置,也不是郭某一言而定,而是天庭的规矩……今次功劳是本神的,你雷部最强的说法,也该破了。” 而就在这时,苏庭取过一个瓶子,倒出丹药,张口服下,稍微恢复些法力。 这一次局面几乎定下,苏庭根本懒得去掩饰。 此时服用丹药,无疑是告诉雷部诸神,丹药是正仙道的,而且他在武道真神郭仲堪的手中,仍然这般轻描淡写地服用丹药,就差直接对武道真神郭仲堪喊上一句同伙了。 郭仲堪借着苏庭,肆意嘲讽雷部。 而苏庭听得也十分爽快。 “帝君旨意,你要违抗?”雷神喝道。 “帝君旨意,谁敢违逆?” 武道真神缓缓说道:“帝君之意,是雷部拿下苏庭,本神与南天神将潜藏暗处,伏杀援救苏庭的魔莲,但如今雷部拿不下苏庭,累得我二人现身,便相当于放跑了那魔莲……今次的罪过,该你雷部办事不利,而这次拿下苏庭,还是本神的功劳,你觉得违抗了什么旨意?” 苏庭竖起大拇指,在武道真神的面前,摇摆了两下。 武道真神低头看着苏庭,显得十分满意,旋即才道:“奉帝君之意,本神擒拿苏庭,回返天庭复命,至于雷部诸神,接下来与你等无关,各回雷府去罢。”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面沉如水。 残缺不全的雷部诸神,面有不服,心有不甘。 千四十三章 押送苏庭 雷部奉命,在此伏击苏庭,意欲将之困杀于此。 至于武道真神与南天神将,在从旁策应,避免再有魔莲现世,救去苏庭。 未有料到,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固然胜于苏庭,却难以拿下苏庭,其他神灵,更无法阻拦苏庭,反而被他斩灭……这也与雷部总兵使者古苍被囚,大阵未能完整,有着不小的关系。 正如武道真神所言,被誉为八部正神最强的雷部,今次过于不济,只好让伏击魔莲的武道真神与南天神将放弃埋伏,出手相助,擒拿苏庭。 尽管这是事实,但事出有因。 如今经由郭仲堪所言,未免太过刺耳了几分。 “郭仲堪!” “事已至此,雷神天尊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你未免太过分了!” “那又如何?” 郭仲堪一手抓着苏庭,一手执刀,说道:“帝君命雷部擒拿苏庭,未能得手,如今本神擒得苏庭,功劳自然是我郭仲堪的,眼下郭某回返天庭复命,莫非雷部众神还要在郭某手中抢夺要犯?” 他这一番话,似乎便显得重了几分。 只是事实在此,雷部众神也不能真的对他出手。 “也罢。”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深深看了郭仲堪一眼,又看向南天神将姜柏鉴,说道:“苏庭原先是幽冥真君,而今是天庭叛臣,前次祸及西方天界,勾结魔道至尊,如今斩我雷部三尊天神,其罪之重,万死不足洗清……” 郭仲堪冷笑说道:“雷神天尊话中有话,是何深意?” 雷神天尊缓缓说道:“听闻武道真神与叛臣苏庭,过往交情颇深,甚至传下一式武道神刀,有着半师之谊,避免一时心软,被这要犯逃脱,还须请南天神将多加注意……” 郭仲堪冷声说道:“你干脆说本神放走苏庭便是了。” 雷神天尊说道:“没有证据,妄加揣测,哪怕极可能将是不久后发生的真相,但事情尚未发生,如今道来,也是构陷。” 苏庭抬头看去,只见郭仲堪脸色阴沉如水。 雷神天尊明显是断定了,郭仲堪十有八九会放走苏庭。 故而以言语挤兑,又让南天神将看管。 而实际上,雷部也绝不可能就此远去,定然也跟随在侧。 只是加上了这么一句,便杜绝了郭仲堪放走自己的可能。 一旦自己逃离,武道真神便几乎坐实了释放自己的罪名。 “这厮究竟有没有想过放我走?” 苏庭心中不禁升起了这么一个疑问。 以他如今犯的罪,单是接连斩杀雷部正神,动摇三界根基的罪名,便足以让他灰飞烟灭。 前次斩杀奎木狼,有着不少回旋余地,例如奎木狼勾结魔道等缘由,加上帝君有心保他,却也是僵持多日,道祖出手,才免了苏庭的死罪。 这一次,他是天庭的叛臣,斩杀的是雷部奉命围剿他的正神。 倘如武道真神把他抓回了天庭,在诸天仙神联名上奏的情况下,以如此证据确凿的罪行,如此罪大恶极的举动,就算帝君想要保他,只怕也难以保住。 按道理说,武道真神奉帝君之名,将他从雷部手中带走,期间或许便会让他被人“劫走”。 但这一番话说来,武道真神充满了迟疑。 而雷部天尊,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武道真神郭仲堪亲自押送。 这位雷神天尊,十有八九,也会跟随在侧,确保万无一失。 “只要送进天庭,诸天仙神忌惮于他斩仙飞刀,得此大义之下,必然要请帝君下令,处死苏庭。” 雷神天尊暗道:“哪怕是天庭帝君,也不能任意践踏三界秩序,也须得服众,让诸天仙神,心服口服,而不能徇私枉法,无视诸神之念……只要送进天庭,这个苏庭基本就死了一半。” —— 凌霄宝殿之上。 天帝神色如常,显然也看穿了这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想法。 他的微微握掌,眼中略带寒意。 前次苏庭斩杀奎木狼,成为八百多年间,第一个斩杀天神的人物。 不朽不灭的八部正神,心中均是惶恐。 加上各方仙家,念头各异。 因此诸天仙神,十有八九,竟都强烈请求,希望处死苏庭。 这等大势之下,他作为天庭帝君,想要强行压下,罔顾法纪,都是慎之又慎。 原以为苏庭得道成仙,封成天仙之后,各方无法杀他,只得结交。 但如今有了机会,尤其是那些不朽不灭,唯独害怕苏庭的八部正神,定然要以如此罪名,逼死苏庭。 “八部正神请命,大势所向?” 帝君心中冷笑,暗道:“想法倒是不错……就是可惜了。” —— 南天门外三万里。 武道真神手擒苏庭。 南天神将跟随在侧。 而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也在身后,神色凝重。 至于雷部诸神,不能长久外出,还须回返雷部,把持天地秩序。 “你真没打算放我?” 苏庭吞下丹药,暗自炼化,恢复法力,却悄然运用道术,传音至武道真神耳中。 武道真神低下头,看了他一眼,显得颇为无奈,闷声说道:“帝君的旨意,本就是将你从雷部手中救出,避免被雷部围杀……此后带回天庭,帝君自有处置你的方法。” 苏庭心中略慌,说道:“莫不是直接杀我,给诸天正神一个交代?” 武道真神翻了个白眼,道:“要是杀你,何必本座前来救你?” 苏庭点头说道:“那倒也是,只是不知帝君如何处置?” 武道真神继续说道:“你的生机在天牢,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身上,所以在诸天仙神请命将你诛杀之前,帝君会亲自把你打入天牢,让你寻得一丝生机。” 苏庭闻言,心中颇感诧异。 正想多问什么。 陡然风云变色。 天界骤然一暗。 云层之上,一只覆盖万里的手掌,压了下来。 武道真神、南天神将、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加上幽冥真君苏庭,竟然全都被这一掌压下,握在了掌中。 “何方仙神?” 随着一声震怒之音。 武道真神郭仲堪,蓦然斩破手掌,冲了出来。 千四十四章 广元古业天尊! 万里之内,天穹变色,仿佛苍天塌陷下来。 然而这覆盖万里的“苍穹”形状,赫然是一只巨大的手掌。 纵然是真仙巅峰之辈,都被握在了掌中。 大变骤起,竟无半点先兆。 凌霄宝殿之中,眼神将道出所见,耳神将模仿声音。 帝君眉头微皱,心中凛然。 诸天仙神各自面面相觑。 旋即便有仙神出列,请命前去援助。 “准。” 帝君这般应了声。 —— 嘭地一声! 南天神将一枪穿破那巨掌的手背,宛如一条长龙,昂然而出。 旋即又有雷霆炸响。 但见那巨掌化作一片烟尘,袅袅而去。 雷霆散开,宛如一片雷电的汪洋。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身在雷霆当中,威严厚重,脸色阴沉。 至于郭仲堪,手执镇狱神刀,还在前方,怔怔不语。 “郭仲堪,你竟然真敢私放苏庭?” “谁私放苏庭了?”武道真神看了过来,满面恼怒,沉声说道:“不要胡说八道!” “苏庭在你手中,如今遭人袭击,此刻连苏庭都不见了,还说不是你放走的?”雷神天尊沉声说道:“先前我便道出此事,未想你竟然还是胆敢将他放去。” “……” 武道真神与南天神将,对视了一眼,左右探了一探。 竟然真的没有半点苏庭的痕迹。 先前那一掌,覆盖万里,落了下来。 将这些位堪比真仙的神灵,尽数握在掌中。 他们三位,分别破了出来。 唯独苏庭,悄然无踪,竟然不知去向。 “你有什么话说?” “郭某能有什么话说?” “你私放苏庭!” “本神私放你雷部的响屁!”武道真神郭仲堪震怒道:“你我皆不逊色于真仙巅峰,都被人家一掌按落,劫走了苏庭。出手这位仙神是何等强大,你也领略到了,你根本拦不住,本神也拦不住,凭什么全都怪罪我郭仲堪?” “你与他勾结。” “证据呢?” “……” “两位莫要吵闹。” 南天神将姜柏鉴揉了揉眉宇,终于受不住这两位神灵。 实际上,无论是武道真神郭仲堪,还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都是手掌大权,极为沉稳的人物。 奈何封神大局末尾,郭仲堪被守正道门藏于北方王朝的道人所害,积攒了一番仇恨,而这一次,雷部天神又被苏庭斩了数位神灵,又被郭仲堪言语激怒。 眼下各自愤怒,似乎也抛了过往的沉稳,决心要借着一股愤怒,为自家出一口气。 “帝君观测天下,眼神将无所不见。” 姜柏鉴说道:“待到进了殿前,功过如何,自由帝君裁断。” 郭仲堪闻言,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脸色显得极为难看。 他虽不知天帝真正意图,但也知晓,无论是武道真神郭仲堪,还是幽冥真君苏庭,都是帝君倚重的人物,处置这两人,必有私心。 “究竟是谁?” “单凭一记道术,能够将我等四大真仙级数的人物,尽数困住。” “我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不知是否能够办到?” —— 天界之事,当下又传到各方仙神耳中。 眼见苏庭即将被押至天庭,哪知又横空杀出一位不明来历的大神通者。 前次乃是魔莲相救,这次又是一位真仙巅峰的人物出手。 这个苏庭真是命大。 “这究竟是哪一尊真仙?” “武道真神郭仲堪,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都不逊色于真仙巅峰,而南天神将也是真仙上层的人物,加上一个在真仙当中,也不算弱小的苏庭。” “一掌之下,囊括四位真仙,好大的手笔。” “那三位脱身出来,苏庭却就此消失不见。” “这样的手段,似乎有些熟悉。” “但究竟是谁?” “必是真仙巅峰之辈。” “但又是哪一位呢?” “天庭派遣殿前天师,前去查探那里的痕迹,竟无半点气息残留。” “这位大神通者,出手之时,也极为细腻,没有留下线索。” —— 就在各方仙神,心中惶然不安之际。 苏庭却左右打量了一下。 此处一片荒莽之地。 “这是哪里?” 他眉头紧皱,依稀记得,当日被武道真神郭仲堪押送至天庭门前,忽然之间,天穹便塌陷下来。 旋即他运用镇狱神刀,斩破了那遮掩的天穹。 再度现身出来,便再也没有看见武道真神郭仲堪,南天神将姜柏鉴,以及对他杀机最重的雷部总兵使者。 而这里的景色,也再不相同。 “这里不是天界?” 苏庭喘息了片刻,心中升起一股迷惑之感。 这里究竟是哪里? 出手的又是何人? 是怎样的人物,可以在武道真神与雷神天尊,连同南天神将的面前,把他这竭力反抗的真仙人物带走? 对方也必然在真仙之中,是最为巅峰的一列,对于道术的把握,可谓是登峰造极。 苏庭这般念着,站起身来,却发觉这里似乎是一片冰霜的世界。 但这里并不是浣花阁之前的那片冰霜天地。 他没有感应到自己当初留下的信物。 “这里是北方之北,一座北域洞天。”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缓缓响起,幽幽说道:“北域之北,茫茫北海,海域尽头,洞天福地,便在此处。” 苏庭心中蓦然一震,眼神渐渐变化。 他就算没有天河水师的六千白甲,没有正仙道的撒豆成兵,但自身也已经是真仙第三境。 可他没有发现任何人的痕迹。 这简直不可思议! “晚辈苏庭,敢问前辈大名?” 苏庭深吸口气,不禁这般问了一声。 四面八方,空空荡荡,声音回响。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得他声音来回震荡之际,让前方一座冰山,啪地一声,迸出无数裂纹。 旋即听得轰然震响。 那一座冰山,忽然破碎。 冰山碎片,激射十方。 而在冰山中央所在,缓缓走出一人。 此人五官端正,威严沉稳,宛如中年模样,身着宽大衣袍。 他背负双手,眼神沧桑。 “本座……” 此人沉声说道:“广元古业天尊。” 千四十五章 最为古老的仙家 广元古业天尊! 当苏庭听到这个名号,当下面色骤变,露出震惊之色。 元丰山典籍之中,记载过这一位广元古业天尊。 而记载这位广元古业天尊的典籍,正是元丰山最高层次的典籍。 代表着这位天尊,还是三界六道当中,最为顶尖的人物。 “最为古老的仙家。” “其年岁久远,不低于太上祖师,不少于无上祖师。” “甚至传闻他的原身,是伴随天地而生的神魔,在混沌初开,天地开辟之后,转修道功,成就真仙。” “随天地而生的古老天尊?” “元丰山记载,清原祖师成道,正是他给予最大的助力。” “这就是广元古业天尊?” 在苏庭的脑海之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仙家元神,念头转瞬亿万,不过眨眼功夫,便回过神来。 当下便见苏庭施了一礼,说道:“晚辈苏庭,见过广元古业天尊。” 然而广元古业天尊只是扫了他一眼,才幽幽说道:“封神之后,本座行走三界百年,随后八百年,闭关不出,你修行未足百年,倒也能识得本座。” 苏庭说道:“天尊淡泊名利,然而世间修行人,对于天尊之名,仍铭记于心,不敢轻慢。” 饶是苏庭,也不由得语气沉重,心中更是沉重。 这位广元古业天尊,号称最为古老的仙家,其底蕴也是三界六道众多仙神之中,最为沉厚的一位。 元丰山记载,清原祖师的成道之路,正是广元古业天尊铺就出来的道路。 原本这是广元古业天尊成道的契机,但更近于道的,终于还是清原祖师。 在封神之末的大战中,是他亲自将成道的机缘,送到了清原祖师的面前。 而这一次,闭关八百年的广元古业天尊,遥遥千万里,相隔两界,一掌便将武道真神郭仲堪、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南天神将姜柏鉴、以及他苏庭这位真仙,一并捞在手中。 眨眼功夫,便把他擒到了这洞天福地之内。 如此手段,就算是道元仙尊,也不见得能够做到。 苏庭也曾得过六千白甲之助,自问也无法做到。 这位广元古业天尊,在这真仙第五境,走得太远了。 不愧是最为古老的仙家。 除道祖及天帝之外,恐怕三界六道,该是这一位广元古业天尊修为最高,本领最强。 “你倒是机灵。” “天尊过奖。”苏庭施礼道:“适才天尊出手,救晚辈脱身,免于天庭死罪,大恩不言谢。” “那就不必谢了。”广元古业天尊淡然说道:“其实在一刻钟之前,本座还在考虑,是要将你捞过来,还是干脆一掌捏死。” “……” 苏庭面上的笑意,当下僵在了那里。 广元古业天尊神色如常,他乃是天地间最为古老的生灵,见过不知多少世事变迁,多少沧海桑田,除却成道之事,早已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动摇其心。 苏庭只是苦笑了声,心中暗道:“就算是真仙巅峰,也不见得可以直接拿下苏某,也就只有这位广元古业天尊,才敢说把我这堂堂真仙,一掌捏死。” 广元古业天尊徐徐说道:“既然来了,本座便不想杀你了,只是有些事情,倒是想要跟你说一说。” 苏庭施了一礼,说道:“请天尊赐教。” 广元古业天尊倒也不急,随手一挥,便见这冰天雪地深处,飞来一座晶莹剔透的冰玉。 他伸手一拍,冰玉陡然破碎,中间留下了一块。 留下的冰玉,赫然是桌椅的形状,上面甚至还有酒壶酒杯。 苏庭目瞪口呆,心中颤了一颤,低头看向右手上,倾家荡产才打造出来的一套仙宝,顿觉一股难言的悲凉之感。 这种极寒冰玉,乃是仙宝的材质。 这套桌椅,以及那酒壶酒杯,都属仙宝的材质。 只是广元古业天尊,神色淡然,似乎也懒得去炼制,没有刻印阵法纹路。 —— “你有不少疑问。” 广元古业天尊倒了杯酒,说道:“本座活了无数年,有些话不急着说,再等片刻也无妨,你若不问,恐怕心中难受。” 苏庭咳了声,说道:“天尊是怎么修为?” 广元古业天尊神色平淡,没有半点意外,应道:“真仙第五境,也即是巅峰之境。” 苏庭张了张口,心中有些难言的悸动。 他曾经借助六千白甲,提升到真仙巅峰的法力。 而且上次道火映照,自身领悟过了真仙巅峰的境界。 所以上一次在西方天界,他便已经是真仙巅峰的层次。 但他以真仙巅峰的境界,也仍然看不透这位广元古业天尊。 而且刚才那一掌,擒下四大真仙级数的人物,其中武道真神郭仲堪和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均是真仙巅峰,至于南天神将姜柏鉴,也大概是真仙上层的人物。 “同为真仙,无论所知所学,天赋悟性,差距已然不大。” 苏庭低声道:“如何到了真仙巅峰,竟有如此巨大的差距?” 广元古业天尊将一杯酒推到了苏庭面前,说道:“本座将修行的境界,分作两个境界,一个凡境,一个仙境……在本座眼中,初成真气的修行人,与虚幻道果的修行人,都是尚未成仙的凡人。” 苏庭语气一滞,道:“凡境就是凡境,但大致分作九步,那么真仙巅峰,也是一个大境界?” 广元古业天尊摇了摇头,说道:“到了真仙巅峰,便已经是巅峰。” 他看向苏庭,说道:“一个水桶,已经满溢,再倾倒水流,也仍然是溢出去……当然,我等均是真仙,自如汪洋大海,但终究有着极限,与前一个比喻,并无不同。” 苏庭迟疑了下,道:“可是……” 广元古业天尊应道:“大道。” 苏庭怔了下。 广元古业天尊平静说道:“本座之所以出关,并非是你与西岳白虎大帝一战,惊动了本座,而是你斩了山魈之祖。” 苏庭面色一变,说道:“他陨落之时,大道震动?” 广元古业天尊徐徐说道:“西岳白虎大帝若是被你斩灭,也会大道震动,但是白氏之祖若是陨落,不会有这样的动静……白氏之祖,山魈之祖,同为真仙巅峰,但后者已尝试将自身,烙印于大道。” 苏庭正色道:“那么天尊?” 广元古业天尊应道:“真仙之中,本座最近于道,仅次于天帝。” 千四十六章 真仙的路!天帝的意! 同为真仙巅峰,却也有着许多差别。 如白氏之祖,踏足第五境,便是真仙巅峰层次。 如山魈之祖,踏足第五境,将此修炼至完善,便开始尝试将自身,烙印于大道之中。 至于广元古业天尊,凭借长久岁月的积累,显然已走到了最远的一步。 比道元仙尊更远、比道玄仙翁更远。 正是因此,他一掌之下,才能压住四大真仙。 在这一瞬间,苏庭心中也明悟了几分。 当时他借助大道真火,映照五座仙城,感悟到了真仙第五境……与此同时,他仿佛便也化身道火,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也达到了广元古业天尊的高度。 “唯有悟道,方能得道。” 广元古业天尊徐徐说道:“已然得道,还须烙印于道,如能成就最后一步,便是成道。” 停顿了一下,才听这位古老天尊继续说道:“昔年的清原祖师,因出身来历之不同,因此成道之路,比我辈中人,要更为顺畅。” 苏庭低声道:“真仙巅峰,烙印于道,差距竟然如此之大么?” 广元古业天尊应道:“修为的高低、法力的强弱,基本没有过多的变化,唯独对于大道的理解,对于自身的掌控,对于天地的领悟,都会随之提升……尤其是借助天地之力。” 苏庭心中当下明白,施礼道:“多谢天尊解惑。” 广元古业天尊说道:“本座无意杀你,今后你若不夭折,迟早会到这一步,到了真仙第五境,便可无师自通。” 说到这里,他将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你若不想再问什么,本座便也不必答疑,该说正事了。” 苏庭肃然道:“请天尊明示。” 广元古业天尊淡然道:“不必紧张,本座不是想要逼问你,而是想要告诉你,关于这天地的秘辛,以及你在这方天地的作为。” 苏庭的心中顿时显得愈发沉重。 —— 天庭。 天帝花园。 “帝君……” “朕知晓了。” 只见天帝背负双手,说道:“本想着将苏庭领来,打入天牢,与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关押一处,却未想到,还是被人劫了去。连同苏庭在内,四大真仙,均为真仙之中的佼佼者,竟都抵御不住,连苏庭都被捞了去,真是好大的本事……” 武道真神低下头去,脸色不甚好看。 他乃是天庭的战神,神位极高,神力堪比真仙巅峰,而论起战力,或能压过西岳白虎大帝半分。 但这一次,竟然被人一掌压下。 而且是四大真仙,全无还手之力。 “天神之中,堪比真仙的,并不算多。” 帝君说道:“而如你这类,以及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俱都堪比巅峰之境,乃是神灵当中,顶尖的一列……八部正神当中,没有哪一位,比你们更强。” 郭仲堪应道:“绝非封神榜上正神。” 帝君说道:“朕自然知晓,没有朕的帝旨,诸天正神,谁敢妄动,擅离职守,秩序扭曲,均会引动天地异象。而今可以断定,对方绝非八部正神之列……” 郭仲堪低沉道:“景秀大河的何清,以及紫霄宫的玉灵仙子,或许有这个本事。” 帝君摇头说道:“紫霄宫没有动静,至于景秀何清,也在天庭神册之上,还受到各方神灵勘察,例如中斗星官……” 郭仲堪顿了下,说道:“如此说来,必在仙家一列?” 帝君说道:“放眼三界六道,真仙之辈,也不算多,而达到了真仙巅峰的人物,更是屈指可数……可是能够一掌压下你们四位真仙的,就算是那山魈之祖复生,也无法做到。” 郭仲堪闷声道:“帝君认为是谁?” 帝君说道:“有这个本事的,除去景秀何清、玉灵仙子等少数人物之外,便只有道元仙尊、道玄仙翁、浣花仙子、先秦山海界齐神策、以及闭关至今,不知去向的广元古业天尊。” 郭仲堪心中隐约已经明白了。 帝君说道:“十有八九,是广元古业天尊。” 郭仲堪迟疑道:“那么……” 帝君缓缓说道:“许多事情,暂时不能告诉苏庭,只能等他修成真仙巅峰,才能真正相告,然而广元古业天尊半道将他劫走,显然是要坏朕的谋划。” 郭仲堪面色微变。 帝君徐徐踱步,过了一阵,才说道:“你率领二十万天兵,沿着北方搜寻,尽快寻得苏庭踪迹。倘如广元古业天尊当真提早告诉苏庭,那么许多谋划,都会就此夭折。” 郭仲堪施了一礼,应道:“末将领命。” 他本身是堪比真仙巅峰,一向以来心气极高,也颇有无敌之称。 但是这一次,他终于明白,那位广元古业天尊,更为深不可测。 可就算广元古业天尊积累再是沉厚,当他这武道真神,有了二十万天兵之助,便不会惧怕于这位同为真仙第五境的古老仙家。 —— 北方所在。 洞天福地之中。 “本座在你斩杀奎木狼时,隐约有些觉醒,但后来奎木狼归位,便也没有醒来,但在你斩杀山魈之后,却没有山魈再现,不禁让本座心中疑惑,便出关来。” 广元古业天尊淡然说道:“此后,关于你的一切轨迹,诸般痕迹,过往的行事,撼动三界的事迹,本座都已知晓了。” 苏庭并不意外,对于真仙而言,只要有心去探,不过瞬息之间,就能得知无数信息。 尤其是这等将自身之气,烙印在大道之上的古老仙家。 只怕天地之间,任何动摇三界根基的事情,都会惊动他老人家。 之前苏庭斩奎木狼、斩山魈之祖、斩雷部诸神,都是撼动三界的大事。 “天尊此言何意?” “本座借大道之力,查了你的过往,查了你的来历。” “天尊查到了什么?” “神秘莫测。” “也就是说,什么也没查到?”苏庭怔了下。 “……” 广元古业天尊停顿了下,说道:“查到了你是天帝的一柄利刃。” 苏庭摊手说道:“晚辈心中有数,此事在三界之中,也非隐秘。” 广元古业天尊神色如常,却是问道:“那你知道,天帝的一切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请假一天…… 顶点小说 千四十七章 道祖与天帝! 天帝的一切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这正是苏庭一直以来心中的十分疑惑的事情。 天帝乃是三界共主,天庭帝君,统御万神,号令众仙,拥有至高无上的权柄。 这样的人物,如此殚精竭虑,究竟是要谋划什么样的大事? 作为三界之主,却主动毁去原本安稳的局面,让如今三界乱象纷呈,尤其是人间之内,朝代更迭,不久之前,方是平定。 而且,就连一向以顺应天命为己任的守正道门,也站在了帝君的对立一方。 “晚辈本以为,是为了道祖。” “本以为?”广元古业天尊悠悠说道:“如今便不这么认为了?” “帝君曾对晚辈说过,当今清原祖师,并非大敌。”苏庭正色说道。 “当今道祖,与天帝之间,虽非同道中人,但二者所求,并无冲突,反而一致,自然不是大敌。”只听得广元古业天尊这般说来,语气之中,似乎还颇带几分复杂之意。 “三界六道,除道祖之外,天帝权柄最高,还须谋划什么?”苏庭忽然这般问道。 “你认为他想要谋划什么?”广元古业天尊这般说来。 “晚辈……”苏庭心中隐约猜出了什么,却未有开口。 “你曾经身为天庭的幽冥真君,奉天帝之命行事,后来叛出天庭,也受到天庭的追杀。”广元古业天尊说道:“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什么?” “……” 苏庭迟疑了下。 元丰山有一种说法。 天庭帝君,统御三界。 三界众神,所有权柄,集合其身。 整个天庭,八部正神,三界六道,尽数统合起来,便是这方天地的根本,秩序的根基。 换一句话说,整个天庭的力量,尽数统合起来,便是一位道祖! 就好比如今的雷部,整个雷部的力量,尽数统合起来,便相当于昔年陨落的那位先天雷神! “整个天庭的力量,尽数统合,堪比道祖。” 苏庭沉声说道:“但天庭的力量,过于分散。” 虽说整个天庭的力量堪比道祖。 天帝作为三界之主,地位几乎不低于道祖。 然而,诸天正神,各有心思,尽管无法违抗帝旨,却难免有阳奉阴违之举。 哪怕是眼神将,如同帝君的双眼,却也勾结魔道,隐蔽甚多,如同遮了帝君之眼。 再如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无法违逆帝君旨意,却能在规则之下,降下天劫,想要让苏庭陨落在成就真仙的天劫之中。 还有西岳白虎大帝。 还有其他明里暗里,心思甚多的仙神。 “正是过于分散。” 广元古业天尊说道:“就算诸天正神,都没有任何的异心,但天庭帝君,也不见得有道祖的本事……例如,你在天地之间斗法,道祖即是天地真身,自然知晓,然而帝君,虽然也能知晓,却要经过眼神将观测,耳神将听闻,并加以复述,方能知晓,再经过思虑,方是命令神将,下界擒你。” 苏庭点了点头,却未有开口,心中已然明白。 若是道祖有心出手,不过一瞬之间,就足以平定一切。 可是天庭帝君,虽然有无上权柄,但是要得知此事,并传下帝旨,让神将奉命而行,便耽搁了许多。 而且,诸天仙神,颇多异心,不见得会尽心竭力。 “天庭帝君,犹在本座之上。” 广元古业天尊淡然说道:“他可算半个道祖,却终究不是道祖……当今世上,诸天仙神,敬畏道祖,多于天帝,你可懂了?” 苏庭沉声说道:“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作为这方天地的主宰,三界的君主,不能容许还有凌驾于自身之上的人物?” 广元古业天尊说道:“倘如当今道祖,是如无上祖师一样,彻底化入天道之中,只有天道运行,没有自身意念,那么对于天帝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但清原祖师,终究不是彻底化入天道之中,所走的道路,不是太上忘情,也不是清静无为,而是本我之念,拥有着原本的思想,故而在天帝眼中,当今道祖也有喜怒,如此一来,便是对天庭最大的束缚。” 苏庭皱眉道:“可是天帝并没有视道祖为大敌。” 广元古业天尊平静说道:“因为道祖想要超脱,而天帝更想要助他超脱,两者所求一致,自然不会为敌。对于道祖而言,只要天帝所为,不会逆乱三界,只是顺应天道轨迹,便可顺其自然。” 苏庭闻言,迟疑说道:“若真是如此,道祖所求,帝君所求,均是一致,早已是无所不能,如何还有各方胆敢阻拦帝君?” 广元古业天尊指了指天上,说道:“千年之前,诸圣寻求超脱,共立封神榜,便是为了天庭立定,帝君统御三界,权柄唯一,至高无上。但是清原成道之后,便是唯一的道祖,权柄还在帝君之上,所以诸圣心有存疑,各自留下了制衡的手段。” 苏庭心中一凛,说道:“例如守正道门的那三式法剑?” 广元古业天尊点头说道:“再如悬空谷紫霄大仙遗留下来的神石。” 苏庭瞬间只觉有雷霆扫清了迷雾,脑海中理顺了无数念头。 难怪各方仙神,胆敢阻拦帝君的谋划。 只因为在各方之上,有着诸圣的手笔。 超脱三界之外的道祖,所遗留下来的后手。 用以制衡当今道祖的后手! 苏庭一直以来的迷惑,终于解开了少许。 当今道祖并非天帝的大敌。 过往的道祖,超脱的诸圣,才是真正的大敌。 “其实对于道祖而言,最大的制衡,还是无上祖师。” 广元古业天尊叹息说道:“无上祖师,清静无为,以十二静功,修至大成,无情无欲,无念无求,身成大道,彻底化入天道之中。哪怕是清原祖师,作为道祖,天地的化身,也受天道规则所限,无法越过自身大道……” 苏庭沉声说道:“例如,千年之前,道祖若是有心屠灭生灵,便是肆无忌惮……但是如今,若有道祖,心生灭世之念,反而会被天道所束缚?” 广元古业天尊笑着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祖自然不可能有屠灭生灵之举。你虽然举例得不对,但大致上,是这么个意思。当年无上祖师超脱之法,并非超脱三界,而是彻底化道,自身意念全消,只余天道运行,并非陨落一般的烟消云散……” 千四十八章 北海之精 正仙道的无上祖师,原已成道,身成天地。 然而九百年前,封神事毕,诸圣超脱。 无上祖师超脱之路,却是彻底化道,摒弃思,念,欲,事,语,笑,愁,乐,喜,怒,好,恶等十二项。 苏庭虽已成就真仙,却也不知无上祖师迈出的这一步,代表着什么。 但至少他能够知晓,如今的天道运转,秩序森严,尤胜于千年之前。 哪怕掌控三界的天庭帝君,也在规则之下,无法肆意妄为。 对于天帝而言,最大的阻碍,并不是当今道祖,甚至不是守正道门、正仙道、浣花阁等宗派。 天帝的阻碍,是超脱的诸圣。 是过往的道祖! 只是,苏庭心中却也仍然带着几分难言的异样。 作为真仙层次的人物,苏庭一瞬之间,便有无数念头转过心中。 天帝对他有所隐瞒,他早已知晓,也能猜测得到。 但这位广元古业天尊,当真是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广元古业天尊所言,未必虚假。” 苏庭暗道:“但是其言语未尽,并未尽数告知于我,一定还有什么隐瞒。但话已说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是广元古业天尊自身的谋划?” “还是有什么另外的隐情?” “或者说,话只一半,让我心中存留印象,实际上,隐藏起来的一半,足以扭转他适才所说的情况?” “最为古老的仙家,也是最为深不可测的人物。” “却也不能尽信于他,否则被他坑死,怕也要感恩戴德。” —— 尽管苏庭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没有半点异样。 他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天尊为晚辈释疑。” 广元古业天尊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天帝谋划极深,堪称是以三界之主的权柄,与过往诸圣对弈,跨越九百年间,斗一场法。而这天地棋盘之中,你便是天帝这方,较为重要的一颗棋子。” 苏庭笑了一声,饮下仙酒,却未应答。 因为他知道广元古业天尊言中之意。 较为重要的一颗棋子。 却并非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 原本在他成就真仙之后,三界六道诸位大神通者,便有不少,认定他是帝君手中,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 其中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最先察觉,也是最有理由出手,亲自给苏庭降劫,试图将初破真仙境界的苏庭,扼杀在天劫之下。 但到了苏庭准备闭关之时,苏悦颦被劫走,天帝放走苏庭,引去各方目光。 隐约之间,已有不少仙神之辈,心中有所明悟。 苏庭未必是不可或缺的一颗棋子。 所以帝君才放他出来。 “你明面上,是天帝最为重要的棋子。” 广元古业天尊说道:“但如今看来,你也只是摆在明面上,天帝在暗地里,未必没有后手,甚至于,你如今受三界六道各方仙神追杀,便是天帝特地放你出来,吸引各方注意,为暗地里的真正后手,保驾护航。” 苏庭心中不禁想起一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名言。 广元古业天尊缓缓说道:“天帝谋划至深,当年诸圣超脱,定下天庭,定下秩序,让他天帝也受其中束缚,故而他心中早有谋划,九百年前,助清原祖师成道,破了诸圣原先营造的天地大势,打出了一个契机……而那个契机,便是为了今时今日,得以彻底掌控三界。” 苏庭神色微凛,心中念头瞬间急转。 广元古业天尊正色道:“天帝此举,对于世间仙家,皆无益处,包括你这位惊才绝艳的真仙在内。” 苏庭施礼道:“晚辈……” 广元古业天尊却摆手道:“本座原想干脆一掌把你捏死,但也改变了主意,既然如此,与你细说一遍,倒也无妨。只不过,本座言尽于此,你能悟多少,能信几分,日后际遇能变多少,也全靠自身。” 苏庭闻言,神色肃然,施礼道:“多谢天尊指点。” 话音才落,苏庭只觉一股难言的气息,从体内升起,不由得露出异色。 广元古业天尊平静说道:“此乃北海之精,本座在三千年前,布下大阵,聚集北海之力,百年一滴,三千年才得一壶,你饮了小半,已得千年积累,好生炼化罢。” 苏庭早已沉浸在炼化当中。 他早已知晓,这一杯又一杯,用仙宝倾倒出来的仙酒,自然不是凡品。 大概是如火部的宝液一样,对他会有许多益处。 但他未有想到,区区一杯仙酒,竟是聚集北海之力,百年才得一滴。 这一杯仙酒蕴藏的力量,不亚于一尊仙家毕生修炼的法力。 “比起火部的宝液,更胜无数。” “早知不是凡品,未想竟是这等惊世宝液。” “我能借助这半壶北海之精,映照四城,踏足真仙第四境。” 在这一瞬间,苏庭的脑海当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颇多喜色。 他运用法力,不断炼化。 浩瀚海域,以大阵凝结,百年方得一滴。 如今苏庭饮下的,几乎等同于守正道门地仙正一的毕生功力。 只要能够炼化,便能水到渠成,升至第四境,到真仙上层之列。 但想要一口气炼化这样浩大的法力,哪怕苏庭身为真仙,也不是易事,难免会有些许溢散。 就好比一个凡夫俗子,一日三餐,每餐能吃三碗饭,但若是一餐让他吃下九碗,多半是要撑死……苏庭自然撑不死,但过多剩余的力量,势必如满溢的水桶中,多出来的水流,难免还是要外溢出去。 “此刻炼化,一天之内,必成真仙第四境,并且能够将原本逐渐溢散的酒力尽数守住,炼化为己用,但在成就真仙第四境之前,溢散出去的酒力,足有三成之多。” 苏庭暗道:“只能换个方式,能够保全所有的酒力,只是酒力分散之后,我要借力提升,映照真仙第四城,便有些勉强了……” 在他心中,瞬间闪过亿万思绪,但也在瞬间定了下来。 对他而言,此刻的真仙第三境,加上葛正轩的撒豆成兵之术,不亚于真仙上层的人物。 而就算即刻踏破真仙第四境,加上葛正轩的撒豆成兵之术,也够不上真仙巅峰的层次。 既然如此,暂缓突破,倒也无妨。 还是保命的本事要紧。 “无为世界清虚境!” 千四十九章 巩固清虚境 自苏庭成就真仙之后,便极少施展这一门大神通。 无为世界清虚境,可以让苏庭储藏无数宝物,更重要的是,可以让他破碎虚空,到达自身留存气息的任何一处地方。 只是在他成就真仙之后,太过于强盛,这清虚境隐约难以承载得住。 一瞬之间,借助清虚境,赶路各方,倒还勉强可以。 可他收了山魈之祖的真仙之躯,虽然是陨落之身,但毕竟是真仙之体。 因此苏庭就连借助清虚境来破碎虚空的本领,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这一次,酒力极盛,但避免外泄,苏庭微微咬牙,着重用以巩固这清虚境。 “这清虚境巩固之后,今后来往三界六道,便容易了许多。” “经过这一次重新炼化,就算是真仙巅峰,也不见得可以轻易克制住我这一门大神通。” “或许在广元古业天尊面前施展不开,但是在白氏之祖这样的真仙巅峰面前,便可以任意来去,借助此法,占据极大益处,成为取胜的关键。” “总而言之,这一门保命的大神通,总算又得以施展了。” “相较之下,踏破真仙第四境,倒也可以暂缓。” —— 三十三天外。 紫霄宫。 小精灵手执古镜。 然而镜中空无一物。 “没有苏庭。” 这小丫头面上充满了焦虑之色。 玉灵仙子神色淡然,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看向镜面光洁的这一面古镜,缓缓说道:“退一步说,就算你在镜中,看见了苏庭,又能如何?如今的你,有天子之称,象征着紫霄宫,你一旦出手,便相当于替祖师表明了立场。” 小精灵面色难看,先前她看见苏庭险象环生,屡次想要出手,俱都看出一线生机,方是按捺下来。 正如玉灵仙子所言,道祖之意,深不可测。 谁也不能替祖师表明立场。 “可是……” “出手的仙神,我大致上知晓了。” “师姐知晓了?” “不错。” “是哪一尊仙神?” “广元古业天尊。” 玉灵仙子平静说道:“一掌压制四大真仙,其中两位堪比真仙巅峰,又将堪比真仙上层的苏庭随手拿去,其本领之高还在我之上。” 小精灵知道,这位师姐乃是五色仙莲之中的白莲之身,甚至克制魔莲所化的魔道之祖。 白莲化身,又长久在紫霄宫,跟随道祖修行,成就真仙巅峰。 放眼当今天地,玉灵仙子也是最为顶尖的仙家。 哪怕是诸位名满三界的大能之中,能比她稍高半筹的,也寥寥无几。 “广元古业天尊,乃是世间最为古老的仙家,他积累底蕴之深厚,举世无双,便有资格压我一头。” “为何古镜无法照到广元古业天尊和苏庭?” “你可知晓,广元古业天尊,对于祖师而言,有师徒之谊?” “这个……”小精灵迟疑了下,说道:“听过。” “比之于苏庭对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师徒关系,祖师或许更为看重。”玉灵仙子轻声说道:“以古镜窥视广元古业天尊,或许只是祖师不愿而已。” “可是……” “当然,也许只是你无法发挥古镜的本领。”玉灵仙子说道:“当年广元古业天尊,远遁北方之北,藏匿于一座洞天福地之中,大约是在那里,至于这古镜照耀……” “什么意思?”小精灵分明看见了玉灵仙子神色之间的一缕异样。 “这一面古镜,本就是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玉灵仙子说道:“当年祖师得了广元古业天尊所留下的这场机缘,化作本命法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直至身成大道。” “……” “你不必担忧。”玉灵仙子认真说道:“倘如广元古业天尊想要诛杀苏庭,到了此时此刻,苏庭怕是死了无数次了,你担忧也无用。而若是广元古业天尊并无杀机,或许苏庭会得到一场机缘,收获一定不小。”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 玉灵仙子说道:“当今世间,仙神之辈,得过天尊机缘的,不在少数。至于真仙,十之八九,得过广元古业天尊的好处。当然,若论最大的好处,便是祖师所获,无论是修行之初,还是最后身成大道的一步,都有广元古业天尊的助益……” 小精灵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这么说来,苏庭被人劫走,反而不是坏事?” 玉灵仙子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他回了天庭,哪怕天帝有心保他,也不可能无视天条规矩,压制众神之念,十有八九是要斩他。如今广元古业天尊将他带走,再不济也就是一死,不死就是捡了条命,能得天尊机缘,更是好事,怎么可能是坏事?” 小精灵脸色当下一僵。 玉灵仙子说道:“不必担忧,若是天尊要杀他,如今已经死了,再坏不过如此。若是不杀,如今多半在炼化机缘,自然是好事。” 不知怎地,小丫头忽然觉得,师姐说得好有道理。 —— 北海之北。 洞天福地。 苏庭正在炼化这场机缘。 然而广元古业天尊,却将余下的北海之精,尽数饮下,神色平淡,仿佛喝了一口再也平常不过的清水。 而在他前方,苏庭气息动荡,起起伏伏。 “未有借力,踏破真仙第四境,反而炼化到了另外的方向?” 广元古业天尊打量了一眼,露出少许异色。 他本以为,苏庭得了这般助力,一定是要借此踏破真仙第四境。 这也在常理之中,在他有心查探之后,对于这位风头极盛的幽冥真君,便已经是熟悉到了极点。 按道理手,无论是苏庭以往的性格,还是苏庭如今的处境,都应该是选择运用这酒力,冲上真仙第四境。 但今次的苏庭,竟然将这酒力,另作他用。 “比你踏足真仙第四境还要重要,是要巩固他那一门破碎虚空的大神通?” 广元古业天尊一眼便看得明白,眼神中充满了赞赏之色,说道:“这一门大神通,若能巩固下来,可以任意运用,那么保命的本事,会提升不少……这世上,活得长久,才是最重要的。” 千五十章 真仙第四境! 广元古业天尊。 最为古老的仙家。 或许他并不是古往今来,最为杰出的仙神之辈。 但他却是活得最为长久的一位仙神。 那些比他更为杰出的人物,几乎都陨落在过往的岁月长河之中。 只有少数几位,踏出了最后一步,以身合道,最终超脱。 对于仙神而言,寿元无穷尽,想要活得长久,似乎并非难事。 但无穷岁月之中,却也不知陨落了多少仙神,陨落了多少杰出之辈,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 唯有他存活至今。 每一尊仙神,都想要长久存世。 但也只有他,才在远古的时代,存留到了如今。 “你看得倒是透彻。” 广元古业天尊稍微点头,悠悠说道:“先寻保命之法,再定修行前路,与本座的道路,倒也颇为相似。” 此时此刻,苏庭已然是控制住了酒力。 无为世界清虚境,已然稳固了下来。 就算苏庭成就真仙巅峰,这虚空世界也承载得住。 只是酒力还剩四成有余。 苏庭并未分心,将余下药力,遍及全身,滋养真仙之体。 真仙之躯,愈发强盛,法力愈发浩荡。 而仙家元神,也同样是受到了真仙之躯的助益。 换作普通人,身体变得强壮,血气变得沸腾,也多是会让魂魄受益,昂然自信,精神抖擞,何况是真仙之躯的完善? —— 识海之中,朦胧迷雾。 苏庭已然炼化了许多北海之精,巩固了他的清虚境。 哪怕如今清虚境当中,还有一尊真仙巅峰的躯壳,但也足以承载得住他自身这位真仙的存在。 余下四成酒力,苏庭凭借真仙第三境的本事,足以将之彻底把控得住。 如今他便要运用着四成酒力,作用在他的仙家元神之上,用以映照第四城。 只要能够映照第四城,那么他便是真仙第四境。 真仙第四境的人物,放在真仙当中,也属上层之列。 “若有一半酒力,我便有把握,一举踏破此境。” “但只存四成,我便没有十足把握了。” “不过这也是最好的方法了。” “先是巩固清虚境,增添保命的本事,更能将北海之精,尽数炼化,没有半分溢散,没有半分浪费。” “哪怕这四成酒力,无法让我彻底映照第四城,大概也能将仙家元神的月光,隐约照到第四城的边缘。” “算是半只脚,踏足了真仙第四境。” “接下来也只是水磨的功夫,三年五载的苦修,大约就能将另外一只脚,也拖过去,彻底成就真仙第四境,月光映照第四城。” 随着苏庭念头的转动,他已然控制住了这四成酒力。 这四成酒力,便是整个浩瀚北海,四百年积累的力量。 北海汪洋,何等浩瀚? 哪怕苏庭,也颇为吃力。 但他毕竟是曾经感悟过真仙巅峰的境界,控制住这四成酒力,却也并非难事。 酒力渗入仙家元神当中,经由仙家元神炼化。 当下他宛如明月一般的仙家元神,光芒愈发强烈,几乎如烈日一般,逐渐扩散开来。 五座仙城,有三座已经被他仙家光芒所笼罩。 就连第四座仙城,也隐约被明月光的边缘所映照。 只是始终无法彻底照亮第四城。 更不要说与前面三城那样,内外尽数照澈。 月光照映第四城,只是初成此境,只有尽数照澈,内外通透,才算此境大成,可以尝试晋升第五境。 “酒力不足,还差半步。” 真仙第四城,此时此刻,在苏庭眼中,竟是显得如此广阔。 他的仙家元神,月光已经照耀到了第四城,逐渐扩散。 第四城有一半的区域,都已被他月光照到。 而且月光还在逐渐扩散。 然而广元古业天尊,集天地大阵,聚敛整个北海四百年的药力,到了此刻,也几乎将要耗尽了。 也就是说,他只算是半步踏足第四境。 这也在苏庭的意料之中。 “再闭关苦修个三年五载,便也差不多了。” 苏庭心中正是这般想着。 然而就在这时,他只觉一股难言的灼热之意,照耀了下来。 —— 此时正值晨时。 旭日初升,朝阳绚丽。 夜晚的黑暗,才刚消去,白昼的亮光,重新照耀人间。 然而就在这时,北海之北。 洞天福地,骤然打开。 有一面方圆万丈的冰镜,升至九天,遮住了炎炎烈日。 照耀人间各方的日光,光照亿万里山河大地,汪洋海域的烈日,陡然被冰镜聚合,凝成一点,方圆一丈,照入洞天福地之中。 “炎炎天火,能焚真仙。” 广元古业天尊背负双手,悠悠说道:“若是烧不死你,真仙第四境,当得圆满之列。” —— 当广元古业天尊,运用一面万丈冰镜,遮掩大日之际。 人间各方,无论东海、西土、北域、南方、还是中土,尽都黯淡下来。 似乎漫长的黑夜,此时尚未过去。 然而许多人早已在天尚未亮时,便已起身。 公鸡早已在旭日出声之际,高声鸣啼。 适才的朝霞,熙和的旭日,早已被世间生灵所感受。 如今骤然之间,天日无光,重归黑暗。 世间生灵,无不惶恐不安。 许多事情,却也为之扭转。 例如正在厮杀的二人,因天色骤变,胜负生死之局,骤然反转。 新朝初定的玄天部,亦是惶然不安,占卜测算,问神求佛。 然而就连诸天仙神,西方佛陀,也都在茫然惊异之中。 尤其是主司烈日的日宫炎光太阳星君,最为惊惶不安。 “究竟怎么回事?” “如何人间黯然无光?” “旭日已然升起,骤然黯淡下来。” “莫非是传闻之中,天狗食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间之内,各方生灵,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寻常飞禽走兽,还是修行之士,妖怪之流,又或是山神河伯,土地城隍,尽都惶然不安。 就算是在天界之中,也都颇多混乱。 但是其中不少天神,已然理顺了来龙去脉。 照此情形来看,该是有大神通者,以仙宝遮掩烈日,作为己用。 但是干涉人间日月轮转,使得白昼颠倒,乃是触犯天条的重罪! 究竟是哪一尊真仙,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千五十一章 直面天兵天将,巍然不惧! 正当各方仙神以及世间生灵,在惊异茫然,与惶然不安当中。 作为主角的苏庭,却沉浸在了这其中的助益当中。 天火炎炎,比之于当日在火部之中饮下的宝液,更具霸道之意,也更为汹涌强悍。 哪怕是真仙之辈,一个不慎,也极可能被焚死当场。 但苏庭最不惧的,便是雷法与火焰。 尤其是作用在仙家元神之上的火焰。 陆压的神光,已被苏庭仙家元神炼化。 论起仙家元神而言,苏庭便相当于是从火焰中诞生的神灵。 这炎炎天火,竟隐约有了几分当日在第九层火域得得获大道真火的助益。 “第四城!” 苏庭的仙家元神,当下光芒大盛。 如同明月一般的仙家元神,却似乎变成了炎炎烈日。 光芒的照耀,不再温和,显得极为霸道炽烈。 第四座仙城,尽数笼罩在日光之下。 光芒没有继续扩散,没有去映照第五城。 而是不断加深,不断渗透。 如今的光芒,只是大致上笼罩第四城。 但光芒并未深及城中。 随着烈日的光芒强盛。 光芒不断渗入第四城。 似乎要将城中的一切,尽都照映在光芒之内。 若是能够真正成就这一步,那么的真仙第四境,便算是圆满。 接下来,他便有资格,去探究第五境。 —— “不足百年,修成真仙,着实是惊才绝艳之辈。” 广元古业天尊背负双手,看向眼前的苏庭。 饶是他历经无数年代,见过无数奇才俊杰。 但此时此刻,却也不免露出赞赏之色。 这确实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 不说冠绝古今,至少凌驾当代。 “真仙第四境圆满,想必在百岁之前,便能达到真仙巅峰之境。” —— 嗡地一声! 苏庭只觉一股更为玄奥的意味,弥漫在仙家元神之内。 但他已经修至第四境。 真仙上层! 且已圆满! 在真仙第四境当中,他已经是修为最高的一列。 “嘶……” 他醒悟过来,陡然倒吸口气。 虽说这天火凝聚,是作用在他的仙家元神当中。 但真仙之躯,才是真正被天火灼烧的。 原本笼罩整个人间的光芒,被聚集到了这方圆一丈之间。 周边的冰霜早已融化,岩石都已化成青烟,哪怕是金铁,也都尽数化开。 只有苏庭,真仙之躯,雷火相伴,依然未灭,但也烧伤不少。 但在他修成真仙第四境之后,得以全力应对,便能够将这天火,尽数收拢,化为己用。 “不愧是怀有道意的人物,五行法意兼备,但凡五行之内,任何力量,都可用以炼化,变为己用。” 广元古业天尊也颇为赞赏,笑了一声,却又想到什么,抬头往上。 啪地一声! 遮掩烈日的万丈冰镜,陡然破碎。 这是一件仙宝,品阶极高,对散仙而言,堪称稀世珍宝,对于真仙来说,也是可堪大用的宝物。 然而遮掩人间,汲取日光,收拢所有大日火芒,纵然是这样的仙宝,也免不了损坏。 只见这仙宝倏忽破碎,便在烈日之下,瞬息融化。 冰镜所化的水流,遍及人间。 无论东海的海域还是海岛、或是中土各处、北域、西土、南方、尽都大雨倾盆。 雨水乃仙宝所化,尽管散及天下,效用微末,但仍然有着极为不凡的功效。 常人淋过这一场雨,或许便能弊病全消。 花草树木,必然愈发茁壮生长。 —— 真仙第四境! 此境得以大成! 苏庭睁开双目,真仙之躯,在天火之中,显得愈发强悍。 他雷火相伴,眸光璀璨,法力无比强盛。 他的仙家元神,已经臻至第四境,眼眸流转之间,一股难言的威势,席卷八方。 “多谢天尊之助。” 苏庭躬身一礼,真心诚意。 虽说广元古业天尊助他,必有其自身想法,而且还曾经想过一掌捏死他苏某人。 但至少如今苏庭得到的,是实打实的好处。 六成北海之精,让他巩固了清虚境。 余下四成,助他踏足真仙第四境的门槛。 然而广元古业天尊,却又在此时,助他一臂之力,彻底迈过真仙第四境的门槛,并且推到了真仙第四境的圆满层次。 这等进境,换作其他仙家,几乎是无法想象。 饶是苏庭自负天赋绝顶,冠绝当代,却也知晓,按部就班修行,恐怕还须百年,才有此刻的成就。 也即是说,广元古业天尊,省去了苏庭上百年的苦修。 这足以让苏庭行此大礼。 “不必客气。” 广元古业天尊淡然道:“无尽岁月以来,三界六道之中,本座不知留下了多少机缘,自身也攒了不少物事,但修行已到顶峰,这些所谓天材地宝,也无用处。” 苏庭早已听说过广元古业天尊的大手笔。 例如黎山,汇聚山河大势的地龙,存于山中真神体内,自地龙凝成,山神陨落。 甚至于,传说中,五色仙莲,最初也是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 这位天尊,在无穷岁月之中,底蕴无比深厚,积累至深,难以想象……而他以往多是布下机缘,但却未必有取用之日。 或许是对自身并无太大作用。 或许是时机不足,未有来得及取用。 又或者是布置太多,干脆不去理会。 这种种机缘,尽都留给了后辈。 但无论是广元古业天尊用得上的,还是他用不上的,可是能够让他这等古老仙家留下不知的,自然都不是凡品……哪怕仙神之辈,也都垂涎三尺,极为向往。 如今诸天仙神,不少都得过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 其中得获最大的,便是清原祖师。 从清原祖师初入修行之路的黎山地龙,到最后一步,九十九龙山入体,使得清原祖师,以身合道。 这也都是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 他不适用于此道,却也并不吝啬于以此助清原祖师成道。 对于苏庭而言,无论是北海之精,还是那聚敛太阳天火的仙宝,都是举世罕见的至宝之列。然而对于广元古业天尊而言,便再是寻常不过了。 “一点小小助益,不必谢我,而且……” 广元古业天尊指了指天上,说道:“收聚天火,让人间白昼无光,颠倒了日夜,这是犯天条的重罪,既然是为了你犯的,你自己担下便是了。” 言语落下,便见这位广元古业天尊,身形渐淡,倏忽消失。 苏庭怔了半晌,才抬头看去。 满天神将,十万天兵! 杀机凛凛,威震八方! 当头一人,赫然是武道真神郭仲堪! “来得正好!苏某刚刚突破!” 苏庭神色陡然凝重,身上的神甲,逐渐焕发光芒。 他的左手握住了镇狱神刀,右手六件仙宝,光芒闪烁。 他气势之盛,几乎压过了郭仲堪的威势。 郭仲堪神色不由得微沉。 身后十万天兵,军阵整齐,覆盖苍穹。 苏庭气息渐渐拔高,竟然分毫不惧,反而眼神当中,充满了光芒。 旋即轰然一声! 便见虚空陡然破碎! 苏庭掉头就跑! 直接钻入了清虚境! 千五十二章 赶尽杀绝! 天上地下。 有着一瞬间的寂静。 适才武道真神郭仲堪,绽放出真仙巅峰的气息,更有十万天兵相随,结成军阵,助益其身。 下方的苏庭,尽管只是真仙第四境,然而初破此境,气势昂然,巍然不惧。 眼见这位惊才绝艳的苏真君,便要出手与率领十万天兵的武道真神恶斗一场,哪知忽然之间,便是虚空破碎,苏庭转身钻入了破碎的虚空之中。 半晌没有出来。 许久没有动静。 天上的武道真神,面色凝滞。 十万天兵的气势与杀机,不禁为之一顿。 原本几乎被杀机冻结的空气,轻轻吹拂而过,充满了秋风萧索之状。 下方破碎的虚空,已然恢复。 然而苏庭的踪影,已经消失无踪。 “……” 郭仲堪举着刀,脸色阴晴不定。 他向来出刀,必是风云变幻。 眼下苏庭已经逃了,这一刀又不好朝着苏庭原本所在的空处斩下去。 收刀未免显得太过受挫。 当下收刀也不是,斩下也不是。 —— 南方。 冰霜天地所在。 距浣花阁还有数千里之遥。 虚空蓦然破碎。 苏庭从中走了出来。 他收敛了气息,稍微松了口气。 “真他娘的刺激,差点又栽了。” 哪怕修成真仙第四境圆满,但要面对真仙巅峰层次的郭仲堪,苏庭也没有任何把握,更不必说,郭仲堪还率领着十万天兵 先前苏庭要不是扮作拼死一战的态势,恐怕他破碎虚空之时,都有可能被郭仲堪一刀斩入清虚境。 但也正是扮作这拼死一战的态势,让他得以有一瞬间的空隙,避入清虚境当中,逃至此处。 “收敛了气息,暂时不会被发现。” 苏庭抬头看向天穹,南方的星宿正神,未必发现得了他。 只不过那一轮从东方升起的烈日,倒是让苏庭略微沉默了下来。 广元古业天尊,用一件仙宝毁灭的代价,把照耀山河大地,海域汪洋的日光,聚在自己身上。 对苏庭而言,这是难得的机缘。 但这是犯了天条的重罪。 广元古业天尊倒也十分干脆,直接把罪责推到了他苏庭的头上。 “算了,反正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苏庭咕哝道:“左右也已经是天庭通缉的重犯,多犯两条罪也罢了,债多不压身,罪多也就那样。” —— 北海之北,洞天福地。 此乃广元古业天尊栖身之地。 然而再度打开,广元古业天尊早已不知去向。 只有一个聚敛日光,再次犯下天条,加重了罪过的苏庭。 但是苏庭这位真仙上层的大神通者,在做出拼死一战的模样后,便转身逃跑了去。 完全没有半点真仙大能应有的风范。 至于武道真神,在一瞬间的恍惚中,被苏庭逃了去,自觉颜面无光,一刀劈开了北域洞天福地,怒而拂袖离去,率领十万天兵,回返天庭,向帝君告罪。 至于诸天仙神,却也看到了另外的变化。 “苏庭的修为,似乎比之前更为强盛了许多。” “哪怕不借六千白甲,不借正仙道撒豆成兵的秘术,其法力之盛,也不亚于真仙上层的级数。” “修行未足百年,成就真仙才有几日?怎么就一举成就真仙上层之列?” “岂非再次见他,便是真仙巅峰之辈?若真如此,天底下能够制住他的仙神,只怕不多了。” “真仙上层虽然可怕,但至少还有真仙巅峰之辈可以制住,哪怕真仙巅峰之辈,也难以凭借一己之力,抗衡浩大天庭,眼下这位苏真君,最为可怕的是,他那破碎虚空的本领。” “说得不错,在武道真神郭仲堪率领十万天兵的情形之下,如同深陷死境之内,但他依然能够破碎虚空而去,就此逃出生天。” “这等逃命的本领,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传闻昔年白鹤童子,将缩地成寸之法,修至高深莫测的境地,一步之内,跨越三界,能够到达天地之间任何一处地方……他号称七尺无敌,而修得此法,三界六道,苍天幽冥,也不过一步之遥,七尺之宽。” “苏庭破碎虚空的手段,即便稍有不如,怕也相去不远。” “对于天庭而言,想要诛灭苏庭这位真仙上层级数的叛臣,恐怕比杀一位真仙巅峰的人物,还要更为不易。” —— 在各方仙神的感叹中。 苏庭已经收敛了气息,行走在人间之内。 滚滚红尘俗世,对于久居天界及洞天福地的仙神而言,便是污秽到了极点的地方。 哪怕停止呼吸,但无处不在的浑浊,便如纷扬的灰尘一样,沾染在身上。 只有运用仙家法力,时时清澈,才能保持无垢仙体。 “三界六道,天下之大,竟无苏某立足之地。” 苏庭不禁感慨了一声,充满了难言的复杂之感。 此处临近浣花阁,但他绝不可能去浣花阁。 表姐苏悦颦已经请了景秀河神护持。 至于浣花阁,在浣花仙子对他出手之后,已经是敌非友。 至于中土之内,他过往的所在,无论是元丰山、还是落越郡等等地方,都有着仙神之内,目光注视。 只要苏庭现身,即便他隐匿了气息,怕也是隐瞒不过去的。 “还差一步,就可踏足真仙巅峰之境。” “天帝期盼我能在三十年的时日之内,修成真仙巅峰。” “然而在我踏破真仙之境后,至今也未过多久。” “时日还算充足,不怎么急迫。” “只是眼下,我要藏身在何处,才能安心修行?” 在苏庭心中,却也有着一种难言的感慨,背负双手,感叹说道:“天下之大,竟容不下我苏某人这尊大仙……” 随着他一声感慨,却心中一动。 左侧三千里外,似有一物,瞬息而过,充满锐利锋芒。 对于真仙而言,三千里距离,如在眼前。 他目光微凝,朝着那剑锋似的气息,一掌拍了过去。 轰然震了一声! 便见有一物破碎,内中纷纷洒洒,掉下无数白光。 那赫然是上百头白鹤,满空飞扬。 “苏庭!” 当头一只白鹤,怒吼咆哮,满面悲愤,厉声道:“你当真是要赶尽杀绝么?” 苏庭怔了下,摸了摸脸,幽幽道:“我不是故意的。” 千五十三章 宁死不屈白鹤族 对于真仙而言,三千里范围,宛如就在眼前。 而这道气息,又充满了凌厉之气,锋锐之盛,就连苏庭这样的真仙,都觉威胁。 他自然是直接一掌拍了过去。 哪知直接拍出了上百头白鹤。 正是七尺白鹤一族。 “苏庭,你覆灭我族栖身之所,如今我族中藏于仙宝之中,游走人间之内,不敢再现身于世,你竟然还如此心狠手辣,意欲赶尽杀绝!” 这头白鹤嘶吼一声,宛如一柄利剑,气息无比锋锐。 苏庭张了张口,看向那破碎的仙宝。 此宝形如剑器,充满锋锐之感。 最为难得的是,这竟然是内藏虚空,藏住了七尺白鹤一族。 先前苏庭根本没有想到,内中竟然藏有生灵。 “这件仙宝,几乎如同一方洞天福地。” “先前要是没有打碎,而是潜入其中,在内中闭关,也是个极好的选择。” “怎么就一时手贱,出手这么重?” “这玩意儿如此玄奇非凡,怎么就这么不经打?” 在这一瞬间,苏庭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时,那头七尺白鹤,身化利剑,已经朝着苏庭刺了过来。 嘭地一声! 苏庭只是看了一眼。 那头七尺白鹤,便跌了回去,浑身溢血。 若不是苏庭收敛了下气息,只怕这头白鹤,便当场烟消云散了去。 “苏某至此……” 苏庭正要继续说话。 然而又有一头白鹤,展翅而起。 “苏庭!” “本族继承天下无敌之剑术,纵然后辈不济,却也仍有天下无敌之心,绝不屈服!” “今日便是全族覆灭,也绝不受你之辱!” “纵飞蛾扑火,也仍无悔!” “列位同族,且布剑阵,诛杀此人!” “纵然无法诛灭真仙,也要陨落在出剑的道路上!” “杀!” —— 苏庭还在错愕当中。 然而前方七尺白鹤一族,已经各自化作剑身。 剑身凝练,互有连接,顿时成了剑阵。 浩大的剑阵,凌厉而不凡。 但是在苏庭眼中,已经是十分粗浅,且极为弱小了。 “这什么情况?” 苏庭颇感无奈,猛地一掌拍出,按落了下去。 便见前方的剑阵,倏忽崩溃。 上百白鹤,立时溃散,纷纷跌出,从空中坠落下来。 “一群蠢鹤。” 苏庭揉了揉眉宇,暗骂道:“劳资什么时候说要灭你们一族了?退一步说,苏某人就算是要灭族,你们好歹也求饶两声,一言不合就开打,直接上来就全族放大招,真想找死不成?” 对于苏庭而言,如今的七尺白鹤一族,已是不成气候。 这一族本就不是真正天下无敌的白鹤童子所留。 仅仅是得了白鹤童子的剑道。 尽管放在人间,已算一大族群,比起各家宗派,还要显得强盛。 但是比之于他这等真仙,便差得太远了些。 —— “你究竟想干什么?” “还想折辱我等么?” “我等宁死不屈!” 那些头白鹤,已经被苏庭一掌打落,并且法力溃散,一时片刻之间,根本无法再次凝聚,宛如一群凡鹤。 苏庭看着这群废鹤,无奈说道:“苏某不过路经此处,被你们这栖身的仙宝所惊,随手打了一记,并非是针对你七尺白鹤一族,更不是要赶尽杀绝……” 他这话一出,当下场中有着些许异样的寂静。 适才拼死一战的白鹤们,纷纷对视,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异样之感。 “只不过……” 随着苏庭这么一声。 所有白鹤的心里,顿时又提了起来。 “你又想干什么?” “先前不知是我白鹤一族,随手打了一记,如今知晓是我白鹤一族,便兴了灭族之念么?” “既然是要动手。” “我动你大爷啊!” 苏庭蓦地绽放真仙气息,怒道:“你们大爷已经被老子打死了,我还动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老子只是想问个话……” 适才那头白鹤,气喘吁吁,咬牙道:“你不要想从我族中挖出半点消息,我等便是全族覆灭,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苏庭紧紧握住了拳头,强忍着把这头白鹤打成飞灰的念头,才缓缓说道:“也不问问,苏某人想要知道什么,就寻死觅活的,你们这七尺白鹤一族,便都是这么蠢的么?虽说宁折不弯,宁死不屈,但也不是这么干的。” 这些头白鹤闻言,似乎觉得颇有道理。 “你究竟要问什么?” “你们这栖身的宝物,是从何而来?”苏庭尽量放缓了语气。 “休想!” 当下便有一头白鹤昂然长吟,喝道:“便是灭了我等全族,我等也绝不会告诉你的!” 苏庭揉了揉眉宇,抬头看了看。 他若是一直收敛气息,不去那些诸神严密注视的地方,倒也不会轻易被仙神察觉。 然而如今则又不同,他先前出手,已经发出了气息。 如今天上的星神,已经察觉到他苏庭的所在,想必也已经上报天庭。 等候天庭下旨,神将接旨,来此围杀苏庭,至多片刻。 也即是说,片刻光景,苏庭便必须远离此处。 “整个天庭加起来,才相当于道祖。” “但是,道祖一念之间,无所不能,而天庭的这诸般步骤,确实缓慢了些。” “可对我来说,越是缓慢,越是有利。” 苏庭看向这眼前这头白鹤,举起了手来。 眼下时候紧急,苏庭也懒得跟这群死脑筋讲道理。 既然这群白鹤如此耿直,那么便依了它们,杀出一个答案来。 “最后问你们一句,适才能够栖身的宝物,从何而来?” 苏庭语气森然,杀机覆盖。 所有白鹤,尽都被他杀机笼罩。 饶是这些白鹤,都已经世间罕见的妖类,极为凌厉强大,然而在真仙面前,也仍然是显得太过弱小。 苏庭眸光璀璨,充满了威严之色。 真仙之辈,大能之尊。 道行稍低几分的白鹤,顿时心神失守,恍惚难言。 有一头修成了阳神的白鹤,强行压制住源自于心中的敬畏,紧紧咬牙,怒声喝道:“你就是打死了我,我也绝不会告诉你,这是悬空谷的宝物!” 千五十四章 悬空谷主 轰隆隆。 阴云盖顶。 天兵天将,在阴云之中,覆盖苍穹。 “苏庭何在?” 当头一位神将,俯视下方,目光冰冷,充满了杀机。 然而此处只有上百只白鹤,却不见苏庭的踪影。 听得天兵神将询问,当下便有白鹤抬头,回应一声。 “先前苏庭至此,打碎了本族仙宝,将我等擒拿,意欲询问本族至宝来历。” “我族中均是铁骨铮铮,宁死不屈,未有开口应答。” “他本要诛灭我族,但似乎察觉尊神将至,在五息之前,朝着西方去了。” —— 东海。 苏庭悠然行走。 他先是往西而行,旋即往南一绕,又兜回了东边。 “这群傻鹤,一心修剑,修傻了吧?” 苏庭咕哝了两声。 但刚才那只白鹤未必是傻,或许是过于聪明了。 反正苏庭已经得到了答案,便也懒得诛杀这些白鹤。 倒是可以留下这群白鹤,让它们引走诸天仙神的目光。 “悬空谷。” 苏庭想起那头白鹤所言,心中叹了口气,暗道:“听闻那位悬空谷的谷主,便是扶植七尺白鹤一族的大能者,而且将那老白鹤,送到了守正道门,去感悟那三式法剑……这厮明显是跟守正道门一伙的。” 原本苏庭还觉得,若是寻得另外一件类似的仙宝,倒是对他用处不小。 当然,没有清虚境来得好,但却另有作用。 不过现在看来,希望不大。 因为他想起了关于这悬空谷之主的来历。 —— 天界。 青帝宝殿。 红衣远离凡尘俗世,来到了天界,拜见本门青帝祖师。 青帝虽然已是真仙之辈,但却也不敢轻视这位从青莲之中孕育出来的后辈。 毕竟景秀大河的那位河神,也是从青莲之中孕育而出,如今本领之高,在真仙之中,也是深不可测的人物。 红衣的潜力,同样是深不可测。 “你是为苏庭而来罢?” 青帝叹息了一声,说道:“如今的苏庭,其本领之高,犹在本座之上,许多事情,本座也是一知半解。” 红衣显然没有料到,就连创立本门的青帝祖师,竟然也所知不多,当下眼神当中,略微带着几分黯然。 “苏庭盗取兵符,叛出天庭,在西方天界,又有魔莲助他,着实难说清白。” 青帝说道:“此后又犯下许多重罪,不久之前,天日无光,也是因他而起,同样是犯了天条的。” 红衣轻声说道:“他性情虽然跳脱,做事却也颇为谨慎稳重,叛出天庭一事,未必简单。” 青帝说道:“无论有什么隐情,他毕竟叛出了天庭,本座知晓,你与他关系匪浅,但如今最好静观其变……不光是撇清关系,免受牵连,也是避免不明其意,坏了他的谋划。” 红衣神色微变,显然最后一句话,更有说服的效用。 青帝继续说道:“他不久之前,最后一次现身,在北方之北,洞天福地,犯下天条。” 红衣轻声说道:“那里是广元古业天尊的地方罢?” 青帝点头道:“正是广元古业天尊所在,前日犯下天条的,未必是苏庭,但势必是因苏庭而起,所以这场重罪,落在苏庭身上,倒也不算冤枉了他。” 红衣闻言,欲言又止。 青帝挥手说道:“广元古业天尊既然没有杀他,必然会赐他机缘。你也不必担忧,诸天仙神,基本都受过他老人家的福泽,包括你父亲在内,以及你这青莲,都有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苏庭想必是借此,踏破了真仙上层之境,犹在本座之上。” 红衣正要说话。 然而青帝却叹了一声。 “比起天庭通缉苏庭一事,本座此时更忧虑的,是悬空谷之主。” 青帝缓缓说道:“悬空谷主,前不久修为再进一步,也胜过了本座,他多半快要参悟透了悬空谷的奥秘……三界之中,最想杀死苏庭的,未必是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或许是这位悬空谷之主。” 红衣闻言,迟疑道:“他有胜于苏庭的本事?” 青帝平静说道:“在外界未必没有,但在悬空谷当中,真仙巅峰也不见得能够取胜。” 红衣当下惊道:“如此,更应该寻找苏庭,告知此事,让他远离悬空谷才是。” 青帝平静说道:“悬空谷极为玄妙,不是说避开便能避开的。” 红衣迟疑道:“这位悬空谷之主……” 青帝叹了声,说道:“论起辈分,本座还要唤他一声师伯。” —— 悬空谷之主,名为清风,乃是紫霄大仙门下道童。 然而当今的道祖,也曾在紫霄大仙门下听法。 论起辈分位次来,这位清风谷主,在紫霄大仙门下,犹在当初的清原祖师之上。 紫霄大仙超脱之前,曾在人间仙法,创立一方洞天福地,后世成为悬空谷。 而这位清风谷主,便入住了悬空谷当中。 只是苏庭从元丰山的典籍中知晓,当年这位清风谷主,对于清原祖师,颇为不善。 虽然同出一门,却未必有多少同门情义。 “这位清风谷主的底蕴,或许不如道元仙尊这等人物,但毕竟是紫霄大仙亲传,也是道祖的门下,所学甚广,极为不凡……” 苏庭咕哝道:“他未必是真仙巅峰,但大概有真仙第四境的本领,而且成就第四境,未足百年……当年我攻打七尺白鹤一族,元丰山青帝也还是跟他对峙过了一场的。” 在这瞬间,苏庭脑海中,闪过这无数的典籍记载。 但苏庭并未轻视这位悬空谷主。 传闻在悬空谷之中,即便是真仙巅峰,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若是这位道祖真传,跟清原祖师同门的悬空谷主,倒也真是有能耐炼就那样的宝物,给七尺白鹤一族,一个栖身之所。” “可惜此人是敌非友,无法请他相助,甚至不能被他看见,否则多半是无法轻易脱身,跟他打一场还是小事,就怕诸天仙神来助。” 苏庭这般想着,心中咕哝两声,下定决心,在东海寻个隐秘之处,藏身修行。 而且要远离悬空谷所在! “咦?” 苏庭惊讶道:“这是哪里?” 千五十五章 各宗的立场! 苏庭往东而行。 再过不远,便是东海所在。 他想要远离中土,避于浩瀚东海,无穷岛屿之间。 然而此处又是哪里? “……” 苏庭心中隐约已经明白了。 可是悬空谷的位置,分明不在这里啊。 难道这座由紫霄大仙创立的洞天福地,竟然可以游走在人间之内? 苏庭站在了这里,看着前方所在,心中念头转动。 现在要不要掉头就跑? 这么跑了,会不会有损英明神武的苏真君之名? 可是之前已经跑过一回了,似乎也损得差不多了。 “能够克制你破碎虚空之法的,并不算太多,但紫霄门下,恰好有克制之法。” 谷中传来一个声音,像是个青年的声音,语气淡漠,略带傲意,飘渺如在九天之上。 苏庭看向内中所在,只见其中显现出一个青年道士的身影。 这道士貌约二十七八,鬓发高挽,淡色道袍。 他徐徐走来,五官相貌清俊,然而眉宇淡漠,眼神倨傲。 他背负一柄长剑,手执八卦法镜。 苏庭不由得露出凝重神色。 悬空谷之主,清风! 当下气氛变得极为凝滞。 虚空似乎都凝结了一样。 两尊真仙的气机,纠缠在了一处。 “上一次你攻打七尺白鹤一族,也不过二三十年光景。” 清风淡然说道:“那时你尚未得道,区区一个阳神后辈,若非青帝阻拦,我挥手即可杀你。”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二三十年?如今的悬空谷主,未必胜得过苏某罢?” 清风平静说道:“单论修为,你数十年间,突飞猛进,确实不逊色于我,但这里是悬空谷。” 苏庭闻言,神色微凝,心中愈发警惕。 清风徐徐说道:“当今天帝,谋划极深,但所谋不善,你作为较为重要的一颗棋子,故而许多仙神,视你为威胁,只是他们先前都不知晓。如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等仙神,是在你成就真仙之后,才醒悟过来,联手杀你……可我早已知晓你的身份,之所以没有将你扼杀于微末之间,你可知晓为何?” 苏庭思索了片刻,认真说道:“有真仙保护我,制衡于你?” 清风面色冷漠,眉眼之间眯了眯,才缓缓说道:“我不否认有这样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想留下你。” 苏庭闻言,不禁笑道:“难道清风谷主,想要改换立场,相助于当今天庭帝君?” 清风冷笑了声,说道:“帝君本是这方天地之中,至高无上的主宰,拥有无可匹敌的权柄,但他却妄图逆乱这方天地,颠倒规则,倾覆秩序,打破平稳沉静的三界大势,营造他自己想要的天地,几乎如同魔祖一般痴狂。这样的举动,乃是逆乱三界之举,无论是哪家仙宗道派,都不可能视而不见,我也一样……” 苏庭神色如常,然而心中却不禁闪过正仙道。 眼下确定与天帝为敌,想要诛杀于他的道祖传承,已是不少。 太上祖师的守正道门,以守护天地秩序为己任,倘如帝君之举,当真逆乱秩序,那么守正道门不顾天庭帝君之权柄,抗衡帝君谋划,便也不怎么令人意外。 浣花阁的浣花仙子,苏庭原本没有将她列作敌人,但是前次她故意让人劫走表姐苏悦颦,引自己入局,便表明了立场。 后来仔细思索,以他仙家元神的念头,没有花费多少时候,便大约明白了来龙去脉。 根据元丰山的隐秘记载,青帝在道祖门下听讲之时,曾听清原祖师提及,南方无色无雾天君的道,与太上祖师的道,近乎一致。 道祖之尊,哪怕真仙,也难以揣测。 但此言出自于清原祖师。 “道……” 苏庭隐约已是明白。 传承了太上祖师的守正道门,选择抗衡天帝。 那么传承了南方无色无雾天君的浣花阁,选择抗衡天帝,也并非多么意外。 或许更深处,还有更为难言的原因,但苏庭眼下的推算,基本不会有错。 只是让他稍微讶异的,悬空谷主所言,囊括了所有的仙宗道派。 这便不仅仅是守正道门及浣花阁,便也还有正仙道、先秦山海界、乃至于西方佛教。 或许还要加上如今真正算是紫霄大仙传承的悬空谷。 唯有清原祖师所在的紫霄宫,传于人间的元丰山,或许算是例外。 但真是如此么? 这位清风谷主所言,便是属实? 苏庭心中闪过万千念头。 对于先秦山海界的意图,苏庭并不明朗。 但是西方佛教,似乎与天庭帝君,有些什么样的交易,如今佛门之所以能够借助人间朝堂更迭,立足于三大仙宗所在的中土,背后便有天庭帝君的手笔。 至于正仙道,向来是不大明朗。 按道理说,无上祖师清静无为,正仙道得其道统,也应是如此。 当年在清原祖师成道之时,无上祖师也是未有出手,视而不见。 但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在落越郡的布置,其神体所在,以及外层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的神像,还有那暗藏雷部至高传承的五行甲,正是正仙道的道玄仙翁代古苍布置而成。 由此而见,至少道玄仙翁,与雷部总兵使者有着交情,甚至与天庭帝君,也有些牵扯。 然而小仙翁葛正轩,却学得了守正道门的三式法剑。 这三式法剑,乃是超脱之剑,就算是守正道门的仙家,也未必有资格学得。 可一向坚守规矩,视规则秩序至高无上的守正道门,却摒弃了门户之见,把这三式法剑,赐予正仙道的葛正轩去领悟。 正仙道两代仙翁,有着两个不同的立场? 或许只有一个立场。 根据清风所言。 正仙道也是与守正道门一般,守护天地秩序的。 “你在质疑我言中真假?” 清风徐徐说道:“或许以往的正仙道,秉承清静无为之念,然而如今的无上祖师,超脱之后,彻底化道,已然融入这方天地之中。无上祖师便是天道,而昔年的太上祖师,实则也是秉持天道公正之念……正仙道作为其道统,你认为正仙道应该立身何处?” 千五十六章 苏庭战清风! 悬空谷主清风,明显是与守正道门一路。 如今守正道门执意要杀苏庭。 这位悬空谷主,对他未必是有善意。 对于清风所言,苏庭绝不可能尽信。 甚至谈不上半信半疑。 信三分,留七分。 对于广元古业天尊这等一掌之下,便极可能把自己捏死的古老仙家,苏庭都是半信半疑,不敢尽信,何况一个完全站在对立面,而且未必是自己对手的清风。 不是我苏真君对手,就用言语蒙蔽。 “你猜我该信几分?” 苏庭背负双手,徐徐说道:“你言中未必都是属实,但苏某不知哪分是真,哪分是假……如果你是广元古业天尊,苏某至少要表现出笃信无疑的模样,但是你未必能胜过我苏庭,老子信了你个鬼!” 清风神色如常,缓缓说道:“各宗各派,均是在你成就真仙之后,才真正确认,你是天帝最为重要的手笔。但是我在你得道成仙之前,便已察觉,那个时候,哪怕天帝有心保你,可我作为真仙,想要灭你,也不过翻掌之间……” 苏庭皱眉说道:“你想要说些什么?” 清风说道:“我不杀你,不是完全忌惮于天庭,而是我比其他人,看得更为明白。” 苏庭目光微凝,说道:“你看到什么?” 清风说道:“棋子。” 苏庭顿时沉默了下来。 清风继续说道:“但是帝君的谋划,绝不简单,既然把你放在明面上,那么你便只能是明面上的棋子。如今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尚未真正悟透这点,可是道元仙尊已然知晓,否则他早已出手……道元仙尊未必逊色广元古业天尊多少,既然广元古业天尊可以将你直接拿下,他也同样可以,可他也没有出手。” 苏庭背负双手,神色冷漠,然而双手背负在后,早已暗自运功。 清风徐徐说道:“你是天帝的棋子,但也只是明面上的棋子,如今天帝放你出来,那么你便很可能成为弃子。”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既然是弃子,那么你们又何必如此看重于我?” 清风说道:“你是明面上的棋子,那么暗地里自然也还有棋子,但只要你没有陨落,那么你就不是弃子,既然不是棋子,那么便有用处,只要你有用处,天帝便不会把你放在寻常的位置。”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尊驾是要苏某反水?” 清风平静说道:“天帝的谋划,只为了完成他的野心,实际上对于诸天仙神,都没有任何好处,包括你在内。如今你成了天帝的弃子,命在旦夕,我可以让你重新成为天帝器重的棋子,也能让天帝因弃你而付出代价,你觉如何?” 苏庭身上浮现出一层神甲,金光绽放,眸光冷淡。 他左手握住了镇狱神刀。 而右手一运,顿时便有五色光华,闪烁不定。 “想要让苏某反水,好歹拿出你的本事来。” 苏庭嘿然一笑,气势滚滚,压制了过去。 其实此时此刻,苏庭心中不免还是有着几分沉重。 并不是因为悬空谷主,而是因为外在的威胁。 悬空谷竟然真的禁锢了他破碎虚空的本事。 无法经过清虚境逃命。 这就很危险了。 清风未必能要了他苏庭的性命。 但若是清风邀来了其他的真仙大能,比如道元仙尊,比如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那他苏真君岂非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不管清风说的是什么,还是要打破眼前的困境。 适才之所以听清风说了这么一大篇话,既是他想要知晓清风说的这些事情,也是因为他暗中在探查破除之法。 但无奈的是,哪怕苏庭作为真仙,也无法真正寻到破解的方法。 在这里他确实无法运用清虚境。 “似乎在你眼中,哪怕我出身紫霄大仙门下,与当今道祖同辈,再比你多修行千年,也不是你的对手?” 清风伸手一握,将长剑出鞘,指向苏庭。 但见剑锋锐利,让真仙都觉仙体刺痛,仿佛要被撕裂一样。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当年谷主入世,似乎也才初入阳神,听闻守正道门地仙正一,便已是九重天之境,加上生而谪仙,被誉为那一代最有可能踏破仙境的人物。然而九百年光景过去,你已是真仙上层,而原本天资绝代的正一,却还依然局限在散仙之境。” 清风目光微凝,却没有打断他的话。 苏庭说道:“尊驾看似淡然,实则颇有倨傲,想必对于自身后来居上,凌驾谪仙,心中颇为自满。但在苏某眼中,你也不过如此,我未足百年的道行,压制你千年的修行,绰绰有余。” 清风一剑斩了过来,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苏庭镇狱神刀举起,当下抵御此剑。 清风的眼神当中,寒意无比深沉。 苏庭不惊反喜,心中暗道声好。 适才所言,果然击中了清风心中的软肋。 据传这位清风谷主,与当今道祖,一同拜在紫霄宫,而那时道祖清原,未有修行,他已登堂入室。后来清原祖师下界,他奉命诛杀,道行在清原祖师之上,偏偏被祖师所败。 这对于一位傲气凌云的人物而言,几乎无法接受。 但最终清原祖师成道,化身天地。 清风便已放下了执念。 人与人比,仙与仙斗。 却都身在天地之中,怎能与天地斗? 但他心中的傲气,仍然存在。 苏庭看出来了,便也能够用言语挑破。 只不过,清风未必看不出来苏庭言语之中的刺激。 只是他更要证明自身。 所以,他不会借助悬空谷的神石。 “单凭自身本事,苏某人可不见得逊色于他。” 苏庭暗道:“虽然他有千年积累,也是道祖门下,但我所学,犹在他之上,如今修为更是相差无几……我善于斗法,百战不败,这厮久居悬空谷,安然修行,在斗法层面,未必有我这般得心应手。” 随着他的这般念头。 清风一步迈出。 缩地成寸。 已至眼前。 剑斩而落! 恍惚之间,有天下无敌之势! 苏庭心中升起一股凛冽之感。 这是白鹤童子的剑! 千五十七章 高低之分 悬空谷主清风,出身于紫霄大仙门下。 而当年的白鹤童子,也是紫霄大仙门下的道童。 如今的七尺白鹤一族,并非白鹤童子的血脉后裔,而是悬空谷主清风扶持起来的一脉鹤族,授之白鹤童子的剑法,成为了人世之间的一大族群。 苏庭早已知晓,这位清风谷主,怀有白鹤童子的剑术,只是没有料到,清风这才出手,便是白鹤童子的剑。 此剑号称天下无敌。 剑长三尺,臂长三尺,气出一尺,故而七尺无敌。 这缩地成寸之法,造诣极高,一步之下,到达任意一处。 天下之大,不过七尺之广。 清风这一剑斩落下来。 就算是苏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难言的意味。 他从七尺白鹤一族,领略过白鹤童子的剑。 但七尺白鹤一族,终究没有得到白鹤童子的真传。 然而这位清风谷主,此时施展出来的剑,竟然隐约让苏庭感受到了小仙翁葛正轩当日施展出来的诛鬼神! “落!” 苏庭镇狱神刀一挡。 陡然闷哼一声! 清风一剑,便将他击退,甚至伤及了他。 苏庭退了一步,便见清风左手一按,火焰滚滚,化作一条火龙。 这条火龙倏地出手,前方龙首陡然一分为八,顿时化作了八首火龙。 “好!” 苏庭还是第一次从别人手中,得见八首火龙。 但他也并不意外,这八首火龙乃是紫霄宫的秘传,但并非是清原祖师所创,而是紫霄大仙的秘术。 清风拥有这八首火龙的秘术,也在苏庭意料之内。 “也接我一记八首火龙道!” 尽管清风一剑占得上风,先行施展出了八首火龙道,但是苏庭对于火焰最为亲近,在拥有五行道意的情形之下,仍然最先修成八首火龙道,如今更是领略过大道真火,将之道意融入八首火龙道之中。 若是论起这八首火龙道的感悟,苏庭自认在道祖之下,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位。 包括这位紫霄大仙门下的清风。 当下便见一头淡白色的火龙,倏忽而发,化作八个龙首。 尽管苏庭仓促而发,但因为先天的优势,以及五行仙宝之中的火焰之环,竟是后发先至。 轰隆! 两头火龙纠缠在了一起。 一条淡白之色,一条赤红之色,均是八个龙首,互相缠绕,互相撕扯。 十六个龙首,不断撕咬。 两色火焰,不断喷溅。 虚空似乎扭曲,近乎融化。 火焰如血一般落下。 悬空谷的土地,开始燃烧。 刹那之间,整个悬空谷,似乎都变成了一座火域。 清风面色微变,正要动用什么。 然而淡白色的火龙,猛然一撑。 赤红之焰所化的火龙,当下便已破碎了去。 便见残缺的白色火龙,扑向了清风。 “八方无景风!” 清风伸手一挥,狂风骤起,更有水汽暗藏。 狂风一扫,便见白色残龙昂然咆哮,充满了不甘之色,但渐渐在八方无景风当中,逐渐泯灭。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雷霆,凌厉无匹,刹那穿透风火。 清风法剑一扫,顿时灭去雷霆。 然而雷霆余威,透过法剑,却也让他目光微凝。 在这一瞬间,他也受了伤势。 —— 两尊真仙斗法。 悬空谷顿生骤变。 前后不过三息。 便各有损伤。 苏庭的镇狱神刀,逊色于清风的白鹤之剑。 但是清风的八首火龙道,却也逊色于苏庭的八首火龙。 最后这一记天雷剑指,真正伤及了清风。 若真要相比,或许算是苏庭占得了便宜。 “八首火龙道……” 清风目光微凝。 这一门秘术,传自于紫霄宫。 当年清原祖师尚未成道,以此法闻名于世。 他却也同样对于此法极为上心,千年修行,造诣精深。 但却不曾想过,论起此法的造诣,竟然败于这个名为苏庭的后辈。 “白鹤童子的剑,果然厉害” 苏庭笑了声,说道:“清风谷主施展开来,尚且有这等惊人之威,不知若是当年的白鹤童子,又该是何等惊世骇俗?” 清风神色淡然,却也听出了苏庭的言外之意。 他意欲证实自家的本事,但运用的却是白鹤童子的剑术。 只是清风神色如常,并未有半点异色。 “白鹤童子的剑术,紫霄大仙的秘术,均是本门的传承。” 清风平静说道:“你要斗法,我以紫霄一脉传承之法将你击败便是……”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适才你先出手,却也是我占得上风,何言败我?” 清风神色冷淡,长风一挥。 “闲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 —— 紫霄宫中。 小精灵手中的古镜,闪烁着一层迷雾。 “怎么会这样?”小精灵神色之间露出异色。 “此镜之所见,如祖师之所见,三界六道,尽在其中。只有少数地方,除非祖师有意探查,否则寻常时候,也是未必看得清晰的,如今苏庭所在悬空谷,便算是其中一地。”玉灵仙子这般应道。 “这个悬空谷……”小精灵眼神中带着问询之色。 “悬空谷乃是紫霄大仙亲自建造,内中五行颠倒,秩序逆行,道韵犹存,虽在天地之间,却也隐于天地之内。”玉灵仙子说道:“此镜若是祖师亲自使来,便可清照悬空谷之内,但祖师尊于紫霄大仙,不会刻意窥探悬空谷……经你施展,还不足以窥探紫霄大仙的悬空谷。” “那么苏庭……”小精灵问道:“他不会有事罢?” “只要他不大意,便不会有事。”玉灵仙子缓缓说道:“前次你与苏庭见面,便给予了他护身之力。” “希望如此。”小精灵叹了一声。 —— 悬空谷中。 清风一掌按落。 却被苏庭抵御下来。 然而下一刻,便见清风神色冷淡,道了一声:“起!” 轰地一声! 悬空谷蓦然震动! 苏庭天眼睁开,便见内中深处,有一块岩石,悬在半空,陡然绽放光芒。 而在这一瞬间,他便似乎被高达百万丈的巍峨山岳,压在了身上。 “小辈,你年少成仙,志得意满,自觉与千年真仙并肩,但你最大的破绽,不是天资,不是悟性,不是修为,不是法力,不是道术,而是心性。” 清风看着举步维艰的苏庭,淡然说道:“你自视太高。” 千五十八章 紫霄大仙! 苏庭知道清风眼中之意。 自视太高,而轻视对方。 修行到了真仙,天资、悟性、所学、所识等等方面,均已是这方天地之中最高的层次。 但是苏庭忽略了对方千年的心性。 “你本事确实不小,但太过年轻。” 清风平静道:“哪怕你的仙家元神,一瞬之间能过无数念头,可终究是难免想得简单了些……如我一般,存世千年,可非是一味苦修,心性纯正单一。” 他伸手一按,但见神光凛冽,无比强盛,压下了苏庭。 “帝君布局千年。” “我思索破局,勾心斗角,也有数百年光景。” “你真当以为,凭借你几句话来,我便能真正放弃悬空谷的优势,正面与你争斗,胜负各凭本事?” “千年修行,我早已没有了以往那等年轻气盛。” “只要能压得住你,是否凭我自身之力,并不重要。” 随着清风言语,悠悠传来。 苏庭心中略沉,暗叹一声。 这些时日以来,他屡次与千年道行的仙神争斗,也未有吃了太大的亏,难免心中颇为自得。 但正如清风所言,他还是轻视了修行千年的仙神。 前次全是以力争斗,仗的“聪明才智”全在斗法层面。 如今揣度人心,他却还是算错了一筹。 “苏庭!” 清风缓缓说道:“以往留你性命,为的便是让你存活下来,成为帝君器重的依仗。哪怕如今你已是弃子,但只要你愿意归我所用,我便能让你在天庭帝君心中,重归原先的分量……待到那时,只须你听我号令,帝君千年谋算,必定成空。” 苏庭受神石之光压迫,宛如百万丈的巍峨神山加身。 饶是他作为真仙之辈,却也举步维艰,呼吸凝滞。 “想要苏某听你召令,好歹用你自身的本事。” 苏庭抬头看去,咬牙道:“你不如我,只是凭借悬空神石,才压制住我,又有什么资格,号令我苏庭?换那位炼就神石的紫霄大仙,倒还差不多。” 清风屈指一弹,说道:“如你所愿。” 言语落下,便见他稍微转身,面向神石,躬身道:“请大仙现身。” —— 天庭。 凌霄宝殿。 天帝高坐帝位,心中骤然一动,面色微变。 他乃是天庭之主。 整个天庭加起来,便如同一位完整的道祖。 而他便是掌控天庭的帝君。 三界六道之事,最先察觉的,不是眼耳口鼻四大神将,而是他这位帝君。 “紫霄大仙的道?” 在这一瞬间,万事风轻云淡的天庭帝君,眼神深处,终于露出了极为凝重的意味。 —— 西北所在。 广元古业天尊行走在大地之上。 他乃是最为古老的仙家,在这三界六道之中,除却帝君之外,便以他最为近道。 “紫霄大仙。” 广元古业天尊顿了一下,旋即笑了声,轻声道:“当年的悬空谷,果然不是兴致所起,紫霄大仙还是布下了后手,当年这个清风未有跟随超脱,主动留下,便是为了此事么?” —— 紫霄宫之中。 古镜之间,依然是一片朦胧混沌。 然而就在这时,倏地便见古镜一片清明。 悬空谷之内,清风神色平淡,伸手下压。 但见上空,一块岩石,绽放出无比玄妙的光泽。 光泽宛如山岳,巍峨百万丈。 已成真仙上层的苏庭,被压制在了下方。 “怎么会这样?” 小精灵惊呼一声。 她对于那位清风谷主,也算有些了解,对方的道行,仅在真仙上层,未足真仙巅峰。 以苏庭的本事,哪怕面对真仙巅峰层次的人物,也不会显得如此弱小。 然而在清风手下,竟然显得如此不堪? 玉灵仙子低声道:“那是紫霄大仙当年留下的神石,乃是悬空谷这座洞天福地的核心,此为道祖至宝……传闻他仗着此宝,在悬空谷之内,甚至能够压制真仙巅峰级数的人物。” 小精灵面色变了变。 然而玉灵仙子似乎想到什么,眼神都凝滞了一瞬。 “为何先前无法探照悬空谷,如今便显现出来了?” 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却并不是玉灵仙子。 小精灵看了过去,正是大周开国女帝,清原祖师的另外一位记名弟子。 但见这位大周女帝,并无半点威严之状,神色温柔,衣着典雅,徐徐走来,宛如一位邻家女子,悠然说道:“悬空谷有大变。” 玉灵仙子看了她一眼,心知这女子极为不凡,修为固然逊色一些,但是能够以女子之身,平定天下,尊为女帝,自然不是寻常之辈,思虑自然极深,否则也难以降服刘泊静这等智谋深远之辈。 “苏庭不会有事了。” 女帝看向小精灵,微微一笑,说道:“祖师身成大道,即是天地,但凡天地一切,俱都在道祖眼中,只有这少数地方,有着诸圣之异,可以稍作遮掩,也只有祖师主动将目光看向那里,才能看得清晰。先前看不见悬空谷,是因为祖师未有理会,而今悬空谷显化在这镜中……” 玉灵仙子一言不发。 小精灵惊呼道:“此境如祖师之眼,便象征着祖师的目光,主动看向了悬空谷?” 女帝含笑点头 玉灵仙子低声道:“祖师一向尊于紫霄大仙,对悬空谷抱有敬意,而今目光投向悬空谷,恐怕悬空谷变故不小。” —— 昔年封神时代。 清原祖师尚未成道,身在人世,混乱天机,陡生变数。 当时诸圣之一,紫霄大仙下界,以白气为龙,但见白龙开道,紫气浩荡三万里。 根据元丰山记载,当时诸圣避免人间气运变故,杜绝仙家下界,避免超出人间界限之上的力量,影响封神的气运。 当时清原祖师,立下大誓,愿守护三界,直至永世太平,从而免去劫数。 后来紫霄大仙临行之前,曾显现法门,未见法力,却见大道轮转,创立悬空谷。 悬空谷中,五行颠倒,秩序逆转。 水往高处流。 岩石悬于空。 这是违背了道理的事情。 但道祖身成大道,便是道理。 因此悬空谷自此而成。 此处便是道祖圣地。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道祖圣地之中的核心,竟能使得超脱的道祖,在世间留存余力。 千五十九章 祖师现世! 世间诸事,均有因果。 有因才有果,见果方知因。 今日悬空谷之变为果,方是知晓昔日之因。 昔年的紫霄大仙,看似随手创立的悬空谷,遗留下来的神石,竟有如此神妙之处。 苏庭只觉压力变得无比沉重,且随着前方神石的神光之中,身影逐渐清晰,自身的压力似乎变得更为沉重。 仿佛连整个天地,都尽数压在了他的身上。 而前方神光朦胧,那一道身影,愈发显得清晰。 苏庭纵然是有真仙之眼,似乎也未有看得清晰,他暗暗运功,天眼顿生璀璨光华。 额间天眼似乎可以勘破神光,看清内中的身影。 那分明是一道身影。 可苏庭似乎看见了无数道身影。 似是老者、似是壮汉、似是少年、似是孩童。 似乎身材颀长、似乎身材臃肿、似乎身材魁梧、却又似乎瘦小。 这些身影,似乎都融合为一。 化作了一道身影。 恍恍惚惚,虚实难免。 但见眼前的身影,终于定住了一个形态。 面貌白净,年已不惑,而须发洁白,他身材高大,身着大紫长袍,缀有红色边纹。 但见此人眼神之中,岁月沉淀,如苍河流转,浩瀚星空,变化无穷。 “紫霄大仙……” 苏庭的呼吸,不禁为之凛然。 诸圣超脱,当世唯一道祖,便是清原祖师。 苏庭出身元丰山,得获过清原祖师的传承,更算是清原祖师的嫡传徒孙,再加上小精灵这一层关系,他本以为自身此生面见的道祖,便会是清原祖师。 但万万未有想到,他第一次看见道门祖师,竟然是已然超脱世外的紫霄大仙。 而眼前的场景,更是让他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 道祖便是大道,当年苏庭不过看见了月光之下,酒水之中,存于过往的清原祖师,便如观道一般,得以悟道。 但眼前道祖真正现身,却更让苏庭心中震动,尤其是他修成真仙之后,反而更觉天地之威。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知得越多,便越是明白天地浩浩之威。 越是强大的仙家,便越是敬畏天地。 “这就是道祖现世的压迫么?” 苏庭只觉得那无穷无尽的压力,似乎要将他这具真仙之躯,都直接压碎。 他知道这并非属实。 但他知道,继续这般下去,他便会被压制得仙家元神破碎。 元丰山的典籍之中,记载过各位道祖,但却不曾详细记载过道祖。 道祖不可知,不可测,不可揣度。 只要思及道祖,便难以是真。 一切所能知晓的,均是道祖使人知晓的。 一切落笔的,都是道祖准许落笔的。 或许从一开始思索,从一开始落笔,便已是错的。 因此元丰山的青帝,从不敢在典籍之中,详述诸位道祖,因为这未必是真。 眼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人。 这只是紫霄大仙愿意让他看见的面貌而已。 道祖想让你看见什么,那么你看见的便是什么。 道祖真身,乃是大道。 一切显化于外之形态身影,均为虚影。 眼前的人影,也不过是大道映照出来的一道虚影而已。 但就是这样一道虚影,便象征着道祖之尊。 哪怕如广元古业天尊这样的古老仙家,也无法抗衡。 —— 紫霄宫当中。 小精灵手中的古镜,显现出悬空谷的场景。 然而这镜中却并无人影。 悬空谷当中,只有一块神石,绽放出无穷神光。 “紫霄大仙存留于世间的道。” 玉灵仙子轻声说道:“倘如你我如今身在悬空谷,或许便可以看见紫霄大仙显现的身影,但借助这一面古镜,便如祖师所见,勘破了道祖之身,看见的道,而非是身。” 小精灵神色凝重到了极点,紧紧握拳。 大周女帝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紫霄大仙若是对苏庭出手……”小精灵略显迟疑。 “苏庭若是犯了滔天之罪,那么祖师会亲自出手将他灭去,也轮不到已经超脱世外的诸圣……既然祖师没有抹灭苏庭,那么他便也没有倾覆三界,毁灭天地的罪责,便不会引起紫霄大仙出手。”玉灵仙子轻声说道:“何况这超脱之辈,已是三界之外的存在,应该不至于对苏庭这后辈出手。” “还有祖师。”女帝说道:“镜中显现悬空谷,那么便代表着祖师已经将目光投入悬空谷当中,有着祖师在此,哪怕对方是紫霄大仙,也不会容许世外之辈,诛灭当世的生灵。” —— “弟子清风,恭迎大仙。” 但见这位真仙之尊的清风谷主,淡漠倨傲的眉宇当中,带着真心的诚意,缓缓施礼,躬身落地。 苏庭只觉得天地之威尽数加身,压迫极为沉重。 而前方那道身影,逐渐临近。 越是临近,压力越是沉重。 但不知怎地,前方那道身影,倏忽停了下来。 一股难言的气息,从苏庭体内,逐渐升腾而起。 几乎把他真仙之体压碎,把他仙家元神破灭的压力,逐渐消散。 那一股气息,渐渐凝实。 “这是……” 苏庭目光凝重。 这一道气息,便是当初小精灵在幽冥真君府,瞒过诸天仙神之眼,直接打入他体内的气息。 当时苏庭并不知道这气息用处,但心中明白,这道气息大约是清原祖师埋藏在他身上的一个后手。 随着苏庭的修为,日渐增长,但他仍然没能寻出这道气息的所在。 直到此时此刻,这一道气息,从他心中迸发而出。 苏庭仙家元神运转过无数念头,已然明白接下来将要见到什么。 而在前方,清风谷主,却也神色凝重,静静看着从苏庭身上升起的气息,但并不觉得意外。 紫霄大仙的身影,停在了这里,眸光幽幽,浩瀚深邃。 “退开。” 苏庭心中响起这么一个声音。 没有方向,没有源头,没有来处。 似是年轻人,似是少年人,似是婴孩儿。 带着些许悠远,带着些许飘渺,轻柔淡然。 但苏庭便听见了这么一个声音。 他下意识往右退开。 旋即便见自身原先所在的地方,多出一个人影。 宛如月光所化。 千六十章 一眼半年! 苍生上境妙法显圣真玄大道君! 苏庭脑海之中,闪过这么一个名号。 而在他左侧的人影,身材颀长,五官俊逸,身着淡色衣裳,眼神当中,悠然高远。 苏庭曾经见过这般面貌。 就在黎村的月光下。 也在仙酒的道韵中。 但这才是他第一次看见清原祖师。 宛如月光凝成,身影虚实不定。 “小精灵说过,当年祖师成道,便已是大道,任何显化之身,均为幻象……哪怕如今这道身影,与当年清原祖师一般无二,但或许也是虚幻之象。” 苏庭这般念着,眼神之中,带着敬畏之意。 世间万千生灵,无论神仙鬼怪,凡夫俗子,草木岩石,尽都存在于天地之间,面对眼前天地的化身,无不心生敬重。 哪怕是悬空谷主清风,却也深深施了一礼,道:“拜见祖师。” 清原祖师稍微点头,目光却落在前方那道身影所在。 而那一道身影,眸光依然深邃,宛如星河流转。 苏庭屏住呼吸,尽管他已到了真仙上层的修为,却也感到难言的压力。 一位是当世唯一的道门祖师。 一位是超脱三界,却当年留下后手的古老祖师。 两位祖师目光相对,似是相隔九百年的光景。 “昔年大仙超脱,并未阻拦我成道之路。” 清原祖师声音飘渺,缓缓说道:“可是当年留下悬空谷,却是制衡于我的手段。” 紫霄大仙身在朦胧迷雾之中,显得极为虚幻,方是应道:“你本天人,成就大道,理所应当,只是天地道祖唯你无二,且大道五十,你为最大变数……总须加以制衡,否则逆乱大道,总有不满。” 清原祖师平静说道:“大仙认为我的道,不如超脱的诸圣,更为沉稳?” 紫霄大仙应道:“在太上眼中,你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变数,哪怕成就道祖,也未必稳妥,故而才有如今诸般制衡。” 清原祖师说道:“大仙也要阻拦于我?” 紫霄大仙眸光幽深,未见回应。 清原祖师应道:“诸圣已然超脱,固然站到了更高的境地,然而超脱世外,却未必如我当世大道。” 紫霄大仙眸光幽深,只是目光落在了苏庭身上。 苏庭只觉眼前一暗。 —— 一瞬之间。 苏庭睁开眼来。 眼前已是一片空地。 已然不见悬空谷。 “……” 苏庭先是一怔,旋即倒吸口气。 他乃是真仙之身,能辩四时八节,一瞬之间,便明白自身所处。 这里还是原先悬空谷的所在。 但悬空谷已经不在这里。 此时此刻,距离适才紫霄大仙一眼看来,竟已过了半年光景,足足六个月时日! 紫霄大仙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让他瞬息穿越到了六个月后的此地? 还是说那一眼看了过来,便让他这位真仙上层的人物,直接沉睡了半年之久? 而且对他而言,甚至没有这半年的任何迹象,似乎凭空丢失了六个月的时光。 这就是道祖么? 哪怕是超脱世外的道祖,不再存留于这方天地之中,但仅仅凭借超脱之前留下的手段,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他这等真仙之辈,落到了如此境地? “还在。” 苏庭蓦地捂住胸口,面色变幻。 在他心脉之内,赫然还有一股气息。 这一股气息,正是清原祖师的气息。 当初小精灵在幽冥真君府,遮掩仙神目光,暗中打入他体内的气息。 当日他受到悬空谷神石的压迫,气息离体而出,化作清原祖师。 但那一道气息,似乎并未尽出。 余下的残存,还在体内,但极为隐秘,正逐渐隐入自身体内更深处,气息逐渐消隐。 “究竟什么情况?” —— 天庭之上。 凌霄宝殿。 “报!” 眼神将沉声说道:“微臣适才看见人间之内,叛臣苏庭再现。” 帝君眸光沉重,说道:“消失半年,终于现身了么?” 半年之前,苏庭踏足悬空谷,似乎引动紫霄大仙残存的道韵,随后又有道祖清原现身,紧接着悬空谷烟消云散。 至于苏庭,便从此消去无踪。 帝君甚至想过,苏庭是否被道祖抹杀。 但他也知晓,这时的苏庭,还不至于被道祖抹灭。 可半年光景,苏庭竟然如同完全消失不见了一样。 直到此时此刻,终于现身出来。 —— 守正道门。 道元仙尊背负双手,看向远方。 在他身后,有着两位真仙。 一位是地仙正一,曾经的谪仙,而今终于成就真仙之境。 而另外一位,赫然便是悬空谷之主清风。 “苏庭现身了。” “大仙当日屈指一点,他便消失了。”清风说道:“大仙已经超脱,苏庭没有覆灭这方世界的罪孽,便不至于引动大仙出手抹杀,加上清原祖师在场,我便知晓,苏庭并未陨落,只是不知去向,未想还在原地出现,只是过了半年光景。” “迟早是要出现的。” 道元仙尊缓缓说道:“当初不愿杀他,一是明白了帝君的谋划,苏庭只是明面上的棋子,实际上也只是弃子,但更重要的是,紫霄宫的天子真神,与苏庭关系不浅,必有紫霄宫所赐……这次悬空谷中,果然应了这一点。” 正一迟疑道:“或许道祖本就是要借苏庭,化去紫霄大仙存留的手段。” 清风平静说道:“但与此同时,苏庭也失了让仙尊忌惮的依仗。” 道元仙尊说道:“没有道祖护持,杀他一个真仙第四境的后辈,并未不可达成的难事。天庭之所以围剿失败,不过是无法齐心,力各牵扯,过于分散。” 都说整个天庭的力量,如同一位道祖。 但实际上,天庭帝君之所以有着诸般谋划,便是因为他心中清楚,天庭之力太过分散,而且诸神各有念头,心思各异,无法齐心。 哪怕帝君能够调动整个天庭,却也无法抗衡道祖。 只要清原祖师在世一日,这位天庭帝君便不能成为这三界六道唯一至高的权柄。 “那么……” 清风露出异色。 道元仙尊抬手说道:“先秦山海界的剑,比我守正道门去得快,你仔细看……” 无论是清风还是正一,俱都看向东方,那位消失半年,再度现世的苏庭。 而在苏庭往东更远的方向。 海浪滔滔,宛如海啸天崩。 内中似乎蕴藏一道剑意。 千六十一章 道祖之剑! 苏庭踏足悬空谷,引出悬空神石之中蕴藏的道韵,使得紫霄大仙重新现世。 此后他体内的气息,再度显化出来,变成了清原祖师。 两位道祖对面而立。 话才说了几句。 紫霄大仙一眼看了过来。 苏庭眨眼之间,便到了半年之后。 还是原来的地方,只是半年之后,已无悬空谷的所在。 直至此时此刻,这位真仙上层的苏真君,依然未有明白,他究竟中了什么样的高深妙法。 是在这半年之间,直接沉睡过去,让他真仙的仙家元神,都察觉不到半点岁月的流逝? 还是紫霄大仙一眼之间,便让他跨越岁月,来到了半年之后? 饶是他已经是真仙之中上层的人物,却也依然感到难言的惊骇。 “适才紫霄大仙看了我一眼,我甚至察觉不到时日的流逝,便过了半年,仿佛只是刹那之间。” 苏庭仙家元神念头运转,眸光冷冽,暗道:“两位道祖,必定是将我打发了,旋即达成了什么共识……悬空谷消失了,紫霄大仙留下的后手也没有了,对于清原祖师甚至是天庭帝君而言,便相当于少了一层束缚,或许清原祖师也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念头这般想着,瞬息而过。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他脑海之中却闪过了一句。 道祖不可知,不可测! 任何关于道祖的揣测,都是无法辨别虚实的。 先前的一切念头,或许便是道祖让他去思索的。 是真是假,全在道祖一念之间。 在他这般想着,目光却投向了东边方向。 东边浩瀚大海,浪潮起伏,海啸狂猛。 一道光芒骤然而现。 内中蕴藏剑意。 “是你?” 苏庭面色骤变。 光芒之中的人,他极为熟悉。 但光芒之内的蕴藏的剑意,他却极为陌生。 可尽管陌生,他却也知晓,剑意之中蕴藏着当世极为罕见的剑意……不亚于八首火龙道。 —— 东海狂猛呼啸而至的海啸。 在临近之时,骤然停歇下来。 而在海内徐徐走出一人。 此人貌若青年,背负一剑,神色复杂。 先秦山海界少主,下一任掌教真人。 太岁法剑,齐宣! “是我。” 齐宣叹息一声,说道:“半年之前,你踏足悬空谷,此后悬空谷消失无迹,你也消失无迹,我来过这里,悟得道韵未消,从而悟道,方是得道……如今也算散仙之境。” 苏庭看着眼前的齐宣,默然片刻,说道:“你确实出色。” 当世之中,不乏人杰奇才。 比如齐宣,比如云宫,比如元丰山三杰等等人物。 只是在他幽冥真君苏庭,以及小仙翁葛正轩的光华之下,尽都黯然失色。 可实际上,葛正轩生而为仙,非比寻常。而他苏庭,也并非当世之人,更是存有陆压的神光,算是半尊神灵。 真正人间的奇杰,或许齐宣当在最为顶尖的一列。 只是到了如今,他终于得道,可是同辈的苏庭与葛正轩,早已是真仙之境。 “得道成仙,着实不易。” 齐宣怅然叹道:“若非这一次悬空谷之变,我或许此生此世,都未必能够得道……仙家与凡人之间的界限,太过于艰难了。” 他看向苏庭,苦笑说道:“你与葛正轩,得道成仙之时,轻而易举,我本以为,尽管你二人在我之上,却也未必有这等差距,如今才是,何谓天壤之别。” 苏庭平静说道:“无论如何,你能得道,便足以承得住任何赞誉。” 齐宣伸手握住背后的法剑,说道:“其实我宁愿没有得道。” 苏庭看向他的背后,问道:“因为这一剑?” 齐宣点头说道:“先秦山海界创派祖师,已然超脱的道祖,东天海运帝君,也曾留下一剑……但这一剑,须得有承载之人,而我此番踏破仙境,就成了最佳的使剑之人。” 苏庭并不意外,神色如常,只是身上覆盖了一层神甲,金光绽放。 “你要以此剑杀我?” “非是齐宣,而是本门祖师。” “东天海运帝君的剑,比之于太上超脱的三式法剑,又当如何?” “你试过便知。” 齐宣拔剑出鞘。 寒光闪烁,遍及万里。 万里之内,宛如寒冬,却不见霜雪。 苏庭心中一凛。 齐宣说道:“我不想对你出手,但此剑不由得我。” 苏庭右手之上,五色光华已是绽放开来。 齐宣继续说道:“太上祖师超脱之后传下的三式法剑,或许更为不凡,但施展三式法剑的是葛正轩,而这一次,施展这一剑的,不是齐宣,而是东天海运帝君。” 苏庭缓缓说道:“那便来罢!” 齐宣法剑往前一指。 陡然之间,寒芒闪烁。 虚空凝滞。 旋即洞穿。 大道之剑! —— 剑动三界六道! 昔年此剑,曾斩饕餮。 饕餮凶兽,食尽诸天,意欲吞尽东海。 东天海运帝君出了一剑,斩杀凶兽,从而成道。 此剑便是他成道之剑。 这是东天海运帝君留存于世最后的道韵。 道韵成剑,能斩真仙巅峰! “去!” 苏庭右手一按。 五色光华流转,金木水火土融合,化作一方天地。 混沌开辟,天清地浊,生灵渐现。 便见这一式道剑,直接斩入了这一方天地之中。 这一方天地陡然崩溃! 苏庭的真仙之躯,陡然斩裂! 大道之剑,纵是真仙巅峰,也抵御不住! 何况苏庭只是真仙上层之列。 “不够!” 苏庭紧紧咬牙。 道祖为天,苍天出手,即为天谴。 真仙巅峰也必要陨落。 只有道祖,才能抵御道祖。 只有大道,才能抗衡大道。 但九百年前,天下无敌的白鹤童子,并非道祖之尊,却抵御了太上祖师一瞬。 “苏某比不得白鹤童子,但超脱世外遗留下来的道韵,却也未必能并肩当世的道祖。” 苏庭看着道韵不断侵蚀自身,沉声说道:“老子就不信了,单凭此剑,便能让我烟消云散!” 他轰然一声震响。 整个身躯,尽数化作雷霆火焰。 然而雷霆火焰,竟然也在逐渐消散。 下一瞬间,雷霆火焰再度凝结,还是苏庭的样子。 但是这具真仙之躯,竟然已是残缺不堪。 而道韵不断侵蚀,似乎要把他的仙家元神,也尽数灭去。 千六十二章 万邪不侵 凌霄宝殿。 眼耳口鼻四大神将,跪伏在下方。 帝君高坐其上,俯视下来。 殿中一片寂静,并无其他仙神在此。 “当初那小丫头在天庭之中,见了苏庭一面,虽无可疑之举,但诸天仙神,不知多么狡诈。” 帝君听着四将报来的情况,嘴角略带几分笑意,似有些许嘲讽,暗道:“虽然不知半年之前,清原祖师与紫霄大仙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但在诸天仙神眼中,至少引出了苏庭体内蕴藏的道祖之力……或许在他们心中,便是用悬空谷神石,去抵消了清原祖师存于苏庭身上的一个后手。” 他心中知晓,例如道元仙尊之流,之所以没有直接出手,去追杀苏庭,是有许多原因,但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苏庭体内,极可能存在清原祖师的手段。 所以要逼出苏庭身上的道祖后手,便只能请动道祖存留在世的手段。 悬空谷似乎已经抵消了清原祖师存于苏庭体内的力量。 如今东天海运帝君的剑,便又是一场试探。 为了试探出清原祖师是否还存有余力于苏庭之身。 若是有道祖余力,那么这一剑便彻底抵消了去。 若是没有,干脆利落,斩了苏庭。 眼下看来,似乎没有。 苏庭似乎要陨落了。 帝君眼中并无忧色,只是暗自默念道:“实际上,用一个苏庭,换下紫霄大仙及东天海运帝君残存的手段,也不算吃亏了……但这个苏庭,着实不好猜测。” —— 齐宣看着眼前的场景,面色极为复杂,隐约有些愧意。 他与苏庭之间,并无仇怨,反而颇有交情。 但这一剑,乃是先秦山海界的祖师所出,由不得他。 “对不住了。” 齐宣微微闭目。 只见前方的苏庭,再度化作一片雷火。 然后再度凝结,雷火愈发微末,身躯愈发残破。 但不知怎地,齐宣却愈发觉得惊异,因为每一次聚散,苏庭的残缺之身,却独独有一双眼睛,随着聚散,愈发明亮。 “怎么可能?” 齐宣眉头紧皱,根本无法想象,有人能够抵御道祖的剑。 天地之间的生灵,如何抵御天谴? —— 识海之中。 六轮明月清照。 十二重楼若隐若现。 东天海运帝君的剑,似乎出现在了这里,朝着十二重楼劈了过去。 然而天上的六轮明月,却定住了这一柄剑。 道祖的剑,只有道祖能定。 “六月不净观……清原祖师以此成道的法门。” 苏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却又发觉仙家元神不断震颤。 此乃陆压神光的作用,如今他彻底炼化了陆压神光。 从仙家元神的层面,他已经修成另外一个陆压。 只是在这方世界,他不会如陆压那般,形成枷锁。 当苏庭得到陆压传承之时,距离他所在世界的封神时代,已经过了数千年的光景,而这位陆压道君,也迈过了那一步。 陆压虽非当世道祖,而在另外一方世界成道。 但是东天海运帝君,也已然超脱,非是这方世界的道祖,只是残存道韵而已。 “万邪不侵!” “纵然是东天海运帝君的剑,也斩不灭苏某仙家元神!” —— 守正道门之中。 道元仙尊神色肃然。 清风谷主说道:“只能斩灭他真仙级数的不死之身,却无法灭他仙家元神。” 道元仙尊应道:“这还不够。” 清风谷主沉声说道:“昔年景秀何清,如今元丰山后辈,均是以青莲孕育,成就神体,他若得青莲,加上仙家元神,或许会更进一步,达到真仙巅峰的境地。” 道元仙尊点头说道:“他识海之中,依然藏着道祖的手段,但这一次,想必用尽了。” 清风握住法剑,说道:“我助齐宣,将他诛灭?” 道元仙尊摇头说道:“你还不能出手。” 清风欲言又止,然而前方却又再度生出变故。 —— 便见一道清光,从苍天之上,照澈下来! 苏庭的身影,顿时变得无比虚幻。 似乎连东天海运帝君的道剑,也都尽数散去了一样。 “超脱之辈,已非当世道祖。” 三十三天外,有个女子声音,清脆轻灵,说道:“苏庭虽犯天庭律法,未有覆灭天地之危,不曾触怒天罚,轮不到世外之辈,诛灭天地之内的生灵。” 这是小精灵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出手,保住了苏庭的真仙之体。 若是之前,哪怕是苏庭濒死,即将灰飞烟灭,仙家元神也不留存,她也不能轻易相助。 但眼下出手的,不是哪一位真仙,而是超脱世外的东天海运帝君。 哪怕只是为了维护天地根本的秩序,她也应当以天子之身,借苍天至宝,保住苏庭。 “还是小丫头心疼我。” 苏庭喘息不定,只觉威胁渐渐消去。 而在前方,齐宣似乎也松了口气。 诸天仙神之中,不乏目光投向此处的人物。 亦有真仙之辈,隐约释放杀机。 如今的苏庭,被东天海运帝君的一剑,斩成重伤,借着紫霄宫,侥幸存活。 但是紫霄宫之所以出手,是因为世外道祖的痕迹,而并非当世真仙出手。 也就是说,此时有真仙出手,诛灭苏庭,并不会引动紫霄宫。 “想要杀我?” 苏庭气息陡然绽放,大声喝道:“道祖之剑都没能在照面之间,抹杀我苏庭,就凭你们?” 各方气息依然蠢蠢欲动。 齐宣看着眼前这位狼狈不堪的真仙,心中有着无数复杂念头闪过。 然而苏庭已经看向了他,却并无多少杀机。 “此剑非你所出,但是你背来这一剑。” 苏庭沉声说道:“我不杀你,但此剑过后,你我之间,再无交情。” 齐宣眼神微暗,施礼道:“我明白了,但我欠你一条命。” 顿了一下,齐宣忽然说道:“我将所知之事,提点于你,姑且算是还你。” 苏庭眉头一挑,说道:“何事?” 齐宣说道:“当年清原祖师成道之前,各方道祖均要抹灭于他,碍于封神之事,未能达成,后来祖师成道,诸圣却有分歧,有诛灭者,有相助者。” 苏庭点头说道:“我知道此事。” 齐宣继续说道:“当年相助清原祖师的,如今不见得会助你。当年阻拦清原祖师成道的,如今未必敌视于你。” 千六十三章 齐新年 这一句话,正是苏庭心中最大的忌惮。 齐宣挑明了这一点,让苏庭心中微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愈发难言的意味。 清原祖师试图超脱,与天帝的谋划,并无冲突,反而一致。 而诸圣之中,当年有太上祖师、东天海运帝君、南方无色无雾天君等道祖,意欲诛灭清原祖师,但也同样有着助清原祖师成道的紫霄大仙以及西方佛祖……还有正仙道清静无为,对当年清原祖师成道之事,视而不见的无上祖师。 原本在苏庭心中,敌我之间的分别,也是极为分明的。 但紫霄大仙重新现世之后,苏庭便已明白,当年的局势,未必适用于今时。 当年的诸圣,哪怕有相助于清原祖师,也未必是友。 就连紫霄大仙,都留下了后手,用以制衡清原祖师,更不必说如太上祖师、南方无色无雾天君、东天海运帝君等当年阻拦清原祖师成道的道祖。 “当年天地因清原祖师而混乱不堪,唯有清原祖师成道,方可重定天地。” 齐宣轻声说道:“我得此剑之时,悟得东天海运帝君的道韵,知晓当年之变,实则已然成就定局,故而如紫霄大仙,如西方佛祖,才出手相助……然而今时今日,清原祖师意欲超脱,对于当今天地,并无益处,因此各家祖师,包括紫霄大仙在内,都不会容许清原祖师超脱当世。” 苏庭低沉说道:“当年诸圣超脱之前,便已都料到如今的道祖,必定是要超脱世外,因此才布下这许多后手?” 齐宣迟疑了下,摇头说道:“关于这一点,我便不清楚,但似乎到了真仙巅峰的层次,能够尝试将自身气息,烙印在大道之中,便能隐约察觉端倪。” 苏庭略微沉吟,脑海中却闪过无数念头。 正仙道的无上祖师,当年清静无为,视而不见,但如今已是彻底化道,成为天地秩序。 倘如清原祖师超脱,天帝的谋划,有着覆灭这方天地的危局,彻底改换这方天地的变化,或许无上祖师所化的天道秩序,便会真正呈现出来。 或许就是因此,正仙道也不见得是友。 清风谷主说过,各大仙宗都不容许天帝的谋划,此言并非全无道理。 “你饶我一命,我将当日接剑之时所悟,告知于你,算是报答。” 齐宣施礼道:“除此之外,你须知晓,这些时日以来,如道元仙尊、吕阳仙尊、本门师祖齐神策等真仙巅峰层次的人物,并未出手杀你,不单单是因为你成了弃子……更是因为猜测你身上的道祖之力。” 苏庭顿时明朗,知晓齐宣言中之意。 这些位古老仙家,在真仙巅峰层次,也走出了一层,开始把气息烙印在大道中,确实是有把握诛杀于他的。 只不过忌惮于道祖的手段,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紫霄大仙遗留的悬空谷,引出了苏庭身上的道祖之力。 东天海运帝君的一剑,略带几分试探意味,探出了他仙家元神的玄妙,也探出了他真仙之躯的虚实。 到了如今,这些位对道祖之力极为忌惮的巅峰真仙,便算是摸清了他苏庭的底气。 那么接下来苏庭所面对的,或许便是这些位古老的仙家。 这三界六道,真正最为强大的大神通者。 “你好自为之。” 齐宣收了法剑,神色复杂,终是转身朝着东海投去。 苏庭停顿了一下,旋即往后一退。 轰然一声。 虚空破碎。 —— 先秦山海界。 太岁星光照耀。 但见执年太岁星君,背负双手,落于人间,遥望中土。 “此剑足以诛灭苏庭的。” 齐新年淡然道:“此剑比之于当年斩杀于我的白鹤童子,还要胜过一筹,尽管苏庭有道祖之力护持仙家元神,但真仙之体必定灭去……只可惜本门祖师已然超脱,要斩杀当世的真仙,着实不易。” 紫霄宫那个小丫头,运用道祖至宝,护住苏庭之体。 此宝能够运用出来,便代表清原祖师并未制止。 超脱世外的道祖,便是世外之辈,要插足这一方天地,本就是为大道所不容。 “但好歹探出虚实了。” 龙虎如意正神齐师正笑着说道:“这次是因为超脱世外的道祖,引得紫霄宫有了理由出手,而下一次,若是你我出手,紫霄宫那个丫头也不能继续出手助他了……他没有了道祖之力,单凭真仙上层的本领,我要杀他,易如反掌。” 齐新年扫了这位师兄一眼,缓缓说道:“你若出手,我必先一剑将你斩落。” 齐师正顿了一下,看向这位师弟。 齐新年说道:“古往今来,苍天大道,万物生灵,均有定数,但所谓定数,也不过如此,当年因为定数,你静静看着门下弟子陨落,而不作为。我一向不服所谓定数,当年更不服诸圣定下的封神榜,所以我才剑挑封神台,去见那一位白鹤童子……” 齐师正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齐新年冷笑道:“我已成天神,被神位所限,永生永世沉沦,承受无尽的束缚,甚至一举一动,不能逾越本身神位之外,不能违逆天庭帝君号令……可是这个苏庭还能肆意妄为,还能不服定数,还能成为天地定数中的变数,就凭这一点,你不能杀他。” 齐师正顿了一下,想要继续开口。 齐新年背负双手,说道:“其他人我管不着,但你不准出手,有我一日在此,便替他挡你一日。” 齐师正沉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齐新年抬头看了看,忽然笑了一笑。 他貌若青年,然而身着大红袍服,映着脸颊的红光,笑得似乎极为邪异,但眉宇之间,却有着无法抹去的桀骜不驯。 “道祖想要超脱这一方天地之外。” “而天庭帝君不愿主宰这个充满了定数的天地。” “我齐新年也厌恶这个充满了定数的命运。” —— 嘭地一声! 苏庭破碎虚空而出。 他没有停留,收敛气息,朝着西侧而去。 “必须寻个地方隐居,修至真仙巅峰,才能真正去面对三界六道最为强大的仙神。” 千六十四章 三十二年后 悠悠岁月。 转瞬三十二年。 这三十二年之中,三界六道,风平浪静。 多年之前的乱象,逐渐被天庭安定下来。 人间之内,当年战乱数十年,终于天下太平,只在十年之前,有一场谋反,却也被彻底铲除……而今国运昌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修道之辈,或是仙神之尊,都度过了这平稳的三十多年光景。 只是对于凡夫俗子而言,三十二年光景,已是人生当中极为漫长的一段时日……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个世道,已是太平盛世,但六十甲子,也算难得。 三十二年,对常人而言,便是大半生的光景。 对于修道之辈而言,却是一场闭关的时日。 然而对仙神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因此对于诸天仙神而言,都未曾忘记那一位消失不见的幽冥真君。 “修行五十年的光景,便已是真仙大能,这是真正的天纵奇才。” “正仙道的葛正轩,在十年之前,也已成就了真仙第四境。” “不知这位曾经的幽冥真君,而今的天庭叛臣,经过三十年的潜修,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这也难说,毕竟藏头露尾,无法安心修行,不能比之于小仙翁葛正轩……不要忘了,当年他便是为了活命,藏身于幽冥地府当中的背阴山,那极度污秽,能磨损修为的地方。” “那倒也是,兴许他这些年,无路可走,也是藏身于这类地方,修为甚至不升反降。” “说到这里,倒是奇怪那一朵黑莲,传说是魔祖的真身,可是当年救过苏庭之后,便再无半点动静。” “传闻三界巡察使白继业,以及殿前天师刘泊静,受帝君之命,尽力搜寻魔莲下落,却一无所获,不久之前,各自挨了一记打神鞭。” “究竟是藏于何处?” —— 天界的仙神,对于三十多年前的旧事,如在昨日一般。 只是对于世间修行人而言,也算是不短的时日。 比如对于元丰山而言,便算是又一代的新人。 至于首座苏新风,也已经是凝就虚幻道果,在人间称雄的人物。 尽管其授业恩师苏庭,已成天庭叛臣,但苏新风毕竟是元丰山的弟子,乃是青帝创立的宗门,是清原祖师的道统,因此天庭并未株连。 只是相对来说,这一脉弟子,不免为人诟病。 “师尊。” 有一个年轻道士,朝着苏新风施礼道:“弟子已经备好了礼物。” 苏新风点头说道:“送去东海。” 那年轻道士应了一声,离山而去。 —— 元丰山外。 但见一道光芒,朝着东方,瞬息而去。 光芒之中,赫然是个年轻道士。 这个年轻道士,便是苏新风的弟子,名为余安,如今十九岁,也是六重天的修为,阴神到了顶峰。 到了六重天的境地,已经能够腾云驾雾,离地飞遁。 “东海快要到了。” 余安极少外出,这一次便又尽心感受腾云驾雾的快感,临近了海域,方是停了下来。 他虽是六重天的修为,但时时刻刻驾驭遁光,消耗着实不浅。 但见这个年轻道士,取出了一艘巴掌大的船只,抛入了海中,化作一艘巨大的楼船。 他落到了楼船之上,方是运使法力,驾驭楼船,朝着大海而去。 过得不久之后,他便看见了前方的一座岛屿。 “玄元岛?” “距离先秦山海界,也不远了。” “且先在那里歇一歇脚。” 余安这般念着,将法船停在了玄元岛,旋即登岛。 在这岛屿之上,有着凡夫俗子,但也有着修行之人,甚至有着精怪妖物,上岛而来,与修行人交易,以物换物,以宝换宝。 这样的场景,放在中土,是不可能出现的。 若真有这种人鬼混杂,妖物出没的地界,早就被守正道门抹灭了去。 “这里的灵食倒是很出名。” 余安听说过,东海岛屿上,不乏用妖物烹饪的灵食,极为美味不说,还对自身修为会有助益,不亚于灵丹妙药,只不过相较之下,极为昂贵。 他在元丰山当中,也吃过不少灵食。 据说那灵食的诞生,便是师祖苏庭来过一趟东海之后,将手艺带回了元丰山。 “虽然昂贵,但也未必不可尝试。” 余安这般念着,来到了一家酒楼。 这一家酒楼,足有八层之高,竟然像是一座宝塔,仿佛像是一件法宝所化。 就算是出身仙宗的余安,也不由得心生赞赏。 “给我来……” 余安正要点一些有东海特色的食物,却听得那边颇为吵闹。 那里有不少修行之辈,也有一些凡夫俗子。 但却有一个响亮的声音,似乎正在讲什么故事。 余安略有好奇,细细去听。 —— “且说这无敌神君,尽管修为尚浅,还在上人之境,但在八重天大真人追杀下,却并无半点怯意,且战且退,退到了明源道观。” “期间更是运用了自家的手段,几乎以上人之身,正面打死八重天的大真人。” “其实苏神君怀有着斩杀这大真人的本事,却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屡屡手下留情。” “到了明源道观之中,那位大真人却极为张狂,想要借助仙宝,轰破山门。” “就在这时,苏神君终于动怒,运用秘术,将这位大真人,斩杀在山门之外,夺取了仙宝,奠定了无敌神君的名声。” “这便是古往今来,几乎不曾发生过的奇迹!” “古往今来,或有六重天上人,击败七重天的真人,却从未有上人之境,轻易斩杀八重天的大真人。” “放眼古往今来,唯有苏神君而已!” 那个说书先生,貌若少年,说得唾沫横飞,十分昂然激动。 余安坐在那儿,过了半晌,方是反应过来,那说书先生口中的无敌苏神君,便是他的师祖。 “这是师祖当年的事迹?” “流传到了东海?” 余安心中颇为复杂。 他这一脉的弟子,一脉独传,人丁单薄。 当年师祖苏庭,在奉命围剿魔道之后,成就真仙,却叛出天庭,勾结魔道,原本在中土颇受排挤,就算是在元丰山当中,也受到孤立。 只是师尊苏新风称雄于人间,在元丰山当中,也是最为强大的一位首座,才让各脉长老弟子颇为安分。 但这也仅是对于师尊苏新风而言。 对于余安来说,他自记事起,便受到同门的异样目光,受到同门的排挤。 只是随着他修为越来越高,才没有人再敢轻视于他。 但是对于那位传奇一般的师祖,他却愈发感到心绪复杂。 此时此刻,听闻师祖的事迹,竟有许多激动之感。 而就在这时,便听得一声不屑的冷笑。 “那说书的,不就是一个叛出天庭,勾结魔道的罪仙,人人得而诛之,也能让你如此吹嘘?” 千六十五章 难以启齿的长辈 酒楼之中,顿时寂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从门外走进来的一行人。 当头一人,貌若青年,神色冷淡,眉宇之间,带着高傲之色,气息颇为强盛,已在六重天巅峰,几乎有着阴中生阳,晋入阳神的迹象。 而在他身后,也都是年轻之辈,修为均已至上人境,只是稍低于那开口的青年人。 “幽冥真君苏庭,叛出天庭,勾结魔道,罪大恶极。” 这青年眸光森冷,看向那淡青衣衫的说书少年,寒声说道:“你在此鼓吹罪仙,是何用意?” 那说书少年轻轻拍了拍衣摆,正要出声说话。 然而就在这时,便见一个年轻道士站起身来。 “道兄,纵然是有罪之仙,也是成就真仙之境的大能,非是你我区区上人可以任意谈论,鄙夷不敬。” 余安面色微沉,眼神也颇为不善。 尽管他对于那位师祖,怀有十分复杂的观感。 但毕竟是自家的师祖,元丰山弟子历来尊师重道。 而且一直以来,他对自家授业恩师苏新风,从来是尊敬无比。 而师尊对于师祖,也同样是无比尊敬,哪怕经过了许多事情,也依然如旧。 眼下听闻有人如此提及师祖,他不禁站起身来。 “怎么?” 那青年看了过来,说道:“你是何人?对这罪仙,如此维护?” 余安目光森冷,说道:“不管贫道何人,但你不过阴神,辱及真仙,不怕举宗覆灭么?” 他自觉性情算是颇为温和的一类,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 倘如眼前的局面,是师尊苏新风身在此地,凭借先前的那一番话,眼前这个青年人,已经身死道消了。 青年背负双手,说道:“他藏头露尾数十年,在三界六道之中,不敢现身出来,堂堂真仙,却比过街老鼠还要如不如,他连面都不敢露,还敢杀人?” —— 淡青色衣衫的说书少年坐在椅子上,摩挲着下巴,略有些许揶揄之态。 这个年轻道士的打扮,像是元丰山的弟子。 观看年岁,是新一代入门的弟子。 “六重天的修为,算得是不错了。” “年纪轻轻,便临近阳神之境,哪怕是元丰山这样的仙宗道派,也算是个杰出弟子。” “如今元丰山的后辈弟子,对于叛出天庭的太上长老,恐怕未必有什么敬意。” “瞧这小道士的架势,大概是苏新风那小道士的弟子?” “倒是有趣。” 说书少年举起杯茶,饮了一口,悠悠哉哉,看着眼前的局面。 —— “你这道士,如何对这罪仙,这般维护?” 那青年冷声说道:“莫非你与他有什么关联?他失踪多年,难道还收了个弟子?” 余安面色微变,正要开口说话。 然而就见这个青年,伸手一挥,喝道:“将他拿下,送至守正道门,探一探虚实。” 余安闻言,没再多言,抽出法剑。 剑光照耀,寒光闪烁。 哪怕对方是六重天巅峰,并且有数位上人协助,组成大阵之势,但他依然没有半分惧意。 出身元丰山的弟子,天资自然不凡,而所学所识,均是绝顶仙法。 放在人间之内,面对寻常宗派或是散学修士,往往是同等境界,足以碾压对方。 甚至于那位师祖,曾以六重天的修为,撼动八重天的大真人,乃至于斩杀过八重天的大真人。 他纵然不如师祖,但也同样是元丰山这一代弟子中,最为杰出的一人。 哪怕面对阳神真人,他也未必惧怕对方。 —— 说书少年饮下清茶,略感满意。 “苏新风这小道士,教导弟子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法剑倒是另辟蹊径,有着天雷剑指的意味,也有星辰法剑的味道,还有白虎衔剑之术的迹象。” “这小道士大约是修炼过白虎衔剑之术,受到了几分影响,但主修应该是天雷剑指的剑意,融入了法剑之中。” “距离阳神之境,也不算太远了。” —— 岛屿之上。 当两方气息交锋。 这座酒楼都为之颤动。 拥有这座酒楼的主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凡俗之辈。 “想要动手,到岛外去。” 只听一个老者出声说道:“岛屿之上,谁敢轻易动法,必予以严惩!” 随着这个声音,一股十分强大的气息,覆盖了过来。 这是一位阳神真人。 镇守这座岛屿的阳神真人。 —— 酒楼之中的杀机寒意,陡然收敛。 余安收剑入鞘。 那青年也冷笑道:“算你走运,不过离岛之时,当心一些。” 说完之后,却见这个青年,伸手指向那个说书的少年,说道:“连阴神都没有凝成的修行人,不想死于非命,就不要胡乱谈及那个罪仙,更不要胡乱吹嘘那个罪仙,否则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书的少年摊了摊手,耸了耸肩。 青年冷哼一声,领着数位同门,拂袖而去。 余安看着桌上的酒菜,重新坐了下来,只是心情已颇不悦。 原本来到东海的欢悦,此时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位道友。” 就在这时,便见那个说书先生走了过来,坐在对面,含笑说道:“多谢出手相助。” 余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这个说书先生,仅是少年面貌,长得清秀俊逸,眼神干净,面带笑意,颇为和善,但是修为似乎低了几分,气息仅在二重天的样子,连法意都未有凝成。 “不必客气。” 余安说道:“我只是见他过于不敬,并非是为帮你。” 说书少年笑眯眯道:“虽然我觉得那位幽冥真君,是冠绝当代,俊逸绝伦,天资无双,举世无敌的人物,但在一般人眼中,他只是一个罪仙,叛出天庭,勾结魔道。” 顿了一下,这个少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食,悠悠说道:“尽管许多修行人,碍于他真仙之尊,不敢妄谈,但也未必尊敬,如何你听得此人不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余安没有开口。 少年笑道:“难道你是他门下的后辈?” 余安皱了皱眉,颇为不喜,却没有回答,像是默认。 少年脸色僵硬了一下,心里暗骂道:“这小兔崽子认就认了吗,皱什么眉头……这幅模样,又想反驳,又是默认,又特么显得不自在,怎么就像难以启齿的样子?难不成当老子的徒孙,这么委屈的么?回头吊起来打!” 千六十六章 师祖与徒孙 “道友似乎对幽冥真君苏庭,非常了解?” 余安忽然抬头起来,看着那个少年,这般说道。 少年含笑说道:“这是自然,在我记事以来,便对幽冥真君苏庭的一切,耳熟能详,无比熟悉,关于幽冥真君的任何实际,我都能尽数道来。其实他是个极为杰出,而且极为正派的人物,之所以叛出天庭,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余安神色复杂,说道:“若是他没有叛出天庭,或许很多人都会如你一般,对他无比尊敬,顶礼膜拜。但他如今的身份,居然还能有如此敬畏于他的,倒是让人感到意外。” 少年摸了摸脸,眼神中闪过一抹幽怨。 余安叹了一声,说道:“他老人家,算是贫道家中长辈,可惜不成器,叛出天庭,败了名声,坏了清誉,换在别人面前,贫道也难以启齿。” 少年的脸色,愈发显得僵硬。 余安勉强一笑,说道:“难得有个对他如此尊敬,甚至为他叛出天庭而开脱的,倒是让贫道意外。今日这一顿,算是贫道请你的。” 他站起身来,说道:“道友在此用餐,贫道还有要事,往中元阁一行,待到归程,若是有缘,必与道友畅谈。” 少年咳了一声,说道:“待到那时,我与你讲一讲幽冥真君的传奇故事罢。” 余安点了点头,又笑了声,说道:“其实家师时常提及幽冥真君的事迹,只不过家师也只是知晓成仙之后的幽冥真君,在此之前的事迹,例如无敌神君的名号,大牛道人的名号,倒也不大清楚。回头还请道友与贫道细说,贫道回山之后,倒也能与师尊聊些家常。” 少年点了点头,低头饮了口酒,似乎显得闷闷不乐。 苏某人堂堂真仙,大能之辈,距离真仙巅峰,也就半步之遥,怎么就成了难以启齿的……完全不成器的……让人尴尬的长辈? —— 离了玄元岛。 余安回望一眼,不禁心绪沉闷。 在余安心中,那位师祖的存在,着实是有些尴尬。 原本一位冠绝千年的真仙大能,自然是本门的支柱,也是最大的靠山。 然而自从师祖叛出天庭之后,处境便大有不同。 哪怕是元丰山的长老弟子,对于当初的太上长老,也是抱有极为复杂的念头。 或许只有少数人,例如授业恩师苏新风,例如大长老信天翁等人,才始终对师祖苏庭,保有许多亲近之念。 但是余安没有见过师祖,难以有亲切之感。 对于师祖,他只从典籍上,从言语中,在道听途说的传言里,知晓那位师祖的传奇事迹。 无敌于人间,冠绝于当代。 未足百年,成就真仙。 甚至到了真仙上层的境界。 但一切的荣耀与辉煌,都在叛出天庭之后,灰飞烟灭。 对于那位师祖,他有些惊叹,有些畏惧,也有些崇敬……但却因为天庭叛臣的身份,而又感到疏远,感到尴尬,感到难以启齿。 这些年间,他因为是苏庭的徒孙,在元丰山之中,都受到许多新辈弟子所嘲讽鄙夷,疏远孤立。 后来踏足人间,却也发现,他这元丰山弟子的身份,固然尊贵无比,但是苏庭徒孙的身份,却让人敬而远之,甚至有人因此,试图诛杀于他。 尤其是四重天时,奉命办事,途经一地,以元丰山弟子的身份,受到了招待,但因是苏庭徒孙,对方态度便疏远了许多,尽管不敢翻脸,却隐约有着请他离山的意味。 听闻是当年为了抵御魔道,师祖号召中土各宗各派各族,尽数投入各方防线之中,死伤甚多……而在号召各方之时,师祖也动用了强硬的手腕,不免让人心生怨愤。 可到了后来,师祖与魔莲有所勾结一事,传遍三界。 因为被师祖号召去抵御魔道,而损伤惨重的中土各家势力,无比为之哗然,无比敌视于师祖。 这位难以启齿的师祖,也让他颇为复杂。 但在刚才,还是忍不住,想要维护师祖名誉,不许他人肆意妄言,加以贬低。 “唉……” 余安叹息一声,却忽然抬头。 只见前方有着一行人,拦住了去路。 赫然便是先前在酒楼之中起了冲突的那一行人。 当头那个青年,气息绽放开来,令得大海翻腾。 六重天巅峰的境界,在这人世之间,却也是强大的人物。 “小道士。” 青年伸手一按,说道:“你对那个罪仙,如此上心,必定与他有所勾结,今日我一定将你拿下,送到守正道门去问罪。” 余安没有解释,没有多言,只是拔剑出鞘。 作为元丰山的弟子,他也懒得多言。 什么阻碍,只须一剑破去。 无论对方出于什么原因。 但眼下是挑衅自己。 挑衅元丰山的弟子。 单凭这一点来说,就算在此直接斩了对方,等对方背后的宗派找上门来,也足以给出一个交代。 “找死!” 余安一剑斩了过去! 剑光足有数十丈! 海面似乎都被一分为二! 剑光之中,仿佛还蕴藏着雷霆! 青年面色骤变,顿时取出一件宝物,朝着海中打了过去,方是定住了这裂开的大海。 “你……” “如何?” 余安神色冷淡。 那青年只觉口干舌燥,心中沉了下去。 先前这个年轻道士没有出手,他大约只知对方是六重天的境界,道行或许还比自己浅薄一筹,而自己还有这数位同门,足以将对方拿下。 哪知这才出手,对面这个年轻道士一剑劈了过来,竟有如此惊天之威。 就算是师叔那样的阳神真人,恐怕一剑斩出来,也不会比对方这一剑更强。 “你是阳神真人?” 青年只觉身体也都僵硬了下来。 余安冷淡道:“阴神之境。” 青年怔了一下,颇是难以置信。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便有个同门,低声说道:“不是阳神,却斩出阳神般的剑术,此人恐怕来历不凡……只不过,以阴神之身,斩出此剑,一定消耗不少,恐怕是自觉寡不敌众,才运用这样的剑术,震慑我们,让我们不战而退,眼下他多半是法力将要耗竭了。” 青年眸光闪烁,心中考虑着,要不要继续出手,又有多少把握能够拿下对方。 千六十七章 中隐于人世 “结阵!” 青年倏地道出一声。 在他身后,数位同门,尽数结阵起来。 阵法凝成,气息暴涨。 此阵以他六重天巅峰的修为,作为统御之首,几乎越过了阴神的层次。 哪怕面对一般的阳神真人,也可斗过一阵。 “井底之蛙。” 余安神色冷漠,倏忽一剑斩了出去。 剑光愈发强盛,比之于先前,更为凝练。 轰地一声! 当下便见前方的阵势,陡然溃散开来。 那个六重天巅峰的青年,被一剑斩过,右臂连同半边肩膀,都被斩落下去。 余下的上人,也都被剑气余威波及,四散抛飞,遍体鳞伤。 “怎么可能?” 这个青年的脸上,充满了无法置信的神色。 与此同时,雷霆犹在他身上缠绕,从伤口侵蚀,似乎要将他诛灭。 饶是他运用法力,不断抵御,却也伤势越来越重。 “怎么不可能?” 余安往前行来,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不该招惹贫道。” 这个青年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心中却也沉重到了极点。 对面这个年轻道士,分明只是六重天的修为。 自身已经到了六重天的巅峰,本门当代的首徒,比之于对方的道行,其实还更高一分。 然而对方竟然只是一剑,近乎阳神之力,便击败了自身。 原以为六重天的上人,就算拥有可以施展出阳神级数威力的本领,也定然是耗空自身,哪知这个年轻道士,再出一剑,竟然比先前还要强大。 自认为可以撼动阳神的阵法,当下溃散开来。 他自身受创极重,各位师弟师妹也都伤势不浅,跌落各处,无法再度聚阵。 他甚至以为自己面对的这个年轻道士,乃是一位阳神真人。 “我不是阳神。” 余安握着法剑,徐徐说道:“但寻常阳神,若是稍弱三分,也未必是我对手,至于你们……所学低浅,便是成就阳神,也不放在我眼里,何况如今?” 青年涩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余安冷淡道:“如你所言,幽冥真君苏庭的后辈,真仙大能的传承。” 青年蓦然一震,脸色变幻,更为复杂,似是愤恨,似是畏惧,似是难以置信,似有几分悔意。 传闻仙宗道派,所学所识,远胜人世宗派,与寻常修行人争斗,通常是无有敌手,甚至于杰出之辈,可以跨越境界,以弱胜强,斩杀修为更高的散学修士。 但这只是一种对于仙宗道派的传言。 青年一直认为,这是对仙宗道派的夸大赞扬。 但今日这位真仙大能的后辈,竟然真是以上人之躯,展现出真人之威。 “就凭你们这点儿本事,也想拦贫道去路?” 余安说道:“贫道长辈固然是罪仙,也不是你这后辈可以肆意妄言的,先前贫道已不追究你辱及长辈的罪责,但眼下你阻拦贫道去路,单凭这一点,足以斩你。” 青年蓦然大声吼道:“你果然与那罪大恶极的真仙勾结,可恨我修为不足,否则定然将你擒下,送往守正道门,拷问苏庭的所在!” 余安面色颇是难看,抬起剑来,便要斩落下去。 青年面露不甘之色,更有愤恨之色。 —— 玄元岛上。 “原来是他的后辈。”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这青年的功法,颇有几分眼熟,若是我没有记错,他家长辈应是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当时是被红衣强行压制,全宗尽出,往东海沿岸,抵御魔道的……那位大真人,是在大战之中,相助苏新风之时,被魔君所杀。” 当时抵御魔道的人,数不胜数。 中土各宗各派各族,不乏真人出战。 或有自愿的,或有被迫的,但都倾尽全力,抵御魔道,不敢懈怠。 那时死伤惨重,折损无数。 就算是苏庭这位幽冥真君,也没有认全所有人。 但阳神之境的,大约都心底有个数。 那位八重天的大真人,是在相助苏新风时陨落。 或许他的后辈,未必多么痛恨当时强迫他们抵御魔道的幽冥真君。 但在魔莲相救于他,被认定是勾结魔道之后,整个中土的修行人,对他无不痛恨至极。 这个青年对他苏庭如此滔天恨意,也算事出有因。 只是如今坐视那位大真人的后辈,被苏新风的弟子所杀,却也不好。 “我今日不愿见血,你找个借口,驱走了他们,救那青年一命。” 苏庭看向旁边的老者,悠悠说道:“只当你还我一个人情,我也该走了。” 那老者曾经伤重,被眼前的少年所救,并且因此修为大进,一直心怀感激,当下也没有多言,施了一礼,便腾空而去。 苏庭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 他在这里说书,也快半个月光景了。 至于那个老者,只是半途救起的。 老者倒也识趣,不敢多问苏庭来历,只知他苏庭高深莫测,未敢有半分怠慢。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苏庭背负双手,闲庭信步,往外走去,悠然自语道:“各方大能,诸视朝堂,诸天仙神,搜查山野,唯有中隐于人世,平庸淡然,不高不低,方能泯然于众人之间……照此态势下去,我若不故意干涉人间,不去扭转世人生死命运,潜藏千百年光景,大约也不是难事。” 然而正当他要离开海岛之时,却又看见什么,停顿了脚步,略微皱眉。 —— 轰地一声! 阳神出手! 拦下了余安的剑! 青年得以侥幸活命下来。 “尊驾何意?” 余安看向赶来的老者,尽管对方是阳神真人,也依然没有半分畏惧,冷淡说道:“可是要与贫道,斗上一场?” 老者笑了一声,说道:“修为不高,本事不小,口气也不小,但今日老夫不是来与你动手的,只是要保这青年人一命。” 余安冷声说道:“他阻拦贫道去路,意欲擒拿贫道,单凭这点,贫道将他斩杀于此,就算他师门长辈来了,也无话可说。” 老者说道:“只当给老夫一个颜面。” 余安眉头紧皱,他师尊苏新风说过,当年师祖苏庭的教导,便是斩草除根,除恶务尽,心狠手辣。 老者伸手一挥,将那青年以及其同门,尽数收拢起来。 余安正要继续开口。 便听得又一声闷响。 “小道士,你敢伤本门弟子,好大的胆子!” 此声轰隆,比起先前出手救人的老者,更为强盛三分。 八重之境,大真人! 千六十八章 苏新风现身!【二更!】 八重天的大真人! 此声极为鼎盛,轰然震荡,百里滚滚,海啸掀起。 余安只觉一股强盛的气势,压迫在自身之上,宛如山岳压顶,几乎把他压入海中,但他竭力运使法力,终于还是支撑住了。 “六重天的修为,本事倒是不小。” 那位大真人语气冰冷,从东方天际而来,身材魁梧,正值盛年。 余安心中微沉,握紧了法剑。 八重天的大真人,单凭阳神的压迫,就足以让寻常上人无法动弹。 他是元丰山的弟子,固然不是寻常上人可比,但眼下抵御气势,便也是颇为艰难。 他根本难以想象,当年师祖苏庭,是如何跨越鸿沟,以六重天的修为,斩杀八重天大真人的。 那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多谢道友相救。” 这大真人看向那位老者,施了一礼。 老者回礼道:“受人之托而已,既然尊驾已经来了,老夫这就告退。” 那大真人微微皱眉,问道:“何人所托?”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是老夫一位恩人,但既然是相救尊驾门下弟子,便不会有什么恶意,尊驾大可放心……老夫还须回去复命。” 大真人目光微凝,却也没有阻拦,说道:“道友既然相救本座门下,也算施恩于本座,眼下若是阻拦道友离去,也说不过去。” 老者倏地化作一道流光,远离此处。 而那青年已经止住了伤势,喘息说道:“师伯。” 大真人扫了他一眼,说道:“六重天巅峰的修为,一向自认为在人间当代之中,乃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却被一个上人境的道士击败。” 青年脸色一僵,旋即说道:“他不是一般的上人境,弟子……弟子已经结阵,与数位同门合力,也不是他一剑之敌。” 大真人闻言,顿时露出异色,看向余安,问道:“你是哪家门下?”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已是稍微沉重了几分。 自家这些个弟子,结成阵法,威力非比寻常,按道理说,阳神之下,几乎无法破去。 但他也曾经历过当年抵御魔道的大战,知晓那些仙宗的弟子极为出色,所学功法极高,见识亦是极高,更有长辈教导,已经形成极为完善的体系,能够尽数发挥自身本领,从而以弱胜强。 这个年纪道士,恐怕便是仙宗的弟子。 余安握着法剑,感受到那大真人放开了威压,不再压迫,心中略微松一口气,说道:“元丰山……” 大真人微微变色,心中已有了息事宁人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时,那青年蓦然出声,喝道:“他是罪仙苏庭的后辈!” 这位大真人当下一震,陡然伸手一按,道:“你真是苏庭的后辈?” 余安闷哼一声,咬牙说道:“不错!” 这位大真人脸色变幻不定。 他当年参与过抵御魔道的大战,自身也曾浴血奋战,在生死之中徘徊多次,而许多同门及好友,都葬送在那里。 最初他曾经怨过那位强迫他们去抵御魔道的幽冥真君,后来见识到了魔道的邪恶,便也渐渐淡了那怨恨之意。 直到后来,主持抵御魔道之事的幽冥真君,竟是勾结魔道之辈,当年的一战,或许从头到尾,便是骗局。 从那一刻起,他的愤恨之念,便如火焰般燃烧。 如今这个道士,竟是苏庭的后辈? “你……” 大真人渐露杀机。 尽管他知道苏庭乃是真仙之辈,弹指之间足以将他灭杀,甚至让他所在宗门,举宗覆灭。 但这一刻,仍然止不住心中的杀机。 余安眸光森冷,感受到了来自于八重天大真人的压迫,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想着放下法剑,任由对方宰割。 然而在下一瞬间,便听他怒喝一声,陡然出剑! 他压过了阳神对于阴神的克制,压过了源自于心中本能的恐惧。 以六重天的修为,向八重天的大真人出剑! “以卵击石!” 大真人随手一拍。 然而剑光穿破他的手掌,刺透他的肩膀,溅出一片血光。 余安怔了一下。 这位大真人也露出错愕之色。 旁边的那些门下弟子,竟都有着无法置信的神色。 以六重天的修为,压过了对于八重天大真人的恐惧,足见此人心性坚毅。 但能够出这一剑,也只代表他心性的坚毅,而对于大真人而言,这一剑依然是极为弱小。 但偏偏是如此弱小的一剑,刺透了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 这样的变化,就连余安本身,都露出了惊愕茫然之态。 “苏新风?” 这位大真人,瞬息便明白过来。 他也是八重天的修道人,也有勘破虚妄之能,当下便醒悟过来,适才那一道剑光,倏忽多了一位阳神巅峰人物的气息。 这道气息,他并不陌生。 苏新风。 —— 玄元岛上。 苏庭背负双手。 他刚才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苏新风那小子,一定会给自家徒孙保命的手段。 就如同他当年给苏新风不少保命的手段。 “敢对大真人出手,勇气可嘉。” “只不过本事还是差了一点,不大像是我苏庭的真传。” “都说一代应当更胜一代,可比我还差远了。” “若是换我当年六重天之时,刚才那一剑,兴许就斩了这八重天的大真人。” “这个后辈真不成器,回头吊起来打两回。” 苏庭这般自语,眼神之中,却略有几分恍惚之感。 —— “敢欺负我苏新风的弟子?” 一个淡然而又冷漠的声音,从余安怀中升起。 旋即便见一道光芒,渐渐显化,凝成一个虚影,赫然是一个相貌清朗的道士,眉宇之间,满是倨傲之态。 余安忙是施礼道:“师尊。” 苏新风并未理会,只是看向那位大真人,说道:“我认得你,当年你师弟与我并肩作战,陨落当场,我承他的情,所以刚才忍了他辱及家师的罪过,但是他又对我门下弟子出手,此罪难饶……但这好歹是小辈的事情,你这长辈出手,以大欺小,着实让人不耻。” 说到这里,就见苏新风的虚影,往前一步,说道:“你我均为长辈,便由你我斗上一场?” 千六十九章 仙宝!【三更!】 “这弟子没法要了。”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这个苏新风简直欺师灭祖,要吊起来打个十七八回! 辱及他师尊,居然忍了。 对他徒弟出手,便要严惩不贷。 如今苏某人在后辈弟子心中地位,已经这么凄凉了么? —— 海面之上。 苏新风的虚影,气势逼人。 那位大真人心中也略微沉了几分。 他当年领略过苏新风的本事,尽管那时候的苏新风,修为还不如自身,但斗法的本事,确实高得可怕,就算同出元丰山的那些弟子,也都对他极为敬服。 如今的苏新风,早已踏足半仙层次,道行远在自家之上。 “我平生最瞧不起你这种以大欺小的人物。” 苏新风说道:“我这仅是一具剪纸为马的身躯,论起蕴藏法力,仅在初成阳神的级数,比你还低一筹……我虽为阳神巅峰,功果半成,但如此也不算欺你。” 这位大真人面色微变,说道:“你真要动手?” 苏新风平静说道:“念在当年的情分上,以及当年那位道友相助的恩情,我可以留你们性命,但你须自断一臂,百年之内,不得治愈,而那后辈,便割下舌头,百年不得开口。” 这大真人沉声说道:“欺人太甚!” 余安咽了咽口水,也觉得自家师尊着实威势霸道,强盛绝伦,凭借一具剪纸为马的化身,便能够压住一位大真人,甚至逼迫对方自断一臂,百年不愈。 “欺你又如何?” 苏新风说道:“若非念在你当年抵御魔道有功,念在那位道友因相助于我而陨落,凭借今日之事,我扫平了你全宗!但功劳与情分,并不代表能让你们面前肆意妄为,而今留你们性命,还不服气,那便试试!” 这位大真人深吸口气,他盘算着自家在苏新风一道虚影的面前,究竟能有多少胜算。 —— 玄元岛上。 苏庭摩挲着下巴,抬头看了一眼,眉头稍微一挑。 他似乎感受到了源自于仙神级数的注视。 目光不是注视在他身上,而是落在苏新风跟余安的身上。 只是苏庭毕竟是真仙上层,隐约有了察觉。 倘如他彻底放开感知,自然可以直接察知,甚至知晓对方的身份。 但如今他隐于人世,敛去气息,自然不可胡乱探查。 “难不成是设局引我出去?” “还是说,此事并未幕后黑手,只是适才苏新风出手,引动了仙神层次的注视。” “也即是说,眼下我若是出手,便暴露在了仙神的眼中。” 苏庭眉头微微皱起,心中颇是谨慎,暗道:“总不会有那一尊仙神,悄然使出什么歪招吧?” 想要引出他来,除非是这徒子徒孙有陨落之危。 但是凭借眼前的这位大真人,却也无法胜过苏新风。 —— 大海之上。 这位大真人面色变幻,心中着实没有把握胜过苏新风,哪怕这仅是一具化身。 他也心中不甘,想要出手。 但若是出手,苏新风事后多半会上门问罪,甚至扫平山门。 百年独臂,换来宗门安稳。 “也罢……” 这位大真人叹了一声,正要自断一臂。 然而就在他运起法力之时,他怀中倏地升起一道光芒。 这道光芒极为璀璨,竟是一颗明珠,充斥着极为强烈的气势。 这样的气势,就算是八重天的大真人,也恐惧到了极点。 他来不及多想,便朝着前方抛了出去。 “这是……” 苏新风的虚影,面色微微一变。 那明珠来得极快,光华璀璨,却充斥着凛冽之气。 只见苏新风双手一按,便往前一推。 那一颗明珠,顿时停滞下来。 这是一件仙宝! 苏新风心中微沉。 这仙宝颇为厉害,尽管那大真人不识得宝物,不懂得施展,但依然是仙宝之威。 若在全盛之时,本身在此,倒也足以应付。 但凭借一具化身,便力有未逮。 嘭地一声! 苏新风的虚影,倏地破散,化作漫天碎屑。 余安顿时脸色惨白。 而那大真人,依然惊愕。 —— 元丰山之中。 苏新风闷哼一声。 “仙宝?” “那家伙怎么会有仙宝?” “一位拥有仙宝的大真人,对我门下弟子出手?” 在这一瞬间,苏新风心中念头急转,却还是化作一道流光,出了元丰山,直奔东海而去。 —— 玄元岛上。 苏庭目光稍微凝起。 那仙宝的出现,显然让刚才这位大真人,都颇为错愕。 但仙宝确实是一直存在于对方的身上。 “原来如此。” 苏庭冷笑道:“想要逼出苏某,却没有法门,所以要用我的徒子徒孙,逼我现身……但他们虽是我的后辈,可也是元丰山的弟子,并未触犯天条,仙神之辈也不能任意对他们出手,只有类似于眼下,挑起了事端,总算有了借口,甚至借刀杀人?” 那仙宝未有绽放之时,宛如普通的明珠。 那位大真人也是偶然得到,却成了棋子。 这一枚明珠,从他身上发出,击溃了苏新风的虚影。 严格来说,是这位大真人,凭借宝物击溃了苏新风虚影,并没有诸天仙神的手笔。 —— 那位大真人,似乎也对击溃苏新风虚影一事,感到极为惊异。 他收了这颗明珠,心中松了口气,看向余安,却只是沉默。 适才那只是苏新风的一具化身。 苏新风的真身,依然是半仙层次的高人,无敌于人间之内,终究还是惹不起的人物。 “此事到此为止……” 这位大真人正要继续开口,却察觉怀中仙宝,几乎绽放光华,似乎要直接打向面前的年轻道士。 他面色刷地惨白,强行压制住那仙宝。 倘如打死了这个年轻道士,本门只怕也将烟消云散了。 然而那仙宝,以他的修为,终究压制不住。 眼见仙宝要脱手而去,打死苏新风的弟子。 但忽然之间,这仙宝便停顿了下来,甚至连仙光都收敛了去。 饶是这位大真人,已是具有勘破虚妄的特征,却也怔了一下。 而在南侧十里之外,一叶扁舟,随海浪飘浮。 小舟上,坐着一个老者,白色衣衫,须发如霜,神色平淡,眼神幽深,似是带着勘破世事,阅尽万物的沧桑与智慧。 千七十章 震撼! 风轻云淡。 仙宝倏忽顿住,旋即落海而去。 那位大真人喘息不定,眼中犹有几分惊悸,以及后怕之色。 适才若真是打死了这个年轻道士,等苏新风过来,后果必然是不堪设想。 可先前这明珠如何就化作仙宝,甚至不听自家掌控? 这毕竟是一位大真人,心中微沉,便已明白,必然是有人借他之手。 哪怕是半仙层次的人物,也绝不可能做到这般地步,对方必是仙神之辈。 “今次之事,到此为止。” 那大真人不敢多留,说道:“你师尊苏新风,未能将我拿下,我也无意再追责,就此事毕。” 说完之后,他便想要匆匆离去。 那些个身受重伤的门下弟子,尤其是那个伤势极重,断去半边肩膀青年,更是面露不甘之色。 但这位大真人伸手一挥,便将他们裹住,化作一阵流光,匆匆离去。 “……” 余安也同样错愕不已。 先前他已经感受到了生死的危机。 但在瞬息之间,便消散了去。 —— 玄元岛上。 苏庭看向了那位扁舟上的老者。 对于这位老者,苏庭颇为熟悉,因为他曾经见过。 正是无所不晓的云镜先生。 一位视修行为小道的普通人。 却凭借对于万物通晓,补益自身,从而养身九百年,至今未朽的智者。 论起对于天地、对于大道、对于秩序、对于规则的理解,除却当世清原祖师之外,恐怕也就只有天庭帝君,能够与之相比。 就算是道元仙尊,乃至于广元古业天尊,已经将自身气息烙印在大道之中,开始寻求身成大道的契机,可却也未必有这位老者看得透彻。 “适才出手的,是哪一位仙神?” 苏庭笑了一声,说道:“想要借刀杀人,自觉神不知鬼不觉……却未有料到这位云镜先生到来,害怕被云镜先生看破,暴露借刀杀人之举,被天庭治罪,从而停手了么?” 他才这般念着,却见那位老者目光看向了余安,旋即收了回去。 不知怎地,苏庭似乎觉得,云镜先生并非要看余安。 而是借着看向余安,视线扫过自己。 “他看见我了?” 苏庭心中升起明悟。 他作为真仙上层的人物,有心隐匿之下,就算是真仙巅峰,也未必这般轻易探出他的虚实。 但眼前这位,是云镜先生。 哪怕云镜先生目光扫过,在他这个方位也没有瞬间的停顿,但苏庭心中却知晓,这位云镜先生定然是看见了自身,看破了他这位真仙的隐藏。 但天上那位仙神,大约也注视着这里。 —— 海域之上。 一叶扁舟,随波而去。 云镜先生伸出手掌,在海面上拨动了两下,又收起手掌,在半空挥了两下。 过得约有半里的海面上,他再度在海面上拨动。 旋即便见他收了手掌,朝着海中说了一声:“有劳了。” 海中倏地跳出一物,落在舟上。 云镜先生轻轻取过这物事,剥开外壳,轻轻嚼食。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一举一动,均是消耗。 而食物或可补充消耗的物质,或可增添不必要的物质,而物质的多寡,积累长久,有利有弊。 按照眼下来说,这块海中的珍食,恰好可以补充他消耗的物质,不多不少。 如此一来,也就维持在这个状态之下。 此为养生,而得长生。 “快了。” 云镜先生这般念着。 —— 玄元岛上。 苏庭扫过余安一眼。 这个徒孙已经没有了危险,但如今只怕还有仙神注视。 后辈自然有后辈的路,苏庭自然也不可能为他保驾护航,眼下也没有赠他见面礼的念头,那是苏新风这个当师父的事情。 他苏庭的徒孙,若是没有长辈庇护,便陨落在东海,那就是苏新风这厮教徒无方了,也是他苏庭教徒无方。 “儿孙自有儿孙福。” 苏庭悠悠说来,坐上了一艘楼船,离开玄元岛。 他没有去见余安,也没有跟随着云镜先生而去。 眼下的云镜先生,也未必没有仙神注视。 有缘自会相见。 —— 半个月后。 苏庭来到了另外一座岛屿。 “在这里逛一逛,回头往中土一行,在人世间走上一走,当日随商船出海,也有十年光景了,或许中土大地,又有许多不同。” 他这般念着,方是登岸。 然而这才下船,他目光一扫,便落在了边缘的海岸上。 苏庭目光骤然一凝。 那里没有什么宝物,也没有什么法力,没有其他异样的气息。 有着残枝、枯叶、碎石、死鱼、以及残破的鸟羽。 又有一阵风吹来,掀起轻微的浪潮,将一片枯叶涌了上来,划过那异样的组合。 “东。” “千。” “友。” 三个字,一闪而过。 旋即被海浪冲散。 一切不复留存。 那似乎只是大自然的浪潮,恰巧形成了类似于文字的痕迹,旋即便散去了。 在日常生活中,就算是凡夫俗子,都经常会注意到类似的神奇巧合。 但苏庭知道,这不是巧合。 而这也没有法力的气息。 除却有高人运用法力,能够造成这样的场景之外,就只有一位。 半月之前见过他的云镜先生。 “这……” 在苏庭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脑海之中,闪过了半个月前,云镜先生临行之时,在水中拨弄的手,在空中挥动的手。 那手中没有法力,只是如玩耍一般,在水中拨动,在空中轻挥。 但苏庭可以断定,便是当日云镜先生那两下挥动,才有适才他所见的三个文字。 “或许我修成真仙巅峰,也未必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 苏庭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意味。 饶是他作为真仙级数的人物,却也不免在这一瞬间,被那个凡人所惊。 那只是一个凡人,却是勘破了万物诸事道理的智者。 苏庭早已知晓,这老者并非没有天赋,而是不愿修道,视修行为小道……苏庭相信,他若是愿意修道,一夜之间,便能得道。 可苏庭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对于天地的道理,能够知悉到这等程度,甚至于运用到这等程度。 这几乎已近于道祖的本领。 千七十一章 道祖即道理 半月之前。 老者在水中拨动涟漪,在空中挥手。 水中的涟漪,受他的影响,一层又一层,往外扩散,到了一定的远处,看似已经归于平静,实则却是以更为细微的变化,影响更广的范围。 而在空中的手,也是一样。 他计算到了半个月之后,水流的走向,风的走向。 枯枝、残叶、碎石、鱼尸、鸟羽。 甚至是苏庭半个月后到此的时机。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其中充满了无穷的变数。 只要苏庭晚来一瞬,就不会在意。 只要那船只稍停一瞬,海浪便会改变,不会在那个时机,将一片枯叶涌起。 世事无穷尽,无穷变化。 能够掌控这无穷变化的,唯有道祖。 但云镜先生似乎已经能够做到了这等地步? 这是以他真仙的仙家元神之念,都无法办到的事情。 预料到半个月之内,任何一缕细微的变化,乃至于风吹草动,甚至是这范围之内,所有生灵的举动,言谈,甚至呼吸。 这该是拥有何等惊人的念头,才能计算得清楚这一切的一切? —— 三千余里外。 云镜先生正在一座岛上。 在他面前,是一头恶兽。 恶兽扑了过来。 咚地一声! 树上掉下了个果实,外壳坚硬,布满尖刺。 恶兽头上受创,顿时倒了下来。 “你若迟一瞬,或早一瞬,倒是可以吃了我。” 云镜先生心中这般念着,却并未开口。 出声也是一种消耗。 他看向了苏庭所在的方向。 半个月之前的举动,想必已经到了苏庭的眼前。 他可以预料到,苏庭会明白,也会去那里。 “道理啊……” 云镜先生微微闭目,心中自语道:“修行是小道,运用道理,才是大道……可惜无论大道还是小道,只有道祖,才是天道,才是唯一的道理。” 他不禁恍惚想起当年。 本以为自家通晓世间一切道理。 本以为世事尽都在胸,风吹草动,皆能预料。 然而,紫霄下界,未见法力,却更改了道理。 那悬空谷内,水可逆流,石可悬空。 这是违背了天地道理的举动。 但偏偏存在于天地之间。 “道祖才是道理。” 云镜喃喃自语。 他知道此刻出声,不利于自身。 出口的文字,也都不是对自身最为有利。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他原本维持在平衡的状态,近乎不变的寿元,顿时流失了少许。 —— “东、千、友。” 苏庭微微闭目,以他的仙家元神,在瞬息之间便推算出来。 东边千里,有他苏庭的好友。 这是云镜先生要告诉他的。 这位云镜先生,一举一动,都高深莫测,绝不可能无端端给他指示。 “要去看看么?” 苏庭也颇有自知之明,如今他在三界六道,可谓是藏头露尾,不敢现身,就算是隐世,也不敢隐于山野,不能隐于朝堂,只能中隐于市,如泯然于众人。 倘如东边千里,有了什么变故,他或许便暴露了自身。 到时即便从诸天仙神注视之中遁逃而去,可既然显露出来,要重新隐藏,也非易事。 不过这位云镜先生,与他无冤无仇,倒也不至于害他。 真要害他,也不必这么麻烦。 这样一位人物,想要查知苏庭所在,绝非难事,比之于天庭的眼神将,更要显得惊人。 只是苏庭更好奇的是,东方千里外的好友究竟是谁,又为何能够让云镜先生提及? 云镜先生明晰道理,必然是因为苏庭去见那位好友,在近期或是将来,会有不小的改变,否则也不会轻易提及。 “既然给了苏某一个方向,不妨去看一看。” 苏庭轻笑出声,看向东方千里。 以他的修为,真要展现出来,自然一瞬之间,便能察知千里之外一切。 但是这样一来,瞬间便会引动天庭。 如今也只好乘坐楼船,去往那里了。 —— 这是一艘普通的船只。 船上只有一个修行人,道行不高,仅在二重天,但已经被其他人视作神明一般的存在,敬畏无比。 苏庭给了一笔银两,雇了这艘船,往东方千里处而去。 “径直往东千里?” “正是。”苏庭应了一声。 “那个方向,我从未去过。”这修行人貌若中年,露出迟疑之色。 “我也没有去过,只不过我一位好友,据说在那里求仙访道,他让我去那岛上,寻他叙旧而已。”苏庭这般说来。 “原来如此。”中年人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就此消去。 “自然如此。” 苏庭微微一笑,却不以为然。 他眼下扮作寻常人,甚至未入修行的门槛,却拿出这么一大笔银两,难免有些惹眼。 这中年人只是二重天的境界,金银之物对他而言,分量也是极重。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厮指不定心中纠结了一阵,贪欲恶念战胜道德之心,便杀人夺宝了。 只是他似乎想要探听一下,苏庭去往东方千里所在的原因,想要知晓那东方千里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好处可捞。 当听到苏庭有位好友,在那里求仙访道之后,这人似乎消了些许心思,但对于苏庭所言,还抱有疑虑。 “换作以往,老子一巴掌拍死他。” 苏庭面带笑意,心中暗骂。 他自知已经是天庭叛臣,早已除名于三界。 世间万物,生死各有定数。 例如这个二重天的修行人,命数早已定下,寿元多长,际遇如何,因何而死,均有定数。 但苏庭若是杀他,让他提早夭折,便改变了许多。 那么地府也会察觉。 天庭自然也会察觉。 三十二年来,苏庭极少杀生。 只有在不愿忍耐的时候,事先布置,瞒天过海,杀人之后,另寻躲藏之处。 不过眼前这个小喽啰,既然没有直接对他出手,他也就懒得多加理会。 —— “地方到了。” 前方出现一座岛屿。 看起来像是一座荒岛。 周边没有船只,上面没有城池坊市,也没有人烟。 只见草木青葱,但古怪的是,连飞鸟等生灵,都没有见到。 苏庭眉头稍微一挑,准备下船。 那二重天的修行人,面色变了又变,惊疑不定,终于还是收敛了杀机。 “公子可还须我等来接?” “不必了,岛上自有人接待,也有人送我。” “那便好,我等就此告辞。” 这修行人叹了声,若是这个少年需要他们来接,那么岛上也就未必是有他的好友,凡事还可从长计议。 现在看来,这个少年并未说谎。 罢了,就当做了一笔正经买卖。 船只缓缓远去。 苏庭背负双手,走上了海岛。 “来者何人?”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倏忽在耳边响起。 千七十二章 九百年前的松老 “您老还活着呢?”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 “这不是有些意外嘛。” 苏庭嘿然笑道:“当年晚辈离了落越郡,再次归家,便只有青平,从此您老就此消失在三界六道之中……当年苏某还是天庭幽冥真君的时候,也曾向天庭的星官以及幽冥的鬼神,探过您老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在他面前,是一个垂垂老朽的老者。 当年苏庭修行之初,他便已是垂暮老者,但也如同傍晚时分,赤阳挂于西方,映照晚霞。 如今数十年光景,这位老者愈发显得苍老颓然,风烛残年,似已日落西山,仅有余晖,犹自照亮西侧天际。 正是落越郡的松老。 数十年过去,苏庭从一个未曾入门的凡夫俗子,得道成仙,晋入真仙,成为大能之辈,然而这位松老,修为虽有长进,却仍然有限。 苏庭看得出来,对方寿元不多了。 “你来得真快。” 松老微微一叹,说道:“原本觉得时机还早的。” 苏庭笑着说道:“云镜先生指点,我便来了。” 松老点了点头,稍有恍然,道:“原来是他,那倒也是,对他而言,世间之事,没有多少可以瞒得过他的。” 苏庭说道:“当年那位正本道人,我在中土见过他,后来回到落越郡,便听青平说,您老被一个道人带走了,便是这个正本。这其中的事情,您是否该要告诉我了?” 这位松老,算是他修行路上的引路人,可算是半个老师。 尽管松老修为不高,但在他的身上,却充满了谜团。 就算是如今成就真仙大能,他也一样未有解清这个老者身上的迷雾。 那传承数百年的雷神庙。 外表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内中却是雷部总兵使者的神躯。 建造此庙的是道玄仙翁,那明珠是五行甲,等同于仙宝层次的宝物,内中更是藏有雷部至高功法,连雷神天尊都未能参悟的神霄雷府天威法卷。 松老便是这一座神庙的庙祝,而且并非被蒙在鼓里,而是深知神庙内情的庙祝。 这样的庙祝,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而且当年,苏庭查过神庙的历代庙祝。 新老庙祝的交替,时间的间隔,几乎是固定的规律。 这座神庙充满了迷雾,有着道玄仙翁的手笔、有着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功法、有着天帝的痕迹、甚至有着道祖的推动。 那么坐镇这座庙祝的松老,究竟是何等人物? “鸿松。” 松老叹道:“九百年前,老夫应该是一位名为鸿松的老道士。” 苏庭目光稍凝,心中却谈不上多么意外。 九百年的光景,并未在松老身上落下如此久远的痕迹。 如今的松老,大约年近百岁,但绝不是存世九百年的人物。 九百年前的鸿松老道,早已经寿尽而亡。 眼前的松老,是鸿松的魂魄,投胎转世而成。 期间或许已经投胎过了十多回。 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都被六道轮回,磨灭了前生的痕迹。 新的一世,新的意识,新的机遇,新的记忆,新的心性,新的人格。 在苏庭眼中,投胎转世,磨灭了今生,便等同于今生彻底消亡,来生虽是这个魂魄,却不再是这个人了。 就如同应风,尽管投胎成了苏新风,但苏新风就是说苏新风,而非应风。 当年的应风,已经在六道轮回之中,彻底磨灭了。 当年的鸿松老道,实则也是如此。 “正本是鸿松的弟子?” “正是。”松老说道:“或许在你眼中,投胎转世,便磨灭了前生,不过总有人不这么想……在正本眼中,老夫的魂魄,便是鸿松的魂魄,也就是他的师尊。” “那么鸿松道人,投胎转世十多回,每一世都成为了落越郡雷神庙的庙祝。”苏庭顿了一下,说道:“松老可要给我一个解释?” “什么样的解释?”松老忽然笑道:“其实你早已明白了十之八九。” “但我还需要确认。”苏庭说道:“自从发现雷神庙并不是真正的雷神庙,内中是供奉着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神躯,我便有过许多猜测……直到后来,不朽不灭的天神奎木狼被我斩杀,天地震动,秩序缺憾,可最后却有道祖弥补了这其中的缺憾,重现了奎木狼,从那时候起,我心中便有了大致的猜测。” “以你真仙的层次,足以断定你以往的猜测,究竟有多少属实罢?”松老语气复杂,这般说来。 “换在之前,简直无法想象。” 苏庭笑着说道:“如此改天换地之举,想必有人为你护法罢?” 松老顿了一下,说道:“中元阁创派祖师,大地游仙周游。” 苏庭继续说道:“景秀大河,何清。” 松老略有讶异,道:“你倒是清楚。” 苏庭平静说道:“事关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与清原祖师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位景秀河神时常往东入海,不是为你而来,又是为了什么?” 松老点稍微点头,说道:“不错。” 苏庭淡然说道:“还有一位,不过您老显然不能尽信于我,没有道明。” 松老眉头微挑。 苏庭说道:“那位向我要了个人情的霸天神剑谢璟雯,清原祖师的记名弟子,犹在我元丰山青帝之上。” 松老没有否认,说道:“大事成败,你至关重要,老夫自然信得过你,但是出于谨慎,避免被人窃听,还是藏在心底最好。”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除了道祖无所不知,除了天帝注视于此,还有谁能瞒过我的眼睛?就算是广元古业天尊,也不至于窥探此处,却不被我所知。” 停顿了一下,苏庭又说道:“你在此藏了多年,没有被人发觉,我隐匿于世,也没有被人发觉,眼下这里也不至于就直接暴露在仙神眼前。” 松老平静说道:“谨慎为好。” 苏庭伸手一拍,虚空微颤,裂出一条缝隙。 缝隙之中,隐约可以看见一具魁梧的身躯,如山岳矗立,通体漆黑,顶生白发,双臂过膝。 正是山魈之祖的仙体。 也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最初的躯体。 “那么这一具躯体,现在是要给您老了么?” 千七十三章 不入巅峰! 在传说之中,山魈之祖死后,精气散于天地,偶有山林猿猴,得获精气,生来异于常类,而为山魈。 古苍便是此类山魈所生。 后来随着修行,血脉中蕴藏的山魈之祖,逐渐苏醒过来。 古苍便被这位山魈之祖,夺去了肉身。 听闻其魂魄被道祖救下,以青莲重生,但却不知为何出现变故,又登入封神榜,成为了雷部总兵使者。 山魈之祖的肉身,便是古苍最初的肉身。 而当年落越郡庙中暗藏的,便是古苍的神躯。 当初正本取走了神躯,松老想必也是清楚的。 “收起来罢。” 松老深深看他一眼,说道:“这一具,不是我用。” 苏庭屈指一弹,虚空瞬息恢复。 松老虽然道行稍浅,眼界不高,但也看得分明,不禁叹息道:“举手投足之间,破碎虚空,寻常真仙都办不到,看你又恢复裂痕,而且气息没有外泄,有着足够的自信,继续隐匿下去,足见造诣极高。” 苏庭笑着说道:“三十多年间,我隐于世间,仍未晋入真仙巅峰之境,只是在其他各方的造诣,确实是高了不少。” 说完之后,苏庭站起身来,取出一物,抛了过来,说道:“这丹药谈不上大功用,益气养血,对你而言,算是延寿丹。” 松老接过丹药,诧异道:“你的手法?” 苏庭悠悠说道:“炼丹炼宝,略微涉猎一二,当然,不如正仙道的手笔,但以我真仙的级数,炼就出来的丹药,就算再是粗浅,也足够你用了。” 松老也不客套,顺手收了。 苏庭拍了拍衣摆,说道:“既然没有什么事情,我这便走了。” 松老点头说道:“云镜先生指引你过来,也只是过来一趟,仅此而已。” 苏庭笑道:“只是来了一趟,今后仙神之辈探查,那么松老便能让他们捉摸不定,虚实难辨,从而鱼目混珠了罢?” 松老没有否认。 今后诸天仙神会有猜测。 苏庭带来了古苍的真身,那么带走的,究竟是古苍的真身,还是那一具神躯? 留在他这老庙祝手中的,是真身还是神躯? 这些让仙神心生疑虑猜测,便是引导苏庭到此,最大的目的。 “事已达成,今后再见。” 苏庭站起身来,走向外头。 松老缓缓说道:“你重情义,但为了雷部总兵使者,为了老夫,待到时候,万万不要手软。” 苏庭挥了挥手,说道:“你们要找死,我下手狠辣些,只当报恩了。” 随着声音,他渐渐远去。 松老神色恍惚。 终于是叹了一声。 “修行未足百年,近乎真仙巅峰。” “当年那个尚未入门的小辈,如今还如在眼前,转眼光景,便已是惊天动地的大神通者。” “老夫……” 松老闭上双目,徐徐吐出口气。 —— 天庭。 凌霄宝殿。 “臣未能查知。” 刘泊静施了一礼,面带惭色。 帝君挥了挥手,说道:“只要没有为祸,便暂时不急,以你的聪慧才智,慢慢搜寻,迟早能寻到踪迹的。” 刘泊静躬身道:“帝君谬赞了他,臣定当竭力而为。” 帝君稍微点头,颇感满意,却伸手翻了一页奏折。 正是东海所在,元丰山的一个余字辈弟子遇袭,背后疑似有仙神操纵,却没有证据,如今元丰山苏新风震怒,上禀青帝,要彻查那借刀杀人的仙家神灵。 而这张奏折,正是青帝送上来的。 “苏庭的徒孙?” 帝君忽然笑了声,语意难明。 刘泊静低下头,不敢多言,不敢多看。 当年苏庭叛出天庭,必然是有隐情,他刘泊静自然能够看出许多猫腻,但究竟如何,他不敢妄加揣度。 人世之间,古往今来,历代朝堂,但凡有臣子猜透帝皇之心的,往往被帝皇所忌,被帝皇所杀,不能长久。 真正聪明的,便是看透了,也要故作懵懂,才算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三十二年。” 帝君放下奏折,神色略有异样。 当年苏庭成就真仙,他便给了苏庭一个期限。 三十年光景之内,踏足真仙巅峰的层次。 可苏庭三十二年前消失之时,已入真仙上层之列。 如今三十二年过去,竟然未有踏足真仙巅峰之境。 时限早已过去了。 “好个苏庭。” 帝君轻笑两声。 三十多年光景,对仙神之辈,无异于眨眼之间,就算是对阳神真人而言,三十年光景,也只是弹指一挥间,一场闭关的时间而已。 对于一般从阴神之境,初入阳神的真人,三十年光景,甚至不足以巩固阳神的境界。 可苏庭不是一般的人物。 这是耀世双星中最为耀眼的苏庭,曾经压过葛正轩的人物。 不久之前,葛正轩已经闭关,尝试突破真仙巅峰之境。 至于苏庭,三十二年前,得天庭之助,又得广元古业天尊之助,成就了真仙上层,比起葛正轩还要更早一步。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葛正轩开始尝试成就真仙巅峰,那么原先更早迈出一步的苏庭,当真便因为东躲西藏,而耽搁了进境,未能达到那个门槛? 唯一的解释,是苏庭有所懈怠,压制本身,没有尝试踏破真仙巅峰。 或许是为了积累得更为深厚,一举建功。 或许是,他根本不愿踏足真仙巅峰,掀起最后的战局。 “看来广元古业天尊,还是让苏庭动摇了。” 帝君不禁稍有叹息,他给了苏庭三十年,相信这个少年,足以在三十年间,成就仙家至高境界。 但惊才绝艳的苏庭,却没有在这三十年间,踏出最后一步。 尽管这三十年的时限,早已刻意缩短,但从苏庭成就真仙以来,也有三十三年之久,若是两年之内,还不能迈出这一步,那么苏庭便只能成为弃子。 “帝君……”刘泊静稍微迟疑。 “没事。”帝君悠悠说道:“朕只是走神了些,想起一事,正要劳烦天师。” “帝君但请吩咐。” “你去中土,压一压苏庭的弟子,那个苏新风的气焰。” 说完之后,帝君倏地执笔,竟是写下一道帝旨。 刘泊静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不过只是稍微压制一个阳神上层境界的后辈,帝君口头吩咐,便已足够,可此时帝君竟然颁布帝旨,足见对于此事,重视到了极点。 苏新风尚未成仙,不足以让帝君重视。 唯一让帝君重视的,或许便是苏庭弟子的身份。 “去罢。” 帝君将帝旨交付于他。 刘泊静双手接过,恭敬说道:“臣明白了。” 帝君说道:“殿前天师刘泊静的智慧,无论是在天庭,还是在凡间,都是名誉千古的,朕的心意,你必然明白。” 刘泊静心中微顿,自觉失言,暗道:“下回在帝君面前,务必要小心谨慎才行。” 千七十四章 苏新风成仙【二更】 浩浩东海。 苏新风来到了玄元岛附近,神色凝重,目光森冷。 他成就阳神巅峰,得获虚幻道果,已有二十余年,乃是半仙之尊,更继承了师尊苏庭的斗法本领,号称当世无敌。 只有仙神之辈,才堪当敌手。 但二十余年光景,他也已经摸索到了仙家的层次。 但得道成仙,终究不是易事。 就算是他的授业恩师苏庭,号称千古以来,最为杰出的人物,比之于正仙道小仙翁还要高过半筹,但也在这一步,受阻多年,闭关许久,方是迈过这一步。 昨夜之前,苏新风也自信有得道成仙的希望,对仙道摸索得愈发清晰,但并不知自身何时才能迈过这一步。 可尚未成仙,不代表他便惧怕于仙神。 所以他才来到了东海,掀起这场风波。 “借刀杀人?” 当日他以剪纸为马所成的化身,被那仙宝一瞬击溃。 这仙宝并非是那位大真人施展出来的。 背后必有仙神的手笔。 只是对方隐匿得好,倒是让他无法辨别气息。 当日好在那位传说中的云镜先生经过,那位仙神惧怕云镜先生看出虚实,故而收了法力。 只是苏新风的杀机,此时却抑制不住。 对方借刀杀人,险些诛灭了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必定是为了引出我那藏了三十多年光景的师尊。” 苏新风心中早已断定,这些年来诸天仙神,不乏想要用他引出苏庭的想法,只是他在人间无敌,因此诸天仙神想要以他为饵的机会,却也不多。 可是余安不同,这小子尚未足阳神境界,便有许多理由,可以引动纷争,而诸天仙神在其中伸出暗手,借刀杀人。 此举或许可以引出他师尊苏庭。 就算引不出来,至少还是灭了这一脉传承。 对方用心极度险恶,苏新风不由得心中震怒。 —— 云空之上。 殿前天师刘泊静已然下界,俯视下方,看着苏庭的真传弟子,目光微挑。 “这小子虚幻道果,愈发凝实,只要一个契机,或许便有成就仙境的希望。” 刘泊静暗道:“他近来在东海,出手颇为狠辣,以弟子余安之事为借口,四处发难,乱了不少规矩,偏偏他是半仙层次,又是苏庭的弟子,当世之中,没有能够胜过他的人物,即便是尸解之仙,也要逊色半筹。但依照这样的情势,守正道门未必会继续坐视……他给了守正道门对他出手的机会。” 当年他曾在元丰山,相助于苏庭,统御各方,抵御魔道,对于中土各方修行人,均是颇为熟悉,尤其是苏庭的这个弟子,他更是印象深刻。 这个苏新风,近来数十年,无敌于人间,隐约有当年苏庭无敌神君的风采。 今次看似鲁莽,肆意妄为,发泄怒火,给了守正道门出手的机会。 但这机会终究还是他主动给出去的。 “如今的守正道门,对于苏庭敌意极深。” 刘泊静暗道:“苏新风主动给了这个机会,守正道门怕也会把握住,我若此时出手,或许不妥……” —— 以苏新风如今的本事,人间之内,近乎无可匹敌。 或许也只有当年的师尊苏庭,如葛正轩一般的人物,才能压他一筹。 但千古以来,才有这耀世双星。 如今的时代,唯有他冠绝当代。 “想要杀我,只有仙宗弟子结阵。” “守正道门杀机最重,以往只是没有借口,如今我主动给了这个借口,守正道门必定对我出手。” “一来能够以此引出师尊,二来干脆利落,将我灭杀。” “但是……” 苏新风眸光冷冽,看向前方。 只见十二道光芒,瞬息而至,将他笼罩其中。 这赫然是十二道剑光。 组成剑阵的,便是十二位道士。 守正道门的道士,均在九重天,半仙层次。 “苏新风!” 当头那苍老道人,冷声喝道:“你作为仙宗弟子,本领超群,不思维护人间秩序,而肆意妄为,扰乱世间,作恶甚多……今日束手就擒,老道拿你回山,问你元丰山讨个规矩!” 苏新风笑着说道:“束手就擒?好大的威风!你守正道门的长老,要拿元丰山的长老,还要我元丰山长老束手就擒……你是觉得守正道门足以压得元丰山抬不起头来,还是觉得苏庭的弟子是个甘愿束手就缚,对一群蝼蚁叩首求饶的角色?” 那老道士喝道:“无论你是何身份,也都不能践踏人间秩序!” 苏新风笑了两声,说道:“我以九重天修为,在人间称雄,单打独斗,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以为十二人结成剑阵,便吃定我了?” 老道士缓缓说道:“老道知你本事极高,得了苏庭的真传,所以才有十二半仙,组成此阵,你尚未踏足仙境,再是厉害,也躲不过去!” 他抽出手中法剑,旋即光芒照耀方圆千里。 “掌教知你行事谨慎,数十年来滴水不漏,这一次如此张狂,给予本门将你围杀的机会,必然是有你的依仗。” “但你太低估我守正道门了!” “此剑足以斩你!” —— 刘泊静露出讶色。 “这是一柄仙剑?” 围杀苏新风这位半仙,动用了守正道门十二位半仙长老,并且结成剑阵。 但眼下居然还有一柄仙剑? 这样的阵势,恐怕都足够跟一位散仙抗衡。 “守正道门倒也顾虑周全……知晓苏新风主动给出机会,必有依仗,便多赐下一柄仙剑,以防万一?” “若真是如此,苏庭这个弟子,恐怕要栽。” “但这小子若是栽了,也不配当他苏庭的徒弟。” 刘泊静这般念着,却见下方的苏新风,倏忽大笑出声。 —— “昨日之前,这等阵势,足以压我。” “今日至此,十二长老剑阵,不过如此!” “这柄仙剑,归我苏氏一脉!” 但见苏新风双手一按,狂风骤起,威压八方。 今时今日,得道成仙! 守正道门十二长老面色骤变! 苏新风的气息,直冲天际而上! 无敌于人间的苏新风,本就比尸解之仙更高一筹,近乎于仙……而如今踏破仙境,怕是比寻常仙家,更强一筹! 千七十五章 苏庭现身! 轰然震动! 十二长老结阵,再以一柄仙家法剑为尖端,足以与仙家争锋。 但苏新风是苏庭的弟子,元丰山的真传弟子。 昔年苏庭得道成仙,足以斩灭魔尊之躯,斩杀苏关儿一具堪比仙境巅峰的千年魔身。 如今的苏新风,得到了苏庭的真传,有了他当年八分威势。 十二长老,一柄仙剑,当即溃散。 “守正道门,不过如此。” 苏新风伸手一捞,取过那柄仙家法剑,神色昂然,感受着超出人间界限之上的法力,眸光闪烁。 而那十二位半仙,均已重伤,近乎濒死。 —— 刘泊静略微点头。 眼前的苏新风,着实足够出色。 比当年的应风,强了不止一筹。 “果然是苏庭的弟子,这引人上钩的本事,倒是不小。” 刘泊静这般感叹一声,却倏地目光微凝。 但见苏新风露出寒色,仙剑一举,似乎要将这十二位长老,尽数斩杀。 “住手!” 刘泊静伸手一压。 气息滚滚,神力压迫了下去。 咻地一声! 苏新风仙剑一扫,便将那气息斩裂。 刘泊静收了手掌,露出异色。 “刘天师?” “正是老夫。” 刘泊静降下人间,说道:“本事不小,但已成仙家之境,何必对人间之内的半仙,下此杀手?” 苏新风笑着说道:“适才他们可是险些要了苏某的性命,如今回他们一剑,权且当做回礼,莫非也不成么?晚辈可没有听说,成就仙境之后,过往恩怨百年彻底消去,任由世人欺辱而忍气吞声的……” 刘泊静平静说道:“你已超出人间界限之上,不得任意出手,除此之外,你先前搅弄风雨,已惊动天庭,老夫此来,便是要拿你上天问罪。” 苏新风仙剑一扫,说道:“早已听闻,殿前天师刘泊静,堪比散仙巅峰,并有着人间香火供奉,几乎是散仙之境中,修为最高的一尊天神……除此之外,智谋无双,善于用法,一身神力,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用在正确之处,故而又有真仙之下,仙境无敌之称,当年家师在仙境之中,未曾与您交手,也不知当年散仙之境,究竟谁人更高?” 刘泊静笑着说道:“你要与老夫试一试?” 苏新风点头说道:“当年家师没有斗过,如今弟子代劳,尽管初成仙境,但有此仙剑,想必还是有能耐斗上一筹的。” 刘泊静摇头说道:“你不是老夫对手。” 苏新风剑光往前扫去,喝道:“可晚辈也不能束手就擒。” 刘泊静停顿了下,说道:“你若束手就擒,不让老夫为难,自是最好。你若不愿束手就擒,非得比得老夫出手,那便休怪老夫出手无情了……往昔老夫与你师尊苏庭,也有几分交情,但帝旨所命,不可违逆。” 说完之后,便见这老者的身上,腾起一阵光芒。 金光璀璨,帝威浩荡。 正是帝君法旨。 “元丰山苏新风,以九重天修为,肆虐于人间之内,肆意妄为,践踏天条,特命殿前天师刘泊静,将其擒拿,带回天庭,听候发落。” “如有反抗,即为抗旨,当可杀之!” —— 三千里外。 “倒是够狠。” 苏庭叹息一声。 帝旨不可违。 刘泊静与他虽有几分交情,但却不可能违逆天帝的旨意。 倘如苏新风当真不愿束手就缚,那么刘泊静便真有可能下了杀手。 而他苏庭的弟子,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看来帝君是不能容忍了。” 苏庭拍了拍衣摆,语气悠悠。 他距离真仙巅峰,仅差半步。 若他在这三十二年间,竭力钻研,或许已经迈过了这半步。 但偏偏三十二年间,他的绝大部分精力,都在钻研仙家道法之上,却极少去思索如何踏破真仙巅峰之境。 因为他对于自身踏破真仙巅峰,相助于天庭帝君之事,仍然抱有疑虑。 而天庭帝君,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当年给出的时限,是三十年的光景。 如今已经到了三十三年。 昔日帝君所言,或许有所保留,不止三十年。 但帝君谋划的最后光景,不会超出五十年。 也就是说,如今帝君已有怒意,要逼出他来,逼他踏出真仙的最后一步。 “也罢。” —— 苏新风目光森冷到了极点。 刘泊静神色复杂,但出手却没有留情。 震动之声,覆盖千里。 海啸起伏,虚空动荡。 适才十二位长老,尽数被余威波及,远去千里之外,生死不知。 “足够了。” 刘泊静微微摇头,说道:“你若束手就擒,或许更好……你若不愿,老夫一定杀你,除非你师尊现身来救。” 苏新风的剑上,绽放着极为纯粹的剑芒,却一言未发。 刘泊静说道:“苏庭躲藏三十二年,至今不敢现身于世,便是有他的考虑。你今日若是陨落,他除非能够视而不见,任由你这弟子夭折,否则便要现身来救,如此岂非是你逼迫于他?” 苏新风目光微凝,扫视各方,说道:“生死有命,大不了今日陨落,进入幽冥地府,当个鬼仙之职……徒弟自有徒弟的命数。” “命数你个鬼!”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显得颇为无奈,从天际响起。 便见远方天际,一道身影,徐徐走来。 此人面貌年轻,气息平常,行走在大海之上,如履平地,神色淡定,眉宇微昂。 其实到了如今,哪怕没有人逼迫,他也几乎要踏出这一步。 今日之事,只是稍微提前了一段时日。 “好久不见。” 苏庭看向刘泊静。 刘泊静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苏庭收回目光,看向那持剑而立的苏新风,面上平静,心中暗骂道:“这小王八蛋,一定知道了什么。” 只见苏新风收了剑,无奈说道:“藏头露尾这么多年,怎么就想着今日现身了?” 苏庭闻言,顿时骂道:“什么叫藏头露尾?为师这是游戏人间,历经红尘,磨砺自身,你初入仙境,修为浅薄,能懂个什么玩意儿?” 苏新风脸颊抽搐了一下。 然而在中土方向,便已有了一道光芒,在刹那之间,越过无数万里。 那剑光瞬息至此。 “你终于现身了。” 千七十六章 正一的道 一道剑光,起自于中土。 瞬息越过不知多少万里,来到东海,现身于此。 这是一位驻世真仙。 —— 在苏新风得道成仙之时,动静便已不小,惊动了各方仙神,以及人间半仙。 而当苏庭现身之际,气息再未隐匿,便真正震动了各方。 潜藏三十二年的天庭叛臣,千古之内最为出色的真仙大能,终于再度现身于此。 原本因为苏新风成就仙境而带来的感慨,尽都因为苏庭现身,而变得极为凝重。 这位藏匿三十二年的真仙,再度主动出世,必将引动无数风波。 这是近乎真仙巅峰的人物,仙家之中至高的境地。 就连天庭,也须慎重对待。 —— “三十二年,他不知是否已经迈出了这一步?” “区区三十二年,半个甲子,对凡夫俗子而言,已是半生,对我等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或许他只是勉强巩固了真仙上层的修为。” “这是千古最为耀眼的人物,不可以常理度之。” “当年他在北方洞天福地,得获助益,比小仙翁葛正轩早了一步,如今葛正轩几乎踏出那一步,他恐怕不会逊色于葛正轩。” “依道兄所见……” “只怕踏足真仙巅峰了。” “这个……” “当年他在真仙之境,已入上层,却还要藏头露尾,若非是他踏足真仙最高境界,已无所畏惧,又为何现身?” “此言正是。” —— 元丰山当中。 红衣看向那边,略有几分担忧之色。 经过这些年的磨砺,她的神力,已经提升不少。 如今相比之下,也堪比仙家境界的巅峰,但距离真仙层次,还差了一些。 “未足真仙巅峰。” 红衣蹙眉道:“如何就出手了?” 信天翁应道:“苏新风那小子不会束手就擒,他作为师尊,不可能坐视。” 红衣偏头过来,说道:“我也不可能坐视。” 掌教真人背负双手,眺望远方,说道:“太上长老,自然有太上长老的考虑,毕竟是真仙大能,凡事思索,犹在我等之上。只是苏新风这小子,倒也足够出色,不愧是太上长老的真传……” 信天翁正色说道:“当年元丰三杰,应风投胎转世,过往尽消,余下两位,如今还困在九重天的境地……眼下的苏新风,在苏庭教导之下,远胜三杰,远胜当年应风。” 掌教真人感慨说道:“当年失了一个应风,苏庭曾答应过,要还本门一位更杰出的后辈弟子,如今办到了。” 若非应风被魔道宗主苏关儿所害,苏庭心中愧疚,或许至今都未有收徒,也未有真正成为元丰山的长老。 当年他收了苏新风为徒,才真真正正,将自身当成了元丰山的长老。 如今的苏新风,得道成仙,无比出色,成为本门第三位仙家。 “太上长老本领极高,授徒本领也同样极高。” “果然不愧是老夫当年一眼便看中的人物。”信天翁抚须说道:“当年他道行粗浅,但老夫一眼就看出他与众不同,换作其他长老,一定看不出来。” “回头去领两瓶天元丹。”掌教真人这般说道。 “好咧。”信天翁顿时喜笑颜开。 “苏新风……” 掌教真人徐徐吐出口气,道:“先带回来。” —— 凌霄宝殿之上。 帝君稍微闭目,似在小憩。 眼神将观测人家动静,不断报知。 耳神将也不断复述听闻。 “若不逼迫,这厮不知何日才愿现身。” 帝君睁开眼睛,眼神冷淡,心中暗道:“总算让他现身出来,以目前的局势,他只有踏破真仙巅峰,才可破局。” —— 各方仙神,均是注视此处。 如道元仙尊、如道玄仙翁、如浣花仙子、如西岳白虎大帝、如元丰山青帝、如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如二十八星宿、中斗星官等等人物。 当苏庭现身之后,便引来了无数的注视。 哪怕苏庭想要破碎虚空而去,也非易事。 但各方仙神,却都并未对苏庭出手。 没有帝君法旨强行号召,似乎谁也不愿做出头鸟。 只有中土守正道门之中,一道剑光越过中土,来到东海,临近至此。 “正一。”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你走的道路,还真是与众不同。” 来者乃是真仙之境,却并非天庭之仙,而是地仙之尊。 如小仙翁葛正轩一般的驻世地仙。 地仙,正一。 真仙第四层。 “厚积薄发,仅此而已。” 正一神色依然冷淡,说道:“我修行比你多出九百年,才有你三十二年前的修为,莫非很意外么?” 苏庭说道:“可你三十二年前,还只是散仙之境。” 短短三十二年光景,不但踏足真仙之境,更是到了真仙第四境。 困顿多年的这位地仙,似乎找到了最为正确的道路。 谁都认为,当年作为谪仙的正一,弃了先天之体,一切从头再来,乃是走了弯路,以至于九百年间,只是勉强踏足仙境,却无法成就真仙。 尤其是当同为谪仙的葛正轩,数十年间便成就真仙之境,更让各方断定,正一走错了路。 可如今的正一,未必走错了路。 正如寻常仙神所想,三十二年,如弹指一挥间。 但正一也在这弹指一挥间,连破四境。 或许距离真仙巅峰,也不算遥远了。 “今日道元仙尊不来,倒是你先一步到来。” 苏庭左手一挥,便是镇狱神刀,说道:“你也想跟我斗一场?” 正一淡然说道:“既然我的道路已经明确,便该拿你这位号称力压谪仙的幽冥真君,来试验一下我的仙道……” 苏庭顿时笑道:“自我修行以来,拿我当做磨刀石的,基本都把刀磨断了。今日你或许不会断。” 正一剑指苏庭,道:“当日我弃了谪仙之路,探索一条新的道路,一条高于最初的道路,而今我找到了这一条路。你能胜过谪仙葛正轩,不见得可以胜我。” 殿前天师刘泊静迟疑了下,悄然退去。 他在仙神之中,虽然也算赫赫有名,真仙之下最为绝顶的人物。 但是眼前这两位,都是真仙大能,而且在真仙之中,已入上层。 就算是刘泊静,也没有承受两位真仙斗法余威的念头。 千七十七章 气运紫莲 守正道门,地仙正一,乃是千年之前的谪仙,生而仙体,出于凡尘,受太上祖师亲自接引,收回守正道门,视之极重。 九百年前,封神时代,与尚未成道的清原祖师,斗过一场,惜败一筹,心灰意冷,弃去仙体,从头再来,另寻法门。 后来清原祖师成道,已成天地,他自知再也无法追赶道祖的脚步,但是仙体已弃,只得依照摸索出来的道路,逐步逐步往前行走。 九百年光景,无论是谁,哪怕是道元仙尊,也都认为,他走错了路。 然而这一次,他踏破真仙,三十余年,连破四境,距离第五境,似乎也仅半步之遥,显然此法已然大成,厚积薄发。 “自弃仙体,自成仙道?” 苏庭身上神甲覆盖,金光绽放,左手镇狱神刀,化出无穷雷霆,笑着说道:“古往今来,不乏自弃仙道之人,其中佼佼者,一为白鹤童子,二为道玄仙翁,莫非前辈就要成为第三位?” 昔年白鹤童子,自毁仙体,自损道果,直至最后,都不曾得道,未有成仙,但他的剑,凌厉无匹,能斩真仙,已是天下无敌。 至于道玄仙翁,在散仙之境时,封了仙体,抽了道果,从头再来,创立了外丹成道之法,借用天材地宝,熔炼一炉,化入自身,成就丹道,内外补益,踏足真仙。 古往今来,不乏散仙之辈,成就真仙无望,另寻别路,但能够成功的,仅有此二位。另有一位,则创法失败,重拾旧路,再入仙道。 但是更多的仙家之辈,却在失去仙体,损毁道果之后,从此碌碌无为,无法得道成仙,陨落于岁月长河之中……哪怕到了最后,有着重拾旧路的念头,却也没有能够再度得道。 今日的正一,似乎走出了另一条仙道。 但这一条道,是否真的高过于他原先的谪仙大道? 咻地一声! 正一的剑,瞬息而至。 苏庭目光极为凝重。 —— 正仙道当中。 “另一条仙道?”葛正轩神色异样,看向道玄仙尊,尽管自身也已经是真仙当中的上层人物,但是跟苏庭一样,修行年月尚浅,积累底蕴不足,许多秘辛知识,还略有不解。 “比拼仙道的高低,便是斗法本领的高低么?” “自然不是,斗法的本领,只是道术神通的厉害。”道玄仙翁这般应道:“而本身的修行,才是真正的仙道。” “那么他们二人此时的比斗?” “这两位真仙,斗的是自身的仙道,而且对于仙道的领悟与掌握……至少从眼前看来,三十二年光景,苏庭虽未晋入真仙巅峰,可似乎已经彻底掌控自身的所有一切,能够发挥到淋漓尽致。” “那么正一?” “他道路终于明确,但未必掌控多少。” 道玄仙翁感叹道:“只不过,若是正一在这样的状况下,可以击败苏庭,那么他的仙道,犹在苏庭之上。” 葛正轩握紧了剑,说道:“正一当真走出了更高的道路么?” 道玄仙翁神色凝重,说道:“当年太上祖师对他寄予厚望,一位化身大道,身成天地的道祖,如此重视于他,真的只是谪仙?” 葛正轩眼神闪烁。 道玄仙翁说道:“当年自弃仙体,太上祖师依然没有轻视过他,仍然对他寄予厚望。在道祖眼中,看重的根本不是谪仙,而是正一。” 葛正轩低沉道:“都说道祖无所不知,而世间一切,皆有定数,未来早已注定,而道祖得以推算,莫非当年太上祖师,早已预料到了?” 道玄仙翁没有回应。 —— 千百莲花,绽放开来。 这漫天的莲花,竟然是以剑气凝成。 正一的剑,显得极为凌厉,极为浩大,极为惊人。 苏庭以镇狱神刀,尚且无法护住自身,那神甲受了不少剑气,已有破损……最终无奈,只得施展他领悟出来的八首火龙道,色泽淡白,道韵深沉,显得古老而苍茫。 但见他将火龙放出。 以火克金。 以剑气凝成的莲花,不断焚毁。 “烈火炼真金!” 正一神色冷淡,说道:“千年磨练,如烈焰焚身,历经至此,我方得重生,正如此剑!” 焚毁的剑气莲花之中,似乎落下了种子。 种子在火焰中生长,化作一朵又一朵莲花。 然而这无穷莲花,竟然色泽泛紫。 “紫莲?” 苏庭脑海中闪过守正道门之中的莲池。 满池紫莲,象征着整个道门的气运。 正一守护紫莲,已有九百年。 传闻昔年太上祖师超脱,曾言道门气运,系于正一之身。 九百年来,正一守护紫莲,护持道门气运,似乎应证了太上祖师所言……他成了道门气运的守护之人。 然而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正一对于紫莲的领悟,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剑如紫莲,气运相随。” 正一平静说道:“你也是道门真仙,今日此剑断你气运!” 苏庭不敢有半分懈怠,右手已经凝成五行仙术,融合为一方世界。 “斩!” 剑落。 东海一分为二。 中间无数岛屿破碎。 海内岛中,无数生灵分开。 浩瀚大海,似乎分作两半。 “收!” 苏庭手中一方世界,竟是将他自身收入进去。 然而这一剑劈开了一方世界。 旋即苏庭退了出来,脸色苍白,但手中一方世界,已经裂开,收入了剑气紫莲,旋即湮灭。 “好厉害的剑。” “这一方世界,更是让我感到意外。” “气运紫莲,以道门气运牵扯的一剑。” 苏庭镇狱神刀一扫,说道:“此剑蕴藏你的仙道,可惜还是没有压过苏某的法。” 正一收了法剑,取过法印。 然而就在这时。 北方星光一闪。 白日星现。 星光耀眼,显得刺目。 就连真仙级数的苏庭,都不由得眼睛一闭。 “动手!” 北方传来这么一道声音,落在正一耳中,道:“他受本神星照,片刻失神,当可斩之。” 正一手中的法印,倏忽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未有动手。 然而苏庭已经睁开了双目,满是杀机。 “找死!” 千七十八章 斩水德星君! “什么情况?” “苏庭与正一斗法之际,有天神出手,相助正一,星照苏庭,使之失神。” “这一瞬间,好生惊险。” “片刻失神之间,若是正一出手,这位幽冥真君,便是没有当场陨落,也必然是伤重濒死。” “为何正一不出手?” “或许是不屑于趁人之危。” “那么出手的这位,又是何人?” “北斗五气水德星君!” “当年以仙家之身,潜入世间,被紫霄大仙所杀相半仙?” “正是。” —— 东海所在。 轰隆隆声响! 正一的剑势余威,此时方是渐消,分作两半的浩瀚汪洋,重新合并,掀起万丈滔天之势。 然而在这轰隆隆的震天动地当中,交手的两位真仙,俱是神色极为难看。 正一面色凛然,脸色冰冷。 而遇袭的苏庭,更是脸上充满了杀伐之气。 “下来!” 但见苏庭纵起身形,直奔北方。 正一犹豫了瞬间,却没有出剑。 今次是他与苏庭的仙道之争。 尽管对方是有相助之意,但如此偷袭,他却不屑为之。 如今争斗也近尾声,对于自身的仙道,有了足够的领悟,也不一定要拿下苏庭。 其他一切,留给天庭正神便是。 —— 雷部所在。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心中颇为震怒。 他并未受到帝君的旨意,无法擅离职守。 但是正一所为,却让他心中极为不悦。 “你在顾忌什么?” “名声?尊严?” “比之于三界稳定,天地太平,自身的一切,当是轻如鸿毛。” “他终究不是本尊,也不是道元仙尊。”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叹息一声。 倘如是他在正一的位置上,先前大好时机,必然一剑斩落,诛灭苏庭。 想必就是本门的道元仙尊,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然而正一终究是太过于超然物外,淡漠平静,不屑于出手。 但比起守护天地秩序,自身的感受,又如何能比? “此子尽管恪守本门宗旨,心怀守护三界六道之任,却终究没有贯彻此念。” 雷神天尊怅然叹息,暗道:“他的弱处,便是没有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三界六道秩序的坚定信念。” —— 凌霄宝殿之上。 “帝君,北斗五气水德星君,出手相助于正一,但是这位守正道门的真仙,并未趁机出手,斩杀苏庭。” “此言何意?”帝君这般问道。 “守正道门的弟子,绝不可能在那一瞬间停手,依微臣想来,正一与苏庭之间,或暗中来往,交情匪浅,故而今日留手……甚至今日的斗法,本就是故作姿态。” “你言下之意,该当如何?” “守正道门正一,私放苏庭离去,未有尽力斩之,违背天庭之律,当属同谋,理当重罚。” “正一并非天仙。”帝君淡然说道:“他虽为真仙,却也是地仙,平常时候,也算自由之身。是朕先前疏忽了,未有亲自下旨号召于他,如今遇见一个触犯天条的叛臣,他未有尽力追捕,不算违背帝旨。” “这个……” “倒是北斗五气水德星君。”帝君沉声说道:“未经朕之许可,擅自出手,将一身神力,探出自身神域范围之外,至东海所在,不但是擅离职守,更是越权而为,此乃触犯天条之举,传令……” “……” 满朝仙神,无不错愕。 —— 北域所在。 苏庭踏破两界虚空。 他一掌往上,旋即扯落下来。 轰然一声,仿佛一颗星辰,都被苏庭扯落人间。 那星辰璀璨,化作一位天神,显现真身,竟是一位老者,貌若花甲,身着官袍,但面貌温和,似乎仙风道骨。 只是这位水德星君看着苏庭的眼神之中,不禁露出惊色。 “很意外罢?” 苏庭狞笑道:“正一可不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此人自弃仙体,而自寻仙道,乃是试图与苍天争锋的人物,会借助你的偷袭,来趁人之危?今日你失算了,也就该死了!” 水德星君面色骤然一变,神念转瞬而过。 在他偷袭苏庭至今,到苏庭将他扯落人间,期间有十二息的间隔。 但这十二息之间,竟然没有仙神来助? 这是借刀杀人? 还是因为自家出头太早,被当作了弃子? “苏庭……” “乾坤避劫星辰光!” “这……” 水德星君顿时凝重。 这是他当年自创的仙术。 后来此术传于苏关儿,可苏关儿最后却落入了魔道。 然而清原祖师得获这一道秘术之后,加以改进,以道祖眼界,却将此法,改善到了极致,比之于他这创法的仙神,更为厉害。 而苏庭此时施展出来的,便是道祖所改善之后的乾坤避劫星辰光。 “原本认为,苏某所学的乾坤避劫星辰光,好歹最初是你所创,也算勉强有半分授法情谊,然而你屡次对苏某不善,今次更是加以偷袭,试图致苏某于死地,今日绝不容你!” 轰隆震动! 整个两界虚空的罡风,都尽数破灭。 相半仙乃是北斗五气水德星君。 但苏庭的乾坤避劫星辰光,竟然当真伤到了他。 “水德星君被水所伤,确实稀奇。” 苏庭取出了斩仙葫芦,寒声说道:“但今日苏某不单单是要伤你,更要斩你!” 水德星君心中升起无尽的惶恐。 他本是天神,封神榜上有名的正神,象征着天庭的根本,三界的根基,不朽不灭,永恒不亡。 然而苏庭怀有斩神之力,曾斩过奎木狼,曾斩过雷部数位神灵。 奎木狼经道祖出手,得以重生,然而忘却前尘往事,已无八百年间一切痕迹。 那些位雷部神灵,重生归来,却也同样,再无封神之后,一切的痕迹。 这几乎便是陨落身亡,换得另一个自己。 “你敢?” “斩神又非一次,如何不敢?” “苏庭!” 水德星君顿时化作一条天河,似乎便要远去。 然而苏庭手中托起一颗明珠。 明珠之中,升起一道龙象之声。 那天河陡然顿住。 “请宝贝现身!” 苏庭取出葫芦,往前一递,施了一礼。 葫芦揭开,升起一线毫光,三丈有余,顶上现出灵物,眉眼俱有,俯视下来。 天河一颤,化作人身,然而眼神涣散,元神崩溃。 “请宝贝转身。” 苏庭再施一礼。 便见那灵物转了三周。 北斗五气水德星君,顿时身首分离,跌落尘埃。 苏庭收了斩仙飞刀,看向另外一方。 “道元仙尊。” 千七十九章 道元仙尊 道元仙尊。 守正道门辈分最高的人物。 也是世间道门之中,辈分最高的人物。 其授业恩师,乃是已然超脱的太上祖师。 封神之前,他便是真仙,传闻已入真仙巅峰。 至今又过九百年,尽管仙体及法力均已到了巅峰层次,但是对于大道的感悟,却也随着时日,渐渐精深。 苏庭曾借六千白甲,对战西岳白虎大帝以及白氏祖,深知真仙巅峰的不凡之处。 但他却是知晓,真仙巅峰之辈,却也同样有高低之分。 例如当初被他以钉头七箭书咒杀的山魈之祖,便是将气息烙印在大道之上的真仙巅峰,比之于白氏之祖,更胜一筹。 而眼前这位道元仙尊,则要比山魈之祖,走得更远一些。 或许除却天庭帝君之外,便是最为古老的广元古业天尊,比他走出了更远。 “仙尊有礼。” 苏庭笑了一声。 道元仙尊目光沉凝,落在神躯渐渐消亡的水德星君身上,眼神中露出难言的杀机,寒声道:“当年你斩杀奎木狼,可算情有可原。今日诛灭水德星君,撼动天地秩序,一犯再犯,当知我守正道门护卫天地之心,不容你肆意妄为……” 苏庭神甲光芒璀璨,左手握紧神刀,右手五色光泽闪烁,笑着说道:“苏某学过乾坤避劫星辰光,也算传自于水德星君,勉强算是有半分授法因果,但今日他偷袭苏某,此乃生死之结……生死的因果,以生死而定,这才是天地的道理。” 眼前的道元仙尊,着实比之于白氏祖,要强盛许多,让苏庭这位真仙,心中愈发悸动。 按道理说,无论是道元仙尊,还是山魈之祖,或是白氏之祖,都已经到了真仙巅峰的层次。 同为真仙巅峰,论起真仙法体,并无高低之分,即便论起仙家法力,应当也是伯仲之间。 但偏偏在苏庭眼中,道元仙尊便是足以压过那两位。 这便是在大道之中,落下了烙印。 自身气息,愈发近道,那么自身在这大道天地之中,便会得到更强的助力。 身为真仙巅峰,一举一动,不但没有受到天地秩序的限制,反而得到天地之助益。 而这助益的多寡,便是胜负的关键。 “生死的因果?” 道元仙尊往后一招,顿时取过一柄寒芒四射的法剑,冰冷说道:“你若以仙术败之,便也罢了,然而以此杀器,将之斩落,使得天神陨落,秩序缺憾,动摇三界根基,这便是死罪!” 苏庭哈哈笑道:“也就是说,天神要诛仙家,那么修仙之辈,便要任由神灵诛灭?这是什么道理?” 他右手往前一按,将五色光华,凝成混沌之色,化作一方世界,要将道元仙尊笼罩其中。 “守正道门!守正道门!” “守的是正道!” “可偏偏矫枉过正!” “仙尊,你已入歧途!” —— 天地之间。 肃然无声。 诸天仙神为之沉凝。 而在南侧海域之上,正一握紧了法剑,心中只有四字,仿佛化作了雷霆之音,在心中来回震荡,不禁喃喃自语道:“矫枉过正?” 与此同时,正仙道当中,道玄仙翁以及小仙翁葛正轩,俱都神色复杂。 “仙翁如何看待苏庭之言?” “不无道理。”道玄仙翁正色道:“昔年无上祖师,曾言太上祖师的天道,过多干涉世间,留下道统,秉持其念,但把握不住,或许矫枉过正……当年无上祖师走的是清静无为之道,便也未有去干涉太上祖师。” “苏庭倒是看得透彻。”葛正轩似乎想到什么,这般说来,语气复杂。 —— 先秦山海界中。 “苏庭所言,正是师弟心中所想。” 齐新年缓缓说道:“世间生灵皆有思绪,一切万物均有选择,未来变化有亿万种,没有哪一种会是定数……当年诸圣所见的定数,不也在清原祖师身上,彻底破灭了么?” 齐师正没有回应,神色凝重。 齐新年继续说道:“当年你看着门下弟子陨落,却因为命数使然,袖手旁观,怎知那日不可出手?你若出手,未必就是定数。” 齐师正涩声道:“定数就是定数,我若出手,便是逆天之举,而我门下弟子,也同样会陨落,你我并非清原祖师……你可知道,当年你意欲掀翻封神台,被白鹤童子诛杀,本就是你应有的命数。” 他看着齐新年,说道:“世事如棋,一切轨迹,均能计算,而道祖便能知晓必然的轨迹。” 齐新年冷笑道:“我掀翻了这棋盘如何?” 齐师正说道:“清原祖师生而天人,他本身就是棋盘,所以才能乱了一切,但你不是……你想要掀动棋盘,甚至这个念头,都在道祖所见的轨迹之内,所以你才会被白鹤童子斩杀。” 齐新年默然片刻,说道:“苏庭或许也是另一位清原祖师。” 齐师正摇头说道:“不会。” 齐新年哈哈一笑,说道:“我相信他就是另一个变数……什么守正道门?正如苏庭所言,矫枉过正!” —— 北方。 两界虚空。 “放肆!” 道元仙尊已被笼罩在苏庭的一方世界之内,但却没有半点惧色,也没有半点凝重,只有十分震怒。 震怒于苏庭所言的矫枉过正。 他是太上祖师的亲传,而守正道门恪守他的门规,秉承太上祖师的大道。 眼下苏庭所言,矫枉过正四字,不单单是辱及守正道门,更是太上祖师。 在这一瞬间,道元仙尊杀机无比凛冽。 “斩!” 但见仙尊一剑斩出,裂开这一方世界。 旋即又见一剑斩出,引动漫天星辉。 苏庭神色一变,正要破碎虚空。 然而虚空已被星光照耀,彻底凝滞下来。 剑光已是临近。 这一剑落下,便是那位白氏祖到此,也无法承受得住。 这位道元仙尊,没有半点留手,全力以赴,显然是要将苏庭一剑斩落在此。 然而这一剑斩落了下来。 但苏庭却已经消失不见。 虚空的裂缝,这才逐渐愈合。 “帝君此举何意?” 道元仙尊抬起头来,眼神冰冷。 先前这一剑,让苏庭连破碎虚空也办不到。 当世之中,除非道祖出手,否则就只有两位真仙,才能在他道元仙尊手下,将苏庭移走。 一位是最为古老的仙家,广元古业天尊。 另外一位,便是天庭帝君。 千八十章 天庭论罪! 道元仙尊一剑,斩破两界虚空,能灭真仙大能。 然而却有大神通者,将苏庭一瞬救走。 有此能耐的,唯有天庭帝君与广元古业天尊。 而先前此举,虽隐匿了气息,可在道元仙尊面前救人,却还是留下了几分气息。 “苏庭乃是天庭叛臣,应经受天庭审判,方定其罪责,加以惩处。” 苍天之上,便听得一个浩大声音,恢弘壮阔,传遍各方,道:“仙尊虽有公正之心,为天庭擒拿叛臣苏庭,然而作为守正道门的至高领袖,更应遵从天地秩序,天庭规条,而非以私刑处置……朕亲自出手,拿他上殿,论罪惩处,仙尊可要至此旁听?” 道元仙尊倏地收剑,神色冷淡,施礼道:“不必,帝君乃三界之主,权柄至高无上,自是公正无私,贫道今次只为擒拿天庭逃犯,既然他被帝君拿下,未有逃脱,那么贫道也当是功成身退。” —— 凌霄宝殿之上。 帝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未有逃脱,功成身退? 也即是说,苏庭若是逃脱,他必将在此出手。 而且经此一事,经此一言,,苏庭若是逃脱,那么他这天庭帝君,也便将颜面无存。 “苏庭。” 天帝收回目光,落在殿中之人身上,喝道:“你盗取兵符,私出天庭,抗旨不遵,更反击诸天正神,斩杀雷部诸神,斩杀水德星君,折损天地根基,论罪责滔滔,实罄竹难书,乃千年首恶,犹过魔道宗主苏关儿之罪!今日朕擒你至此,你可认罪?” 宝殿两侧,均是仙神。 八部正神,多已至此。 如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等等。 寻常仙神,星官之流,未受天庭号召,便也仍然恪守神位所在,未敢擅动。 但尽管如此,满殿仙神,气氛肃然无比。 帝君高坐其上,俯视下方,看着苏庭。 苏庭左右看了看,目光与诸神对视,却无半分畏惧,反而眸光闪烁。 除却八部正神之首外,其他仙神,未必都在真仙层次,有神位稍次一筹者,接触到苏庭的目光,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畏惧之感。 “帝君认为苏某有罪?”苏庭施礼问道。 “怎么?”帝君缓缓说道:“你要辩称无罪?” “大胆苏庭!”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侧身一步,喝道:“你罪责滔天,还敢狡辩不成?” “传闻苏真君巧言善辩,善于颠倒黑白,言辞锋芒,能压迫人心,扭曲道理。”有位仙神悠悠说道:“或许他觉得凭借自家尊口,可以在凌霄宝殿争辩,颠倒是非,洗清罪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蒙蔽帝君与诸神……毕竟在传言中,苏真君的言语,可是比他的本事,还要更为出色的。” “这里是凌霄宝殿。”苏庭面色如常,只是缓缓说道:“帝君问责苏某,怎么诸位反而先开口了?莫非有罪的是你等诸神?还是说你等权柄犹在帝君之上,可以任意在凌霄宝殿出声问责我幽冥真君?苏某在人世多年,也知俗世朝堂,尚且是尊卑有序,怎么天庭之上,却不知尊卑二字?莫非是帝君过于慈善,令得诸位忘记君臣之别?还是让诸位觉得,帝君也不过如此?” “你……” “胡言乱语!” “肆意污蔑!” “好一个巧言善辩,颠倒是非的苏庭!” “还不闭嘴?” 苏庭背负双手,悠悠说来,道:“尊卑何在?” 刹那之间,凌霄宝殿之上,寂然无声。 天帝高坐其上,未有出声,静静看着苏庭以舌战众神,心中颇感满意。 许多事情,他作为天庭帝君,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能肆意开口,出声苛责呵斥。 许多时候,还是需要如此刻苏庭这般的人物,恰到好处地震慑诸神。 以往这样的事情,都是九黎大将军所为。 但近来几十年,九黎大将军不在天庭,便也难免让众神渐有懈怠,忽略许多。 而且,就算是当年的九黎大将军,也不如此时的苏庭,来得牙尖嘴利,言语迫人,刁钻狠毒,卑鄙无耻…… “苏庭。” 天帝此刻方是开口,呵斥苏庭,道:“你乃叛臣,对诸神无礼,喧闹宝殿,有辱威严,可知罪否?” 诸神听闻此言,得知帝君维护仙神,狠狠斥责苏庭,心中不由安慰。 然而各自抬头,看向帝君,却见帝君看着苏庭,脸上有着全然不加以掩饰的赞赏之色。 “……” “苏庭知罪。” “此罪虽重,比之于你盗取兵符,叛逃天庭,诛杀天神,却不足道也。”帝君沉声说道:“仍是先前所言,这多桩重罪,你认是不认?” “臣可以不认么?”苏庭沉吟了一下,正色说道。 “……” 天帝略微沉默。 诸神一阵寂静。 如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脸色最是难看,心中颇觉震怒。 这个苏庭,证据确凿之下,竟是还想反口不认? 就算他口中不认,但事实皆在,也应将之诛灭,使之烟消云散。 但是,雷神天尊心中知晓,苏庭对于帝君而言,乃是一枚极为重要的棋子,绝不可能轻易诛灭苏庭,甚至极可能主动替他脱罪。 可若是仅仅苏庭不认,便视之无罪,未免太过儿戏了些。 “证据确凿,不由得你不认。” 帝君说道:“你可有其他话说?” 苏庭施礼说道:“臣虽事出有因,但终究是盗取兵符,私逃外界,并斩杀雷部神灵,斩灭水德星君,证据确凿,事实所在,不敢辩解,但是……” 听得这一声,殿中仙神无不侧目,露出异色。 尤其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心中充满了凛冽不善之感。 话已说到这个程度,这个苏庭莫非还真能一言扭转局势,释解无罪不成? “但是如何?” 帝君神色如常,这般问道。 苏庭迟疑道:“臣自觉罪过极大,远不止这几项,自觉至少在二十项重罪之上,但着实记不清了。” 帝君目光微凝,却未开口。 殿中已经沉寂无声。 诸神相顾无言。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亦是心觉错愕。 古往今来,无论天上神仙,还是下界臣民,只有辩解无罪,使得从轻处罚的,哪有自觉罪名太轻,多添十几道罪名的? “认罪之心,倒是诚实。” 帝君忽然面露赞赏之色。 千八十一章 押入天牢 凌霄宝殿。 诸天仙神,尽都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殿上的气氛,着实显得有些古怪。 “苏庭,你自认罪责,但又自认犯罪更多,可却又不能尽数道来?” “臣正是此意。”只听得苏庭叹息道:“臣已犯罪,不敢不认,但除却天庭认定的罪责之外,必定还有更多的罪,却记不清了。而且,除此之外,或许还会有许多无意间触及的罪责,连臣都未有意识到这是重罪,但重罪就是重罪,理当查清,理当惩处,究竟是否有无,还请帝君明察……” “此言倒是在理。”天帝深表赞同,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暂且关押至天牢,等侯查清罪责,数罪并罚,加以惩处。” “帝君。”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终于忍受不住,站了出来,躬身说道:“单凭苏庭眼下罪责,足以定他死罪,彻底诛灭,烟消云散,甚至连投胎转世,也没有资格……” “雷神天尊此言何意?”但听得帝君语气平淡,这般问道。 “他罪当万死,便是再有重罪,也不过如此,无须探查,无须再审。”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如此说道。 “大胆!”天帝陡然震怒,目露寒光,喝道:“枉你作为雷部之首,统御神霄玉府,掌控雷霆天威,执荡平邪恶之权,竟是如此不分是非,不问究竟,不明真相,便任意定罪,如何能让朕信你可以将这雷霆天威之势,执掌得公正无私,条理分明?” “老臣……” “你还想说些什么?” 天帝面露不喜。 殿中诸神,神色各异,垂首不言,气氛显得极为沉寂古怪。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顿了一下,沉凝说道:“苏庭之罪,应当查实,然而此子死罪已定,可提前处置。” 天帝挥袖道:“罪责不明,如何处置?哪怕他罪当万死,若还有大罪,死当十万次,那么朕便定他十万之罪!若他有所善举,朕便减他罪责……即便最终仍要处死,也要查明清楚。” 但见帝君起身,背负双手,俯视众神,说道:“朕所治下,三界六道,秩序分明,规矩清晰,不得逾越,不容半分差错,不容半点冤屈,诸神可知?” “臣等明白。” 诸神躬身应答,齐声回应。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面色变了又变,心中沉了下去。 旋即便见天帝一挥手,苏庭便被他拿在掌中。 而苏庭却也没有反抗,反而看向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耸了耸肩膀,摊了摊手。 —— 众神散去。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先是离开天庭,回返神霄玉府,去势汹涌,雷霆迸发,显然是心中愤怒,抑制不住,威势浩荡。 其他诸神,心中已有几分思索,却未敢展现出来。 “尊神以为如何?” “今日之事?” “自然。” “帝君之念,谁敢妄言?” “帝意不可揣测,诸神切勿多言,切莫猜测。” “陈将军所言极是。” 诸位神灵,各自散去,回返神域。 然而南方三气火德星君,却未有回返火域之中,而是径直去往了另外一处。 “师尊。” “何事?” “今日苏庭现身,与守正道门驻世真仙正一斗法,期间受水德星君所袭,遂而斩杀水德星君,被道元仙尊所困,最终帝君出手,将之擒之凌霄宝殿。” “今日正值出关,适才之事,均已知晓。” “但适才帝君在殿上,并未定下苏庭罪责,反而因他自认罪责深重,犹有尚未理清之重罪,故而帝君将他打入天牢,等侯查清罪责,另作处置。” 火德星君迟疑道:“此举受雷神天尊所阻,但帝君忽然震怒,斥责雷神天尊,最终仍是将苏庭下狱,等侯查清所有罪责,另行处置。” “嗯。”内中一个声音,沉凝说道:“看来帝君执意要保苏庭。” “师尊如此笃定?”火德星君略微沉吟。 “若是当场定罪,苏庭此刻必在斩仙台上,等侯领死。”吕阳仙尊说道:“如今打入天牢,又有一线生机。” “但这一线生机,也不见得能保得住他。”火德星君应道:“苏庭的性命,有着诸天仙神盯住,包括道元仙尊在内……如今证据确凿,正面之下,帝君也保不住他,而暗中若想私放苏庭,也躲不过道元仙尊此等人物的目光,待到那时,等苏庭逃出,将之诛杀,更是合情合理。” “但至少争取了时候。”吕阳仙尊说道:“帝君越是重视苏庭,越是让诸神想要杀他,倘如道元仙尊将精力放在苏庭身上,用以诛杀苏庭,那么……若是帝君还有另外一枚棋子呢?” “这个……”火德星君沉吟道:“帝君仍要拿他作饵?用苏庭去吸引众神,而暗中护持另一枚棋子,完成千年大局之谋划?” “目前来看,应是如此。” 吕阳仙尊缓缓说道:“你乃是火部正神之首,权柄不小,但凡世间烈日所照,也在你所辖范围之内,关于苏庭,你务必多加注意。至于暗子,为师自有做法。” “弟子明白。” —— 天牢之中。 昏暗无日。 阴冷侵蚀。 “你倒是灵敏,懂得为自身加罪,逃过当场判定罪责的下场,否则斩仙台上,如今便有你身首分离的残躯仙体了。” “都是帝君教导得当。” “你倒是狡诈。” 但见帝君缓缓说道:“当年朕给你三十年的期限,而今已是第三十三年的光景,你倒是悠闲自在。” 苏庭叹了一声,说道:“惭愧,当年臣在真仙第二境,经三十三年修行,方是踏足真仙第四境,已算真仙上层之列,距离真仙巅峰,却还有一步之遥。” “莫要以三十三年,连破二境的话来搪塞朕。” 天帝斜了他一眼,说道:“三十三年前,你得朕玉琼仙酒,晋入真仙第三境,而在三十二年前,便已受广元古业天尊之助,成就真仙第四境……以你的天资,三十二年间,全无半点寸进?”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帝君乃是众神之首,三界六道,修为最高,犹在广元古业天尊之上,应能一眼看透臣的修为。” 千八十二章 时日无多 三十二年间,苏庭未有修行,反而因为行走在红尘俗世之内,沾染阴沉浊气,仙体受污,修为几乎是不升反降。 但是论起本领,却比当年,犹盛三分。 因为在这三十二年之间,他钻研自身所学,愈发明晰自身的道路。 只是在修为上面,却没有半分长进。 “距离真仙巅峰,确实还有一步。” 天帝平静道:“但是这一步,对你而言,想要跨过去,三十二年,绰绰有余。这三十二年,你修为不增反减,又是何故?” 三十二年光景,实则对于仙家而言,不过眨眼功夫。 哪怕是对于阳神真人而言,也都不过只是一场闭关的时日。 但苏庭早已展现出了惊才绝艳的天资。 修行数十年,踏破真仙之境,晋入真仙上层之列,尽管多有外力相助,但不可否认,他着实堪称天纵奇才。 依照苏庭之前的进境,三十二年光景,足以他晋入真仙巅峰之列。 但三十二年间,他却寸步未进,反而有所退步。 “这三十二年,你当真是以为你潜藏极深么?” 天帝缓缓说道:“多少次你的线索,呈现在朕的桌案之上,是朕刻意压下,过后方是命人去探,任你离去……当年朕与你说过,三十年之内,当成真仙巅峰,而今朕给了你三十三年光景,你竟然还在真仙第四境。” 苏庭微微一笑,说道:“帝君息怒,当初帝君所言,仅三十年光景。这三十年间,臣资质愚钝,未曾踏破真仙巅峰之境界,见时日已经超脱,便也无奈,反倒有所懈怠……照今日看来,似乎近来突破,也为时未晚,想必当年帝君所言三十年光景,还是说少了罢?” 天帝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在质疑朕?” 苏庭施礼道:“不敢。” 天帝说道:“朕知晓你当年见过广元古业天尊,他势必与你说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你不敢晋入真仙巅峰,不敢相助于朕……甚至于,恐怕有仙神之辈,想要命你潜藏于朕身旁,紧要关头,临阵倒戈,可是如此?” 苏庭笑着说道:“确有此事,但未入真仙巅峰,是臣愚钝了……不过三十三年光景,也并非一无所获,只要再有三年五载,臣有自信,必成真仙第五境,晋入巅峰之境,甚至可以铭刻气息,于大道之中。” 天帝负手而立,沉声说道:“你当真觉得,还有三年五载的时日,给你去慢慢拖磨?” 苏庭神色肃然,却未应答。 天帝说道:“朕不问你从广元古业天尊那里得知什么,也不问仙神之中,谁人打算策反于你。你信与不信,朕不与你多言,但是你的使命,尚未完成……三十年光景已经过去,无论你是否走到这一层,时日也都到了尾声,朕由不得你继续拖延,眼下便让你依照原来的轨迹,依照真仙巅峰的层次,去行走该走的道路。” 苏庭闻言,低沉说道:“当真?” 天帝平静说道:“拖延太久,必然生变,已无回旋余地……你若修成真仙巅峰,尚可有保命之望,但若仅是这般修为,虽说也算真仙上层,大能之辈,但陨落之危,十之八九。” 苏庭脸颊抽搐了下。 天帝说道:“你也许久未见古苍了罢?” 苏庭点头说道:“确实未见。” 天帝闭上双目,说道:“你关押的牢狱,与雷部总兵使者,有一墙之隔……倘如时机到了,你自行把握。” 苏庭面色变了变,说道:“何谓时机?如何把握?” 天帝没有回应,只是伸手一挥。 —— 时空移换。 苏庭只觉天翻地覆。 再是站稳脚步,便见此处极为古怪。 此乃牢狱之中,阴沉森冷,显得极为可怖,然而周边布满符文,一切材质,竟都是仙宝之列。 隐约可以感受得到,周边不乏仙神之气,不乏凶厉之感,正是许多受罚的仙神,或是人间肆虐的邪魔妖物。 能够关押在此的,除却天庭仙神之外,也都是妖仙之王,魔道巨擘,邪灵恶类。 “莫非是玄策大法师被我斩灭之后,避免地府之中受此祸害,无有度化之法,才引导至此?” 苏庭这般想着,却发觉压力愈发沉重,宛如山岳逐渐压下。 身在此处,若是寻常生灵,早已被威压镇灭。 也只有仙神层次,才能在此存活下来。 “隔壁可是苏庭?” 就在这时,旁白传来声音,沉闷之际。 苏庭闻言,精神一振,朝着左侧石墙施了一礼,道:“弟子苏庭,拜见恩师。” 石墙后的声音,沉闷而如雷霆,对苏庭来说,也是极为熟悉,正是授他法门的雷部总兵使者古苍。 而这位雷部总兵使者,之所以被关押至此,也是因为以下犯上,阻拦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救下了他苏庭的性命。 因此这一礼,苏庭拜得心甘情愿。 “不必多礼。” 石墙之后,传来声音。 苏庭走近前去,却发觉石墙绽放光华,符文流转。 这一面石墙,也是仙宝的材质,堪称神石之流,上面铭刻符文,也像是刘泊静的手笔。 就算是真仙巅峰,处在这般境地之下,也难以逃脱。 只不过,这石墙虽然极为稳固,但至少没有隔绝声音。 “师尊。” 苏庭叹了声,说道:“因弟子之事,劳烦恩师在此受罚,永世不见天日,着实让弟子过意不去。” 古苍声音传来,语气淡然,说道:“面壁思过,只当梳理自身修行了。” 苏庭苦笑道:“如此牢狱,阴暗森冷,压迫我等,只得不断运用法力去抵御,长久下去,甚至也有损仙体,在这般境地下,何谈静坐梳理?” 石墙对面沉默了下来,似乎已经默认。 然而过了半晌,才听古苍问了一声。 “你说什么?” “……” 苏庭怔了一下,道:“弟子说着牢狱所在,环境太差,有损修行,无法静坐。” 石墙对面再度沉默。 旋即便听古苍声音继续传来。 “何以为师所在,与你所说不同?” “如何不同?”苏庭略感错愕。 “为师这里,牢狱通体以白玉所制,有助于静心凝气,又有典籍百万册,可供翻阅,增长见识,利于修行。”古苍顿了下,又继续说道:“而且狱中刻制聚灵阵法,也利于修行,而且每日亦有灵食佳肴,美酒供奉。” “……”苏庭眨了眨眼睛。 千八十三章 道门气运,系于一人 同样是天庭的牢狱。 如何两间牢房相隔,竟有如此天差地别? 左侧如在静修享福,右侧在深渊受罪。 “您老住的,不会是牢头的位置罢?” 苏庭心中无言,不禁说道:“帝君是将您打发过来,在此当个狱卒的首领?” 古苍回应道:“此处有二十八星宿之一的井宿镇守。” 苏庭顿了下,问道:“井木犴?” 古苍应道:“你认得?” 苏庭揉了揉眉宇,说道:“当然认得。” 这井木犴的形象,放在人间之内,便是铭刻在牢狱之前的神兽,用以镇守牢狱。 而在天庭的牢狱之中,竟是井木犴真身镇守于此? 古苍似乎察觉到了苏庭的惊异,当下出声,为他解答。 “天庭牢狱所在,便在井木犴的星光照耀之内,乃是其神域所辖。” “原来如此。” “你声音似乎有些不对?” “弟子初至天牢,不大适应而已。” 苏庭这般回应,却不禁有些无奈。 听说这位井宿,生前便是景秀河神之父,极为古板严厉的角色,与河神反目成仇。 这样的人物,嫉恶如仇,而且是极为记仇。 最重要的是,他眼中的善恶,极为纯粹。 当年苏庭故意被人陷害,落入牢狱之中,当夜借助五行甲,杀人于无形之中,可算施法杀人。而在牢狱之中,施法于人间,斩杀于凡人,对于井木犴而言,便是违背了世间秩序,乃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也即是说,那位井木犴,对他绝对谈不上友好。 哪怕他已经是真仙上层的人物,乃是堂堂的幽冥真君,但人家也不可能给他面子……何况如今他已是天庭的叛臣。 “这回怕是有些麻烦。” 苏庭心中升起一股无奈之感。 —— 守正道门之中。 道元仙尊背负双手。 正一站在身后,神色平淡。 “今次你不该心慈手软。” 道元仙尊看了过来,语气冷淡。 正一施礼道:“弟子不屑于趁人之危。” 道元仙尊神色依然冷淡,说道:“这是你的尊严?” 正一平静说道:“修行之人,当有心中不可逾越之处,弟子可以在正面之中将他击溃,从而将他诛杀,而不会借助他人偷袭的空隙,出手灭他。” 道元仙尊缓缓说道:“自守正道门创立以来,为了守护天地秩序,本门不知陨落多少惊才绝艳之辈……然而你为一己之私,满足自身之念,而放去这祸乱天下之辈,可对得起本门无数陨落的同门么?” 正一眉头紧皱,说道:“弟子也仍是以守护天下为己任。” 道元仙尊说道:“本座相信,为了守护秩序,你甘愿赴死,但你的尊严,比性命还重。” 正一默然不语。 道元仙尊叹了声,说道:“今次错了机会,本座出手,仍然被帝君截去苏庭,而今凌霄宝殿之上,帝君显然是要包庇苏庭,短时日内,绝不可能判定罪责。这段时日,苏庭必然会有逃狱之举,本座须得仔细盯住,而你……” 正一缓缓说道:“弟子已经明晰最后一步,与苏庭一战,所获甚多,如今已有头绪,距离真仙巅峰,已不遥远。” 道元仙尊点头说道:“你若踏足真仙巅峰之境,便不亚于我,本门地位才是真正牢不可破,纵然借着当世唯一道祖之名的元丰山,也未必能够轻易越过守正道门。” 正一看向那满池紫莲,眼神恍惚。 他的修行,与紫莲息息相关。 他的命数,也与道门的气运,不可分割。 这是他挑选的道路。 但回想往昔,这也似乎是道祖早已察知的道路。 太上祖师,看重的不是谪仙,而是道门的气运,是身系道门气运,与紫莲枯荣相关的正一。 —— 凌霄宝殿之上。 帝君屈指一弹。 “快了。” “朕引入西方佛门,动摇道门气运。” “如今道门气运,因在中土,与佛门运势抗衡,便显得愈发清晰。” “正一摒弃谪仙之道,踏足气运之道,近三十多年光景,他自成就真仙之后,道门气运紫莲愈发兴盛,压过了西来的佛门。” “如今气运聚集,隐约还有更上一层的迹象,想必正一距离真仙巅峰,已到最后一步。” “看来朕还是失算了,未曾料到苏庭如此固执,三十多年光景,止步不前,让正一先是迈出这一步。” “但胜负犹未可知。” 帝君往前一点,便见虚空波荡,显化出牢狱所在。 无论是苏庭,还是古苍,均在这显化的镜像之内。 “时机将至,希望你把握得住。” —— 正仙道中。 葛正轩眉头微皱,看向守正道门方向。 “仙翁可察觉了?” “确有古怪。” “近些年来,道门气运鼎盛,已经压过了西方传来的佛门,在中土之内,声望极高,几乎将要步入当年道门二祖的兴盛之际。” “当年紫莲栽种于守正道门,象征着道门气运,如今看来,定是正一的手笔。”道玄仙翁说道:“正一修行气运,寻出了正确的道路,近些年来,修为渐渐增长,气运水涨船高,道门兴盛无比。” “他……” “但弊端也极为明显。”道玄仙翁说道:“他若陨落,道门气运必将衰落,而反过来,道门在世间若是渐渐式微,他也必将日渐虚弱。” “可眼下,他似乎已经要鼎盛到极点。” “再进一步,真仙巅峰。”道玄仙翁应道:“若真是如此,道门将是长盛不衰。” “气运之道?”葛正轩沉吟道:“真要比谪仙的道路,更为出色么?” “未必。”道玄仙翁说道:“当年紫莲栽种于守正道门,本门与浣花阁及先秦山海界,均无半分异议,你真以为只是守正道门最为强大的缘故?” “这……” “益处与弊端,均是极为明显,你仔细看罢。” —— 天庭牢狱之中。 “为师当年留下的雷部至高传承,你已尽数学得,并修至真仙,但当年一见,似乎许多细微之处,尚未学得圆满。” 古苍叹息道:“可惜当年为师匆匆登上天庭,便被定罪至此……原以为今日你也到此,可以指点于你,未想三十多年过去,你竟是已经将自身打磨得如此完善。” 苏庭笑着说道:“弟子三十多年光景,修行未有进益,反倒是巩固不少,打磨许多细微之处,钻研不少自身所学,也算得获不少。” 古苍那边,传来了满意的赞赏之音。 苏庭正要继续开口。 然而他心中蓦然一震。 天地之间的轨迹,似乎大不相同。 滚滚浩荡,气息混乱,秩序纷杂。 无形之间,竟是让真仙之辈,都觉得极为迷茫。 若是此时刘泊静卜卦,也定是一片乱象。 “什么情况?” 苏庭露出异色。 然而左侧隔壁,陡然爆出一声厉喝。 正是古苍的声音! 声音之中,充满了昂然,充满了愤怒,充满了咆哮! 苏庭左侧的神石墙壁,倏地迸出大片裂纹,不断蔓延! 千八十四章 聚敛道门气运,撼动三界六道 道门的气运,有着如此惊天动地的变化,但凡仙神之辈,均能察觉。 守正道门、正仙道、元丰山、以及东方的先秦山海界、南方的浣花阁、甚至远在西方的佛门,均已察觉。 “好大的手笔。” “集道门气运于一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有这么大的魄力?” “莫非是道元仙尊,想要借此,身化道门气运,步入道祖的层次?” “不像是道元仙尊的手笔。” “我等均是道门中人,守正道门以道门气运,系于一人之身,如此浩大之举,竟是私自而为,未免太过藐视诸天仙神了罢?又视各家仙宗为何物?” “你当我等不恼么?” “可是……” “有仙家之辈,试图拦阻,已被道元仙尊击退。” “天庭帝君尚未下旨,未有明令禁止。” “而紫霄宫中,清原祖师未曾制止,似乎视而不见。” “当年太上祖师将紫莲收入守正道门,栽种其中,命正一看守,乃是各大仙宗默许的事情,而今此举,恐怕各宗祖辈,均有预测了。” —— 守正道门之中。 正一盘膝坐于莲池边上。 在他面前,池水清澈,莲花淡紫,气运鼎盛。 这便是象征着道门气运的紫莲。 经过在莲池边上,足有九百年的修行,正一的气息,早已遍布周边任何一处。 但见他气机交感,一缕一缕,宛如丝线,缠绕在每一瓣紫莲之上。 他的气机,与每一朵紫莲,每一片莲瓣,都已紧密联系。 而在此时此刻,他隐约要借这气运紫莲,踏破真仙巅峰之境。 到了这一步,他与道门气运,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最大的好处,便是他踏足真仙第五境之后,气息烙印在道门气运之中,便相当于将气息烙印在大道之上,或许能够走得比道元仙尊,更远一步……比之于广元古业天尊,也不逊色。 兴许到了那个境地,三界六道之中,凭借修为道行,能够胜过于他的,便只有天庭帝君。 这便是他千年以来所行走的新道路。 “昔年弃去谪仙之道,行走此大道之途,欲与清原祖师并肩,然而清原祖师乃是天人,而今成道,化身天地,已不可比……但这一条道路,仍然存在。” “九百年间,世人均以为我身入歧途。” “唯有数十年前,踏破真仙之境,至今连破四境,方是令诸天仙神,再未敢轻视于我。” “今日再破第五境,身系气运,三界六道之中,仅在帝君之下。” “便见今日一举功成!” 正一睁开双目,眼神闪烁。 九百年前的正一,生而谪仙,意气风发,锋芒毕露,亦是身在人间,却俯视人间,视苍生为蝼蚁,视大道如己身,超然物外,淡漠无情。 而如今的正一,历经九百年的低谷,世间苍生,诸天仙神,均一致认为他身入歧途,心境反而愈发淡定,未见当年漠然,却隐约更高一筹。 现今他身系道门气运,气息烙印在大道之上,将入最后一步。 —— “这是当年诸圣的共识罢?” 齐新年说道:“正一虽为谪仙,但在太上祖师的眼中,也只是芸芸众生之一,未成道祖,也不入道祖之眼,但偏偏当年太上祖师如此重视于他……眼下看来,重视的是道门气运,而不是那谪仙正一。” 齐师正低声说道:“本以为正一的使命,是看守气运紫莲,未成想到,他竟然用气运紫莲,走出自己最后一步。” 齐新年笑着说道:“将道门气运系于一人之身,把他推到仅次于天帝的层次,着实厉害。” 齐师正心中一凛,说道:“你想干什么?” 他心中知晓,自家这位师弟,前世今生,均是桀骜不驯,连道祖之命都敢违逆,在封神时代,便敢剑挑封神台,可谓是狂妄到了极点。 只是道祖能见世间一切生灵的无穷未来,也知晓将来齐新年的一言一行,所以他陨落于白鹤童子手中,也是命数注定的事情。 但尽管死于白鹤童子手中,封神之后,他也一样,不服命数。 而今正一的道路,乃是太上祖师认定的道路。 莫非这位师弟还敢出手? “放心。” 齐新年笑着说道:“换作其他的变化,师弟我或许要会一会这位正一地仙,但如今他是要将道门气运,吞于自身……这不正是大逆不道之举?” 他笑着说道:“我敢说放在千年之前,他此举必然是被太上祖师所恶,直接烟消云散,也就只是清原祖师当道的时代,太上祖师才准许他如此作为……” 太上祖师的时代。 清原祖师的时代。 听闻两位祖师的大道,各有不同。 在如今时代中的大逆不道,或许便是太上祖师乐于所见。 “师兄……” 齐新年看了过来,说道:“你或许忘了,太上祖师固然超脱,走出了更高的一步,却走出了这方天地,而这一方天地如今的真身,乃是清原祖师。一位当世的道祖,真会坐视这等大逆不道之举?” 齐师正心中倏地一震。 —— 紫霄宫中。 小精灵的古镜之内,倒映着正一的变化。 “他试图将自身化入道门气运之中。” 小精灵看向玉灵仙子,说道:“这可不单单是守正道门的气运,而是天地之间,所有修道之辈的气运。道门唯一的祖师,乃是清原祖师,怎容得他一介真仙,如此肆意妄为?” 玉灵仙子默然不语,眼种闪烁不定,隐约有些杀机。 而在身后,另一位身着朴素,身材高挑的女子,却出声说道:“祖师乃是世间唯一的道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便连未来的命数,也尽都知晓……” 这是当年大周开国女帝,而今紫霄宫的侍女。 “什么意思?” “你镜中倒映着正一,而道祖眼中也看着正一。” 女帝说道:“祖师没有制止,我等也不能任意出手……更何况,道祖能见未来,知晓天地轨迹,生灵命数,只怕在千年之前,便知今日正一所为,而祖师没有灭去正一,也即是说,今日的场面,必是命中注定。” 小精灵顿时沉默了下来。 玉灵仙子沉吟道:“有理。” —— 千八十五章 斩神!【三更!】 天牢。 眼前神石建成的牢狱墙壁,迸裂出无数纹路。 原先有仙神之辈铭刻的符文,也尽数破散。 这是足以困住真仙巅峰的牢狱。 却有了破灭的迹象。 “这么厉害?” 苏庭倒吸口气。 在他眼中,就算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至此,都未必能够轰破这一面墙壁。 然而神位品阶稍次一筹的雷部总兵使者,竟然可以破灭这一面墙壁? 这位雷部总兵使者,莫非是堪比广元古业天尊层次的级数? 可他不是真仙,而是受神位所限的天神,如何能有这般惊天动地的本领? 轰然一声! 就见这一面神石墙壁,轰然破碎。 而在墙壁之后,站着一道魁梧的身影,握着一杆凤翅镏金镋,浑身金光闪烁,细看之下,浑身毛发,宛如猿猴,双目如金,火焰升腾,雷霆环绕。 “恩师。” 苏庭施了一礼,旋即又目光落在古苍周边。 墙壁后的场景,赫然是白茫茫一片,玉石所成,环境极佳,左侧有书桌,右侧有酒水,前方有百八十道佳肴,仍是热气腾腾。 相比之于苏庭所在,简直是仙界与冥狱的差别。 这比之于苏庭在天庭的幽冥真君府,似乎还要舒适几分。 这位雷部总兵使者,是来这里享福的罢? “走罢。” 古苍随后抛出一物,碾成碎片。 苏庭看了过去,露出异色。 古苍应道:“帝君所赐,打破这面墙壁的钥匙。” 苏庭怔了下,心中一阵无言。 古苍没有多言,伸手一挥,便领着他,闯了出去。 “大胆!” 就在这时,前方星光汇聚,化作一头犴兽,凶狠之际,眸露凶光,喝道:“罪孽加身,胆敢擅自越狱,论罪当诛!” 古苍将凤翅鎏金镗一扫,雷霆骤起,沉声说道:“敢拦我路,找死!” —— 守正道门,驻世真仙正一,摒弃谪仙之道,成就真仙巅峰之境,聚合道门气运于己身,撼动三界之变化。 天机浩荡,玄机纠缠,秩序混乱不堪。 诸天仙神,目光尽都聚于此处。 此乃九百年前,诸圣所定共识。 但如今仍有仙神之辈,心中凛然,无法坐视。 然而道元仙尊,坐镇守正道门之中,以至高修为,压服各方仙神,乃至于真仙之辈,也尽被他击退。 “今日大事,顺应天命,如昔年封神之举。” 但听得道元仙尊,声传各方,沉凝说道:“各方仙神,可是想要违背道祖之念?” 各方仙神尽都被他击退。 三界六道之中,能够与道元仙尊并肩的,寥寥无几。 而这几位,却也默许此事,未有出手。 “道元,太上祖师意欲集道门气运,于你守正道门之中,也即是说,你守正道门从此至高无上,乃是道门源流,我辈祖庭!” “可太上祖师已然超脱,当今乃是清原祖师当道。” “当年太上祖师的道,放在如今,或许才是大逆不道!” “今日守正道门行此大事,聚敛天地大势,扭转今后道门所向,可曾问过我辈道门之仙?” 各方仙神,联手攻打,试图击退道元仙尊,制止正一的道路。 然而道元仙尊的本领,显然远胜各方仙神之辈。 至于仙神之下,哪怕半仙层次,面对道元仙尊这等真仙大能,也如蝼蚁一般,纵然有心出手,但也在真仙巅峰的威能之下,心气尽消,未能再兴起出手的念头。 “好大的胆子!” 道元仙尊的眸光之中,却也闪过了杀机。 他乃是太上祖师亲传,也是在太上祖师超脱之后,能够让守正道门信念千年不改的人物。 然而今日,却有仙神之辈,斥责太上祖师之念。 “纵然道祖超脱,也非仙神之辈所能论及。” 道元仙尊拔剑出鞘,寒声说道:“今日谁敢踏足守正道门,本座剑下绝不容情,必将斩之!” —— 天牢所在。 因正一的大道,撼动了三界,聚合道门气运,引动了诸天仙神。 而注视在这里的目光,便也少了许多。 便是有些依然观看于此的仙神,却也不免分出精力,观测守正道门所在。 而到了此时此刻,正一聚合道门气运,天机显得愈发混乱。 而天牢所在,已经是混乱不堪,几乎无法观测。 “想要趁机逃狱,也须经过本神这里。” 这一头犴兽,身具星光,显得极为强盛。 这里在它神域之中,而天庭又赋予它一层看管天牢的神职。 因此它的神力,要比奎木狼更胜许多,堪比真仙之境。 因为这天牢所在,内中关押的罪仙恶神及邪魔妖物,亦有真仙层次。 “你不是本座对手。” 古苍凤翅鎏金镗将之扫开,喝道:“本座神位在你之上,足以将你压制……你乃封神榜上正神,不朽不灭,但本座也同样是不朽不灭!” 苏庭适时说道:“恩师,弟子有斩神之力,纵然他是封神榜上正神,弟子也能够让他灰飞烟灭……三界六道之中,弟子专克不死真身!” 那犴兽眸光闪烁,露出了骇然之色,但却仍然未退。 “那便斩了本神!” 井宿出声道:“本神职责所在,纵然灰飞烟灭,也绝不退缩!本神原是一介凡人,得以封神千年,今为天地秩序而亡,陨落之危,又有何惧?” 古苍目光凝重,偏头看向苏庭,说道:“正一的气运之道,已至尾声,至多还有十息,气运混乱必将恢复。” 苏庭顿时会意,点头说道:“来不及了,在此动手!” 原本想要逃出这天牢之外,另作谋划之举。 然而如今受井木犴所阻。 以古苍真仙巅峰的本事,以苏庭真仙上层的修为,想要击退真仙二境的井木犴,十息之内绰绰有余……但是余下逃出天牢的时候,便太过紧迫,瞒不过诸天仙神的感知。 与其如此急迫,不如在此行事。 “镇!” 古苍取出一物,抛了过去,瞬间涨大。 这赫然是一方神石,布满雷霆之念,竟比山岳还要沉重。 苏庭不由得想起了自家的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 而井木犴被压在了雷石之下,面色骤然一变,想要撑起,却又被压下。 旋即便见苏庭伸手入怀,掏出了那个令诸天仙神都为之畏惧的赤红葫芦。 井木犴心中凛然,升起了难言的恐惧之感,却仍然没有半点退缩的意味。 “请宝贝现身!” 只见苏庭将赤红葫芦往前一递,退了一步。 便见赤红葫芦悬空,升起一道细线。 细线之上,灵物现身,俯视下来。 井木犴只觉浑身一轻。 雷石似乎全然消了法力。 它略感错愕,旋即便见,那葫芦细线之上的灵物,目光之中照下的光,定住了雷部总兵使者古苍。 “请宝贝转身!” 苏庭再施一礼。 古苍蓦然一颤。 躯体倒落,身首分离! 千八十六章 古苍陨落,吕阳剑出【四更!】 整个天地,若是一座房屋,那么封神榜上的正神,便是地基、横梁、立柱,乃是这座房屋的根本。至于其他殿前天师,河伯山神,城隍土地,也都只是窗户瓦片,仅此而已。 真正的根基,便是封神榜上的正神。 昔年诸圣超脱,抽身大道之外,为免天地崩灭,故而共立封神榜,定住天地,立下天庭。 而今雷部正神陨落,天地根基顿有缺憾。 变化之重,极为明显。 尤其是在正一聚敛道门气运之后,天地的变化,显得更为清晰明显。 —— 守正道门。 正一功成圆满,气运归身。 他的气机,连接满池紫莲,与每一朵莲瓣,尽都联系在了一处,近乎是不分彼此。 而当他归拢道门气运在身,外界混乱的天机,一切不堪的秩序,也都渐渐恢复。 然而就在这时,却又有一个同样震动的缺憾,倏忽出现。 天神陨落! 天地根基有缺! “什么?” 正一心中微惊,站起身来。 他抬头看去,却见本门道元仙尊,也是脸色阴晴不定。 —— 凌霄宝殿之上。 天帝坐于高位,闭目沉思,仿佛全然不觉天地缺憾之事。 “都以为朕要保住苏庭性命,趁机放他离去……未免太小瞧朕的手段了。” —— 正仙道两代仙翁,似乎也并不意外,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浣花阁的浣花仙子,眼神冷淡,缓缓说道:“斩了雷部总兵使者?” 言语之后,她目光微扫,落在陆瑜霜身上。 陆瑜霜神色如常,未有变化,只是眼底深处,似也颇为惊异。 而先秦山海界以及西方佛门,诸天正神,也都尽数察觉,天地撼动。 千年以来,封神榜上正神,不朽不灭,唯有苏庭现世以来,借斩仙飞刀,诛灭神灵,先有二十八星宿之一奎木狼,后有雷部数位神将,以及北方五气水德星君。 然而今次陨落的,竟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 原本的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清原祖师的唯一亲传弟子! 更是叛臣苏庭的授法之师! 谁也未有想到,苏庭竟然如此大逆不道,胆敢以徒弑师! —— 天牢之中。 雷石气息顿散。 井木犴只觉浑身压力,尽都破去。 而那位雷部总兵使者,本领强横至极,堪比真仙巅峰的神灵,却已身首分离,神躯溃散。 这位井宿也不由得极为错愕。 本以为面对两尊大敌,而且其中之一,更是怀有斩神之力,在苏庭取出斩仙飞刀之后,他心中便觉,自身已经是要陨落。 然而未有想到,异变陡生。 苏庭的斩仙飞刀,竟是斩灭了雷部总兵使者古苍。 还未等井宿反应过来。 便见苏庭伸手一捞,将那气息消散的雷石,以及一杆凤翅鎏金镗,尽数收入手中,一步迈出,踏出天牢。 “你敢!” 井宿昂然咆哮,往前扑去。 然而苏庭往前一迈,已是踏破虚空,进入清虚境中。 轰地一声! 井宿张口吐出一道凶光! 但虚空已经合拢! 那凶光一去万丈! “该死!” 井宿昂然咆哮。 苏庭已是从天牢逃出! 而在此时此刻,正一聚敛道门气运的混乱,才逐渐消去……而雷部总兵使者古苍陨落的混乱,却还未真正平歇。 诸天仙神,却也难以在此,将虚空禁锢,无法阻拦苏庭。 —— 南方三气火德星君心中震动。 今日之事,着实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守正道门正一,聚敛道门气运,引动天地动荡,且有许多仙神,前往阻拦,尽被道元仙尊击退。 今日道元仙尊,斩落三位散仙,伤及二十七位仙神。 而在天牢之中,幽冥真君苏庭,借着正一之事,气运混乱之际,斩灭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就此逃离。 但此事颇多疑点。 天牢足以关押真仙巅峰。 苏庭以真仙上层的修为,是如何逃出去的? 雷部总兵使者古苍,是苏庭的授法之师,更是因为苏庭才获罪入狱,何以师徒反目?而古苍更有真仙巅峰之力,何以被苏庭轻易所灭? 心中无数迷惑,刹那闪过,但他却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即请示吕阳仙尊。 瞬息之间,仙尊便有回应。 “日光所照,可见苏庭之前轨迹,及其故人身影?” “自苏庭现身之后,弟子已可搜寻其轨迹,于东海所在,有一岛屿,有其家乡落越郡,雷神庙之庙祝痕迹。” “所在何处?” “弟子以日光倾照。” “甚好。” 吕阳仙尊如此回应,目光顺着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的光芒,落在了东海一处无名岛屿之上。 他以真仙巅峰层次,竭力运使,仙眼光芒璀璨,越过两界限制,看清那岛屿所在。 只见那岛屿之上,赫然盘膝坐着一个老者,气息低微,寿数残缺,已是风烛残年,奄奄一息。 然而吕阳仙尊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看见了这个老者身后三丈处。 岩石之中,藏着一具躯体,通体黑毛,宛如猿猴,顶生白发,长臂过膝,赫然是一尊山魈! “这里……” 吕阳仙尊眸光一寒,拔剑出鞘。 他当年曾一剑斩杀山魈之祖。 又过千年,仙剑造诣,更是远胜当年。 这一剑,刺破两界虚空。 这一剑,直指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躯体。 —— 海岛之上。 松老喘息不定,他修为尚浅,还不知眼下天地之变化。 但是他还在等待一个时机。 契机便在他身后。 三丈之后的岩壁之中。 倏地有一剑袭来! 透过两界,透过虚空,透过岛屿,透过山峰,渗入洞穴! 轰地一声! 松老浑身一震,忙是回头看去! 只见那岩壁破碎! 内中的山魈之体,刹那间化作肉糜,旋即天火燃烧,尽数焚灭! “什么?” 松老心中一惊。 然而剑气余威散开,火焰腾腾。 这位修为未足上人境的老者,眼中露出了难言的惊恐之色,旋即便在真仙剑势余威之下,为之焚灭,肉身消亡,魂飞魄散。 —— 吕阳仙尊府邸。 但见这位仙尊,缓缓收了仙剑。 当初苏庭咒杀山魈之祖,取了古苍仙身,想必自知受尽三界诸神之目光,将此仙身另藏一处。 就在先前所见之时,他便知晓,苏庭定是潜至此处,将古苍仙身,藏在这里。 “岂能让你如愿?” 吕阳仙尊低声道。 千八十七章 月中之声,祖师之言【五更!】 先有正一聚敛道门气运,引得三界为之震动。 但此事未定,就有苏庭斩杀雷部总兵使者,逃出天牢之外,从此不知所踪。 这两桩大事,让诸天仙神,都震动不已。 而在元丰山中。 青帝已然下界,此时此刻,掌教真人、信天翁、红衣、苏新风等人,俱都齐聚殿上。 原本苏庭被天庭所侵,打入天牢之中,让元丰山众人,心中均有许多担忧。 然而如今苏庭斩灭雷部总兵使者,逃出天牢之外,更是让人震惊而又难以置信。 苏庭怎么可能以徒弑师? 何况雷部总兵使者是为他才入牢狱之中。 “此事之后,纠缠莫测。” 青帝背负双手,说道:“而今他的修为,远在本座之上,传闻他与帝君,图谋极大,就连本座也都无法在其中插手。今次他可以从天牢逃出,便是他的本事,定有一番谋划。” “可是诛灭雷部总兵使者之事……” “你可知晓,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乃是封神榜上的正神,更是道祖唯一的亲传?” “这个……”苏新风等人各自对视一眼,心中隐约有了几分明悟。 “世间一切轨迹,尽在道祖眼中,包括未来。”青帝应道:“此事乃命中注定,而道祖视而不见,便是默许此事。无论苏庭做的是什么事情,哪怕是这以徒弑师之举,但也未必就是我等眼中所见……” “此举另有深意?” “必然另有图谋。” “那么苏庭?” “他修为远在我等之上,自有了他自身的考虑。” —— 景秀大河所在。 “他倒是走得干脆利落。” 何清轻笑了声,语意未明,道:“本以为他会连同我前身的那位父亲,一并斩杀了去,却未想他急于奔命,逃得倒快。” 苏悦颦长久拜在景秀河神门下,经过何清这尊堪比真仙巅峰的大能,以三十二年的精心教导,也已得了虚幻道果,距离得道成仙,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小庭……” 苏悦颦有些忧虑。 这些年来,她知晓苏庭潜藏于世,不敢现身,心中颇多自责。 而苏庭现世之后,却被拿入天牢,但未过多久,便又听闻他斩杀了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从而逃出天牢。 “不必担忧,他比你想的,更容易活命。” 何清缓缓说道:“倒是这位吕阳仙尊,出手好生狠辣,不但灭了古苍的一具躯体,更是连同那鸿松老道,顺手灭了去……当年他相助于清原祖师,如今却对古苍下了这样的狠手。” 苏悦颦心中犹有疑惑。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颜老来报。 “谢璟雯来访。” “让她进来,今后吕阳仙尊的剑,还须她来抵御,我要先助她一把。” “是。” —— 西域。 “好险。” 只见苏庭喘息不定。 这三十多年的隐世,他隐于人世,却不曾来过西土。 但或许很多人都忘了,他曾经在九黎大将军失踪的时候,奉命探查九黎踪迹,借故从天界踏足人间,在此留下过痕迹。 “一时半会儿,应该没有人会料到我逃至西土。” “西方佛门当中,能够发觉我的,也没有几个。” “这次果真是好险。”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 他若慢了一息,或许就无法破碎虚空,经由清虚境,来到这里。 当时正一的混乱才收,古苍陨落的动乱又起,但不过一息之间,也就平歇了。 “这里。” 苏庭捂着胸口,眼神闪烁。 当初小精灵在他身上,留下了清原祖师的气息。 关于这点,各方仙神,老奸巨猾,均有猜测,故而用悬空谷,耗去了他身上这一点道祖存留的气息。 在道元仙尊眼中,是用悬空谷,抹去了清原祖师的一记后手。 但在苏庭眼中,或许便是清原祖师,用一记手段,平掉了悬空谷这个由紫霄大仙留下的阻碍。 当那一次之后,诸天仙神,都认为道祖气息已尽。 但苏庭知道,清原祖师,仍有余力,存于自身之内。 而就在他斩杀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之后,体内的道祖余力,隐约震动。 但这样的震动,也只是一瞬而过。 “也算使命完成了罢?” 苏庭叹了声,躺倒在地,仰面望天。 他不知道这一记斩仙飞刀,斩出了什么样的后果。 但他心中明白,从落越郡开始,从他得获五行甲开始,从他得获神霄雷府天威法卷开始……甚至是从他前世考古,被葫芦砸死的那一瞬间开始,他最大的使命,或许必是斩出这一刀。 这一刀斩过去了,接下来便要看结果如何。 除此之外,便是天庭帝君。 “距离真仙巅峰,还有半步。” “但这半步,已经不远了。” “斩灭古苍,原是我真仙巅峰之时的所为,如今提前,或许危机也提前,我要尽快踏破真仙巅峰。” “但是踏破了真仙第五境,大概就掀翻了所有的一切。” “道祖的谋划,天帝的谋划,各方仙神的心思,或是阻拦,或是相助。” “这一方天地,恐怕也将随着我迈出最后一步,迎来一个扭转的关口,决定这方天地未来命运的关口。” 苏庭心中明白,他自身踏出这一步,定然要比正一踏出这一步,动静还要更大,还要更为可怕。 正是因此,他心中犹疑了三十二年。 这一步迈出,牵扯太重。 就连广元古业天尊,也曾奉劝过他,慎之又慎。 “真叫人苦恼。” 苏庭这般念着,看着天穹。 时已入夜,月正当空。 月光清照于身。 苏庭只觉浑身都极为舒适。 紧张、急迫、危机、沉重等等心绪,似乎一挥而散,在月光中,尽数消去。 “若是能见云镜先生便好了。” 苏庭低声自语,道:“若能得见云镜先生,以他的见识,定能为我解惑……只不过,他毕竟一介凡人,就算看透了天地的道理,也不见得胆敢道出这其中的道理。” “你心中疑问,云镜先生也解不得。”有一个声音,淡然响起,并不突兀,轻柔如水,似乎本就应该出现。 “若真是云镜先生也解不得,恐怕天庭帝君都解不得,只有当今道祖,才能为我解惑。”苏庭笑了一声,自然而然地应道。 “不错,只有道祖,才能解惑。”月光中传来的声音,淡然平静。 “祖师?”真仙第四境的苏庭,终于反应过来,忙是立身起来,抬头望天,道:“清原祖师。” 千八十八章 清原祖师!天地之秘! 月光轻柔似水。 声音平静淡然。 甚至这声音并非传在耳中,只在心内。 正是因此,适才苏庭根本不觉突兀,仿佛觉得是自身所想。 不知不觉间,能够让一位真仙上层的人物,心生如此感触,便是广元古业天尊,也都无法办到。 当世之中,唯有道祖。 “弟子苏庭,拜见祖师。” “无须多礼,我与诸圣相隔九百年光景,博弈于天地之间,今次你助此一刀,略有小胜,功劳不小。” “弟子受恩至此,不敢居功。” 苏庭躬身一礼,但心中总有几分古怪。 如今他是对着月光说话,而月中并无半分痕迹。 随着他这般念头,便见月光之中,凝出一个身影,身材颀长,相貌清俊,身着淡色长衫,缓缓走来。 “显化一具躯体,你或许会自在几分。” 但见眼前的年轻人,面含微笑,悠然说道。 苏庭心中一震,施礼道:“拜见祖师。” 清原祖师稍微抬手,说道:“起来罢。” 苏庭直起身子,看着眼前之人。 道祖成就大道之后,身成天地,眼前不过只是月光凝就的虚影。 道祖的真身,便是大道,一切在外显化的形体,均是幻象。 但尽管是幻象,却也是道祖的存在。 一眼观之,深不可测。 宛如大道当前,玄奥无比。 众生观之,即是观道。 “今日弟子斩了恩师古苍,但是心中仍有不解。” “你斩了奎宿,而奎宿今已复生,而今斩了古苍,我也同样会再现一位雷部总兵使者。” “弟子认为,不会这般简单罢?” “自然不简单。” 清原祖师看向远方,悠悠说道:“你可知晓,神灵不朽?” 苏庭应道:“弟子尚未至真仙巅峰,未能看清究竟。” 清原祖师说道:“天神之所以不朽,因是天地的根基所在,每当损伤,即有修复,故而不朽不灭。而你斩仙飞刀,一瞬之间,抹灭一切,便也修复不得……但是在封神台上,昔年封神时代,所有魂魄,收入于此,均有痕迹,你灭了天神,我便以封神台中,烙印下来的痕迹,聚合天地之间五行,重现魂魄,经封神台,再现神灵。” 苏庭心中蓦然一震,道:“封神台上,有当年魂魄的痕迹,您以五行重塑,再以封神之法,封成神灵?” 他终于明白了奎宿是如何复生的! 当初他斩杀的奎木狼,确实已经被他斩灭! 而重生的奎木狼,是九百年前那一头狼妖的魂魄,经历封神,重归神位! “那么恩师古苍……” “如你在六道轮回所言。”清原祖师这般应道。 “原来如此。” 苏庭心中恍然大悟。 封神台上,曾收入当年身殒的魂魄,在大势定下之后,从而以魂魄封神。 在苏庭眼中,这些魂魄烙印下来的痕迹,就像是被复制了一样。 清原祖师以五行重塑,便是以这烙印的痕迹,塑造了仿制的魂魄。 再将这些魂魄,以封神的方式,重新现世。 如此一来,奎木狼没有了八百多年间的一切痕迹,仿佛回到了当年刚刚死后封神的时候。 但仿制塑造的魂魄,终究不是原来的魂魄。 或许以道祖之力,重塑的魂魄,无论是构造,无论是组成,无论是记忆、无论是思绪,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不同。 但苏庭不是这方世界之人,他心中明白,道祖能够塑造魂魄,便最是明白,仿品终究是仿品,哪怕是一模一样,似乎全然不同,也终究是仿品。 “你曾说过,被轮回磨灭了前身的痕迹,尽管魂魄还是那个魂魄,却已不再是那个人了。” 清原祖师说道:“奎宿陨落之后,我以大法力聚敛天地之气,重塑魂魄,将之封神,与当年的它,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但终究是我以大法力塑造而成的魂魄,而非是它本身。” 苏庭低声说道:“那么关于恩师古苍呢?” 清原祖师道:“我在你身上留下的气息,在你祭出斩仙飞刀之际,保住了他的神魂……你斩去的,只是他的神位。” 苏庭怔了一下,说道:“神位?”。 清原祖师点头说道:“神位。” 苏庭心中蓦然想起一事,道:“九百年前,封神之时,听闻雷部总兵使者古苍,最先是在雷部正神之首的位置上,是您亲自出手,点落了他的神位?当年之举,与此有关?” 清原祖师说道:“今次你若斩了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那么整个雷部,都将轰然崩塌,而诸圣遗留的后手,将会阻拦于我……所以九百年前开始,我便定下了今日之事,斩了雷部总兵使者,雷部只是受创,而未崩塌,也无须我来护持,诸圣也阻拦不住。” 苏庭迟疑道:“若是雷部崩塌?” 清原祖师平静道:“后果极重,当尽如诸圣超脱之时所谋划,而我将受困于此。” 苏庭闻言,心中终于明白。 清原祖师说道:“今次你斩了古苍,他得以从封神榜上,真正脱离出来,化神为仙,重归逍遥自由之身,功劳甚高……但对于天道秩序而言,此乃罪孽,而非功德。” “弟子明白。” 苏庭心中略有感慨,其实以清原祖师所为,甚至可以直接重塑一个古苍。 世间所有的生灵,无论是魂飞魄散,还是灰飞烟灭,对于道祖而言,不过一念之间,即可重生复活。 但道祖要的,并不是用相同的物质,以相同的排列,从而复活出来的人物,而是最为原本,最初的故人。 苏庭想到什么,心中稍有迟疑,但仍然还是出声问道:“祖师定下此计,助师尊脱出雷部,是为了让他老人家,跟随您超脱而去么?” 当年诸圣超脱,之所以定下封神榜,据传便是因为身成大道之后,要脱离天地,必将天地崩溃,所以才要定下八部正神,成为天地根基,避免大道远去,而就此崩塌。 而今若是清原祖师意图超脱,怕是难以带领作为天地秩序根基的雷部正神一并超脱世外,所以才要让古苍脱出八部正神之外。 这些事情,如能问得清晰,对于他苏庭今后的道路,将有莫大的助益。 “我将超脱于世,着实不假。” 清原祖师看了他一眼,说道:“在超脱之前,我会为你铺就一条大道,也是为了那丫头的道。” 苏庭心中大喜,施了一礼。 清原祖师又道:“天帝谋划,自有我在,你之行事,顺其自然,如此即可。” 苏庭闻言,略有迟疑,想要再度问话。 然而月光散去。 清原祖师却也不见踪迹。 “恭送祖师。” 千八十章 新的雷部总兵使者! 苏庭未曾想过,自身斩杀雷部总兵使者之后,竟有道祖现身,释疑解惑。 但清原祖师,也仅是解了关于古苍的疑惑。 可是对于其他的事情,却并未告知。 兴许是时机未到。 “不过还好,心中算是安定下来。” 苏庭咕哝道:“斩了师尊古苍,心中不免有些惶然……至少现在看来,倒是没有领略错误,还是做到了祖师的期盼。” 这般念着,他想起九百年前,封神之际,道祖便已预料到了今日的场景,不由得心中升起难言的意味。 当年清原祖师打落了古苍的神位,便是为了今日斩去古苍神位之时,压落那惊天动地的波荡。 当年落越郡雷神庙的兴建,古苍神躯的藏匿,五行甲的所在,神霄雷府天威法卷的功法,以及轮回转世多次的松老,均是这其中谋划的一环。 “道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便已知晓了后世千年?” 苏庭深吸口气,心中震撼难平。 但他心中却还稍有不解。 落越郡的雷神庙,一是为了等他苏庭继承功法,二是为了藏匿古苍神躯,三是鸿松老道转世多年。 前二者倒是容易解释,一是他苏庭才是命数注定,解救古苍的人物,二是古苍脱出雷部之后,有真身所栖,但是松老呢? 松老投胎转世十多次,不会只是为了看守雷神庙罢? —— 三日之后。 苏庭已经明白。 就在自身斩杀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时候,吕阳仙尊悍然出手,一剑穿过两界,斩碎了一座岛屿。 那座岛屿正是他与松老会过面的地方。 松老似乎已经身殒? “阻拦古苍师父的复生?” “这位吕阳仙尊,当年不是相助过清原祖师的么?” “而今又站在了对立的一面?” “清原祖师终究是当世唯一的道祖,纵然吕阳仙尊是近乎于道元仙尊并肩的人物,除非动用了诸圣遗留的手段,否则,定然也是无法抗衡道祖。” “古苍师父的复生,想必不会出错。” “但是松老恐怕未必护得住。” “松老真就这般身殒了?” “他的存在,只是为了看守古苍师父的神躯?” “若真是如此,紫霄宫也不应当任由他如此轻易身亡。” “真是怪事。” 苏庭这般念着,心中陡然一动。 他在距离真仙巅峰,愈发临近。 而且他感受过大道真火,一旦踏破真仙第五境,即便不能如同正一那样一步登天,即刻突破便近乎于道,但却也足以走出很长的一段路……至少比白氏祖更强,可敌山魈之祖的层次。 以他如今的修为,足以感悟到天地间的大道变化。 当初雷部总兵使者古苍陨落,震动三界六道。 而今又有补全的迹象! “奎宿之后,我连斩雷部数位雷神,又斩水德星君,以及雷部总兵使者。” “如今大道痕迹逐渐补全完整,也即是说,清原祖师以封神台,将这些位神灵,魂魄重塑,再度凝成,正在封神当中?” “待得封神完毕,便是诸神重生?” “但被我斩灭的,终究是灭去了。” “重生归来的,不过是以同样的排序,同样的物质,而重新组成的一个新的魂魄,新的神灵。” 苏庭心中升起这样一种明悟。 这是面见道祖时候,得见大道,与道听音,心中渐生的领悟。 这对于他的修行,他的悟道,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 落越郡当中。 名为青平的庙祝,已经须发如霜,苍老枯槁。 他修为局限于三重天,距离上人境,仅有一步。 但这一步,局限了他二十年。 随着时日过去,自身愈发老朽,肉身逐渐枯槁,而真气运行愈发不畅,他气血渐消,修为不升反降,而对于魂魄的滋养,也都渐渐退步。 随着年岁渐高,他已经没有了凝就魂魄为阴神,凝就真气为法力,并洗炼自身为上人的资本。 但是新朝建立,没有再如大周一样,因女帝而保存落越郡之名,如今的落越郡,还是被撤了郡制,改为县制。 反倒是这庙宇,香火愈发鼎盛。 二十年前,青平凝就法意,修成三重天,冒着经受天罚的危机,请下了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供奉了真正的雷部总兵使者。 眼前的神像,是一尊猿猴的模样,双耳垂肩,双臂极长,左手握住一杆凤翅鎏金镗,右手握着一块神石,而面貌不显狰狞,反有几分柔和慈善。 当年他撤去雷神庙,供奉雷部总兵,受到了各方道人以及庙祝的斥责,甚至是平民百姓的抵制与不满……但他终究是修成了三重天的人物,在凡尘俗世的修行人当中,也算高手之流。 而在世俗百姓眼中,他更是半仙一般的人物。 凭借一番妙谈,倒是让众人认可。 而数十年间,香火鼎盛,却也颇多灵验。 “老了。” 青平叹息一声,眼睛显得颇为浑浊。 他偶尔会想起那位数十年不见的朋友。 那一位修行在自己之后,仅仅数日便修行有成,在落越郡搅弄风雨的少年。 自从那个少年从落越郡走了出去,便如同蛟龙从池塘中一跃而出,化身真龙一般,搅弄了无数风雨,号称大牛道人,号称无敌神君。 到了最后,终于修炼成仙,却又成为了罪仙。 他自觉寿数将尽,近来感慨愈多,但也未有因此而影响心境,仍是取过了燃香,恭恭敬敬,朝着神像敬拜。 “嗯?” 当青平一炷香插在香炉之中,却忽然一怔。 他修成法意,能够感应到完全未有掩饰的神力气息。 眼前的雷部总兵使者,神像有数十年之久,缠绕着无数香火,但却从未受人间香火,只是缠绕于此,无有神灵接受。 青平没有炼化这些香火,也击退过许多试图窃居香火,扮演神灵的妖物精怪。 但在今日,这些香火,却都开始被炼化为神力。 “雷部总兵使者显灵了?” 青平心中倏地升起一股明悟。 而在他眼前,轻轻吹过一阵风,将燃香的烟,吹成一个又一个文字。 这似乎巧合,但未免太过巧合。 这文字一个又一个,却并不是功法。 而是一篇指点于他,点破他关隘的言语。 而在这文字的叙述风格之中,他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熟悉之感。 “松老?” 千八十一章 紫莲之身,欲灭黑莲! 七日之后。 苏庭行走在西方大地之上。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刻意压制本身。 他开始感悟大道,开始运转功法。 每一日的进益,都极为明显。 这是他压制了三十二年的修行。 重新释放,就如决堤之水,日渐高涨。 “真仙巅峰……” 当年苏庭经过大道真火的照耀,便感悟过了真仙第五境的境界。 他所却缺少的,便是自身的积累。 他没有岁月的沉淀,没有长久的修行,没有一步一步迈上这已经清晰的道路。 而到了如今,仅仅七天光景,他便觉得,自身的积累,已经到了足以踏破真仙第五境的地步。 “七天光景,别说是对仙神而言,就算是对凡夫俗子而言,也是眨眼功夫。” 苏庭抬头望天,颇多感慨,缓缓说道:“这就是天纵奇才、旷世奇杰、千古俊彦、盖代英豪的七天……距离真仙巅峰,仙家至高境界,仅有半步之遥。” 到了他如今的地步,已经有了资格,迈过第五境,去照耀第五城。 若他还是天庭的幽冥真君,那么如今他必然已经闭关,尝试迈过这一步。 但是如今他是天庭叛臣,三界的逃犯。 这一步若是直登真仙巅峰之境,便掀起了天帝最后的谋划。 可若是这一步有些差错,或者中间受阻,那么他便彻底暴露在诸天仙神眼中。 不成真仙至高境界,多半便有杀身之祸。 这一回,没有正一收拢道门气运,也没有斩杀雷部总兵使者,没有如此混乱不堪的景象,他未必逃得过诸位真仙巅峰层次的大能者之手……如道元仙尊、如浣花仙子、如吕阳仙尊、如西岳白虎大帝、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甚至可能会有道玄仙翁,都极有可能在此时出手。 “有资格踏破真仙巅峰,却还不能在一瞬间,踏破此境。” “要么再度积累,厚积薄发,一瞬冲破此境,照耀五城,尽数通彻。” “要么……再有前次之事,作为遮掩,吸引诸天仙神之目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是时机何在?” 苏庭眉头紧皱,暗道:“要不然登上天界,袭杀西岳白虎大帝?要是斩了这头白虎,动静比起雷部总兵使者陨落,一定是只强不弱。” 但此事完全不可能做到。 且不说他能不能以真仙第四境的本领,击败西岳白虎大帝,并将之斩杀。 就单是他出手的刹那,便足以引来诸天仙神的目光。 那斩了西岳白虎大帝,混乱了天机,可自身落在诸神注视之下,彻底暴露,又有什么意义? “西岳白虎大帝,迟早是要斩掉的。” 苏庭摸着下巴,咕哝着道:“不过此事还须仔细考虑一下。” —— 凌霄宝殿。 天帝背负双手,俯视下方。 眼耳口鼻四神将,跪伏在下方,不敢妄动。 “守正道门驻世真仙正一,上天求见。” “宣!” “宣守正道门正一觐见!” “弟子正一,拜见帝君。” 殿外行来一个年轻道人,相貌清俊,气度淡然,眉宇平静,徐徐走来,但一举一动,经如浑然天成,似乎带着大道痕迹。 这便是守正道门的驻世真仙。 刚刚踏破真仙巅峰,并且聚合了道门气运。 当今世间,唯有天庭帝君,比他更高一筹。 除此之外,任何真仙,任何仙神,均在他之下。 包括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 甚至是那位广元古业天尊。 整个天庭聚合起来,堪比一位道祖,而作为天庭的帝君,便算是半个道祖……然而除却帝君之外,眼前这个年轻道人,才是天地之间,三界六道之内,最为近道的一位人物。 “正一,你可知罪?” “弟子知罪。” “罪在何方?” “未经请示,未曾报知天庭,以道门气运,集于己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倒还知晓,你所聚合的,是道门的气运。”天帝背负双手,说道:“你是否认为,聚合天地气运,便是道祖之身?难道你踏破了真仙巅峰之境,便真以为凌驾于天庭之上?你行此大事,不曾报知天庭,无异于视天庭为无物!你此举之重,犹胜于叛臣苏庭之罪!” “弟子明白。”正一说道:“以往弟子坐镇守正道门,为一山之仙,故而是为地仙……而今聚合道门气运,乃是道门真仙,故而登天而来,请求帝君,赐予天仙之位。” “你似乎有恃无恐,当真以为朕不可灭你?”帝君寒声道。 “弟子自知大罪,愿将功补过。”正一如此应道。 “何以将功补过?” “紫金白黑青,五色仙莲,同根而生。” “朕自然知晓。”天帝眼中深处,闪过一抹难言的色彩,说道:“五色仙莲中,紫莲象征道门气运,金莲象征朝堂气运、白莲化人而拜入道祖门下、黑莲化成魔祖真身、青莲得以孕育神躯。” “五色仙莲,同根而生。”正一平淡道:“弟子如今聚合道门气运,如同紫莲化身,不亚于玉灵仙子白莲之身,不亚于黑莲魔祖之尊……而今弟子可以察知黑莲所在,并借守正道门之众,合力诛灭黑莲,绝断世间一大祸患。” “……” 天帝沉默了许久,眼神中的异色,不由得令仙神也感到惧怕,或许也就只有修为仅次于帝君的正一,才能如此轻描淡写,与帝君对视。 “帝君以为如何?” “好!” 天帝缓缓说道:“若你能够诛灭如今的黑莲,斩绝魔道根基,除掉现今的魔祖,朕赦免你私自聚合道门气运的罪责,更赐你天仙之位,号诛魔大道君,位居一品。” 正一平静施礼,道:“臣定能如愿。” 天帝伸手一挥,道:“魔道祸乱天地,至今千年之久,你若能彻底断除魔类,当是功德无量……但是,你若无法办到,两罪并罚,朕必亲自出手,以天庭浩荡之威,将你永镇天牢,再无脱身之日。” 正一躬身道:“臣这便告退,三日之内,必灭黑莲。” 天帝神色如常,道:“只有三日!” 千九十一章 帝意【修正章节序号】 凌霄宝殿。 守正道门正一告退离去。 天帝神色如常,看向跪伏在地的四大神将。 “朕要寻得苏庭。” “帝君……” “今日之内,务必要知苏庭所在。” 天帝沉声说道:“你们只有一日,如不能查得苏庭所在,各领百记打神鞭,投入六道轮回。” 打神鞭,专打神灵,痛及神魂,相较之下,更要比凡夫俗子眼中的剥皮剔骨之痛,更为令人恐惧,让仙神都不由得为之凛然。 而投入六道轮回,重新投胎转世,今生痕迹尽消,诞生出新的思绪、性情、意识之后,便只是来生,而今生便是烟消云散。 四大神将之一的眼神将燕闲,便在不久之前,被投入六道轮回,重归神位之后,便再无前生半分痕迹,性情亦是改变,记忆已然全消。 “帝君……” “下去。” 天帝蓦然挥手,将四大神将,尽数赶出了凌霄宝殿之外。 旋即便见这位三界之主,目光愈发显得阴沉。 他早已料到守正道门的正一,必然有聚合道门气运的一日。 这是太上道祖为正一铺就的道路。 而这也是当今清原祖师默许的道路。 但他却未有想到,正一踏破最后一步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登天而至,在他面前表明,要以紫莲之身,道门之力,灭去黑莲。 “守正道门如此发难,倒是罕见。” 帝君神色冷淡,心中念头转动,暗道:“从今日来看,守正道门对于如今的黑莲,了解恐怕不少,不知是否察觉到了朕在其中的手笔?无论是否察觉,或许都不重要,今日正一借斩魔之事,为他自身正名,朕为天庭帝君,必要应允。” 诛魔之事,匡扶正道,平定三界祸乱,此乃大功。 作为天庭帝君,没有理由阻拦正一的请求。 可如今的黑莲,并非当初的魔宗之主苏关儿,而是他的心腹,九幽神魔,九黎大将军。 “九黎底蕴极深,当年犹在正一之上,如今得了黑莲之助,未必逊色于正一。” 帝君坐了下来,心中这般念着。 但他却也知晓,九黎终究是被自身所限,不能尽数掌握黑莲,否则便会如同当年的玄策大法师一样,成为真正的魔祖。 入魔之后,便再也没有对于天庭的敬畏,也再无对天帝的忠诚。 九黎不能尽数掌控魔莲,但正一却掌控了道门紫莲。 相较之下,高低立判。 如今诸天仙神,隐约尊他正一为天帝之下,道行最高的一位仙家,也并非没有道理。 “但九黎也不是等闲之辈。” 天帝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却看向了桌案上的奏折。 上面没有任何一页,是关于苏庭消息的。 这一次的苏庭,藏得比上一次还深。 可是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境地,已经不能再给苏庭三十二年的时间去躲藏,去思索,去准备…… “眼耳口鼻四神将,神通均是出自于当年的神兽,如能合为一体,当可重现神兽之气,定可遍察九天十地,得知苏庭所在。” “奈何这四大神将,俱都心思杂乱,互有芥蒂。” “唯有如此严惩,加以威胁,方能让他们四者,放下心中芥蒂,真正联手合作,寻找苏庭所在。” “这便是天庭。” 帝君心中颇感疲累。 他是帝君,天庭的帝君。 而天庭掌控着九天十地,三界六道,集合所有权柄。 整个天庭,便是天地。 整个天庭的力量聚集起来,就是一位道祖。 但是天庭的仙神,各有念头,各有心思,便无法真正合力。 甚至于当初的眼神将,便胆敢隐瞒自身所见。 天庭帝君,便是三界之主,而眼神将便是天庭的眼睛,但却连自己的眼睛,都在欺骗自己……如今眼耳口鼻四将,均是各有心思。 这样的天庭,哪怕尽数聚合起来,也都无法抗衡道祖。 因为道祖才是完满无缺的一座天庭。 “守正道门必在今日发难。” “正一胆敢夸口,便有把握在三日之内,诛灭魔莲。” “今日务必寻得苏庭,不能再任他如此闲散怠慢。” 天帝第一次有了这许多繁杂的念头。 因为聚合了道门气运的正一,是一个极大的阻碍。 或许不如于他这位天帝,但却足以成为劲敌。 比之于道元仙尊,还要更让人重视的劲敌。 “可惜出自守正道门,否则未必为敌。” —— 西方。 天气阴冷。 细雨如似。 苏庭行走在世间,任由冰寒彻骨的雨丝,落在身上。 他没有运用法力,但仙体已经寒暑不侵。 在这个足以将人冻毙的时候,他却如同行走在春秋之际。 他看见了人世间许多变迁。 不单单是日月星辰、气候更迭、还有人世。 在这个天气里,前方还有许多个在淤泥中摸索,寻找鱼虾贝类的汉子。 他们找不到食物,就要挨饿度日。 饥寒交迫,往往便是死亡。 “中土战火连绵数十年,后来战火平定,百废俱兴,也算繁荣兴盛,可谓国泰民安。” 苏庭喃喃道:“倒是这里,虽无战火,却依然贫困到这般地步……” 在这个时代,莫说享乐,就连生存,都是个难题。 在这个地方,下一餐在哪里,谁都不知道。 就算有吃苦耐劳的心思,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发,才能换得一点儿食物。 他看见有个孩童,把脸贴在了旁边的破灶上,旋即摸了摸肚子,一脸失望。 因为灶是冷的。 “人间的苦?” “战火将起了!” 苏庭心中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旋即他深吸口气,喃喃道:“我看见了气运?我看清了天下的大势?”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了几分明悟。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跨过那一步。 只是,未必能够瞬息之间,踏破这一步。 那么阻碍还在。 “要么继续积累。” “要么创造机会。” “恐怕帝君容不得我积累了。” 苏庭抬头望天,喃喃道:“天帝……” 他念及天帝之称,暗运法力。 其他人自然无法察觉。 但是作为天帝,未必没有察觉。 “苏庭,你终于愿意冒头了。” 千九十二章 以魔为饵 “苏庭,你终于愿意冒头了。” 忽有一个声音,略有叹息。 这不是帝君的声音,是声神将的声音。 但是,声神将传出来的声音,必然是帝君的话。 苏庭神色之间没有意外,朝着天上施了一礼。 “臣多日以来,思考这一步的关键,已是沉浸其中。” “看来你有把握踏破真仙巅峰了?” “臣有这个把握能够踏破真仙巅峰,但却没有把握能够在诸位大能眼中,迈出最后一步。” “你需要什么?”天帝干脆利落,如此问道。 “臣需要一场助力。”苏庭应道。 “什么助力?” “引去诸天仙神目光。”苏庭正色道。 “朕为你准备好了。” 声神将传来的声音,依然沉重冷漠。 但苏庭却隐约觉得,这话中的分量,似乎极重。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可以引去诸天仙神的目光? “守正道门正一,聚合道门气运,得紫莲之身,已成真仙巅峰,且在烙印大道的这一步,走到了三界仙神的最前头,犹在道元仙尊之上。” 帝君说道:“如今朕命世间道门,尽数相助于正一,诛灭魔莲,斩杀魔祖,必将平复天地,秩序归复……朕与他三日期限,你在三日之内,好自为之。” 苏庭脸色凝重,说道:“明白。” —— 或许诸天仙神之中,只有苏庭一人,才知如今的魔祖,究竟是谁。 当初魔道徒众尽死于中土,魔气溢散于中土,有大神通者,借中土大势气运,仿气运金莲,而重生黑莲。 而这位大神通者,原本是苏关儿。 可苏关儿被他所杀,便换成了另外一位。 或许严格来说,从来没有换过。 事成之日,便是苏关儿陨落之时。 从一开始,掌控魔莲的人物,便已经定下了。 天庭帝君的心腹,九黎大将军。 甚至苏庭怀疑,就连黑莲重生的方法,都是出自于当今天庭帝君。 “九黎大将军对帝君如此忠心耿耿,哪怕掌握魔莲,也不敢有半分逾越……帝君莫不是用他作饵?” 苏庭心中震撼,暗道:“九黎大将军本就是真仙上层,临近真仙巅峰的神魔,不亚于我如今的修为,而今得了魔莲,恐怕不会逊色任何一位真仙巅峰的存在,远胜于当年的苏关儿,但九黎大将军却一直如此听从天帝所言,不敢违背分毫。” 他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帝君当真能够狠下杀手,用九黎大将军作饵? 拿九黎大将军作饵,便只是为了让他苏庭成功踏破真仙巅峰? 如今的九黎大将军,就不会逊色于真仙巅峰。 “我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帝君的谋划,当真是如此地沉重?” “不管他了,反正我修为高一筹,也多一分自保的希望。” “既然有了魔莲作为遮掩,那么我踏破真仙巅峰之时,就算耽搁一瞬,也无关紧要了……有了这么一个迟缓的间隔,要轻松许多。” —— 守正道门之中。 “你已查知如今魔莲所在?” “魔莲的方位,从未有过定处,但他躲不过去。”正一如此说来。 “照此来看,紫霄宫那位玉灵仙子,其实也同样可以探知魔莲的位置。”道元仙尊目光冷淡,道:“可惜她太过清高,居于紫霄宫,不愿相助人间。” “兴许是道祖之意。”正一迟疑了下,又道:“帝君果然是比广元古业天尊,还要高上一筹的大能者,比我还要多走一步,他怀有整个天庭的权柄,若能尽数聚合,也定能随手抹灭黑莲。” “帝君?”道元仙尊说道:“作为天庭之主,动用天庭的权柄,自然不难,只是诸天仙神,就算不会倒行逆施,可要传报于他,经他吩咐,传报下方等等,本就迟缓……尽管整个天庭,便如道祖,却终究不是道祖。” “弟子明白。”正一顿了下,说道:“但是那尊执掌魔莲的人物,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道元仙尊神色也凝重了几分,他心知正一的淡漠,既然能够让正一露出这般惊讶之色,一定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 “九黎大将军。”正一缓缓说道:“正是当年失踪不见的九黎大将军。” “他执掌魔莲?” 道元仙尊心中明白此事象征着什么。 象征着天帝座下的这位心腹,坠入了魔道。 “若当年他失踪不见,只是坠入魔道,却也罢了。” 正一叹息道:“就怕他是忠心耿耿,愿意受帝君指派……” 道元仙尊点了点头。 倘如正一所言,哪怕对于这方天地来说,未免也太可怕了。 天庭帝君,是魔道之后真正的靠山。 简直不可思议。 “兴许是九黎叛了帝君。”正一又这般说道。 “希望如此。”道元仙尊略微点头。 “今日弟子请命,诛灭黑莲,天帝应允下来了。”正一说道:“或许九黎才是真正叛出天庭。” “无论如何,必斩魔莲。”道元仙尊说道:“此乃本门千年以来,历代弟子,日夜所思。” “弟子明白。” —— 二十八星宿。 东方七宿第五宿。 心宿星光照耀所在。 但见一尊身材魁梧,宛如铁塔般身影,走入两界虚空。 “九黎大将军?” 星光凝就,化作一个美人儿,相貌极美,身材高挑,温和柔美,隐约带着两分媚意,悠悠说道:“怎么帝君最为器重的心腹,沾染了这许多魔气?” 九黎大将军神色依然冷淡,说道:“三界六道,已无本尊容身之处,暂借你此处所在,停歇片刻。” 心月狐轻声笑道:“小神这里,恐怕招待不起,唯恐惹祸上身。” 九黎大将军沉声说道:“本尊有话,托你带给帝君,时候紧迫,你莫要再耍性子……一炷香之后,本尊定要离开,否则正一便会发觉。” 心月狐怔了下,说道:“什么意思?” 九黎大将军目光如常,说道:“帝君命本尊作饵,引动诸天仙神,今日本尊大约是劫数难逃,有一件事情,要报知帝君,你替本尊记下。” 千九十三章 诛魔莲!惊雷炸响! 星光所照。 但见那尊魁梧的神魔,立身于天地之间,霸气凛冽,却又显得魔气森森。 此方星域所照,是东方七宿第五宿,心月狐所在。 按道理说,这等魔类出现在自家星光所辖范围之内,心宿定要报知天庭,甚至出手降妖伏魔。 可这尊魔头,却是九黎大将军,天庭帝君的心腹。 “话已说完,你务必报知帝君。” “知道了。” 心月狐神色悠然,却似乎带着几分嘲讽,说道:“看来你这位最受帝君器重与信任的心腹大将,今日确实是在劫难逃了……你得了魔莲,却仍然未有私心,甘愿作饵,为帝君大道奠定根基,确实是忠心耿耿,可惜还是成了帝君随手弃去的棋子。” 九黎大将军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应答。 当年这尊狐妖,曾经上天,作为帝君的侍女。 后来下界,潜入南梁朝廷,最终身份暴露,有性命之危。 而帝君与他,便行走在人间之中,正好见到了那性命堪忧的狐妖。 只是命数已定,纵然这狐妖曾是帝君的侍女,更倾慕于帝君,可帝君依然对此危局,视而不见,任她遭了杀身之劫。 尽管这位心宿,谈不上心怀怨恨,却难免有些芥蒂。 “帝意不可测。” 九黎大将军沉声说道:“只要利于帝君大计,身殒道消又当如何?古往今来,人世朝代更迭,多少忠君爱国之士,冲锋陷阵,死于战场?以自身作饵,死于计中,不过是另外一种效忠的方式罢了,尽管看起来似乎更为残酷,但结果或许会更好。” 心月狐静静看着他,忽然笑出声来,轻轻捂着口,说道:“你倒没有辜负帝君的信任。” 九黎大将军没有回应,只是抬头望天,说道:“守正道门的正一,对本尊如今的行踪,可谓是了如指掌,难以欺瞒过他……本尊该要离开了,否则你也要受到牵连,这番话也不容易带到帝君那里了。” 心月狐迟疑了下,旋即点头,说道:“你好自为之,先前这些话,我自当报于帝君知晓。” 九黎大将军略微点头,化作一阵漆黑如墨的烟气,随风而往,倏忽远去。 心月狐神色恍惚,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又看向天庭凌霄宝殿的所在,心中思绪复杂到了极点,终于还是幽幽叹了一声,似乎将心中某些思绪,尽数叹了出去。 —— 西域上方。 两界虚空所在。 罡风无尽,宛如法术。 苏庭盘膝坐定于此,神色冷淡,似在修行,却又似在沉思。 他此刻正在等侯。 等待守正道门围杀魔祖的时机。 到了那个时机,必将三界大乱,气运滚滚。 待到那时,他再趁乱而行,让诸多大能在注视诛魔之战时,对他苏庭略微忽略,从而给他争取片刻光景,一举踏破真仙巅峰。 他早已修炼到了这一步,有着踏破真仙的足够自信。 但他缺的就是这么一个时机。 “本想考虑如何制造一个时机,甚至考虑让帝君制造出这样一个时机。” “却也未曾想到,帝君如此手笔,竟然直接弃了那位九黎大将军,用魔莲作饵,作为我踏破真仙巅峰的一个时机。” “果真是好大的手笔。” “三日之内。” 苏庭静静等候。 而他的眼神当中,闪烁着极为冰寒的气息。 —— 西岳白虎大帝宫殿所在。 此处的殿宇辉煌,浮空而建,仅次于天庭殿宇。 而在内中,伏着一头白虎,身躯缩至丈许来长,可却头顶戴着大帝冠帽,额间王字极为清晰,充满霸道之气,充满杀伐之机。 尽管身躯缩小至丈许,但白虎威严犹在,不曾减去分毫。 “这个苏庭,毁我多年苦修。” 西岳白虎大帝,眼中倒映着殿宇之前的一具残躯。 那才是他的真身,临东白氏之祖。 当初被苏庭重创,重伤濒死,可最后因为浣花仙子出手的缘故,还是保住了这具仙躯。 但白氏之祖的仙体,终究还是毁去了。 这毕竟是白氏之祖的仙体,而不是西岳白虎大帝的神躯。 真正论起来,当年一战,承受苏庭最多手段的,便是西岳白虎大帝,可是神灵不朽,自然而然,便又恢复了。 唯独这具残躯,意识犹存,未有绝灭,可却是无法恢复到原来的形体。 不是自身法力不足,而是苏庭的手法,充满了古怪。 就好比断臂之人,天道注定,人有四肢百骸,而这类断臂之人,便是缺憾,如能修行有成,那么断肢重生,恢复四肢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想要三头六臂,那便不是恢复,而是人身! 这一次被苏庭重创的仙体,已经残躯不全,却像是天生便是如此残缺。 这位白氏之祖,西岳白虎大帝,已经思忖过多回……这白氏之祖的仙体,已经是如同天生如此,想要恢复到全盛之时,已不可能,除非学会类似于三头六臂的法门。 “都怪苏庭此人,迟早要将他诛灭!” 西岳白虎大帝这般念着。 然而就在这时,北域所在,轰然震动八方。 对于真仙级数的大神通者而言,这就像是在耳边炸响了惊雷。 —— 各方仙神,俱都震动。 “什么情况?” “气运聚合,又是道门之手,像是守正道门的正一。” “传闻他聚合气运之后,论起修为,尤胜于道元仙尊,看他出手如此浩大声势,果然传言不虚……但他究竟要对谁出手,显得这般重视?” “莫非是那位幽冥真君?” “这倒极有可能,幽冥真君是天庭叛臣,而正一出身守正道门,一心除魔卫道,守护秩序,而今修成这等境界,那么对于天庭叛臣出手,也是情理之中。” “除却幽冥真君苏庭之外,恐怕还有一位魔祖。” “当初魔莲救过苏庭一命,彼此之间,恐怕也是颇有交情……对苏庭出手,与对魔莲出手,在某些时候,恐怕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好大的声势!” “果然是魔莲!” “正一竟然寻到了魔祖的踪迹,以守正道门之力,合力诛魔?” 千九十四章 诛灭真仙巅峰! 自封神时代后,天地安稳,三界太平。 九百年来,也就仅有当年大周社稷动摇的时候才让天庭众神各生心思。 但那不过是大周的一场劫数,可并不足以覆灭大周。 相较之于如今,当年的劫数,也不过小打小闹。 而如今的时代,大周已亡,改朝换代,诸天仙神心思各不相同,才有不少的纷争。 这一切的源头,几乎都指向了苏庭。 当年苏庭出声,替丁言脱去奴籍,便导致了一切的开端。 当然,命数如此,哪怕苏庭没有助丁言,总有另外一个去助丁言的人……也或许,他错过这个丁言,会无意中救下另外一个人,而这另外一个人,会成为另外一个丁言。 “数百年来,天下太平。” “倒是近来百年,风声滚滚,仙神色变。” “千年难得一见的真仙斗法,如今却接连不断。” “如今这位魔祖,恐怕在劫难逃。” —— 北域,两界虚空。 九黎傲然而立,昂首挺胸,眸光冰冷沉重,扫视各方。 “守正道门的底蕴,似乎也不过如此。” “尊神是太小瞧了本门,还是太高看了你自己?”正一的声音,缓缓传来。 “紫莲化身?”九黎看了他一眼,说道:“倒也是本尊轻视你们了,守正道门底蕴虽然没有想象中那般沉厚,但有你一个,聚合气运,真仙巅峰,修为仅次于帝君,倒是可以顶得过数百位仙家。” “过奖。” “不必谦虚。” 九黎说道:“但是你以为本尊便比你弱了么?” 正一施礼道:“您老修行在我之上,而今晚辈虽有紫莲,但您也同样身具魔莲……当年正一刚刚降世,尊神便是真仙第四境的神魔,而今这么些年过去,您老势必要胜过晚辈这样的后生晚辈,又如何敢轻视尊神?” 他言语刚落,便伸手一挥,当下便见许多光芒,闪烁不定。 正是守正道门的弟子,结成阵法,宝物不凡。 “看来是决意要诛灭本尊了。” 九黎大将军再无保留之意,伸手一挥,黑莲所化的魔气,尽数迸发开来。 既然要斗,便要尽力去斗。 既然守正道门要斩妖除魔,那么他便彻底成魔。 “来!” “本尊领略一下,守正道门号称三界第一仙宗的本事。” —— 凌霄宝殿之上。 帝君放下了心月狐传来的消息。 “动手了。” 天帝喃喃自语,他看向北域所在。 那里是两界虚空,但是他已然能够看得清楚。 甚至可以与眼神将相提并论。 “就看你的福缘了。” 天帝神色如常,略有歉意。 —— 心月狐却也察觉了此事。 守正道门气运聚合,与黑莲所化的魔祖对决,动静着实太大。 “九黎大将军手执魔莲,未必逊色于正一。” “但正一却领下三日的帝旨。” “本以为正一太过于自负,可眼下看他召集这许多道门的弟子,形成如此助力,恐怕……” 心月狐隐约明白,正一是真有把握,能够诛灭九黎大将军。 帝君拿他作饵,他甘愿作饵。 尽管事先准备,未必是十死无生,但也是九死一生。 九黎大将军早已做好了陨落的准备。 —— 西方佛门净土所在。 二位佛陀,二位大菩萨,以及许多金身罗汉,俱都看向了那里。 这不单单是两尊真仙的斗法,不是两位真仙的生死存亡。 这是气运所集,两大仙莲的碰撞。 “黑莲……” “那魔莲如今落在谁人手中?” “不大清楚。” “当年玄策大法师一时不察,被魔莲所侵,成为了魔祖,尽管此事乃是隐秘,极少人知,但也让我佛门饱受诟病。” “恐怕如今得获魔莲的人物,便会成为新的魔祖。” “无论这魔祖是谁,只要不是佛门中人,坏我净土名声便是。” “紫莲主动发难,恐怕黑莲在劫难逃了,不必再想太多。” —— 西岳白虎大帝着实是惊异到了极点。 实际上,诸天仙神都在错愕之间。 因为守正道门将要合力,以正一为首,来诛灭魔莲一事,乃是不可外传的隐秘。 当初正一入了凌霄宝殿,与帝君谈过什么,其他仙神,均不能察觉,只是心中颇多猜测。 “紫莲灭黑莲?” “黑莲乃是魔祖,恐怕不是那般简单能够灭去的。” “不过守正道门的正一,已经身化紫莲,必然是有把握,才会直接动手的。” “可是……堂堂西岳白虎大帝,竟是未有知晓半点风声。” “前次之事,莫非帝君皆已知晓,不再信任于我?” 西岳白虎大帝眼神闪烁,如此想来,心中却愈发沉了些。 它缓缓起身,看向紫莲围杀黑莲所在的方向,正犹疑着事后是否前去一趟。 然而就在这时! 昂然一声响动! 龙象之声!骤然响起! 西岳白虎大帝只觉得神魂一震,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然而它终究是不朽不灭的天神,当即便清醒了过来。 可是在清醒过来的刹那之间,却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而又令人痛恨的声音。 “请宝贝现身!” 一个赤红葫芦,升起一线毫光,上方灵物,盯了下来。 “请宝贝转身!” 灵物连转三周。 残缺的白氏之祖,蓦然垂首,跌落了下来。 身首分离! 斩的不单单是肉身! 更是仙家元神! 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连投胎转世都没有希望! “苏庭!” 西岳白虎大帝昂然怒吼,法力浑厚到了极点,威势震慑九天,连同充满着阵法府邸,仿佛都已经摇摇欲坠。 它是真正震怒到了极点。 真仙之体,才是真身,才是逍遥自在的根本。 如今真身已灭,这一具神躯,却永远限制在天庭之下。 “正是苏某!” 只见一个少年,缓缓行来,笑着说道:“前次苏某没有真正斩杀于白氏祖,今日前来补上一刀,切勿见怪。只是不知道,您老的神躯,可要重来否?苏某再出一刀,不计费用……” 西岳白虎大帝怒吼道:“你敢现于本神府邸之中?” 苏庭笑着说道:“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在他身后,仿佛汪洋大海一般的气势,汹涌澎湃而出。 一步破镜! 千九十五章 日照五城!真仙巅峰! 凌霄宝殿。 天帝神色冰冷,显得极为难看。 四大神将不断报知天地之间的各类动静。 尤其是紫莲正一,聚齐守正道门之力,诛灭黑莲魔祖,更是震动三界的大事。 相较之下,西方虽有动静,却似乎被诛灭魔祖之事盖过了。 “这个苏庭……” 天帝脸色变幻,他未有想到,苏庭没有抓住时机,即刻突破,竟是如此肆意妄为,以私念为重,先是趁机在西方天界冒头,诛灭了白氏之祖。 而今方是徐徐踏破真仙第五境。 并且是在西岳白虎大帝的面前。 如有半分差错,如今黑莲覆灭之局,岂非功亏一篑? “这厮好大的胆子!” “若是换作哪尊仙神,朕必教他形神俱灭!” “倘如此次受阻,朕千年谋划尽数落空,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但见帝君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眼神将与耳神将,不断报知北域魔莲受伏之事。 落在其他仙神眼中,似乎帝君因此而感到凝重。 但实际上,在帝君心中,足有八成,是在因苏庭而恼怒。 —— 北域所在。 漫天阵势,星光无穷。 但见数位仙家,结成大阵,并聚齐守正道门千百阳神真人,合力而成,剑阵凌厉,气如星光。 上方是道元仙尊镇守,而中间则是正一为首。 守正道门正一,千年以来,气势低迷,不复以往谪仙之名,但今次厚积薄发,令人刮目相看,三十二年间连破真仙四境,更是借助道门气运,踏破真仙第五境,因道门气运加身,修为已越过了道元仙尊,仅次于天庭帝君。 单独斗法,天地之间,能够压得这位紫莲真身的,便只有天庭帝君……如广元古业天尊,如白莲化身的玉灵仙子,包括眼前黑莲之身的魔祖九黎,也都不能胜他半筹,至多在伯仲之间。 但是如今的正一,却还有道元仙尊之助,守正道门之众,阵法之威,得天时地利人和。 而魔宗已灭,新的魔祖,尚未创立魔道,仍无徒众,孤身一人而已。 “当年苏关儿将天底下所有魔道徒众,尽数聚于中土,刻意让他们陨落中土,魔气聚齐,借气运大势而重现魔莲……可是你虽得魔莲,却不敢被魔莲所侵,至今仍保存本性,抵抗魔莲侵蚀,未有彻底堕落。” 正一手执法剑,沉声说道:“念你尚未铸成大错,未曾广传魔道,且本性犹存,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剥除魔莲,饶你一命……” 九黎大将军乃是神魔之体,霸道而狂野,而今手执魔莲,更是气焰滔天,当下哈哈大笑,说道:“还须你击败本尊再说!纵然你得成紫莲之身,也不过还是本尊的晚辈……当年你尚未出世,本尊便是九幽之下的神魔,杀过真仙大能的一方巨擘!” 正一平静道:“今时不同往日,一代新人换旧人,我虽在你之后,却已走在了你的前头!数十年前,苏庭与葛正轩,后来居上,我便认了,只是我从未放弃自身道路,方有今日之厚积薄发!可你不同……你眼下已非我敌手!” 但见紫色气运,滚滚而起,弥漫浩瀚天穹。 “你尚未入魔,极为难得。” “当我已彻底与紫莲气运相合。” “而你与魔莲仍有隔阂。” “我能发挥紫莲之力,你却不能尽出黑莲之威。” “单独斗法,我便远胜于你。” “而今本门道元仙尊相助,又有这守正道门的诸位同门结阵。” “天上地下,没有哪一位仙神,可以从这样的阵势之下脱身。” “哪怕你尽得魔莲之威,也无法脱身!” 正一剑斩苍穹,紫莲覆盖当空,沉声说道:“你若交出黑莲,我留你性命。” —— 凌霄宝殿之上。 眼神将把所见一切报知。 耳神将把听闻的一切报知。 诸天仙神,面面相觑,尽管大多不知帝君谋划,但稍微亲近一些,已算是帝君心腹的仙神,不免有些脸色怪异。 九黎大将军当年无故失踪,再度现身,已是执掌黑莲,成为新的魔祖。 对于寻常仙神而言,只觉得不可思议。 如今正一要生擒这位魔祖,正要问得清楚一个来龙去脉。 但例如武道真神郭仲堪之流,殿前天师刘泊静之辈,不免神色稍显怪异。 九黎大将军当年失踪,如今以魔莲现身,足以定位天庭叛臣,魔道之辈,应当诛灭。 但谁都知道,九黎大将军在天庭立定之前,便是帝君跟前的心腹,可谓是忠心耿耿。 如今九黎的一切,背后当真是私念所为,而不是帝君授意? 若真是帝君授意,将九黎擒拿回来,又当如何? 能够问出什么? 想要问出什么? 应该问出什么? 刘泊静心中默念,若真是被守正道门擒回了这位新的魔莲之主,他宁愿挨上一记打神鞭,也绝不接下审问九黎大将军的事情。 “正一所言不错。” 帝君抬头看了一眼,便收了回来,神色依然平淡。 九黎从来不是惜命之辈。 九黎更是天庭立定之前,便被他收服的九幽神魔,忠心耿耿,甘愿赴死。 对于九黎的忠义,从来无须怀疑。 哪怕有魔莲影响,九黎的忠心,也不会动摇。 正是对此有着绝对的自信,他方是将执掌魔莲的事情,交到了九黎的手中。 九黎愿死,但不会降。 守正道门根本无法生擒。 “苏庭这厮,恐要误事。” 帝君眼神当中,寒意闪烁,看向了西方所在。 —— 轰然震动! 十一重楼当中! 顶上悬挂一轮明月,内中似有火焰燃烧,渐渐外放,宛如烈日一般。 日光兴盛,清照五城! 连同五城内部,都尽数照亮! 真仙第五境! 真仙巅峰之境! “这才算是与你同等境界一战!” 苏庭握拳轰了出去,掀起万丈气浪。 西岳白虎大帝扑了过来,撞上了他的拳头。 两股真仙巅峰级数的法力,互相鼓荡,周边虚空尽数塌陷,旋即轰然炸开……这座恢弘大气的殿宇,尽数破碎,化作废墟。 “西岳白虎大帝又如何?” 苏庭哈哈大笑,说道:“当年我以六千白甲,借力而战,尚且压你半筹!如今我本身踏破此境,更为稳固,且看苏某出手,十个回合,必定败你!” 千九十六章 碾压西岳白虎大帝! 真仙之境,乃大能之尊,三界六道,尊为大神通者。 然而苏庭便在真仙之境,走到了最后一步。 真仙巅峰! 到了这一步,他的仙体已至巅峰,而他的法力,也到了最为浑厚的境地。 就算是道元仙尊,论起仙体,也未有比他更强,而论起法力,也并未比他更为雄厚。 只是相较之下,他们比苏庭多了岁月的沉淀与积累,故而将自身的法力,烙印在大道之中,愈发近道。 这才是真仙境界的大道之别! 可是这位西岳白虎大帝,只是神体强横,神力浩荡,堪比真仙巅峰,而论起大道的领路,却终究止步于此! “苏某好歹领略过大道真火,论起修为境界,胜你一步!” 只见苏庭身上覆盖了一层漆黑的神甲,绽放出金光,而左手的镇狱神刀,雷霆万钧。 他眼神灼灼,杀机凛冽,斩了过去。 “自修行以来,苏某多是跨越境界,与修为高于己身的大敌斗法,战而胜之!” “修成真仙以来,所面对的,无不是积累深厚的古老仙家,还是第一次以修为压制对手!” “尊神真是三生有幸!” “接招!” —— 凌霄宝殿之上。 四大神将均在报知北域的动静。 只有诛灭魔莲,才是天地间最受瞩目的大事。 只是西方天界的动静,却也并不是没有人察知。 不乏真仙级数的仙神,已经感受到了那边的动静。 “帝君……” 眼耳口鼻当中,得神兽之鼻的闻神将,不由得出声,道:“末将感应到西方天界,有苏庭气息,并踏破真仙第五境,正与西岳白虎大帝交手,且白氏之祖,气息已散。” 这话说来,诸天仙神当中,不乏惊异之辈,露出骇然之色。 其他三位神将,亦有几分动静。 “魔莲为重。” 帝君平静道:“执掌魔莲者,乃新任魔祖,本事不亚于诸位古老仙尊,且能传播魔气,迷惑心智,为祸三界……而苏庭不过刚到第五境,且并无这般祸乱三界的手段,容后再议。” 诸位仙神闻言,亦觉颇有道理。 然而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忽然出列,躬身道:“大恶已入守正道门布局之内,任有滔天本事,也难逃劫数,而这小恶,也只是相对于魔祖而言,他毕竟也在真仙巅峰,乃是仙家至高境界,放任离去,今后必成天庭大患。臣怕西岳白虎大帝败于其手,而他更有斩神的手段,思及白虎大帝之安危,愿前往西方天界,为白虎大帝助力。” 帝君深深看他一眼,说道:“西岳白虎大帝,居于此神位,足有九百年之久,岂是一个后辈所能胜过的?”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面色微变,还要继续开口。 帝君忽然说道:“但天尊所言有理,朕确实应当为西岳白虎大帝添一助力。”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心中一喜,正要再度开口,道:“臣愿……” 帝君出声道:“武道真神听命!”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面色微变。 武道真神郭仲堪出列来,浑身盔甲,魁梧壮硕,神威浩荡,宛如一座山岳,拱手道:“末将在!” 帝君说道:“朕命你赶往西方天界,相助于西岳白虎大帝,擒拿叛臣苏庭,生死不论!即刻动身,不得有误!” 武道真神正色道:“末将领命。” 帝君叮嘱道:“切记,务必迅速,不得耽搁,须得小心中途,莫要被人伏击,救援不及。” 武道真神心中一震,他看似魁梧壮硕,粗犷鲁莽,仅是一介武夫,但实际上,他当年同样文采非凡,智虑周密,心思细腻,在领命作战之时,方能运筹帷幄,得以百战百胜,横扫八百部族,得获东天神将之名。 适才帝君最后一句叮嘱,分明是多余的。 既是多余,便有深意。 “末将明白。” —— 西方天界当中。 苏庭压住西岳白虎大帝,仙术齐出,不断轰打。 换作寻常真仙,早已陨落。 只是西岳白虎大帝乃是天神,不朽不灭,故而才能坚持下来。 但尽管如此,也仍然是狼狈不堪。 这位主杀伐的西岳大帝,居然连剑气都没能凝成。 “差不多了……” 苏庭目光稍凝。 到了真仙巅峰,一瞬之间,便足以改变胜负。 而他要取出斩仙飞刀,却不是易事。 且先将它打得颓丧虚弱,方能一举建功。 十个回合之内,足以祭出斩仙飞刀! “你死定了!” 苏庭面带杀机,带着一抹冷笑。 西岳白虎大帝心中微沉,有了几分危机之感。 它已传讯天庭。 但它更是知晓,天庭帝君的意思。 可如今凌霄宝殿,聚集许多仙神,总不能对它视而不见。 —— 凌霄宝殿之上。 眼耳口鼻四大神将,报的是北域之事,诛灭魔莲的进展。 相较之下,西方天界,则并未多么吸引目光。 可在下一刻,便见耳神将的耳朵,动了一动,原本模仿着北域听闻的声音,却忽然插了一句。 “武道真神,于西方天界边缘界限之处,遭真仙伏击。” 这话一出,当下凌霄宝殿,又是一静。 帝君平静道:“必是苏庭同党,但也无妨,武道真神,乃是天庭战神,谁能胜他?且待武道真神斩杀拦路之辈,再去相助,却也不慢。”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脸色沉重到了极点。 他早该料到,帝君绝不可能顺了他的心意。 “不能留在凌霄宝殿,静观各方动静。” —— 西方天界边缘处。 武道真神郭仲堪,怒吼咆哮,打得天界荡动,扫清了无数罡风。 他尽管斗得激烈,却并未动杀机,更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思。 出手的这位真仙,隐了自身气息。 原本以郭仲堪的本事,足以胜过对方,更不必说逼出对方的真身。 但郭仲堪并没有胜过对方的念头,更没有拆出对方真正身份的念头。 “慢慢打一场,倒也不急。” 郭仲堪此时,正想着帝君的叮嘱。 不得耽搁? 小心中途被人伏击,救援不及? 这种多余的叮嘱,分明是授意于他,务必中途停歇,任由苏庭施为。 千九十七章 苍天有怒! 紫霄宫。 小精灵手中的古镜,展现出两个画面。 一个是北方所在,聚合紫莲气运的正一,率守正道门之众,更有道元仙尊相助,围困着黑莲在手的九黎大将军。 一个是西方天界所在,苏庭踏破真仙巅峰之境,气势滚滚,力压西岳白虎大帝。 “大牛……” 小精灵目光全在西方天界所在,神色显得极为凝重,眼神闪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然而玉灵仙子的目光,则是在北方所在,她本身是白莲化身,而那里是紫莲与黑莲的交战之地,今日似乎将要有一朵仙莲,就此折损,与她息息相关。 倒是那位传闻中的大周开国女帝,神色依然平静,她原先最为在意的,是人间气运金莲,可如今大周已经灭亡,对她而言,一切都不再重要。 “九黎尚未掌握黑莲的真意,本身还在借助天帝之力,抵御黑莲的魔性侵蚀,尽管得了黑莲的助益,却又削减了许多,不如正一。” 玉灵仙子说道:“天时人和地利,均在正一,看来九黎今次要败。” 李周儿轻笑道:“依照眼前局面,似乎当真如此,只不过天帝谋划至深,他是执掌三界,权柄至高,神仙共尊的帝君,也是修为凌驾世间仙神,近乎于道的人物。” 玉灵仙子点头说道:“天帝修为,犹在我之上,仅次于祖师。” 李周儿说道:“祖师已然成道,身化天地,再非仙人神灵。眼下来啊,天帝才是三界无敌的存在……” 玉灵仙子看了她一眼,道:“他是天庭的帝君,而你曾是人间的帝皇,开创千古未有之势,以女子之身登临帝位,依你看来,有何高见?” 李周儿笑道:“天帝谋划,自然远在我之上,但眼前的局面,换作我来,也不会这般简单……眼下看来,九黎必灭,但谁知是否还有变数?你仔细去看,九黎虽在下风,却至今未有陨落!” 玉灵仙子神色凝重,尽管眼前的女子,修为不算太高,但是心思极为机敏。 “你们说苏庭怎么办?” 小精灵完全没有听入这两位所言,只是说道:“他压着西岳白虎大帝,看来足以斩杀对方,但是各方仙神,对他可都没有什么善意,我怕他会被人偷袭……我要不要出手帮他?” 玉灵仙子和李周儿对视一眼,均是颇感无奈。 “祖师未曾授意,紫霄宫门下,不得擅自妄动。” —— 西方天界所在。 “斩!” 苏庭左手镇狱神刀,劈落下来。 西岳白虎大帝的头颅,几乎都被斩成两半,虽未见鲜血溅射,却见无穷神光,不断溢散,也渐渐虚弱。 苏庭正要取出斩仙飞刀。 西岳白虎大帝陡然怒吼一声,咆哮不已,震慑西方天界! 它心中知晓,无论苏庭施展出什么样的手段,不断重创于它,但它也终究是不朽不灭的! 可若是苏庭取出了斩仙飞刀,那么它便当真是形神俱灭,彻底烟消云散。 尽管紫霄宫清原祖师,似乎能够让神灵复生,但复生的神灵,却是九百年前的自己,而非是如今的自己。 “真是狡猾。” 苏庭怒骂一声,右手则按落下去。 这一掌按落,凝就五行,恍惚显化一方世界。 西岳白虎大帝的不灭神躯,竟然被他轰然打穿,从中裂开。 “糟糕……” 西岳白虎大帝心中颤动。 倘如白氏之祖还在,它这一具神躯陨落,经紫霄宫重现,便也不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可如今它的真身,逍遥自在,真仙巅峰的白氏之祖,已经陨落了去。 如今仅剩下这一具受天庭制衡的神躯。 倘如再被苏庭以斩仙飞刀所灭,那么便是真正的陨落了。 它心中颤动,却在这个瞬间,闪过了当年的场景。 当年以白氏之祖的真身,号令临东白氏的后裔,以家主白势至为首,出手诛灭诸圣眼中的变数,也即是如今的清原祖师……如能成功,封神之举,顺从诸圣之念,便是顺应天命,功德无量。 但最后失败了,清原祖师未有灭去,反而得以成道,与诸圣并立,且补全了天地之间缺失的一线大道,让诸圣的大道,变得错误。 而白氏之祖当年的举动,虽有推动封神的功德,却也有逆天而行的罪孽。 虽然功德抵消了罪孽,犹有留存,但天谴犹在。 “难道……” 西岳白虎大帝心中闪过一个人影。 那仅是一个修为浅薄的上人,名为简海沙。 当年此人冲撞清原,而当清原祖师成道,过往痕迹,均为大道轨迹,此人便是触犯大道,触犯天威。 尽管清原祖师未有降罪于他,但就如同凡人去触碰雷霆,尽管雷霆未有主动伤人,但此人必受雷霆重创。 正是因此,简海沙才在幽冥地府,受罪八百年,转世轮回,也多凄凉不堪。 那个不曾放在道祖眼中的简海沙,尚且如此。 而它当年尚是白氏之祖,下令诛杀清原,可没有灭去清原,却有一个名为葛瑜儿的女子,替道祖挡下劫数,身死道消,封成太阴星君。 清原祖师成道,并不是太上祖师的无情守序天道,更不是无上祖师的清静无为,顺其自然之道。 它毕竟是真仙巅峰层次,能够感受得到,如今的道祖,并非是断情绝欲之道。 “道祖还记着昔年旧事?” 西岳白虎大帝心中震动。 白氏之祖被清原祖师杀过,成为了西岳白虎大帝,却还有另一重白氏之祖的身份。 莫非道祖至今没有忘怀? 未曾对他出手,只因他是仙神。 更因为无上祖师的超脱,是消去自身,化成天道,护持轮回,更局限了当世道祖之举。 就算是道祖,也不能任意妄为。 只要自身没有触犯天条,没有逆天之举,清原祖师也不能出手将自身诛灭。 但是苍天之怒,终究不是能够消弭无形的。 清原祖师没有出手,但来了一个能够斩神的苏庭。 它就好比世间的恶人,如今苍天有怒,虽然没有劈落天雷,却让他死在了人间的屠刀之下。 “昂!” 蓦然一声,龙象长吟,天地震荡。 西岳白虎大帝,思及道祖之事,心绪纷乱,在受此干扰,恍惚一瞬失神。 千九十八章 斩西岳白虎大帝! 昂然一声龙象长吟! 此乃龙象元珠,尽数迸发! 西岳白虎大帝本就因思及道祖,心下震动,颇多惊惧,而思绪纷乱,听得这一声龙象长吟,当下一瞬失神。 但下一瞬间,它便醒悟过来,而心中已然升起了无比恐惧的念头。 苏庭不是第一次如此对敌了。 以龙象之声,震慑大敌,使之一瞬失神。 旋即取出斩仙飞刀,斩仙屠神! “糟糕!” “请宝贝现身!” 苏庭声音传来。 —— 北域的斗法,紫莲与黑莲的交锋,聚齐守正道门全宗之力,并有道元仙尊镇守,可谓是声势浩大,更是强盛到了极点,让诸多仙神,极为关注。 至于西方天界所在,也同样不乏仙神关注,只是却不如对北域关注得多。 可也有不少仙神之辈,对西方天界的这场斗法,看得更重许多。 例如天庭帝君。 “踏破真仙巅峰,已至最后一步,偏偏不思进取,还要诛灭西岳白虎大帝。” 帝君心中颇是不满,在他眼中,这尊堪比真仙巅峰层次的西岳白虎大帝,也同样不过是一颗棋子,无关紧要,分量极轻。 更重要的是已经踏破真仙巅峰的苏庭。 但苏庭似乎没有这个自觉,一心要杀西岳白虎大帝。 “混账。” 只见帝君倏地挥袖,以示恼怒。 在许多仙神眼中,是帝君对于北域诛灭魔莲的进展缓慢,而感到恼怒。 但他这挥袖之间,却让声神将心中一震。 “事不能拖,迟必生变,各方大能,尚未出手,你纵为真仙巅峰,也非无敌于世。” 声神将把这一道声音,压得极轻,轻得如无,束成一丝,透入虚空,传至西方天界,苏庭耳中。 —— 紫霄宫中。 古镜映照之中。 似乎将声音的传播,都映照了出来。 毕竟这面古镜所见,便是道祖的视线。 “帝君在催促。” 三人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旋即便听苏庭道出一声。 “请宝贝现身。” 这一句声音传开,便见赤红葫芦之上,升起一线毫光。 毫光三丈有余,高处便见一尊灵物,背生双翅,眉眼俱有,低头俯视下来。 那西岳白虎大帝浑身一颤,神魂当即溃散,思绪神念尽数空白。 而就在这时。 有一剑从虚空中刺了出来。 “这一剑……” 玉灵仙子面色倏地一变。 —— 这一剑从虚空刺出。 来得极为虚幻,但却无比凌厉。 苏庭本要继续施展这斩仙飞刀,将西岳白虎大帝斩落其下,却遭此一剑袭杀,当下面色骤变。 他仙家元神,念头瞬息万转,眼下似乎只能收走斩仙飞刀,撞破虚空,借清虚境而逃,留下西岳白虎大帝的性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又听得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一面钵盂,闪烁在苏庭的身后。 铛地一声! 剑刺在钵盂上! 肉眼可见的无色气浪,朝着四面八方散开,所过之处,如风暴席卷。 “白势至大菩萨?” 只听得一个冷淡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旋即就见虚空中现出一个女子,身形虚幻,剑气虚浮,直指苏庭而去。 而又有一串佛珠,落在苏庭身侧,将他与西岳白虎大帝,尽数收拢起来。 “真君但请出手,无须忧虑自身。” 白势至大菩萨如此说了一声。 苏庭再没有犹豫,施了一礼。 “请宝贝转身!” 灵物一连三转。 西岳白虎大帝头颅低垂。 轰然一声震荡! 身首分离! 神灵陨落! 天地震动! 此乃三山五岳正神之一,西岳白虎大帝! 此神陨落,神位缺失,秩序空缺,大道有憾,几乎让整个天地,都颤动了几分! 西岳白虎大帝的神位,高于二十八星宿,高于北方五气水德星君,还高于雷部总兵使者! 这是苏庭斩杀的神位最高之辈! —— 轰隆震动! 仙神皆知! 就连阳神,甚至阴神,都隐约知晓,天地似乎缺了一角! 凌霄宝殿也几乎动摇了一瞬。 帝君目光凝重到了极点。 诸天仙神的面面相觑! “禀报帝君!” 闻神将面色骤然一变,颤声道:“大道缺憾,气息缺失,西岳白虎大帝已然身殒。” 殿中仙神几乎哗然,颇多惊呼之辈。 帝君神色凝重,说道:“武道真神受阻,将要脱困,任他擒拿苏庭,继续报知北域之战。” 四大神将对视一眼,未敢多想,继续报知北域之战。 —— 正仙道中。 两代仙翁都觉心中震了一震。 “好大的动静。” “苏庭竟然真的斩了西岳白虎大帝?”葛正轩微微皱眉,他刚满百岁,对于仙神而言,太过年轻,知此变化,却有些惊异难当。” “大约是的。” “他好大的手笔,连西岳白虎大帝都能斩了。” “他踏破真仙巅峰之时,我等便已察觉了,但是诸天仙神,均未出手,连同道元仙尊都视而不见。”道玄仙翁笑着说道:“是因为他斩杀西岳白虎大帝,乃是天意所授。” “天意?看来清原祖师成道,却也仍有昔年之心,我葛氏一族的那位长辈,知晓这旧仇得报,想必很是高兴。” “西岳白虎大帝已经斩了,那几位观望的道友,也坐不住了。” 道玄仙翁微微抚须。 葛正轩看了他一眼,说道:“咱们呢?” 道玄仙翁指了指天上。 天道运行! 纯粹的天意! —— 西方天界所在。 苏庭斩了西岳白虎大帝。 震动未止,震撼犹在。 “你……” 浣花仙子寒声道:“你敢相助苏庭?” 白势至大菩萨看了苏庭一眼,收回目光,旋即施礼,含笑道:“贫僧不敢。” 浣花仙子说道:“那又是为何助他?” 白势至大菩萨迟疑了下,说道:“贫僧的六我真身,不得圆满,只因触怒天威所致,为天道所阻,一切均是因白氏祖而起……贫僧断去本我,已无白氏身份,故而今日是为了佛法更进一步,顺应天意,诛灭西岳白虎大帝,赎清过往业障。” 他说完之后,收了佛珠,道:“两位斗法,切勿波及西方极乐净土。” 苏庭收了斩仙飞刀,脸色当下一变,心中把这和尚翻来覆去骂了七八百遍,太他娘的没道义了! 千九十九章 黑莲融合!火焚十方! 昔年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受白氏先祖之命,设法咒杀清原祖师,终被葛瑜儿以性命抵御下来。 此事罪魁祸首虽是临东白氏之祖,但白势至却是施法之人。 当年清原祖师尚未成道,经此一事,杀上临东,此后更是接连诛灭他余下的化身,让他的净我佛身不得圆满,经历九百年佛法精修,方是渐渐修复。 但如同当年简海沙一般,触犯天威的余患,仍然还在。 因此他相助苏庭,斩了西岳白虎大帝,试图消去余患。 尽管这西岳白虎大帝,是他前身的先祖。 “事已至此,贫僧告退。” 白势至大菩萨双手合十,缓缓退去。 苏庭心中恼怒,但也知晓,这厮出手只是要借自己的手,斩灭西岳白虎大帝,平息天怒,而并不是自家的盟友,如今西岳白虎大帝斩灭,他自然是就此退去。 浣花仙子同样恼怒适才一剑受阻,未能斩杀苏庭,但现在白势至大菩萨有心退走,她自然不会阻拦,再添一尊大敌。 “苏庭!” 但见得浣花仙子,剑指苏庭,脸色极为冰冷。 适才苏庭现身,并踏破真仙巅峰的境地,她便已经察觉。 或者说诸天仙神,几乎都已察觉。 但是真仙巅峰的苏庭,确实不易诛杀。 所以西岳白虎大帝成了棋子。 在苏庭祭出斩仙飞刀,斩杀西岳白虎大帝之时,再朝苏庭出手,他便不易避开,或可一举建功,斩苏庭于剑下。 只是横空出现白势至大菩萨,将苏庭护住,让他成功斩杀西岳白虎大帝个,更是空出手来。 这般异变,让浣花仙子心中亦是恼恨,可她成就真仙巅峰,已有多年,在气息烙印于大道的这一步中,已走出了很远,几乎还高于道玄仙翁。 “仙子何苦如此?” 苏庭神色冷淡,说道:“你我本无仇怨,甚至因为家姐拜入贵门,又有小精灵这一层缘分,苏某与浣花阁也算是颇有情分可言……可你当日以家姐苏悦颦而饵,布局诛杀于我,情分尽消,又是何必?” 浣花仙子说道:“你祸乱天地,单凭今日你斩杀西岳白虎大帝,便当诛灭于你。” 苏庭叹了一声,他也早已明白,一切根源还在当年的无色无雾天君。 这位天君,是在清原祖师之前成道,也是当年超脱的诸圣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位。 在记载当中,南方无色无雾天君所成之道,近似于太上祖师,二者理念相近,均以天道无情为念,所传道统,以守护三界六道秩序为己任。 只不过守正道门居于中土,行事最为强硬霸道,而浣花阁远居南方极地,倒是极少干涉人间,甚至让人忽略了,浣花阁的宗旨,也近于守正道门。 “也罢,同为真仙巅峰,便看仙子要比苏庭,能高多少!” 苏庭神甲漆黑,金光璀璨,左手神刀,右手五色光华,气息迸发到了极致,神采奕奕,气度昂扬。 浣花仙子未有多言,剑气骤起,覆盖十方。 —— 北方所在。 九黎大将军节节败退。 但他终究也是晋入了真仙巅峰之境。 昔年曾诛灭真仙的九幽神魔,历经千余年光景,修为进境虽然不大,可是在争斗的层次上,却也极为强盛,不亚于武道真神郭仲堪。 如今得了黑莲加身,同样是强盛到无以复加。 哪怕正一聚合紫莲,聚合守正道门的长老,更有道元仙尊压阵,可至今也没能将他诛灭。 可这样的阵势,终于还是让九黎大将军落入下风,且劣势不断加剧。 “顾不得了……” 九黎眼中的金光,骤然散开。 蕴藏帝意的金莲,就此泯灭。 事已至此,已坚持不住,再勉强支撑,抵御魔性侵蚀,必死无疑。 干脆消了帝君的金莲之气,与魔莲彻底融合,成为真正的魔祖,才能与正一并肩。 轰然震响! 魔气滚滚! 森然可怖! 漆黑而阴晦!邪恶而寒冷! “变阵!” 正一目光森冷,说道:“他要尝试融合黑莲,便先要分清自身,此乃时机所在。眼下可以将黑莲从他身上打出来……” 随着他声音,守正道门的诸位长老,顿时变幻阵法。 而天穹顶上,道元仙尊的拂尘,同样显现出无穷变化,笼罩方圆百万里,将战场尽数裹在当中。 —— 凌霄宝殿之上。 诸神均已察觉到了魔气的变化,无不感到骇然。 “还是到了这一步。” 天帝微微皱眉,心中颇是不喜。 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步,也曾告知九黎,如至最后一步,可身化魔莲。 可是真正到了这一步,魔莲对九黎,会产生多么惊人的影响,就连他这位天庭的帝君,都难以估量。 成为魔祖之后,九黎的忠义之心,是否还能保存得住? 若是不能,便又是一尊为祸三界的魔祖。 若能保住,魔祖效忠于天庭,所谓魔道之祸,便也是臣服于天庭之下的一脉修行者。 “苏庭……” 天帝的目光,从九黎身上移开,看向了西方天界所在。 浣花仙子出手,也在意料之中。 但是却也阻了原本的谋划。 “不单一个浣花仙子。” 天帝目光稍凝,心中计算。 —— 紫霄宫中。 “怎么又是她?” 小精灵抿着唇,眼神复杂。 她也算是在浣花阁学法多年,对于浣花仙子也无恶感,但偏偏对方接连两次对苏庭出手了。 玉灵仙子也沉默了片刻,却也只是叹了口气,目光一转,落在北方位置所在,看着黑莲气焰滔天,可却微微蹙眉,自语道:“此事方是融合黑莲,未免晚了一些?当此局面,即便融合黑莲,怕也难逃劫数……他本该在更早一些,便身化魔祖的,可偏偏拖延到了此刻,几乎是不可挽回的局面。” 李周儿隐约明白了什么,但却没有开口。 然而小精灵却又惊呼了一声。 只见古镜显化,西方天界所在,苏庭与浣花仙子刀剑相击之际,虚空迸出一道火光。 火焰所成的剑! 剑破虚空! 火焚十方! 吕阳仙尊的剑! 千一百章 以道相争!黑莲之变! 真仙巅峰,乃是仙家至高境界。 无论仙体还是法力,都已到了巅峰的层次,均是同在一线。 比拼的却是各自的道。 以道相争! 苏庭与浣花仙子,刀剑相击,正是僵持之际。 倏忽一剑,穿破虚空,火焰灼灼,威能极盛! “此剑……” 苏庭心中升起了难言的悸动。 他曾听过许多关于吕阳仙尊的传说。 例如一剑斩杀为祸各方的山魈之祖,剑威残存千百年,化成一方火域。 再如昔年清原祖师成道,他曾剑指道元仙尊,未落下风。 这是一位不亚于道元仙尊的大能者。 这一剑让真仙巅峰的苏庭,也产生了身殒的危机。 只是在这一剑临近苏庭之际。 却又有一剑,挡在了苏庭的背后。 轰然一声! 火焰散开! 剑气受挫! “堂堂仙尊,背后偷袭,不免有些掉了身份。” 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悠悠传来,带着几分嘲讽,道:“我这人最是侠肝义胆,看不惯这种背后偷袭的把戏。” 那女子在远方天际行来,两步便临近了此处。 只见她手执一剑,眉头微挑,扫了苏庭与浣花仙子一眼,却没有多加理会,而是看向了前方。 那里火焰燃烧,出现一人,貌若中年,火红长衫,眼神冰冷而威严。 “谢璟雯,你要救他?”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 “你是道祖记名弟子,此剑一出,代表的可是紫霄宫?” “我不但是道祖的记名弟子,也是明源道观的霸天神剑。” 但听得谢璟雯昂然说道:“这无关紫霄宫,是我看不惯这背后偷袭的一剑……更何况这苏庭欠我一个承诺,尚未兑现,此乃因果,你若杀他,我找谁要这个承诺去?” 吕阳仙尊没有多说,法剑火焰如同长龙,已经蓄势而发。 谢璟雯笑着说道:“来得正好,我刚好也有所突破,正好可以试试,所谓吕阳仙尊的剑,究竟多么惊天动地。”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庭与浣花仙子,已经各出手段,斗了千百个回合,打得百万里余波滚荡。 —— 紫霄宫中。 “怎么会是他?” 小精灵偏头看着李周儿。 李周儿曾是大周开国女帝,对于各类计谋,对于揣测人心,最是擅长,当下便道:“吕阳仙尊是不亚于道元仙尊的古老仙家,他同样心智极深,想必是对天帝的谋划,有所察觉,才对苏庭下手……站在紫霄宫的立场上看,若是祖师超脱,那么天帝所为,对祖师有利而无害,可是诸天仙神不这么认为。” 她顿了一下,说道:“当年吕阳仙尊阻拦道元仙尊,在祖师成道的时刻,添了一分助力,但那时不同于今时,当年他愿意出手,助祖师成道,而今却未必愿意助祖师超脱。” 玉灵仙子忽然说道:“事情还没完,看北方位置。” 古镜的场景,倏忽放大了北方所在的位置。 只见九黎大将军浑身魔气激荡,冲九霄,下幽冥。 但是道元仙尊早已将战场尽数裹在拂尘的尘丝之内。 而正一更是借助了守正道门的阵法。 莫说九黎还在融合黑莲的半道上,就算他已经融合了黑莲,也敌不住这般的局面。 “怎么回事?” “九黎原本与黑莲相合,但是有天帝的相助,始终隔着一线,没有彻底被黑莲魔性所侵。” 玉灵仙子说道:“他现在毁去了天帝的相助,从而彻底接受魔性,融合黑莲……但正是因此,他便先分清了自身,而也给了正一的机会。” 小精灵顿时明白,说道:“原本他与黑莲,也算一体,如今便可以分隔开来?” 玉灵仙子点头说道:“将黑莲打出九黎身外,正好直接封禁。” —— 北方所在。 九黎被大阵所困。 阵法似乎要炼化他! 或者是说,要炼出他体内的黑莲! “九黎大将军,不必挣扎了。” 正一双手结印,法力仿佛丝线,覆盖四面八方,勾勒出紫色莲花的虚影。 而九黎便被局限在紫色莲花的虚影当中。 在他胸口之处,黑色的魔莲,愈发显得清晰。 几乎便要离体而出,与他彻底分开。 “融合黑莲,成就魔祖,必定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正一说道:“你放下一切,我只取黑莲,留你性命……至于天庭要如何处置于你,我守正道门也不干涉。” 九黎狞笑一声,眼神森冷到了极点,浑身的魔气宛如火焰般沸腾,显得疯狂而又邪恶,他的眸光当中,闪烁着桀骜不驯的光泽。 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纵横九幽,横扫十方,成就神魔尊王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便是如此桀骜不驯,狂野霸道。 直到天庭帝君降服于他,让他真心臣服,心生忠义。 但如今被降服的敬畏,至今积累的忠义,仿佛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天庭处置于我?” 九黎昂然咆哮,喝道:“天帝弃本尊,以本尊作饵,用本尊性命,换苏庭之机缘……从此之后,本尊何必敬他?世间生死有何惜?本尊纵横九天,不服天地,想要本尊束手就擒,绝无可能!你守正道门真要动手,便诛灭了本尊!” “你说什么?” 正一骤然变色。 苍穹之上,道元仙尊心中一震。 然而就在这时,黑莲陡然从九黎心口迸发而出! —— 凌霄宝殿之上。 眼神将脸色一变,只说眼前局面的变化,却没有将他们口中所言,也复述出来,毕竟那是耳神将的职责。 耳神将看了他一眼,心中迟疑,跳过了前半句,才复述道:“本尊纵横九天,不服天地……” 而天帝神色如常,倏忽屈指一弹。 —— 北方所在。 九黎入魔之后,再无顾忌。 但他所言,便如惊雷一般,让整个守正道门,都不禁震荡。 他只是诱饵? 只是为苏庭铺路的诱饵? 九黎似乎怔了怔,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而黑莲从他心口,迸发了出来。 道元仙尊神色剧变,剑刺黑莲而下! “快!毁了黑莲!” 然而他的剑还未刺中黑莲。 黑莲竟然扭曲了虚空,朝向苏庭所在方位。 千百零一章 苏庭得黑莲 黑莲为魔祖真身! 合黑莲于身者,即为魔祖! 如今九黎大将军得了黑莲,虽未真正融合,却也被视为魔祖,正当他准备彻底融合黑莲,从而达到不分彼此的境地之时,被守正道门以阵法炼化,逼出黑莲! 本以为将黑莲逼出,便是一切大成。 可谁又能知晓,黑莲离开九黎大将军身外,竟然破出阵法,洞穿虚空,朝着西方天界而去。 道元仙尊一剑,未能建功,当下洞破虚空,往西方天界而去。 正一目光微凝,看着魔气渐消的九黎大将军,旋即喝道:“散!” 随着他一声令下,守正道门诸位长老,尽数散开,各自离去,避免九黎大将军犹存魔性,被他所杀。 而正一下令之后,便也破碎虚空,朝着西方天界而去。 —— 轰隆! 苏庭一掌按在浣花仙子的身前,轰破了一切阻碍。 然而浣花仙子的剑,如云似雾,却让苏庭不得着力。 两尊真仙巅峰的人物,在这里斗得天翻地覆。 而在不远处,霸天神剑谢璟雯,剑指吕阳仙尊,各出剑法。 吕阳仙尊乃是古老仙家,不亚于道元仙尊,剑法通玄,敢在道祖面前出剑。 而霸天神剑,固然积累稍浅,也是踏破了真仙巅峰的人物,且是道祖记名弟子,又在景秀何清座下,学得一门专克吕阳仙尊火龙剑法的一门剑术。 “你这剑法,专为克制本座而生?” 吕阳仙尊目光凝重,论起修为积累,他要高于这个后辈女子。 但是这个后辈女子,尽管剑术造诣并未高过于他,却偏偏克制了他的火龙仙剑。 此女在此之前,定然研习过如何应付他的火龙仙剑。 这霸天神剑谢璟雯,果真是有备而来。 嘭地一声! 在四位真仙斗法的西方天界中,本已是虚空破碎,百万里空寂无物。 却在破碎的虚空当中,飞出一物,色泽漆黑,森然无比。 此物形如莲花,刹那之间,引起大道震动,覆盖千百万里之广,令神仙都不由得心浮气躁,诞生恼怒之感。 “魔莲?” 在场四位真仙,包括苏庭在内,都不由得露出惊骇之色。 北方所在,守正道门聚合全宗之力,以正一为首,以道元仙尊为助,困杀手执黑莲的九黎大将军,已是引动了三界六道所有仙神的目光。 但是浣花仙子与吕阳仙尊,心中相信,守正道门足以诛灭黑莲……而又怀疑,黑莲只是诱饵,苏庭将借此突破,故而出手于西方天界,试图诛灭苏庭。 可谁都没有想到,黑莲竟然冲破了守正道门的阵法,来到了这西方天界之中。 四尊真仙都滞了一瞬! 只是一瞬! 黑莲便没入了苏庭手中! 轰然一声! 苏庭身上,掀起滔天魔焰,侵蚀百万里天界。 “退!” 无论是浣花仙子,还是吕阳仙尊,包括霸天神剑谢璟雯在内,都被这惊天魔焰所逼退,各自退开,神色之中,犹有余悸。 而接连两道光芒,却又瞬间出现在西方天界! 正是守正道门的两大真仙。 道元仙尊以及正一。 “怎么回事?” 浣花仙子神色之间,惊疑不定,看向道元仙尊。 道元仙尊寒声道:“诱饵!九黎只是诱饵!苏庭踏破真仙巅峰,才是最大的谋划,但这并不是无法破解的,只是在刚才一瞬,未有反应过来,才被魔莲所出……” 吕阳仙尊沉声道:“魔莲入了苏庭之身。” 正一看向苏庭。 只见苏庭虚幻不定,行踪飘渺,在清虚境与天界之间,时隐时现。 正一蓦然一剑斩了过去。 但却斩了一个虚影。 苏庭依然虚实不定。 正一叹了口气,说道:“九黎只是承载黑莲的器皿,并未彻底融合,现在看来,踏破真仙巅峰的苏庭,才是真正的魔祖。” 谢璟雯面色微变,却未有开口。 正一伸手一挥,说道:“他还在融合黑莲的道路上,我能胜他一筹,但要灭黑莲,须得诸位相助。” 吕阳仙尊手中法剑,升腾起灼灼火焰,道:“此女道行极高,剑术克制本座,若是再斗片刻,本座便可破解其法,但眼下时候紧迫,交由你了。” 道元仙尊看向谢璟雯,眼中闪过一抹杀机,道:“你若退走,本座任你离去,如若不然,便有真仙巅峰之辈,陨落于此。” 谢璟雯叹了一声,说道:“那就试一试罢。” 轰地一声! 拂尘骤起! 无数尘丝,洞穿谢璟雯所在百里范围! 然而谢璟雯已经退后百余里,神剑一扫,断去尘丝无数。 道元仙尊神色冰冷,一步迈出。 而正一没有多言,而是看着虚实不定的苏庭。 浣花仙子以及吕阳仙尊,在侧相助。 这三位均在真仙巅峰层次,且已是在大道之上,烙印了自身痕迹的人物,要比白氏祖之流,还要更远一步。 尤其是正一,仅次于天帝。 “布阵,杀他!” —— 天庭。 凌霄宝殿。 骤然而来的变化,让许多仙神,都为之惊异。 “帝君。”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出列,道:“武道真神郭仲堪受阻,至今未能到达西方天界,而今这天庭叛臣苏庭,得了魔莲在身,必定气焰滔天。老臣作为雷部正神之首,以雷霆天威,当克制阴邪魔气,愿领命前去相助。” 天帝神色如常,扫了他一眼,旋即道了一声:“可。”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当即施礼,旋即远去。 天帝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 紫霄宫当中。 “魔莲?” 小精灵跟这位玉灵仙子,可谓是极为熟悉,知晓白莲之不凡,便也知晓魔莲之恐怖,脸色当下煞白,道:“他要融合黑莲,成为魔祖?” 黑莲入体,必将心中所求,放至最大,并有阴邪魔气,加以扭曲。 昔年玄策大法师,佛法造诣高深,意在普度众生,便因此扭曲,试图创造魔域。 而苏庭心中所求大愿又是什么? 一旦融合魔莲,心性必然大变。 为心中所念,无所不为。 甚至,堪称穷凶极恶。 “他不能这样。” 小精灵握着古镜,喃喃道:“他不能变成这样。” 玉灵仙子拍了拍她的手掌,轻声道:“他还没有融合黑莲,并且,就算他融合黑莲,我也可以压制住他。我尚且有如此本领,祖师无所不能,更不必说,你不必担忧。” 千百零二章 大能现身! 一旦融合黑莲,便也不分彼此。 如玄策大法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尽管后来醒悟,用佛法镇住魔性,但始终无法清除魔性。 因为,他是佛,也是魔。 唯有以斩仙飞刀,将他的佛法及魔功,尽数灭去,才能彻底灭净。 彻底融合黑莲,那么苏庭便是黑莲,黑莲便是苏庭。 就如眼前的玉灵仙子,乃是白莲之身,其真身便是白莲。 再如守正道门正一,如今与紫莲,同样是息息相关,纠缠至深。 “为何黑莲会入苏庭手中?” “苏庭成为魔祖,又能做到什么?” “凭什么让他入魔?” “天帝此举又是何意?” 小精灵握着古镜,紧紧咬唇,眼中生出怒色。 玉灵仙子迟疑道:“祖师曾经说过,苏庭来历极为不凡,虽非天人,却也是变数,或是世外而来,但却在天道之内……他是这方世界的生灵,但或许经历过另一方天地的洗礼,带回了什么。” 小精灵怔了一下。 玉灵仙子轻声道:“我怀疑他入魔之后,会有极为可怕的变化,让三界大道不稳,秩序崩塌,想必是帝君想要推翻如今的三界六道,便是要先有这样的剧变。” 李周儿点头说道:“你这话也有道理,欲要掌控三界,便先打碎三界,方得根据自身意愿来重塑。若是帝君要借苏庭,掀翻如今的世道,那么苏庭一定有他的特点……不单单是一个真仙巅峰的人物。” 小精灵看着内中的场景,轻声道:“我不管苏庭有什么特性,我就想知道,何时才能轮到我出手?” 玉灵仙子迟疑道:“什么时候,你觉得苏庭必死无疑,便该出手了。” 小精灵迟疑了下,说道:“这个阵仗,不足以杀他。” 哪怕如今围杀苏庭的,是得获紫莲的正一,是古老的吕阳仙尊,是道祖亲传的浣花仙子,均是真仙当中,最为强大的一列人物。 但小精灵也仍然认为,苏庭不会如此轻易落败。 —— 识海当中。 十二重楼。 真仙楼内。 苏庭习得六月不净观,上方一轮明月,清照五城。 但他得了陆压的神光,火焰灼灼,化月为日,日光焚烧。 五城如在火焰当中。 这便是真仙巅峰的层次。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光芒,倏忽钻进他的识海当中。 六轮明月,竟无动静,没有将之扫灭。 而这黑色莲花,沿着十二玉楼,直奔真仙楼。 “想要侵我意志?” 苏庭心中凛然。 真仙楼中,烈日灼灼,真焱倾落。 那黑莲忽然颤动不已,未敢再有半分寸进。 “想要让我入魔?” “我成魔祖?” “这有什么好处?” 苏庭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 尽管他踏破真仙巅峰,却也没有察觉什么异处。 但如今看来,帝君似乎要在他成就真仙巅峰之后,将黑莲赐予他,让他成为魔祖。 一个真仙巅峰的苏庭,固然是大神通者,世间最为顶尖的仙家,但也不足以远胜九黎大将军的分量。 可天帝以九黎为饵,给苏庭踏破真仙巅峰的机会。 便也代表,苏庭的真仙巅峰,比九黎尤为重要。 眼下看来,或许是苏庭成就魔祖,比九黎成就魔祖,要更为有利。 但有利在于何处? 莫非是他身具陆压的神光,得此黑莲之后,来自于这方天地之外的神灵,会产生什么更为不凡的变化? 可是苏庭绝不容许魔道的源头,扎根于自身的仙家元神之内。 “既然事先未有与我商量,也怪不得我抵御魔道,” —— 正一用紫莲,裹住方圆三千里。 他沉声说道:“苏庭初得黑莲,想要融合,绝非易事,而且他似乎有一种抗拒之念,眼下将黑莲逼出最好……如若不能,多耗十倍法力,彻底炼化于他,使之形神俱灭!” 无论是浣花仙子还是吕阳仙尊,如今站在了对立的一面,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不断出手,试图封锁虚空。 眼下苏庭一边抵御魔莲,一边疲于奔命。 若不是他有清虚境,可以任意破碎虚空,恐怕已经陨落了。 换成九黎大将军,怕也难以支撑得住眼前的局面。 可是尽管如此,苏庭也几乎要被擒拿下来。 “抓到了!” 浣花仙子的剑,刺向了一处虚空。 而苏庭的身影,正在这处虚空当中,显化出来。 但她仍然还是刺空了! 并不是这一剑估算有错! 也不是苏庭神通广大,得以避开! 而是还有一尊真仙巅峰的人物,拦下了这一剑! “又是你!” 浣花仙子看了过去。 只见那边走出一人,也是个少女,身着粉色长衫,手执短剑,笑意吟吟,道:“仙子,许久不见。” 浣花仙子怒道:“葛果儿!你还敢保苏庭!今次还想用什么借口?” 葛果儿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借口了,他刚才斩了白氏之祖,我很开心,所以还他一个人情。” 吕阳仙尊神色一凛,似乎有意与浣花仙子,联手先诛这葛果儿。 正一叹了声,说道:“当年你我同代而生,我乃生而道体,唯缺仙家正果,而你是生而道果,却在肉体凡胎当中。当年你我虽无交情,也是两位谪仙,而今何苦如此?” 葛果儿扫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言。 轰! 道元仙尊击退了谢璟雯,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停留下来,看向葛果儿,说道:“朝真山乘烟观,也是道门源流,你要相助魔头?” 吕阳仙尊平静道:“无须多言,干脆打杀干净!” 哪怕都在真仙巅峰的层次,但他们四位的底蕴,则要胜于葛果儿与谢璟雯。 联手之下,足以胜过一筹! 道元仙尊的目光之中,已生杀机。 而就在这时,又是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遥远所在,一个青年和尚,缓缓走出,叹息说道:“诸位将西方天界打得天翻地覆,如今极乐净土纷乱喧嚣……贫僧奉命前来,劝诸位停手,至于魔莲,本门倒有镇压之法,不若交与贫僧,以佛法炼化?” “无生菩萨,你也要插一手么?” 东方天际,显化一人,头戴高冠,威临八方,踏云而至。 先秦山海界,齐神策。 千百零三章 天帝真正的后手! 无生菩萨,经玄策大法师点化,而入佛门之中,避开封神时代,成就佛门正果,经历九百年,进境不亚于白势至大菩萨。 至于齐神策,乃是道祖东天海运帝君的亲传,如今先秦山海界辈分最高的一位真仙,堪比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 而名满天下的龙虎如意之神齐师正,以及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均是其门下弟子。 “西方天界乃极乐净土所在。” 无生菩萨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叹道:“诸位真仙在此斗法,破灭虚空,千百万里,生灵绝迹,仙神退避,闹得天翻地覆,我佛门如何可以坐视不理?这苏庭既已入魔,而我佛门至法,也有度化魔类,导人向善之功,不过交与贫僧,岂非最好?” 正一扫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道元仙尊寒声说道:“和尚,就凭你也敢插手此事,你若执意逆天而行,本座让你金身破碎,佛国崩塌!” 无生菩萨尚未开口,然而却又有一声冷笑。 只听得谢璟雯嗤笑道:“当世唯一道祖,才是天地的化身,如今道祖并未示意,天庭帝君也无授意,谁知何为天意?你守正道门以守护三界六道为名,以顺应天意为名,肆意妄为,却不曾秉持真正的天意……太上祖师出早已超脱,当今的天,可不是当年的天。” 道元仙尊面色阴沉,剑斩谢璟雯。 谢璟雯持神剑相抗。 整个西方天界,聚集了十多位真仙巅峰的人物。 其中西岳白虎大帝以及白氏祖,已然陨落于此。 白势至大菩萨功成身退,就此离去。 但余下这多位真仙,仍然威凌十方,气机交锋。 哪怕得道成仙的人物,都难以在此立足。 即便是西方天界所辖神域所在的诸位天神,也在帝君许可之下,各自退避。 —— 轰地一声! “郭仲堪!”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神色凛冽,喝道:“你想干什么?” 武道真神郭仲堪沉声说道:“本座奉命,前往西方天界,相助西岳白虎大帝,斩杀叛臣苏庭,尊神尾随而至,雷霆绽放,颇有暗袭之意,又是想要干什么?”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眸光森冷到了极点,心中已然知晓,此时多费唇舌无益。 这位武道真神,摆明是要阻拦他的去路,侧面相助于苏庭。 “原来看似忠厚的武道真神,也是站在苏庭的背后,行违逆天道之举。”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双手一握,雷印骤起,掀起漫天雷光,背后苍穹,显化无数雷霆,均成龙蛇之状。 武道真神郭仲堪哈哈一笑,长刀一指,裂开苍穹,斩落无数雷龙电蛇。 “来!” —— 六月当空。 十二重楼。 苏庭仙家元神,化作烈日,光照五城,迫退魔莲。 当他固守本身,镇压魔莲之后,便感应到了来自于魔莲的助益。 此时此刻的他,就如同先前的九黎大将军。 尚未与魔莲彻底融合,有着镇压魔莲,保留本性的本事,但却也得到了魔莲的益处。 虽然此时此刻,尚未成就魔祖。 但他魔气森然,魔焰滔天,已然不逊色于道元仙尊之流。 “要打就打!” 苏庭忽然从虚空中现身出来,他眼中闪烁着战意。 当年无敌于世,后来踏破真仙,成就三界六道仙家的至高境界,反而面对的都是世间最为强大而又古老的对手,三十多年光景,东躲西藏,不见天日。 如今踏破真仙巅峰,再得黑莲助益,他看向道元仙尊的目光当中,也都充满着战意。 倘若他愿意接受魔性,便不亚于正一。 而且,正一生性平淡,以紫莲气运,在斗法层面,或许弱他半筹。 只是苏庭不愿融合黑莲。 可尽管如此,他也无所畏惧。 “苏某既已到了真仙巅峰,便再没有逃避的念头了。” 苏庭握紧了镇狱神刀,雷霆当中,闪烁着漆黑的魔光。 他寒声说道:“今日要么你们斩魔,要么苏某斩仙!” 尽管他未有彻底融合魔莲。 但魔气确实让他变得更为桀骜不驯,狂傲不羁,愈发凶狂。 吕阳仙尊倏忽往前,剑斩而落。 “本尊来会你!” “来得好!” 苏庭狞笑道:“吕阳仙尊,你我向来无冤无仇,既然对苏某心生杀机,那便没得说了……今日先斩你!” 正一双手合并,虚幻紫莲,围拢八方。 而数位真仙,瞬息而发。 —— 凌霄宝殿之上。 “帝君,西方天界……” “三界六道当中,最为强大的仙家,大多已经聚在西方天界之中,此战必是惊天动地。”天帝平静说道:“此战动乱十方,各方仙神,务必守护自身所辖之域,不得任由妖魔鬼怪,祸乱世间。” “臣等领命。” “西方天界,自有各大仙尊出手,镇压苏庭,斩灭魔祖。” 帝君说道:“至于西方佛门两大菩萨,以及天仙葛果儿,相助于苏庭,阻隔仙尊降魔,事后朕自会论罪。” 说到此时,帝君的目光,却没有看向西方天界,而是落在了北域所在。 —— 正仙道。 “有些不对。” 道玄仙翁置身事外,成为旁观的局外之人,所谓旁观者清,他反而看出了端倪,迟疑道:“天帝以九黎大将军为饵,助苏庭踏破真仙巅峰之境,承载黑莲,化身魔祖,这倒说得过去……可是如今苏庭身陷险境。” 葛正轩沉声说道:“帝君必定还有后手。” 道玄仙翁仙家元神念头不断运转,说道:“后手不在苏庭。” 葛正轩说道:“九黎失了黑莲,但并未陨落。” 道玄仙翁怔了下。 —— 而就在北方所在,一股难言的玄机,悄然弥漫开来。 九黎神魔之躯,高至万丈,宛如山岳一般,凶悍到了极致。 但他身上的魔气,却已经尽数消去,只有金光留存,遍及各方。 “最后一步!” 九黎看向天庭,如此说道。 —— 西方天界之中。 真仙巅峰的斗法,打出了真火,打出了杀机。 剑术纵横,仙术横空。 仙火迸发,雷霆骤起。 魔气纷乱,仙雾迷蒙。 然而在这一瞬间,除苏庭之外,其他人尽数心中一震,停顿了下来。 唯有苏庭,趁机一掌,推了过去。 千百零四章 剑出!惊风雨! 轰隆! 吕阳仙尊一瞬失神! 但这一瞬之间,被苏庭一掌推了过来! 这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骤然而发! 真仙巅峰的躯体,竟是被苏庭一掌打破,远去万里! “苏庭!” 道元仙尊为之震怒,剑斩苏庭而来! 谢璟雯却拦在了他的前头,说道:“仙尊适才以剑术压我,如今再斗一场!” 苏庭看向那位几乎被他打成两半的古老仙家,便收回了目光,并非是他心慈手软,不愿追杀,而是正一的紫莲压落了下来。 而在那边,无生菩萨被齐神策击退,借助西方极乐净土传来的浩瀚禅音,方是勉强抵御。 “问题不在苏庭。” 浣花仙子沉声道:“他是棋子,也是弃子,我们高看他了。” 齐神策点头说道:“从三十多年前,苏庭离开天庭之时,我等便已知晓,他是帝君手中的一枚棋子,但并不是无法缺失的棋子……当时他已成弃子。” 浣花仙子神色肃然,说道:“此次天帝以九黎为饵,给苏庭踏破真仙巅峰的机会,我等看出了这般谋划,心中认定他便是帝君搅弄风雨,覆灭三界的关键……现在看来,还是帝君棋高一筹。” 震天动地的变化,在于北方。 正是适才被守正道门弃去的九黎大将军! 从一开始,诱饵就是苏庭,而非九黎! 九黎才是天帝真正的谋划,他是摆在明面上的诱饵,但苏庭则是真正的诱饵! 苏庭才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也是真正的弃子! “先斩魔祖!” 正一目光凝重,看着苏庭的滔天魔气,沉声说道:“苏庭身具魔莲,必将成为魔祖,祸乱三界,他迟早会是一大魔道的源头……且先斩他!” 道元仙尊一剑逼退谢璟雯,正要继续斩向苏庭。 但谢璟雯却又再度从虚空中浮现,霸天神剑刺向了他的头颅。 “该死!” 道元仙尊左手并起,蓦然点去! 蓦然一声脆响! 谢璟雯手中神剑,蓦然裂开! “你真要寻死,本座成全你!” 道元冷声道:“十二招之内,必斩你于剑下!” 正一的紫莲,仍然遥遥困住苏庭,说道:“天帝谋划至深,苏庭或许只是明面上的棋子,我等早已料到,但他既然成了魔祖,便一定不能视而不见,正好今日斩他!至于北域所在,诸位不必担忧……” 齐神策与浣花仙子,各自沉吟,均是点头。 守正道门,被尊为第一道门,并不单单是守正道门底蕴最深。 而是因为守正道门,以守护三界六道为己任。 苏庭得了黑莲,未来祸患无穷。 九黎也同样是祸患无穷! 无论是哪一边,守正道门都必是竭力镇压! 如今守正道门可以将北域视而不见,必然是早有布置。 “先斩苏庭,诛灭魔祖!” —— 紫霄宫中。 “天帝的谋划,不在苏庭,而在九黎。” 李周儿叹息道:“先以九黎为饵,实则以九黎为依仗,虚实难辨,简直可怕。” 小精灵可不管北方如何变化,心中显得极为紧张,说道:“现在西方天界怎么办?” 如今的苏庭,乃是真仙巅峰,得了黑莲之后,有了益处,堪比道元仙尊。 可是比起身化黑莲的正一,还是逊色一筹。 眼下正一并未出手。 但是从古镜来看,他一直在用紫莲布置。 紫莲布置十万里。 十万里成就大阵。 苏庭将被炼化其中! 尽管眼下来看,并无端倪。 但是古镜所见,如道祖之眼,便大有不同。 “苏庭趁机重创吕阳仙尊,这位仙尊挨了他三界六道第一秘术,虽未陨落,也伤势极重。但如今正一,则是苏庭最大的阻碍,毕竟这是与紫莲相合,仅次于天帝的人物。” “葛果儿挡住了浣花仙子,她对于浣花仙子而言,确是后辈,底蕴稍浅,但毕竟是生而道果的人物,虽不能胜,未必会败。” “但眼下谢璟雯拦住道元仙尊,而无生菩萨拦住齐神策,还是逊色了半筹。” “道元仙尊与齐神策,均是道祖亲传,也是在真仙巅峰当中,走出了极远的地步……谢璟雯初成此境,而无生菩萨只是借助西方极乐净土。” “最多小半柱香,道元仙尊和齐神策,便可以击败对手,联手诛灭苏庭。” 玉灵仙子语气凝重,这般说来,又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蠢蠢欲动,似乎想要离开紫霄宫,前去西方天界相助。 玉灵仙子微微摇头,说道:“你还不能插手。” 小精灵道:“他已是陷入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玉灵仙子说道:“半柱香光景,足以改变许多局面,更何况……苏庭身上的黑莲,如今极为古怪,我怀疑他犹有余力,但仍在藏私。” 小精灵怔了一下,旋即面色古怪。 以她的认知,这倒是苏庭的风格。 只是打到了这般地步,西方天界翻来覆去都毁了不知多少遍,他竟然还能藏私? “再等。” —— 北方天域所在。 九黎万丈之躯,似乎有些虚幻之感,金光璀璨,却又逐渐朦胧。 他按照帝君传授之法,逐渐踏上更高一步。 只是就在这时,人间之内。 一道白色的光柱,往上而去。 “分!” 淡淡的声音,伴随着这道白光,穿破两界,撕裂天穹! 九黎的万丈神魔之躯,陡然僵住! 旋即轰然响动! 比仙宝还要强横,比神宝更为坚韧的九幽神魔之体,便在这一瞬间,轻而易举地一分为二! “超脱之剑,斩你如何?” 这个声音,显得颇为平淡,却也蕴藏着深沉的复杂之意。 只见白光显化之处,一个年轻道人,缓缓现身。 悬空谷之主,清风! 而他手中,捧着一物,光芒暗淡。 此物形如玉剑,气息难测,玄妙到了极点。 但正是这一柄气息玄妙的物事,蕴藏了超脱当世之上的三式法剑。 正是此物,方能令人参悟内中三式法剑的精义。 也只有通晓法剑,才能动用内中超脱之辈的剑意。 而清风曾习得第一式,故而先前施展,是动用了三式法剑的第一式! 惊风雨! 千百零五章 景秀河神!霸天神剑!【三更!】 先前守正道门正一,请旨围杀身怀魔莲的九黎。 帝君似乎顺水推舟,以九黎为饵,给苏庭踏破真仙巅峰的机会。 谁都知晓,苏庭受帝君看重,他若踏破真仙巅峰,必然能够达成帝君的一场谋划。 就连身怀魔莲的九黎,都成了诱饵,足见放在苏庭身上的一场谋划,是何等惊人。 真仙大能,均能猜测,故而将计就计,诛杀苏庭! 但未曾想到,峰回路转,帝君的谋划,竟是放在最初的九黎身上! 眼见九黎现出神魔之身,气息节节攀升,强盛到无以复加! 然而就在这时,又被清风手捧玉剑,斩成了两半。 此剑乃是太上道祖超脱之后,方是传下的至宝。 有此至宝,便可参悟三式法剑。 参悟之后,识得法剑之术,便可引出内中真正的法剑之威! 九百年来,这便是第一剑! 惊风雨! “从此之后,玉剑之中,再无‘惊风雨’一式法剑真意。” 清风收起玉剑,心中有了明悟,叹道:“再无人能从此中,悟出惊风雨。” 没有作为第一剑的“惊风雨”,又如何去悟更高一层的“诛鬼神”? 这三式法剑,在他与葛正轩之后,再无人可学! —— 凌霄宝殿。 眼神将报知所见一切。 天帝神色如常,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层阴霾。 九黎是他最为器重的心腹,也是他谋划当中的一大关键。 可未有想到,此次捧剑而来的是清风。 清风捧剑,斩下了九黎。 “好个守正道门。” 帝君的目光看向西方天界,愈发显得冰冷,而又随手一拍,道:“三界巡察使。” 殿下一人出来,身着白衣,貌若青年,显得文雅俊秀,正是三界巡察使白继业。 “小神在。” —— 西方天界。 北方出现一道白光,洞穿两界,威势无匹,能远在西方天界的诸位真仙,都感受到了无比凌厉的气息,心中不由得为之悸动。 那是足以斩杀真仙巅峰的法剑! “惊风雨……” 苏庭眼瞳一凝,他曾在七尺白鹤一族中,吃过这一剑的亏。 后来又在葛正轩身上,领略过这一剑。 此乃超脱之剑! 但无论是七尺白鹤一族的老族长,还是后来成就真仙巅峰的葛正轩,都不如适才这一剑! 这才是真正的超脱之剑! 这一剑之下,似乎比正一显得更强大的九黎大将军,也都一分为二,就此陨落。 “好个守正道门。” 齐神策一剑斩裂了无生菩萨的金身,方是叹道:“无论是西方天界的魔祖,还是北方颠覆六道的神魔,尽都在你们掌控之中。” 守正道门在出手之前,便已有了周密的部署。 无论谁是诱饵,谁是后手……无论天帝的谋划,是在于苏庭,还是在于九黎,都在守正道门的法剑之下。 先前来看,天帝谋划极深,一层又一层,已是老谋深算。 可未有想到,守正道门才是面面俱到,将天帝之谋,尽数猜透,加以布置。 “天帝谋划落空了。” 道元仙尊左手一按,尘丝席卷,万里凝结,把谢璟雯裹在当中,才道:“九黎身殒,苏庭必灭,你等逆天而行者,也须严惩!” —— 古镜之中的显化,已是近了尾声。 苏庭被正一用紫莲虚影困住,任由他刀斩八方,凝就火龙,魔焰滔天,也无法打破覆盖各方的紫莲虚影,似乎已经要被炼化。 葛果儿神色凝重,与浣花仙子斗法不休,极为激烈,看似美轮美奂,实则杀机汹涌,剑气起伏,纵是真仙,一个不慎,也有陨落之危。 至于无生菩萨,被齐神策击破金身,奄奄一息。 谢璟雯已被道元仙尊,用拂尘困锁,渐渐虚弱。 眼下看来,苏庭一方,已入败势。 “九黎当真陨落了。” 玉灵仙子语气复杂,道:“天帝的谋划……” 李周儿眼神闪烁,道:“层层谋划,天帝……” 她没有多说,因为内中的争斗,愈发显得激烈,让她也不由得心惊胆战。 “没有到最后。” 玉灵仙子看了过来。 李周儿露出沉吟之色。 小精灵见她二人古怪,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玉灵仙子说道:“正如适才一剑,轻易斩杀了九黎大将军……但诸圣遗留的,不仅是一剑,可到了现在,也没有谁动用诸圣遗留之法,来斩杀苏庭。” 李周儿补充道:“要么是他们有把握围杀苏庭于此,不必动用诸圣遗留之法,要么则是,他们在等候时机。” 小精灵皱眉道:“什么时机。” 玉灵仙子叹道:“制衡天帝,甚至本门清原祖师的时机。” —— 吕阳仙尊盘膝坐定,仙体显得颇为虚幻。 他因九黎骤生变故,心中震骇, 他乃是要阻拦天帝谋划。 心中认定,苏庭才是天帝的后手。 当九黎出现变化,他心中已然有了动摇。 这一丝动摇,本也只是动摇他一瞬间。 然而苏庭修行百年,却也身经百战,又沾染魔气,摒弃了心中顾虑,在这一瞬间,竟然把握时机,重创于他。 幸得有不死之身,方是化身火焰,摒弃沾染魔气的部分,重炼仙体。 受了苏庭一掌,伤势着实极重,能够发挥出来的本领,仅余三成。 可适才北方出了一剑,斩了九黎大将军,如今西方天界,几乎尘埃落定。 苏庭已被紫莲困住,加以炼化。 至于苏庭的帮手,除葛果儿之外,余下两位,也都有了陨落之危。 “小丫头……” 道元仙尊将覆盖万里的拂尘,渐渐缩小于方圆丈许,右手仙剑则凝就周天星斗光华,正刺入其中,将谢璟雯诛杀于此。 然而就在这时,嘭然一声! 尘丝破散! 水流滔天! 谢璟雯从困阵中出来,喘息不定,回头看向那浩荡天河,说道:“你该早点儿出手的。” 天河之中,走出一个青衣少女,悠然道:“时机正好。” 道元仙尊一言不发,露出了真正的凝重之色,不再是面对谢璟雯那般轻松写意。 何清挥了挥手,说道:“你且退去,我来应付。” 谢璟雯嘿然一笑,剑指吕阳仙尊,说道:“我先斩了这尊古仙!” 如今吕阳仙尊,伤势极重,至少比她更重。 而且她的剑法,克制火龙仙剑。 这是一尊不亚于道元仙尊的古仙。 但今日斩杀对方,是极好的机会。 “斩了仙尊,我再回去疗伤。” 谢璟雯持剑而上,眼中充满了兴奋。 千百零六章 景秀何清! 正仙道。 如今三界六道之中,各大祖师道统,几乎都已出手,包括紫霄宫,也都有了记名弟子谢璟雯现身。 唯有无上祖师道统,正仙道的两位真仙巅峰,至今未有出面,更未有站定立场。 “仙翁当真不愿出手么?”葛正轩背负双手,眼中充满着光泽,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何以出手?”道玄仙翁说道:“你这小仙翁,几乎已经站定,想要如何行事,老道如今也止不住你了……毕竟你也是真仙巅峰级数的大能,不亚于老夫的本事。” “那么仙翁究竟想要站在哪一边?”葛正轩这般问道。 “你说老道该站在哪一边?”道玄仙翁淡然说道:“与你站在一处,执太上祖师之令?” “其实……”葛正轩自嘲一笑,说道:“若非为了这三式法剑,弟子也不愿插手此事。” “祖师昔年清静无为,老道与他不同,但不免受到影响。”道玄仙翁叹道:“实际上,老道更想闭门不出,视而不见,但此事掀翻了三界六道,似乎没有谁能躲得过去,尤其是道祖传承……如今各大道祖传承,均已出手,仅有正仙道置身事外,待此事之后,处境怕也不善。” “天道运转,公正无私。”葛正轩说道:“昔年祖师清静无为,如今身化天道,乃是以万物为刍狗,凡事顺其自然。当年清原祖师成道,本门无上祖师,也未有出手,您如今闭门不出,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是……” “可是当年老道建造了雷神庙,留下了五行甲,内藏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传承,造就了如今的苏庭。”道玄仙翁这般说道。 “当年清原祖师尚未成道,是您助他踏破了八重天洞玄楼的境地。”葛正轩叹道:“您老处事,倍受各方忌惮,要比弟子更为谨慎。” “去罢。”道玄仙翁神色复杂。 “弟子领命。” 葛正轩看向北方天域所在,一步迈出。 —— 西方天界之中。 景秀河神现身于此。 她虽是人间区区一河神,但却不受神位所限。 尽管神位对她的助益,算得是极为稀少。 但她本身乃是从青莲之中孕育出来的真神,最为近道的人物。 尽管是后起之秀,但却是经受过清原祖师教导,底蕴极为不凡。 若说元丰山青帝能算是当今道祖的记名弟子,那么景秀何清,便算是正式弟子。 “你也要保他?”道元仙尊如此说道。 “当年我保了苏悦颦,不正是表明了立场么?”何清笑着说道。 “此次现世,算你本身之事?”齐神策这般说道。 “我乃景秀河神。”何清左手一按,便见水流宛如天河一般,悠悠说道:“道祖之念,如同天机,纵是真仙,也难揣测,何清怎敢冒道祖之名?今次相助苏庭,是苏悦颦所求,我应下了,你觉如何?” “甚好。” 道元仙尊语气沉凝。 眼下的局面,仍然是苏庭一方,落在下风。 正一的紫莲虚影,已经将苏庭的滔天魔气,尽数压在其中,尝试将之炼化。 何清固然不凡,但也胜不过道元仙尊。 谢璟雯要杀吕阳仙尊,也非易事。 葛果儿固然不凡,却也不如底蕴深厚的浣花仙子。 至于无生菩萨,若非齐神策心中犹疑,几乎便已经将这尊佛门大能斩落剑下。 眼下无人能救苏庭。 而北域所在。 悬空谷主清风,也已赶来。 如今九黎已灭,天帝谋划已然落空。 只要苏庭一死,万事皆休。 天帝千年的谋划,彻底灰飞烟灭。 就算暗中还有后手,只怕也翻不过来了。 “先灭苏庭!” 道元仙尊看向正一,喝道:“不得懈怠。” 正一神色肃然,说道:“半柱香之内,足能灭去魔莲。” 苏庭毕竟是真仙巅峰的层次,加上了黑莲的助益,在斗法层面,绝不逊色于道元仙尊。 哪怕正一隐约已被尊为三界六道第一大神通者,能够稳胜一筹,但要诛灭这样一尊巅峰层次的真仙,也绝非易事。 更何况魔莲最是难缠,还须借助紫莲,才能灭去。 诛灭苏庭,比诛灭道元仙尊,还要更难。 “半柱香!” 道元仙尊沉声说道:“吕阳,你拖延半柱香即可。” 眼下浣花仙子与齐神策,均已占据上风。 只有吕阳,身受重创,尽管修为极高,但本领受伤势所限,剑法又受谢璟雯克制,落在了下风。 但支撑半柱香,绰绰有余。 半柱香之内,只要不出变故,苏庭必死无疑。 何况,悬空谷主清风,已然赶至。 —— “好生热闹。” 清风持剑儿俩,背负双手,目光冷冽。 他乃是紫霄大仙门下道童,实则如同弟子一般,更是与当今清原祖师,可算同辈。 论起岁数,论起资历,他不如道元仙尊,甚至不如正一。 但是论起辈分,他却也等同于道元仙尊一辈。 他的目光,越过诸多真仙,落在了前方虚幻紫莲当中的身影中。 那身影魔气滔滔,宛如火焰一般,显得极为凶恶。 如今被尊为第一大能者的正一,便高坐其上,坐镇紫莲,炼化苏庭。 看这架势,不久便可炼化苏庭。 但是相助于苏庭的各方仙神,竟然也同样不少。 清风没有出手,而是扫向各方,守住此处。 他可以拦住一位真仙,避免变故。 果然,在十息之后,便有一道光芒,渗透到了紫莲之上。 然而却见清风一剑斩了过去。 “陈青。” 清风寒声道:“想要插手此事,先与我战过一场。” 剑下显化一人,退了半步,化作一个男子,身着青色帝袍,头戴高冠,眸光森冷,叹息说道:“师伯何苦如此?” 清风剑指陈青,平静说道:“今日苏庭必亡,三界必将归于稳定,谁也不能阻拦,否则,必将陨落在此。” 青帝说道:“苏庭乃是我元丰山太上长老,我一手创立元丰山,岂能坐视不理?” 清风没有多言,左手一掌按去。 顿时狂风骤起,席卷万里。 十方各界,不可视物。 八方无景风! 千百零七章 帝旨! 清风是在当年封神之后,方是得道成仙,但修为极快,如今也已是真仙当中,极为强大的人物。 青帝陈青,修行在他之后,但却经受过道祖的指点,被认为是当世道祖的记名弟子,而创立的元丰山,也是近来千年,极具风采的人物。 只是相较之下,清风显然更胜一筹。 “弟子来助!” 只见一袭红衣,从人间来至。 这红衣气息鼓荡,赫然也至真仙之列,尽管只是初成真仙的级数,但却终究还是到了这一个层次。 青帝神色肃然,说道:“你是我元丰山弟子,当知本座之法,结法相助,你我联手,可压此人。” 红衣看向那边正被炼化的苏庭,神色颇是难看,略带几分担忧之色,但终究还是收回目光,与青帝联手,压住了那悬空谷主。 —— “半柱香。” 吕阳仙尊以剑护持己身,更是牵制住了谢璟雯,气息尽管虚弱,但依然强大,说道:“只要保持眼下局面,半柱香之后,苏庭烟消云散,魔莲就此而灭,你等也须论罪。” 谢璟雯哼了声,说道:“老家伙,若不是你比我早修行了几千年,若不是刚才被道元那老家伙伤了,本姑娘三剑就要你的命,还用得着半柱香?” 她这般说着,心中却颇多盘算。 无生菩萨几乎被齐神策斩杀,已经生出退避之心。 至于其他各方,暂时未分胜负,可是也难以尽快取胜。 莫说取胜,若是拖延下去,变故更多。 比起浣花仙子来,葛果儿修行毕竟稍浅半分,恐怕要被浣花仙子所败。 而青帝与红衣的联手,恐怕也胜不过悬空谷主清风,至多算是持平。 接下来半柱香,若是再无真仙之辈相助,出手轰破虚幻紫莲,那么苏庭便还真要烟消云散了。 但如今天地之间,但凡真仙之辈,大能之尊,十有八九,都已聚于西方天界。 “想要破局,要么紫霄宫出手、要么天庭出手、要么便是那位广元古业天尊出手。” 谢璟雯心中明白,暗道:“否则,这半柱香,只能在互相僵持,难分胜负的局面下度过,那么苏庭被炼化,黑莲泯灭,我等便败了。” 这个道理,她能明白,何清也同样明白,道元仙尊也一样知晓。 在场诸位真仙,均能想到这点。 —— 整个西方天界,早已生灵绝迹,大道纷乱,虚空湮灭,变成大片废墟。 就连佛门的西天极乐净土,都远避千万里之外。 此时此刻,凌霄宝殿之上。 眼耳口鼻四大神将,不断报知所在。 而殿中的诸多仙神,均已受帝君号令,镇守各自所辖区域,避免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等物,借机肆虐三界,任意妄为。 而眼下留在凌霄宝殿上他仙神,均是没有固定神域所辖,但官职却也同样不低。 “整个西方天界,乱象纷呈。” 帝君吐出口气,显然也是极为恼怒。 他最是恼怒的,是九黎大将军身殒。 其次恼怒的是,武道真神郭仲堪本是前往西方天界破局的一大助力,却被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所截。 眼下苏庭可谓是命在旦夕。 千年谋划,已有破灭之势。 但帝君仍然没有出手。 他扫了下去,目光如炬。 殿上仙神之中,不乏如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一般的人物。 整个天庭,也从来不是紧密难分的,各有心思,各有谋划,各有所求,便也显得极为复杂。 “这就是诸圣留给朕的天庭。” 帝君心中这般念着,却伸手一挥,喝道:“传朕旨意,武道真神郭仲堪及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不顾三界六道之重事,因一己私仇,半途生出恶斗,乃是藐视朕之帝旨……特命二神停手!” 声神将传出帝君之意,远至二人交战之地。 —— 这两尊天神的交锋,同样是极为精彩。 武道真神郭仲堪,刀斩八方,威势无匹,但却深受雷霆之苦,显得颇为狼狈。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则被他神刀所伤,同样显得极为艰难。 二者已是打出了真火。 各自杀机显露,极为明显。 但两者均是封神榜上正神,乃是作为不朽的神灵,拥有不灭的神体,因此看来虽是打得惨不忍睹,却都没有性命之危。 若换作两位真仙,恐怕已有一方,先是陨落。 “帝君口谕,二神奉命往西,半途生变,互相残杀,违逆帝君旨意,藐视天庭帝威,论罪沉重。” “然而如今西方天界变故愈多,真仙辈出,特命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镇守原处,避免有妖物作祟。” “武道真神郭仲堪,速往西方天界,助斩苏庭之事,当可将功折罪。” 随着声神将的声音传来,两者俱已停手,各自退后,神色颇不好看,各有不服。 “好。” 武道真神郭仲堪收了长刀,往西方而去。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观他后辈,目露杀机。 武道真神郭仲堪,仿佛已经知晓了些什么,方是说道:“帝君已经命我二者停手,你若是再敢背后偷袭,便是真正藐视帝君,后果恐怕不善。”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心中震动,隐约已是颇多迟疑。 西方天界,真仙辈出,乃是大能者的博弈。 可如今帝君依旧命武道真神郭仲堪前往西方天界。 却又让他这位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在此镇守。 足见帝君根本信不过他,而是更信任于郭仲堪。 但作为封神榜上的正神,他又根本无法抗拒帝君号令。 否则抗旨不遵,必将遭受天庭之怒。 “你……”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方是意有所指,道:“此去西方天界,望你真能不负重托。” 然而如今的郭仲堪,已经远去,进入了西方天界的范围之内。 —— 虚幻紫莲。 正一脸色苍白,显然布下此阵,炼化拥有魔莲的苏庭,依然是极为吃力。 但到了此刻,苏庭似乎也支撑不住了。 “苏庭!” 忽然之间,一个粗犷沉凝的声音,蓦然传开,喝道:“你乃天庭叛臣!罪大恶极!本神奉命,擒你归案!” 声音才落,就见一柄长刀,朝着虚幻紫莲中的苏庭斩了过去。 苏庭尚未被长刀斩杀。 但虚幻的紫莲,却不断崩毁。 欲斩苏庭,先斩紫莲! 千百零八章 大战不休!层出不穷! 这一刀,威势无匹,裂开苍天。 覆盖万里的虚幻紫莲,正竭力炼化内中身具黑莲的苏庭。 倏忽之间,受外界一刀,顿时裂开一条极为惊人的沟壑。 紫莲的阵法,倏忽破损! 真仙巅峰的苏庭,具有黑莲在身,顿时接住武道真神的刀光,却未受伤势,反而以镇狱神刀,朝着正一劈了过去。 轰然震动! 紫莲聚集的阵势,几乎为之溃散! 正一耗费无数心力,勾勒大道至理,布成万里大阵,困住身具黑莲助力的巅峰真仙,原本半柱香之内,足以功成圆满。 然而武道真神这一刀,彻底扭转了局势。 “郭仲堪!” 道元仙尊回头一看,目呲欲裂,喝道:“你敢坏此大事?” 正一同样面色冰冷,却伸手一按,修补紫莲,将苏庭压下。 郭仲堪神色如常,说道:“本神高估了自身的本领,本想着一刀之下,将紫莲之中的苏庭斩杀,却未想到,这紫莲这般不济,更为料到这后辈苏庭,昔年得了本神刀法,而今竟是青出于蓝,借法而行……待本神换一刀法,必能斩之!” “你敢!” 正一眸光森冷,纵然性情淡然超凡如他,此刻也不由得动怒,寒声道:“魔道乱世,是我守正道门九百年来的心腹大患,今日得以困住黑莲,眼见将之诛灭,你再敢插手此事,我必教你后悔莫及!” 武道真神郭仲堪刀指正一,说道:“本神乃是天庭战神,你守正道门是要向天庭宣战不成?” 正一扫了他一眼,说道:“原本半柱香之内,我便可将之炼化,经你一刀,便还须半个时辰。你究竟是来擒拿苏庭的,还是来相助于苏庭的?” 郭仲堪缓缓说道:“自然是擒拿苏庭的。” 正一说道:“那你便为我护法,不得出手。” 他言语未落,左手朝前一按,右手持剑,指向郭仲堪,道:“你若再有异动,我放弃炼化黑莲,只是困他,余下精力,朝你挥剑,足以重创于你。” 郭仲堪神色肃然。 但这就是三界六道第一大能的底气。 哪怕苏庭与郭仲堪,均是真仙巅峰之辈,一位身具黑莲,一位乃天庭战神,均是善战之辈,但正一仍然有把握,以一敌二,并且战而胜之。 若非苏庭身具黑莲,若非郭仲堪乃是不朽天神,换作另外两尊巅峰真仙,恐怕正一便有将二者诛灭的把握。 但郭仲堪绝不可能如此听命,当下冷笑道:“本神擒拿苏庭,可不是来给你护法的!” 他当下一刀,便要再度斩落。 然而就在这时。 雷霆骤起! 虚空破裂! 一条雷龙咆哮而出! 郭仲堪的刀,斩在了雷龙之上。 龙角破碎! 郭仲堪一退万里,闷哼了一声。 那雷龙摇身一变,顿成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威势无匹,手执仙剑,雷霆加身。 “郭仲堪。”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说道:“当年本尊作为守正道门掌教,派遣门下弟子,渗入各方朝堂,推动封神大势,当年北方大国之内,潜入其中的道士,正是本尊门下亲传。” 郭仲堪神色冰冷,一言不发。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沉凝道:“九百年前,你因大势所向,气运衰落,有本门道人推动,受得猜忌,因功高震主而亡,本尊知晓,哪怕封神之后,你心中仍记旧日仇怨,才有今日乱我守正道门大事之举。” 他指向郭仲堪,说道:“今日一战,你我之战,想要破本门大事,解救魔道源头,便先胜过本尊。” 郭仲堪长刀一扫,气势昂然,道:“我前身乃无敌武圣,扫遍人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今贵为天庭战神,从不惧战!雷部天尊又如何?今日照样斩你!等道祖为你重生罢!” 声音才落,便见刀光与雷光,已经缠绕在了一起。 —— 正一松了口气。 只是原本半柱香便可炼化苏庭,如今又要重新再来。 眼下看来,局面依然控制得住,可炼化苏庭期间,恐怕又有许多变化。 尽管守正道门早有预料,但相助苏庭的大神通者,层出不穷,足见天庭帝君,同样谋划极深。 只是不知,究竟是守正道门谋划得更深,还是天帝埋下的棋子更多。 “你躲不过去的。” 正一看着虚幻紫莲当中的苏庭,叹道:“倘如你不是天帝颠覆世间的棋子,倘如你不是受得魔莲在身,我还真不想杀你。” 苏庭嘿然一笑,魔气森森,略显狰狞,说道:“前辈未必能够如此轻易炼化苏某。” 正一缓缓说道:“无论多少变故,我必将你灭去。” 苏庭作为真仙巅峰,又有魔莲之助,能与道元仙尊争锋,威势无匹,可是放眼当今天地之间,除却天庭帝君之外,恐怕也只有这位三界六道的第一大神通者,才敢放下这般言语。 可苏庭也只是笑了声,不以为意,竭力抵御正一的炼化。 但除非苏庭能够彻底融合魔莲,不分彼此,接受魔性。 否则,他终究要比眼前的正一,要弱上一筹。 “不要忘了,执掌天庭的帝君,才是苏某最大的依仗。” 苏庭盘膝而坐,悠悠说道:“他不出手,那么一切便不能下定论。” 正一说道:“悬空谷主清风,执太上祖师所传至宝,剑斩九黎大将军……而今玉剑不在清风手中,你以为在哪儿?” 苏庭思索道:“葛正轩?” 正一平淡道:“你知道玉剑之中,不止一式。” 苏庭点头说道:“这一剑是为压住帝君,不让他插手此中?” 正一没有否认,点头道:“眼下你还认为,谁能继续来助你?” 苏庭摸了摸下巴,道:“其实还有不少。” 正一眼神凝重了些许。 —— 凌霄宝殿。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未经朕之授意,擅自前往西方天界,因私仇之事,再次与武道真神交锋,藐视帝威,践踏法纪,按律严惩!” 天帝站起身来,背负双手,道:“陈芝云,朕命你率天河水师,赶往西方天界,擒拿叛臣苏庭,并擒拿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殿中仙神,无不色变。 陈芝云迟疑了下,旋即施礼道:“末将领命。” 千百零九章 天河水师陈芝云! 西方天界,大能齐聚,本领尽出,打得天翻地覆,三界震荡。 如今三界六道,乱象纷呈,纷扰不堪。 单是人间之内,无论身处何地,均是天象异变,变幻莫测,或暴风、或阴云、或雷霆、或有狂风骤雨、或有地震洪水、或是烈日干旱。 而这种种异象,让世间生灵,遭受无数影响。 朝堂国师,世间修行者,无不战战兢兢,占卜天象,而无所获,均受反噬,重创己身,视为大凶之兆。 正是在这样的情势下,各方混乱无比,连同地府之下,鬼哭神嚎,邪灵暴动。 故而先前帝君派遣各方仙神,归回自身所辖神域之内,镇压各方纷乱,避免天界动荡不堪,人间鬼怪为患,地府邪灵汹涌。 适才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与武道真神郭仲堪,战于西侧,已受帝君训斥。 而今帝君下了旨意,命郭仲堪前往西方天界,擒拿苏庭,而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镇守原处,避免妖邪鬼怪为患。 如今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擅离职守,现于西方,更对武道真神郭仲堪出手。 此举便是抗旨不遵,藐视帝威,践踏法纪。 故而帝君以此为借口,降罪于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却也没有哪一尊仙神,胆敢有半分异议。 哪怕心中知晓,帝君今日种种举动,一言一行,下旨之命,均有偏私之嫌,但至少帝君旨意,均未逆乱,皆在天条法纪之内。 “去罢。” 天帝伸手一挥。 陈芝云退出凌霄宝殿,身披白甲,腰戴长剑,手执银枪,举起一块兵符。 “天河水师,随本将出征!” —— 西方天界之中。 各大真仙,各有对手,打得极为激烈,斗出了真火,打破了虚空,泯灭了苍穹,每一记仙术,都足以让殿前天师刘泊静这样层次的仙神,陨落在当场。 要炼化身具黑莲的苏庭,如今已不止半柱香。 但眼前的局面,还在僵持当中。 尽管有些占据上风,有些落在下风,但一时片刻之间,却也未必落败,还能缠住对手,使之不得分神。 或许只有齐神策,游刃有余,将无生菩萨的金身,斩得满是裂纹,几乎要一劈两半。 而这位无生菩萨,显然也不敢再继续支撑下去,哪怕此处乃是西方天界,背后便是西方极乐净土,但是修为上的差距,着实太大,纵有地势之利,无生菩萨也难以自保。 “此刻才生出退意,是否晚了几分?” 齐神策的眼眸当中,已经显现出了杀机。 只要斩了无生菩萨,他便可以替正一护法,让他得以尽力炼化黑莲,会缩短中间许多的工夫。 “齐神君何必动这般杀机?” 西方极乐净土当中,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念了一声佛号,道:“贫僧不能任由佛门的高僧大德,陨落于此处当中,还请齐神君高抬贵手。” 齐神策目光森冷,他先前颇多顾忌,到了如今,耐心消磨得差不多了,当下也未有多言,一剑劈落了下去。 铛地一声! 一支禅杖,倏忽现出! 禅杖显现金色光芒,庄严厚重,又隐约传出阵阵禅音,只是听闻,便令人心神一振,沉浸其中,安静祥和。 而就在这时,齐神策一剑劈在了禅杖上! 禅杖色泽倏忽黯淡,禅音陡然一顿。 禅杖之上,现出一个缺口。 但齐神策的目光,却露出了惊讶。 他这一剑,竟是未有将那禅杖斩断。 须知,他适才所想,本是要将禅杖斩断,连同禅杖下的无生菩萨,一并斩杀。 哪知这禅杖,竟然也是极为不凡。 “又是一位佛门高僧?” 齐神策冷声道:“看来佛门传教于中土,已经是眼高于顶,不把我等仙尊放在眼中……此处均是道门祖师的亲传弟子,你佛门之辈,不思相助,还要反过来阻拦我等,而相助苏庭么?” 那佛陀悠悠说道:“他身具我佛门龙象法王的遗物,与佛门有一份因果。今日苏庭若是归我佛门,我等必将其魔性消除,导之向善……但如若诸位杀机太重,我还须出手,救下苏庭一命。” 齐神策没有多言,剑斩出去。 “那便先斩了你!” —— 虚幻紫莲之中。 苏庭稍微伸了个懒腰,说道:“佛门还是再出了一位高僧。” 正一冷淡道:“虽不知你如何与佛门联手,但是西方极乐净土倾巢而出,也改变不了当前的局面。” 苏庭停顿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道:“倘如是天庭众神,受命而至,倾巢而出?” 正一顿时色变。 正在此时。 天庭方向。 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这是一股浩大的杀机,乃是数以万计的杀机,凝合而成! 正一紧紧皱眉。 苏庭则觉得极为熟悉。 天河水师! 天庭大军,受天地气运,杀机即如天机,联手起来,任何真仙,都要慎重三分。 而其中最为精锐的,便是陈芝云的天河水师。 当年陈芝云便是用兵如神,练兵有术,才能仗着数千人马,闯入敌军数十万大军阵势之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而封神之后,他率领的天河水师,依然是骁勇善战,几乎被誉为天庭第一军。 苏庭盗过兵符,借过兵将,故而熟悉到了极点。 而正一也同样并不陌生。 “天河水师来了。” 苏庭看着正一,笑道:“要不要看看,天河水师是奉命擒拿苏某,还是奉命来对付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正一没有回应,但眼前的局面,已经是极为明显。 帝君派遣天河水师,便是打破当前的局面,让苏庭得脱生天。 眼下若是能寻得借口,拿下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那么天河水师陈芝云与武道真神郭仲堪,在这西方天界,已无阻拦的对手,便有资格营救苏庭。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陈芝云率军而至,俯视八方,喝道:“抗旨不遵!速来领罚!” 他声音才落,不等诸位真仙有所回应,便看见了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与武道真神郭仲堪鏖战正酣,当下没有半分迟疑,率军往下一指,道:“杀!” “天河水师?” 原本与武道真神打得平分秋色的雷神天尊,此刻心中也陡然升起一股惊悸之感。 千百十章 众神皆起! 天河水师陈芝云,昔年在人间之内,也是用兵如神之辈,常能以弱胜强,以数千精兵,便能击溃数十万大军之阵势。 他本身仅是书生,并非武人,但善于用兵。 后来封神,天庭将之封为天河水师的统帅,神职极高,神力浩瀚,不亚于南天神将姜柏鉴。 他善于用兵,也善于运用自身的神力,故而斗法层面,也不逊色。 但最是令人忌惮的,莫过于他的数千天河水师。 须知当初,苏庭不过真仙第三境,便能借助天河水师之助,与真仙巅峰并肩。 而陈芝云才是天河水师真正的统帅,他亲自率领的天河水师,他亲自指挥的天河水师,必是远胜当日苏庭运使之时。 而且如今的陈芝云,更胜于当日真仙第三境的苏庭。 这位率领天河水师而来的天河统帅,不会逊色于道元仙尊之流。 而此人所立方向,足以让大事的胜负,往那一方倾倒。 “末将奉命,擒拿苏庭,擒拿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陈芝云长剑一指,数千将士,率先攻向武道真神面前的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武道真神郭仲堪,看似粗犷,实则无论是争斗还是用兵,都是极为不凡的人物,当下便见他拿住时机,一刀劈落,正中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换作一尊巅峰真仙,此刻便有陨落之危。 但哪怕是封神榜上的正神,此刻却也是伤势极为惨重。 “陈芝云!” 道元仙尊蓦然一剑,斩断天河,击退景秀何清,看了过来,神色冰冷到了极点。 陈芝云神色平静,说道:“仙尊如何?” 道元仙尊正要说话,然而景秀河神双手结印,往前一挥,顿时浩瀚天河,宽达万丈,宛如白龙,席卷而至。 陈芝云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武道真神郭仲堪。 九百年前,封神时代,陈芝云拜为南方梁国将领,而郭仲堪是北方大将军,中间相隔的是蜀国,以姜柏鉴为首……实际上,当年二者并未真正交过手,但二者各自为国效力,是敌非友。 但到了今日,无论是他陈芝云,还是这个郭仲堪,又或是当年被他视为生平大敌的南天神将姜柏鉴,都是天庭的将领,尊于天帝。 郭仲堪能够明白的,陈芝云同样明白。 今次天帝命他率军来到西方天界,擒拿叛臣苏庭,以及擒拿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实际上……擒拿的,也只有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而已。 —— 天河水师乃是精锐,未足万数,却不亚于十万大军。 而今陈芝云至此,几乎扭转局势。 正一、道元仙尊、浣花仙子、齐神策、清风谷主等真仙巅峰之辈,心中俱有震动。 “动用天庭正神,以公谋私,帝君此举,坏了规矩。” 道元仙尊如是说道,旋即看向了其他诸位仙尊。 眼下现身出来,护持苏庭,违逆诸圣的,便已是极多。 尽管天庭帝君至今未有出手,但是他若是以天帝权柄,号令各方仙神,集天庭众神之力,相助于苏庭,哪怕是各方道祖传承尽数联合,也敌不过浩浩天庭。 须知,整个天庭合并起来,便如苍天之威,道祖之能。 倘如帝君当真如此行事,在诸圣已然超脱,当世祖师视而不见的情势之下,便是无可匹敌。 但所幸天道运行,便是帝君也不能逆天而为。 无上祖师十二静功大成,无情无欲,无念无求,超脱而起,化入天道,公正无私。 哪怕天帝,也只能在天条之下行事。 因此从先前至今,天帝派遣天庭正神援助苏庭,均要寻得机会,师出有名。 而以那位天庭帝君,哪怕捕风捉影,也能以莫须有之名,派遣天庭正神来助。 “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道元仙尊目光之中,充斥着冰冷的神色。 诸位仙尊均知其意,各自传讯。 —— 东方所在。 龙虎如意之神齐师正,神色凝重,看向西方天界所在。 而在他身侧,便是执年太岁星君。 两者均是神位极高,堪比真仙级数的人物。 但是神职所限,至今在此,观看西方天界的大战。 不单是他们两位,诸天仙神,均受神职所限,均是观看那方大战,无不看得心惊胆战。 那里是诸多大能,真仙巅峰所在,哪怕真仙级数的仙神,都有陨落之威。 “速往西来,斩杀苏庭!” 这是恩师齐神策传来的声音。 两位天神对视一眼。 齐师正目光凝重。 而齐新年的目光当中,充满了极为兴奋的色彩,跃跃欲试,似乎早有准备。 齐师正尚未开口。 然而便见一道星光,划破长空。 齐新年剑已出鞘,刹那而去。 齐师正甚至阻拦不及,当下心中一凛,眉头紧皱。 “这回要糟。” 他深知这位师弟,从来不是什么安分的性子。 —— 火域当中。 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背负双手,看向西方所在。 在他身后,一头巨兽,匍匐在地,正是炎尊。 而如今的这位火德星君,前身名号炎君,与炎尊乃是一同诞生,均是火焰中孕育的真神,只是炎尊心性烦躁,火性极重,难以学道,而他则转修仙道,修成仙家。 当年的吕阳仙尊,便是他的授业恩师。 只是如今神职所限,哪怕吕阳仙尊伤重,他也不得擅自动身,前去相助。 “速来!” 忽然一道声音,在火域响起。 正是吕阳仙尊的声音。 火德星君精神一振,当下长袖一挥,一声令下。 “火域诸神听命,随本君出战,火覆西天,斩妖除魔!” —— 凌霄宝殿之上。 各处仙神动荡。 瞬息便传入天庭。 仍然留在殿上的诸位仙神,俱是惊愕,看向帝君。 只见天帝神色冰冷,伸手一挥,道:“传旨!各域仙神,镇守所辖地域,不得擅自妄动,如有违者,严惩不贷!” 此时此刻,各方仙神,未受帝意,擅自动身,本就有擅离职守之念,胆敢动念至此,恐怕经声神将传出的帝君口谕,也镇压不住各方仙神了。 因此,帝君所言,凝成帝旨,分化千百,传至各方仙神。 千百十一章 封神榜!打神鞭! 天帝旨意,瞬间传遍万里。 诸天仙神,尽皆得知。 然而只有少数天神,停顿下来。 如先秦山海界的弟子、如守正道门、如浣花阁、以及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等诸多仙神,尽都视而不见,如若不觉,朝着西方天界而去。 “混账!” 天庭之上,凌霄宝殿,骤然一声怒喝。 帝君面现怒色,眼生寒声,有着无法掩饰的震怒神色。 殿中诸多仙神,心中凛然,战战兢兢,未敢多言。 此时此刻的天帝,有着发自于内心的愤怒。 比起先前九黎大将军陨落之时,更为愤怒及痛恨。 这是无法掩饰,也不必掩饰的愤怒。 这是蔑视天庭的权威,这是践踏天帝的威严。 放在人间,诸天仙神此举,不亚于“造反”! 如今违逆天帝旨意的,十有八九,是出自于各大仙宗,只有少数,方是其他出身,但都听命于这数位仙尊,而对天庭帝君的旨意,视而不见。 “天庭的仙神,无视天帝的旨意,这便是当今的太平天地!” 帝君冷笑出声,语带嘲讽,旋即伸手一拂,顿时现出一物。 此物神光升腾,照耀八方,让整个凌霄宝殿,都尽数闪耀光芒。 在场之中,天仙尚是平稳,而神灵之尊,无不心中惊悸,瑟瑟发抖。 此物徐徐张开,两端以玉石为轴,中间榜布淡金,边缘镶着深色金纹,显得高贵威严,上面竟是密密麻麻,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名字之前,赫然都有一个显眼的神职。 封神榜! 诸神跪伏。 这便是昔年诸圣联手炼制的封神榜! 九百年前,诸圣定下封神榜,推动大势,造就封神时代! 当年身殒的人物,有气运、功德、修为等方面的高低,名列封神榜,亦有神位高低! 天庭立定以来,九百年间,封神榜藏于帝君之手,从未现世! 而到了今日,诸神叛乱,违逆帝意,真正触怒了当今帝君,才见封神榜再现于世。 “帝君……” 诸位仙神俱有惊色。 天帝伸手一握,顿时有了一物,出现在他手中。 此物形状如鞭,长三尺六寸五分,共二十一节,每一节四道符印,合计八十四道,玄妙莫测,神威凛然。 殿中天仙,倒是感触不深,只觉此物玄奥奇异,令人侧目。 然而诸神不禁惊悸难言,仿佛有一柄利剑,悬于眼前,锋芒所向,竟不敢开言。 “退。” 天帝神色冰冷,寒声道:“各归各域,不得擅离职守。” 各方仙神,愿意遵守帝意的,原先便已停下,而依然擅离职守,视帝旨而不见的,此刻也不会听闻帝君之言。 只见天帝万分震怒,取过打神鞭,在封神榜上随意点下。 这个名字,正是一位星官,前身乃是守正道门的弟子。 随着打神鞭落下。 那个名字,忽然黯淡了下来。 —— 茫茫天界。 这位星官貌若中年,前身乃是守正道门鸿字辈的道人,而今受得本门道元仙尊所召,当下纵身而去,离开自身所辖星域。 然而就在他动身的一瞬,倏地一顿。 旋即便见这位星官,倏忽破散,身形尽毁,化作一道灵光,刹那消失。 而在星域所在中央,蓦地诞生一道星光,化作先前那个星官,只是气息虚弱到了极致,几乎动弹不得,但却依然身处自身神位所辖范围之内。 这位气息虚弱到了极致的星光,此时此刻,目光之中,犹存惊悸之感,更是疼痛无比。 凡尘俗世间,将痛到了极致的说法,称作痛入骨髓,而对于神灵而言,痛在神魂之上,才是真正的痛。 这是打神鞭的效用。 一鞭之下,便将这尊星官打碎,在本身所辖神域当中重新显化,回到原地,更是痛到极致,无法动身,无法离开自身所辖神域之外,否则,根基折损,必将更为严重。 神位虽不受影响,但是神灵本身,却难免要比其他相等的神仙,要弱上三分。 “该死……” 这位星官,神色间犹存骇然之意。 但是他也无法动身前往西方天界。 更是不敢再生出违逆天庭帝君的念头。 因为痛入神魂,几乎要让神魂溃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侵蚀。 偏偏封神榜上正神,乃是神魂不灭,不死不朽的尊神。 凡间有一种说法,叫做生不如死。 此刻对于这位星官而言,便是如此。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帝君动怒,神仙胆寒。 —— 凌霄宝殿之上。 天帝所为,在场仙神,均能知晓,心中凛然不已。 “不尊帝旨,形同造反。” 只见帝君一手执打神鞭,目视封神榜,沉声说道:“再有不尊帝意者,必严惩不贷!” 这一声未经声神将传开,而是帝君运使出了真正的修为,传声于各方。 这一次虽无帝旨,确实帝君饱含愤怒的劝诫。 随着帝君此言,似乎各方仙神,有小半之数,生出了迟疑之心,去势顿时缓了一缓。 然而另外大半仙神,或是因为前身的出处,或是因为前身的仇恨,或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仍然对帝君所言,视而不见,形同造反。 —— 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率领火部诸神,赶赴西方天界。 他乃是火部之首,故而能够号令火部诸神,不得违抗。 火部诸神听命于火德星君,而火德星君听命于天庭帝君。 这原本是天地间的道理。 然而此时,火部诸神依然听命于火德星君,但火德星君已不听命于天庭帝君。 “诸君结阵!” 但见南方三气火德星君,蓦然出声,眼生杀机。 —— 凌霄宝殿之上。 天帝眸光冷冽,冰寒无情,举起打神鞭,便要朝着榜上的南方三七火德星君打落。 然而就在这时,西方天界,蓦然升起数道气息。 一道又一道,破开天界,上至无穷尽,下至幽冥间。 “道祖遗留之气?” 天帝心中沉了下去。 而在西方天界,便见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先秦山海界的齐神策,浣花阁的浣花仙子,连同北域所在,各现苍天之气。 太上祖师、东天海运帝君、南方无色无雾天君、甚至无上祖师。 诸圣之气,弥漫十方。 帝君眼神,阴沉如水。 “这就是所谓的天庭。” 千百十二章 诸圣的制衡!天帝的震怒! 凌霄宝殿之上。 封神榜光芒灼灼,名字及神位,显得极为清晰。 殿间仙神,尽数躬身,心中惊悸难言。 殿上帝君,貌若青年,面如寒霜,身着帝袍,头戴帝冠,气宇轩昂,手执打神鞭,眼神当中,寒光如刃。 他蓦然一指,打神鞭便朝着封神榜上一个名字点落。 赫然是南方三气火德星君! 火部正神之首! 并且,吕阳仙尊门下,不在道祖传承之列! “落!” 帝君一记打神鞭,朝着这个名字打落下去。 然而打神鞭忽然便顿住了。 殿间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帝君神色如常,早有所料,但是眼中的寒光,显得愈发令仙神惊惧。 —— 西方天界之中。 北方地域之内。 除当世道祖之外,当年超脱世外的诸位道祖气息,再度显化于世。 道元仙尊持太上祖师遗存之法。 清风手持紫霄大仙遗存之法。 齐神策手持东天海运帝君遗存之法。 浣花仙子持南方无色无雾天君遗存之法。 甚至在西方极乐净土深处,也有一尊佛陀,持昔年佛祖遗存之法,气息迸发,穿透九霄。 至于北方地界所在,葛正轩叹息一声,取出一物,竟也烙印着无上祖师的光芒。 诸圣之法,顿时定下天地各方,牢不可破。 “纵然是这方天地的至尊,也不能肆意妄为,践踏这一方天地。” 道元仙尊剑斩何清,将之击退万里,拂尘一扫,将之阻拦,方是看向天庭方向,沉声道:“身居至高无上之位,最惧全无约束……各大仙宗,便是约束。” —— 凌霄宝殿之上。 天帝看着无法打落的打神鞭,以及光芒渐渐隐去的封神榜,面上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从当年封神时代初起时,他便知晓,他是三界六道之主,天庭至尊帝君,但并非至高无上,凌驾众生。 哪怕诸圣已然超脱,但诸圣遗留的道统,必将还是他最大的威胁。 而且,诸圣知前后,明过去,晓未来,能见未来万世,必定算定了一切。 哪怕作为天帝,也敌不住各家仙宗联手。 或许就连他作为天帝,想要覆灭各大仙宗,掌控无上权势的念头,都会被诸圣料定。 正是因此,当封神时代,出现了清原祖师这个变数,他方是不惜一切代价,助清原祖师成长……哪怕是让自己这天帝之上,多了一尊道祖制衡,但至少未来,出现了无数的转机。 “好。” 帝君喃喃自语。 —— 虚幻紫莲之内。 苏庭依然被炼化。 他魔气森森,但魔道也并非疯癫,其实并不影响自身思绪念头,多是变得极度偏激。 因此他思虑依然周全。 只是,紫莲不断炼化于他。 苏庭隐约有些昏昏欲睡,禁不住还打了个哈欠,显得颇为慵懒。 “这就是天帝最大的忌惮么?” 苏庭神色一振,心中已经明白了天帝的不满。 正如封神榜上正神,哪怕天帝,也难以撤换,至多投入轮回,算是严惩。 但天庭的宝册之上,帝君亲自册封的仙家神灵,一旦犯了事情,便可勾去性命,轻易剥夺其仙神身份,化作孤魂野鬼,打入轮回。 对于诸圣而言,天帝便是他们册封的至高仙神。 而如今的各大仙宗,作为道祖意志的传承,如若联合起来,便有制衡天帝的底气。 “毕竟当年封神时代,是诸圣定下的。” “天庭帝君之位,也是诸圣定下的。” “封神榜是诸圣炼就的。” “打神鞭也是诸圣炼成的。” “如今诸圣气息合并,便能影响封神榜,影响打神鞭,甚至影响整个天庭。” “或许真正撕破脸面,恐怕各大仙宗联合起来,还有罢黜帝位的底蕴。” “作为至高无上的天庭帝君,不但有着一尊道祖的压迫,更有诸圣传承的约束,所以他要打破三界,打破世间,重定秩序,让清原祖师得以超脱,让诸圣遗留后手尽数消除,让自身成为真正至高无上的天庭帝君,这才是布局千年的真正谋划。” “难怪……作为天庭帝君,不是竭力去维护三界秩序的稳定,而是推动三界混乱的大局。” 苏庭心中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他自身可以算是混乱的一大源头。 而自身出现在这里,本也是天庭帝君一手推动的。 “好大的魄力。” 饶是苏庭,也不由得感慨万分。 而他的目光,却又看向了西方极乐净土。 西方佛国,同样有着许多高僧大德、金身罗汉、菩萨佛陀……昔年佛祖开创的源流,经过九百年发展,以及帝君的暗中扶持,已不亚于道门的传承。 适才的白势至大菩萨,如今的无生菩萨,以及这位不知名的佛陀,或多或少,都在帝君的谋划当中。 但不知晓,在西天极乐净土当中,手执佛祖遗存之法,与诸圣交相辉映,共同制衡天帝的那一尊佛陀,又站在什么立场? 是真正遵从诸圣,而相助于各大仙尊? 还是帝君早有所料,有此授意? 尽管苏庭知晓,诸圣均为道祖,不可揣度,但实际上,他并未接触过已然超脱诸圣,可是天庭这位帝君,在如今真仙巅峰并得了黑莲的苏庭眼中,却是真正深谋远虑,无所不至,堪称深不可测的人物。 天帝心智何等深沉? 这样的人物,若无把握,怎会挑起这样的大势,主动引出各大仙宗的道祖后手,正面去抗衡诸圣遗留的手段? 哪怕诸圣再是无可匹敌,可终究不是当世的道祖,而是超脱了当世之外的。 眼下唯一在世的清原祖师,虽未有出手,但道祖门下,景秀河神何清、霸天神剑谢璟雯、青帝陈青、包括自身这位道祖的嫡传徒孙,也都在此出手,与各大仙尊对战,可算是站在了天帝这一方。 连当世道祖,都隐约有相助之意。 那么这各大仙宗,当真可以制得住天帝? “诸圣气息已现。” 苏庭暗道:“斗到现在,恐怕各方手段也出得差不多了罢?” 他这般想着,睡眼朦胧,打了个哈欠,显得颇为懒散,但却一手紧握,似乎时刻能够击出去。 而就在这时。 天帝之声。 传遍三界。 九天十地,无有不至。 新年快乐~ 又是新的一年了,虽然早就到了2019,但六月总觉得过了春节,才是来到了新的一年,翻开了新的一页。 唔,刚才酒醒了,章节写了一半,但想着本书也临近完结了,所以给自己一个偷懒的借口,春节期间,放松一下,写了好几年书,虽然更新不多,倒是很少有断更的时候。 过往的一年,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大概是年纪大了点儿,稍微成长了一点儿,愈发认识到生活的压力,也算是给自己施加的压力。 以往六月码字,说好听点儿是无欲无求,最初写作,也纯粹是为了写作,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还有稿费这种玩意。 后来扑街了,稿费低迷,但也一样坚持写作,总觉得这是理想,应高于稿费。 但现在回过头来,或许就是胸无大志,太过散漫。 今年以来,总觉得自己的担子,愈发重了。 其实这个年,过得很忐忑。 正如新书将要发布,成绩未知,如前途未卜,也一样很忐忑。 所以平常滴酒不沾的六月,干脆放空了脑袋,先把自己灌醉了。 而两个月来,偶尔觉得烦躁,先学会了抽烟,这两天老爸老妈回家过年,倒是被训斥了几次,不过只是偶尔烦躁时抽烟,倒是没有上瘾。 唔~另外,好几个月前,我就写好了完本感言……这个是习惯性,甚至有时候,书还没动笔,就在想完本感言怎么写,就好比街上看见了个漂亮的姑娘,擦肩而过,然后还没走回家,心中已经把我俩孩子今后上学的学校给定下了。 不过刚才想了想,完本感言,就等完本再发吧,我估计没有太多精力再写一篇全新的完本感言了。 总之,新年快乐! 除夕! 愿除去往昔一切迷茫,一切遗憾,所有负面的一切! 新年新气象,红红火火! 祝大家新的一年,万事顺意! 千百十三章 诸天乱象!仙神混战! 诸天仙神听命! 为保天地安宁,三界秩序,固守本身所辖神域。 无有固定神域者,无论天神,无论天仙,皆不得干涉西方天界之变,阻拦各大仙尊出手。 如有违背者,严惩不贷! 天仙剥除名册,消去功果,形神俱灭! 天神受打神鞭三千,投入轮回,消去过往,历经万劫! 若阻拦肆意妄为者,当论功行赏! —— 随着帝君号令一发,诸天仙神局势顿生变化。 眼下天帝已无法操纵封神榜,无法动用打神鞭,甚至天帝的权柄,也暂时无法强行号令诸天仙神听命。 堂堂天庭帝君,仿佛便被架空了一样,除却本身极高的修为,作为天帝的一切,尽都无法动用。 但天帝终究是天帝。 道祖乃是苍天,已非属仙神之列。 仙神之中,仍是天帝为首。 “当真以为,朕这天庭帝君,是你等想要架空,便能直接架空了的?” 天庭帝君背负双手,俯视下方诸神,旋即看向西方天界,寒光冰冷。 近千年来,道祖不涉三界,天帝至高无上,权柄浩大,掌控天庭,震慑诸神。 比之于超脱世外,已不在世间的诸圣,如今天帝的威严,自当胜于诸圣的余威。 除却那些前身便是出自于各大仙宗的神灵之外,其他仙神俱都不敢违背天帝之意,大多固守本身所在神域,不敢妄动。 而更有一部分,例如南天神将姜柏鉴之流,不属仙宗之列,不敬仙宗之辈,不惧诸圣余威,忠于天庭,忠于帝君,拔剑而出,朝向前往西方天界的仙神。 “南天门所在,本将奉命镇守,无有帝君旨意,谁也不得进出,违者,斩之!” 姜柏鉴率军,镇守南天门,将天庭之内,试图经过南天门前往西方天界的诸天仙神,击退了回去。 仙光神术,此起彼伏,威能无穷,凶悍绝伦。 —— 中斗星官古见渊,蓦然拔剑而起,击退数位星宿正神。 这些位星宿正神,前身均是昔年守正道门鸿字辈道人,被他扫了回去。 —— “青莲仙剑!” 但见斗部之中,一柄神剑,化作青色莲花,笼罩万里,困住诸神。 —— 太阴星君葛瑜儿,倏忽出手,打向了火部,压下了炎尊。 —— 曾为苏庭炼制仙宝的火部正神,许姓老者,只在迟疑片刻,便即归返火域而去。 “你敢!” 火德星君伸手一按,将之打落下来,喝道:“本座才是火部正神之首,你敢违逆本座之言?” 火部诸神均是面面相觑。 八部正神,均受天庭号令。 南方三气火德星君,听受天庭帝君之命,而他们作为八部神灵,听从火部正神之命。 如此本是顺理成章。 但是南方三气火德星君,违背天庭号令。 如此逆乱,竟是让诸神心生无措。 遵从南方三气火德星君,乃是违背天庭。 而遵从天庭,则是违背本部统领,正神之首。 “你高看自己了!” 但听得一个平淡的声音,徐徐传来。 火德星君心中凛然,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便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手执仙剑,徐徐行来。 这女子剑上凝结冰晶,荧光闪烁。 “浣花阁,陆瑜霜。” 火德星君心中微沉。 他隐约知晓,此女当年与清原祖师,交情极深,后来成就仙境,也与玉灵仙子一样,常年在紫霄宫得受道祖指点。 此女仅有千年修行,但未必逊色于浣花仙子。 他作为火部之首,但却也没有半分把握,可以胜过这个女子。 只是他还有火部诸神! “就凭你?” 火德星君眸光冷冽。 陆瑜霜没有开口。 却又有一个甜美魅惑的声音,悠悠传来。 “再加上本姑娘呢?” 隐约有花香扑鼻,香雾迷离,一个身材高挑,成熟魅惑的女子,缓缓行来,婀娜多姿,媚意无限。 陆瑜霜看了过去,点了点头。 此女名为花魅,乃是玉灵仙子的母亲,花妖成仙,当年与清原祖师,同样有着不小的渊源。 —— 浩浩东海之间。 被尊为大地游仙的中元阁祖师周游,正看向北方,稍微迟疑。 他仅是迟疑一瞬,便即仗剑而起,朝着瘟部而去。 —— 元丰山。 通玄界。 信天翁回望后方隐约若现的茅屋,目光闪烁。 他在半仙层次,停留了不知多少年月。 当年天庭帝君的惩处,太过于沉重。 想要再进一步,几乎没有希望。 唯有道祖,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富贵险中求,何况长生乎?” 信天翁哈哈大笑,纵身一跃,剑指前方,破开通玄界。 “舍我寿元三千,化作一步,成则为仙,败则身殒!” 他跃出元丰山,登天而去。 他尚未踏足仙境。 但这一步去,剑指仙神。 不能成仙,必将陨落。 —— 雷部之中。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前身乃是守正道门掌教,深知御下之道,如今积威深厚。 正如天庭帝君对于诸神而言的威势。 雷神天尊对于雷部正神而言,也是威严无比。 而且,昔年获得先天雷神遗泽的,多有守正道门之辈,死后封神,整个雷部,半数是出自于守正道门。 但见雷光闪烁,几乎覆盖西方天界。 然而一声雷霆。 却见一个声音,蓦然震响! “雷部诸神,退!” 此声来自于雷部总兵使者! 昔年的古苍,如今的松老! 只见一尊宛如猿猴般的神灵,立在雷霆当中,凶悍绝伦,压退诸神。 但仍有不惧于雷部总兵使者的神灵。 当下雷霆炸响,此起彼伏。 雷部正神,顿时乱得不可开交。 但凭借雷部总兵使者,根本不足以压下整个雷部。 可就在这个时候,便见殿前天师刘泊静,率二十万天兵,骤然而至。 大军压境! 镇压雷部! —— 西方天界。 大战正酣。 紫莲之中。 苏庭看向面前的正一,神色如常。 “各大仙宗,终究还是小瞧了这位天庭帝君。” 苏庭笑着说道:“哪怕诸圣将封神榜与打神鞭的权柄收回,将天帝强行号召诸圣的帝威压制,但他终究还是天庭的帝君,三界的至尊……千年光景,诸天仙神,早已在心间,种下了不敢违逆的念头。” 千百十四章 执年太岁星君! 道祖乃是天地的真身。 芸芸众生,包括诸天仙神在内,皆在天地之间。 尤其是仙神之辈,已然得道,更是深知化身大道的道祖,是何等深不可测。 但是近来千年,当世唯一道祖,远在三十三重天之外,不涉三界六道,而诸圣早已超脱,余威虽也令仙神俯首,却也未必更胜于天帝之威。 如今愿意遵从各大仙尊号令的,前身多是各大仙宗的弟子。 至于其他仙神,十有八九,经受天帝诏令。 因为千年以来,天帝执掌三界六道,权柄无穷,早已在众神心中,树立了至高无上的形象。 “这方天地,终究还是以帝君为主。” 苏庭笑着说道:“各位试图以诸天仙神,掀起天庭叛乱,架空帝君,但现在看来,当年出身于各大仙宗的神灵,也不过如此……忠于帝君的仙神,却也不少,大约能算是半斤八两?” 正一静静看着他,说道:“其实并不重要,天庭分成三派,一派中立,余下两方正在交战的仙神,无论哪一方取胜,但西方天界的格局,暂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苏庭自然明白他言中深意,顿时笑道:“也就是说,在这期间,你便足以将我炼化?” 正一点头说道:“正是。” 苏庭轻笑了声,却没有多言,手指轻轻摩挲,有恃无恐。 虚幻的气运紫莲,溢散出氤氲紫气。 正一神色肃然。 —— 然而另外一边,斗法显得极为激烈。 无生菩萨被打破金身,几乎陨落,受白势至大菩萨接引,归返西天极乐净土。 只是西天极乐之中,似乎也并非完全净土。 佛祖超脱之外,余下佛陀、菩萨、罗汉、比丘尼,都未能真正晋入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境地。 故而便都有想法,便有争斗。 白势至大菩萨退出西方天界各大仙尊之战,退回西方极乐净土,也并非是在观战,而是与内中佛陀菩萨,形成对峙之势。 而在这边,齐神策打破了无生菩萨的金身,但在白势至大菩萨接引离去之时,也没有加以阻拦,专心应付适才从西方极乐净土中出来的这位佛陀。 齐神策终究是世间最为绝顶的仙尊之一,在真仙巅峰之境,也是位列顶尖,已将自身气息烙印在大道之中。 这位佛陀虽然也是修为极高的人物,但面对东天海运帝君唯一的亲传弟子,当世最为顶尖的仙尊之一,也是力有未逮。 而就在这时,另外一边,吕阳仙尊受创极重,能够发挥出来的本领,已不足三成,在霸天神剑谢璟雯的剑术之下,节节败退。 谢璟雯的剑术,是她与景秀何清一同钻研,从而创立出来,专门针对吕阳仙尊的剑术。 尽管交手至今,吕阳仙尊仗着无比深厚的阅历,以及本身仙家元神的运转,已经是将谢璟雯的剑术摸索得十分清楚,可是他的伤势,也在这当中,越来越重。 原本他道行高于谢璟雯,只是剑术受到克制,经过一番交手,有了防备,就足以胜过谢璟雯,偏偏适才伤势在身,越来越重……若不是吕阳仙尊对这一门剑术,已经有了几分了解,从而对自身出剑有所更改调整,恐怕再依照先前的方式,此刻就被谢璟雯斩落剑下。 “齐神策!” 吕阳仙尊隐约是招架不住,朝着齐神策方向而去。 齐神策稍微犹疑,终究还是一剑斩去,拦下谢璟雯。 当下便见齐神策与吕阳仙尊,联手相合。 谢璟雯微微蹙眉,却也救下了那尊佛陀,并肩作战。 但局势似乎也有了几分转变。 齐神策与吕阳仙尊,可算是旧识,数千年的交情,两方均是互有了解。 谢璟雯与这尊佛陀,可是素不相识,互相之间,并不清楚对方的本事,难以真正配合。 “这个秃驴真废……” 谢璟雯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却也颇为无奈。 ——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已经伤势极重,也就仗着自身乃是天神,不朽不灭,才能支撑得住,否则早已陨落在此。 但伤势如此之重,一时片刻之间,本领也未有真正恢复多少。 “你来!” 郭仲堪扫了一眼,看向陈芝云。 陈芝云神色平淡,伸手一挥,便见天河水师,将这位雷部正神之首,围困在其中,不得离开。 武道真神郭仲堪倏忽收刀,转身朝向了齐神策与吕阳仙尊。 谢璟雯与那一尊佛陀,均是露出喜色。 以三打二,吕阳仙尊本领仅剩三成,胜面几乎一定。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乃是天庭正神,雷部之首,不朽不灭……本尊只能伤他,不能灭他,但你们两位,可不一样。” 郭仲堪的刀,无比强盛,宛如开天辟地。 他终究是天庭的战神,号称无敌的神将! “两位仙尊,但请领死!” —— 东方云天陡然破开。 “师尊!” 齐师正惊呼一声,拦下了这一刀,却闷哼一声。 这位龙虎如意之神,也是极为强盛的神灵,却比郭仲堪弱了三分。 但他还是拦下了郭仲堪。 “来得正好!” 齐神策松了口气,道:“一起出手!” 他这一句话,并不是对着齐师正所言,而是看向了虚空所在。 有一人从虚空中走出,身着红色长袍,手执一剑,面带笑意,桀骜不驯,正是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 “师尊放心,弟子定当保你性命。” 齐新年如此说来,旋即一剑,横在了齐师正的面前。 在场诸位仙神,无不错愕。 齐师正面色变了变。 齐神策寒声道:“逆徒!你要干什么?” 齐新年笑着说道:“这个世道,不合我意……既然如今有重定秩序的机会,弟子愿意在其中出一份力,但师尊放心,无论弟子站在那一边,定然不会让您与师兄陨落。” 谁也未有想到,出身先秦山海界,拜在齐神策门下的齐新年,在此时此刻,竟然倒戈相向。 “你……” “师兄。” 齐新年平静道:“如今你我可不是先秦山海界的人,而是天庭的神灵,今日你违背天帝旨意,我奉命将你拦下,你服是不服?” 齐师正脸色冰寒到了极点。 齐新年没有出剑,说道:“师弟杀不了你,也不想杀你,而你也打不过我,与其放你去找一位仙神打个半死,我另外找一个仙神打个半死……不如你我师兄弟,在此饮茶,就当牵制了对方,如何?” 齐师正蓦然片刻,旋即喝道:“叛徒!” 他手中闪过一柄玉如意,闪耀万千光芒,响起轰隆之声,朝着齐新年头顶打落了下去。 齐新年哈哈一笑,一剑扫去,道:“那便切磋一番!师弟我自修行以来,只在封神台上,才打了一场淋漓尽致,今日师兄切莫让我失望!” 千百十五章 白鹤童子的剑! 执年太岁星君,前身是先秦山海界弟子齐新年,在封神时代,身入中土,以一己之力,外来之身,强行压制一国境内修道人,自立为国师,统合各方。 他桀骜不驯,不服管束,不信命数。 道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能预料未来之事。 世间万物,世间诸事,皆有定数,不可更改。 正如当年齐师正,因命数之说,坐视自家弟子为人所杀,而不能出手相救。 故而齐新年对此,最为厌恶,他天性桀骜,随性而为,故而才有当年在人间得道,剑斩封神台的举动。 “诸圣确实无所不能,能观世事,能观万物,便是连我剑斩封神台的想法,也都在预料之中……我命中注定,死于白鹤童子之手。” 齐新年哈哈一笑,说道:“但是世间万物诸事,终究不是一成不变的,昔年清原祖师成道,便不在诸圣所见的未来当中,如今的世道,与诸圣当年所推演出来的未来,也全然不同。” “近千年来,三界六道,死气沉沉,既然道祖有意超脱世外,天帝有意重定秩序,师弟我也不吝于多出一分力,打破这个腐朽的时代!” “今日出剑,非是我忠于天帝,非是我效力于天庭。” “而是我要破灭这充满桎梏的世道!” “师兄且看我的剑!” 齐新年剑光流转。 齐师正不断后退。 这位执年太岁星君的剑光,灵活转变,却又凌厉无比,时而沉重,时而锋利,时而狡诈,时而刁钻,风格百变,不拘一格。 齐师正心中微沉,他修行还在齐新年之前,一向认为自身的本领,要高于这位师弟,哪怕封神之后,也一直认为自身稍微压过师弟一筹。 但今日争斗起来,他竟是有些招架不住。 “师兄。” 齐新年欺近身来,笑道:“你我神位已定,神力本是因神位,而固定不变的,也至多用香火愿力,来提升几分……你乃是财神,倒也是香火鼎盛,但师弟我不屑于借用香火,一直以来,都在思索着,如何将自身的神力,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更一直在钻研新的剑术。” 齐师正蓦然一震。 齐新年一剑把齐师正扫落下去,说道:“神力无法提升,不代表本事无法提升……当年我成为南梁国师之后,你便不再是我的对手了。” 齐师正闷哼一声,倏忽退去千里。 若不是封神榜上的正神,换作一位真仙,恐怕此刻已经陨落了去。 —— 轰然一声! 青帝闷哼一声,倏忽而退。 红衣也同样招架不住。 清风不愧是修行千年的人物,毕竟是紫霄大仙门下,与当今道祖同出一脉,尽管以一敌二,但他道行高了一筹,便也依然能够取胜。 “不过如此。” 清风这般念着,目光一扫,朝着齐新年方向看去,闪过一抹寒色,道:“当年你陨落在白鹤童子剑下,今日再让你领教一番,白鹤童子的剑意!” 他手中一翻,竟是一根翎羽,宛如剑刃。 这一根洁白无瑕的翎羽,朝着那边斩了过去。 齐新年神色凝重,但却没有半分惧意,显得极为兴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那一年,他弃了国师之位,登临两界虚空,得道成仙,剑斩封神台,指向白鹤童子。 那是他修行以来,第一次落败。 那一次也让他丢了性命。 死后封神,从此禁锢在封神榜之上,从此受天庭驱使。 但他从来不恨白鹤童子。 反而对那位击败了自身,号称天下无敌的童子,报以极大的敬意。 千年以来,他钻研剑术,唯一的遗憾,便是他剑术哪怕钻研到了极致,也不能再与白鹤交手。 “白鹤遗存的剑意!” 齐新年当下弃了自家师兄,迎着剑意而去! 然而清风眸光一凝,剑意倏忽一转,破了虚空,消失在齐新年面前! 齐新年蓦然一怔! 而这一剑,越出虚空,竟然出现在紫莲之内! 苏庭身具黑莲,魔气森森,几乎要被紫莲所炼化,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根洁白无瑕的翎羽,刺向了他的眉心! 这一剑乃是白鹤童子遗留。 此剑虽非白鹤童子亲自出手,但三界六道之中,能接此剑者,寥寥无几。 苏庭真仙巅峰,仗着黑莲,或可抵御,但他却在紫莲之中经受炼化,已经到了尾声。 这一剑,足以诛灭苏庭! 各方为之屏息! 然而就在这时! 雷霆骤响! 苏庭面前的虚空,探出一物! 雷道至宝,凤翅鎏金镗! 雷霆骤响! 一人从中走出! 身材魁梧,浑身黑发! 眸光金灿如火,顶上白发如霜,气态昂扬! 白鹤童子的剑意,被他接了下来! “谁……” 清风心中一惊。 三界六道之中,能够接下这一剑的,屈指可数,几乎都在此处,各有对手,无法脱身。 又是何人,能够接下这一剑? —— “该死!” 齐新年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向来骄傲到了极点,但清风这一剑,竟然越过了他,直指苏庭,视他为无物。 便是放在当年,白鹤童子也不至于如此。 他自认为可以尝试抵御这一剑。 可清风偏偏让他连接剑的机会都没有。 但更让他感到惊骇的是,让自身都没有十足把握接下的这一剑,竟是被另外一位神秘人物接了下来。 齐新年顾不得剑斩清风,转头看了过去。 “雷部总兵使者?” —— 苏庭身前这人,宛如猿猴,魁梧至极,正是一尊山魈。 这一尊山魈,缠绕雷霆,威势无穷,宛如雷神一般。 但他身上,并没有雷部神灵的气息! 在他身上,只有妖类成仙的意味! “不是古苍!” “雷部总兵使者,此刻正在镇压雷部诸圣!” “那么眼前这一位……” 各方仙神,均有犹疑之色。 苏庭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而这一尊山魈,面带冰寒之色,蓦然一拳打去,轰破了虚幻紫莲。 “来者何人?” 正一起身来,沉声说道。 这一尊山魈扫了他一眼,沉声说道:“紫霄宫清原祖师座下真传弟子,真仙古苍!” 千百十六章 广元古业天尊 紫霄宫清原祖师座下真传弟子。 真仙!古苍! 这尊山魈,眸光冷淡,扫视各方。 而各方仙神,尽管适才早有所料,此刻也不由得心中震动。 无论是正一,还是各大仙尊,俱都感到难言的震撼。 其他仙神,不知内情,只觉极为茫然,原以为眼前这位是雷部总兵使者,但雷部总兵使者,此刻正在镇压雷部诸神。 古苍还是古苍! 但眼前是真仙古苍! 而不是雷部总兵使者! —— 苏庭斩了雷部总兵使者,而紫霄宫道祖重现一位雷部总兵使者。 但复生的这位,并不是古苍,而是松老。 真正的古苍,则重生于最初的躯体之中。 当年苏庭咒杀了山魈之祖,将其躯体保存在清虚境当中。 当初他从天牢逃出,斩了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在西方所在,见得道祖显化真身。 可是道祖并没有取走山魈之祖的仙体。 传闻这具仙体,本就是古苍最为原本的身躯,被山魈之祖重生时夺去。 如今古苍复生,便一直在他清虚境之内。 正是因此,苏庭任由正一炼化,也依然是有恃无恐。 —— “错了……” 吕阳仙尊心中微沉。 当初苏庭斩了雷部总兵使者,他猜测道祖是要复生古苍,而且再度复生的古苍,或许便脱出了封神榜的限制。 正是因此,当时他密切注意,寻得踪迹,出了一剑,斩了那一具古苍的身躯。 本以为断去了古苍复生为仙的希望。 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故布疑阵。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古苍真正复生的仙体,依然还在苏庭的手中。 “那一具躯体,放在雷神庙中八百年,便是为了接你一剑。” 谢璟雯嗤笑道:“你出了一剑,便露出了破绽,今日你便要因为那一剑,陨落在本姑娘手中了。” 吕阳仙尊深吸口气,看向身旁的齐神策,方是收回了目光,说道:“你还是小瞧了本座……本座修行数千年,堂堂仙尊,也是你这小辈所能轻视的?” 齐神策一手结印,一手用剑,道:“我拦下她与这尊佛陀,你需要多久?” 吕阳仙尊冷淡道:“三十息。” —— 三界六道,九天十地,各处斗法无数。 神仙打架,天崩地裂。 人间灾劫无数,哀鸿遍野。 天庭之上。 帝君俯视下方。 “乱臣贼子。” 天帝背负双手,低语道:“也算都出来了。” 这是一场大劫,对于天庭来说,也是大劫。 对于他这天庭帝君而言,这便是一场造反。 哪怕没有人会推翻他这位天庭帝君。 但今次若是败了。 那么各大仙宗,各位仙尊,隐约便凌驾于帝君之上。 原本不属于各大仙宗的仙神,对天帝有着无法言喻的敬意,在这一次之后,也必将心生改变,不如以往那般敬畏。 可这也是一场机缘。 只要击溃各大仙宗。 那么三界六道,天庭至高。 诸天仙神之中,哪一方敬于帝君,哪一方心有不敬,均是在此时展现出来。 “平定此乱,道祖超脱,朕再无烦忧。” 天帝眸光看向了北域所在。 那个方向,正仙道的小仙翁葛正轩,手捧一柄玉剑,神色肃然。 葛正轩也入了真仙巅峰,但不足以对天庭帝君造成威胁。 但葛正轩手中的剑,乃是太上祖师超脱之后所传的剑术。 此剑能斩真仙巅峰! 九黎已然陨落! 第二剑指向了天庭! 经葛正轩施展,遥遥向着天庭帝君。 帝君并没有把握接下这一剑。 “想要以此剑制衡于朕?” 帝君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旋即看向了西方天界。 如今天庭之内,中立的、造反的、平乱的,八部正神,皆已出手。 各方乱到了极致。 —— 西方天界之中。 古苍看着正一,说道:“难怪当年太上有言,你身系道门气运,原来是身合紫莲,近乎大道,想必除天庭帝君之外,你便已是世间最为近道的人物……道元仙尊,也逊色半筹。” 正一身为守正道门弟子,自然不敢对道元仙尊不敬,只是平淡道:“尊驾身为紫霄宫真传弟子,要以道祖之名,救下苏庭,违逆诸圣?” 古苍没有多言,他已不再是雷部总兵使者,而是一尊仙法至高的真仙,当下双手紧握,气息攀升。 苏庭在他身后,魔气森森,幽幽说道:“正一身合紫莲,如今号称三界六道的第一大神通者,弟子恐怕还稍逊一筹,不知师尊可有把握?” 古苍缓缓说道:“倘如祖师超脱,为师必将弃了一切,包括这一身修为,随道祖超脱……如今倒也想要知晓,千余年修行,积累至今,重生归来,能否争得三界六道第一大神通者的名头。” 听到这话,苏庭顿时明白,朝着正一笑道:“恕不奉陪。” 正一眸光冷淡,伸手点去。 却被古苍伸手拦下。 苏庭哈哈一笑,直扑吕阳仙尊。 齐神策拼尽全力,拦下了谢璟雯以及那尊佛陀,给吕阳仙尊争取三十息的疗伤空隙。 眼下刀斩吕阳仙尊,不过轻而易举。 “也该轮到苏某出手了!” —— 北方天界。 葛正轩手捧玉剑,略有迟疑。 但也只是一瞬之间,玉剑朝向苏庭。 —— 苏庭身形骤然一顿。 旋即破碎虚空。 清虚境倏忽破开。 苏庭避入其中。 然而再度现身。 只觉生死的危机,依然系在身上。 —— 天庭所在。 天帝神色冷漠。 以此剑压制于朕,便也罢了,还想留下余力,连同苏庭一起压制住了么? 葛正轩,是你太高估这一剑,还是太低估了朕? 帝君如此想着,身上帝威渐渐展现,一步迈向西方天界。 然而就在这时。 象征至高无上权柄的凌霄宝殿,蓦然崩塌! 但见一股浩瀚的法力,宛如煌煌天威,滚滚而落。 浩瀚如海,无穷无尽,汹涌澎湃。 “帝君何处去?” 有个声音,徐徐响起。 一个身影,缓缓行来。 “未曾想到,连你也相助诸圣?” 天帝的目光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杀机,道:“广元古业天尊!” 千百十七章 天帝剑! 广元古业天尊。 当今世上最为古老的仙家,哪怕是当年超脱的诸圣,也只有三位在他之上,余下道祖,都算是他的后辈。 封神时代,他便是布局最大的一位仙家,以当今清原祖师为棋,与诸圣博弈。 清原祖师乃是天人,不在诸圣测算当中。 清原祖师得以成道,得到了他无数的助益。 但是谁也未曾想到,今日出手,站在诸圣一方的,竟然是广元古业天尊。 “帝君,数百年不见了。” 广元古业天尊作稽,含笑道:“尽管对你我而言,千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天庭帝君沉凝道:“你底蕴积累,举世无双,但未必在正一之上,当真要与朕为难?” 广元古业天尊施了一礼,道:“我修行无数年,止步于真仙巅峰,烙印气息于大道之上,几乎走到了最后一步,却终究无法迈出这最后一步。正是因此,在很多年以前,我便封禁了一身道门真仙的修为,转为炼气之士,没有境界的桎梏,只有一点一滴的积累……” 天帝倒也点头道:“尊驾此举,确实最为适合,许多年前,你仙道便已至尽头,再不能迈进最后一步,转为被当今时代所摒弃的炼气之士,用长久的岁月,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经过无数年光景的积累,确实要远胜当今真仙巅峰的人物。” 广元古业天尊含笑说道:“只是不知道,原本便在真仙巅峰这一步,走到了尽头的你,登上帝位,统御三界,执掌权柄,堪当半个道祖的帝君,比之于我这练气士,又高了多少?” 天帝伸手一握,手中现出一柄帝剑,真龙长啸,帝威浩荡。 帝袍璀璨,伴随帝威,震慑九天十地。 玉玺隐约现于苍天之上。 “这一柄天帝道剑,在封神之前三千年,便已炼制完成,孕养至今,尤其是近来九百年,以三界帝威凝聚,威能日渐增长,仅次于与道祖相融的本命至宝。” 天帝平淡道:“当年封神时代,朕也不曾动用这一柄帝剑,便是为了今日……朕要斩你,或许要费许多手脚,但要败你,未必难事。” 广元古业天尊顿时发笑,伸手一拂,法力如浩瀚大海,无穷无尽,压了过来,似乎覆盖这浩大天庭的无数宫殿。 天帝道剑一挥,触动万道,裂开苍穹大海。 —— 西方天界之中。 “好不容易踏破真仙巅峰,怎么伸展下手脚就这么不容易?” 苏庭暗骂了一声,他感应到源自于北方的那一剑。 一剑惊风雨,一剑诛鬼神。 九黎大将军何等人物? 堂堂九幽神魔,真仙巅峰,天庭大将,也在第一剑陨落。 他身具魔莲,也未必能够抵御第二剑。 这可不是葛正轩施展的第二剑。 而是借葛正轩之手而出的第二剑。 此剑源自于超脱之辈的手笔。 哪怕天庭帝君,本领犹在正一之上,也在这一剑之下,未敢妄动。 如今广元古业天尊出手,葛正轩竟是将这一剑,对向了苏庭。 此刻苏庭更是不敢轻易出手,只能不断破碎虚空,以此闪避。 “广元古业天尊……” 苏庭心中叹了声,他对于这位至今没有出手,但却最为古老的仙家,早有一分防备,但仍然存有些许想法,只要天尊没有出手,局势便不明朗。 可如今广元古业天尊还是出手了,并且是制衡天帝,站在了对立的一面。 但这也在苏庭的预料之内。 正如吕阳仙尊当年相助清原祖师,如今也站在了对立的一面。 广元古业天尊也是如此。 一切所求,不过是为了大道。 本就没有什么敌友,只是大道之争。 但广元古业天尊则认为,帝君所求,对于世间仙神,均非善事。 所以今日广元古业天尊朝着天庭出手了。 不是为了诸圣,而是为了自身成道的机缘。 —— 三十息光景。 对于寿元无穷的仙神而言,自然是瞬息之间。 但是对于斗法之中,仙家元神一瞬万转的仙神而言,便也颇为难得的一个喘息之机。 吕阳仙尊的伤势逐渐恢复。 倘如不是广元古业天尊出手,适才苏庭杀了过来,或许便真的将这位古老仙尊斩杀在了此处。 但局势骤变,苏庭急于躲避葛正轩手中的诛鬼神,无暇顾及于他。 “看来天帝的手段,已经出尽了。” 吕阳仙尊站起身来,眸光闪烁。 于此同时,西方极乐净土所在,八道佛光,冲霄而上。 正与齐神策交战的这位佛陀,面现骇然之色。 显然在这尊佛陀出战之后,凭借白势至大菩萨,以及一个重伤濒死的无生菩萨,并不足以压制住极乐净土之中,仍然六根不净的这些位佛陀菩萨。 正在道元仙尊等人露出喜色之际。 三十三重天之外。 便见一道白光,镇压下来。 这道光芒,浩大无匹,强盛至极。 一己之力,镇压八佛! 当今世上,除却已经出手的这些位仙尊之外,便还只有一位。 白莲化身!玉灵仙子! 远避世外,久居紫霄宫的玉灵仙子! —— 紫霄宫中。 “到了出手的时机了。” 玉灵仙子化作一道白光,从三十三天之上,降落西方天界所在。 小精灵迟疑了下,看向了北方所在,葛正轩手中的那一柄玉剑。 这一柄玉剑,才是如今影响局势最大的宝物。 只要此剑一出,必能斩杀一位真仙巅峰级数的人物。 但这一剑,至今未出。 每一位真仙巅峰的人物,心中都藏有隐忧。 包括景秀何清在内,尽都不敢真正尽力。 正是因此,道元仙尊等人物,则隐约都占据着上风。 这一战想要取胜,必要镇压这一剑。 “当今三界,能够抵御这一剑的,只有祖师的古镜。” 李周儿这般说道:“但是,古镜可以接下这一剑,而手持古镜去迎接这一剑的你,未必撑得住。” 小精灵顿了一下,忽然笑道:“我爹才不会让我死呢。” 她声音才落,瞬间便消失无踪。 李周儿神色肃然,她修为有限,不足以参与各方真仙的大战,但她也开始看不穿了。 “诸圣的气息。” 千百十八章 道祖古镜! 天地之间,仙神大战。 三界六道,乱到了极致。 真仙之辈,唯有正仙道的道玄仙翁,紧闭山门,视而不见。 而其他仙尊,均已出手,打出了真火,杀机毕露,未有掩饰。 但真仙之辈,乃大神通者,至今虽有遭受重创者,却未曾见到陨落之辈。 反倒是散仙层次的仙神,陨落了数十之多,至今大战未歇,仍有仙神不断陨落,影响无数……今次杀劫之重,不亚于千年之前,封神立定,清原祖师成道,诸圣超脱之时的那一场大战,甚至犹有过之。 “白莲……” 正一蓦然击退古苍,心中微震。 他如今被尊为三界六道第一大神通者,乃是因为他踏破真仙巅峰之时,身合紫莲,与道门气运相合,近乎于道。 但实际上,天地之间,能与他并肩,甚至压他半筹的,并非没有。 例如天帝、例如广元古业天尊、再如镇压了西方极乐净土的玉灵仙子。 他身系紫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宛如一体。 然而玉灵仙子,则是真正的白莲。 而且玉灵仙子,比他走得更早。 真要论起来,或许玉灵仙子在白莲的造诣上,比他紫莲的造诣,更高一分。 “此时还敢分心,未免太过于轻视本尊了!” 古苍眸光凛冽,手中一握,雷霆骤起! 这一道雷霆,朝着前方轰然而去! 雷霆化作一条长龙,前方骤然分开,分成八个龙首! 赫然是紫霄宫的八首火龙道! 但经古苍使来,却是以雷霆凝成! —— “厉害!” 苏庭从虚空中现身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头万丈之长的八首火龙,不禁赞叹一声。 这八首火龙,乃是火类仙术,威能极强,乃是位列最为顶尖一门仙术。 尽管苏庭修行的是雷道秘法,但是他之所以能够施展这一门仙术,是因为他凝就道意,五行兼备,能够将法力转化。 但古苍并未凝成道意,他的根本,便是雷霆! 苏庭未有想到,古苍竟然也能施展出八首火龙道,以雷霆化成! 不知此法,是道祖亲自为他变法,还是古苍以千年光景,钻研此术,加以变化而成? 葛正轩手中道剑依然还在,指向苏庭的身上。 陨落的危机,依然萦绕在苏庭心间。 他正要再度破碎虚空。 然而就在这时。 心悸的感觉,陨落的危机,骤然消去。 “古镜……”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 北方所在。 葛正轩手捧玉剑,指向苏庭。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光芒,从三十三重天之上降下,将他笼罩在其中。 这一道光芒,顿时让他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应。 手中的玉剑,也断去了指向苏庭的痕迹。 “道祖至宝?” 在这一瞬间,葛正轩心中便已明白。 当世之中,能够封住这玉剑的,唯有清原祖师的至宝。 而如今道祖至宝,便在那小精灵的手中。 “你也出手了?” 葛正轩抬头看去。 只见光芒之上,一个身材高挑,面貌清丽女子,徐徐而落,背上有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轻轻扇动,而在她眉宇之间,还有当年的几分痕迹。 当年她还只是个不足一尺高的小丫头,经由神树孕生,如精灵一般的存在。 葛正轩曾见过她,也授法于她。 真要论来,葛正轩比苏庭还要更早地认识小精灵。 “你我好歹也算相识一场。”小精灵紧绷着脸,正色说道:“当年你指点过我,也传过法门,只要你放下这柄玉剑,回你的正仙道,与道玄仙翁一样,闭门不出,便是最好。” “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葛正轩笑着说道:“未有想到,当日所见的树中精灵,乃是天生真神,更是与清原祖师,有这样一场缘法……难怪如今天庭,都尊你为天子。但小道未曾料到,你我之间,也有今日对峙之局。” 小精灵冷淡说道:“我也没有料到,你的修行进境,居然如此之快,比我这天生的真神,也不逊色。” 葛正轩闻言,点头说道:“世间都说小道乃是谪仙,而苏庭是比谪仙更胜半筹的人物……但却都忘了,其实当世进境最快的,该是你这一尊天生的真神才对。” 小精灵没有多言,只是说道:“放下手中玉剑,我放你去。” 葛正轩微微摇头,说道:“当年小道为了修炼这三式法剑,已经立下诺言,今次不能退缩……更何况,你虽有道祖至宝,不见得能抵御得住这超脱世外的一剑,哪怕你能接下这一剑,也未必还能抵御得住小道的剑。” —— 西方天界之中。 “该死!” 苏庭脚下一踏,正要破碎虚空,去往北方所在,相助小精灵,拿下葛正轩。 然而西方天界的大战,本就是以他为中心,怎么可能被他如此轻易离去? 只见他面前虚空才堪堪破开。 便见齐神策弃了对手,反手一掌,按向了苏庭所在。 苏庭身前破碎的虚空,忽然凝滞住了。 他的脸上,顿时现出惊色。 “糟了!” 谢璟雯与那佛陀对视一眼,朝着齐神策攻去。 然而一道火光,昂然而起,正是伤势尽复的吕阳仙尊。 齐神策没有了后顾之忧,这一掌的气息,不断攀升。 虚空渐渐凝滞。 但是在虚空中的苏庭。 却渐渐感受到难言的危机。 仿佛真仙之体,都将要被压碎。 各方仙神无不感到惊悸,哪怕是道元仙尊,也不由得为之侧目。 因为这一掌,不是齐神策的气息。 而是传说之中,东天海运帝君的一掌! 一掌!镇压西方天界! 似要镇杀苏庭! “灭!” 齐神策骤然一声怒喝! 虚空骤然湮灭! 立身其中的苏庭! 顿时烟消云散,竟是连一丝尘灰也未曾留下! 各方正在交手的仙神,倏忽为之一滞! 苏庭才是这一场大战的根源! 如今苏庭陨落了? 一尊真仙巅峰,并身具黑莲的大神通者,在道祖遗留的后手当中,连半丝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就这么轻易陨落了么? 齐神策长长吐出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他头顶之上的虚空,蓦然碎裂! 一刀从上方斩了下来! 镇狱神刀! 雷霆!杀机! 战意! “真当苏某是泥捏的不成?” —— 千百十九章 天帝与天尊! 自大战以来,仙神纷纷出手,不乏陨落之辈。 真仙之中,虽只陨落了白氏之祖,但各方真仙也打出真火,多是带伤,而吕阳仙尊也险些落到了陨落的境地。 至于苏庭,则一直被紫莲炼化,好不容易脱困出来,却被玉剑指住,不断逃窜,一直依靠被人营救。 不知不觉间,各位仙尊也忘了一点。 如今的苏庭,不是初入真仙之境,而是真仙巅峰,并具有黑莲在身。 而且,苏庭自修行以来,也是号称同阶无敌的人物! “斩!” 苏庭的刀,斩落了下来。 但齐神策却也不是寻常之辈,师承于东天海运帝君,修得真仙巅峰之境,教导出两尊名誉天地的仙神,自有他冠绝一方的本领。 苏庭的一刀,未能将之真正斩杀。 只是让齐神策落下万丈有余。 “你是如何脱身的?” 齐神策虽然自认是当今真仙当中,最为顶尖的一列,但心中也明白,苏庭同样跻身此列,单凭自身的本领,不足以在一瞬之间,斩杀苏庭。 所以刚才他出手之时,借的是东天海运帝君的遗存之法。 哪怕是道元仙尊,也未必能够躲过这一道法门。 “因为适才那只是我元丰山的剪纸为马之术。” 苏庭神甲加身,魔气森然,左手镇狱神刀,右手五色神光,缓缓说道:“在场真仙之中,不乏底蕴沉厚,胜于苏某的人物,但你们却也不要忘了,苏某此刻也是真仙巅峰之辈,想要杀我,未必简单……” 齐神策肃然道:“确实是我等轻视你了。” 适才苏庭一直处于危机之中,不知不觉,让诸位仙尊,都对这位未满百岁的后辈,轻视了三分。 先前正一以虚幻紫莲炼化于他。 后来葛正轩用道祖超脱之剑指向于他。 但实际上,这是任何真仙,都避之唯恐不及的。 而并非苏庭弱于他们。 “齐神策交给我了。” 苏庭看向了谢璟雯,以及那一尊佛陀,说道:“两位联手,可有把握,在百息之内,斩吕阳仙尊?” 仙神之战,瞬息万变。 百息时候,拥有足够的优势之下,以二战一,应当足够。 但前提是,苏庭压得住拥有东天海运帝君遗存之法的齐神策。 “好生狂妄的幽冥真君。” 齐神策面色冰冷,哪怕没有道祖遗存之法,他也不认为自己会逊色于身具魔莲的苏庭。 但苏庭明知他身具道祖之法,依然放言要压制他百息时候。 岂非视他为无物? —— 天庭所在。 无穷无尽的浩荡法力,覆盖连绵的殿宇。 天帝杀机毕现,手执天帝道剑,斩裂广元古业天尊的法力。 哪怕这位广元古业天尊,作为最古老的仙家,积累最为沉厚。 但在天帝道剑之下,依然接连退避。 “好生厉害的道剑。” 广元古业天尊神色沉凝,他早年修成真仙巅峰的境地,后转修炼气之士,以长久的岁月,积累下无比深厚的底蕴,自问天地之间,再没有谁比他积累更为沉厚。 哪怕是执掌三界的天庭帝君,或许凭借主宰三界的权柄胜他半筹,也不足以真正压过于他。 但此刻天帝出手,道剑所出,竟是强大得如此可怕。 就算是道元仙尊在此,恐怕都难免落得陨落的下场。 “好一个广元古业天尊!” 殊不知在这位古老仙家赞叹感慨的时候,天庭帝君心中却也同样充满着难言的忌惮。 论起修为,天庭帝君才是真正的三界第一,犹在广元古业天尊之上。 动用天帝道剑之后,世间再是厉害的真仙大能,也抵御不住。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哪怕是广元古业天尊,也抵挡不住天帝亲自施展的道剑。 但偏偏每当要斩下广元古业天尊之时,便会横生波折。 要么是广元古业天尊身上的宝物,要么是天庭骤生变故,要么是有神灵倏忽现身,不惜违逆帝君之意,为广元古业天尊抵御天帝道剑。 —— 正仙道当中。 道玄仙翁心中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感慨。 如若他此刻身处于天庭之中,必然是已经陨落。 此刻天庭无穷殿宇,几乎尽数崩塌。 天帝与广元古业天尊之间的大战,犹盛于西方天界的动静。 近乎于道的大道之争。 “天帝的修为,确实是真正的冠绝三界,但广元古业天尊最为强大的,从来不是他的修为,而是他的积累。” 道玄仙翁看着天庭的斗法,心中不由得极为敬佩。 每当广元古业天尊陷入险境,必然会有变故,改变局面。 单是拼命去抵御帝君道剑的天神,便有三位之多,均是承接过广元古业天尊的因果,不得不在此刻,还了这一场因果。 遥想当初,诸圣在世,广元古业天尊,谋划万古,助清原祖师成道,改变未来大势,真正扭转了诸圣所见的未来。 广元古业天尊的修为,自然不能与诸圣斗法。 但他借助清原祖师,却真正做到了与诸圣博弈的地步。 这位最为古老的天尊,拥有极为强大的修为,但他最为令人忌惮的本领,实则是他布局万古的底蕴及智慧。 相较之下,当年的葛相、文先生、白氏祖、白继业等等智者,纵然深谋远虑,算无遗策,也不过小打小闹罢了。 正如此时此刻,天帝能以道剑胜之,却偏偏总是无法真正将之斩杀。 —— 西方天界。 百息时候,足能决定胜负的关键。 只要苏庭挡得住齐神策,挡得住东天海运帝君的遗存之法,那么谢璟雯联手佛陀,便能斩下吕阳仙尊,扭转局势。 “苏庭!” 齐神策手中一按,隐约显化一柄帝剑,往前一点。 没有毁天灭地的场景! 没有虚空破碎的变化! 平淡无比! 帝威内敛! 可却真仙也为之心悸! 只有苏庭,眼神依旧,没有畏惧。 在他身前,忽然显化出一朵漆黑如墨的魔莲。 这一朵黑莲,象征着魔道的根本! 若是道祖当世,自能压制魔道! 但东天海运帝君,已经超脱世外,如今遗存之法,不见得能够毁灭魔莲! 千百二十章 苏庭镇仙尊! 东天海运帝君的剑。 瞬息而至。 点在黑莲之上。 一刹那的变化,让诸位仙尊无不震撼,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黑莲不断破碎,莲瓣不断破损,但又不断自行修复。 道祖遗存的帝剑,无比强盛。 但魔莲生长于世,却也极为不凡。 尽管魔莲不断被帝剑打灭,但却又不断恢复,竟如同这方世界的天神一样,不朽不灭。 帝剑固然强大无比,可东天海运帝君终究已经超脱,乃是无根之水。 “东天海运帝君遗存此剑,是用来斩杀真仙巅峰的,不是用来斩灭黑莲的。”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并非是道祖遗存之法,无法灭尽黑莲。 而是道祖遗存此剑,并非是用来斩黑莲的。 但道祖之剑,终究是道祖的手段,黑莲破损极重,哪怕承载住这一剑,此后距离破灭,怕也不算遥远了。 而最重要的是,对于苏庭而言,黑莲加身,成为魔祖的助益,也就此消去。 “落!” 齐神策一掌结印,按向了苏庭。 对他而言,苏庭只是一个后辈,除去了魔莲的助益,便远不是他的敌手。 “来!” 苏庭眼神之中,充满了强烈的战意! 齐神策运用东天海运帝君遗存的道剑,制住了魔莲,让苏庭失去了魔莲的助益,但又何尝不是让苏庭从魔道中脱身出来? 他苏庭自修行以来,打出无敌之名,依靠的从来不是魔道。 而是他真正的本领! 最为强大的仙尊又如何? 道祖亲传的弟子又如何? 古老的巅峰真仙又如何? “同等境界之下,苏某从未惧怕任何人物!” 但见苏庭的刀,迎了上去,而他右手之上,五色仙光,凝合为一,化作一方世界,轰然压了过去。 —— 先前苏庭斩了白氏之祖以及西岳白虎大帝,此后便一直为了自保,反而极少出手。 尽管他得了黑莲,却似乎显得更弱了几分。 直到此时此刻,他气息暴涨,连天接地,震撼八方。 真仙巅峰的本领,尽数展现出来! 三界六道第一仙术的不凡之处,让道元仙尊等人物,都不由得为之悸动! 这才是真正的苏庭! 真仙巅峰层次,与诸位古老仙家,各方仙尊并肩的人物! 轰地一声! 齐神策隐约退了半步! “你弱了三分!” 苏庭被虚幻紫莲炼化之余,反而是在蓄势。 齐神策接连击败无生菩萨,压制西方极乐净土一尊佛陀,又接下了谢璟雯一剑,战了又战,消耗甚多。 尽管对于真仙而言,这些消耗瞬间即能恢复。 但苏庭与齐神策,均已站到了真仙巅峰的层次,二者所学均是世间至高无上的法门,一分一毫的差距,便是胜负的关键。 “这后辈如何这般厉害?” 齐神策心中略感震撼。 帝剑被魔莲抵御住了。 他本以为凭借自身本领,千年的底蕴,就算不能直接诛灭苏庭,也能在百息之内,击败苏庭。 但未有想到,苏庭竟然比他还高了半筹。 而在此时此刻,那一尊佛陀,施法困住吕阳仙尊,而谢璟雯专于攻伐。 一尊巅峰真仙,一尊金身佛陀,联手之下,哪怕是吕阳仙尊这样的古老仙家,都落在了下风。 照此下去,百息之内,怕是真有陨落之危。 齐神策心中略感焦急。 但正是这般焦急,却又露出了几分破绽。 苏庭看出破绽,一刀劈了过来,将之击退万丈! 论起斗法时机的把握,在场之中,最为敏锐的,莫过于苏庭! 尽管苏庭的资历,是西方天界的这些位真仙当中,最为浅薄的,但百年来,论起斗法,苏庭却是经历最为丰富的……他自修行以来,堪称是一路打到了真仙层次,打出了无敌的威名! “糟了。” 齐神策心中沉了下去,以苏庭对于时机的把握,一旦占据上风,便有把握将他彻底压住。 只见苏庭确实是得势不饶人,越来越是凶猛,镇狱神刀、雷霆至法、五行仙术层出不穷,轮番轰打。 哪怕是齐神策这样的仙尊,都几乎招架不住,隐约有了一丝危机。 若是这般下去,怕是百息之内,吕阳仙尊还未陨落,他便有了陨落的危局。 —— 一声脆响! 虚空裂出缝隙! 龙虎如意之神齐师正,挨了一剑,往后退去,目光一扫,看向自家师尊所在,见苏庭占据上风,心中微震,略微咬牙,朝着那边飞了过去。 太岁星君齐新年正要举剑,却迟疑了一下,看着落入险境的授业恩师,终究没有出剑阻拦师兄齐师正。 “休得放肆!” 齐师正的剑,斩向了苏庭的背后! 苏庭面色阴沉,他好不容易寻到时机,压制住了齐神策这位仙尊,甚至有了将之斩杀的机会,可齐师正这一剑,他不得不防。 也即是说,他不得不放弃压制齐神策的机会。 “该死!” 苏庭一掌击退了齐神策,旋即回身一刀。 这一刀充满雷霆,斩破了齐师正的剑。 余势未消,轰然而去! 龙虎如意之神齐师正,也是堪比真仙级数的一尊大神! 然而这一尊大神,便在正面交击之下,被苏庭的刀光余威,蓦然震退,后退千余里,脸色变幻。 苏庭眸光森然,扫了他一眼,冷哼道:“就凭你也想与苏某动手?若非你是封神榜上正神,苏某必一掌镇杀了你!” 齐师正乃是封神榜上正神,不朽不灭的神灵,哪怕是三界六道第一仙术,也不足以一掌将之镇杀。 尽管苏庭拥有斩仙飞刀,但此刻却没有让他从容动用斩仙飞刀的时机。 当下只能放过齐师正,转头再战齐神策! 只是经过这一耽搁,齐神策回过神来,有了防备,再要取胜,只怕不易。 可当苏庭才要回身去战齐神策之时,却心头一震。 在北方天界所在。 令人悸动的锋锐之感。 骤然而现,穿破三界! 仙神悸动! 杀机! “诛鬼神……” 苏庭仙家元神都为之悸动,心中骇然。 此乃太上三式道剑中的第二剑,诛鬼神! 当年葛正轩以真仙第三境,动用此剑,惊动三界六道无数仙神,震骇各方。 而今葛正轩乃是真仙巅峰,而这一剑,更不是葛正轩的剑,而是经葛正轩之手,催动的道祖超脱之剑! 此剑一出,莫说是他苏庭,便是广元古业天尊、便是天庭的帝君,也不见得能够抵御得住! 所以先前葛正轩能用此剑,使帝君不敢妄出天庭! 然而此时此刻,这一剑却是朝着小精灵而去! 千百二十一章 太上重现! 一言惊风雨! 一剑诛鬼神! 太上道祖超脱之后传下的三式法剑,至今只有这两剑现世。 第三剑只在苏庭对战葛正轩时,葛正轩为求自保,勉强施展出半剑。 第三剑似乎以守为主。 但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第三剑。 三界六道,仙神皆知,第一剑与第二剑,便足以诛灭任何仙神。 如九黎大将军这等堪比巅峰真仙的神魔,也挡不住第一剑。 如天庭帝君这等权柄无上的三界主宰,也忌惮于第二剑。 但眼下这第二剑,却是朝着小精灵斩了出去! 不是葛正轩的第二剑! 而是超脱世外的道祖,借葛正轩而出的第二剑! “混账!” 苏庭眼眸中的寒光,凛冽到了极致。 他当下便要破碎虚空,朝着北方天界而去。 然而就在他动身的刹那,齐神策却剑碎虚空,将他阻拦下来。 “此战因你而起,你只能在此,岂容你逃去?” 齐神策伸手一握,风云骤起,喝道:“你便是要陨落,也要身殒于此。” 苏庭目光从北方收了回来,眸光寒冷,千里结霜,低沉道:“好!” 他在这瞬间,心中同样明白,想要离开这片战场,绝非易事,就算他真能去往北方天域,跟小精灵会合,也来不及了。 诛鬼神一出,不过一瞬之间! 生死只在这一瞬间,便可分出! 他根本无法改变结果! 但他也相信,小精灵作为当今道祖真正的传承,绝不可能陨落于此! “斩!” 苏庭的刀,转了回来,斩向齐神策。 与其心生挂念,不如全心在此,斩杀大敌。 镇狱神刀! 五行仙术! 龙象元珠! 本领尽出! 他在寻找机会! 只要有一个机会,动用斩仙飞刀,哪怕眼前是先秦山海界的祖师,也要陨落在他手下! —— 北方天界。 葛正轩手中的玉剑,迸发出无比锋锐的光芒。 道剑第二式!诛鬼神! 小精灵身为天地的真神,也充满了惊悸骇然之感,勉强咬牙,运使古镜,往前一收! 剑光被她镜光阻拦! 但镜光为守! 剑光攻伐! 小精灵只觉自身都难以把握住古镜。 此乃道祖本命宝物,哪怕面对真仙巅峰的仙术攻打,也可轻易挡下。 可眼前的一剑,乃是世外之剑,超出了这一方天地的范畴。 古镜虽然抵御下来,但运使古镜的她,终究还是感觉到极为吃力。 甚至剑光似乎透过了镜光,要将她也为之诛灭。 “退下罢。” 葛正轩紧握玉剑,轻声道:“纵然有道祖法镜守护,纵然你堪比真仙巅峰,但是此剑的余威,便能诛灭任何仙神,你也不例外……” 小精灵,身上绽放神光,背后薄翅闪动,手中古镜显得愈发璀璨。 “天外之剑,斩不破道祖古镜,便杀不了我。” “那么小道亲自出手呢?” 葛正轩一手握住玉剑,一手拔出自身仙剑,指向小精灵,道:“你以道祖法镜,抵御太上道剑,但本身却承载不住,依然受了重创……再是执迷不悟,小道必将斩你!” 小精灵脸色苍白,但身上的气势,却不曾减弱分毫。 “同等境界之下,连苏大牛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 —— 三界六道,无处不在大战。 但战局却在隐约之间,显得有了几分僵滞。 天庭众神当中,大多数是早年出身于各大仙宗,故而遵从各大仙尊之命,且在道祖气息影响之下,天帝无法动用封神榜及打神鞭来制衡诸神。 但是又有小半数,在近千年光景当中,深受帝君威严在心,未敢反抗,反而助天帝平叛。 其中又有不少天仙之辈,例如浣花阁陆瑜霜、例如大地游仙周游、例如花妖仙花魅、玉灵仙子等出手,相助于天帝,镇压众神之乱。 原本西方极乐净土,八尊大能者出世,却被玉灵仙子强行压落。 玉灵仙子身为白莲化身,镇压佛门之乱,竟显得游刃有余。 葛果儿千年修为,与浣花仙子斗了个平分秋色。 景秀何清也颇为强悍,尤其是失去了“诛鬼神”一剑的震慑,此刻展现出来的本事,已不逊色于道元仙尊。 眼下局势显得颇为僵持。 或许再过片刻,才能分出胜负。 但对仙神而言,片刻时光,对漫长岁月而言,不过刹那之间,可在斗法之中,便是显得极为长久。 “不能如此下去,迟必生变。” 道元仙尊心中升起这样的念头,看向了正一所在。 就连如今隐约被尊为第一大能的正一,都与古苍斗得难分难解。 而在天庭所在,帝君压制广元古业天尊,尽管因为广元古业天尊的底蕴层出不穷,而没有斩杀这位古老天尊的迹象……但天庭帝君,终究是最为强大的仙家,拥有至高权柄的人物。 再是沉厚的底蕴,也终究有耗尽的时候。 —— 守正道门。 掌教立身于莲池边上。 只见紫色仙莲,光芒绽放,时强时弱,时而璀璨,时而黯淡,起伏不定。 偶而又见一朵莲花枯萎,却又见另一朵莲花重生。 一枯一荣,变化无穷。 “请圣!” 就在这时,便听得耳边传来道元仙尊的声音。 守正道门掌教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伸手一挥。 便见一百零八位道人,从山中迸发剑光,结成剑阵,集于他一人之身。 旋即就见这位掌教,双手一按,按在了莲池之中! 气运紫莲,象征道门气运,如今更是与正一息息相关。 但昔年太上祖师超脱之前,在此处留下一缕法力。 只待有本门秘术催动。 法力便渗入紫莲。 正一当如太上重现! —— 轰地一声! 古苍闷哼一声,远退万余里! 只见正一气势节节攀升,与道相合! “道祖?” 古苍心中震撼。 他已到了真仙巅峰之境,已是近道的人物。 哪怕是天庭帝君,都无法让他产生这种蝼蚁面对苍龙一般的无力感。 能够让巅峰真仙,都心生无力,不敢兴起反抗之力的,唯有大道! 而在正一身上,便显化出了大道的底蕴! 不单是古苍。 各大仙尊,也无不震撼,几乎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就连天庭所在,满怀杀机的帝君也罢手停下。 广元古业天尊退后千里,同样露出惊色。 “身成大道?” “不!不是他成就大道!” “是太上祖师的道!” 千百二十二章 道祖之威! 各方斗法的大能,尽数停歇下来。 苏庭刀斩齐神策,旋即退后,看向正一,神色之中惊疑不定。 适才正一确实展现出极为强大的本领,比起真仙古苍还要胜过一筹,却并不能真正压倒古苍。然而在这一瞬之间,气息陡然变幻,让苏庭这尊真仙巅峰级数的人物,心中也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比起刚才直面东天海运帝君的帝剑之时,还要显得更为令人惊骇。 先前他敢用黑莲去抵御东天海运帝君留下的帝剑。 但若是如今,让他动用黑莲去抵御正一,必然是抵御不住的。 纵然是黑莲,恐怕也会在一瞬间破灭,而身具黑莲的自己,同样会陨落在当场。 “连道祖遗留的帝剑,都比不上如今正一的气息,莫非是身成大道,化身道祖?” 苏庭未曾见过那位九百年前便已超脱世外的太上祖师,但是他心中明白,如今的正一,恐怕还要凌驾在帝君之上。 道祖之威! 如果不是正一身成大道,又怎会如此? 他心中震撼,看向了正一所在。 —— 各大仙尊,无不沉寂。 镇压西方佛门净土的玉灵仙子,面色变了又变……她乃是白莲化身,比之于跟紫莲形成联系的正一,其实还要稍胜半筹,但是此时此刻,正一身上的气息,已非是正一。 太上道祖! 九百年前的太上道祖! “道祖……” 玉灵仙子深知,道祖深不可测,哪怕是她,也不能尽知道祖之能。 但能够让她也感受到如此不可匹敌的威势,唯有道祖! 正一与道门气运紫莲相合。 而太上祖师,是创立道门的二祖之一。 此时此刻,太上之威,借正一重现,竟然没有半点不合之处。 “已然超脱的道祖,如何降临?” 玉灵仙子兴起这么一个念头,心中颇是震骇。 —— 各方仙神,俱都感到惊悸,几乎停手。 哪怕是桀骜不驯如齐新年,也停了下来,看向了正一,眼神中露出惊异神色。 至于吕阳仙尊,同样是面色变幻,显然从未想过居然还有这么一场变化。 倒是齐神策与浣花仙子等,神色平淡,早有所料。 道元仙尊松了口气,他最怕清原祖师亲自动手,止住了太上祖师重新降临,未有想到,紫霄宫门下弟子虽然尽都出手,可是清原祖师却是至今未有半点动静。 但事已至此,太上之力重现,守正道门最大的使命,终究完成! 轰地一声! 道元仙尊蓦然出手,压制住眼前犹是惊疑不定的景秀何清。 “面对本座,还敢失神?” —— 北方天界之上。 小精灵身受重创,但却感应到了那边的气息。 那是远胜于自身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她只在古镜之上感应到过。 这是道祖的气息! 但这并不是清原祖师。 “太上祖师?” 葛正轩倏忽停手,看向苍穹,迟疑道:“与本门无上祖师并称为道门二祖的太上祖师?” 无上祖师超脱,乃是彻底摒弃自身意识,化身天道运行。 而太上祖师,则是超脱这一方天地之外,超出三界,越过五行。 但超脱之辈,舍弃大道,重归三界,乃是违背天道运行轨迹的。 葛正轩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的玉剑,脸色变了又变,心中只存一个念头。 “道祖果真无所不能……” —— 天庭所在。 各方倾塌,殿宇破灭。 连南天门都已倾斜。 广元古业天尊露出异色,掠过一丝意外神态,但作为最古老的天尊,经历过无尽的漫长岁月,早已见识过无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 尽管道祖超脱之后,再现于世,着实超出他所知常识之外,但道祖本就是道理的根本。 一切道理,俱都不能作用在道祖身上。 “果然各有后手。” 天帝手执道剑,看着气息合道的正一,缓缓说道:“比朕还高了半筹。” 当今世间,三界立定,诸神合力,如能以帝君权柄,统合诸神众生,即是天地之力,堪比道祖。 正是因此,被尊为天庭帝君的他,便如同半个道祖。 但如今的正一,却比他还高了半筹。 这便是守正道门真正的后手。 广元古业天尊顿了一下,叹道:“倒是我出手早了。” 天帝眸光森然,说道:“不早,也不晚,至少让朕看到了,你这位最古老的仙家,也是迟早要造反的货色!” —— 东海所在。 云镜先生抬头看去,蓦然不语。 当年他曾以为,有道理便能行遍天下。 他能看清世间一切道理,包括天地至理。 直到后来,紫霄大仙入世,他无法看透这尊象征着天地的道祖。 而紫霄大仙随手一拨,未用法力,便让石头悬空,便让水流逆流,便让一切道理常识扭曲。 从那时候起,他便知晓,世间的道理,莫过于道祖。 “按道理说,道祖超脱,不可能再度入世,这完全没有道理……” 云镜先生叹道:“可偏偏还是入世了。” —— 正一的气息,显得无比强盛。 仿佛只要他伸手一拍,便可以将眼前这尊真仙巅峰级数山魈,直接打得灰飞烟灭。 但他没有出手,而是闭上双目。 这一股合道之力,并非出自于本身,而是来自于紫莲。 当年太上祖师,将紫莲栽种于守正道门,留下了后手。 如今他与紫莲相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上祖师的至高法力,渗入紫莲当中,而他便强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宛如道祖重现! “只要我此刻出手。” 正一心中暗道:“不单单是西方天界,就连整个三界六道,所有仙神,都会被我制住,不能继续争斗,但是……” 在他想要动手的时候,却感应到了制衡的力量。 这一方天地的排斥! 这一方大道的压制! 是清原祖师? 还是无上祖师? 正一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就听得一声叹息。 “何必如此?” 有个声音,仿佛无处不在,传入各方仙神耳中。 各方仙神,尽都停顿下来。 哪怕是道元仙尊,都失了出手的念头。 清原祖师! 当世唯一道祖! 千百二十三章 诸圣重现 天地凝滞。 哪怕真仙,也尽都停滞下来。 如道元仙尊这等层次的巅峰真仙,也仿佛被禁锢住了一样。 月光普照,清澈柔和。 三界六道,九天十地,无处不至。 唯有正一,抬头看去,心中凛然。 他得太上之力,近乎道祖,故而不受局限。 但是当世唯一道祖,终究让他也感到无比忌惮。 “太上祖师,既已超脱,此方天地,即是你身后之事,何苦又要以自身之道,强行干涉天道?” 但听得清原祖师之声,徐徐传来,遍及西方天界所在。 正一不知如何作答,然而身上法力,稍微动荡,似有回应。 虽无声音,却有真意。 “还是当年那一番话么?” 清原祖师说道:“你本意自是无错,因此守正道门,存留千年,但守正道门……正如其名,理应守正,而不应矫枉过正。” 正一身上的法力,骤然沸腾起来,引动苍天大地,勾勒万道真意。 顷刻之间,仿佛天地翻覆,日月变动。 此乃道祖之争! 非是道行的高低! 非是法力的深浅! 而是大道的争端! —— 在这一瞬间。 时光都仿佛停顿了下来。 莫说行为举止,法力运行,就连思绪都仿佛禁锢住了一样。 但苏庭却只在一瞬之间,便清醒了过来。 他的仙家元神,不同于各位仙尊。 他的仙家元神当中,有着陆压神光。 放在前身所在的天地,这神光便是他的桎梏,但放在这里,便不会是他的枷锁。而最重要的是,根据他所获传承来看,陆压在另一方天地,也踏出了混元大罗金仙的那一步。 因此,此刻苏庭的仙家元神,竟是得以恢复过来。 也或许,有另一种猜测。 是清原祖师,禁住了天地之间所有仙神,却独独放开了他。 因为当初清原祖师曾经说过,会给他铺就一条道路。 一条成就道祖的路。 如今两位道祖的对局,兴许便是铺就这条道路的机会。 “好生恐怖……” 已然成就真仙巅峰级数的苏庭,也难免生出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没有经历过九百年前诸圣之战。 但在典籍之中,也并未有这样的记载。 道祖出手,连真仙巅峰,都尽数凝滞。 兴许是当年诸圣皆在,大道牵制所致。 而如今只有清原祖师,大道独尊,举世无双。 按道理说,唯一道祖,无有其他大道的牵制,得以掌控天地。 若真是如此,太上祖师重现,又真能与清原祖师并肩? 虽说道祖不可测,但在苏庭念头之中,不由得猜想,超脱之后的太上祖师,已不在这方天地之中,又如何镇压这一方天地的大道真身? 只是正当苏庭这般想着时,却又感到大道的另外颤动。 这一缕震颤,源自于极南之地。 南方以南,浣花阁所在。 大道颤动,源自于南方无色无雾天君。 又是一位道祖的后手! 但大道震颤,并未停歇! 东海所在,海啸骤起! 大道动荡! 先秦山海界中,迸发一道剑光! 与此同时,西方极乐净土所在,便见佛光闪耀,集于金身破碎的无生菩萨身上。 昔年诸圣,除无上祖师及紫霄大仙之外,眼下守正道门的太上祖师、先秦山海界的东天海运帝君、南方浣花阁的无色无雾天君、以及西方佛门之祖,均已现出昔年的布置。 留下的虽是一线法力,却借后辈之身,合了天地大道。 或许作为当世唯一道祖的清原祖师,会有更大的优势。 但是超脱之辈,兴许走到了更高一层,同样有着优势。 “我等身成大道,均应顺应天命。” 正一身上法力浩荡,凝成太上真意,虽无其声,但真意却仿佛烙印在天地之间。 但凡得道之辈,均能感应。 “清原,你既已成道,便不应违背大道。” “太上祖师,你之大道,本不圆满,而今更已超脱……天地之间,自我成道,方是圆满,故而你之所见,非是我之所见,我亦顺应大道天命,只是非你之命。” “道之相悖,容不得你!” “如此,即是太上之道,而非天道耳。” 清原祖师的声音,无处不在,震荡大道,徐徐而生,道:“诸圣莫非都如太上?” —— 苏庭心中闪过一抹古怪的念头。 诸圣都如太上? 大道各有不同! 如何都如太上? 还是说,昔年清原祖师尚未成道,天地有缺,诸圣大道有缺? 而今清原祖师成道,补足天地缺憾,而诸圣在天地有缺时所成的大道,便显现出了缺憾? 诸圣之所以要制止清原祖师所为,是因为干系到自身的大道?还是纯粹关系到未来的天地? “诸圣谋求的是什么?” 苏庭心中闪过这许多的念头。 这已经是以苏庭的修为,都难以去思量的层次,但偏偏他想得十分清楚。 而在这瞬间,他也顿时明白了什么。 道祖不可知也不可测,因为你身在天地之中,一切思绪都在天地之内,哪怕真仙,所思、所想、所见、所闻,都在天地之内,都在道祖意志之中。 苏庭之所以能够想到这里。 是因为清原祖师让他想到这里。 这就是清原祖师为他照明的道路! 这是修为深厚如道元仙尊、积累沉厚如广元古业天尊、修为高远如天庭帝君,都未能踏足的道路。 —— 天庭所在。 帝君与广元古业天尊,均已罢手,看向了西方天界。 清原祖师无处不在。 而太上祖师,则存在于正一之身。 “道之相悖。” 帝君沉凝不语,看向广元古业天尊。 广元古业天尊沉声道:“我也不知会有如此变化。” 帝君沉默片刻,说道:“先前守正道门请圣,朕本以为清原祖师再也不能坐视,必要阻拦下来,避免太上祖师重现于世……但是清原祖师却未曾制止,任由太上重现。” 广元古业天尊说道:“道之相悖,堵不如疏。” 帝君说道:“清原祖师将要超脱,若不清除太上之道,必定影响他自身大道,从而大道混乱不堪,所以他任由太上重现,甚至任由诸圣重现,要灭尽诸圣在天地间存留的道之痕迹。” 广元古业天尊平淡道:“当年留下后手的诸圣,也是道祖之尊,知晓后世之变,如今更是已然超脱……虽说道祖之辈,于我等而言,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但面对诸圣,清原祖师 千百二十四章 早年气盛诛鬼神,今朝觉悟礼众生 诸圣重现。 大道归世。 但如今时代,清原祖师,大道唯一。 故而道之相悖,各有排斥。 大道之争,倾覆秩序。 天地大道乱象纷呈。 哪怕是如苏庭这样修为的巅峰真仙,也同样是心中升起惊惧之感。 原本修为到了这样的地步,早已是坚如磐石,稳如山岳,但面对大道动荡,便宛如凡夫俗子,见山崩于前,惊骇莫名。 但大道的争端,只在一瞬之间,就仿佛停歇了下来。 并非分出胜负,而是整个天地,都凝滞了下来。 “无上祖师。” 苏庭的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 诸圣已然超脱。 如太上祖师等等,乃是当年超出这方天地之外。 然而有无上祖师,则是秉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理念,修清静无为之功,彻底摒弃自身意念,化为天道,无欲无求,无私无念,成为最为根本的大道规则。 诸圣之中,无上祖师是唯一一位,名为超脱,实则化道,留存在世的。 而今超脱的诸圣,再归大道,便如世外之辈,侵入天地之间,与当世大道抗衡,不利于这一方天地。 故而大道压制,竟是让诸圣的道,隐约压了下来。 这样的变化,以真仙巅峰的仙家元神,都无法看穿。 但偏偏苏庭看清了。 不知是因为陆压神光的缘故,还是因为清原祖师引导的缘故。 他看清了天地大道的真相。 他也看清了万道轰鸣,圣道交锋的变化。 似乎还看见了至高无上的天道,加以制衡诸圣之道。 隐约之间,竟是以清原祖师的道,压制住了诸圣。 “诸圣已经超脱,大道不在当世,而清原祖师乃是当世大道,故而优势极大。” “但是诸圣毕竟曾是道祖,又已超脱,更高一筹,加上诸圣联手,不逊色于清原祖师。” “可如今天道显化,排斥世外之祖,稳固当世大道。” “故而是清原祖师,得了上风?”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许多念头,而目光却又看向道元仙尊等人。 这些位仙神,在三界六道之中,已经是仙神层次的至高之境。 但是在大道的争端之中,甚至连仙家念头都凝滞住了。 道祖不可知、不可测。 苏庭之所以能知,便是因为道祖任由他知。 —— “无上。” 正一身上的法力,撼动了天道,仿佛发出了质问。 但是没有任何回答。 九百年前,无上祖师得以超脱,十二静功大成,思,念,欲,事,语,笑,愁,乐,喜,怒,好,恶等十二项,尽数消去,无念无求,再无意识。 从那时候起,就没有了无上祖师。 只有天道! 以万物为刍狗的天道! 包括拥有自身意识的道祖,也在万物之中! 只要不会危及三界六道,不使天地毁灭,在天道之下,也在秩序之中。 正是因此,魔道也仍然不灭。 但是从天外而来,争夺大道,致使三界六道有毁灭之危的诸圣大道,终于引动了这方天道的制衡。 —— 凌霄宝殿之上。 帝君忽然笑了一声。 “朕乃三界之主,至高无上,但仍然不敢妄为。” “清原祖师身成大道,却也在天道之内,须得借苏庭之手,在天道准许的规则之下,释放古苍。” “说到底,对于我等而言,最大的制衡,便是这无处不在的天道规则。” “诸圣谋算无穷,预知后世,却忘了清原祖师本就是他们那残缺大道中所不能预料的变数,而化身圆满天道的无上祖师,也才是他们最不能预料的所在。” “因为当年他们所见的未来,是无上祖师的存在,但实际上,如今时代,早已没有了无上祖师。” “广元古业天尊,你站错了位置。” 天帝便如半个道祖,他是除苏庭之外,唯一看得清楚大道变化的人物,但是他的天帝剑,始终斩不出去。 —— 西方天界之中。 苏庭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 这是他对天地大道的交锋,看得最为清晰的一次。 这也同样让他明白,今后以身合道的道路。 想必到了如今,诸圣之战,也该分出胜负了。 只要清原祖师取胜,那么当今世间,便再无阻拦。 再是强大的仙宗,再是强大的真仙,也抵御不住天地的大道。 可不知怎地,苏庭心中却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诸圣之战,当真如此轻易便落幕了? 清原祖师如此轻易取胜? 诸圣布局千年,各大仙宗隐忍至今,便如此轻易落败? 苏庭隐约觉得,自身似乎忽略了什么。 随着他这般想,便察觉一股难言的剑意,从北方升起。 —— 北方天界。 葛正轩骤然睁开双目。 他手中捧着一柄玉剑。 玉剑极小,但剑意沉厚。 此乃太上超脱之后,传回世间的圣物。 此物之内,蕴藏三式法剑,胜于当世任何仙道神术。 纵然以他的天资,也耗费无穷精力,方是学成这三式法剑。 但最可怕的,不是他所学成的三式法剑。 而是需要学成三式法剑,才能彻底发挥出玉剑内封存的三式道剑。 “第三剑!” 葛正轩身上气息不断提升。 他将玉剑一放。 玉剑骤然破碎! 世间再无三式法剑可学! 但第三式法剑,已在玉剑之中升腾而起! 白光闪耀,覆盖九天十地! 白光即为剑光! 剑光凌厉无比,但却没有伤及任何生灵! 只见白光之中,隐约显化一个人影,落于西方天界! 此人貌若少年,身着道袍,徐徐行来。 “曾有一言惊风雨,也有一剑诛鬼神。” 道人行至苏庭面前,手提一剑,往九天之上一点,声音清澈,悠悠念道:“早年气盛诛鬼神,今朝觉悟礼众生!” 有一剑升起! 第三剑! 礼众生! 蓦然之间! 万道震荡! 此剑之光,遍及三界六道,九天十地,无处不在。 旋即剑光内敛! 天地似乎崩溃了一般! 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在剑光之中收敛! “道!” 苏庭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大道! 属于清原祖师的大道! 此剑竟是拘禁了当世唯一的大道! 当世唯一道祖,在刹那之间,便被拘禁于剑光之内,陷于其中! 千百二十五章 道祖后手!至宝如意! 惊风雨! 诛鬼神! 礼众生! 自玉剑传世以来,除葛正轩之外,从未有人修成过第三剑! 前次苏庭与葛正轩一战,在最后关头,葛正轩运使第三剑,却只用了半剑,护住了自身,旋即崩溃,但终究保得自身无忧。 那一次葛正轩以剑护身。 包括苏庭在内,都认为这一剑真意为守。 此剑为守,而非攻伐! 但直到这一瞬间,苏庭方是明白,此剑非攻非守,而为困字! 这一剑遍及九天十地,旋即剑光内敛,便见九天十地之间蕴藏的大道,收拢在剑光之内,困于其中。 纵为道祖,也不得脱身! 这便是此剑的威能! “当年葛正轩施展这一剑,只有半剑……他是困住了自身,内外皆不得破,所以保全了自身,但只有半剑,所以后面此剑溃散,他又得脱困境……” 苏庭心中顿时明朗,那一日的葛正轩,未必只学了半剑,或许已经学会了这一剑,只是需要半剑,才能自救,而非自困。 而眼下才是真正的第三剑! 天外超脱之剑! 困锁大道之剑! 早年气盛诛鬼神! 今朝觉悟礼众生! —— 天庭所在。 天帝神色肃然,低沉道:“果然不是太上的剑。” 对于其他仙神而言,哪怕是真仙之辈,都不能猜测道祖,都无法看清道祖,更不能辨别大道……但是他作为天帝,三界之主,近乎于道的人物,自能明白天地间的大道。 当初苏庭战葛正轩,逼出这三式法剑,实则便是一场试探。 那三式法剑,在其他仙神眼中,即便是道元仙尊,都认为是高深莫测,玄妙至极,近乎不可想象。 但天帝则早已辨别出来,此剑与太上之道,并不相同。 这并非太上的剑。 但他并不知晓,这是哪一位超脱之辈的剑! 直到此时此刻,第三剑现世,那道人在剑光之中现身! 尽管道祖根本是为大道,外在显化,有千变万化,无穷外相,但这个道人,并非太上! 这个年轻道人,貌若少年,清澈至极。 —— 北方天域所在。 葛正轩第一次运使第三剑。 他从玉剑之中学得第三剑。 用这第三剑的剑术,催发内中真意! 将真正第三剑施展了出来! “这就是创立第三剑的那位祖师?” 葛正轩喘息不定,他看着西方天界的大道变化,心中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感受。 他不知道这位祖师是谁,但并非他所知晓的诸圣。 但是三式法剑,是他修行以来所学中,最为玄妙的三式法剑! 而太上祖师传回世间的宝物,并非他自身之道,而是借用了这位祖师的玉剑,动用这三式法剑……岂非代表着,在太上祖师眼中,这三式法剑的创造者,实则比太上之道,更高一筹? “怎么会这样?” 小精灵也在古镜影响下,醒悟了过来,看着手中渐渐黯淡的古镜,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惶然。 古镜乃是道祖至宝,堪称天地之间第一至宝,还要胜过帝君的天帝剑。 然而如今古镜道光黯然,渐渐消去,岂非代表着道祖处境堪忧? 道祖的根本,乃是天地的大道! 谁能与天地抗衡? 哪怕是诸圣,却也是超脱之辈,而非当世的大道,如何能胜过清原祖师? —— 第三式法剑,光耀天地,瞬间收敛。 剑光敛于西方天界所在! 落在那年轻道人的手中。 而与此同时,三界六道,无数仙神凡俗,各类生灵,渐渐复苏。 原本他们尽数凝滞,仿佛时光都停止下来,不单是躯体停滞,就连思绪念头,都尽数凝结。 然而到了此刻,便逐渐复苏开来。 而苏庭也逐渐复苏。 他的思绪,本就一直清晰。 但是他的躯体,也仿佛凝滞在时光之中。 当清原祖师的大道,被拘禁在剑光之中,苏庭的躯体也逐渐复苏。 “这是……” 在苏庭体内,无法捉摸的地方,隐藏至深的所在,渐渐升起一道灼热的华光。 当年在天庭之中,苏庭初次见到从紫霄宫中学法归来的小精灵,一番较量,被打了一记,藏入了道祖的后手。 后来各大仙宗,有所猜测,用悬空谷为代价,逼出了苏庭体内的道祖后手。 正是那一次,清原祖师手段显化,与紫霄大仙跨越九百年而谈。 苏庭不知谈了什么,一瞬之间,已过半年。 半年之后,悬空谷消失了。 在此时此刻的诸圣大战中,紫霄大仙也再没有出现。 但是对于各大仙宗而言,便是以悬空谷,逼出了苏庭体内的道祖布置,毁去了苏庭的一个依仗。 可苏庭心中知晓,道祖留存于自身的道光,并未尽数显化而灭去。 只是就连真仙巅峰层次的苏庭,也未能察觉道祖这一番布置藏于自身何处。 直到此时此刻! 苏庭终于明白! 他身在这方天地之间! 是道祖不让他察觉! 他便不能察觉! 而如今道祖已被拘禁,天地之间的大道已被困锁,世间大道残缺,再不圆满,而受到清原祖师大道压制的苏庭,便轻而易举,察觉到了清原祖师的布置。 于是这一道华光,在他体内流转,传至右手! 苏庭的右手,变得无比炽热! 五色仙光,不断闪耀,旋即显化成为一柄道宝! 传闻当年清原祖师修行,曾有两大本命至宝,一为古镜,一为玉如意。 本命至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在祖师修成道祖之后,便再也不曾见过这两件至宝! 世间有无穷猜测,或许是化入大道之中,或许是道祖无须动用,或许又是如何……但事关道祖,世间生灵都无法辨别自身所测,是对是错。 而到了今日,苏庭终于明白。 这一柄玉如意,存留于自身之内! “大道之威!” 苏庭握住了玉如意! 在这一瞬间,他有自信,可以毁灭天地之间的任何大神通者! 但他的目光,终于还是看向了前方,落在了那道人手中的剑光里头! 没有半分犹豫! 苏庭运起玉如意,奋力朝前轰打而去! 天地仿佛都被打得塌陷了一般! “礼众生?” 苏庭沉声喝道:“礼你大爷的众生!” 轰隆震响! 剑光破散! 千百二十六章 羽化仙君秦先羽! 玉如意乃是道祖至宝! 然而这“礼众生”之剑,却连祖师的大道,都尽数收拢在了其中。 按道理说,即便这是道祖的至宝,也不可能轰破这一剑的困锁。 但苏庭的玉如意,骤然砸了出去,便见那剑光骤然破散! 轰隆震响! 声音不在世间! 而在生灵心中! “这……” 修成六月不净观的苏庭,蓦然倒吸口气,露出震骇之色。 —— 这一位年轻道人的虚影,手中剑光骤然破开,亦是露出了异样神色,但却没有再继续出手。 他任由剑光破散。 他任由内中道祖显化。 他看着内中大道的根本。 温和的月光,在破碎的剑光之中,徐徐绽放,替代了剑光的光芒。 这年轻道人的眼神之中,也出现了赞赏的色彩。 —— 天帝心中震撼。 他看向了苍穹之上。 那里是天道所在! 无上祖师所化的天道! 这方天地最为根本的秩序! 但此时此刻,从剑光中展现出来的月光,却让他这位天庭帝君也无法猜测。 道祖对于仙神而言,同样是不可知、不可测,而他作为天庭帝君,半个道祖,对大道无比清晰。 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然看不清那剑光中的大道。 —— 昔年诸圣,均有后手。 唯紫霄大仙,在悬空谷之后,不曾再次入世。 正一身上,有了太上祖师的影子。 齐宣的身上,有着东天海运帝君的影子。 浣花阁主身上,有着南方无色无雾天君的影子。 无生菩萨的身上,也有着昔年佛祖的影子。 但此时此刻,诸圣的大道,似乎也颇为颤动。 先是因为那第三式道剑而震动。 而此时此刻,则是因为剑光中的大道,而撼动心灵。 —— 按道理说,这一剑能够困住清原祖师的大道,那么清原祖师赐予的宝物,也本不该有打破剑阵的本事。 但偏偏剑阵破开了! 这一位比太上祖师更为强大的祖师,所施展的剑阵,就此破散! 剑阵之中,月光渐起,照耀九天十地,三界六道,重归天地之间,无有不至之处。 但是这一轮明月,却没有彻底化入天地之中,而是悬于西方天界,照耀各方。 “十三重楼……” 苏庭看着月中的虚影,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道祖的大道,玄妙莫测,便是呈现在眼前,也难以领悟。 但清原祖师,似乎有意为他铺就道路。 于是苏庭看得无比清晰! 那一轮明月当中,有着十三重楼! —— 六月不净观! 此法源自于紫霄宫,乃是昔年紫霄大仙创造的至高法门,被这位道祖引以为傲。 后来清原祖师,也是借助这一门功法,修成道祖之境! 凡境九重! 仙境三重! 共计十二重楼! 实际上,到了十二重楼,已非仙境! 此时此刻的苏庭,修得玉楼十一重,光耀五城,是为真仙巅峰。 十二重楼,象征的是大道! 十二重楼,即是道祖,世称混元大罗金仙,又有圣人之称,尊祖师之名。 在修道的仙神眼中,到了这一步,便非仙神,而是大道化身,天地根本。 那么十二重楼之上呢? “怎么会有十三重楼?” 当年苏庭未成仙境,所见是有九重楼,当他修至仙境,便知云顶之上,另有三重,是为十二重楼。 但他如今修至真仙巅峰,心中已能断定,上面只有一重! 至高无上的十二重楼! 象征着大道的十二重楼! —— 明月高悬! 十三重楼! 最顶之上,显化一道身影,徐徐行来。 他貌若青年,身着白衣,五官端正,神色温和。 当他成就道祖之后,他的本身,便只是大道,一切相貌均是显化,但此时此刻显化于世的相貌,正是当年封神时代的清原! “拜见祖师!” 在这一瞬之间。 三界六道,无数生灵,尽数在心中,升起敬畏之心。 包括道元仙尊在内,无不躬身施礼。 哪怕远在天庭的堂堂帝君,也有所示意。 诸圣毕竟已经超脱,然而清原祖师,才是当世大道。 世间修行者,修炼大道,而尊大道。 而在这其中,许多人神色复杂。 如浣花阁陆瑜霜、如妖仙花魅、如景秀何清、如太阴星君葛瑜儿、真仙古苍等一众人物。 又如道祖在身,但却意识尚在的正一、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悬空谷主清风、以及正仙道之内曾化名玄松子的道玄仙翁等等人物。 在这一瞬之间,恍惚回到了九百年前,封神的时代! 即便是道元仙尊、吕阳仙尊等人物,也不由得想起当年清原祖师成道之战。 那一战以清原祖师成道而停歇! 但那一战并未结束! 而是延续到了今日! —— 清原祖师神色淡然。 苏庭手中的玉如意骤然消失,落在他的手中。 而在北方天界所在,小精灵手中的古镜,也骤然消失,落在他的手中。 “好一位大神通者。” 清原祖师平静说道:“诸圣超脱,却又归来,实则乃是违逆天道之举,但毕竟是从这方天地的大道,抽身而去,可算故地重游。但是道兄却非这一方天地所出,插手这方天地大道之争,岂非如域外天魔来犯?” 那年轻道人仍是虚影,施礼道:“六百年前,贫道行走于茫茫天宇,得太上点化,使凡俗之人,亦得长生,从而护佑亲朋好友,均得长生不朽之命。贫道赠他三式道剑,只当还恩谢礼,如今三剑已毕,恩怨尽消,该当功成身退!” 清原祖师淡然说道:“你与太上恩怨尽消,但此剑却与我结了恩怨,日后你须还我。” 年轻道人含笑点头说道:“理当归还。” 清原祖师说道:“敢问道兄名号?” 年轻道人缓缓道:“贫道羽化。” 清原祖师说道:“羽化仙君秦先羽,我记下了。” 年轻道人笑道:“道友识得贫道?” 清原祖师应道:“我构建十三重楼后,虽未超脱,堪有超脱之力,曾神游万界,羽化仙君之名,如雷贯耳。” 年轻道人虚影渐散,抬头看去,笑道:“贫道境界虽高,但此身只是一剑之念,不与你这方天道为难,这便告辞。” 清原祖师静静看着他散去。 秦先羽身影虚幻,正要消去,目光却落在了苏庭的身上。 苏庭蓦然一震,只觉对方目光,深邃如渊。 “你虽借力,却也是亲自破去贫道剑阵,缘分不浅,犹有再会之时。” 声音犹在,然而身影却已消散。 这位天外大能者的痕迹,彻底消散无踪。 千百二十七章 十三重楼!局势平定! 天地之间,归于平静。 羽化仙君的痕迹,尽数消去。 然而诸圣化身犹在。 西方天界。 明月高悬,光照世间。 清原祖师的大道,敛于西方天界,再未有融入天地之间,然而,大道的月光,却无处不在。 “十三重楼。” 正一看了过来,心中震撼,但他本身未有开口,却是太上祖师,似乎也有惊异之状,道:“昔年紫霄创立此法,以十二重楼,为混元大罗金仙,你竟有十三重楼?” 清原祖师看了过来,说道:“我本天人,修行未足百年,而得以身合道,此后九百年光景,也非止步不前。数百年前,人间乱世,我便寻得了更上一层的契机,只是你等诸圣寻求超脱,而我承诺在前,便不得超脱,可如此机缘,万载难逢,我自不能任它消去……” 太上沉凝道:“于是你没有超脱,却拥有了堪比超脱之境的修为。” 清原祖师缓缓说道:“昔年我初学六月不净观,凡境九重,以为得道成仙,便得脱九重,再无束缚,自得道成仙之后,方是知晓,世间仙神,莫说真仙,哪怕成道,也仍在这方天地之内。” “道祖尚未超脱,自然也未能越出道祖之境的十二重楼。” “然而万载难逢的机缘,自不能视而不见。” “因此我把握住了这场能使我超脱三界的机缘。” “但我承诺犹在,不可超脱三界而去,因而借助紫霄大仙创法痕迹,以当今无上祖师所化天道为基础,构建第十三重楼!” “而今的天地,再非当初的天地,有我大道补足圆满,有无上祖师所化至高天道存在,便能够容纳得下我十三重楼的修为。” “十三重楼,依然将我禁锢于这方天地之中,但我已迈过了十二重楼,修为之盛,本领之高,不亚于如今你等在天外的真身。” “莫说你等已经超脱,而今归来显化的不过一具道身,即便在九百年前,你等尚未超脱,大道存世,全盛之时,诸圣联手,众道相合,也不敌我的道!” “我道身在世,立于天地,虽未超脱,却如同超脱。” “数百年布局,只为诸圣尽出藏于世间之手段,而今尽数灭清,世间清明,我才算功成身退。” —— 清原祖师,早有镇压一切的本领。 数百年间的布局,只因诸圣藏于天地间的后手,须得尽数引出,一举清澈。 至于当年苏庭与葛正轩一战,实则便是清原祖师跟那位羽化仙君的较量,凭仙术之高低,而知本领之高低。 那三式法剑,源自于羽化仙君,却是太上祖师真正的依仗。 清原祖师有了把握抵御这三式法剑,方是掀动了这一场大道之争。 “你数百年布局,我等乃是数千年之局,而今终是毁于一旦。” 太上应道:“九百年前大道之争,延续至今日,终于还是你胜了。” 东天海运帝君略有叹息,说道:“天道圆满,时代鼎盛,方能造就你这等修为,开天辟地以来,在世之诸圣道祖,确是以你最为强盛。” 佛祖诵念一声佛号,归于沉寂。 南方无色无雾天君,只沉凝问了一句。 “昔年紫霄助你,只因你一句,镇守天地,至圆满无碍,而今你看见了天地永世安宁的定数了么?” 这一句话,悠悠传开,传入了天地众生耳中。 无论仙神凡俗,人畜妖邪,尽数听闻。 如天庭帝君,各大仙尊,无不为之肃然。 —— 天地归于宁静。 清原祖师看向昔年诸圣,道:“你等认为,世间一切,均有定数,而道祖能见未来一切,便是不可更改之天命。” “可自我成道之后,天地再非你等所见之天地,一切均已改变,我虽成道,能见世间一切,能知未来轨迹,却不认为世间一切,以我所见,便是定数。” “芸芸苍生,动念之间,无数抉择,无论大小诸事,皆是天地轨迹行走的洪流。” “这天地的走向,只在于天地众生,无论仙神,无论凡俗、无论人畜、无论妖邪。” “我能见未来无穷轨迹,也能知晓未来走向那一条轨迹,但不会干涉这天地的变化。” “正如昔年无上祖师所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但天地如今的走向,已有了明确的方向,斩除了诸位的干涉,任由世间生灵抉择,亦再无阻碍。” 随着清原祖师徐徐说来,众生皆已明朗。 悬空谷主清风心头一震,隐约已是明白。 诸圣当中,唯独紫霄大仙再未入世,只因为当初清原祖师便已告知此事,完成了昔年与紫霄大仙的承诺,而紫霄大仙也认可了此事。 —— 天庭帝君目光冷淡。 “众生之抉择?” “朕才是众生之主。” “天地走向,应往何方,该朕来定!” —— 天地之间,最为桀骜不驯之人,或许便是昔年的齐新年。 直至封成神灵,受禁于神位,但他依然不改桀骜之态。 今次违逆仙尊号令,相助于苏庭,并非忠于天庭,忠于帝君,只因为他不服定数。 “这样的天地,才是真正的天地。” 齐新年收了法剑,缓缓说道:“什么狗屁定数!若真是定数,又如何会被人干涉而改变?” —— 清原祖师骤然伸手一挥。 诸圣存留,尽数消去。 正一、齐宣、浣花阁主、无生菩萨等仙佛的气息,均已消去,大道归于平静。 已然超脱诸圣,留存于世间的后手,终于被清原祖师,彻底灭尽。 “羽化仙君一剑,收拢了我的大道,也省去了我超脱的阻碍。” 清原祖师看向苏庭,说道:“而今我大道于此,剥离于天地秩序之外,即将真正超脱,远离此世,你的道路,可明白了否?” 苏庭施礼道:“大致有了方向。” 清原祖师说道:“路已点明,你迟早迈入这一步,但在此之前,你心中仍有万般疑惑,不利于更进一步。” 苏庭点头说道:“弟子纵为真仙,也着实看不穿。” 清原祖师缓缓说道:“若你看透了,便也当修至玉楼十二重。” 千百二十八章 苏庭斩神! 三界六道,一切已归于平静。 天帝重掌封神榜,执打神鞭。 广元古业天尊见大势已去,只叹息一声,远离天庭。 天帝神色微凝,杀机一闪而过,终是作罢,就此停歇。 但今次之后,诸天仙神,隐患尽消。 而道祖超脱,再无制衡。 三界六道,九天十地,当真正以天庭帝君为尊,至高无上! “是该清理了。” 天帝沉声一喝,蓦然挥手。 “景秀何清,剥除神籍!” “太阴星君,剥除神籍!” “陆瑜霜、玉灵、李周儿、古苍等辈,除去仙职!” —— 西方天界所在。 明月高悬。 苏庭于月下听道。 骤然听得这般天帝传旨。 “这……” 苏庭心中一惊。 此时此刻,清原祖师尚未超脱,仍存于世。 天帝如何在这时候,与道祖撕破颜面? “无妨。” 清原祖师说道:“昔年诸圣超脱,未曾得道者,弃去性命,断去与当世牵扯,可随之超脱……而今我更高一筹,便是得道成仙之辈,只须放下道果,化为凡俗,弃去性命,便可随我超脱。” 苏庭顿时一怔。 他忽然想起了那位羽化仙君。 那位羽化仙君,似乎也有亲朋好友,随之超脱于世,但他未能替身旁修为不足的亲朋好友,寻得长生不朽之法,直到遇见太上祖师,结了一场缘法。 “适才与你交谈,实则便是给昔年的故人一个考虑的机会。” 清原祖师说道:“如今已作出抉择,至于封神榜上正神,则须得你来出手……毕竟天道秩序所在,我虽不惧,却也避免麻烦。” 苏庭心中知晓,所谓相助,便是如斩杀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一样。 但是清原祖师将会保住这些位天神最原本的真灵。 至于今后在封神台上重新复生的天神,便不一样了。 “幽冥真君苏庭听命,领朕之法旨,斩封神榜上罪神!” 帝君的声音,传至西方天界。 苏庭起身来,应道:“苏庭领命。” —— 先秦山海界。 本门道祖遗留后手,原是最大的依仗,但也就此消去。 仙尊齐神策,固然是当世最为强大的巅峰真仙之一,但经此一事,亦被天庭所忌,尽管未有真正定罪,可却也因此气势萎靡。 倒是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显得颇为满意。 他不惧一切,无论神位官职,或是仙神生死。 但他所向往的时代,并不是一切都注定的命数。 而今清原祖师所营造出来的世道,便是他心中所求。 “只是可惜,你终究是封神榜上的正神,永世不得脱离,尽管不朽不灭,却永远拘禁于神位之上,修为不得存进,权柄不得逾越,宛如牢狱之中。” 齐师正的声音缓缓传来,说道:“我早已适应了这样的身份,但你永远无法适应。” 齐新年看了过来,笑道:“因为我不需要适应,若是我甘心俯首,磨平了棱角,那我便不再是我。” 齐师正冷声说道:“你叛宗逆祖,终于有了你所想要的世道,但你却忘了,你只能被困于神位之上,看着苍生的命数轨迹,看着他们能够抉择自身的命运,却无法改变你自己的命数。” 齐新年伸手一挥,正要说话。 却在这个时候。 天穹之上,陡然裂开。 一道身影,从内中踏出。 他神色冷淡,器宇轩昂,俯视下来。 “本座幽冥真君苏庭,奉天庭帝君旨意,斩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 —— 西方天界所在。 广元古业天尊现身出来。 “天道在上,即便是天庭帝君,也不能任意妄为,因此需要定下罪名,但今次被定罪的,几乎都是相助于苏庭的人物,绝大部分也都是愿意跟随清原祖师超脱而去的人物。” “看似定罪,实则释放。” 清原祖师看向这位古老天尊,说道:“齐新年一心向往自由,我便送他一场自由。” 广元古业天尊问道:“你连他也要一并带走?” 清原祖师说道:“他是齐新年,天底下最为桀骜的人物,他要的只是脱离神位,而不是随我超脱,从此之后,他的道路,便由他自己行走。” 广元古业天尊神色复杂,终是叹息一声。 清原祖师徐徐行走,继续说道:“我成道之路,皆是你的机缘,只是这些机缘,不能助你成道,只能助我成道,但毕竟恩德深厚,因此我也给你铺就一条大道。” 广元古业天尊缓缓说道:“我还当祖师是要我自废修为,弃去一身道行,灭了性命,随你超脱。” 清原祖师淡然说道:“你若愿意跟随道祖超脱,早在九百年前,便可与紫霄大仙同去,但你距离大道仅有半步,毕生之愿便是成道。” 广元古业天尊自认为无数年的心境,早已是古井不波,但在道祖面前,却也不禁是自嘲一笑,说道:“道祖之辈,果真无所不知,连我心中所想,也都尽数知晓……想必道祖作为天地真身,在这天地间的生灵,每一个念头,都瞒不过道祖,故而道祖才能知晓未来的走向。” 清原祖师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你的成道机缘,应在后世,当与苏庭并肩。” 广元古业天尊沉吟道:“按照昔年的局势,诸圣超脱之后,天庭帝君便是至高无上,但帝君为了杜绝道祖后手,所以才助你一回。九百年来,帝君要借你之手,清去诸圣的手段,却也同样在等你超脱……当你超脱之后,才是真正的至高无上。” 顿了一下,广元古业天尊说道:“所以在你超脱之后,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一位大神通者,踏足道祖的境地,凌驾于天庭帝君之上。” 清原祖师点头应道:“不错,数百年间,帝君要清除诸圣手段,也要等我超脱,才能真正至高无上。至于无上祖师所化天道,没有本身意识,乃是秩序规则,无形无质,无可显化,并非如我一般的存在。” 广元古业天尊沉声道:“他要以天庭帝君的权柄,杜绝后世成道之路!” 清原祖师缓缓说道:“时至今日,帝君的野心,比你想象的更大。” 千百二十九章 未来的时代! 天庭帝君,亦是一位古老仙家,本身道行之高,亦是极为强大,犹在身系紫莲的正一之上。 后来诸圣意欲超脱,恐尽数抽身大道之外,使天地有损,甚至崩溃,故而立下封神榜,开启封神时代,定下了天庭地府,诸天正神,铸成了这方天地的根基。 天庭统御三界六道,纵是真仙之辈,也须归服管束。 而帝君便是天庭权柄最高者,至高无上。 但至高无上的帝君,终究要受限于各大仙宗,受限于诸圣遗留手段。 故而才有他相助清原成道,破坏诸圣布局的场景。 然而九百年来,清原祖师却成为了世间修道人无不敬畏的存在,犹高于天庭帝君。 “布局千年,而今诸圣手段尽消,而我也将超脱,帝君再无束缚,真正达到了至高无上的境地,而他原本的谋划,确是封尽后世道路,再无仙神可以成道。” 清原祖师说道:“纵然是你这位广元古业天尊,也须服从天庭管束。” 广元古业天尊叹息说道:“他本身便高我一筹,日后彻底掌控天庭,运使天庭之力,便是如同道祖一般,我也无法抗衡……除非我能成道,成为真正的道祖,方能凌驾于帝君之上。” 在清原祖师超脱之后,天庭帝君不会容许有凌驾于天庭之上的存在。 而他一生所求,便是成道! 正是因此,方是出手,覆盖天庭,与帝君一战! 此战结仇! 但帝君谋划已成! 除非清原祖师在超脱之前,压制帝君此举,为后世让出道路! “清原祖师,究竟是何想法?” 广元古业天尊不禁这般问道。 清原祖师应道:“后世众生的道路,该有后世众生的抉择,便是天庭帝君,也不该行封道之路。” 广元古业天尊迟疑了下,正要问话。 清原祖师说道:“苏庭本身便是帝君封道的手段,但苏庭将要成道,不会助帝君封道。但最重要的是,帝君已无封道之念。” 广元古业天尊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什么。 —— 天庭所在。 此处近乎一片废墟。 但是诸神归来,众仙在此,各运本领,开始重建天庭。 幽冥真君苏庭奉命斩神,此时方是归来,踏足凌霄宝殿。 “微臣苏庭,奉命斩神,均已功成,向帝君复命。” 苏庭声音平淡,语气平静,神色如常。 帝君俯视下来,目光沉凝,说道:“真仙巅峰,你虽积累稍浅,与正一尚有差距,但已明晰道路,知晓成道契机。在清原祖师超脱之后,倘如再有哪一位大神通者成就大道,想必不是正一,也不是广元古业天尊,更不是道元仙尊之流,而是你苏庭!” 苏庭没有否认,含笑说道:“大约如此。” 帝君淡然说道:“到了真仙巅峰的这一步,你似乎对朕并没有了以往的敬畏。” 苏庭说道:“尊敬自然如旧,畏惧从来未有。” 帝君忽然笑了声,语气难明,略带寒意,说道:“照此看来,你若当真成道,岂非又是一位清原祖师?经朕之助,凌驾于朕之上方?” 苏庭缓缓说道:“修行之路,无有止境,臣修至如今,下一步便是寻求成就大道,踏破十二重楼。倘如帝君认为,踏破十二重楼,便是凌驾于帝君之上,臣也无话可说。” 帝君说道:“你可知晓,朕最初之意?” 苏庭点头说道:“广元古业天尊曾有授意,初时不知,如今已明,想必帝君所求,便是至高无上,在诸圣后手消去,清原祖师超脱之后,便已达成,但是想要永世不变,必然是要封尽后世大道,再无成道之辈。” 帝君冷淡道:“倘如朕依然是要封道呢?” 苏庭平静说道:“臣归入天庭,成为幽冥真君,虽有叛出天庭之举,却也是帝君授意,能有今日修为,亦是帝君相助,一向不曾违逆帝君真意……但帝君若要断绝微臣未来之道,便只得真正叛出天庭!” 帝君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位幽冥真君!” 但见他伸手一挥,帝袍涌动,气息翻滚,哼道:“若非朕心意已改,又岂容得你如此放肆?” 广元古业天尊、道元仙尊、吕阳仙尊、浣花仙子、齐神策、葛正轩、包括一手栽培起来的苏庭,都近于大道层次! 若放在最初的谋划之中,这些最近于大道的巅峰真仙,若不臣服,便当以浩大天庭,如道祖之威,施以天谴! 只是清原祖师也为他点明了未来的大道。 如今已不必行走九百年前所定下的道路。 否则,他也不会任由广元古业天尊安然离去。 哪怕这位古老天尊对于清原祖师有成道之恩。 —— “帝君的野心,已不局限于这方天地。” 广元古业天尊沉声说道:“否则,他不会容许我等这些距离大道仅有半步之遥的人物存在……在他原本的算计当中,大约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天帝成功封道! 要么天庭诛灭真仙! 但如今帝君放弃了这两条道路。 或者是说,帝君放下了这一方天地。 “帝君的谋划,比你想象中更为深远。” 清原祖师说道:“而且会危及这方天地。” 广元古业天尊蓦然一震。 清原祖师说道:“天庭帝君,权柄至高,象征着三界之主,纵然是以我如今的境界,也不可轻易对他动手,否则会引动天道秩序,哪怕我成功压下天道秩序,想必这方天地,也将要彻底崩溃覆灭。正是因此,我为苏庭铺就了大道,而你的大道,也将应于苏庭……今后的天地,将由你二者镇守,直至时代更迭。” 广元古业天尊面色变了又变,道:“时代更迭?如何算是时代更迭?是世间王朝的更迭?是天庭帝位的变更?还是修行体系的道路?” 清原祖师说道:“这个时代,将由苏庭开创,与当今的时代全然不同,当你见到了,便也明白了。” 广元古业天尊正要继续说话时。 却又听得清原祖师道出一句。 “时代最鼎盛之时,便是你二者超脱之日。” 千百三十章 清原超脱!【二更!】 天庭之上。 帝君与苏庭之间的交锋,仅局限于言语之上的试探,并未再有交手。 时至如今,已没有争斗的必要。 更何况,大战刚刚停歇,再度掀起一场,势必波及甚广。 毕竟苏庭已是巅峰真仙,纵然以天帝修为,以天庭之力,也须耗费许多精力,才能拿下苏庭。 而且,苏庭怀有斩神之力,因此在巅峰真仙之中,天庭最忌惮的,终究还是苏庭。 但最重要的,还是苏庭的悟道。 成就十三重楼的清原祖师,堪称是开天辟地以来,最为深不可测一位道祖。 清原祖师亲自为苏庭铺就的道路。 就算是天庭帝君,也看不出来苏庭何时成道。 兴许就在天庭对他动了杀机的一瞬间。 更何况,如今清原祖师尚在,未有离去,也非争端之时。 “祖师早有布局,将甘愿弃了道行及性命的故人,一并带走,超脱世外。” 苏庭缓缓说道:“封神榜上正神,臣皆已斩落,想必魂灵已被祖师收拢,待尽数落定,祖师便也该超脱了。” 天庭帝君平静说道:“祖师成道九百年,便也等侯今日九百年,想必心中十分欢喜。” —— 西方天界所在。 广元古业天尊得了道祖指点,心中已有明悟。 至少他布局无数年,终于在渺茫之中,寻到了自身成道的契机。 作为天地之间最为古老的仙家,就连眼前的清原祖师,都是以他的无数机缘,成就大道的……而昔年诸圣当中,与他同辈的也仅有三位而已,如东天海运帝君、如西方佛祖、如南方无色无雾天君,实则都是在他成就真仙多年之后,才逐一成道的大能者。 至于他自身的成道机缘,则一直渺茫无存。 昔年诸圣定下封神榜,寻求超脱,立下天庭,巩固天地,他心中便知,若照诸圣营造的未来,他已断绝成道之路。 因此他才布局无数,有了如今的场景。 “多谢。” 广元古业天尊怅然叹息一声。 清原祖师淡然说道:“你布下无数机缘,虽非自身成道之路,却助我成道,而今我将要超脱,替你点明未来道路,自是应当……以往时之说,此乃定数,但以未来之说,这便是你布局无数年所得的成果。” 广元古业天尊施了一礼,又迟疑了一瞬,说道:“我尚有一事,心中仍是不明。” 清原祖师笑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未来营造的天地,自是太平的。” 广元古业天尊心知道祖无所不能,亦是无所不知,在自身尚未开口时,便已明白了自身所念,心中不禁感慨,说道:“当年祖师承诺于诸圣,要见未来大世之平定,如今得以超脱,自是看见了那太平盛世。但实际上,若是以帝君的谋划,他永世在此,镇守三界,无道祖凌驾于其上,自然是稳固无比……” 清原祖师说道:“若照帝君谋划,这方天地便是他心中所求的天地,再无拘束,再无凌驾于其上的道祖,自是十分稳固。但是,帝君终究会以天帝的位置,感悟得道祖的奥妙,总有一日,他会不甘于此,而滋生更大的野心……” 广元古业天尊沉声道:“所以祖师是提早告知帝君,提早生出他的野心?” 清原祖师点头说道:“与其在长久的将来,混乱不堪,不若指明道路,以你与苏庭为主导,现出我所见轨迹中,可以稳固的时代。” 广元古业天尊迟疑道:“那个时代,人人皆有智慧,人人皆有本领,天地的轨迹,是众生的抉择……但众生抉择,恐怕未必稳固。” 清原祖师缓缓说道:“当那个时代鼎盛到了一定的程度,便会考虑到稳固天地的地步,除你与苏庭之外,尚有天道秩序引导,故而太平永世,我可超脱。” 广元古业天尊抬头看了一眼。 然而重新回过神来,却已不见清原祖师的身影。 “真是如此么?” 广元古业天尊喃喃自语。 —— 天庭所在。 “若能道祖,必求超脱。” 帝君缓缓说道:“当年紫霄大仙与清原祖师定下承诺,实际上这个承诺,便永远拘束于清原祖师……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乱而再聚,聚而再破,万物轮转,天道轮回,乃是定数,道祖也不可干涉。” 苏庭说道:“但是如今清原祖师得以超脱,而紫霄大仙显然也已认可。” 帝君平静道:“以朕营造的天地,以朕为首,自然是稳固太平,但是后来才知晓,朕不可能永世镇守于此,因为朕也必将超脱世外!” 苏庭面色微变。 帝君说道:“可是清原祖师认为,你与广元古业天尊护持的未来时代,以众生为念,以苍生抉择,便是真正永世太平,不会毁灭……但众生是愚昧的,恐怕到头来,仍是一切破灭。” 苏庭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清原祖师不过是寻得一个超脱的契机?” 帝君看向了西方天界。 清原祖师的目光,亦是看了过来。 “苍生愚昧,当广开民智,芸芸众生之内,自有杰出之辈,平定乱象,万世分合,终归太平。” “希望如此。” —— 明月高悬。 小精灵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月中显化出清原祖师的身影,伸手一招。 小精灵近前来,微微低首,轻声道:“祖师。” 清原祖师含笑说道:“昔年故旧,愿与我同行者,均已随我而行,但你想必还须留在这方天地之中。” 小精灵微微咬唇,应了一声。 清原祖师说道:“你是我早年一点精气感孕大道所化,是为天地所生真神,也算我的血脉所传。这泄年间,在紫霄宫中,你敬畏于我,尊我为道门祖师,但实际上,心中仍是以父女之心居多,只是敬畏存心,未敢亲近。” 他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缘分未绝,日后犹有相见之日,你好生修行,不要懈怠。” 小精灵顿生欢喜,忙是应了一声。 清原祖师微微闭目。 在这一瞬之间,他观遍三界六道,九天十地,古今诸事,未来万世。 “故乡。” 清原祖师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他的身影,已然虚幻。 明月依旧高悬。 已无大道留存! 千百三十一章 天帝与苏庭!【一更!】 清原祖师,超脱三界。 大道尽去,天地骤变。 天庭所在,帝君神色复杂。 千年谋划,终得功成。 诸圣手段尽消,清原祖师超脱。 而今三界六道,以天庭帝君为尊,至高无上,再无道祖。 虽有无上祖师所化天道,却是秩序之根本,全无意识,再无私欲,乃是大道之规则。 “可朕终究要走另外一条道路。” 帝君看向苏庭,缓缓说道:“你对于大道,已是极为清晰,然而九百年来,朕才是最近于道……或许朕会在你之前,若真如此,这天庭帝君之位,传于你身,你可愿接?” “不接!”苏庭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已探明大道,成就道祖有望,无须坐这三界至尊之位。” “不。”帝君平静说道:“你若居于此位,会更近于大道,而且比之于道祖,反而会减少许多来自于天道规则的束缚。” “哦?”苏庭眉头微挑。 “清原祖师,在这天地之间,确实堪称是无所不能。”帝君说道:“但他依旧不能任意出手,九百年来远离三界,便是释放他这些位故人,也都是借你之手。” “这倒是事实。”苏庭若有所思。 “最重要的是,身成大道,化身天地,必将寻求超脱。” “此言何解?” —— 修行之辈,意欲更上一步,自然是苏庭心中所知的。 正如他眼下,已至真仙巅峰之境,有望成就道祖,便连天庭帝君之位,也已是无足轻重。 若说道祖之辈,意欲超脱,更上一步,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此言经天庭帝君道来,显然另有深意。 “这方天地,若是一座宫殿,那么诸天正神,便是基石、横梁、立柱等根底。” 帝君说道:“至于其余仙神之辈,不过瓦片砖石而已。” 苏庭沉吟道:“三界的根基,源于诸神,这是我早已知晓的。” 帝君继续说道:“但你可知,身成道祖,化身天地,又是怎样的变化?” 苏庭对于道祖之境,已有了足够的了解,当下沉吟说道:“身成天地,仿佛化身这座房屋,因此内中一切生灵,尽在掌握之中,一切发生之事,无所不知……” 帝君平静道:“但是天外有天。” 苏庭顿时明朗,沉默了下来。 帝君说道:“天外有天,而你永远被局限在这房屋宫殿之内,岂非要寻超脱之举?” 苏庭恍然道:“难怪当年诸圣超脱,生恐天地崩溃,原来如此。” 帝君说道:“诸圣定下天庭地府,封成诸神,便是为了超脱。即便是清原祖师,他也同样是为了超脱,才有这诸般布局。” 苏庭沉吟说道:“我尚未成道,不知身化天地,是怎样的变化,只不过,试想一下,身作百丈蛟龙,却蜷缩于三尺池塘之内,永世不得伸展,确实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帝君说道:“清原祖师一切作为,也不过是为了超脱而已,你日后走上他的道路,须得当心谨慎,避免如紫霄大仙为他设下的陷阱一般,永世不得超脱。” 苏庭心中明白,当下笑道:“帝君之意,是要我暂缓成道之念?” 帝君没有否认,只是应道:“你急于成道,未必是好事。”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若不成道,帝君便仍然是至高无上,可以任意布局,直至自身超脱此世?” 帝君背负双手,说道:“看来你还是不信朕?” 苏庭叹息说道:“怎么说都是清原祖师更得信任一些。” 帝君看向天河所在,悠悠说道:“你对朕颇具怨言,是因为朕以你为棋,让你屡屡陷入险境?还是朕主动掀翻了人间的太平盛世,兴起数十年战火,苍生离乱,民不聊生?”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或许两者皆有罢。” 帝君缓缓说道:“你当清原祖师不是如此么?朕一举一动,均是道祖默认,否则怎能逆天而行?若说这是天道运转,命数之中,朕自然也是无过……” 他看向苏庭,说道:“早年朕也与你一般,体恤苍生,愿为众生,牺牲一切,然而到了这个位置,你便知晓,执掌三界大局,便如博弈之举,总有弃子之说。”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至少我还没有到你这个地步,而清原祖师也同样没有到你这个地步。昔年的清原祖师,尚未成道,甘愿为了一域凡人,力战十方真人,我相信而今的清原祖师,同样初心不改。” 帝君笑了声,说道:“你小瞧这位清原祖师了,不要用他当年的往事去猜测如今的他,须知道祖不可测。朕站在这个位置上,便明白了天帝的权柄,明白了天帝的心性,而他作为道祖,比朕更为无情……” 苏庭往前走了几步,与之并肩,看向天河,说道:“帝君可知道祖超脱之前,与我说过什么?” 帝君偏头看来。 苏庭徐徐说道:“不忘初心。” 帝君顿时沉默。 苏庭说道:“昔年佛祖曾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此乃本我之言。而道祖也曾言赤子之心,修持真我。倘如修行到了最后,我并非是最初的我,岂非是如今的自己,把最初的自己杀死了?” 他指了指天空,说道:“若是如此,干脆去修无上祖师的道路,身化天道规则,泯灭自身意志。” 帝君忽然说道:“如今的你,恐怕也不是落越郡时的你。” 苏庭伸手一挥,但见光芒闪烁,现出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赫然是昔年落越郡时的苏庭,与他的面貌一般无二,只是稍微显得稚嫩了几分。 “一模一样。” 苏庭摸了摸脸,悠悠道:“岁月不曾在我脸上留下痕迹,依然丰神俊朗,盖亚三界。” 帝君深深看他一眼,忽地大笑一声。 “好一个本我!” “苏庭,而今清原祖师已经超脱,接下来是你与朕之间的博弈。” “但留给你的时候不多了。” “朕新的布局,大势已成。” “你阻拦不了朕的脚步,但能不能收拾朕留下的残局,且看你有多少本事!” 千百三十二章 三界六道,任我纵横!【二更!】 九百年前的诸圣之战,延续到了今时今日,总算彻底落幕。 诸圣手段尽出,各大仙宗底蕴皆现。 到了最后,诸圣手段尽除,清原祖师超脱。 真要算来,帝君才是最大的赢家。 天庭稳固,诸神再无二心。 各大仙宗,再无制衡天帝之手段。 对于元丰山而言,却也难言更好还是更坏。 —— “本门祖师,乃当世唯一道祖,因而本门创立以来,跻身仙宗行列,稳固至今。” “然而祖师已然超脱,元丰山失去了高于其他仙宗的依仗。” “但好在太上长老苏庭,修至真仙巅峰,临近大道,不亚于守正道门二位仙尊。” “接下来的时代,更为迷茫。” 掌教真人叹息一声,看向了红衣,说道:“不过你也入真仙级数,距离巅峰之境,想必百年之间,亦是有望。” 红衣点了点头,说道:“经此一事,确是看见了真仙巅峰的道路。” 掌教真人说道:“今次本门,也算与帝君并肩作战,而其他仙宗,尽数违逆帝君之念,相对来说,天庭对于元丰山的发展,将会有所优待,也算一桩好事。” 红衣说道:“就怕帝君忌惮于本门太上长老苏庭的修为。” 掌教真人眉宇之间,亦有忧虑。 此时此刻,信天翁便站在一旁,脸上尽是不满神态。 当年他风头无两,冠绝一代,奈何遭了天谴,杜绝了仙道。 直到今次,天地大乱,众道纷争,终于寻得机会,一跃而起,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得道成仙,战满天仙神! 如今虽是散仙,但也是打出了他的名头。 哪知掌教竟是视他为无物。 “倒是我那便宜老弟。” 信天翁微微抚须,想起昔年初识,亦不禁神情恍惚。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尚未凝就法意的家伙,在凝成道意之后,被自己高看一眼,随手给了个外门长老的身份,避免自家闺女被他拐走……如今却已成就了仙道至高之境。 真仙巅峰! 近乎于道! 传闻祖师超脱之前,传道于他。 如今他是对于大道,最为清晰的人物。 或许下一位道祖,便是这便宜老弟。 只不过,天庭帝君在上,恐怕不会容许清原祖师超脱之后,再现一位道祖。 “回头得寻个机会,提醒一下他。” —— 景秀大河。 苏庭缓缓落下。 他伸手一挥。 大河从中截断。 底下河神府邸,显现出来。 颜望领着他的孙女,在府门之前等侯,躬身施礼,拜见真仙。 苏庭伸手一抬,说道:“无须多礼。” 他落入河底,看着颜望,笑着说道:“河神大人甘愿弃了堪比巅峰真仙的神躯,如今这景秀大河,亦无河神镇守,待苏某明日登天,向帝君请一道法旨,封颜老为景秀河神。” 颜望闻言,顿时一怔,心中思绪复杂,终是怅然一叹,道:“多谢真君厚赐。” 苏庭目光越过了他,看向了河神府邸当中。 但见内中一个清丽女子,颜带泪痕,喜极而泣。 “自今日始,三界六道,任我纵横,无所顾忌。”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你我姐弟,再也不必任人摆布,再也无须寻求庇护。” —— 茫茫东海。 广元古业天尊此番出世,便再未闭关。 对他而言,无数岁月以来,闭关已不能让他更进一步,仅是让他练气士的汪洋大海,多添几点水滴而已。 以往闭关,只因为天地之间,并无使他成道的契机。 尽管他布下了无数的机缘,但却都不是他的机缘。 例如当年的九十九龙山,便只是成就了清原祖师。 而到了如今,清原祖师已是为他点明了道路。 以身成道,便在接下来的这个时代。 无尽岁月之间,他布下无穷的局,落下了无数的机缘,终于得到了成道的契机。 只是如何成道? 契机何在? 时机何方? 饶是广元古业天尊,也并不知晓。 但是有人知晓。 “云镜先生。” 广元古业天尊看着前方那个气息平常的老人,说道:“你如道祖一般,智慧通天,无所不知,当知我此行来意。” 老人迟疑了下,说道:“涉及道祖,皆无道理可循,我难言知晓。” 广元古业天尊走到了他的面前,说道:“开天辟地以来,除道祖之外,最为通晓大道之人,便是你这一介凡人……枉我无数年道行,却也不如你看得透彻。” 老人说道:“你所求成道,执念太重,故而不如我旁观者清……就算再给你万年光景,也依然如旧。” 广元古业天尊也不恼怒,说道:“或许如你所言罢,但今次寻你,是要见未来之变。” 老人顿了一下,说道:“未来的时代,将成就你的大道?” 广元古业天尊应道:“清原祖师超脱之前,确是这般告知于我。” 老人思索了下,说道:“未来时代,应在苏庭身上。” 广元古业天尊微微摇头,说道:“他修道未足百年,虽已成就巅峰真仙,但积累尚浅,我之前探过他,他足以造就一个时代,但无法造就道祖所言的时代。” 老人忽然笑了声,道:“两位大仙的成道契机,实则系于一处。” 广元古业天尊问道:“我知晓此事,但你忽然提起,又是何解?” 老人说道:“既然系于一处,为何不愿坦诚相告?” 广元古业天尊目光稍凝,心中思索。 老人轻轻一波,海浪推着他行去。 “你二者合力营造,才有那个时代。” “若不能坦诚,如何才算合力?” “天尊活得越是长久,心机越重,若不放下,何以成道?” 云镜先生的声音,渐渐远去。 广元古业天尊微微点头,说道:“所言正是。” —— 先秦山海界。 有一年轻道人,立于海上,神色淡然,施了一礼,出声高喊。 “元丰山太上长老苏庭座下真传弟子苏新风前来拜访,请贵门与贫道同等境界者,尽出门来!” “苏新风!拜访便也罢了,请本门与你同等境界者尽数出门,又是何故?” “奉家师苏庭之命,虐打先秦山海界当代长老及弟子。” “大胆!狂妄!” 千百三十三章 齐新年!苏新风!【三更!】 元丰山。 通玄界。 六月观。 这里才是整个元丰山洞天福地的中央。 以往曾是清原祖师闭关修行的地方。 如今清原祖师超脱,苏庭身为巅峰真仙,又借小精灵的缘故,终于坐定了这里,以此为修行之地。 “这小子虽说有些混账,但本领倒还学得不坏。” 苏庭摸了摸下巴,悠悠说道:“先秦山海界也是道祖传承,同等境界之下,差距不大,他能不断战而胜之,也算是得了我苏某人的真传……以这些对手为磨砺,很快就能踏破这一层界限。” 在他面前,是一汪池水,竟是倒映着先秦山海界外的场景。 苏新风大展本领,接连击败先秦山海界七位长老,五大真传。 至于其他的长老弟子,虽然同等境界,但看见那十二位在本门名列前茅的长老弟子,均已落败,倒也没有胜他的把握。 而此时在苏庭的身后,便有小精灵、苏悦颦、红衣、以及那些个妖王童子。 “你当年挑了先秦山海界同辈弟子,如今又让你的弟子去挑了先秦山海界的同辈,会不会欺人太甚?”红衣则站在边上,眉头微蹙,似乎觉得不妥。 “都是磨砺而已,对于先秦山海界而言,这也是对门下弟子的磨砺,我苏庭的弟子去当他先秦山海界的磨刀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苏庭随手挥了挥,不以为意。 “这都快把刀给磨断了。”小精灵咕哝了一声。 “这也没办法,我苏某人教导出来的弟子,这块磨刀石是硬实了些,天底下也没有几个。”苏庭嘿然一声,道:“毕竟真要算来,这混账小子好歹也算是我元丰山当代最为杰出的一人。” “……” 众人均是沉默。 苏庭觉得气氛稍微尴尬,咳了一声,正要说话。 然而红衣又迟疑道:“他真能以此突破?” 苏庭点头说道:“尽管我是让他去虐打先秦山海界那群混账,让他们名声扫地,屁滚尿流,平歇我在西方天界的怒火,但好歹也不会坑了门下弟子。” 此次先秦山海界巅峰真仙齐神策出手,不单是门下仙神之辈随之出手,就连齐宣身上,都带着东天海运帝君的大道,赶赴西方天界。 这次与他为难,以他苏某人的性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先秦山海界是一家。 此后还有浣花阁、正仙道、守正道门。 至于西天极乐净土,好歹不乏相助之人,便也作罢。 但这几家仙宗道派,便都要打上一场。 当然,各大仙宗,毕竟是道祖传承,也有巅峰真仙坐镇,不乏惊才绝艳之辈,苏新风也不见得有十足把握取胜。 因此,为了让苏新风得以顺利打脸,苏庭以巅峰真仙修为,以近乎半个道祖的眼界,亲自教导于他,更亲自授予重新炼制的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 —— 先秦山海界。 齐神策面色冰冷,看着自家门下的徒子徒孙,一个一个被苏庭击败。 龙虎如意之神齐师正更是默然不语。 虽说清原祖师已经超脱,元丰山再无当世唯一道祖的依仗,但是各大仙宗,同样是尽出底蕴,已无道祖手段。 反倒是元丰山,至今不知是否留存清原祖师的手段。 并且,如今苏庭成就巅峰真仙,又经道祖指点,距离成道,恐怕已近。 当初被各大仙宗追杀的苏庭,如今已是各大仙宗不容忽视,理当敬畏的人物。 但未有想到,先秦山海界避让于他,他却得寸进尺,命门下弟子,前来堵门,辱及本门传承。 “这厮从来是小肚鸡肠,必是西方天界一战,本门出手杀他,故而怀恨在心。” 齐师正沉吟道:“当年清原祖师,亦是遭受天下追杀,但成道之后,却也视众生平等,远居紫霄宫,他好歹也算是即将成道的人物,竟还有如此俗念?” 齐神策蓦地冷哼一声,说道:“同等境界之下,本门便没有能够与他一战的人物么?” 齐师正顿了一下,说道:“放在当年,弟子未必逊色于他,可惜如今已是封神榜上正神,不得脱身。” 正当他这般说着,却想起一人,心中陡然一震。 而就在这个时候,茫茫海域,一道身影,倏忽而起。 那是一道红光,冲霄而上,剑凌十方! —— “这是……” 苏新风正击退一位先秦山海界长老,听得动静,顿时看去,当下神色凝重,喃喃道:“好强的人物。” 而那一道剑光,倏忽而至,化作一个红袍青年,面带邪异笑容,咧嘴笑道:“同等境界无敌?巧了……当年我也有这么个称呼。” 苏新风肃然道:“先秦山海界何时出了这么一位杰出真传?” 青年悠悠说道:“九百年前。” 苏新风怔了一下。 青年拍了拍大红袍服,道:“齐新年。” —— 元丰山中。 “糟糕,怎么把他忘了?”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说道:“他虽然相助于我,但终究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 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是他亲自斩下的。 清原祖师提早收了他的魂灵,并且还他九百年前的原身。 九百年前,先秦山海界齐新年,从东海而至,力压南梁境内所有修行人,统御一方,自号国师,被视为先秦山海界创立以来,最为杰出的一位真传弟子。 当年他剑挑封神台,被白鹤童子斩杀。 但白鹤童子,虽非仙家,却天下无敌,连巅峰真仙,都抵御不住他的一剑。 齐新年的本事究竟多高,除了诸圣之外,唯有白鹤童子知晓。 尽管在那个时代,清原祖师名扬天下,谪仙正一冠绝当代,相较之下,齐新年名声稍浅。 但实际上,齐新年从来未有跟这两位,在同等境界时交手。 西方天界一战后,苏庭隐约觉得,放在九百年前,齐新年也未必逊色于谪仙正一。 至少眼下的苏新风,未必能胜齐新年。 苏庭心中隐约觉得这回有翻船的迹象。 “太上长老。”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声音,道:“广元古业天尊来访太上长老。” 千百三十四章 苏庭!陆压!【四更!】 元丰山。 通玄界。 六月观。 场面颇为沉静。 池中的景象,不断浮现。 就连广元古业天尊,也都露出些许沉吟之色。 “两方都是杰出后辈,一身本事,均能灵活运用,堪称发挥得淋漓尽致。” “相较之下,齐新年底蕴更厚,且更为不羁,占得上风。” “不过你家这徒弟,倒也卑鄙无耻,与你十分相似,那一记砖,拍得恰到时候。” “平分秋色便是了。” 广元古业天尊伸手一拨,顿时浪潮涌动,消去了景象。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我这弟子还是稍逊半筹,还须磨砺……这齐新年的本事,比我当年恐怕也不逊色。” 广元古业天尊应道:“当年他毕竟已得道成仙,只是连同道果都被白鹤童子斩灭了,而今重生归来,道果虚幻,只算半仙,但好歹也越过仙境,而且成神九百年,胜你弟子一筹,倒也在情理之中。” 苏庭虽然颇有遗憾,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脱离了执年太岁星君之位的齐新年,确实是罕见的奇杰。 “言归正传,你该知晓,我来寻你,所为何事。” “大约猜到一些。” 苏庭缓缓说道:“不外乎是清原祖师的指点,他老人家让天尊与我二者,共同镇守这方天地,避免帝君谋划之后,使得天地崩溃。” 广元古业天尊沉声说道:“制止帝君,唯有成道,但清原祖师曾言,你我成道契机,在于下个时代,但如何营造这个时代,你如何来看?”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我并没有头绪。” 广元古业天尊稍微停顿,便想起了云镜先生所言,才缓缓道:“你已是真仙巅峰,并且最为近道,足以造就一个时代,并且领向辉煌,但是时代变迁更迭,你也阻止不了……而清原祖师所言的那个时代,并非是你可以营造出来的时代。” 苏庭闻言,眉头紧皱,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足以造就清原祖师所言的时代?” 广元古业天尊稍微迟疑,终是点头说道:“不错。” 苏庭也不恼怒,只是沉吟说道:“难怪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足,现在看来,是我对清原祖师所向的时代,并没有足够的了解。” 广元古业天尊正色道:“那你认为如何?” 苏庭站起身来,低沉道:“寻找帮手。” 广元古业天尊眉头紧皱,道:“帮手?” 他二者已是这方天地之间,最为强大的人物。 余下各位仙尊,包括天庭帝君在内,也不可能相助于他二人。 除此之外,还有谁能相助他二者,营造出一个新的时代? “从那个时代中来的人。” —— 对于苏庭所言,广元古业天尊隐约能够明白,但却并不能真正清楚。 “前生是个宅男,所知最多的知识,反而都在于古代文字。” “对于那个时代的种种,所见不多,所知不多,纵然真仙之辈,能忆起过往一切诸事,但仍有许多不知。” “当寻找一人,助我营造这方时代。” “但我既非道祖,也非天帝。” “想要从那一方天地,接引一人,恐怕不易。” “天帝自然是有办法的,但一定不会相助于我。” “还须我亲自想办法。” 苏庭行走在六月观当中,仙家元神,渐渐动念。 他距离十二重楼,道祖之境,仅有一步之遥。 但这一步之遥,便将广元古业天尊困住了无数年。 倘若没有契机,苏庭怕也只能跟广元古业天尊一样,受困于此无数年。 而这个契机,便要他亲自来寻。 —— 茫茫识海。 十二重楼。 真仙楼中。 但见一轮烈日,照耀五城,无有不至。 这本是一轮明月,但因陆压神光,而化作烈日。 这是苏庭最为根本的仙家元神。 “神光虽然尽归于我,但毕竟出自于你。” 苏庭意识显化,缓缓说道:“想必我仙家元神之中,只要思及于你,便可传至于你。” 茫茫之中,传出一道声音,应道:“不错。” 苏庭也不意外,含笑说道:“陆压道君,晚辈有礼了。” 那声音平淡说道:“不必客气。” 苏庭也没有客气,只是说道:“神光是你的根本,也是你的枷锁,而今你将枷锁的种子放在了苏某的身上,我越是强大,你的枷锁越是微弱……想必在我成道之日,便是你超脱之时。” 陆压道君应道:“不错。” 苏庭说道:“但我要成道,须营造一方时代,所谓时势造英雄,我须以天地大势,造就我的大道。” 陆压道君缓缓说道:“你底蕴不足,要寻一位故乡人?” 苏庭点头说道:“你既然能够将我送到这里,自然也能再送来一位,对么?” 陆压道君沉默了一瞬,说道:“当初是有清原默许,天帝接引,如今恐怕不成。”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我来接引,如何不成?” 陆压道君仍有思索之意。 苏庭说道:“我欲成就大道,而你意欲超脱,本就是同一件事情,你相助于我,实则自助而已。” 陆压道君说道:“你须打点地府,截取魂魄,改变名册,如此才可施为。” 苏庭顿了一下,旋即应道:“可。” 陆压道君说道:“时至今日,你也应当明白,实则你的魂魄,便是你所在这方天地的魂魄,只是意识有我接引,经历这一方天地,得了我的传承,功成圆满,方是归去,回到落越郡苏庭的魂魄之中。” 苏庭点头说道:“想要避过天道,不被视为域外天魔,便只能是这方天地的魂魄,自然明白。” 从头到尾,他就是落越郡的苏庭。 当年他尚未穿越至此,苏庭病弱之躯,精神萎靡,便是因为魂灵有缺。 直到他穿越回来,才是完整无缺的苏庭。 “你自去行事,这方天地,我会接引那道意识,十六年后,使他归去。” “善!” —— 元丰山内。 苏庭从通玄界出来。 广元古业天尊已在等侯。 “如何?” “大势已成,静等时机。” “时日多久?” “十六年。” “十六年……” 广元古业天尊面色复杂,对于他来说,无数年也已过去,十六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这十六年,等候起来,或许会更长久。 更重要的是,天帝的谋划,只怕十年之内,便有所成。 根本来不及在帝君谋划完成之前,以身合道。 苏庭平静道:“早在意料之中,帝君的谋划,阻拦不住,眼下当以天尊出面,前往守正道门,商议大事,待帝君离去,收拾残局。” 广元古业天尊微微点头,看向苏庭,问道:“那么你呢?”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西方天界一战,刚刚停歇下来,与他们恩仇未消,日后还要清算。苏某懒得与他们废话……” 千百三十五章 帝之超脱!天庭崩塌!【五更!】 昔日乱象,已然平定。 人间余患亦是清除。 新朝经历天灾人祸,也已是国泰民安,渐渐有了昔年大周王朝鼎盛之时的面貌。 落越郡如今比之于当年大周治下,愈发显得繁盛平安。 就连精怪妖物,都不敢轻易踏足这片大地。 传闻这里有大气运笼罩。 也传闻是因为这里的雷部总兵使者神庙,极为灵验。 “师父,咱们庙里的神,显灵过么?” “当年,雷部总兵使者,便是咱们这一脉的祖师,历代庙祝,不乏他老人家的化身。” 青平面貌苍老,抚须而笑,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道:“不过落越郡有此大气运,震慑八方鬼神,却不是因为雷部总兵使者,而是另外一位大神通者。” 那稚童不禁好奇道:“另一位大神通者?” 青平悠悠说道:“他是出身于落越郡的仙家,如今也是三界六道,赫赫有名的大仙。”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不禁想到了当年。 真要论起来,自己修行,还在那厮之前。 只是修行到了如今,他也只是勉强在阴神层次。 而那厮早已是名震三界的巅峰真仙。 “大仙居于天宫么?” “他时而居于天宫,时而居于人间洞天福地。” “不知道大仙现在是不是就在天宫,我这样抬头看他,他会发现么?” 稚童抬头看去,旋即露出了无比惊恐的神色。 青平浑身一震,一股用言语形容的惊惧之感,倏忽散发全身,蓦然抬头。 “师父,天塌啦!” —— 元丰山当中。 苏庭蓦然睁眼,抬头看去,露出惊色。 广元古业天尊急忙赶来,亦是十分凝重。 “帝君终于布置完成了么?” “没有。”苏庭沉声道:“他没有完成,但是他不知不觉之间,换了自身的道路,眼下有了把握,不惜一切代价,使自身超脱而去……想必帝君察觉了你我十六年的布置,已然临近,想要在你我成道之前,超脱这方天地。” “他是天庭帝君。”广元古业天尊沉声道:“此举……未免……” “当年他可以在太平盛世,掀动人间战火,只为影响天庭的运势,如今怎会在意身后之事?”苏庭叹道。 “没想到是这样的残局。”广元古业天尊神色复杂。 “守正道门的道人倾巢而出了。” “你元丰山的人呢?” “该出手了。” 苏庭沉声说道:“本门弟子听命,尽数出山,维持人间秩序,但凡为祸者,无论是何身份,尽数诛杀!本座将登天界,镇守天宫!” 广元古业天尊沉声道:“我往地府一行,助上冥阴天子。” 苏庭点头说道:“天庭已毁,无可挽回,但地府不能溃,否则三界六道将要乱到极致,纵是你我,也要头疼到极点。” 广元古业天尊说道:“我自然明白,想要营造那个时代,须破去这个时代,破而后立不假,但一切尽数崩溃,又如何去营造下一个时代?” 苏庭当下点头,一步迈出,踏破两界。 —— 守正道门之中。 “天帝的野心,未曾想竟是如此惊人。” “帝君试图超脱,更是要以道祖之身超脱。”正一抬头望天,神色肃然。 “可他没有成道。” “但整个天庭统合起来,便是一位道祖。” “想要将整个天庭尽数带领超脱么?”道元仙尊这般说着。 “天庭是这方天地的根本,想要以整个天庭超脱这方天地,只会灭尽这天地间的一切,否则当年诸圣超脱之时,便不会有这许多谋划。”正一说道:“帝君心知无法这般超脱,他放弃了天庭,让自身超脱而已。” “那么……” “他葬送了整个天庭,为他一人超脱。”正一这般应道。 “难怪……”道元仙尊脸色变了又变,沉声道:“这便是清原祖师所见的世道?这便是苏庭那厮想要看见的么?” “此时定论,为时尚早。”正一沉声道:“本门弟子今次将会死伤无数,道门气运将会遭遇重创,弟子被称为三界六道第一大神通者,实则名不副实,而今次之后,气运受创,道门受损,恐怕要沉眠一段时日。” —— 正仙道。 “天庭崩塌,三界仙神,陨落无数,就连封神榜上的正神,都是真正的陨落了。” “帝君好大的手笔。” “为帝者,雄心无情。” “当年的心月狐,之前的九黎大将军,都是他的弃子。” “没想到残局还是咱们来收。” 葛正轩略微摇头,说道:“人间乱象,有本门弟子去收,但天庭之上,避免天界崩溃,覆灭三界,还是须得仙神去镇守……机缘虽有,但危机更重。” 道玄仙翁迟疑道:“此去恐有陨落之危。” 葛正轩点头说道:“我仙宗弟子,本就是维护三界六道,虽说本门清静无为,淡然处世,可就连本门祖师,都化身天道,维护秩序,何况门下弟子?” 他这般说着,登天而去。 —— 是日。 天帝超脱! 天庭崩溃! 秩序混乱! 三界六道,九天十地,轰然震动! 天宫化作了废墟! 天界大道近乎溃散,即将破灭,幸得无数仙神竭力护持,终于渐渐归于平静。 但无数仙神之中,亦有许多因此而陨落,更不乏真仙之辈。 与此同时,人间亦是混乱无比! 天上神灵纷纷陨落,天仙重创而跌至人间! 世间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数不胜数,侵入世间! 这个天地,再无秩序,再无法纪! 人间掀起了战火! 新朝皇帝驾崩,人间气运金莲破碎,分裂成了十六个国家,各自为战! 地府九幽深处,神魔暴动,阴差鬼将死伤无数,广元古业天尊镇压八方神魔,上冥阴天子亲自镇守十八重冥狱。 葛判统领大局,但却突遭重创! 地府轮回大变,秩序无存。 人间投胎转世者,多有鬼魅诞生。 有凶神落于人间,再无天庭束缚,为祸一方,成为妖神。 有修道人得获魔道余存,散开了魔功的修行。 就在这一日,天庭崩溃。 而一个无比恐怖的乱世,终于到来! “上九,亢龙有悔。” 苏庭想到了当年信天翁卜卦的显示,心中沉了下去。 千百三十六章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元丰山信天翁,昔年也是冠绝一代的年轻俊杰,奈何自寻死路,测算天机,引动了天谴。 上九,亢龙有悔! 天帝感知此卦,为之震怒! 此后信天翁虽侥幸存活,却断了大道之路。 直到前次诸圣之战,他寻得契机,借清原祖师的气息,从而得道! 这些年间,苏庭时而会想到这一卦。 但无论怎么想,帝君的道路,都已经清晰,不至于有悔。 直至今日,天帝超脱,以天庭崩溃为代价! 整个天地,三界六道,近乎崩毁。 只有当今仙神,世间修行者,甚至凡夫俗子,维持三界的秩序,守护天地的不灭。 —— “是我失算了。” “未曾想到,帝君暗中行走的道路,竟然如此凶残,留下这等残局。” “虽说控制住了,但这三界天地,混乱成这般模样,已经超出原先设想之时。” 苏庭从天界归来,遍体鳞伤,纵是巅峰真仙,也极为伤重,毕竟这一场大乱之中,也不乏真仙之辈因此陨落。 他看着人间的惨状,看着地府的混乱,心中愈发沉了下去。 这是他此前未曾预料到的。 他没有料到帝君能够做到这般地步。 但他此番镇守天界时,却也同样发现了天帝的真仙之体,但却已无仙家元神。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天帝或许超脱了,或许也是陨落了。 但至少此刻看来,天帝的超脱道路,并不成熟,也并不顺利。 “上九,亢龙有悔。” 苏庭低声念了句。 帝君如今是怎样的结果,苏庭并不知道。 但他心中知晓,与陆压道君的约定,要提前了。 —— “苏庭……” “怎么伤成这样?” “我来为你疗伤。” 小精灵扶住了他,脸上充满了担忧。 苏悦颦也忙是上来相助。 至于红衣等人,皆在镇守各方。 “且慢着。” 苏庭抹去嘴角血丝,说道:“还未危及性命,不必急着疗伤,我还有一桩要事,务必先行……不能耽搁,否则这样的乱象,每持续一刻,便更乱一刻。” 小精灵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 苏庭叹道:“送上来。” 随着他的声音,便见一道光芒,从大地之下破开而至。 广元古业天尊! “你镇守地府,但地府依然破乱到了如今的地步。” 苏庭缓缓一叹,说道:“你若是愿意出力,葛判不会遭受重创。” 广元古业天尊肃然道:“一切当以你我成道之事为重,待你我成道,才是平复一切的根本,我此去地府,为的就是护持这一道魂魄。” 苏庭顿了一下,说道:“我去接引他来。” —— 茫茫识海。 十二重楼。 苏庭的仙家元神,原本是如烈日一般,可到了此时此刻,却也已经黯淡无光。 “帝君试图超脱,但并不顺利,而他强行超脱的后果,便是天庭崩塌,秩序崩溃,你我的约定,要提前了。” “我早有准备,你接引这道意识便是了。”陆压应道。 “十五年的光景,这道意识恐怕也就十五岁的少年,我怕承担不起来。” “早有所料,因此在这十五年间,他历经了许多,有相当于一百二十七个少年的阅历。” “……” 苏庭怔了下,终于明白,陆压给他送来了个有一百二十七个人格的病人? “你亲自统合他的意识,尽数归一便是。” “我明白了。” “你早日成道,我方可超脱。” “天地混乱,在我意料之外,也不知这个少年,能否承担得住?” 苏庭不禁叹息了一声。 —— 元丰山当中。 广元古业天尊神色肃然,说道:“如何?” 苏庭伸手一挥,有一点光芒,落在那魂魄之上,说道:“把他送下去,如今世间大乱,魑魅魍魉无数,也不乏神灵之辈,反而为祸四方……便让这厮,先去当个土地毛神。” 广元古业天尊当下点头。 苏庭顿了下,看向小精灵,道:“我伤势太重,要沉睡一段时日,你替我护法……等我醒来之日,便是我成道之时。” 小精灵神色复杂。 苏庭凑近前去,轻声道:“你大可放心,清原祖师成道,能放下昔日一切的恩怨,但我可不会放下,不过成就道祖,要受无上所化天道制衡……在我醒来之日,成道之前,咱们还能办事。” 小精灵怔了下,说道:“办啥事?” 苏庭咳了声,说道:“有个事情十分重要,到时候我可以教你。” 小精灵又说道:“对了,葛正轩在北方天界之时,与我为难过。” 苏庭说道:“我刚才回来时,踹了他一脚,等我从沉睡中醒来,在我成道之前,先打他一顿。” 小精灵握着小拳头,挥了一挥,道:“你按住他,我来揍他!” 苏庭点了点头,略有些昏昏欲睡,朝表姐苏悦颦使了个眼色,示意没有大碍。 “对了,要是道玄仙翁相助他呢?” “这老道连诸圣之战都躲起来,哪里敢插手这事?” “万一他插手这事呢?” “连他一起揍!” —— 无名山中。 有一块石头,忽然破碎开来。 内中一个石胎,见风化作一个……小娃儿。 “这是哪儿?” 小娃儿赤条条的,摸了摸胯下,脸色顿时青了,“怎么变小了?” 他蓦然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便见周边无数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豺狼虎豹,凶恶至极。 他吓了一跳,瑟瑟发抖。 然而那些豺狼虎豹,却像是看到什么,纷纷掉头逃去。 “什么情况?” 小娃儿怔了一下,摸了摸脑袋,旋即一怔。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嘴巴渐渐圆了。 我穿越成了神? 土地神? 小毛神? “我是土地小公公?” —— 元丰山当中。 信天翁喃喃道:“老夫就不信了,想当年我卜卦测算,天下无双,如今成就仙境,得道成仙,再测一卦!” 他法力运转,卦象变化,风云骤变。 当今天地之间,天机一片混乱,纵然是造诣再高的人物,也无法再行卜卦。 但他偏偏不信邪。 嘭地一声! 龟壳破碎! 桌案破碎! 铜钱破碎! “又失败了?” 信天翁叹息了声,颇是无言,转身便走。 然而过了片刻,微风吹拂。 破碎的残片,仿佛被重新组合了一般。 若是他回头再看,便能看得清楚这一卦。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 完本感言! 顶点小说 新书《我有诸天万界图》已发布! 顶点小说 新书发布!《贫道真不想搞钱啊》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booktxt.!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