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梧情事》 第1章 《月梧情事》 作者:小玉米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一激情新生 好冷,半梦半醒间景欢团团抱住自己,难道又忘记关窗户了?头似乎也很疼,眼皮很重,她努力想睁开眼睛,身体却似脱水了似的不听使唤,哦,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个……有个什么?记忆很模糊,似乎拉了一个男人说了一些话。咳咳,真是不知羞耻,活了二十二岁又不是老姑娘,做梦梦见什么男人? 景欢对自己的梦很不屑,于是继续跟眼皮战斗,三秒钟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睁开眼睛,好黑啊,谁把灯关上了?肯定是天天为一度电跟她苦口婆心的老妈偷偷关了房间的灯,真是个吝啬葛朗台!景欢嘟囔着。 啊啊,似乎哪里不对,叹息声?夜很静,叹息很轻,却听得分明,这分明是一个娇嫩的奶娃娃的声音啊!难不成有鬼?景欢抖了一下,眼睛睁得更大了,努力适应着房间的光线。 帷幕?帘帐?浅淡的帷幕露出一点点轮廓,景欢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一个四周封闭的空间里,壮着胆子想伸脚试试那浅色的幕帐,脚刚抬起,景欢不由发出一声更大的叫声,“啊?”这才发现她的脚好短,再看手,更短,抖了抖手指,的确是自己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梦里的模糊情景又冒出一点,那男人似乎对她说,要送她穿越当侠女,难不成这一切不是梦? 景欢更紧张地抖动了下小心肝,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摸了摸身上的被子,好薄,难怪会冷。这应该是床吧?她似乎爬了很久才找准一个不是墙壁的方向,费了很大力气扒开帘帐钻出半个脑袋,远远的窗户边有张木桌,上面放着一盏幽暗的煤油灯,古旧的烛台,冒着红星的灯芯,若明若暗的灯光。 景欢更惊恐地睁大眼睛,环顾这个房间,很简陋,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个粗糙的衣架上还挂着几件浅色的衣衫,床边有个梳妆台,模糊的一个铜镜,前放着一把缺齿的木梳,木梳上似乎还残留着几缕长发…… 景欢已经看不下去了,这里不管简陋也好豪华也罢,总之都绝对不是自己的家! 景欢害怕地搂紧自己,胸前很单薄很空旷,即使以前这里也没二两肉,却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宽广平坦,咬了咬手指,啊,好疼,这到底是梦是幻? 好想哭……她不过这样想着而已,还没想实行,已经发现脸上湿漉漉一片,景欢不可思议地抹了了把脸,居然真哭了?天啊,为什么会真哭了,她不过是想想……无奈地捏捏自己瘦小的胳膊和细腿,很……无语,难不成才三四岁?难怪想哭立马就流了一堆金豆子。 怎么会这样?景欢不敢想哭了,哭有什么用?如其哭泣,不如行动。她这样抱着自己,深深吸口起,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出去看看,或许这是退休无聊的老爸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呢! 爬了很久才撅着屁股溜下似乎跟她一般高的大床,很容易在床前踏板上找到一双小小的绣花鞋,她坐在踏板上穿好鞋,真的很冷,抱着小身子试着走了两步,身子有些飘飘然,走路有些吃力,想来这个身体正在生病或是穿越的排斥。 “呜呜……”左边有道门,景欢走过去刚掀起门上挂着的软帘,耳里便传来几声轻微的哽咽声,景欢哆嗦一下,赶紧放下帘子,是人是鬼呢? 景欢侧耳倾听着,哽咽声也怪异,偶尔高几下,偶尔便几不可闻,偶尔似哭泣,偶尔似呻吟,偶尔还有粗重的呼吸声,似乎还夹杂着低语声,若不是掀开帘子根本就听不见,声音是隔着一间正开间那边的厢房里传来的。景欢挠头,貌似不是鬼…… 再次掀开帘子,景欢鼓足了勇气,轻脚穿过塞得满满当当的堂屋,走向另一间厢房门口。声音似乎更清晰了,她已经确定是两个人的声音,颤抖着手轻轻将软帘掀开一条缝,偷偷地看向房间…… 幸亏有灯,她的目光飘向声音的来源,正门放着一张长塌,塌上……她呼地放下帘子,捂胸口,太劲爆了…… 居然是两具搂在一起做俯卧撑运动的男女……景欢觉得自己薄薄的脸皮肯定如掉进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烘烤过一般红透,那个烧腾啊! 不过,她……还是好奇,还真没看过真人秀呢!好奇、害羞战斗着,最后……她还是偷偷将帘子又掀开了一条缝。 男人的喘息声突然大了起来,就跟抽了羊角风似的白花花的屁股使劲颠了几下,然后死猪般趴到身上更白花的女人躯体上不动了。女人隐忍的低吟声也渐渐低了下去,满室只剩下昏暗的灯光和男女的低喘声,满是暧昧迷离。 景欢的心肝也抖了几下,这么冷的天,他们也真有情趣,这么赤裸裸的不冷吗? 不等她再想下去,男女却开始说起话来,只见女人白嫩的手使劲推了推身上的男人,“三爷,妾身该去了,姐儿还在昏迷着呢,我要去照看她。” 男人侧了身子,头依旧埋在那人满头乌发里,手却不规矩起来,在女人高耸白皙的胸脯上揉捏着,“姨娘急什么,姐儿昏迷都一天了,也不差你这会照看,再陪我一会,让我歇歇,一会再来一次……”男人的声音听着有四十多岁,但此时却带着一种情迷的挑逗,听着景欢都忍不住起了一脸鸡皮疙瘩。 “这、这不好,三爷,妾身……”女人的声音有些发抖,带着一种轻柔的哭腔,“……那爷答应的事……” “放心,你让我满足了,我自然会放过你们母女,明天一早我就请大夫给姐儿瞧瞧,如果能醒来,我立马送你们去青竹庵,等躲过这段风声,再接你们回来。” 那被女子称为三爷的男人的手揉捏着那柔软越发的用力了,女人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腿也不由颤了一下,“三爷,你轻点。我、只要老太太能放过姐儿的命,我做什么都无所谓的。”被称为姨娘的女人声音很年轻,却带着一种死寂的空灵。 不知道为什么,景欢刚才还喜滋滋看戏的心情顿时灭了下去,女人那声音里的哀怨轻易地钻入她的头脑,让她有一种撕裂的疼痛,他们嘴里的姐儿、母女是谁? “嘻嘻,你这身子,我看着不是一天两天的想了,亏你这个能矜持这么久!明天就送你们走,我还真是有点舍不得。”三爷的身子往下滑了猾,头埋进女人的胸上,狠狠地咬住那挺立的红色蓓蕾,女人不由又尖叫了一声,使劲推男人的头,“三爷,疼!” 女人的脸此时才在乌发中露出半个,白皙的肤色,脸颊上渲染着淡淡的红晕,粉色的唇在夜幕中性感娇艳,低垂的眼眸,蝶翼的长睫轻颤着,偶尔流露的眼神中有情迷的迷惘,也有偶尔孤寂的失落,此时因为疼痛而瞪大了眼睛,那眼底的柔软和娇弱更惹人怜爱。 “疼?你这个臭婊子也知道疼吧?”男人的笑越发起来,慢慢抬高了屁股,“那就让爷再好好疼疼你,省得送你们走了,你便忘了爷的好处。”男人磨蹭了几下,直挺挺地压了下去,女人忍不住又呻吟了一声,却很快死死咬住嘴唇,把头侧了过来。 景欢此时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沉重,看着女人望过来,也忘记了收回眼神,她与那个很年轻美丽的女子就这样直直地目光相撞。 “啊?”女人先回味过来,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使劲推身上不断蠕动的男人,“别、别……!” “别什么?”男人挑逗地动作更剧烈了,“嗯,说别让爷做什么?” “姐儿,三爷快下停下,姐儿醒了!”女人拼命地扭动着身子,妄图推开身上的男人,景欢清楚地看见她眼底的羞愧和慌乱。 原来姐儿就是景欢,此时她已经回过神来,却不想放下帘子了,就这样看着那对男女。 男人这才发觉女人的不对,扭过头来,景欢看清了他的脸,年纪约莫三十左右,一绺小胡子,消瘦的脸,眼底嘴角都是深深的情欲,看到景欢明显愣了一下,身子不动了,不过眨眼功夫,他却无谓地一笑,身子又动了起来,“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女娃,让她早点领略点风月情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不三爷!”女人的眼角已经盈盈一片,对着景欢摇头,“姐儿,快别看了,去房间睡觉,去啊!”身子依旧在挣扎,“三爷,你不能,不能这样,停下!她是你、你大哥的骨肉,你的亲侄女啊!” “行了,少乱动!”三爷不满地挺直身子,将女人乱动的手压到她的胸前,又将女人的腿抬起搭到他的肩膀上,自己跪起来,身子依旧律动着,“姨娘,你越是动我越是觉得你动人难舍,还是乖乖点吧。”说着侧眼对景欢一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居然也敢说是我们何家的种,还不快滚?” “不、不……”女人眼角的泪终于屈辱地落下,顺着眼角落入乌发的发间,她的眼睛染上一层寒冰的凄凉。 景欢看着她眼底的绝望成伤,只觉得呼吸都急促起来,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被蹂躏一样,充满了耻辱和愤怒。这种感觉在以后的很多年一直充满她的脑海,以至于未来的某日她看着那些扭曲的面孔,心底却充满了一种难言的快感。 “求求你姐儿,别看别看,快走……快走啊……”女人的哭泣已经扭曲成一种尖锐的利器割裂着空气,景欢慢慢放下软帘,呆呆地坐到门口地上,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苦笑。 第2章 现在不仅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来到了哪里,还碰到一个貌似是这个身体母亲的女子被人强,这是什么世道?凭着那些只言片语间她猜测着这复杂的关系。眼前这一幕赤裸裸的画面,顿时让她忘记了初来时的恐惧和疑惑。 听着里间的哽咽声和喘气声再次慢慢平复下去,景欢挪动了下屁股让开门,眼睛转到墙角某处…… 二仓促离家 景欢迈着小步子飞快地走到墙角,将某物小心翼翼地拾起来,有点艰难,四岁的小胳膊,拖着个危险物品总不那么便捷。 她布置好现场,便钻入屋中一堆杂物后,静静等着预想中的一幕发生。 不一会,便听见那厢传来窸窣的穿衣声,还有那女子压低嗓门的哀求声,只听男人咳嗽了几声,不耐烦地说了几句什么,便向门口走来。 景欢有点紧张,目光幽幽地盯着软帘。 果然看着帘子一动,那男人先伸出半个脑袋,然后脚抬了起来,向外跨出,夜色中只有些微弱的光线从厢房传出来,她却觉得自己能清楚地看清那男人的每步分动作,他的脚一点点落下,然后准确无误地落在门口那黑黝黝的夹子上,紧接着景欢便满意地听见一声惨叫,“啊!” 景欢拼命瞪大眼睛,看着男人翘着脚哀嚎蹦跳着,心情顿时好多了。不过在看到那女子匆忙掀帘出来时,又慢慢敛去笑容。看着她白皙的脸庞上还残留着泪珠,一头乌发凌乱地披在肩上,有些怯弱地靠在门边看着那男人怒骂着扒拉脚上的老鼠夹子,心口莫名涌上一层忧伤。 “四姨娘,你门口放老鼠夹子干什么?” 四姨娘目光闪了闪,嗫嚅着,“那个、屋里老鼠多……” 景欢很满意四姨娘的回答,她倒没傻的说一句老鼠夹子怎么从墙角跑门口这样的话,这个女子并不笨。此时门外传来几声轻响,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道:“老爷,怎么了?” “何远,你进来,我的脚被老鼠夹子夹住了。”三爷龇牙咧嘴间,顿现脸上的凶相,那抑郁消瘦的面庞此时更是阴冷一片,回头看了一眼四姨娘,“你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进屋去!要让何远看见你这骚样儿么?” 四姨娘被他一骂,那白皙的脸煞地更白了,捂了捂衣襟,低头迈步走向景欢刚才出来的厢房。景欢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单薄还有些踉跄,拳头不由握了起来。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提着气死风灯笼走了进来,屋里顿时明亮起来,那小厮见了三爷的脚,紧张地放下了灯,俯下身子,在三爷的脚上捣鼓了半天,取下老鼠夹子,“爷,您觉得怎么样了?小的背您回去?” “滚!”三爷脾性显然不好,推开何远,瘸着腿向门外走去边冷冷地说,“赶紧找人备马车,送四姨娘母女俩离开。记住,不准她们跟任何人说话,特别是那小丫头,给我看好了,安全送到青竹庵才是道理!” “知道了,爷。”何远提了灯笼赶紧跟了前去,只听着吱呀的门响和慢慢远去的脚步声,“何总管都安排好了……”声音渐渐远去。 “姐儿,姐儿,你哪里去了?”景欢刚想站起来,就看见四姨娘疯了似的从厢房冲出来,就要向大门冲去。 “我在这里。”景欢不假思索就答了出来,清脆的童声还是让她很不适应。 四姨娘慌张地在夜色中寻摸了半响,才找准方向,向景欢扑来。一把就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姐儿,姐儿,快叫娘看看,你醒了,终于醒了……我的姐儿有救了,呜呜呜……” 景欢只觉得有种异样的情绪环绕全身,不由自主伸出手搂主了这个不停哭泣的女人,“……你别哭,我没事。” “啊?”四姨娘显然被景欢这样说话吓到了,哭声嘎然而止,将她慢慢放开,慌张地看着她的脸,“姐儿,你、你忘记刚才看到的好不好?我……我和三叔在做个……做个……” “做游戏?”景欢看着四姨娘哀伤美丽的眼睛,不由心痛,脱口而出这个听惯了的谎言,“光屁屁的游戏,是不是不能跟别人说?” 四姨娘啄木鸟似的点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姐儿,真懂事。” 景欢装作天真地一笑,“我们明天要离开吗?” “姐儿……” “我刚听见……三爷跟何远说的,他们要送我们走?”景欢虽然对三叔这个词很囧,只叫三爷,她看着这个不过二十岁左右年轻的女子,心底已经有个决定,不管这是不是一个梦,哪怕下一秒就会醒来,在梦里她也愿意帮助这个女子,不为其他,只为她那忧伤的眼和那颗母亲的心。 四姨娘抱起景欢,“姐儿,刚生了大病,要多睡觉,明天赶路。”四姨娘的声音很柔软,绝对是那种母亲对女儿才有的柔情。 景欢在她怀里挣了几下,她身上还残留着一种奇怪的混合着男人汗臭气息的味道,“我不喜欢三爷!”。 “他、他是你三叔,姐儿记得叫三叔。”四姨娘的手抖了一下,还是坚持将景欢抱到房间,放到床上,冰凉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额头,“姐儿真的好了。” 景欢避开她的手,坚持看她的眼睛,“我犯错了吗?你为什么那样做?”景欢转而一想,又赶紧换了词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偷偷的跟……三叔玩光屁屁游戏?”虽然景欢对三叔这个词很囧很囧。 四姨娘的眼神躲闪着,“因为、因为……姐儿还小,以后长大了娘再告诉你好吗?” “不好。”什么长大了再告诉?切,妹子,我比你还大一点呢,虽然俺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宅女,景欢心里不屑笑道,嘴里却装作不懂,“我要知道,三叔为什么要送我们走?因为我、犯错了对吗?” “姐儿,你没有错……”四姨娘哆嗦着嘴唇,“都是娘的错,是娘不该生下你,让你受人白眼,受苦受累……”四姨娘说着就开始哽咽起来,这一哭又是成串的眼泪滚落下来,哽咽慢慢变大,成了嚎啕大哭。 景欢诧异地看着她从大哭又变成抽噎,实在心疼她那副模样,不由闭上了眼睛倒到床上,她只觉得一双温柔的手将薄薄的棉被盖到了身上,哭声变得更低了,渐渐那些哭声都变成梦中的河水流淌声…… 才觉得刚入梦,便被颠簸着醒来,景欢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被抱在林氏的怀里,她身上的衣服早换了,已经没有了昨夜那种难堪的味道,想来已经梳洗过。景欢环顾有些昏暗的马车内壁,有些泄气,一梦醒来,依然没有回到自己的世界。果真是见鬼了,或者这个梦太长了。 景欢忍不住叹息,林氏诧异地低头看她,“姐儿,醒来了?”她的眼睛很漂亮,乌黑的瞳仁带着很温柔的光芒,软软地看着景欢,“姐儿,我们要离开家,去山里住段日子,你是不是不喜欢?” 景欢虽然被她的柔爱整得一阵心软,但是还是固执地挣扎着跳出她的怀抱,自己坐到她身边的软垫上,她自己都没闹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哪里知道那么多?于是摇摇头,“我不知道。” 林氏的眼眶一红,“我、我也不想让姐儿受苦受累,可是……” 景欢看着她软弱的模样,不由皱眉,21世纪新时代教育下的女性,是绝不允许有她这样懦弱的人的。但是现在命运却突然将她们绑在一起,她又不得不兼顾着这个女子的一切,相依为命,甚至保护她,仿若都变成她的责任,虽然未来,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一个麻瓜! 是梦醒来穿回去,还是继续穿越女万能的故事,景欢是真的一无所知。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不会背唐诗宋词,更不会发明创造,如果穿越是一个事实,她该何去何从? “哪里都很好,只要跟、跟娘在一起。”景欢犹豫了一下,终是叫出了“娘”这个字。“我想看看窗外可以吗?” 四姨娘见景欢情绪没多大变化,赶紧点头,替她打开了小格窗上的青色软帘。 一路上,依旧萧条的树木,偶尔奔驰而过的骏马,带着草帽或扎着文巾的路人,远处低矮的村屋,开始缭绕的炊烟,东方已经露出一片绯红色,空气清新的能掐出水来,天空干净的跟孩子的眼睛一样。 景欢不由深吸了口气,暗自握拳给自己鼓劲,不管这是怎样一个朝代,穿越女都是万能的!我要万能,我要金钱帅哥美女无数,我要呼风唤雨,我要才女,我要……景欢想着想着便笑了出来,手心却一凉,回头骤然看着满脸担忧的林氏,刚才挣扎而起的雄心壮志马上丢到爪哇国了。 想的再多又有何用?穿越第一夜就看见自己的娘出卖身体救自己一条小命,景欢,你这个无用的21世纪大好青年,还万能呢!景欢懊恼地看着林氏,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内心真实的情绪。 “姐儿,你吓坏了是吗?”林氏将景欢搂进怀里,“都是娘不好,都是娘没用。” 这台词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恶俗,就跟琼瑶言情似的,景欢懊恼地转动着小脑袋,用沉默抗议这样的言论,不得不哀叹21世纪的大好青年成了一朵连名字都省略了的小花,理想中的万能穿越女成了窝在娘怀里不谙世事的小宝宝。 沮丧、无助、痛恨,这就是景欢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的感觉,前途就跟这马车一样渺茫着,她甚至无法把握今天的未来,更不用说这个充满了封建、闭塞的世界。虽然她一再给自己打气,说什么穿越女的万能,可是,正常的人都明白,穿越女万能吗?太多的限制,让我们在这个世界只会迷失自我罢了。 第3章 初春的空气里,一阵阵的阴冷,让景欢不禁缩了缩身子,林氏很自然地将她抱进怀里,这次她没有抗拒,这种陌生的温暖让她恍惚着,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个依靠,第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虽然,她并不是四姨娘真正的女儿。景欢冰冷的小身子在林氏的怀抱中很快暖和起来。 三娘死情断 马车依旧辚辚地滚动着,景欢听着车后一直紧跟的马蹄声,原来那个何家还派了两个人护送呢!或许也是监视。 “那个、我……娘……青竹庵是个什么地方?”如果是一座深山古刹,那最好不过,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景欢无法理解的世界,想当万能穿越女,都是需要时间和机遇的,她必须要好好想想,未来该怎么去。她对那个何家的印象实在不好,如果非要选择,她宁愿孤老青山,也不愿在那种虚伪、污浊、侮辱、腐朽的大家庭度过。 “是青竹山深处的一座庵庙,三……爷说他跟那里的主持悟因师太有几分交情,所以送我们去那里避一段日子。” “为什么叫避?”景欢装作不懂,用小孩子的口吻问娘,“是以后一直住在庵里,还是过段日子还要回家?” 四姨娘幽幽地看着景欢,“……姐儿真的长大了,会问娘了。如果姐儿觉得喜欢,我们以后就住在庵里,不回去了。”四姨娘的眼里闪出一股子完全有别于她平时柔弱模样的倔强,景欢看着那种神采在她脸上慢慢绽放,心也慢慢静了下来,这个女子,并没有看似那么的柔弱。 景欢严肃地点头,“我不喜欢那个家,所以,我们再不回去。”她伸出手掀开车帘看向外面,几个人马鼓风而过,明晃晃的腰刀晃花了眼睛,刚刚平息的心又被挑逗起,“娘,有侠客呢!” 四姨娘也探头看去,却望着那队衣着光鲜远去的人马若有所思,景欢打量着她变幻的神色,这个女子绝对有故事! “快马江湖,那些人……看似风光,其实很危险的。”四姨娘把车帘放下,语气幽幽,眼睛里有一种飘渺的落寞,似乎陷入某种夹杂着甜蜜和痛苦的回忆中,“曾经,娘救过一个人,那人……”她眼底的落寞已经被一种柔情代替,“他受了很重的伤,我从玉米地里将他背回来,还以为他会死了呢,昏迷了好些天,却又醒过来了。” 景欢的心有些兴奋,侠客武士杀手?“他是个怎样的人,叫什么名字?” 四姨娘飞快地看了景欢一眼,装作无视般又扭头看着晃动的车帘,声音却压低了,“他叫吴风,长得很好看,姐儿一定要记住,他当时胸口受了很重的一弯刀,所以胸口上有一道月牙般的疤痕。” “那他现在去了哪里?” 四姨娘摇头,凄苦地一笑,“我不知道……” “娘很想他么?”景欢依旧追问着他,“娘如果想他,我长大了帮你找他行吗?” 四姨娘仓惶地抬眼看着景欢,“……姐儿,你、你能这样想最好了,只是娘已经不想他了,娘只想……”她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车门帘,“只想姐儿平安长大,至于那些闲话娘等你长大会告诉你的。” 等自己长大?景欢转过脸去勾起一抹苦笑,她自己都不知道未来怎样,又如何能把握长大的事?“娘,我想长大了做一个侠女,就像……像刚才那些骑着高马佩刀的人一样。” 四姨娘将景欢楼在怀里,摸着她的满头乌油油的发,“好,姐儿将来长大了做个行侠仗义的侠女!” 景欢听着她的安慰,不由一笑,其实穿越也没有那么难过。 刚才远去的马蹄声突然又转了回来,马一声长嘶,她们的车子颠簸着猛然停下,景欢一头磕到车窗上,脑门生疼。一个沙哑的声音粗鲁骂道:“奶奶的,车里面的人下来!” 四姨娘嘴唇一动,景欢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她很快醒悟,点了点头,握住了景欢的手。 只听赶车的人跳下马车,老实的声音答道:“这位大爷,我们是清源县何家的,要去青竹镇走访亲戚,请问有什么指教吗?” “清源县何家?”那粗鲁汉子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是向身后请示什么。 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都看看。”声音略低,沉缓,听在人耳里有一种不敢不服从的威严,景欢只觉得四姨娘抓着她的手一紧。 “是!”那汉子恭敬回答,“我们爷已经下令看看,车里的人把车帘打开!” “放肆!”另一个略显稚嫩却熟悉的声音呵斥道,应该是昨晚跟着何老三的小厮何远,“清源何家的人也是你们随便欺凌的?” “嘿嘿,老子管你清源何家还是冤家,我们爷既然下令就必须要看!小子,你最好还是乖乖地让车里人下来我们看一看,否则……” “否则什么?”接着便听见抽刀的声音。 “怎么,要动手?”那汉子不耐烦起来,“给你一次机会,爽快的就让我们看看,不爽快就别老子不客气!” “丑八怪,也不看看自己长了几只眼,敢欺负到我们何家头上了?懂不懂江湖规矩?”何远傲然回答。 “奶奶的,何家都是有腰牌的,腰牌拿来看看!”吴春粗暴地嚷着,显然很不耐烦。 “哼,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拿腰牌给你?” “不给腰牌,就当你们是冒牌的,不听老子的,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吴春,正事要紧,别费那么多话!”那清冷的声音又缓缓响起。四姨娘抓着景欢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了,景欢以为她害怕,扭头对她笑了笑,却见她脸色异常的苍白。 “是,爷!”吴春收敛了粗鲁,“算了,不跟你们废话,清源县何家是吧?我是奉命查找江南一带女童失踪案的捕快吴春,你们赶紧配合,让我们检查!” “哼,捕快?一个下三流的捕快,要检查我们何家车辆,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何远显然是个高傲惯了的人,“就连一品总督见到我们何家的人都给三分笑脸,你算哪根葱?滚!” “你?”吴春气得大喝一声,“臭小子,敢说老子是下三流?看我不教训你!” 悟远也骂道:“丑八怪,还不知道谁教训谁呢!何大斗和二斗,你们看好车子,不能让这群藐视何家的家伙惊扰了我们主子!”说话间已经是刀剑声呼呼而起。 四姨娘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景欢听着外面已经动手的腾挪扑打刀剑声,心中的武侠梦又虫子般钻出来,忍不住偷偷掀开了车帘一角! “嘿嘿,果然是藏了女童!”景欢刚抬眼就看见一双白闪闪的眼睛里,那双眼睛眼白占了几乎三分之二,白日看着就有种渗人的感觉。她只匆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了,赶紧放下窗帘,动手的是何远和吴春,那白眼珠子后还有一个人骑在马上,白色的风衣将大半个身子都裹起,带着宽大的斗笠,看不清面目。 “爷,我去看看。”阴测测的声音忽地就近了。 “嗯。”清冷的声音又响起,“白印,好好跟人说话。” “何家的人也是你这个怪物要动的?”就在车帘外掌风骤起,显然是何大斗和二斗跟那叫白印的白眼人动起手来。 “嘿嘿,三脚猫功夫,敢跟老夫动手?”阴测测的笑声让景欢不由往四姨娘身上靠了靠。 四姨娘却突然一把推开景欢,掀开车帘扑了出去,“吴……啊!” 一切只在一瞬间,景欢都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就看见四姨娘的身子从车里滚落了下去,摔到地上“咚”地一声,尖利的惨叫声穿破了她的耳膜,她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了。 外面一下子就寂静了,良久,只听何远怒道:“啊!你们杀了我们四姨娘……二斗,放信号!” “白印,你又胡乱杀人了!”清冷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不过是个女子!” “是,爷,白印错了,请爷责罚。刚才这女子的动作太快,我还以为是突袭。” “回去领罪吧,看看车里的小姑娘……”那声音叹了口气,“若不是,就赶紧走吧!” “是!” 只听几声利落的拳脚,车帘哗啦一声被撕裂,刺目的阳光让景欢瞬间睁不开眼睛,她不由伸手挡住了眼睛,眯眼看着眼前那双白花花的眼睛,“……你、你……” “爷,不是小主子!”白印鬼魅的身影瞬间就飘到远处那白风衣人身边的马上,这边何大斗和何二斗已经一个倒在地上呻吟,一个僵直靠在马身上,车轮下一片乌红的血迹正一点点溪水般滴淌开,溪流的源头是那个扑倒在地上蜷缩痉挛的女子。 那边与吴春打斗的何远正忙乱应付着,白印呼啸了一声,吴春顺手就给了悟远一个反手刀,悟远仓促用剑地抵,吴春借势斜飞落到远处的马上。 “爷,走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时一声佛号幻沉幻灭地传来,“光天化日,如此行凶,施主未免太草菅人命!” 景欢被那佛号一惊,这才从呆滞中醒来,手忙脚乱地从车上滚爬下去,“……娘!”细小的声音尖细凄惨,她自己听着都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声音。 景欢慌乱地抱起那个在血泊中的女子,捂住她脖颈间汩汩血流,尖锐的利器早割破她白皙的脖颈,她已经不能言语,只剩下一双眼睛还不甘地瞪大着。 “娘……你怎么了啊?”景欢哭道,颤抖着拼命捂住那奔涌的血迹。 何远也奔了过来,“四姨娘,四姨娘!五姑娘,你别哭了,我们何家的人一会就到了,会给姨娘报仇的!” 第4章 景欢听见何远的话,抬头恶狠狠地看向他,尖利地骂道:“滚!若不是你自傲奇qisuu.书,我娘会被人杀了吗?” 何远显然被景欢吓了一跳,“五姑娘,是姨娘突然出……” “娘,你要说什么?”此时景欢也顾不上何远,顺着娘的手指看去,只见远处已经多了一个灰色单薄的影子,挡在那三匹马前。 只听白印恻恻一笑,“悟尘师太,多年不见,风姿依旧啊!” “风……”四姨娘的嘴巴蠕动着,景欢把耳朵凑近她的嘴唇,勉强听清似乎是这个字。 “娘,你别说话,我先给你疗伤,你不会有事的。”景欢摇头,对何远吼,“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东西给她包扎啊!” “五姑娘,她……已经不行了。”何远为难地道,“一刀毙命!” 娘的嘴唇依旧蠕动着,眼睛瞪得很大,抬起的手突然垂下,手指指向怀里,景欢问道:“娘,你是说怀里有东西吗?” 娘勾了勾手指,景欢慌乱地从她怀里掏出一根蝴蝶展翅金簪,“是这个吗?” “收……好……”景欢依稀听着她说了这两个字,她的手又指向那几个男子方向。 景欢不停地点头,“娘,我知道了,你是要我将来找人报仇是吧!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咕……咕咕……”娘嗓子里发出几声怪异的咕叫,突然头一扭,身子挺直了一下,手臂彻底垂下不动了。 “娘……”景欢大叫一声,心撕裂了一般疼痛着。 四恨意渐生 景欢尖叫了一声,眼泪挡住了眼睛,她用沾满了血迹的手胡乱擦了一把脸,泪水慢慢止住了,却似流光了一般,再也流不出了,她扭头恨恨地看着那几个与那灰衣尼姑对峙着的人。 只听那尼姑道:“白施主,十年不见,这利手白刃之名倒越发的出色了,杀一个弱女子不过是眨眼功夫。” “哈哈,师太谬赞了!倒是师太的耳力如此之好,几十丈外便听清楚白某飞刃之声,让白某汗颜之至。” “哼!白刃,当了朝廷走狗,这说话做事气势都不一样了啊!可惜,今日遇到贫尼,怎么说也不会让你光天化日害人的!” “怎么,悟尘师太,你要跟老夫动手?”白印飘身下马,“为这几个冒充清源何家的男女报仇?” “白刃!我想起来了,你是十几年前纵横江湖的白刃之印!”何远突然指着白刃叫了出来,“原、原来是你!” “嘿嘿,正是老夫!怎么,小贼,要替你们家主子报仇?” “不、不……”何远向后退着,脸上的恐惧之色大涨。 景欢看着他的嘴脸,不由冷笑,“何家,不过如此!” 何远避开景欢的眼睛,颤抖着,“五姑娘,那是白刃,十几年前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魔刀白刃啊!我、我们何家不是怕他,而是……”何远眼珠子一转,却道:“现在没事了,悟尘师太来了,我们都有救了。” 那边悟尘师太和白刃依旧对峙着,景欢只看见悟尘师太被风鼓起的衣衫飘飘欲飞,白刃一双白兹兹的眼睛依旧让人恐怖。景欢转了眼睛,看向那风衣长笠的男人,是他!他才是罪魁祸首,这杀人如麻的白刃,这脾气暴躁的吴春,都是他的手下! 白风衣的男子感应到她的目光,也望了过来,清冷的眸子寒潭一般深不见底,除了那闪着寒光的眼睛她什么都看不清也捉不到。他远远与景欢对视着,却突然一笑,“好一双利眼,太野了!”手一扬马鞭举起,马匹就向前面蹿去,鞭影暴涨罩向站在前面的悟尘师太。 “白印,走!”清冷的声音果决利落,悟尘师太身影飘忽,侧着躲开马匹冲撞,又跃起跳出鞭影包围,眨眼间,那匹马已飞跃十几丈之外!好快的鞭子,好快的马! 就在这一瞬间,白刃也早飞身上马,和吴春打马尾随那风衣人而去,远远听见白刃阴森森的声音,“悟尘师太,后会有期!他日相见,再行比过!” “阿弥陀佛!”悟尘师太念了声佛号落在景欢的面前。 “师太,你快救救我娘。”景欢机械地求着这位看似和蔼的老尼姑。 “善哉善哉,这位施主已经赴西天我佛了,姑娘不要太过悲伤。” “小的清源何家何远,见过悟尘师太。”何远却趁机插话进来,景欢依旧抱着四姨娘,仰头木然看着他们。 “阿弥陀佛!”悟尘师太看似无波的眼似又万顷湖波,平静中却蕴藏滔天巨浪,大约有五十岁上下,嘴角有些下搭,整张脸便多了几分凌厉。 “这是我们三爷给贵庵的信!”何远从怀里掏出一封火漆信封,恭敬递给悟尘师太。 悟尘师太撕开信几行看完,将信揣到怀里,淡淡说道:“告诉何三爷,贫尼知道了,会照顾好五姑娘的。” “多谢师太!”何远恭敬地低头,眼睛落到四姨娘的身上,又迟疑起来,“不过,四姨娘意外身亡……小的们回去恐怕跟三爷不好交代。还望师太能帮我们给爷写封回信,也好……” “哼,不要脸!”景欢冷冷一笑,“我不会忘记,是你们联合害死了我娘的!” “五姑娘,姨娘之死,可真实是个意外,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何家一定天涯海角找到刚才行凶之人为姨娘报仇的!” 景欢看着何远的嘴脸,心中的恨意更甚,刚才他惧怕的白刃的嘴脸又哪里去了?于是她站起来,对何远招招手说:“何远,你过来。” 何远迟疑了一下,俯下身子问:“五……” 不等他说话,景欢狠狠一巴掌就已经闪到他脸上,她用尽了全力,虽然扇到他脸上不过是轻轻响了一下,可是却已经尽了她的全部,“滚回何家!告诉那个人面兽心的何老三,从今以后我跟何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何远捂着脸呆呆地看着景欢,半响不知道如何言语。 景欢知道,以她现在四岁的身体来说,现在的表现的确太过成熟,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这样一个如花的女子,虽然只与她相处了一天,可是她却是景欢在这个世界的全部! “呵呵,很好。”一直未语的悟尘师太却呵呵笑了起来,赞许地打量着景欢,“有野性!何远,去吧,五姑娘便交给贫尼了。” “可是……”何远犹豫着。 悟尘师太举手打住了他的犹豫,“有人来了,应该是刚才你们放的信号何家来人了,好好的替你们姨娘收尸吧,贫尼去也!” 景欢只觉得身子一轻,便飞了起来,原来已经被悟尘师太抱在怀里,她挨在她瘦骨嶙峋的身上,只觉得有种僵硬的距离感,跟被娘抱在怀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原来那个才陪伴自己一天的女子已经落入心间如此的深,想着刚才那奔涌的血迹和那女子不甘的眼神,景欢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 “好哭鬼,真讨厌!”不知过了多久,景欢眯瞪着睁开眼睛,就听见耳边一个清脆的嘲讽声。 景欢擦了擦朦胧的泪眼,才看清原来她们已经在一片浓密的树林里,眼前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尼姑,拿着把竹剑,叉腰站在她面前,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圆溜溜地瞪着景欢。 小尼姑见景欢看着她,大眼睛一转,“师父,这就是你刚去救的那个爱哭鬼?” “净修,不要吓唬她。”悟尘师太的声音就在景欢耳边,她却看不到她的人。 “知道了,二师伯。两个拖累鬼,我们今晚能赶回山上吗?”净修鼓起腮帮子的模样很是可爱,只是怎么看着都不友好。 “走吧,你牵着何家姑娘。”悟尘师太突然出现在景欢的视线里,她的怀里此时鼓囊囊地裹着一件斗篷,里面似乎是个人。 “好吧,不过,你可不要再哭了,你要是敢跟那个小鬼一样老是哭,我就把你扔到山里喂老虎!”净修拉起景欢的手,转动着眼珠子期待地看着她。 景欢被她的言语弄得哭笑不得,不由抹了把眼泪,笑了起来。 “这才对了,笑起来多好看,干嘛跟那小猴子似的,就是会哭!可师伯非要带着她上山,也不知道为什么!” 悟尘师太压低了声音喝道:“净修,你嘴巴就不能停一会吗?” 净修哦了一声,在悟尘师太身后做了个鬼脸,景欢看着她顽劣的表情,心情轻松了许多。 景欢就这样被净修拉着,随着悟尘师太走入山间小道,此时夕阳的余晖金子一般洒在露出嫩芽的草木间,橘黄的光芒笼罩着整个天地,在天地苍茫中,山幽林静,那种孤寂渺茫让她的失落感重重地涌上来。仿若还在做着一个古怪的梦,可这梦也太真实,真实到自己的脚无意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尖上,都有种钻心的疼。 看着悟尘师太笔直的背影,几乎是脚不沾地地飘忽在崎岖的山路间,景欢犹豫着:“师太,你武功很高吗?我想学武功。” “你想学武功?”拉着景欢的净修一脸兴奋地抢着回答,“那好啊,回头你拜我师父为师吧,我师父是庵里武功最高的。”她看了一眼悟尘师太的背影,吐吐舌头又说:“当然,二师伯的武功也是很高的啦。” “好,我要拜师!”景欢果断地答道,“不管是拜哪个师父为师都可以,只要能学武功!” “你要学武功做什么?”悟尘师太这才开口问道。 学武做什么?景欢顿时哑住了,杀人报仇做侠女? “呵呵,想清楚这个问题再说拜师吧。入我青竹门,首先自身条件要符合我门收徒规定,入门后必须要严格遵守我门规,而且要答应我门三件事。” 第5章 “啊?”景欢茫然地扭头看向净修,净修的脸上再没有嬉笑之色,重重点头,“入我门者,家世,蝶纹,心生右相,三者缺一不可。” “为什么?” 净修却噗嗤一笑,“你这个小姑娘,这么小,怎么说话这么一板一眼的?跟悟远师叔一样古板!” 景欢跟着咯咯一笑,笑后却收敛心神,差点忘记自己的真实年龄了,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的确有点怪异。 粗粝的山路磨砺着景欢幼小的脚,但是她一直不肯吭一声,仿若这种钻心的疼才能弥补她刚刚经历过的痛苦。无法排解的愤恨让她欲罢不能,连净修一路跟她唠叨的话都已听不见。 “喂喂,你想什么呢?” 景欢被净修大声的叫醒,“啊?”景欢茫然地看着她突然放大在面前的脸,后退一步,却忘记她们正站在碎石的山路上,这一退,人小身轻一下子就摔了下去。粗粝的沙石尖锐地刺破了她的手心,来不及多想,已经被净修拉了起来。 景欢怔怔地看着自己滴血的手掌,半响没吭声。 “不会疼怕了吧?”净修紧张地晃了晃她,“咦,你要是痛,你就哭啊!” 景欢抬眼看着净修紧张的眼睛,一屁股坐了下去,哇哇大哭起来。 “喂喂,我开玩笑的,你真的哭啊?”净修急得在景欢身边团团转,“师伯,师伯,怎么办,又是个爱哭鬼!” 悟尘师太却一直不吭声,目光闪烁地看着景欢。 “别哭了,我回去一定求师父收你为徒弟,学厉害的武功,这样就不会摔跤了,好不好?” “不好……”景欢哽咽着,“我怕疼,我怕吃苦,也怕杀人,我想学武,可是我害怕……” ……呱呱,飞走好大一片飞鸟,她第一次如此直白表露了自己的本性,虽然她很为四姨娘的死愤恨,虽然她也有一刻的冲动要报仇雪恨,可是她真的不是万能的穿越女。她懒惰,小气,怕疼,遇事没有主见,刚才打何远那一巴掌已经耗尽所有的勇气了。 此时,是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啊,那你到底是要学武功,还是不要学啊?” “要!”景欢抹着眼泪,很没气势地大喊,干脆地跪到地上大声说:“师太,你收我为徒吧,不过我、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悟尘师太莫测地看着景欢,景欢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见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有无名的火花。 “我要你帮我杀了那个白刃!替我娘报仇!” “那你学武干什么,自己不去报仇?”净修插嘴问道。 “我不敢杀人!”景欢依旧回答的理直气壮。 净修早已哈哈地笑了,悟尘师太也淡淡一笑,“走吧。净修你背着五姑娘吧。” 景欢看着她们的笑容,低头勾起一抹她们觉察不了的笑。 净修的身子骨很瘦小,背着景欢却似乎毫不费力气。景欢靠在她脖颈上,看着前面悟尘师太怀里鼓囊囊的斗篷,问道:“净修姐姐,师太抱的是一个人吗?” “一个跟你一样爱哭的小猴子。”净修不满地答道。 “哪里来的猴子啊?”景欢故意装作不懂的问,“山里捡到的猴子吗?” 净修“噗哧”就笑了,“还真是小孩子,什么都相信。是一个两岁多的小娃娃,一路上一直哭,我给她吃了颗糖,才睡着了的。” “哦。”景欢应了一声,脑子转动着,如果她没听错,刚才那几个男人在找一个小孩子。 “净修,快点赶路,别说那么多话!”前面的悟尘师太脚步突然快了起来,“有人来了。” 五入青竹门 净修的脚步加快跟着悟尘师太飞速向山林中间蹿去,景欢只觉得自己瘦小的身子磕在净修单薄的背上,都有些生疼。 “磔磔……悟尘师太,脚程好快啊……”白刃的声音利剑似的穿透景欢的耳膜,她不禁捂住耳朵“啊”了一声。 悟尘师太已经站定下来,净修将景欢放下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景欢捂着耳朵委屈地看着悟尘师太和净修。那声音继续在树林间游荡着,景欢只觉得浑身都要被割裂,突然背后一热,却是悟尘师太伸出一只手贴到她的后背,温热的气息钻入她的身体,白刃的笑声渐渐没有那么刺耳了。 “净修,带着她离开。”景欢只见悟尘师太将怀里的人往净修怀里一塞,然后她才提高了声音长吟了一声,“阿弥陀佛……” 淳厚略苍老的声音悲悯悠长,与那阴笑声融合一处,仿若湖水包围了山石,柔刚相调,那些刺耳的声音彻底消失了。这时净修瘦小的身影已消失在密林尽头,景欢毫不犹豫躲到一棵大树后,看着一道白影电光般闪到悟尘师太面前。 “悟尘师太,人呢?” “哼,白施主,你这话奇怪,什么人?”悟尘师太冷哼了一声。 白刃“咚”一声将身后的人扔到地上,景欢探头看去,可不正是何家的何远?何远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哼唧了几声才哭着说:“师太,救命啊!” 景欢看不清悟尘师太的表情,只听她沉吟问道:“白施主,如果贫尼没记错,我们同处江湖几十载,倒没什么瓜葛吧?今日一直尾随贫尼到此,是何用意?” “嘿嘿,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想来师太也知道白某现在在为朝廷效力,吃人俸禄总要为人办事。今日白某小主子在杭州突然失踪,白某等人日夜兼程跟踪才在清源县找到蛛丝马迹。” “那跟贫尼有何干系?貌似刚才在官路上杀人害命的是你们这些所谓吃朝廷俸禄的人吧?” “呵呵,师太误会了。你说!”白刃一脚踩到何远的头上,“告诉师太你刚才的话。” “呜呜……小人说……”何远呜咽着,“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我们家三爷吩咐将家里的五姑娘送给青竹庵,说什么……什么五姑娘心生右相,必须舍入佛门,才能保家族平安,还说什么,青竹庵的弟子都是一些心生右相的特别女子。”何远半张脸被踩在地上,最后犹能说的这么利索,景欢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的确是小人! “嘿嘿,师太听明白了吗?正好我们家小主子有这么点心生右相的特别之处。白某追过来也只是想问问师太,是否见过人将一个两岁多心生右相的女孩子送到青竹庵?” “阿弥陀佛,青竹庵才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会收容拐骗而来的女子?”悟尘师太平静回答着,“贫尼没见过。” “白某不是不相信师太,而是事关重大,所以……还是请师太答应白某跟随师太入青竹庵一趟如何?” “哈哈……”悟尘师太大笑起来,“白施主说话真是可笑,当我悟尘是什么人了?” 地上的何远却嚷道:“白大侠,你们要找的人肯定在青竹庵,她们这群尼姑鬼鬼祟祟的,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青竹庵在什么地方!” “知道在哪里又如何?有人敢闯吗?”悟尘师太讥讽一笑。 白刃目光阴恻,犹豫着。 悟尘师太却突然叫了一声“不好”,抽身欲走,白刃却身形骤起挡住了悟尘师太,“师太,我们还是先说道说道的好。” 说话间,两人已缠斗一起,景欢眨巴着眼睛,分不清白影灰衣,只能看出白刃用一把明晃晃的刀,而悟尘师太则用拂尘,这时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女子尖叫,便再无生息。 只听悟尘师太低喝了一声,飞身掠到树上,而景欢眼前白影一闪,阴寒的刀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惊呼一声,一个狗吃屎趴倒地上,只听见头顶上“噌”一声刀入树干的声音。 景欢抬眼,却看悟尘师太从上而下,挥掌罩向白刃,白刃躲避不及,回身伸掌,两人双掌相击“砰”地一声,却又迅速分开,悟尘师太退了半步,而白刃却退了两步。“走!”景欢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卷起,身子腾空就飞了出去。 悟尘师太夹挟着景欢跳上树梢,施展这轻功向刚才声音的来源飞去,她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紧张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悟尘师太带着景欢飞速地跃进一个山谷,钻入更深处,直到一处溪流旁,她放下景欢,摸着地上湿漉漉的草,双眉紧皱。 “师太,是净修姐姐遇到危险了吗?”刚才那叫声景欢都听得分明,是个女子。 “嗯。”悟尘师太起身,抱起景欢,继续沿着溪流向山谷深处掠去。 不过刚掠过几丈,就听见一声细细的叫声,“二师伯,我们在这里。”悟尘师太站定,景欢一扭头便看见旁边的人高的野草后钻出净修瘦弱的身体,怀里还抱着那个大斗篷,“嘻嘻,二师伯,你是不是以为我遇险了?” 景欢明显听见悟尘师太松了口气,“净修,刚才不是你在呼救么?” “是我叫的,但不是呼救啊!”净修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那个笨蛋,一瓶噬心散,就搞定了,我不过故意装弱叫了声而已。” “善哉善哉!”悟尘师太放下景欢,却突然跌坐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啊,师伯你受伤了?”净修惊呼一声,将怀里的斗篷放到地上,跌跪到悟尘师太面前,慌张地从怀里掏药,“师伯,我带了还心丹,给你吃一颗。” 景欢看着眼前灰色的斗篷,伸手偷偷扒开一条缝,斗篷里不正是一个熟睡的两岁多小女孩,长得眉目如画甚为可爱,让人忍不住伸手想在她脸上捏一把。 “五姑娘,你在做什么?”景欢的手应声迅速抽回,原来是净修已经喂悟尘师太吃了丹丸,伸手将小女孩又抱在了怀里,“我们得赶紧入谷回庵,不然那些人追来就麻烦了。” 第6章 景欢茫然地跟在她们身后继续向密林深处行去,心中的疑惑却更大了……不过此次走的并不远,没一会她们就拐到山谷最深处山涧尽头的一块巨大石柱前。 景欢揉着被荆棘几乎全部割烂掉的脚,问道:“师太,我们到了吗?” 一路上都未再说话的悟尘师太向景欢看来,景欢看着她难测的目光,不由后退了一步,只听她缓缓说道:“何施主,一路上的事你都经历过了,就差最后一步我们就入青竹庵了。你年纪虽小,贫尼却看出是个异常聪慧的孩子,所以我得告诉你一句,入了此门,便再也回不去了。你可要继续跟着我们走?” 景欢眼睛转动着,打量着四周,四周峭壁如削,树木高大浓密,四周安静的仿若能听见山林深处野兽的嘶鸣之声,她回想着路上的一切,恐惧渐升,眼珠子转了几转,便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理悟尘师太,更不管净修跺脚劝她不要哭的声音。 景欢胡乱用袖子抹着眼泪,嘴里还念叨着:“娘,娘……”眼角却没忘记偷偷打量着悟尘师太的表情。 果然,她看着景欢的无赖相,不由皱起眉头,眼角的无奈之色尽现。 “师伯,我们就赶紧回去吧,何五姑娘不过才四岁呢,哪里懂的那么多?”净修拉着景欢替她擦着眼泪向悟尘师太说道。 悟尘师太道:“不行,她已经四岁,能记事了。”悟尘师太脸上的肃杀之色已经淡了下去,“虽说她是家人亲自送来的,这仪式却是不能缺的。” 景欢依旧哽咽着,拉着净修的说只嚷着害怕,净修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一会师伯不管让你答应什么,你点头就是,知道吗?” 景欢茫然地看着她,装作不懂,直到她又说了一遍,她才茫然地点了点头。 悟尘师太飘到景欢面前说道:“现在贫尼问你一句,你可以愿意继续跟我们走?” 景欢赶紧点头,“师太,我娘被坏人打死了,何远也不见了,我害怕……” “好!那你发誓,入我青谷,便一生效忠我青竹门,一切以我门利益为中心,以我门荣辱为荣辱……” 景欢看着她蠕动的嘴唇,忍不住破啼而笑,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三个代表? 净修见景欢笑了,松口气,晃了晃她的手臂,“快答应是!” “是!”于是景欢便干脆地答应了声是,“我景欢发誓,入青谷,效忠青竹门!” 景欢看着悟尘师太脸上浮现的笑容,心里放松了许多,其实这场入门效忠游戏,在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规划好了的,她不过是顺着那个一无所知的何家的意图,走进青竹庵这个未知世界罢了。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们拐到大石后,推开层层荆棘,钻进一条一人多高的石砌秘道。净修打开火折子,沿着石道她们走了大约两柱香的功夫,眼前的光线渐渐明了。 穿过秘道,她们便走入另一个山谷,山谷中树木稀少,却遍植青竹,初春的季节里,眼前都是苍郁一片,让人心情都市愉悦。原来那条秘道是贯穿了两个山谷的通道,景欢仰头环顾四周,都是高耸的山石,这原来是个四周封闭的山谷,难怪何远说外人根本不知道青竹庵在什么地方。 景欢从出了石道,身体就虚脱了般一步都不想走了,净修只得又将那女孩交给悟尘师太抱着,背起了她。 景欢一直努力不让自己疲惫入睡,默默记着所走过的一切路。遍植的青竹曲折的小路,很容易就让人迷失了方向,她不一会儿就迷失在其中了。 在景欢还努力分辨竹林的东南西北的时候,悟尘师太带着景欢来到一座青瓦小庙前,门前的石阶上都有着青绿的石苔,清冷的庵庙和碧青沙沙的竹林融为一体,天然一处境远情深的古意桃源。青砖的院墙延伸至竹林深处看不到边缘,看似小巧的庙门后面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这便是景欢对青竹庵的第一印象,幽静神秘。 净修放下景欢,呼了口气,“到了!”轻快的声音让她从疲惫中清醒几分,突然净修压低声音说,“一会你听,掌门师伯肯定要说话了……” 话未完,“阿弥陀佛。”就听院门内突然传来一声佛号,“师妹,客人来了,先进来再说吧。”那声音仿若就在耳边,可等细听,却又似乎在竹林深处,似轻非沉的声音,悲悯忧伤。 六恨情之剑 净修挑眉偷笑,“每次有新人入庵了,悟因师伯都这样!平时看她沉稳的那样,可看不出如此急躁!” “净修!”悟尘师太呵斥了净修一声,但明显嘴角却有丝笑意,净修这样活泼的性格,的确很讨人喜欢。悟尘师太转身推开了已经有些陈旧的木板门,吱呀的门轴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响亮。 景欢打量着这古旧的门楣,被净修拉着,跟上悟尘师太的脚步走进了铺满青石板的庵院中,院子很黑,高大的树影几乎遮住了半个天空,人走在暗影中,身后总感觉有凉凉的风,跟无名的手轻轻撩起你的衣摆,景欢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你害怕吗?”净修银铃的笑声顿时温暖了这个空寂的庵院。 “没,我冷。”景欢尽量缩短自己的话。 “嗯,不用害怕的。现在我们就去见掌门师伯,然后师伯会给你玩一些东西,如果你有造化说不定能当我们大师姐呢!” 景欢对大师姐没兴趣,却装作极有兴趣问道:“什么好玩的东西?” 净修得意地嘿嘿而笑,“小孩子就是好骗,一会你就知道了。” 景欢刚哦了一声,便听见一声哭叫从悟尘师太怀里传出来。 “小猴子醒了。”净修探头道,“我最讨厌爱哭鬼,喂,记得以后不要随便哭,你要是敢哭,我就把你扔进万蛇洞喂蛇!” “我不哭!”景欢赶紧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拉紧净修的手。 此时她们已经绕过一大片遍植竹林的小院走到一间厢房前,悟尘师太低声安慰着怀里的小姑娘,却听刚才那个声音道:“阿弥陀佛,悟尘师妹带着客人进来吧。”略低的女声,依旧听不出年纪。 屋内的陈设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放着茶具的矮方桌,方桌前放着几个蒲团,一个面白眉青看不出年纪的青衣尼姑盘腿坐在蒲团上,正闭目拈着念珠默默诵经。她听见她们进来,并没有睁眼,而是伸手指了指面前的蒲团。 悟尘师太便自然地盘腿坐到蒲团上,景欢没有犹豫,一屁股坐了上去,她坐下便开始揉了揉疼痛的脚心。净修却没跟着进来,轻轻关上了门。 “师妹,辛苦了。”青衣尼姑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景欢不由怔住了,幽潭般静远幽深,却又带着绝世的悲怆,甚至是荒凉,若单看那双眼睛,景欢绝对想不到她会是一个世外静修之人,可是再细看,更无法确定,除了这样寂寥境远的世外身份,又有怎样的身份适合她。 她却突然浅笑,嘴角扯开一道浅浅的弧度,湖水轻漾般经山带水,眼角也微微皱起,几道细微的纹路便现了出来。景欢看着她世事动明、悲悯苍远的眼神,暗叹,看来她的年纪并不比悟尘师太小。 悟尘师太这才掀开一直罩着怀里的女童头上的斗篷,景欢赶紧把目光从那师太身上转到那个小姑娘上,依旧感慨,好精致的娃娃,不过此时是哭得梨花带雨,一双清亮的大眼睛泪眼朦胧,不断哽咽着,细小的嗓门不清楚地嚷着,“木灰……” 景欢看着她可怜,不由伸手捏住她软绵肉乎的小手说:“小妹妹,别哭了,一会给你好玩的。” 可能是看见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那女孩果然不哭了,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景欢,又看看抱着她的悟尘师太,扭着身子伸手就向景欢身上扑来。 “呵呵,看来她喜欢五姑娘呢。”悟尘师太将那小姑娘放到景欢身前坐下,小姑娘就扑进景欢怀里,嫩嫩地喊“姐姐……” 景欢的心一暖,伸手抱住了她,抬头看着那个掌门悟因师太。 只听她沉缓地问道:“都符合吗?” “是,师姐!你看。”悟尘师太握起景欢的右手,“这是清源何家送来的五姑娘。” “就是那个我三年前见到的那个刚满周岁的小姑娘?” “嗯。”景欢的手已经被悟尘师太递到掌门悟因师太手上,她的手一动不敢动,任由悟因师太细细抚摸着手心的掌纹,只听她平平说道:“断纹,心生右,都是符合的。这个呢?”她又看向景欢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也好奇地看着她看景欢的手,见她看过来,赶紧把手藏到了身后,奶奶地说道:“不准你看!” 悟因师太淡淡一笑,“不看就不看吧,我送你一个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小姑娘眼睛一亮,歪着头奶声道:“我玩!” 景欢不由一乐,这小姑娘说话有趣,一字一句,倒是颇有气势,虽穿着粗布葛衣,却见细皮,气质不凡,绝对不是平常人家出身。 “什么是断纹?”景欢收回自己的手细细看着手心的纹路,貌似她们是第二提到青竹门这个古怪的门规了。 “你看。”悟因师太用指尖在景欢的摊开的手掌上勾勒了几下,景欢顺着她画的痕迹看去,不过是几条错综复杂的纹路,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有这种纹路的女子,阴性重,利于学我门武功,若心生右相就更容易了。所以入我青竹门这两条一定是要符合的。” 景欢懵懂地摇头,悟因师太却一笑。 第7章 这时悟尘师太缓缓起身,走到那张薄被冷衾的木板床头拿下一直放在枕边的长盒子。悟尘师太把盒子放到悟因师太面前,悟因师太低头看着那个普通的木盒子良久,才伸手将它打开。 她从里面拿出一把一尺多长剑鞘黑黝黝剑身却镶嵌着两颗红蓝宝石的短剑,递到小姑娘面前,“你抽开这个东西,里面有好玩的。” 景欢看着那把剑,再看着两位神色怪异的老尼姑,心又冰凉起来,手脚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小姑娘看着那把剑嘟着嘴,把胖嫩的小手塞进嘴里看向景欢说:“姐姐开,姐姐开开。” 开你个头!景欢暗骂一声,看着悟因师太依旧举着短剑,“那五姑娘抽开剑吧。” 景欢仔细研究悟因师太的眼睛半响,并没有看见让人怀疑的东西,于是犹豫着伸出了手,将那把看似黑黝黝一尺多长的短剑抓到了手里,剑身很轻,握在手上却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景欢只觉得心口骤然一暖,莫名地涌上一种亲切之感,仿若握在手里的不是冰冷的剑,而是一把柔软的青丝。有种难言的感觉让她有立马将剑拔开的冲动,于是她又伸出了左手,轻轻捏住鞘身。 两手轻轻往两边一带,月华般的光芒闪耀了景欢的眼睛,凉如水寒如冰的剑刃已在眼前,那种清冷中带着高贵的光芒充斥了整个房间,她们三个人顿时都忘记了呼吸,痴痴地看着眼前闪耀的寒光。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悟因师太一连串哽咽的颂佛声惊醒了景欢,景欢将剑轻轻往地上一插,刃入土三分,脆生生地插在地上,景欢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四岁的手?还是说这把剑太邪乎? “恭喜师姐,恨情之剑终于找到归宿,我们的心愿……”悟尘师太的声音也带着似颤音,与以前那种缓慢沉稳完全不同。 “恨情之剑?”景欢疑惑地看着她们激动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抽出短剑,用手指摸着那凉凉的剑身,心中有个莫民的声音涌动着,不由问道:“师太,这把剑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悟因师太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毫不犹豫地回答,只那双眼睛更是精光闪闪,让人不敢直视。“师妹,通知庵里众人,明天开坛收徒。” “是!”悟尘师太掩饰着欢喜缓缓回答。 “收徒?师太要收我为徒吗?”景欢虽然知道此举已无法避免,还是忍不住问,挨在一起的小姑娘也眨巴着大眼睛,吃着手指模糊不清地嚷着,“剑,剑……” “是。”悟因师太看着景欢的神情那种温和让景欢都觉得有些过分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大弟子,法名……净焕,排行第一,这个嘛。”她又看向一直扒着景欢的小姑娘,“如画似描,法名净画吧。” 景欢就这样疑惑地抱着恨情走出了悟因师太的禅房,直到净修抱着净画将她唤醒,“师姐,跟我去歇息啦。” “师姐?”景欢惊醒,疑惑地看净修:“净修,你是叫我吗?” 净修第一次如果恭敬的表情,“是,师姐,从你成为恨情主人这刻起,就是我们青竹门的首席大弟子,也就是我们众师姐妹的师姐了。” 景欢茫然眨眼间,真没听过这样排序的,“为什么?” 说话间已经绕进另一进院子,净修活泼的性子又恢复了,“因为青竹门一直在寻找恨情主人啊,这是我们门规,谁能抽开恨情剑,谁就是我青竹门的天命使者,也就是大师姐!”净修捏了捏净画圆乎乎的脸蛋,“太师祖留下的卦象说那个恨情主人,出身显贵,所以……” “所以什么啊?” “啊,师姐,寝房到了。”净修眼珠子一转,显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不说了, 景欢也不敢过分表现成熟,便跟着净修进了一间简陋的,净修将净画放到木板床上,忙着铺设铺盖,景欢站在屋中间,抚摸着恨情,那种说不过的怪异感始终很奇怪。 净画却从床上爬下来,歪着小步子走来抱住景欢,奶声奶气地叫:“姐姐,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景欢总有很温暖的感觉,或许是同命相连,或者是年龄差不多。从今以后她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卖身入了这青竹门,前途未来渺茫无际。 七当了尼姑 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按说早已不是景欢这个四岁年纪所能承受的,她一头倒在净修铺好的床上再也不想动弹一下,净画喊了景欢几声,不见她回答,也乖乖地爬进被窝,紧紧搂住景欢的脖颈,睡梦中依稀喊着“姐姐……” 仿佛又做了一个幽长的梦,梦中有没有那些清凉如丝的触感,景欢已经记不清,只记得自己一直在悠荡,似在寻找什么。 晕黄灯光的禅房里,悟因和悟尘对坐着,一段充满欣喜、振奋又夹着怀疑的对话慢慢进行着。 “师姐,真的是她吗?” “错不了,师父临终留下的禅机我们二十年前就已经解开,若要复国,断纹恨情心偏生,缺一不可。我们这些年收了将近二十个弟子,断纹心右皆是,可没有一个可以抽开恨情之剑,所以说,天定是在助我大青啊!” 悟尘望着师姐因为兴奋而略红的两颊,重重点头,“想我大青被风氏奸贼夺国四十余年,如今还有兴复之望,实在可喜可贺。” 绝因的脸色却沉了下来,“命运无常,时事变幻,年过半百,我已经看开了。复国报仇,唉,随缘吧。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悟尘也念了声佛号,双手合什,慢慢收敛着因兴奋而浮躁的心,“师父留下遗命,复国报仇之事只能顺其自然,不可强求,我们也只能遵循天命,顺天而行吧。” “嗯。”悟因拈着佛珠,眼睛又恢复了那种暗敛的幽远,“那个小姑娘,太过伶俐,不像四岁的孩子。” “性情刚韧,善察言观色,反应敏捷,聪慧过人,更难得的是骨骼清奇,上乘可造之材。”悟尘想着净焕,脸上疑惑不解,“师姐,师父求来的猗氏禅机里,提到过恨情主人身份高贵,所以这些年我们都在显贵之家挑选弟子,净焕来自清源何家,虽也算是名门望族,却算不上什么显贵之人,不知这其中有何禅机?” 悟因却回道:“富贵荣华之家,多是无情绝恩之所,这些弟子能脱了门第,未免不是福气。那个……净画怎么来的?” 悟尘这才缓缓说起近月之事,直说到何家四姨娘之死,才微微叹息一声,“此女之去,倒也绝了净焕凡尘之心。” 悟因点头,“自小认识到仇恨,未尝不是好事。” 师姐妹两人又密谋了几句,唤来庵里悟前,悟忘,悟远几位悟字辈师妹,交代了一些事宜,这才各自散去,等待明天正式的收徒仪式。 竹影寒声,一夜无话。 景欢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睡梦中一会是四姨娘温婉的笑容,一会是那喷涌的血迹,一会是啰嗦的老妈不停地念叨,一会是枯书堆的老爸,一会是柔软的席梦思,一会紧紧抱着她的苹果抱枕…… “姐姐,更更……”柔软稚嫩的声音硬是将景欢从梦中拉回来,景欢揉着眼睛,捏了捏怀里的抱枕,“姐姐,疼!” 景欢顿时松手,原来抱着的是净画小妹妹,而不是她的苹果抱枕,“怎么啦?” “更更……”她依旧嘟囔着我不懂的语言。 “深更半夜的,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景欢不耐烦起来,声音便大了上来,吓得净画一个哆嗦。 “姐姐,我……尿尿……”她终于换了个人能懂的语言,景欢差点晕倒,自己才四岁,什么时候变成孩子妈了? 景欢爬起来,拉着净画出屋门,出门便有一股寒风从夹道而来,她不由打了个冷颤,晨曦中院落已经显出一些粗粗的轮廓,她们现在在一处小院一排房子的最右边,左边便是一条青砖长廊,院中依旧遍植青竹。景欢指着廊檐说,“就在这里尿!” “不,我、我……”净画可能是被景欢刚才大声吓到了,抖着小身子怯怯地看着她,“我不解裤子。” 景欢无语地替她扒下裤子,不雅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师姐,早!”突然一个声音钻入景欢的耳膜,吓的她的活生生憋住了自己那个哈欠,不由咳嗽起来。 净修从暗处跳出来,连忙俯身替景欢抚背,“师姐慢点,慢点。” “姐姐,裤子。”净画站起来,光着屁股向景欢嚷着,景欢顿时噎得更厉害了。 好不容易喘息定了,净画的裤子也提上来了,净修便急忙引着景欢和小丫头去前殿,“师姐,师伯师父师叔们都等着你们呢,快走吧。” “这么早干什么?”景欢依旧打哈欠,净画却已经趴在她身上昏昏欲睡了。 “不早了,都卯初三刻了,收徒仪式要开始了。” 景欢暗自掐着手指算卯时是几点,还没算清,突然发现一个大问题,“净修,你不留发的?” “是啊,我们是尼姑庵,当然不留头发啦,不过……” “啊?”景欢大叫了一声,“我不做尼姑!” “现在已经迟了。”她们其实已经走到前殿的后檐下了,悟尘师太的声音凉凉地传来,吓了景欢一跳。 “既入我门,便需遵守我门规矩。进来吧。”景欢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起,就直直地被拉近微开的门缝里。 景欢不由闭上眼睛,不会这样把她扔到地上摔个大趴吧?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她只感觉着屁股微微震疼了一下,耳边再没有了风声,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8章 面前垂目念佛的正是高贵忧伤的悟因师太,右边是一脸严肃的悟尘师太,悟尘再右还有一个年纪更大一些的尼姑,悟因师太左边却坐了三个年纪姿色不等的尼姑。她们的身后,是塑金的观音悲悯泥身,案前香雾缭绕。 诡异的寂静让景欢不由坐直了身子,这时净修才牵着净画进来。 “跪下吧。”悟因师太抬起眸子,“青竹门的规矩没那么多,拜了师父祭了祖师便是我门弟子了。” 净修将净画推到景欢身边跪下,景欢硬着头皮也跪了下去,却听悟因师太接着说道:“入门前先要知道我门来历,净焕和净画记清楚了。青竹门到贫尼这里第二代,先师青竹女侠,乃前大青朝第一女侠,仗剑行侠,正义之名穿遍大江南北。一把琉璃剑,武林大会击败少林敬严方丈,无天涯决战当年第一剑客游侠子独胜半招。独挑天下第一污秽之地闲门庄,勇除庐山五霸,刺杀贪污渔民百姓的蛀虫之官,如此侠义之事举不胜举……所以,贫尼要求入我门者,必不能做任何有辱我门之事,更要尊敬师长,爱护师姐妹,唯我青竹门荣耀利益为第一。” 景欢看着悟因师太说起青竹女侠的崇敬之情,心底也油然生出一股敬佩,那样的侠女,的确令人尊敬,可是一切与她所见所知差的太远。但她依旧点头,又装作不懂事地说:“嗯,师祖好伟大,我也想当跟师祖一样当个人人敬仰的侠女。”景欢犹豫了一下,坚持说道:“可是我不要剃光头,不想当尼姑。” 话刚出口,身后就传来几声低笑,景欢不由回头,好大一片青竹!灰溜溜的跪了一圈的青衣青帽大大小小的尼姑。其中两个年纪不过五六岁,脸上的笑容显然不会掩饰,见景欢望去,笑容跟深了。净画见众人笑,也咬着手指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答应你。”悟因师太的声音将我拉回。 “你答应我留着头发?” “先拜师吧。”悟尘师太莫测地盯了一眼景欢身后的竹子们,声音有些严厉,“肃静!”这才对悟因说:“师姐,时辰不早了,该行礼了。” “嗯,那先开仪式,至于其他规矩等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 景欢听着不用成为光头,就已经很高兴了,于是“咚咚”就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磕完拉着净画按下她的头,“学着姐姐磕头。” 净画却倔强地嘟嘴,“不磕不磕!” “不磕不给你提裤子!”景欢压低声音威胁她,她一听,眨巴了眼睛,委屈地噘嘴,然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磕头了。景欢脸上便开心地傻笑着,心中却是无比悲哀,净画,你知道你现在不磕头的后果吗?我是被家人送来的倒霉鬼,你呢?貌似是被偷来的吧?如果不顺着她们的心意,谁知道哪一棵青竹之下,便是埋冢之处? 悟因师太受了她们的头,手向左边一指,“去跟师祖磕个头吧。” 于是景欢拉着净画又转了方向,才看见左边墙上挂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小像,远远地看不清楚面目,她们都磕了头,回到悟因师太面前,“师父,磕完了,能起来了吧?” 悟因师太却一笑,伸手,右边的一个尼姑递上一个托盘,悟因师太掀开托盘上的灰布,“入我青竹门可以留发,只是那要等十三岁之后,所以,你如今不能蓄发的。” “啊,什么?”景欢看着她从托盘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剃刀,不由后退了半步,“你、你刚才明明说……” “我答应你蓄发的,不过要等十三岁之后。”悟因抬手,身后便有两双手将景欢推到她面前。 “从今以后,你就是净焕。我青竹门首席大弟子。净画排行十九,以后,各师姐妹要互相帮助爱护,紧遵门规,为我门发扬光大。”悟因师太的声音依旧沉沉灭灭,听在景欢耳里却是炸雷般。倒,还是着了老尼姑的道! 八鞭子教训 景欢,不,应该说是净焕没再反抗,只眼睁睁地看着一缕缕黑发从眼前飘落,在半空中跳跃着些优美的弧线,然后华丽丽地落在青砖地地上。大殿很寂静,她甚至清楚听见了满头乌发落在地上的哽咽声。 终于剔完了,师父放下剃刀说:“如今仪式已完,净秋你们都来拜见大师姐吧。” 净焕面无表情地看着,为首的一个站起来向她走来,大约十五六岁,苗条的身姿,妖艳的五官,一头黑发鼓鼓地塞在显得窄小的青帽里,看似走的很慢,却是一眨眼就站在了她的面前,嘴角轻挑,笑靥渐现,左边嘴角出现了一个深深的酒窝。 “我是净秋,拜见……净焕大师姐。”声音里的迟疑明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甘心,“在师姐来之前,净秋是师父的长徒,不过以后还得靠师姐多多教诲。” 净焕甜甜一笑,“好说好说,师妹不必客气。” 于是净焕又见了一堆的师妹,从头到尾,整整十七个,年纪她最小,辈分她却最高,最小的九师妹也五岁了。十八个师妹,见下来,净焕刚安定的心又提了起来,十七个女孩子,或大或小,或胖或瘦,或美或娇,或甜或秀,或羞涩或爽朗,或高贵或洒脱,无一不是美丽女子。 拜见完毕,便是净秋负责帮净焕讲青竹门这些人事。悟字辈除了师父悟因,还有师叔悟尘,悟前,悟忘,悟远四位,另三位只序了辈,负责洒扫厨房等杂事的人。悟尘师太专门负责外联事物,悟前师太负责教众师姐妹武功,悟远师太擅长药理,悟忘师太不会武功,她负责教导弟子琴棋书画等方面。 再说徒弟。净焕,大师妹净秋,三师妹净冬,新入门的净画,是师父悟因的徒弟;四到七师妹净天,净蓝,净冰,净玉是悟尘师叔的徒弟;八到十一师妹净清,净静,净有,净修是悟前师叔的徒弟;十二到十四师妹净心,净露,净瓶是悟师叔的徒弟;十五到十八师妹净琴,净棋,净诗,净书是悟忘师叔的徒弟。 青竹庵有正殿大悟殿,每日卯初一刻庵里众人都必须到那里念经打坐一个时辰;中殿是大悲殿,是师父师叔们每日念经打坐之处,左边掌门师父的寝房,右边是几位师叔的;第三重院子是大醒殿,若师姐妹犯了错误,便在那里面壁思过;各院两侧都还有小院,她们师姐妹就住在大醒殿左右两侧的小院中;后边还有这里最高的建筑,三层高的藏经阁;藏经阁后面是一个极为宽大的空院子,便是庵里的练武场。 净秋介绍完毕,便一声不吭地看着净焕,净焕理解她的小想法,但是却不敢动声色,见她如何动作。 果然,气氛沉寂了一会,净秋便柔柔地站起来,恭敬地对净焕说:“师姐,用早膳的时间到了,我们去膳房吧。” 净焕摸了摸饿得前心贴后背的肚皮,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营养早餐,却是一碗白米清粥,一叠腌白菜,净画首先就嚷了起来,小手拍着桌子,“不吃不吃!” 净焕左右看看,一长排的桌子坐满了灰色衣帽的尼姑,大家都静默着一声不语,对净画的吵闹充耳不闻,净焕终于忍不住,低头在净画耳边哄道:“喝粥有营养,可好喝了。” “不喝不喝……”净画嘴已经开始瘪了,“我要母妃,不吃米!我要回回……” 两岁多的孩子说起话来已经很清晰,这次净焕终于听清楚是“母妃”而不是木灰,她的心一凛,如果那清冷的男子等人寻找的是净画,当然是王公贵族之家,那娘的仇……净焕陷入忧虑中。 “师姐,可以吗?”净秋的声音将净焕从沉思中惊醒。 “啊?”净焕茫然应了一声,又听净秋问了一遍,她也没再问就茫然地点头。 于是净秋便笑盈盈地走过来,牵起净画的手温柔地说:“十九师妹,我带你回家找母妃,好不好?” 净画高兴地雀跃,“真的?我想母妃了!” 净秋便笑着牵起净画的手离开长桌,净焕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扫了一眼众小尼姑,大多数都低眉敛目,一副无视一切的模样,只有对面的净修对净焕眨了眨眼,眼睛里似乎传递着什么情绪。 净焕还未分清暗藏的是什么,就听见“啪”一声篾条响,于是净画尖利的哭声就传了进来。 净焕腾地站起来,向门外跑去,看到的却是让她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净画趴在地上,白花花的小屁股露在外面,净秋一脸笑意,用手里的细篾条抽到着那白嫩的肌肤,嘴里温柔地问道:“净画师妹,你还想见什么人吗?” 净画哇哇大哭着,刚想爬起来,又被净秋一篾条抽的趴了下去。 “你住手!”净焕不由大喝一声。 净秋果然住手了,恭敬地垂手向净焕道:“大师姐,你不是已经全权处理净画的事交给师妹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净焕恼怒地要扶起净画。 “刚才师姐亲口答应的,师姐若忘记了,就问问师父吧。” “净焕,做大师姐的第一步就是要诚守信诺,你答应过净秋的事,不要随便再插手。” 净焕扶净画的手骤然停住,慢慢直起身子,原来这样!于是她只有点头,“……那净秋师妹继续管教净画吧!” 净秋娇媚一笑,又重新举起手里的篾条,狠狠地抽了下去,“净画师妹,你想喝粥吗?” 净画依旧在撕心裂肺地哭着,嘴里哭嚷着什么,净秋并不着急,抽一条问一句,净焕看着她的手画着一条条优美的曲线,每一条下去又似抽在自己的心口上。 净焕知道,她们在教训净画的同时,也在警告着自己。 第9章 门外只有净焕,净秋和净画,净画的哭声渐渐弱了,净焕的手心攥紧,还是忍不住蹲到净画面前,摸了摸她冰凉的小脸,说道:“净画,说,‘我再也不想任何人,也不想回家,也喜欢喝粥’。” 净画弱小的眼睛抬起看着净焕,木然地跟着说道:“我再也不想任何人,也喜欢喝粥。” 净秋这才满意地扔了篾条,“净画师妹很好,起来吃早饭吧。” 净焕半拉半抱地把净画拉起来,替她穿上裤子,只见她的屁股已经红肿一片,她看着那条痕,不得不佩服净秋的手法,痛得净画撕心裂肺,其实外伤都不重,想来她这套手法已经运用很娴熟了。 净画哽咽着,躲在净焕身后,不敢看俯身下来的净秋,净秋依旧笑靥如花对净画说道:“净画师妹,以后青竹庵就是你的家,师父和众师姐就是你的亲人,记住了吗?” 净画茫然地点头,“记住了。” 默默地回到膳房,净焕机械地喝完粥,便跟着师父去了大悲殿,临走前她偷偷捏了净修一把,她眼睛眯了眯,净焕便放心了,想来她会去照顾净画小师妹的伤的。 净焕盘腿坐在师父的对面,等待着她的动作,她转着手里的佛珠很久,才睁开眼睛,问道:“刚才吓到了吗?” “是!”净焕老实回答,“净画还那么小,我、我……” “你也想家吗?” “不,不……我不想家。”净焕赶紧摇头,加重了语气又说:“何远害死了我娘,我恨他们!” 师父缓缓点头,“对净画的教训也是为她好,山野粗林,将来要吃的苦很多,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如果发扬我门?传承我门宗旨?” “师父,我门宗旨是什么?” “反简复青!”她的爽快倒让净焕吓了一跳,她的目光投向殿外,脸上的凄苦仇恨顿现,“你现在只记得这四个字就可以了,将来大一些我会解释给你听的。” “是,师父。”净焕恭敬地回答,不敢有丝毫犹豫。 她依旧转动着佛珠问道:“你最害怕什么动物?” 净焕想都没想便回答,“癞蛤蟆和蛇。” “还害怕见到什么?” “血。”净焕想起血泊中那个死都不能瞑目的女子,心又一阵阵缩紧,如果可以,这一生她都不要见到血。 “有所惧,便有所畏,净焕,第一步,你要学会的便是克服恐惧。”师父缓缓闭上眼睛,“跟净瓶师妹去见悟远师叔吧。” 净焕疑惑地尾随着大约十岁的十四师妹净瓶,向右边偏殿走去,心中疑惑,怎样克服恐惧? “克服恐惧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勇往直前。”这是净焕见到悟远师太,她说的第一句话。悟远师太长得瘦小娇弱,说话不多,但每句话都字字见血。 例如现在,她说:“净瓶,带净焕去千潭。” 跟着冷面美人净瓶拐过几道竹林小道,再穿过一条小溪,再拐过两个小小山头,山头底下便是一处冒着腾腾热气的深潭,“净瓶,这就是千潭?” “嗯。”净瓶闷闷地答了一声,当先大踏步向下本去,净焕紧跟着她的步伐奔向千潭。 “噗通……噗通……”还没走到,净焕便感觉到一阵阵温热的气息,耳边还不时有重物落水的“噗通”声。 “净瓶,那是什么声音?” “蛤蟆跳水。”净瓶说话字句简练至极,听在净焕耳里却是千钧雷霆般响透。 “你、你想干什么?”净焕牙齿都开始打颤。 “师姐走吧。”净瓶鬼魅般出现在净焕眼前,抓住她的手,拖着她就向千潭岸边奔去。 原来这就是克服恐惧,直接面对,便无畏!“我不去!”净焕也顾不得其他,尖叫着,净瓶的手却入铁钳般箍住了她的手腕,拉扯着她的身子都飞了起来,然后又从半空直直跌落。 净焕惊恐地看着下面那密密麻麻斑斑驳驳的动物,鼓着花花的腮帮子,瞪着鼓囊囊可怕眼睛,有些嘴里还吐着鲜红的舌头…… “不……”任由净焕叫的再凄惨,她还是被净瓶扔到了蛤蟆堆里。 脚底一软,哇哇一片怪叫,净焕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瞪大的眼睛根本合拢不上,直愣愣只能看着眼前恐怖的事情延续着,突然而下的脚踩到一只蛤蟆上,巨大的压力让那只蛤蟆只来得及哇哇两声,便血肉横飞开来,斑驳的背,花绿的肚皮,浓汁的血肉全部在她面前展开。 身边全部是一堆堆的蛤蟆,因为她的到来,有些飞快地跳进温热的池水里,有些飞快地蹦到旁边的草丛里,有些迟钝地蹲着它可怕的眼睛直视着她…… 恶心,恐惧,僵硬……净焕已经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心脏都似乎要停止了呼吸。她不敢动,也不敢闭上眼睛,更不敢看那些令她心神俱飞的丑陋家伙。 耳边还有净瓶师妹的声音,“师姐,什么时候你敢用手抓蛤蟆玩,就算是过了药师第一关。” “我不要客服恐惧!我不要学药!也不学毒,快带我离开!”净焕带着哭腔大喊着着,“净瓶,我是大师姐,命令你带我走啊……” 刚散开的蛤蟆短短时间内又重新聚拢过来,净焕很快就被它们围在了中间,甚至一直胆大的家伙跳上她的脚背,隔着鞋子,她都能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她全身都颤抖着…… 净焕只觉得眼底全都是那让她日夜害怕的斑驳,心口爬满那花花绿绿的动物,眼球渐渐涣散,心口也慢慢冰凉…… 九魔鬼之边 不过净焕并没有晕倒,脑子似被冻僵,不过没有了跳跃,她眼睁睁地看着净瓶迈着她轻灵的步伐,踢飞那些斑驳的蛤蟆向她走来,牵起她的手,“半个时辰”! 净焕麻木地随着净瓶穿过蛤蟆林,已经忘记蛤蟆踩在脚下的呱呱声是什么样的。终于离开热雾腾绕的千潭,净焕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就哇哇大吐起来,直到胃里所有的东西都清空。 “……你们就这样长大的?”净焕忍不住问净瓶,净瓶依旧冷着一张脸,看不出表情。 “是,师姐。” 刚吐空的胃似乎又满涨起来,她们现在正站在一处较高的山坡上,净焕俯望着漫谷青竹,默然不语。净瓶是个看似很冷情的人,肤色白皙,修眉勾眼,但嘴角始终紧紧地抿着,毫不掩饰的疏离感让人无法亲近,她是一个与净修完全相反的人。 下午,净焕又被推到负责训练武功的悟前师太面前,悟前师太身材修长,浓眉大眼,说话豪爽,大有江湖女子的洒脱和豪气,想来年轻时也是江湖一豪爽女侠。现在落发出家,也失不了自身的大度之气。 悟前师太带着净焕到练武场,利落地吩咐:“练功的第一件事就是是疏骨活筋,净焕你年纪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从今天起每天晚上悟远师叔会给你用药水洗筋炼髓,你自己也要格外努力才行。今天,第一步就是疏筋……” 说话间,她突然出手将净焕抓起,净焕只觉得两腿猛然撕扯而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已经是两腿交叉劈腿坐到地上,紧接着手也被她反拧到后背交错到一起,她又伸手按住净焕的头硬生生地按到她的两腿之间。 净焕只听着浑身骨头噼啪了几声,稍微撕裂疼痛了几下,还有年纪尚幼,这样的折腾并不十分难受。但时间一久,她就忍受不了,扭曲的身子,拉扯的筋骨,让她额头不停冒汗,“师叔,不行了,好难受!” “这点难受不过是开始而已。”悟前师太哼了一声,吩咐道:“净瓶,你准备的蛤蟆呢?” 净焕一听蛤蟆两个字,心都碎了,“师叔,你要干什么?”她只觉得身子一松,已经被悟前师太松开,赶紧爬了起来,揉起酸痛的胳膊腿。 “为了克服你的恐惧,和督促你用心练功,我特意吩咐净瓶从千潭捞出几只红头蛤蟆。” “那、那做什么?” “如果你不能达到我的要求,我便把蛤蟆放进的衣服里。”悟前师太冷冷一笑,“我说话向来说到做到,你可以试试不听我的。” 净焕看着悟前师叔坚毅的脸,想起早晨净画之事,于是低眉说道:“是,师叔,净焕明白了。” “你才入我门,今天到到这里吧。”悟前师太对净焕的老实满意点头,“明白事理最好,这样才可以胜任我门首席弟子之责。” 一切不过只是个开始! 从练武场回来净焕就直奔回房间,也顾不上浑身酸痛,“净画!”推开门她就叫了起来。 “嘘……”净修从床边回头对她比了个嘴形,“刚睡着了。” 净焕轻脚走到床边,看向趴卧在木板床上的净画,白净的小脸上还挂着两行清冷,她不由伸出手轻轻替她擦去泪珠,“净修,她……还好吗?” 净修拉着净焕离开床边,压低声音说:“二师姐的手法巧着呢,感觉很痛,其实伤的不重,过几天就会好的。不过净画还小,倒是真的吓坏了。” 净焕看着净修纯真的眼睛,拉着她的手问道:“净修,你老实跟我说,青竹庵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门规很严吗?你也这样受过严厉训练长大的?” 净修侧耳细听了下,才压低声说道:“师姐,你还小,很多东西,并不能跟你说,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总之记住,青竹门的规矩很严,不管学什么功课,都要用尽全力,不然受到的惩罚比你学那些东西的苦大得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从入门那天起,就再也不能眷恋尘世,要以青竹门一切为自己的一切。 第10章 就像净画早上受到的教训一样,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摈弃,不能有杂念。” 净焕点头,“那我问你,师父说青竹门的宗旨是反简复青,这简、青是什么?” 净修迟疑了一下回道:“这也不用瞒你的。现在的朝廷称简,国姓风,简朝立国不过四十年,是青朝定平王风横祖杀青末殇帝而自立的,史称定平帝。现时简朝在位的是定平帝三子风宏羽明元帝,现在是明元二十七年。我们……我们青竹门其实就是一个前青遗族,致力于反简复青重任的。师姐,说这些你懂不懂?” 净焕当然懂,但是却连忙摇头,“不懂。什么叫篡位啊?是杀人吗?” 净焕一哂,“师姐还是不要问的太多的好,这样说吧,青竹门一直流传着几句话,师姐现在不防记着,‘恨情之剑,天国之伤。剑之刃,青上痕,梧叶泪,风间落,一世恨,两世情,三生缘。’所以,从师姐成为恨情主人时起,就已经成为全门的希望,所以师姐千万不要走错半步,否则……” “否则什么?” 净修摇头,烦恼地摸头,“哎呀,师姐,好多事我也不知道啊,你是大师姐,将来师伯一定会告诉你的!”说着,便向门口跑去,“我出去看看净画的药煎好了没有!” 净焕拿起恨情剑,抚摸着乌黑剑鞘上无名的印痕,心口沉甸甸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刚出去一会的净修又闪了进来,“师姐,大师伯要见你呢。” 净焕放下恨情,望了一眼犹自在梦中哽咽的净画,迟疑了一下,跟着远去的净修向出了净庵院门。 净焕坐到悟因师太的蒲团前,“师父,叫我有事吗?” 悟因师太睁开眼睛,眼底带了一丝笑意,“今天在千潭,怎么样?” “师父,我会努力克服恐惧的,您放心。”净焕对悟因师太甜甜一笑,“净焕是大师姐,不能让师妹们笑话。” “这就是了。”悟因师太点头,眼眸在净焕身上转了一圈,脸色却突然大变,“净修,恨情剑呢?” “在房间啊,我见师父,所以没带。” “净焕!”悟因师太突然严厉叫了净焕一声,“回去拿剑!” 净焕被她阴沉的厉喝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是!”说着转身便向净庵回去。 走到房门口净焕就听见净画的哭声和净修的嘟囔声,她推开门,净修一见她就赶紧站起来,手里还拿着个药碗,“大师姐,你可回来了,净画一直闹着不吃药,怎么办?” 净焕接过净修手里的药碗,站到床边,替依旧噗哧掉着眼泪的净画擦着眼泪,“净画,为什么不吃药?” “姐姐,痛……苦苦!”净画见到净焕,已经不哭了,可是嘴角还是忍不住瘪了瘪,净焕看着她那双眼睛,总有种莫名的心疼。 “我知道苦,可是不吃药就更痛了,怎么办?”净焕捏捏她的脸,“净画乖乖,吃药了,就不疼了,姐姐喂你好不好?” 净画嘟着嘴,还不是哽咽几声,却点头,“姐姐喂,不苦!” 净焕把药碗递给净修,拿了勺子舀了药水自己先尝了一口,其实并不苦,有一股淡淡的蜜糖味道,“净画乖,不苦的,净修师姐加了蜂蜜呢!”净焕看着净画精雕的小脸,温柔的都不像自己,这个小孩子,莫名对她有种天生的依赖感,而净焕对她也毫无怨言地呵护。 净画喝了一口药,小眉头皱成一团,刚想说苦,见净焕看着她,便不敢吭声,继续慢慢喝了大半碗的药。喂完了药,净焕这才松了口气。 净修也念了声佛,“小菩萨,还是大师姐能摆平她。莫不说,你们俩长得还挺像的呢!” 净修的话惊醒了净焕,貌似她还从没看过自己的尊荣呢!“净修,有镜子吗?” 净修大眼睛转了又转,摇头再摇头,“阿弥陀佛,出家人六根清净,不讲究美丑外貌的。” 净焕看着净修的神色,不由笑了,“少来,快拿出来!” 净修果然嘻嘻一笑,从怀里摸出个小铜镜递给净焕,“大师姐,你跟净画长得还真像,特别那双眼睛。” 净焕疑惑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模糊的镜影里,出现一张小小白嫩的脸,挺直的小鼻子,小巧的唇,眼睛很亮,额头因为没有头发而很宽,“净修一说,我也觉得自己跟净画长得有些像,难怪她老缠着我。” “是啊。”净修把药碗放到桌子上,“大师姐,看过了,把铜镜还给我!” 净焕把镜子放身后一背,“不给!” 净修扑着伸手就向净焕哈哈来,净焕笑着躲开,净画趴在床上看她们玩闹,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净焕当然躲不过会武功的净修,不过一个转身就被她抓住了,净焕扭着小身子,嘻嘻地笑着,眼睛落到放药碗的竹桌子上,“不好!” 净修抠了净焕手里的铜镜,“不好也得还我,这可是我在山下偷偷买来的宝贝!” “不是。”净焕推开净修,摇头,“师父要我回来拿恨情。” 净修放开净焕,收着她的宝贝镜子,漫不经心地笑道:“那你赶紧拿了恨情赶紧去找师伯啊!” “恨情不见了!” 净修的笑声嘎然而止,她们齐齐望向刚才放恨情的竹桌上!只有一只空药碗,哪里还有恨情? 净焕与净修面面相觑,净焕有些紧张,指着桌子说:“刚才我走时放在这里的。” 净修赶紧说:“我跟着师姐一起出去去厨房给净画端药了。” 净焕点头,刚才她的确跟净修一起出门,然后自己去了大悲殿,净修去了前院的厨房。她们齐齐把眼睛都转向净画,净焕扑过去抓住净画的手,焦急地问道:“净画,刚才除了我和净修师姐还有人进来吗?” 净画看着她们凝重的表情,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茫然地摇头,“姐姐不见。” “这可怎么办?”净修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发抖,“大师姐,你可知道,恨情剑在青竹门可是圣物,一直都藏在师父身边,除了收徒前的测试,根本不会拿出来的。现在恨情给了师姐,那可是……” 净焕从刚才师父严厉地让她拿恨情时就听出了恨情的重要性,可是此时着急又能怎么办?“净修,别慌张,青谷外人根本进不来,所以恨情定然在庵里众人手里。也许……是哪个师妹淘气拿去玩了,毕竟那剑除了我根本就没人能用啊!” 净修忙不迭地点头,“大师姐,我们赶紧去禀告师伯吧。” 净焕犹豫着,“师父会惩罚我吗?” 净修也拿不准,“我也不清楚,应该不会吧,毕竟……毕竟师姐还小,又不是故意丢了恨情的。” 净焕惴惴不安地拉着净修跑到大悲殿,悟因师太依旧坐在殿中默默诵经,听见她们进来,并未睁开眼睛,只是说:“净焕,恨情带在身上了吗?” 净焕“咚”地跪了下去,眨巴着眼睛,泪水就噗嗤掉了下来,也不顾净修的诧异,哭着说道:“师父,恨情不见了。” “什么?”悟因师太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的精光吓得净焕哆嗦了一下,几乎就瘫软坐到地上,于是她继续大哭起来。 “召集全庵的人到大悲殿!” 十山林之外 往京城西京的关道上,飞驰着两匹骏马。春风中已夹着一些暖气,赶路的人似乎累了,马蹄在路边一家茶肆前停了下来。 吴春跳下马,替穿白色风衣斗篷男子拉住马,“三爷,赶了半日路,喝口茶吧。” “嗯。”称为三爷的男子声音依旧有些冷冰冰,听着就有一种威信。 三人跳下马走到茶肆,吴春用袖子擦了又擦长凳才说:“三爷,将就坐吧。还有半日就可以赶到盛远,府里早派人等着了,歇一夜,再舒服地坐轿子回京,倒也不急。” 三爷坐下,拿下头上的斗篷,大约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英挺中自有一种冷面威严之色,特别那双清冷冰寒的眼睛深不可测,让人不敢直视。 “三爷,这里人多眼杂,您还是……” “少废话,戴上斗篷怎么喝茶?这里离京城不过百里,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盗匪不成?”三爷冷哼一声,吴春乖乖地低下头去。 上茶的小二却笑道:“唉,说道是光天化日,民风淳朴,可前日路过几位喝茶的官爷可说了一件稀奇事。”说着小眼睛眯成一团,“爷,这是我们茶肆里最好的茶,西湖龙井,您尝尝,今年刚摘的新芽!” 吴春见多识广的人,自然知道那小二不过是有意挑起话题,好多要些赏钱,便粗声骂道:“奶奶的,当大爷不识货啊,说什么今年的新芽,看这漂的茶叶沫子?还有这茶具,我们爷可是金贵之人,给老子拿新的出来!” 小二被吴春这样一吼,早哆嗦了就往后退了,三爷却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致,对小二招招手,“说来听听,都有什么稀罕事了?” 小二自然是人精,当然明白这位才是正主,谄笑眯眼,却故作神秘压低嗓门道:“前儿经过的是几位五品佩刀大内侍卫呢,都配着五品大刀,他们本是低声说话,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吵了起来,小人便听见了几句。” 吴春不耐烦地骂道:“兔崽子,少啰嗦,说重点,他们都议论什么了?” “是是,小的说。他们偷偷议论说,前些日子,京城有位大人物家的小妾带着小姐去江南赏春色,不料丢了。京城好多都在议论呢!他们就是被临时抽调去寻找那位小姐的。” “啪!”吴春一巴掌拍碎了木桌,厉声道:“胡说八道! 第11章 你哪里听的如此荒唐消息?看老子不割了你这个烂嚼舌根的家伙!”说话间吴春身影暴动,一拳就击中那小二腹部,小二蹬蹬退了十几步倒在地上,“哇”地吐了一大口鲜血,眼睛都直了,捂着胸口呻吟着。 还有几位路过的茶客见此情景,早吓得拉马的拉马,赶车的赶车,极有默契地去了。 那位三爷脸色早是肃杀一片,阴冷的让人感觉仿若掉进了冰窖,见吴春还要上前,呵斥道:“吴春!” 吴春收回手,垂首对三爷说:“爷,这些谣言……” 三爷的手一抬,吴春便不说话了,三爷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小二,咬着贝齿的白牙,半响才说道:“这里离京城不过百里,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嘴舌还能多活几日!” 说完飞身疾驰而出,跳上马背打马便行,吴春见状,碎了小二一口,也便跟着打马而去。 一直躲在角落的一对卖艺爷孙这才从桌底爬了出来,那小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浑身透着伶俐,赶紧跑到小二旁扶起他,嘴里还清脆地念叨着,“哎呀呀,吐了好多血,可是受伤不轻。” 少年将小二扶着靠在柱子上,跑到爷爷身边,“爷爷,这人要死了,我们也赶紧走吧。” “唉……”爷爷却重重叹了口气,“救人一命胜于七级佛屠,我这里还有前几天冯大夫给我开的老寒腿的药丸。”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瓶子倒出一丸药,递给少年,“要不给他吃了吧?” 少年吐了吐舌头,“爷爷,他是受了掌伤,又不是腿有毛病,吃这个管用吗?”说着却还是接了药又跳回小二身边,喂进小二嘴里,“阿弥陀佛,老寒腿的药给你治拳伤,说不定也能管点用。看你造化吧!”喂完,拍拍手,说:“爷爷,我们走吧。” “好!”爷孙俩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向官道,消失在不远处的树林尽头。 茶肆很快冷清下来,除了小二的呻吟便没有其他声音,小二更大呻吟了两声,却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了几眼,见已无他人,便又睁开另一只眼睛,双目中精光闪闪,哪里还有刚才的谄媚猥琐?小二一骨碌爬起来,吐掉嘴里的药丸,飞速地钻进茶肆后面小屋。 屋中却端坐着一个面如冠玉的十一二岁少年,拿着一把湘妃扇在手里把玩着,见小二进来,嘻嘻笑道:“怎么样,乐奇,这下心服口服了吧?我就说三哥定然是在江南勾结武林匪类,反被窝里斗,抢了那个他爱若珍宝的小丫头,你还不信!” 乐奇沮丧地扯下脸上的面具,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英俊少年,“还是八爷神机妙算,不过,八爷若真想知道三爷是不是真的丢了小公主,直接问皇上或三爷不就知道了,何必非要自己来这里,让我装成这幅恶心模样试探?” 八爷拍了拍扇子,站起来,挑眉狂傲地道:“我高兴,不行吗?我就想看看三哥那阴沉沉的脸,在外面是不是也一样跟死鱼似的板着!” 乐奇叹气,“您小爷是高兴了,可苦了我们这些下人!”说话间两人已向后门走去,乐奇走在门口还顺便给了那个躺在地上真正店小二一脚,“再过半个时辰穴道就解了!”说着又丢到他身上一个大元宝,“爷赏你的!” 乐奇跟着七爷跳到后面树林藏着的两匹马,打马向京城方向而去。 马蹄消失了一会,刚才茶肆里那对爷孙便从树林钻了出来,少年的脸上再无嬉笑之色,“爷爷,那人居然能经受一记全力的火春掌,可不是一般的人呢,我刚才喂他噬心散,就发现他气息绵长一点伤都没有,嘿嘿。” “京城大内高手如云,各个王府都养着许多一流高手的死士,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爷爷,你确定他们都是京城来的?” “嗯,净春,看来消息错不了,那个有断纹心右相的吴王府大公主已经入了青竹门,不知道这次结果如何。” “爷爷别着急,师父应该很快会有消息传出来了,我们还是赶紧入京找净夏师妹吧。” “行!”爷爷点头,“不过到前面的镇子我们可得换点行头了,不然可不给你师妹丢人?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吴王府第一宠妃,她的父亲妹子,虽是贫寒,却不能像我们这样落魄吧?” 净春咯咯一笑,美目流转,“那是,我们可是世代家传赤脚医生呢!” 京城。落处京北的吴王府,气势宏大,楼宇森严,夜幕中重重庭院幽深肃静。 吴王风梧,站在一个小院梧桐树下良久,院中里寂静的只能听见夜的声音。突然,吴王皱眉道:“谁?” 一个罗衣女子窈窕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件披风,柔声道:“爷,夜深了,初春夜凉,当心身子。” “谁叫你进来的?”吴王冷目微眯,“我不是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要进来的吗?” 刚举起风衣的女子被这样冷冷呵斥,欲给吴王披风衣的手停在半空,“爷,妾身、妾……” 吴王皱眉,“算了,来了就一起走吧。” 罗衣女子正是吴王府最近最得宠的夏美人,只见她中等身材,浑身却有一种天然健康之美,见吴王举步离开,得意勾起一笑,赶紧跟了前去。 布置宽敞明亮的闺卧里,吴王斜卧在软榻上,任由夏美人从上到写揉捏着他的胳膊和腿,四边屋角都有八臂的烛台上,烛光将室内照的明亮如昼,照在吴王清冷的面容上奇qisuu.书,影影绰绰,吴王幽深的眸子不知道看向何处,抬手止住了夏美人的手,“听说你父亲和妹妹要进京了?” 夏美人展颜一笑,“亏爷去了几个月还惦记妾身这点小事,可不是,说这两天已经到了。多亏王妃周济,帮妾身在钟鼓胡同买了个小院和两个仆人。”夏美人说着感激之情顿涌。 吴王点点头,“是有劳王妃了,近日她也悲伤过度,你要多去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 “妾身每天都会去陪王妃呢,王妃这些天情绪好多了,大公主……可能是福薄之人,受不得这王府富贵,早日皈依佛祖座前做了听禅静修的童子呢,也说不定。” “你倒是会说话!”吴王看了夏美人一眼,“忒过伶俐些了。若以你说的这样,也不枉王妃养了溪儿一场。” 夏美人被吴王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的心底一寒,赶紧低头垂下目光答道:“妾身也是心疼王爷和王妃才斗胆说话的,妾身……妾身看着王爷从江南回来就没展眉过,这心里……心里疼着呢。”说话间娇羞尽现。 吴王看着她含羞的粉脸,不由情动,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摸着她的粉脸叹了口气,“可能本王才是那个福薄的,溪儿的娘难产去了,现在溪儿也去,留下我孤寡一个。”说话间语声渐悲。 夏美人还是第一次听见吴王如此忘情说话,安慰道:“王爷还有王妃和妾身等……”感觉着吴王身体轻微的颤抖,反手抱紧了他,心里某种猜测渐渐笃定,府里都偷偷有一个传说,吴王年轻时有一个相好女子,难道就是那个大公主的娘?若不是,这个在朝廷以冷面冷心著称的三王爷吴王,怎会对一个小公主的逝去如此悲痛? “王爷……”外面的一声轻呼打断了吴王和夏美人的依偎。 吴王没动,夏美人起身,问道:“什么事?” “启禀夏主子,是吴总管回来了,问爷是现在见他,还是明天再见。” 吴王抬起冷清的眼,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平静,“让他去书房等我。” 盏茶后。吴王在书房里踱着步子,“打听清楚了,那茶肆小二果然是冒充的?” 吴春,真实身份是吴王府的二总管,恭敬回答:“是,小人回到茶肆,那小二还递给小的这个,说是那两位少年留下的。”吴春恭敬地掏出一块十足十两纹银,迟疑下才说:“还有……” “还有什么?” “小的打听出今天八爷出宫去了,只带了乐奇。” 吴王寒目微动,已经有了主意,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吴春退出后,吴王苦笑一声,自语道:“八弟,你我一母同胞,什么时候就多了这些猜忌?” 突然一声爽朗少年笑声传了进来,老远就听见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叫道:“可是三哥回来了?” 吴王听着那叫声,不由笑起,看着书房门被推开,闯进来一个紫袍十一二岁少年,金冠玉带,“七弟,你总是这般风风火火,大衣服没脱就跑出宫了?”话语温和,眼神渐暖,吴王心中却在感慨,自己倒是与这异母八弟的感情倒比亲弟弟还厚! 十一杀人游戏 寂静的大悲殿,诡异的能让人发疯。悟因师太默默地坐着,一声不吭,只缓缓地一个个看去,悟尘师太阴沉着脸,莫测地走动着,悟前师太暴躁地指点着众人,悟远师太沉默着,悟忘师太却浅笑着。 “再问一次,谁跟大师姐玩笑,赶紧拿出恨情剑,不然等我查到,哼!”悟前师太不仅教导武功,还负责庵里的戒律惩处,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净焕则坐在师父旁边,一动不敢动,这场风波,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阿弥陀佛,老规矩,杀人!”悟因师太睁开眼睛,手里的佛珠转的飞快,湖水般的眼轻柔落在众人身上,却有一种凝滞的压迫感。 净焕诧异抬头,“什么是杀人?” “假设十九个人里有一个偷剑之人,那人就是杀手,由你们自己来推理,谁才是那个杀手!”回答的是悟尘师太,阴沉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推出来的人不管是不是杀手,就将被杀掉! 第12章 所以你们在每个猜测之前都要考虑清楚!” 净焕顿时释然,原来就是现代经常玩的杀人推理游戏,不料这个深谷幽庵之中却有人在运用。“师叔,推出来的人真的要被杀了吗?我、我不要师妹们死。”净焕装作害怕仰头问着悟尘师太。 悟尘师太点头道:“不错!杀掉,若还找不出恨情剑,那继续推!” “静静……”寂静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依偎在净焕身边的净画却指着九师妹净静叫了起来。 净焕顿时高兴,“净画,你刚才看见人拿走恨情了?”净画的屁股虽然涂抹了药可能依旧有些疼,扭着屁股不断动,“不看不看,不喜欢她!” 净焕顿时气噎,不过小孩子天生的喜好,净焕拍了拍她的手,“净画,别闹,小心又挨篾条!”净画一听篾条,立马老实了,看都不敢看净秋一眼,更紧地依偎在净焕身上了。 悟尘师太却道:“净画的开始很好,那么就从小到大开始吧,每个人都要找出自己不是杀手的原因,也要推出一个杀手,给出原因。” 净画过后,便是十八师妹净书,才五岁,早被这气氛吓得饱含眼泪,却又不敢哭,颤抖着左右看了很久指着净修说,“十、十一师姐……” “为什么?”悟尘师太丝毫不以净书年纪小而有所宽容,进逼着问道,净书眼眶的泪水转了几圈,终于说道:“她在大师姐房间里。” 悟尘师太满意点头,轮到十一岁的十七师妹净诗,净诗指了净秋,原因是早晨抽打净画一事,接着六岁的十六师妹净棋和十五师妹净勤都指出了净秋,一直到十四师妹净瓶。 净焕看着净瓶冰冷的脸,期待着她的答案,她却说:“是净画,她偷着藏起来了。”一语让净焕不由笑了,净画,还不到三岁的孩子,伤的那么重,怎么会偷藏起恨情? 不过推理依旧在继续,净修推的答案更让净焕吃惊,“是大师姐自己藏起来玩的。”净焕大窘,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却装作没看见似的,垂目不语。 一直到二师妹净秋,净秋的答案也很奇怪,“是四师妹净天,她最会偷东西。” 十九个人的推理各不一样,被推的最多的当然是与净焕有瓜葛的净秋,净修和净瓶,当然还有净天,净画甚至净焕。 “被指责杀人者开始自辩。”悟尘师太显然已经成了主持者,从净修开始。 净焕当然装作思路混乱不清,“不,不是我,怎么是我呢?恨情是我的,我不要藏着玩,我、我,师父让我回去拿剑,我就喂了净画药,然后……剑就不见了,净修那时也在,亲眼看见剑丢了的,净画师妹说要拿蛤蟆吓我,我害怕,可是又不敢说,还有净画老是哭,说药苦,我尝了,净修加了蜜枣,对了,净修跟我一起出去的,不会是她拿的啊?啊,对了,路上我还看见厨房的悟洁师父倒洗菜水到竹林里……”净焕越说越乱,到最后自己都搞不清说什么,绕了一个绝大的圈,她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圈了进去,却没有说出任何一个重点,更无逻辑可言,她说的很久,一直不停絮叨,眼看着几个年龄小师妹都开始偷笑起来,悟尘师叔才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净焕,你别说了,净秋说!” 净焕无辜地“哦”了一声,心底却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看着净秋,只见她甜甜地一笑,“在大师姐来之前我一直是庵里最年长的师姐,最懂得师父心思,遵守门规的人,知道恨情对本门的重要性,所以绝对不会藏恨情的。我怀疑净天是有原因的,四师妹净天都十七岁了,却一直声称自己一辈子不出庵,不蓄发,可是前几天却偷了我的梳子和镜子。想来,她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谁知道她对大师姐成为恨情主人怀了什么心思?”净秋一番话已经引得几个师妹不停点头了。 净焕不由看向被指责的净天,瘦小干巴的,倒像十三四岁,只见她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眼神闪烁,恨不能马上开口打断净秋的话。 净秋刚说完,她就急不可耐地说道:“二师姐,你少污蔑人!”说着从怀里甩出一把梳子和一块小镜子丢到净秋怀里,“给你的镜子和梳子,我、我拿来研究研究还不行啊?” 不知道谁先笑了一声,殿中顿时爆笑一片,诡计寂静的气氛就这样被打散,净天鼓着眼睛气呼呼地指着净秋,“我就推净秋师姐是杀手!她看着温柔似水,笑靥如花,却最是阴狠毒辣,诡计多端,净画师妹那么小,不过嚷几句,她都能下那狠手抽打!所以像藏起恨情这种小事根本不在话下。”净天这样一说,众人也不由点头,甚至几个已经交头接耳起来。 “安静!”悟尘师太喝了一声,众人不由又低下头去,不敢吭声了。 “该净修了。” 净修为难地挠挠脑门,还是坚持说道:“我就觉得是大师师姐自己藏起来玩的了,那时我叫大师姐来见师伯,是先出去的,路上看见了悟洁师叔,还去厨房端药,时间一点都没间隙。而大师姐好半天才跟出来。或许……我想着大师姐年龄还小啦,又对恨情剑好奇,所以就故意藏起来,让大家着急。”净修见众人半信半疑,立马大声加道:“大师姐刚才在屋里问我青竹门的门规宗旨什么的,又拿着恨情剑看了很久,所以我觉得是大师姐不愿意承担青竹门的责任,所以故意藏起恨情剑!”一席话说的众人也不停点头。 净焕故意委屈噘嘴,看着净修,却已经轮到净瓶辩解,净瓶的话很简单,“是净画,直觉。我对那东西没兴趣!”多了便一句不肯说了,殿中又开始寂静起来。 这下该净画了,净画趴净焕在怀里打了个哈欠,净焕哄了她几句,她也没明白到底在说什么,只指着净静不停嚷嚷,仿若主人对自己小狗似的趾高气扬,让净焕很是苦笑不得。 悟尘师太便免了净画的申辩,“现在几位被推理者都有了申辩的理由,各位重新推定。如果觉得这几位都不是杀手,可以重新推理。” 于是众人又重新推理申辩,最后的结论排除了净天和净瓶,只剩下净焕,净秋,净修,和净画,净画留下的原因却是因为净瓶的坚持。 净焕对净瓶的无理取闹感到无比愤怒,她脑子秀逗了吗?怀疑一个两岁多受伤了的小女孩藏了一把剑?但净瓶不管净焕怎样瞪她,她始终就是那句话,让净焕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新一轮的申辩又开始,净焕已经不能胡乱瞎扯了,装作理清思路,慢慢叙述了下午发生的所有事,一丝都没漏掉,最后她被排除,力主排除她的却是净瓶。 现在就剩下净秋,净修和净画三个受怀疑者。 悟尘师太刚要宣布重新开始推理,净焕却出声问道:“师叔,找到杀人者,到底要怎么处罚?”难不成真的杀掉? 悟尘师太回道:“指定为杀人者,若承认自己是杀人者,视情节轻重而定,轻者去大悲殿面壁三天,重者鞭杖或去蛇窟面壁一月;若依旧不肯承认自己是杀人者,可以找出真正杀人者,找不出又不承认的,鞭杖或去蛇窟面壁一月。” 净焕听着悟尘师太淡淡的口吻,浑身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怜的净画如果净瓶再不改口怎么办?已经有好几个小丫头相信净瓶的“直觉”了。 下一轮,净修被否决,只剩下净秋和净画。 净焕更紧地搂了净画,对净瓶的“直觉”也怀疑起来,摇醒昏昏欲睡的净画,她认真地问道:“净画,跟姐姐老实说,是不是你藏了我的恨情剑?”净画打着哈欠,清凉的眼睛仿若能看透人心,净焕差点就对自己对她的怀疑感到愧疚。 “姐姐,剑剑在你被窝里。” 净画脆脆的声音惊得净焕几乎跌倒,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两岁多天使一般的女孩子,手脚都渐渐发凉了。 “净画自己主动承认,属于轻犯,罚去……” 寂静之后,便是悟前师太的宣判处罚结果,“师叔!”净焕向悟前师叔跪着,叫了一声,“净画还小,求师叔不要罚得太重,而且她早上的伤还没好……” “净焕,你是掌门师姐,是恨情主人,却没保护好自己的剑,已触犯门规。现在为犯错的师妹求情,再错。两错加身,若你要净画不受罚,|奇-_-书^_^网|只能再背一错,就是三错!” 悟前师太毫不留情娓娓道来,净焕看看身边吃着手指天真未泯的净画,咬牙,“那净焕一个人都领了罪吧!” “阿弥陀佛,那好,就罚你去蛇窟面壁一月吧!”悟前师太爽快地做出了决定。 “不,师叔,我能不能选择杖责?”净焕听着蛇窟二字就浑身发抖,不由惊叫道,“我怕蛇!” “因为怕,所以更要面对!”悟因师太幽幽说道,“净焕,入我门不过一日,你所经历够你面壁一月的了。” 净焕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陆续起身离去的众人,眼底再也藏不住任何东西。 “姐姐……”净画软软的声音将净焕惊醒,净焕一把推开她,净画委屈地瘪嘴,却没哭出来。 净焕站起来,迎住净瓶无波的一眼,甜甜一笑,穿越后两日,所历之事,真的够她面壁一个月了。 十二蛇窟面壁 净焕回到庵室,将净画丢到床上,从薄被中摸出恨情,沁凉的触感已有些暖意,净画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直讨好地瞪着大眼睛看着净焕,净焕却不理她。 抱了恨情,去悟因师太的大悲殿,跪到她面前,“师父,教我一些护身之法吧,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蛇窟。” 第13章 悟因师太却莫测地一笑,“净焕,时间到了,你该去蛇窟面壁了。”说话间悟前师太已飘了进来,跟悟因师太一样莫测地看着净焕。 净焕左右环顾着她们二人,狠心站起来,总不能将她这个刚选出来的大师姐就这样丢进蛇窟喂蛇吧?净焕心中笃定。 净焕跟着悟前师太穿过竹林,直走向一处峭壁,在山涧尽头,半空峭壁之上有一个紧容人身的小洞,悟前师太裹起了她,腾空跃起,脚步蹬了几步峭壁,千云纵就上了峭壁,钻入空穴之中。洞口渐黑,当她的身子再次落到地上,不由打了个冷颤,好冷!潺潺的水声从洞心深处传来。跟着悟前师太再走几步,净焕不由捂住眼睛,好刺眼的光芒!待适应了石洞的光线,不由惊呼出声,空荡的溶洞四周挂着几颗拳头大的宝石,耀眼夺目,洞中怪异的石壁石头在珠光中突兀狰狞,冰寒的空气缓缓流动刺激着她单薄的衣衫。 “这里就是蛇窟?”净焕不禁怀疑,貌似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可怕。 “嗯。”悟前师太的脚步很快,转眼就消失在曲折的容道深处,净焕不由加快步伐追了过去。 拐过几道曲折小道,面前是一汪碧清五彩池水,湖面雾气腾腾,几股清流从石洞深处的夹缝中注入水池,发出潺潺之音,偶尔几滴水珠从洞顶低落,“叮咚”声纤弱却清晰。碧池那头却还有一个幽深乌黑的水池,远远看不清楚。“这里真的是蛇窟?可是没有蛇啊?” 悟前师太哈哈一笑,指着远处的黑潭说:“净焕,你细看,那是什么?” 净焕揉了揉眼睛再细看那乌潭,无风却波涛微涌,再细看,却是一堆缠绕一起蠕动的蛇!“好多的蛇!” 悟前师太一笑,“其实那些蛇是不可怕的,它们都被悟远师叔禁锢在那个池子里,若没有特殊的药物,是不会爬出来的。所以你面壁的这一个月,主要就是在此五彩池中疏筋浸骨,提高身体抗力。此池水乃神池温泉,对练武之人大有益处,是我门圣地。” “啊?不是说蛇窟是罚面壁之处吗,怎么又成练功之所了?”净焕怀疑地看向悟前师太。 “脱了衣服,每日在此池中浸泡三个时辰。”悟前师太低头看着净焕,“现在教你吐纳运气之法,你要在此每日勤加练习,每日我会送饭食过来,顺便检查你的练习情况。” 于是悟前师太便坐了下来,教导了净焕一些青竹门的入门口诀,并一遍遍很有耐心地教了她运气之法。她学得异常的快,或许是年龄小的缘故,记性和身体运用能力都比前世快多了,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学会了那运气之法。悟前师太满意地站了起来,说了句“我去了”,身影便已经在几尺之外了。 “可是师叔……”看着悟前师太远去的背影,净焕迟疑地叫了一声,终究没说出什么。扭头看着那边满池蠕动的毒蛇,心中的恐惧挡都挡不住。 洞中沁凉的风让净焕不由打了个冷颤,看着热气腾腾的五彩池水,免费的泡温泉的确比站在这里受冻的好,于是她麻利地脱了衣服,跳进水池,入水的声音太大,惊醒了那边的几条毒蛇,它们挣扎着向她这边涌来,净焕吓得一把抽开了恨情,却发现那群蛇爬到那黑潭岸边,便如撞到墙壁一般,都掉头回到了潭里。净焕不由舒了口气,蛇窟的蛇似乎并不可怕。 净焕闭目坐在温暖的泉水里,开始思考这两天的事。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悟前师太唤醒,原来她已经靠在池边睡着了,只有头靠在岸上,身子全部泡在池水中。 悟前师太带来了吃食,净焕似乎已经几天都没吃过东西,闻着没有油水的青菜豆腐都觉得异常香喷喷。爬出池子,狼吞虎咽地吃了饭,抹了把嘴,说道:“师叔,昨天的心法我练了几遍,觉得胸口有股闷闷的气。” 悟前师太诧异点头,“果然是个练武奇才。那今天继续运气,要努力控制住胸口那股闷闷的气……”于是悟前师太又开始教净焕如何控制那股气,这一讲又是很长一段时间。 静默中,悟前师太已经离开,净焕坐在温泉里缓缓睁开眼睛,爬起来穿好衣服,抱着恨情呆呆地看着远处蠕动的黑潭。悟前师太给净焕带了一些佛经,她每日除了发呆,泡温泉,练气,就是念佛,佛能静心,不见天日的空寂日子,便容易打发多了,狂躁的心一日日沉寂下来。无日无夜。 净焕坐在五彩池边,看着池水在珠光下流金泛彩,缓缓拔出恨情剑举在面前,剑光,珠光,水光,还有……月光交织在一起。她诧异地扭头看着侧壁一处拇指大的空隙里钻进来的月光,原来这里还有处直通无垠星空的缝隙。 流金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净焕仿若听见光束碰撞的叮咚声,耀眼的光芒让她轻“啊”了一声,伸手遮住了眼睛,叮咚声更大,不时席卷着游蛇翻腾蠕动的声音,她缓缓移开了手,诧异地看着一束交错的光芒在空中盘旋交织成一团,最后突然直射而下,落入黑潭中间。群蛇仿若受到极大恐吓,拼命向四周散开。 净焕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握着恨情的手颤抖却坚持着,一点都不敢乱动。光团最后落在潭中一点,她凝目望去,那里隐隐有同色的光芒透出,两团光束交错,发出五彩的光芒。她看着两束光在黑潭上空交错盘旋,净焕将恨情轻轻放到月光能照耀的地方,缓缓站了起来,向黑潭走去。 吐着红信子的毒蛇似乎都瘫软了,围绕在光团之外,半步也不敢向中间移动,净焕爬到岸边的一块凸石上,向下看去,发出诡异光芒的却是潭底污水下一个黑黝黝物件,看似漆黑无色,却在上空的光团招摇下,反射出诡异的光芒。净焕跳下石头走近黑潭,鼓起勇气扔了一块小石头到群蛇之中,群蛇动静全无,她再试一次,依旧如此,蛇似乎都被这五彩光芒麻醉了似的,成了一具具活着的死蛇。 净焕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飞快地跳下黑潭,穿过蛇阵,不去感受触碰到身上那种冰凉滑腻的感觉,她水性已是极好,很快就到了潭中央,钻进水底看向那会发光的物件,却是一个黑黝黝的盒子。净焕没有犹豫,游到潭底,盒子不重,但却在她能抱起的范围内。刚浮上水面,盒子的光芒便开始流失,头顶的五彩光团也光芒也开始减弱,净焕顿时大慌,紧张地看向群蛇,果然已经开始蠕动。她再顾不得其他,用尽力气挤开蛇阵,逃向岸边。刚苏醒的蛇似乎还没从麻醉中醒悟,对净焕这个突然挤入它们中间的外来者并未发出攻击。她只觉蛇滑溜溜地从手臂,脖颈,腿脚处缠过,几乎是最后一刻她跳上了岸,不雅地滚了几滚,才挣脱黑潭蛇阵的地盘。 净焕回头看向黑潭,潭中央的空地已经重新被蛇占领,黑潭又恢复了平时的场面,缠绕的蛇吐着信子,吱吱声不觉于耳。 此时净焕才发现,洞窟空隙里的月光渐弱,恨情的光芒也黯淡下去,很快月光偏移,恨情只剩下自身清冷的光芒,黑潭上空的五彩光团顿时消失。 净焕心中渐渐了然,原来这个蛇洞,还有此妙处。她把盒子放下,摸着它表明包裹的那层似布非布的东西,原来这个东西与月光,水光,剑光,珠光交错,也发光呢。净焕拾起恨情,犹豫着该不该打开这个盒子。 犹豫半响,她还是决定打开,是福是祸,生死有命!净焕研究着那层膜,却发现它根本没有任何开隙之处,试着用手撕裂,它却纹丝不动,她用恨情割裂,也是纹丝不动。这下净焕没主意了,原来这还是一个刀枪不入的宝贝,可惜剥不下来。 折腾得净焕满头大汗,最终也没能剥开那盒子的黑膜,她只得暂时放弃。估摸着悟前师太也要来了,净焕将盒子放到一块大石后,用石块替它遮掩好。便盘腿坐了下来,用悟前师太教的心法调息起来。 净焕依旧抱着恨情,耳边依旧有潺潺的水声和蛇潭扭曲声,空荡的神思一点点凝聚,心慢慢空灵起来。手心处传来阵阵的热气,顺着手腕慢慢钻入五脏六腑,与那些默存在心里的口诀如海水与海藻般纠缠起来。她有一种身不由己的轻飘感,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和陌生,仿若前世今生她都在如此舞蹈漂浮着。手心处的炙热越来越激烈,世界也空寂起来,她的身体就成了一个海洋,外来的热气与身上的气息翻腾纠缠着,心口慢慢被一种奇怪的东西充满,有种爆破的冲动慢慢溢了出来……净焕渐渐陷入一种无我境界。 睡梦中,身子跟风筝似的在天上飘荡着,直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挡在了她的面前,看不清面目,依稀是个男子,满头的乌发海藻般飘散在半空,勾勒出一张优美的画面,他伸出手轻轻放到净焕的头上,磁沉的声音落在她的耳里,是如此的魅惑,“恨情之剑,天国之伤,吾情吾爱,尽在其中。剑之刃,青上痕,梧叶泪,风间落,一世恨,两世情,三生缘”,净焕的心顿时如针扎一般,痛彻难言,他在说什么?但痛感很快消失,他的手就跟有魔力一般,净焕的神思慢慢迷糊,只记得他塞了一把乌发到她的手里,眼前浓雾渐起,而净焕又似陷入另一种沉睡。 净焕是被一群声音唤醒来的,她迷惘地看着眼前悟前师太焦急的眼神,“……师叔?” “阿弥陀佛,总算醒来了。”原来净焕已经是躺到了净庵自己的床上。 净焕眨着眼睛,看着满屋子大大小小的人,“怎么了?”凝重的气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悟远师太握住净焕的脉搏,“真是奇迹,净焕如此小年纪,竟能悟透我门入门法华内经,不过还是年纪太小,不能控制,才会晕倒的。 第14章 师姐不用担心,醒来就无碍了。” 净焕刚要说话,却听见肚子咕咕地响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眨眼,“师父,我饿了!”一句话便将室内凝重的气氛打破。 净焕看着净修跑出去:“我去给师姐端素斋。”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让净焕也不由一笑。 十三武林形势 屋子很快冷清下来,净焕靠在床上思考着,净画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在她身上爬来爬去,依旧喜欢吃手指,亮亮的大眼睛偶尔看她一眼,净焕知道她是想引起自己的目光,但是却没有心思理她。直到净修端着素斋进来。 净焕跳下床坐到桌边开始吃饭,边吃边漫不经心地问净修,“净修,你去过蛇窟吗?” 净修显然对蛇窟也很感兴趣,趴到净焕面前,压低嗓门问道:“师姐,蛇窟到底是什么样子?有很多蛇吗?你不是很怕蛇,怎么呆了快一个月,倒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净焕用筷子指指竹椅,“坐下我们慢慢说。” 净修谨慎地望了望门外,继续低着嗓门说道:“师姐不知道,蛇窟是本门圣室,除非重大错误,是不准入内的。即使被罚入洞面壁,出来也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洞内情形,我们在谷中的师姐妹还没人去过呢。” “原来这样!”净焕也压低嗓门,“你很好奇蛇窟吗?” “嗯嗯。”净修忙不迭地点头。 净焕狡黠一笑,“偏不告诉你!” 净修顿时气噎,跺脚,“不告诉拉倒!谁稀罕呢!”小女孩娇俏尽现,净焕看她眼底的恼怒夹着期盼,向她勾了勾手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俯过身来。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蛇窟是本门圣室?” “那我告诉你,一会你告诉我蛇窟情形。”净焕点头,净修便乐的高兴,咬着净焕的耳门说起来,“传说恨情剑最早就是在蛇窟珍藏的,直到师祖过世前将恨情取出交给师父,所以蛇窟之前不叫蛇窟的,叫情室。师父嫌这个名字太过风月,又因洞内遍布毒蛇,便改名蛇窟。” 净焕心中渐渐有丝明了,看来那个盒子与恨情有着密切联系,脸上却不动声色,嘻嘻笑道:“蛇窟叫蛇窟,当然是有很多很多的蛇啦。你不知道,我在洞里每天与毒蛇为伍,它们天天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吐着血信子跟吐痰似的,我的衣服一会就脏了。我要不高兴,就打蛇玩……”她说着便越说越玄乎,信口开河起来,净修刚开始还认真听着,越到后来,便知道净焕是瞎扯了。 举着手就要打净焕,净焕早笑着躲开,闹了一阵,净修抱着净画,她们又坐下来说话。 “净修,刚才师父们为什么那么紧张?” 净修闪过一丝羡慕,“大师姐,说实话刚开始我对你还是有些轻视的,嘿嘿,师姐妹们都这样想的,你别计较。” 净焕点头,“我不计较。” “法华内径是我们青竹门的入门内功,大多数子弟都需要两三年才能有所成就,就算资质最好的净瓶师妹也花了半年时间,才能凝神运气。可根据悟远师叔说,大师姐不过花了不到一个月就有了普通弟子三年内力了。可不是个学武天才?” 净焕对武功自然不甚了解,问道:“那我们青竹门的武功在武林排到第几?” “现在江湖有这样的说法,一大庄,两道门,三分水,四大家,五尘外,六大派,其他无数小门小派自不必细说。这一大庄指得就是大风山庄;两道门为猗氏荀门,四川唐门;四大家为北方拳王宇文世家,江南剑侯倪家,西京易家,南州琴家;五尘外,云宗魔门,清平观,青竹庵,洞庭蛟龙,凌波明宗;六大派自然是少林、武当、峨眉、华山、昆仑、崆峒了。说起来我们青竹庵也在武林是响当当的名号,可惜……” “可惜什么?” “却被列入五尘外。” “什么叫五尘外?” “就是说或介于正邪之间,或隐秘于世,或邪魔外道的意思罢了。我们青竹门因为行事神秘,先师祖青竹女侠又喜意气用事,加上师伯当年行走江湖也以辣手神尼著称,所以倒被江湖人归于五尘之中。” 净焕拍手笑道:“说来我们门的名声还是很响的啊,要是将来我出了江湖,报出我们的名号,也能唬倒一堆人吧?” 净修却古怪地皱眉,净焕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我青竹门是佛门之人啊,如果要出青谷,留发就不能留名,留名必须为我佛门弟子。意思就是说,如果师姐到了十三岁,想要蓄发还俗,待出师离谷后,便不能称是我青竹门正式弟子,只能算挂名弟子,挂名弟子是不入我门排序的。” 净焕对此深不以为然,出师门,不排序,正合我意,但是依旧装作不懂地说:“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规矩?” 净修看似活泼,却对青竹门眷恋颇深,皱眉苦恼道:“眼看明年我就到了十三岁,那时我到底是选择蓄发还是侍奉我佛?” 净焕看着她满脸认真的苦恼样子,跳起来扯下她的小帽大笑,“净修就当一辈子小尼姑吧,光头不用买梳子!” 净修抱着净画也不施展轻功追着净焕跑,净焕便在屋子里腾挪跳跃,三个人顿时又笑成一团。 庵中生活暂且不提。 且说这简朝天下,四十几年前从青朝风雨飘摇诸侯割据中辟天而立,又经过十余年铁血征战,陆续消灭前青余孽,也将各方诸侯或消灭或收回中央政权。又经过三十年两朝君主励精图治,休养生息,现在是民富国强,盛世渐起。 且说这江南金粉之都金陵,那是繁华富庶,道尽富贵风流,北接京都运河,东有长江之水接于海上,各路驿站官道发达畅通,最是文人骚客吟唱闻名之所,武林侠士流连忘返之都。这日金陵最具盛名的汇来楼上,宾客如云,酒席飘香,长歌剑吟时绕于耳。 店小二搭着白巾媚笑着站在楼口迎来送往,一个转身就看见一青衣老尼不安地站在楼门口,小二心思玲珑剔透,这金陵城武林骚客众多,别看这老尼身形消瘦,面有菜色,保不准是哪家神尼呢!于是小二打起精神迎笑道:“师太快请上楼,今日玄武湖上有龙舟比赛,楼上可是坐了许多武林好手呢!” 那老尼神色有些忸怩,扯了扯身上的褡裢,赧颜道:“阿弥陀佛,贫尼乃城外馒头庵住持会清,想……想在贵楼布施……” 那小二一听是城外馒头庵的尼姑,脸色立马就耷拉下来了,金陵城谁不知道那是个都快倒闭香火冷清的小庵?而且据说那庵中邪乎,曾经给那庵布施过的香客,都会在三个月内陆续死去,小二想到此,不耐烦地骂道:“去去去!哪里来的野尼姑,居然跑到我们汇来楼了!谁不知道你们馒头庵是个不能沾惹的主?你这尼姑,跑到这里打秋风,不诚心给我们东家找晦气?” 此时正有几个大汉走入楼中,听见小二尖牙利齿的叫骂,都哄笑起来,其中一个汉子也添油加醋道:“看来这馒头庵的尼姑真是香火断绝,养不过自己了,居然大白天跑出来要饭来了!我看,你这尼姑还是先去西桥找个风水先生看看庵中风水才是!” 经过这汉子这样一调笑,那小二越发得意起来,插手龇牙指着老尼骂道:“快滚快滚!别把晦气沾到我们楼上!” 那老尼本来羞赧的脸色已经变得乌黑,眼中凄苦之色更浓了,嗫嚅着后退一步,轻声叹息:“可怜我那两个徒儿,恐怕真要盛世饿死了……唉!” 此时楼上飘然而下一个青衣少年,剑眉星目,俊逸英武,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尚未脱去稚气,但身法灵活,气息绵长,气质卓然,显然大家出身,眨眼功夫就从楼上跃下立在小二面前,指着小二骂道:“你这狗眼看人低下贱东西,不知道尊崇出家之人啊?”说着便挥了那小二一个漏风巴掌,小二被他一巴掌闪得团团转了一圈才停下,捂着脸看向那少年,只见少年神色坦荡,大有豪士侠流之风,小二明白武林人士的厉害,忙不迭捂着脸跑进楼里。 少年也不追究小二,转身对欲走的会清老尼道:“会清师太,请慢走。”会清站定,少年追上前去,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到她手里,“师太,这些银两你们师徒做些盘缠,却投奔其他庵寺吧!” 会清神色凄苦,感激地看着那少年,却不接钱袋,少年见她如此神色,将钱袋塞进会清手里,转身就走。会清捏着手里的钱袋,望着少年消失的背影,低低念了声佛号。 那少年名荀涯,正是猗氏荀家少主,此次出门游历,顺便查探江湖形势。这日坐在汇来楼正自苦恼家信,却听见小二呵斥会清老尼,心中不平,便管了这档子事。给了会清师太钱袋之后,顿觉身无一物,就连胸襟也开阔起来,负手走到喧闹的玄武湖边,远远看着湖波荡漾,风清日丽,不由手弹木栏,自语道:“老爷子这信好生难解,要去入青谷,这青谷深藏沂蒙山脉之中,我又哪里寻去?” 荀涯站在湖边偏僻一隅,四周并无他人,所以他才敢如此喃喃自语,自语间不觉又觉愁苦,不由长吟一声,吟声似龙如虎,震得湖中准备赛舟之人都不禁大声喝好。荀涯哈哈一笑,转身欲离开。 荀涯的笑容却骤然凝固在脸上,这个会清老尼什么时候站在自己的身后他都没发觉?荀涯忙凝神备战,谨慎地看着那老尼,会清老尼却安慰地一笑,浑身气息无一丝会武之人的气势,荀涯不由放松下来,抱拳施礼问道:“师太有何吩咐?” 第15章 会清师太垂眉敛目,双手合什道:“施主可是要入青谷?” 荀涯心中警铃大涨,手已经伸到剑柄,“师太,此话何意?” 会清师太却说道:“荀施主不必惊慌,施主打听青谷之事,金陵知道之人颇多,老尼也是看在施主慈心善举之上……” 荀涯听着会清话里意思,顿时大喜:“师太知道去青谷之路?” 会清师太点头,说道:“不过荀施主要进谷,需答应贫尼几个条件。” 荀涯心思飞转,他虽少年鲁莽,江湖阅历不足,却也是在荀家严格训练长大,这利害得失自是清楚,荀家之人是不能轻易答应外人任何条件的,除非是与荀家接了荀子契约之人,而如今荀家正是要进青谷寻找荀家家主所说的“有缘人”,当然这些心思荀涯自然不敢说出,只脸带笑意看着会清问道:“师太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荀施主以荀子令发誓,不可在青谷伤杀人命,不可带他人入青谷,不可将青谷秘密传知其他人。” 荀涯心中吃惊更甚了,这个清瘦凄苦的老尼姑,是金陵城中人人笑话的那个晦气尼姑庵将饿死的老尼姑吗?能一眼道破自己的身份,甚至站到自己身后自己都毫无觉察,如果她有歹意,荀涯想着额头不禁渗出一层细汗。 会清师太却不管他心中如何波涛汹涌,只问道:“荀施主可愿起誓?” “有何不可?”荀涯本就是大气之人,很快将猜忌藏起,豪迈笑道:“师太既然道破荀涯身份,荀涯就以荀子令起誓,入青谷不过是奉家主之令,寻找有缘之人而已,并无伤人害命之意!” 会清师太微笑点头,“如此甚好!”说话间荀涯只觉一个物件迅速飞向自己,荀涯伸手接住,却是一张卷纸地图,“记得进谷之前一定要叩石三次,而且千万记清图里的数字,一步都不能错。” 荀涯摊开地图一看,正是青谷入谷图,不由对会清长揖到地,喜道:“多谢师太!” 会清师太却避开他的大礼,“阿弥陀佛,贫尼是不详之人,能得施主如此相待,已是感激万分,不过是为施主尽一分力气而已。若……若施主见到青竹门主……” “那又如何?”荀涯此时已经笃定,这个老尼定与青竹门有不可解开的干系。 会清师太脸色愈发凄苦,带着萧秋苦雨般的眼望向渺渺湖水良久却说:“罢了,罢了!”说着便跌撞着离去,留下一脸沉思的荀涯。 十四恨情秘密 净焕在庵里的位置越发重要起来,悟因师太们几乎把她当成了神童,巴不得她一天能学会所有东西。每日白天要跟着悟前师太学入门基本功夫,下午有两个时辰读书写字,午后练琴,晚上被扔进悟远师叔的药桶里,其中的艰辛不是几句话能说清。 净焕也庆幸自己穿越后似乎变得聪明了许多,起码在练武这件事上颇有天赋。其实与其说自己有天赋,不如说恨情在帮助着她的成长,从那天蛇窟练功昏倒事件后,她就明白了恨情的重要性,这把剑的确很诡异。不过后来她试过多次,妄图找到那日的感觉,却始终不得其法,恨情仿若跟普通的兵器没有任何区别,对她的练武也再没出现过那诡异的帮助。 净焕想着藏在蛇窟里那个黑盒子,必须要尽快把它打开,或者重新找个地方藏起来,而不能再继续放在蛇窟那么显眼的地方。她想着主意,决定去找悟因师太。净焕坐到悟因师太面前,乖乖地说了那晚恨情助她练功的诡异感觉,师父双目瞋瞋地看着她,净焕看不出她的表情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良久悟因师太说道:“这两个月,你的确没有进步多少,恨情的根就在蛇窟,或许你说的有些道理。那从明日起,净焕就重新入蛇窟闭关吧。” “是!”净焕清脆地回答着师父,不动声色。 “你不怕蛇了?” “怕!”净焕回答的毫不犹豫,“可是我必须要克服恐惧,就像……千潭一样!” 悟因师太听净焕提起千潭不由点头,“千潭的事净焕处理的很好,有时候,人才是最可怕的,而不是动物。” “是!净焕明白。”净焕站起来,默默退出大悲殿。 冷情的净瓶静静地站在外面,见净焕出来,一声不吭跟在她的身后,净焕也知道她的意思,这是这两个月每日要做的功课,去千潭杀蛤蟆。 净焕清楚记得第一次用手捏死一只蛤蟆时的恐惧,铺天盖地压向她的全身,让她动弹不得,手里软软麻麻的触感让她连触觉都已经死去,可是她依旧死死捏住那只蛤蟆,直到它再也动弹不得。扔到那斑驳的家伙,看着它垂死花白的肚皮,她第一次感到绝望。可是这是开始,第四天她光着脚走到蛤蟆堆里,第七天她亲手剥掉一直蛤蟆的皮,第十一天,她把蛤蟆放到手背玩……一日日,她的神经便开始麻木,恐惧已渐渐消失。 “师父说,不用再去千潭了。”净焕刚要向庵外走去,净瓶冷冷开口。 净焕停下脚步,耳边却传来阵阵飘渺琴音,琴音清绝,不绝于耳,与满谷青竹沙沙之声融合一处,互为节拍,琴声似风如水,让人不禁陶醉其中,仿若置身与朗朗星空之下,感受天青地白,月明风清,她不禁赞道:“净秋师妹的琴音真是得了悟忘师叔真传!” 净瓶也侧耳细听那琴音,却说道:“太柔弱。”净瓶说话向来简练,净焕不禁看向她,一笑,“净秋师妹为人温柔似水,与这琴音倒是相配。对了,我还从未听过净瓶师妹抚琴,不知道净瓶抚琴又是何等风姿?” “我不抚琴自娱。” “那你抚琴是为何?” “杀人!”简练之至,净焕不禁哑然,果然是净瓶本色。 净焕摸着恨情换了话题说道:“净瓶,师父已经准许我从今日起就入蛇窟闭关,你送我去吧。”目前她还没学轻功,蛇窟那样高度,她是上不去的。如果没记错,那个铁盒出现之日正是月明之夜,今天风和日丽,时日甚好,应该会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或许恨情在这样的晚上能给她一些打开那个盒子的启示。 “是!”净瓶恭敬回答,跟着净焕穿过竹林向蛇窟行去。 这些时日悟因师太也教净焕一些卦象兵法之策,她这才发现,这竹林之路原来都是设了阵门的,若不是有人带路,她一个人闯进来,定然不能走出去。 到了蛇窟下面,净瓶携起净焕,几个纵身腾跃才到达半壁的洞门,净瓶将净焕送进洞口,便跳着离去了。净焕看着她腾跃飞逝的身影,不禁点头,净瓶年纪不过十岁,武功已经如此了得,加上她冷情冷心,假以时日,绝对是个一流好手!净焕不禁想起那次面壁出洞后的第二日与师父的对话来。 “净焕,面壁都想清楚了吗?” “弟子……不清楚。”净焕装作害怕赶紧摇头 “好吧,那为师来告诉你,你错在哪里,绝对下不为例。第一,身为恨情主人应该剑在人在,剑亡人去;第二,做大师姐要有表率,做错了事就该加倍惩罚;第三,奇qisuu.书太过相信人,心太软。”悟因师太睁开眼睛,莫测地看着净焕,“净焕,心太软不能成大事!” 净焕知道她说的大事是什么,却依旧装作不懂,“师父,我不懂,不过我会记住师父的话的。还有一个问题净焕一直想不明白,要找恨情前为什么不直接先搜众师妹房间或庵里所有地方?而是要推理杀人?” “因为杀人可以锻炼我们的分辨力,辩解力,观察力,判断力,其实为师早就在推理第一轮中判断出是净画偷藏了恨情,而你却一直到最后还没发现,净焕,这一点你要向净瓶学习。” “净瓶的直觉很准。” “她不是直觉,她是个极其会观察,有判断力的一个人,净焕,你哪天能达到她那境界,为师就放心了。”悟因师太说起来满怀期待,净焕听着却觉心情更加沉重,如净瓶那样冷面冷心,她能做得到吗? 边想着净焕边走进蛇窟,直直奔到藏盒子的大石后,翻开碎石,黑漆漆的盒子依旧留在那里,她不禁松了口气。 温泉黑潭依旧并存,她已经没有第一次的恐惧,干脆地脱了衣服跳进温泉水里,浸泡起来。神思慢慢沉寂,脑子也清明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净焕骤然睁开眼睛,发现那缝隙中已经有些些许的月光,于是赶紧上岸穿衣,将那盒子放到温泉边,打量着月影正浓,便抽出了恨情,水光,月光,剑光,珠光又慢慢交融了,恨情身上笼罩着一层耀目的光芒,她将恨情举起砍向那盒子。 只听兹一声轻响,那盒子上的黑膜已经被划开一条缝隙,净焕继续用恨情小心地顺着那条痕迹将那黑膜割开,直到完整地拿出那个似木非铁的盒子。她先将黑膜收起,这才研究着那个黑盒子,雕着古旧的花纹、祥云,祥云间云雾缭绕的还有一把黑黝黝的剑,可不正是恨情?盒子密封着,她寻找了很久才在右侧边找到一个剑口大小的浅洞,这次没再怀疑,将恨情的剑尖塞进去,轻轻一推,盒子应声而开。 盒子却只塞了几本小册子,和几个透明的小瓶子,净焕不敢用手而是用恨情翻开那几本小册子,上面赫然写着两个篆字“情谱”,翻开第一页,几行大字吓了她一跳,“恨情之谱,唯情为命,以剑换情,注释:唯有恨情主人才能打开此盒,并学我情族绝技,若他人误开此盒,盒中之谱与剑不能相处,必化为灰烬,此为恨情咒。”,幸好,她是害怕有毒而用恨情翻开情谱。 第16章 这留谱之人也太有意思,万一恨情主人用手翻开了册子呢? 此时净焕也想不了那么多,继续用剑翻书,后面已经注释了恨情咒已解,她便放下了恨情,用手翻了翻那几个册子,册子有六本,分剑、气、步、琴、医、毒,净焕哈哈一笑,居然是武林秘籍! 册子最下面压了几张纸,净焕细细看去,看完后却不禁哀伤。原来这情谱主人,正是当年恨情主人,当年为铸恨情,情主锤炼十年不果,最后唯爱妻割脉融血而成,情主铸剑成功欣喜若狂,自此他携剑天涯,恨情因嗜血而成,因成魔剑,每见血而更锋利,遂情主不觉受其剑魂魅惑,渐入魔道,纵横江湖,杀戮成性。他虽入魔道,却一直敬爱妻子,多年之后,其妻却因割脉献血已经生命日微,情主想尽方法也无法挽回爱妻性命,情主大恨,追悔自己因风云江湖而忽略妻子的身子,遂将爱妻精魂引入剑身,又用自己阳刚之血封住剑魂,自此恨情便成一把无人能拔开的恨情之剑。情主自此消失江湖,后携恨情入此谷,留下毕生最为得意的六种技艺,封闭在蛇潭之下,以待有缘之人,继续发扬自己的武功技艺。 净焕抚摸着那基本册子,又抚摸着恨情,那种熟悉温暖的感觉又炽热起来,原来此剑竟是封住一对生死夫妻的精血魂灵而成的灵剑,难怪会引渡她练武通关呢!想来那情主之妻,当年也是个神仙人物吧? 净焕犹豫了很久还是情谱用那块黑膜包好放进怀里,又将那盒子重新盖好,扔进了蛇潭之中。她抚摸着恨情,“恨情,你若有灵魂,便好好安息吧,当年你嗜血而被封,如今落在我的手里,定然不会让你沾染鲜血,化为魔剑的。” 恨情居然翁鸣两声,似叹似喜,大有附和她之意,这时净焕倒没有了害怕,只有满心的欢喜,想来她与那位铸剑而亡的女子便是寻找几世的知己有缘人。 十五黄衫剑影 这日净焕一个人去千潭,坐在热雾腾绕的潭边,踢飞一片蛤蟆,选了一块湖石坐下,拿出情谱揣摩着。千潭是青谷最安静的地方,除了净焕根本就没有人来,在这里她能放心地学习情谱。她先学习的当然是内功,练习了一会吐纳之法,便抽开恨情,舞了一会剑。这套剑法是悟前师太教的入门竹舞剑,有一种舞蹈的美感,净焕最是喜欢,总当舞蹈舞着来玩。 舞着舞着她渐有一种少有的愉悦,缺失的童心慢慢提了起来,她突然翻身,双腿在空中交错,剑指斜开,却一个重心不稳,跌地地上,净焕眼睛一眨,揉着腿“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哈哈哈……有意思,小尼姑跳舞自己摔倒了,居然哭起来!” 净焕揉着眼睛,继续哭,却没有忽视从树荫后走出来笑得哈哈的黄衫少年,果然是有陌生人!她装作害怕抓起恨情,“你、你什么人?敢闯青谷……我、我武功很高的!” 未见少年如何动作,净焕的手腕一松,恨情就掉在了地上,净焕便哭得更厉害了,“你、你坏人!” “哎呀,小师太别哭了,我又没做什么!”少年正是潜入青谷的荀涯,没跟这样四五岁的小女孩打过交道,更别说应付女孩子的哭闹,见净焕哭个不停,不由摸了摸头,蹲到她身边,见恨情捡起欲递给她,“给你剑,你别哭了,好不好?” 净焕一把夺过剑,哼道:“不要你管!” “等等!”荀涯却又手腕一翻,已经将恨情抢回手里,目光灼灼地看着恨情,净焕打量着他俊朗分明却略显稚嫩的脸,心渐渐发冷,他到底是何人?为何入青谷? “你是何人?”荀涯声音渐冷,铿锵中有种剑气森森的寒意,净焕不由后退着。 “你、你要干什么?” 荀涯打量着净焕,突然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珠弹去,一笑:“看来我荀涯运气不错,进来就找到了你!” 净焕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把玩着恨情,研究着他嘴角渐渐浮现的戏谑,“你叫荀涯?” “嗯。”荀涯点头,把恨情递给净焕,“这把剑叫恨情对不对?” 净焕眼珠子一转,看来这人是有备而来,居然认识恨情,于是老实点头,“是,你怎么知道?” “嘿嘿,我当然知道。”荀涯狡黠一笑,干脆盘腿坐了下来,“你刚才在练剑舞?姿势倒是不错,可惜运气方法不对。” 净焕见他大有长谈之势,心里暗道,我知道你在偷窥,当然乱舞一气了,但是这话她是不肯说的,只装作天真不懂地仰头迎着他黑沉的目光,“师父教我的不会,所以躲到这里偷偷练。” “咦,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看看这些讨厌的癞蛤蟆。”荀涯伸腿踢飞了几只乱蹦的蛤蟆,“小女孩不都是怕这些动物的吗?” “呜呜……”净焕又开始哭起来,抽噎着:“师父非要逼我每天在这里呆两个时辰,说要有无所惧,我、我怕……” 果然净焕一哭,荀涯就有些手足无措了,“咳咳,你别老哭啊,你这个小师太,亏的还是练武之人,怎么眼泪这么多?你别哭……我答应你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这下净焕倒没迟疑。 “嗯……”荀涯站起,“我教你舞剑吧!”说着抽剑腾飞而起,身影如龙似蛟,剑气如虹直指天地之间,净焕只觉面门都被剑风扫的隐隐而痛。荀涯的武功比较阳刚洒脱,正如他的人一样,充满勃发朝气。 净焕看着他剑舞一周,身子如鹤直飞而下,落到她面前,不由拍手叫好:“哇,好厉害!” “哈哈……小师太也懂好坏吗?” 净焕脸一沉,噘嘴反驳,“我叫净焕,不是小师太!难道我年纪小就不懂剑吗?我也会舞剑!” “不是舞剑,是剑舞吧?”荀涯笑得很邪恶,坚毅阳光的脸上有层淡淡的光晕,净焕不由心中一动,再过几年,荀涯定然会长成一个洒脱成熟的男子吧? “哼!”净焕孩子气地扭头不理他,“我不跟你玩了!” 荀涯收剑入鞘,“怎么样,净焕,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你看,我也舞剑给你看了呢!” “谁认识你!”净焕依旧噘嘴,气鼓鼓地看着他,“你还没说你是谁,为什么要偷偷跑到我们青谷呢?” 荀涯回道:“我叫荀涯,来青谷吗……”他狡黠地扯唇而笑,“当然是来交朋友的!” 净焕依旧扭头不理他,“你是坏人!” 荀涯伸了脖子侧头与她对视,净焕却怒视着他,荀涯笑的更放肆了,从怀里摸出个黑黝黝的牌子丢给她说:“这个给你,算是交朋友的见面礼。” 净焕接过那个我的小巴掌大小的牌子,篆刻着一个古老的“荀”字,“这是什么?” “荀子令,可是个好东西呢。” 荀子令?净焕眨了眨眼睛,“不过是小块黑木炭,又不能烧来取暖,能有什么用?”她故作好奇地翻来覆去看着。 荀涯挑眉,“净焕,这牌子江湖上不过三块,此令牌的作用可非比寻常,日后你自然知晓。你若不要我可要收回了。” “别,我可没说过不要的!”净焕飞快地把令牌塞进袖子里,“嘻嘻,现在是我的了,你放心我会留着,冬天也不会当柴烧了的。” “你这个小师太!小孩子的脸变的就是快,一会就笑了。”荀涯无奈,“我还是告诉你这个荀子令的秘密吧,持此令者可得到荀门三次帮助,也可以要求荀门完成三件事。” 净焕心一跳,荀门?难不成是净修所说的猗氏荀门?“啊,那什么事都可以?” 荀涯狡黠地一笑,“你收了我的荀子令就是答应了和我的契约,所以我们会任你要求的。但是你最好不要轻易用,否则……” “等等,什么叫答应了你的契约?什么契约?”净焕等不及他的否则急忙掏出荀子令,天上果然没有掉下来的馅饼。 荀涯更得意地笑了,十五六岁少年的顽劣骤现,“嘿嘿,这个嘛,不能轻易说……”说着他眼眸突然一紧,“不好,有人来了。” “啊?”净焕也轻呼了一声,站了起来,探头向山路望去,却觉脖颈一凉,荀涯的剑已抵到她的肌肤上。 “净焕小师太,委屈你了!”荀涯声音渐冷,净焕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此时的荀涯跟刚才的嬉笑爽朗完全不同,仿若从地狱走出来的使者。 净焕咬紧牙,平视着他腰前那片翠黄,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那剑尖上的冰凉从脖颈直透入心尖,寒的人如坠北极万年冰窟窿。这次她是真的害怕了,泪珠在眼眶转了一圈,却没掉下来。 “哈哈哈……”荀涯却突然大笑起来,扔了剑,几乎是跌坐到地上,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哎呀,小丫头果然是好玩……” 净焕的脸比刚才更白了,看着他可恶的笑脸,恨起,顺起一脚就踢到他的腿上,力道不大,却是用尽她的力气,他笑嘻嘻地捂着腿,装作很疼,龇牙咧嘴地说道:“小师太,脚劲不小呢!”说着伸手想捏净焕的脸,她飞快地避开,可哪里避的开?他的手飞快地拧了一把净焕气鼓鼓的脸,忽而摘掉她的青帽,一本正经地说:“嗯,女孩子还是留头发好看。听说青竹庵的子弟十三岁后可自行选择离开或继续出家,小师太,到时候你可不要继续当尼姑啊!” “要你管!”净焕被这个无赖似的少年整的很没脾气,“你再欺负我,我就叫师父来打你!我师父功夫厉害着呢!” “嘻嘻,我才不怕呢,我还正想与你师父比试比试!”荀涯傲然一笑,又将她的帽子戴好,“还真生气呢? 第17章 本来长得就不好看,生气了就更难看了。” 净焕自然明白他是戏谑之语,却还是忍不住生气,嘟着嘴狠狠就给了他的手一巴掌,他收回手依旧笑得没心没肺,“说你不好看也生气,这样吧,等你到了十三岁蓄发了,再来让我看看是不是一样丑!” “哼,到时候你也不认识我了!”明知道他不过是哄小孩子的话,净焕却不由顺着他的话说去,或许是他明朗的笑容,或许是他戏谑的表情。 “放心,我会……”他的话未完,却道:“不好,这次真的有人来了!” 净焕看着他严肃的脸,咯咯而笑,“又哄人呢!”未等笑完,荀涯的身影已经跃起,一股凌厉的掌风席卷而来。净焕身子一轻,被掌风卷起,直直向千潭坠去! “净焕!”荀涯回身一把抓住了净焕,掌风又至,荀涯无法躲避,只拉着她两人直坠入千潭,一切发生在不过眨眼之间,净焕只看岸边黑影一闪,一切已归于沉寂。 荀涯的影子刚沾水面,借水上群蛙之力,纵身飘起,剑影如风已经扫向岸边的草丛之中,抓着净焕的手却松开,净焕便咚地掉到地上,胡乱地爬起来,再看时荀涯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荀涯?”净焕颤声喊了一句,潭边只有呱呱的蛤蟆叫声和厉厉风声,她抓起地上的恨情剑鞘,却发现恨情已经消失不见。 净焕脑子轰然一声,来人带走了恨情! 十六荀子契约 净焕惊叫了一声,举着空空的剑鞘努力向荀涯消失的方向跑去,不过跑了几步,就觉眼前黄影一闪,荀涯已经折回她的面前,“刚才你叫什么?” “恨情不见了。”这次净焕是真的着急了,剑在人在剑去人亡的告诫言犹在耳,师父莫测的目光仿若就在她的头顶,“你、你是不是有帮手?” 荀涯苦笑:“我当然是一个人来的,怎么会带帮手进青谷?” “那你为什么要入青谷?而且对恨情如此了解?”净焕已经不想装小孩了,逼问着他,“你刚才看见那人了吗?为什么不追?” 荀涯愣了一下,“那人身法太快,我没追上。” “那怎么办?”净焕转身就跑,“我找师父!” “阿弥陀佛!”净焕刚跑两步就听见熟悉的佛号,眨眼间悟因师太就飘到了他们的面前。 “师父!”净焕迈着步子就扑向师父,“恨情不见了。” 不过才跑了两步,身后压迫而来一阵巨大的吸力,净焕不由自主向后跌去,却见师父魅影轻移,拂尘如剑出鞘直指荀涯,看似轻描淡写,却逼得荀涯折身大退一步,净焕被荀涯抓住挡在胸前,只觉得如山剑气避免而来,却在碰到她时又嘎然而止,想来师父对她被制有所顾忌。荀涯哈哈一笑,手掌用力净焕的身子一轻,已被他推开战局之外。净焕跌落地上,望向场中两人,暗道,这个荀涯看似洒脱,却如此阴险,拿她试验师父的功力剑气!不容净焕多想,场中两人已无声拼斗起来。 只见荀涯抽剑前迎,两人的身法皆是快如闪电,悟因师太是飘逸脱尘,腾挪小巧,拂尘夹着如风剑气,荀涯剑舞游龙,森森剑气让人眼花缭乱,却招招暗藏杀机。只见悟因师太突然虚晃一招,凌空跃起,避开荀涯凌厉一剑,长吟一声道:“猗氏荀门弟子,青出于蓝胜于兰啊!” 荀涯在悟因师太避开之计,剑气顿收,向悟因师太抱拳一揖,“晚辈荀涯见过悟因师太。” “阿弥陀佛,荀施主多礼了。”悟因师太的眼睛幻幻灭灭,沉寂如海,“荀门主可好?” 荀涯不明悟因师太言下之意,只得老实回答,“家祖身体尚好,多谢师太挂念!” 悟因师太看似平静,内心却是波澜跌起,她在认出荀涯来自荀门时,就已经知道,定是荀卿从卦象上得知自己已经找到恨情主人,而遣孙子荀涯来回报当年之约,用荀门号令武林密宗的荀子令,换取一个承诺。只是自己飘零一生,一心只为复国,对于那些年少情爱在四十年前就抛之脑后,现自己已年届花甲,又如何给荀家一个承诺?悟因不动声色却问道:“你是荀家长孙?” “是!”荀涯不放过悟因师太的任何表情,他们荀门子弟自小练习密功,最能感受他人情绪波动,虽荀涯现在修为尚浅,却也感觉到悟因师太不寻常的情绪波动。 悟因师太深知荀门武功,忙收敛心神,“那不知荀施主是如何进入青谷的?”当年荀卿发誓终身不入青谷,而且也绝不会向任何人吐露青谷路线,以荀卿为人,绝不会有违诺言的。 荀涯想起玄武湖边那个叫会清尼姑,后来他也去过金陵城外馒头庵,庵寺早已坍塌不成样子,里面空无一人,想来那会清师太已经离开馒头庵,于是荀涯说道:“不瞒师太说,晚辈是在金陵城受到一个叫会清的师太指点才找到这里的。” “会清?”悟因师太不由加重语气,“原来是她!” 荀涯对会清颇为感激,听悟因口吻,便知她们果然是旧识,却不知是何缘故,却似乎有些误会,于是想到,我既已入谷,何不替她们开解恩仇?荀涯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竹林深处传来几声尖利的竹啸声。 悟因师太脸色大变,“不好!”说着身影已在几丈之外,“荀施主,麻烦照顾小徒,贫尼去了!” 荀涯黑眼微动,跃起抱起净焕,“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净焕对他刚才的行为极为不瞒,不由说道:“你这人好生阴险!刚才居然拿我当肉饼!” 荀涯身影斜飞而去,嘴里却笑道:“你师父当然不会伤你,我不过试试她深藏二十年,武功是不是有传说中那般厉害!” “哼,你打不过我师父,就耍诡计罢了!” 荀涯却未再接话,抱着净焕就向竹林深处飞去,荀涯显然极为熟悉阵门之法,行走在错综的竹林中毫无障碍,不过转眼功夫就已经奔到出谷那片竹林前。 “悟前师妹,不必追了!”远远就听见悟因师太一声少见的怒喝,“他已经去了。” “云宗血魔!不想绝迹六十年又重现江湖了!”说话的是悟远师太,声音虚弱无力。 此时荀涯已经抱着净焕跃到几位师太面前,却见悟远师太坐在地上,嘴角尚有一丝血迹,悟因师太面色阴沉,悟前师太满脸震怒,净天脸色刷白傻傻地跪在地上,面前还躺着一个蜷缩的人。荀涯放下净焕,她便迈着小腿跑过去,急声问道:“怎么了?” 净天仰头,这才哭了出来,“净修师妹死了!哇……” 净焕咚一声跪到净修身边,看着她血红的面孔,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想伸手去摸摸她,却听悟因师太一声厉喝:“不能摸!”净焕顿时收回了手,“血魔红印,一触即亡!” 净焕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血红色蜷缩的尸体,耳里却是净天不停的哽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个笑语嫣然,爱笑爱闹的净修,那个喜欢扮鬼脸的净修,那个爽朗正直的净修,怎么就成了一句冰冷的尸体? “师太,血魔居然出现江湖,而且夺走了恨情剑!”荀涯已明白事情始末,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瓶子递给坐下疗伤的悟因师太说:“这是荀门密丹,或许对血魔掌伤有些疗效。” 悟因师太知道密宗和云宗本是一门,后来才分化而独立,一个入了魔门,一个弘扬天道,但追其根源总有相通之处,悟远是受了血掌掌风所伤,青竹门并无良药能治,悟因师太没有犹豫便接过荀涯的丹,“多谢荀施主。” “师太,这位小师太的尸体必须马上化掉,不然这血魔功乃千毒淬练而成,毒性极强,尸体若是腐烂,会瘟及他人的!” 悟远师太已经服了荀涯的密丹,此时只觉内伤大为缓解,接口道:“荀施主所言极是,师姐拿化骨丹将净修化去吧。” “不!”净焕听着她们的对话,眼看着悟因师太点头向净修走来,不由大叫一声,几个月来,再一次看到刚才还鲜活的生命转眼成了冰冷的尸体,净焕只觉得心头压抑的仇恨山般爆发出来。悟因师太走过来,轻轻拉开了她,“净焕,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净天已经哽咽着退到一边,净焕也被师父拉开,悟前师太将她拉到身边靠着,眼睛却盯着荀涯,“不想他的轻功如此厉害,受了我一记竹影,却能在师姐赶来之前逃走。看来血魔这一次是有备而来,却不知他抢恨情却是为何?” 说话间悟因师太已经在净修身上撒上化骨散,净焕看着净修玲珑的躯体兹兹几声,慢慢被腐蚀软化,接着化为脓水,脓水却又入热腾的蒸汽般兹兹着消失不见。 荀涯见悟前师太望向他,知道今日自己无法解释清楚一切,这位脾气暴躁的师太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自己的武功刚才已与悟因师太较量过,差的还远,更别说加上悟前师太,于是说道:“师太问起,晚辈尽所知解答,据晚辈所知,血魔功虽然厉害,却是门害人害己之邪功,练习之人时日越久越会遭到血功反噬,以至于被血功噬心而死。所以,云宗自六十年前,云滴子莫名消失后便绝迹江湖了。而恨情剑……”荀涯若有所指地看向悟因师太,“师太也不知详细来源吧?据家祖所说,恨情剑乃三百年前一奇才用血所铸,恨情嗜血,却正能破解血魔功反噬之痛。不过,恨情剑自那位情主遁迹江湖后,二百余年都未在江湖出现,直到六十年前随青竹女侠重出江湖,但江湖却无人能拔开此剑。那时云滴子便欲夺恨情,后被青竹女侠所伤,之后云滴子便消失江湖了,后恨情剑也随着青竹女侠隐退江湖而深藏于青谷。” 第18章 “如此说来,血魔在恨情主人出现之时现身,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悟前师太点头,“但是,血魔又是如何得知恨情重现的呢?” 荀涯苦笑:“师太不要忘记了,密宗,云宗在三百年前都属于六宗门,六宗门的阴阳隐术至今仍在流传,家祖能通过卦象得知恨情主人出现,想来云宗得知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阿弥陀佛,贫尼相信荀施主。”悟远师太却接着说道:“不过有人在荀施主身上下了千留香,想来荀施主自己是不知道的吧?” 荀涯脸色大变,目光连闪,半响说道:“晚辈于毒药一道并不精通,如若真是晚辈引狼入室,晚辈甘愿受罚。” “罚就不必了。”悟前师太冷哼一声,“你既然是荀门少主,又是与云宗有关系的密宗后代,那找回恨情这事就交给你了吧!” 荀涯剑眉蹙起,极为为难,且不说血魔武功之厉害,就拿荀门祖训来说,荀门自诩密宗后代,与云宗本是一家,不过因武路不同而分为两派,一个沦为魔道,一个成为武林正义代表,但密宗与云宗却向来很少冲突,也不过是纪念三百年前六宗门祖师在天之灵之意。 净焕依旧呆呆望着净修化骨之处,那里除了几片不寻常的焦灰之色外,一点都看不出刚才这里还躺着一个如花少女,她扭头看向荀涯,“荀涯,你是不是说,有了荀子令,就与荀门达成契约。荀门可以答应我三件事?” 荀涯脸色一变,点头,“可是,荀子契约一旦起效,荀门可以为荀子令新主做三件事!” 净焕再无犹豫,掏出怀里的荀子令,冷冷说道:“荀涯,我要荀门杀了那个血魔,替净修师妹报仇!” 荀涯脸色变了几变,“净焕,你可知道,荀子契约一旦生效,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承诺?这个承诺可是不死不休的!” “我不管!”净焕大声回道,“你爱要什么承诺尽管说就是,我净焕今生绝不会反悔此契约!你倒是说,你到底答应不答应?这荀子令还有效吗?” “阿弥陀佛!”悟因师太这才重重念了声佛号,“荀施主,你既然把荀子令给了净焕,就依约定吧。”说着身影飘起,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 悟前师太却叹息道:“荀门主真是守信之人,四十年前的一句戏言……罢了,净焕,你既然是与荀门契约之人,就好好珍惜荀子令吧,不要随意胡闹!荀子令可是号令密宗之令牌,也就是说一句话牵扯整个江湖,如今你既然已经说出要荀门杀血魔,夺回恨情之语,契约便已经生效了,不过依当年荀门主与师姐约定,净焕,你还必须答应荀施主一个承诺。” 净焕听着悟前师太的解释,这才真正了解了荀子令的好处,但是她依旧不想改变主意,摇头:“契约我已经答应了,那么现在就请荀门答应我这个要求!” 荀涯凝视着净焕,脸色颜色,眼神沉寂如水,半响终于点头,“荀子契约是无法反悔,也不能失信的!既然净焕提出这个要求,我只能代表荀门答应了。” “很好!”净焕倔强地仰头,不让眼泪落下来,“多长时间?” “两年!”荀涯稳稳回答,眼底深藏着净焕不懂的情绪。 “那承诺是什么?” 荀涯却一笑,“我还没想出来,等我想到再说吧!”骤现的笑容让净焕心口一滞,年少的荀涯,阳光明朗,就这样简单落在她的心底深处。 十七云宗血魔 江湖,永远都不能平静。最近,江湖盛传最厉害的便是血魔之印的出现,人人谈起而色变,却又人人谈起而兴奋。 六十年前云宗血魔云滴子与青竹女侠昆仑绝顶一战,又重新被人津津乐道地拾起。有人说云滴子与青竹女侠大战三千回合,最后同归于尽;有人说云滴子和青竹女侠本是一对爱侣,却因为绝世宝剑恨情剑而生仇怨;有人说云滴子被青竹女侠打败,羞愧隐退,而青竹女侠也大损修为,后皈依佛门创立神秘的五尘之一青竹庵…… 不管怎么说,云宗血魔的话题便这样被提起。 西京北城,吴王府一处小院不时传来几声哽咽。丫鬟小澈轻脚端了水盆出来,却被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啊?奴婢给王爷请安。”小澈不愧是自小训练有度的宫女,很快镇定下来,乖乖地退到一旁。 悟忘冷冷地看了一眼小澈,小澈只觉得如被扔入冰窖般寒冷,不由打了个冷颤,吴王看在眼里,不由冷哼了一声,“你主子怎么样了?药都吃了吗?” “启禀王爷!”小澈虽见惯了这个主子爷的冷面冷心,但惧怕却一日未减过,垂首答道:“主子吃了药,睡了不过半个时辰,又咳嗽醒了,醒了后又哭了半日,这才睡去了。” 吴王嗯了一声,便踏步入内,早有小清打开软帘,吴王刚入内,在内室的夏主子便挣扎着起来,弱弱问道:“可是王爷来了?” 吴王步入内室,摆了摆手,“你身子弱,还是躺着吧。”说着便坐到室内软榻上,已晋升为姬的夏美人依旧在小青的搀扶下下了床,夏姬向吴王行礼,“臣妾容颜不整,有污王爷贵眼,还请王爷见谅。” 吴王依旧冷着脸,但眼底的神色却柔和了许多,“别那么多规矩了,到榻上躺着吧。亏你以前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如今越发谨慎了。” 一句话又勾起夏姬的满腹心酸,那泪珠子就跟珍珠似的落下来,哽咽着推开小清的搀扶,“咚”一声跪下,哭道:“王爷,看在妾身这几年贴心侍候您的份上,您就、就答应妾身一件事吧!” 吴王一听夏姬之语,刚柔和的眸色又渐渐深了,话语依旧没有情感的平稳,“你若是求本王为你妹妹做主,这也罢了,我已经处置了齐美人,若说其他……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最忌恨别人恃宠而骄的!” 夏姬梨花带雨地摇头,“王爷,妾身不敢奢求太多,妾身的妹子春儿,是妾身福薄命硬,她才替妾身遭此一劫,妾身不怪任何人!包括齐美人。至于妾身那腹中胎儿……”说到这里夏姬越发哭的厉害了。 吴王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宠冠一时的女子,心口又柔软了些,不由说道:“你也别太伤心,太医不是说了,你还年轻,身子骨根基也好,很快会复原,孩子也总会还有的。” “妾身明白!”夏姬擦了眼泪,哽咽着,“妾身不求其他,只求能一生能伺候王爷就足够了,只是妾身如今这幅样子,这身子骨……”说着眼泪又扑哧扑哧掉下来,强自忍住悲伤,“所以,妾身斗胆请求王爷,妾身想随老父回老家住些日子,那里有自小许愿的慈云庵,妾身想去许几个愿,给王爷王妃小王子们祈福。同时,也替妾身的妹子做个道场,也好让她在阴间不要做个冤死鬼。” 夏姬这番话说来理由充分,加上吴王也为那个娇俏可爱的春儿之死感到遗憾愧疚,他沉吟了一下,“也罢,那你就去段日子吧。” “多谢王爷成全妾身!”夏姬赶紧谢恩,早有小清搀扶起来了她。 夜渐渐深,吴王最终没有宿在夏院,夏姬靠在软榻的大靠枕上,闭着眼睛,洁白的脸颊上还挂着两滴泪珠,小清轻轻走了进来,“主子,夜深了,该歇息了。” 夏姬嗯了一声,摆了摆手,小清叹了口气,又轻轻地退下。小清退下后,夏姬却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一片阴冷,哪里还有刚才那副柔弱模样?“小清,进来!” 小清应声而入,夏姬清脆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娇弱,“小清,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启禀主子,都准备好了。不过,春儿姑娘一死,就无假扮主子之人了。” “没有了她,我还不能做事不成?”夏姬冷笑一声,“可怜齐美人那蠢货,居然想起下毒这一蠢法!” “那种女子,怎么能跟主子比?”小清也讽刺一笑,“不过此举倒给了主子机会,让多嘴的春儿姑娘再也免开金口。” “嗯,齐美人那里都处理干净了吧?” “主子放心,绝不会留口柄的!”小清眼珠子一转,“还有老太爷那里我也已安排好了,初五日就随着我们一起回金陵。” “看好他,千万不能让他有任何机会与外面通气,不然我们的计划……”夏姬说着又剧烈咳嗽了几声,小清上前替她拍着背。 “奴婢知道,事情必须要加快了,不然主子这身子骨可越发弱了,只是主子要亲自去,奴婢倒怕让王爷怀疑上。” “这件事关系重大,我必须要亲自去才行。且不说府里行动不便,便说这每日来往的太医,总靠我用内力压制着心脉,不让那帮太医发现异样,也太费心力。还是远远离了府里,避开王爷耳目,他虽有所怀疑,却不至于像这样艰难掩饰。” “奴婢明白。”小清目光炯炯,“主子,早点睡吧。” “嗯!”夏姬点头,便由着小清搀扶着慢慢走向床上。守在外面的小澈,拿着一根绣花针绣着一朵鲜红的山茶花,一针下去却扎了手,指尖瞬间便冒出一滴血珠,小澈抬头,将手指塞进嘴里,贪婪地吸吮着手指,眼底闪过一丝痴狂,与刚才在吴王面前胆小懦弱的模样完全不同。 四月初五日,吴王府悄悄抬出几顶软轿,紧跟着几匹高头大马,缓缓向金陵行去。 十八强敌入庵 漆黑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月亮也似乎被黑暗吓到,藏得不见影子,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不耐烦地问道“老鬼,你还是不肯说?” 苍老男人哼了一声,“你问来问去,我还是那句话,恨情之剑必须恨情主人才能用,你即使抢到了恨情,依旧救不了你! 第19章 你为了走捷径而练血魔功,功力虽高,却遭血魔反噬已到肺腑,你活不长了!” “你少拿这些话糊弄我!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方法!”那声音幻幻灭灭依旧听不出男女,“魔剑恨情,当年纵横江湖可是嗜血如命,我倒要去看看那小丫头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能让恨情称主!”话语间阴狠顿现。 你老者沉默了下来,良久却道:“你却错了,恨情主人是天命所归,你纵然要逆天而行,也终要不得好果的!” “哈哈……什么好结果?我却不信!”那人尖利地笑了几声,“如果真要就此丧命,我也要拉那所谓的天命之人陪葬!让你们怎么遵天命,逆天意,反简复青?” “我说你错了,你还不信。”老者呵呵一笑,“血魔反噬,天下之间如果有人能救你,那一定是恨情主人!” “嘿嘿,老鬼是怕我杀了那丫头,才如此说的吧?放心,我不会让那丫头轻易死的,我还要她帮我打开情谱呢!” “什么?你居然知道情谱?”老者的声音渐变。 “哈哈,怕了吧,老鬼?”那声音得意地笑着,“若不是发现血魔功,我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就算杀尽青竹庵之人,我也一定要拿到情谱,学会恨情与血魔交融之法!” “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敢出去把外面的人全杀了?”那声音咬牙呻吟了几声,“老鬼,你永远不知道血肉在腹腔撕裂是何种滋味吧?这种滋味发作起来,就让我发疯,让我想杀了全天下的人!” “那你就杀吧!”老者声音又恢复了苍老,最后黑屋子陷入一片沉寂,无论那声音如何追问,老者却再也不开口。 时间不过是弹指而过,两年即将过去。 这日净焕正坐在千潭打坐,远远便看见净瓶的身影飘来,她睁开眼睛,看着净瓶飞速飘近,却未开口。 “大师姐,掌门师伯召全体弟子去大悲殿。” 净焕看着净瓶凝重的表情,站了起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净瓶神色有些怪异,“是净夏师姐来了。” “就是那个五年前还俗离庵的净夏师姐?” “是!”净瓶低眉,神色还是很不安。 “净瓶,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现在庵中,她与净瓶最为亲近,虽然净瓶话语不多,却是个心地善良,又心思缜密的女子。 “净夏师姐带回来了净春师姐的遗物!”净瓶走的不快,净焕努力运气已经能赶上她,“不过……” “不过什么?”净焕现在对净瓶的“直觉”可是百分比信任。 “没什么!”净瓶摇摇头,“可能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净夏师姐有些不对劲,仿佛……”净瓶沉吟着,“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感觉很怪。大师姐,一会去了之后,仔细观察吧,毕竟……我门弟子教导的并不是单纯皈依我佛之善课,还有很多不善之举。” 净焕对净瓶点点头,现在的净瓶跟她说话已经能说出长串的语句了,也算是种进步,“我明白净瓶的意思了。” 说话间她们已经穿过竹阵,远远已看见青竹庵的青瓦粉墙掩映在一片碧绿之中。 “净夏,来拜见你大师姐吧。”悟因师太的声音将净焕从沉寂中拉出来,净焕看着净夏婀娜的身姿晃起,向她裣衽行礼,“拜见大师姐。”声音不卑不亢,声线圆润脆亮,听着很有喜庆,她长得并不是十分绝色,但眉眼间自有一种倔强的决然,倒另有一种诱人风姿。 “夏师妹不必拘礼。”净焕站起向她微笑。 净夏见了众师姐妹后,便说起净春师妹的事,净焕看着她红了一圈却倔强没掉下的泪眼,有一刻恍惚,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却是葬身于豪门大宅的后宫争斗。净夏早年混入吴王府,不过短短一年便得打了吴王的信任宠爱,从而净夏便成了一颗插到简朝最高处的一粒棋子。净春化身为净夏亲妹妹,两年前入吴王府,以助净夏一臂之力。不料三个月前,吴王新宠齐美人,因为净夏有喜而心生忌恨,给净夏下了无色无味的失魂散,不料净春误喝那天的参汤,从而替净夏死去! “徒儿这次是拼着被吴王怀疑的心,也要送春师姐回谷里。师父放心,我一定会为春师姐报仇的。”净夏说这话时眼睛里有种亮晶晶的坚毅,让人不由敬佩她的坚韧之心。 “阿弥陀佛,净夏,这些年委屈你了。”悟因师太拉起净春的手,满怀深意地说道。 净夏眼圈又红,迟疑地叫了声:“师父。” 净焕顿时醒悟,便站了起来,“师父,我带师妹们先出去吧,您跟夏师妹多叙叙别情。”于是她便当先出了大悲殿,殿外青竹苍翠欲滴,风轻云淡,依旧是一片大好秋色。 净夏在悟因师太的大悲殿呆了很久,至于她们都谋划了什么,别人都无从得知。那天夜晚,清冷的月从云层后钻了出来,朦胧的月华水银般倾泻在满个山谷,净焕迎着月光走出了竹林,向千潭走去。那里是她这两年极佳的练武之处,没有人的世界,只有丑陋却善良的蛤蟆。 她坐在潭边,听着蛤蟆扑通跳水声和偶尔伸长舌头席卷蚊虫的声音,夜静的只剩下天地自然的声音。 净焕慢慢闭上眼睛,凝神运气,让身上的气息周转着全身…… 风声很轻,她的听力已极好,掩映着竹叶沙沙之声中,似乎有些不寻常的衣袂之风,净焕顿时睁开眼睛,迅速钻入夜幕中,向庵中跑去。今天从见到夏师妹时起,就一直有种不安,果然…… 刀剑声已经很清晰,净焕放轻了脚步,如猫般一点点移动着,远处一声惨叫传来,尖锐凄厉,紧接着一声声阴笑鬼魅般在谷中回荡,“嘿嘿……” 净焕刚抬起步子,却觉身后风声一紧,她斜身侧闪,然后几竿粗竹,躲过来人,却听压低的声音说道:“大师姐,是我!”却是净夏脆亮的声音,“谷中来了强敌,师父不放心,让我来找你。” 净焕停下脚步,面不改色地看着净夏浅绿的影子在竹影后钻出来,问道:“谷中向来隐秘,怎么会来了强人?” 净夏一脸凝重,“恐怕是魔门的人。” “云宗魔门?”净焕不由加重了这几个字,咬紧了牙,“好,很好!他们杀了净修师妹。” “别说那么多话了,赶紧避入庵中要紧。”净焕只看青影一闪,净夏已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不等她说话,便已将她抱住,飞身纵起,向庵中飞去。 净夏带着净焕跳进院墙,她们互望了一眼,突然净夏身形骤涨,剑影如织罩向阴影某处,净焕只觉被凌厉的剑气一荡,一股血腥从喉咙涌出,净夏把净焕甩到墙边,净焕靠着墙,强自咽下那口血腥。净夏的剑法如游龙般凌厉狠辣,显然是得了悟前师太竹影七式真传,可是来人一袭黑衣,身法鬼魅般躲闪着净夏的剑气,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看似全身都笼罩在剑影之中,偶尔还击一招,却压得净夏剑招顿敛。净焕侧耳细听着,庵中各处都已有人潜进来,特别是大悟殿前院,更有两人在以内力比拼。 只是血魔不是已经抢走恨情剑吗,为什么又会重来?净焕凝望着净夏师姐越来越快的剑法,知道她已经在拼全力了。果然只见那黑影嘿嘿一笑,突然折身,用手硬接剑身,“叮”一声不知道用何武器弹开净夏的剑,欺身上前,无声无息的一掌已经拍到净夏胸前。 净焕听着净夏哼了一声后退三步,黑影却沉寂向她欺来,她侧身躲避,但哪里有他快?眼看着那掌就拍到净焕的脑门,耳边却传来夏师妹的娇喝,“休伤我师姐!” 净焕看着净夏的剑蛇般直刺向黑影,黑影躲剑掌自然慢了,净夏却飞身而起,挡到净焕的面前,黑影又一掌拍到净夏的后背上,净焕只觉得脸上一热,原来是净夏扑倒在她身上,吐出一口热血。黑影欲再欺身上前,耳边却传来一声诡异的箫声,黑影影子一飘,便不见了踪迹,奔向前殿。 “夏师妹,夏师妹你怎么样了?”净焕扶住净夏的双肩,也顾不得脸上火热滴淌的血迹。 净夏勉强咬了咬唇,用剑支撑着站起,“大师姐,我没事,你、你没受伤吧?”此时她美丽的眼睛在月光下异常黑沉,嘴角的血迹溅在白皙的脸庞上,有一种特殊的妖冶之美,净焕捂着胸口刚才被剑风击得还隐隐作痛,装作很痛苦说道:“夏师妹,我刚才被剑风伤到了,胸口好痛。” 净夏刚要说话,却身子一歪,又吐出几口血,净焕吓得不轻,抱住她大叫:“夏师妹,你是不是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血魔之印……”净夏急促呼吸着,勉强直起身子,“那人修为不深,我一时还死不了,可是必须要找解药,大师姐扶着我,我们去前殿找师父她们!” 净焕眼珠子一转,眼眶就蓄满了泪水,“呜呜,夏师妹,我一定要打败那些人替你疗伤,都怪我半夜跑出去,害你被血魔之印伤了。” “别说那么多了,师姐,我们去前殿。”净夏伸手拉住净焕,净焕扶着她,两人小心翼翼向前殿潜去。 大悟殿前院,悟远师太站在一边,净瓶,净清一个拿剑一个持鞭,神色凝重,场中悟因师太和三个黑衣男子对峙着,“悟因秃尼,三绝子特意来青谷拜谢二十年前一臂之恩!你就这种待客态度?”阴寒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说话的是打头的那个瘦高如竿的男人,空荡荡的袖管在夜风中微微扬起。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中等身材长发如草的男人持着一把利斧,另一个胖如圆球的红衣男子,满脸的肉都挤到了一处。 第20章 “哼,三绝子,二十年不见,倒入了魔门做起走狗来,狗需四肢,难怪你少了一肢而如此在乎。”悟因师太说话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听在人耳里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净焕刚心口翻涌的血又差点喷了出来,她赶紧捂住胸口。 悟远师太已经看到净焕她们进来,见到净夏苍白的脸,脸色大变,“净夏,你受了血魔之印?” 悟因师太身形未动,但她却明显感觉到她的脊背一直,后院又传来几声惨叫,红衣胖球却咯咯笑起,“悟因秃尼,你就乖乖交出情谱吧,或许我们门主看在情谱的面上,还能反过你这些如花似月的女徒们,若你还是执意不从,就别怪我们三护法不客气,把你这老尼用血魔之印全化为血水,然后把你这些美貌小徒弟全部拉入门中给我们门众当粉头!” “休得胡言!”悟因师太说话间影子已经消失,一股无形的压力已经压到红童子身上,红童子只看眼前灰影一闪,自己根本没法躲避开悟因的鬼魅身法,只得硬生生地受了悟因一记拂尘,灵敏地斜退几步躲开悟因下一招攻势。 “奶奶的,这老尼姑二十年不见,功力又进了!”红童子狼狈躲开悟因,嘴里骂道。 悟因师太也是一击而退,傲然道:“你凭你们这样三流角色,也敢到我青谷撒野?”不怒而威的颜色让三绝子交换了个脸色。 “嘿嘿,师太年纪大了,傲气却不减当年啊,三绝子,退后不要给门主丢人!”鬼魅的黑影顿现,正是刚才伤了净夏之人。 “师父,就是他伤了夏师妹!”净焕指着那黑影叫道。 “净焕不要吵嚷。”悟远师叔拉住净焕的手对她摇摇头,净焕看着净夏越来越红的脸色,心中焦躁更甚。 “魅影无痕,想不到隐迹江湖二十载,你也出现了。”悟因师太看着那鬼魅的黑影,眼眸一紧,“看来云宗此次是真的要席卷江湖了!” “嘿嘿,师太好眼力,就凭老夫这一抹身法就认出我是魅影无痕,故人相见,本是可喜可贺之事,可惜……”魅影无痕叹息一声,可声音里丝毫没有任何感慨之意,倒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哈哈哈……”悟因师太突然放声长笑,精绝凄厉的笑声利剑般穿透每个人的胸口,直直刺入心脏般难受,净焕已经站里不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那口盘绕在胸口的血终于吐了出来。 只听悟因师太的笑声依旧回荡在空寂月夜,“云宗门主,既然来了,何不献身?这些三流角色,我悟因还不放在眼里!”说话间悟因的影子与回荡的笑声融为一体,化为一柄绝世利剑,修罗般劈向三绝子和魅影无痕等人。 十九血魔出现 “咯咯……”几声娇柔的笑声从夜幕深处传来,净焕听着那笑声,不由打了个冷颤,好娇媚的笑声。 庵门早已打开,远处竹林中隐隐约约有几盏宫灯向庵里行来,看似很远,眨眼间已经走近,两个宫装少女各自提着一盏宫灯,脚不沾地眨眼已经到了院中,她后面跟着一个身材妙曼,娇笑绝颜的女子,迷蒙的秀眼,红樱的唇,嘴角的酒窝笑起来是那样迷人。 院中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连已将三绝和魅影无痕逼得狼狈躲闪的悟因师太,也停下了手,三绝和魅影却飘然向那女子行礼,“参加门主!” “咯咯……几位免礼!”粉纱娇颜,笑如清泉,柔似清风,可是她们看着她都像一个怪物一样。 “净春师姐?”净清首先轻呼出声。 这下连脸色血红的净夏都挣扎着站起来,指着那女子,“净春,你、你不是已经……” “咯咯,净春拜见师父,师叔,师姐!”净春咯咯地笑的更脆了,美目流转,“不知道师父大动肝火,所为何事?” “阿弥陀佛!”悟因师太双手合什说道:“善哉,善哉,一别五年,净春果然如离谷那日起所说,回谷之日定会给师父一个大惊喜!” “咯咯,难得师父还记得小徒当日戏言。”净春掩唇一笑,“对了,师父,我还帮您带回来一个熟人呢。”说话间又是两盏宫灯而近,两名宫女身后之人缓缓从灯影中走出,却正是两年前离谷的净秋! “净春,你将净秋怎么了?” “师父,这话可奇怪了,我跟净秋师妹可是好姐妹,她一出谷就去找了我,这两年小徒可是对她照顾有嘉,不然你问问净秋,师姐对你可好是不好?” 净秋温柔浅笑,“师姐对我很好,我甘心为师姐肝脑涂地,至死效忠云宗门!” “相传,六宗门都有一种邪术,可以蛊惑人心,让人失去心智,想来净秋也是被蛊惑了的吧?”悟远师太打量着净秋无神的眼睛说道。 “咯咯,师叔这样说就见怪了,想我们云宗门在江湖上也称一大门,怎么会做这种小人之事?” “净春,事已至此,我也不问你到底是何原因了,你带了大批高手围困了青谷,到底何为?” “呵呵,师父如此聪明,怎么还会问这种话?刚才三绝子不已经说了嘛,净春今日回来嘛,一是跟师父师叔们叙叙旧,二来,想让师父赏赐情谱,如此而已。” “情谱乃恨情主人情主一生修为之作,早就三百年前就绝迹江湖,净春,你又哪里得知情谱藏在青谷?” “师父……”净春依旧笑得如花似月,从怀里掏出一把如水似银的无鞘短剑,正是两年前被云宗血魔偷走的恨情,净焕只觉得胸口血浪翻滚的更厉害了,有种喷薄欲发的东西即将破腔而出。她心中一动,看向旁边眼睛都已经血红的净夏。 “两年前,我从大师姐那里拿走恨情,不想恨情明天情谱依旧解不了血魔之咒,所以我为难了两年,再次入谷吧,怕惹恼师父清修,不入谷吧,眼看着我云门上百口门众,都将遭血魔反噬之苦,所以为了苍生着想,净春还是冒着被师父责罚的危险回到青谷。还望师父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交出情谱,就算是我云门欠青竹门一个恩情。师父那些雄心壮志,做徒弟的自然不能袖手,定当尽云门之力,助师父成事。” “你是如何学得血魔功,又成为血魔门主的?”悟因师太却不答她的话问道。 净焕捂着胸口,强自抑制着胸口乱窜的气息,却插嘴指着净夏道:“你先把夏师妹的血魔毒解了再说!” “呵呵,这就是大师姐吧?两年前仓促一见,不想又长大许多了。”净春向净焕甜甜地笑,可总让人总觉得她的笑容有种不真实感,“这血魔之印,可没那么容易解的,除非……” “我把情谱给你,你救夏师妹,还有把你在青谷的人都带走!”净焕只觉得心口压抑的几乎控制不住,站起来毅然说道。 “净焕?”悟因师太疑惑地看向净焕,“情谱乃传说之物,你又哪里来的?” “净春,你先救人,放人,我净焕说到做到,我是恨情之主,情谱我自然能找到,但若你不相信我,便请自便!”净焕感觉胸口那股巨大冲力,却是与净春手里的恨情相连着的,如果她不努力压制,自己现在已经飞到恨情那边去了。 “还是净焕大师姐……”净春话未说完,身影突然拔地而起,原来悟因师太已经向她出手,悟因师太的影子如电闪,而净春的身影却更快,边躲还边笑,“师父,您的伸手怎么慢了许多?想来年纪大了……啊!”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白影无声地一剑配合着悟因师太罩向净春,净春轻功虽好,但似乎内力却不足,在悟因强大的内力压制下,又要多闪那突入而来的一剑,已是吃力,刚一回身,便觉手上一空,恨情已经被白影抓到手里。 白影飞身跳开,哈哈一笑,“净焕小师太,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落到净焕面前的却是两年不见的荀涯,他似乎又长高了许多,脸上那抹稚气也已消失不见,多了几分棱角。 净焕看着他将恨情塞到她的手里,依旧有些迷惘地看着场中相斗的两人,荀涯也望去,脸上神色凝重。 悟因师太武功显然比净春高出一筹,但净春的轻功极佳,加上悟因忌讳她的血掌,便多了几分顾忌,打斗起来两人倒是不相上下。 荀涯脸色凝重沉声道:“我追了她两年,每次都让她逃脱,如果这次不是借助师太之力,是根本没办法夺下恨情的。云门这次真的要重出江湖了!” 净焕握着恨情渐渐发热的剑身,只觉得胸口那股喷涌的气息更不可压制了,“……你说要杀了她,替净修报仇的!”说话间她的嘴角已经溢出几丝血迹。 荀涯低头看着净焕,“不好,恨情见血,魔性渐现了。” 净焕刚要问他什么意思,却听见净夏抖动了几下身子,血红的眼浴血般惊恐瞪大,净焕指着净夏,“她受了血魔之印,还有救吗?”她记得荀涯曾经给过悟远师叔丹药,后悟远师叔虽一直伤痛未愈,却也留下了一条性命。 荀涯俯身仔细看了看净夏的伤,“练血魔掌的人不过是初练,所以她能支撑到现在,但是丹药已于她已无用了。除非……” “除非什么?”净焕只觉得眼睛也开始血红,总有种抽剑乱砍的冲动,努力镇定心神问道。 荀涯犹豫一下,说道:“把你的血滴到恨情上,快!” 净焕恨不能割破全身要爆破的神经,听荀涯如此吩咐,挥剑就割破了手腕,喷涌的血迹沾到恨情身上,转眼便消失不见,恨情渐渐变红,灿若朝霞,诡异的一幕就这样出现了,那边悟因师太和净春也停下了手,看了过来。 第21章 “净焕?”悟远师太惊呼了一声,“恨情之血再现江湖!” “用剑割破她的手腕!”荀涯又吩咐,净焕毫不犹豫地挥剑割破了净夏的手腕,只见净夏身上的血飞速地喷涌出来,恨情就跟一个吸铁石一样,转眼便将那些血吸进剑身,恨情愈发的红艳欲滴,如同一朵地狱的血玫瑰,而净夏的脸上的血红渐渐退却,苍白起来。 “大师姐住手,夏师姐要死了,她的血要流尽了!”净清却扑着过来,净焕头也不回就给了她一拳,净清的身子就跟风筝般轻飘飘飞了出去。 “不好!”荀涯大叫一声,突然抱着净焕大退开来,众人只听见“轰然”一声,刚才靠坐的前殿已经倒塌半边,刚才那些若明若现的灯光已消失不见。净焕清楚记得荀涯抱着她撤开前,她狠狠地给了净夏一剑,一剑正中胸口! 倒塌声,风声,衣袂声,阴笑声,瞬间消失,幽幽青谷瞬间陷入寂静。 良久净焕才举着又光洁如水的恨情从荀涯怀里挣脱出来,向悟因师太说道:“她们都走了。” “善哉善哉!”悟因师太的脸在月华下更加苍白了,“不想我悟因却教出这样个恶魔徒弟。” “师太不必自责,一切自是天命所为。”荀涯接口道:“当年云滴子与青竹女侠一战之后,隐退江湖,便居在现在的千潭,而青竹女侠住在恨情洞,想来那位姑娘是在千潭无意找到云滴子遗物,才学了血魔功的。” “都是贫尼不察,才酿成此祸!”师父深深自责着,悟前和悟尘师太这才满身血污地从后殿飞来,悟因师太见她们模样,问道:“后面怎么样?” “没事,有我悟前在,那帮三流角色能讨到便宜?再说我早叫悟忘师妹带着众弟子躲入暗室了。”悟前师太擦了擦滴着血迹的剑,“他们退的倒快!” 此时净焕的心已经恢复平静,这才走上跪下说道:“师父,请你责罚净焕吧,是我救了血魔。” “为何这样说,难道净春不是血魔吗?”悟远师太这才跌撞着从废墟里爬出来,问道。 净焕望向荀涯,荀涯也苦笑,“净夏才是云门宗主血魔!不过刚才净焕已经给她补了一剑,她虽然已解了血魔反噬之咒,却因恨情吸了心脉精血,而功力大损,几年之内是无法恢复的了。” 净焕不由佩服荀涯的反应之快,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她自己都是身不由己,在荀涯带她离开前一刻,她突然看见净夏嘴角诡异的笑容,脑子顿时空明起来,于是她最快地给了还未完全复原的净夏一剑。而同时,荀涯也已发现事情不对,抱着她飞快避开血魔狂怒一击。 二十净清杀人 净焕抚摸着恨情,冰凉安静,让人根本不相信刚才嗜血时的诡异,她望向荀涯:“荀涯,你帮我找回恨情,已经算是完成这件契约了。至于杀血魔报仇之事,我自己来!” 荀涯沉吟一下,“也好,净焕师太不能假手他人的心思我理解,以后若用到荀门之时,再行开口。” “净焕,那多谢荀施主吧。”悟因师太说着稽首,转身离开,身影单薄孤单,死寂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伤,直入人心。 “师太慢走,晚辈自知事情轻重缓急,今晚之事定然守口如瓶。”荀涯对悟因师太的背影抱拳行礼后,才对净焕说:“净焕,你要赶紧长大,武功练好就就更好了,那样就可以亲手杀了血魔以报净修之仇和今日之辱。” 净焕点头,“我会练好武功,不用他们得意的!”她迟疑了一下,望向遥远夜空,“她还会回来抢恨情和情谱吗?” 荀涯摇头,“武林人士不知道,但六宗门三百年前与情主渊源甚深,六宗门祖训中有,情谱当年被情主下了魔咒,只有恨情之主才能学习并发挥作用,其他人拿到手也不过一卷废纸和一把破铁。血魔寻找恨情,不过是要解血魔反噬之咒,现在血魔咒已解,她定然不会回来,此为其一;其二嘛……”荀涯莫测一笑,“荀子契约,荀门祖祖辈辈都不敢违抗,我既然已经代表荀门答应杀血魔,就一定不会失约。” “荀施主早就知道血魔此行了?”未离开的悟前师太暴躁地皱眉问道。 荀涯回道:“荀门之人受门主之令,是不能入青谷的,所以都等在谷外,师太放心,荀门做事向来干净,绝不会留下任何遗漏!”荀涯脸上肃杀之色顿现。悟前师太点头,荀门密宗与云宗渊源甚深,隐忍两年才出手,定然是出手必中,不然此事传到江湖,六宗门其他几门虽只有明宗门尚在江湖,却也不会任由密宗灭掉云宗的。 净焕却心中一寒,“你刚才不是说要我长大练好武功自己亲手报仇的吗?” 荀涯哈哈一笑,“净焕,杀人之事,你还是等长大了再说吧!”荀涯这才抱拳一揖道:“荀子契约已完成一件,荀涯就此告辞!” “等等!”净焕看着荀涯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不由叫起,“你要我做什么承诺?” “哈哈,等净焕长大,我自然会告诉你的!”荀涯的笑声渐渐消失在夜幕竹林之外,不一会便再也消失不见,净焕怔怔望着摇曳竹影,默然不语。 大悲殿,净焕跪在悟因师太面前,掏出情谱,没有说话,悟因师太看着那几本小册子,“世人只道情谱是后人编造的,却不料被你找到了,你果真是命中注定情主有缘人。净焕,自己收着吧,这些东西的存在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会嘱咐你师叔和净瓶、净清师妹的。但愿情谱出现,不会传出去吧,如果传出去,又将是一场风波了。” 净焕点头,“虽然荀涯说这情谱只有恨情主人才能练习,可世人并不相信对吧?” “是啊,所以任何人问起情谱之事你都不能承认自己见到过。” “知道了,师父。”净焕望着师父愈发忧伤的眼,“净秋师妹怎么样了?” 那日血魔之众离开时并没有带走净秋,她们在出谷口的竹林发现她时,她已经陷入昏迷,直到现在依旧在昏迷着,连最擅长药理的悟远师太都束手无策,不知道症状,想来她的确是中了云门的迷魂引,以至神智混乱,但不知为何他们没有杀了她,反而将她留了下来。 “师父,净秋师姐醒来了。”正说话间净清跑了进来,满脸欣喜,净清自小与净秋住在一室,多得净秋照顾,所以那天晚上也是她偷偷追到谷口带回净秋的。 净焕看着净清欣喜干净的面庞,思量着师父刚才的话,那天晚上提到情谱之时,在场的几个人貌似只有净清是个嘴没把门,而且她们又不熟悉。但她很快收敛了心思,跟着悟因师太去了净秋的禅房。 净秋依旧很虚弱,不过已经能开口说话,见到悟因师太,眼泪立马滴了下来,哽咽嘶哑喊着:“师父!” 悟因师太走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先养伤,别着急说话。” “不,师父我要说,我在金陵碰到净夏师姐了,她……啊!”净秋说着突然脸色大变,捂着头痛苦地道:“师父,我怎么了,我发现自己不记得了,我记得见过净夏师姐,然后呢,然后……” “然后你被净夏用失魂术迷惑了心智回到了青谷。”净焕看着净秋的痛苦神色,那种莫名的怪异感又出现了。说完她也不管净秋的诧异和悟因师太对净秋的解释,便走了出去。 净焕犹豫了一下,举步向净瓶的禅房走去。 青竹庵的日子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悟尘师叔潜出谷外转了一圈,武林有关血魔出现的谣言已慢慢停歇,而带回来一个大风山庄少庄主风罗被一个女子用情惑杀死的消息。 情惑乃悟忘师叔独门秘药,悟忘师太出身六宗门的情宗,但情宗早就被武林同道当成是下九流的艳门狎亵之众,到悟忘师太时,除了情宗秘药和男欢女爱之法,再无其他。悟忘师太武功低微,早年生活落魄流于烟花巷中,成为轰动大江南北的名妓。 悟忘师叔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完整的陈圆圆故事。青朝末年绝代名妓蝶裁,名动大江南北。偶然与少年将军易离相恋,蝶裁脱贱籍,正此时易离却入云贵饥民暴乱,与易离相约凯旋结为连理。不料易离前脚离开,后脚青朝哲王就强行将蝶裁抢入王府。易离回朝,畏惧哲王势力,无法要回蝶裁。后易离归附右丞相风横祖,夺宫篡位,风横祖立简朝,号定平帝。易离封安王,至此易离与蝶裁才再次相聚,正当蝶裁一心欢喜要做易离新娘之时,却得知易离接受定平帝赐婚风华公主。 蝶裁含泪接受易离娶妻事实,易离也一再保证决不辜负蝶裁。此去经年,安王爱宠渐消,偏风华公主醋意超大,一直视蝶裁为眼中钉。安王顾忌公主身份,对蝶裁愈发冷淡。事情直到蝶裁怀孕。孩子被风华公主下药流掉,却污蔑蝶裁与侍卫有染,此时的安王早不是当年热血少年,多年的富贵浸淫早已不将蝶裁放在眼里,根本不听蝶裁解释,一怒之下亲自下令让人将刚流产的蝶裁扔入枯井,要她死都永不见天日。 这就是悟忘师太的故事,此时净焕并不知道,很久以后才由悟忘亲口向她讲述过。可悟因师太她们却是深知这段故事的,所以她们再次听见“情惑”这个词时就不能不震惊了。 悟忘师逃柳眉微蹙,“风罗之死发生在血魔入谷之前三日,也就是说杀死风罗的必然是净春,净夏或……净秋!” “现在大风山庄的人到处寻找情宗传人,如果有消息透露了情惑出自青竹门,那青竹门未来堪忧啊!我们虽不惧大风山庄,但他们自诩天下第一大庄,又暗中与朝廷勾结,如果与我们正面为敌……”悟尘师太的脸始终是阴沉着的,“问题是,江湖已经有传言,情惑出自青竹门了。” 第22章 “多久的事?”悟因师太问道。 “我仓促赶回山中就是通知这个消息的,大风山庄已经下了武林贴,要我青竹门给他们一个公道!”悟前师太拿出一个淡金请帖递到悟因师太面前。 “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去吧。” “师姐我去吧,倒要看看那帮人模人样的所谓江湖人士拿我如何?”悟忘师太站起,玲珑的曲线裹在宽大的缁袍里隐隐绰绰,愈发成熟动人。她已年届五十,却保养极好,就跟三十少妇似,皮肤细腻紧致,说话走路做事无一不是风情万种,动人心魄。 “你还是留在谷中吧,让悟尘师妹带着两个弟子去就行了。”悟尘师太却摇头,“大风山庄与朝廷勾结,暗杀我青朝志士,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 悟尘师太点头,“师姐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大会定在十月初十在杭州大风山庄举行,大约还有两个月,我们也不急于定论。” 于是这场赴会便下了定局,净焕站在院中的竹林下,思考着怎么能让悟尘师叔带自己去大风山庄只会,却听见净庵几声惨叫。她此时已经不吃惊了,最近青竹庵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净焕刚想抬步向净庵奔回,就见净天疯了似的跌撞出来,哭道:“净清师妹发疯了,杀了净静和净琴,还有净画……” “啊?”净焕一把推开净天就向里面冲,净画! “师姐不要进去,太危险,师父们都已经去了。”净天却一把抱住了她,脸色刷白,“净清浑身都是毒……” 二十一秒杀净秋 净清是怎样发疯的净焕没有看到,她看到的净清已经被师父点住,浑身不能动弹,却目瞪舌伸,满脸狰狞之色躺院子中的泥土地上,不远处六岁的净琴和七岁的净静倒在血泊中,压倒了几棵青竹。地上的瓷罐碎片上残留着惨红血迹,净焕被净天死死拉着不让上前,悟因师太冷脸站着,悟远师太抱着一直未痊愈的病体检查着净琴的尸体和昏迷的净静的伤,除了去山上练武的师妹师叔们都来了,静静地站在一旁。 “净画呢?净画呢,净天,你刚才说净画……”此时净焕脑子里满是净画稚嫩的笑脸。 “在树上!”净天回道,与净画稚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大师姐,我在这里。”净画刺溜从院中一棵古树上跳下来,净焕跑过去一把抱住她。 紧张问道:“你没受伤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净画的小脸惨白一片,嘴唇发紫,净焕抱着她,她犹自微微颤抖着,紧紧抱住净焕说:“大师姐好可怕。刚才我和净静、净琴师姐在竹林玩捉迷藏,也就是在竹林里跑,看谁能抓住谁,我被两位师姐追的急了,便爬上了树。正好净清师姐端着药罐子走来,我见她脸色铁青,目光直直看着前面,眼珠子都不动。可是净琴师姐只顾着仰头看我爬到哪里,倒退着步子,便没看见净清师姐走来,于是便一个不留神撞到净清师姐身上,净清师姐的药罐子便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净画的声音很稚嫩,娓娓道来结果,听在耳里却阴森可怖,净焕见她脸色越发苍白,赶紧抚摸着她的手,“不要怕,都过去了,后来怎么了?” “净清师姐当时很奇怪,古怪地看着净琴师姐,净琴师姐老实正要给净清师姐赔礼,可净静淘气,一把扯开了净琴,嘴里还说:‘净清师姐,药摔了你再重新煎啦。’” “净清师姐一言不发,突然就俯身拾起一块瓷罐碎片,就割破了净琴的喉咙,我根本没看清她怎么动作的,然后就听见净琴师姐惊呼了一声,接着净静师姐也倒在了地上。那时我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却见净清师姐拿着那滴血的碎片向大树走来,嘴里说:‘净画,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这时净天师姐便闯过来了,一脚踢飞了净清师姐手里的碎片,但净清师姐却似疯了似的,见净天师姐踢飞她手里的东西,便疯狂扑想净天师姐。我也看不懂,反正净天师姐打不过……” 净天便接了净画的话说道:“净瓶说的都是,当时净清明显是神智不清的,她向我扑来的每招都是杀着,逼得我无法,只得奔出净庵呼救!” “怎么样,悟远师妹?”悟因师太听罢净画和净天之言,便问向悟远师太。 “净琴的确是割破后颈毙命,净静因为有防备躲闪了一招,而避开要害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净清手法利落,深得悟前师姐霹雳手真传。”悟远师太这时还不忘小幽默一下,“而净清,显然是受了魅惑丧事了神智。”悟远师太在净清头上凌空一拍,净清便头一垂昏了过去。 “是净秋,一定是她!”净瓶冷冷地上前插口说道。 “看来为师又错了,以为只要看住她,掐住她的经脉让她不能施展内功就不会出事……”师父幽幽接口,忧郁更深,“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学会了云宗魅惑之术,而且会对与她关系最好的净清动手!” “师伯,我去找她吧。”净瓶说道:“我知道她现在哪里。” “我给净瓶去吧。”悟前师太抓了鞭子说道,“悟远师妹你最好把弟子全部检查一遍,看她们是否被净秋魅惑。” “我也要去。”净焕站了出来说道,净秋,大家心知肚明她绝对有问题,但是却都不忍向她下手,毕竟她是师父们一手带大的。今日她却忍不住动手,想来是得知悟尘师太带来云宗突然消失江湖的消息。她已经翻过情谱,上面记载六宗门,就提到过魅惑之术,施此术之人内力越深被施之人迷失就越深,若施此术之人本身内力不足,被施之人很容易就陷入疯狂。所以净清的突然发疯不无道理。 “净焕不可胡闹!”悟因师太喝住净焕,净焕举着恨情说道:“师父,如果净秋师姐也练了血魔掌,或许这个能帮上忙。” 悟尘师太也说道:“我也去,会照顾净焕的。” 不等悟因师太点头,净焕她们便跟着净瓶向千潭奔去。 远远就听见千潭哇哇乱叫的蛤蟆声和涌动的水声,她们就站在潭边看着站在潭中间一块凸石之上的净秋。只见她一身素色缁衣,乌发如海般披散在身上,脸色苍白,手上还提着一只血肉模糊,肠肚横流的半片蛤蟆,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嘴边还残留着碎肉血汁…… 净焕忍不住恶心,连忙避开眼去。 “师……叔……是……”只听见她极虚弱似又撕裂的声音断续了几个字。 一声极细极快的暗器破空而起,甚至能听见直刺入净秋心脏的穿刺声,待净焕抬眸望去,净瓶的剑也已经割上净秋脖颈。净秋却似全无武功毫不躲避,眼看着她的血飞溅开来,跌落到潭水里,如细雨敲窗! 净秋的尸体直挺挺向潭中倒去,她的手却怪异地抬起,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小圆。净焕眨了下眼睛,净秋的尸体已经跌落到水潭里,那伸出的手指也被溅起的水花淹没,再也不见,净焕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眼神,是不是看花了眼睛。 “师叔,净秋师姐被师父封住经脉,根本无法反抗,她先中了无影针,又挨了我一剑,已经死了。”净瓶早已跃到净焕她们身前,冷着脸一字一句禀报道。 净焕耳中已听不见净瓶那些话,只有一个念头,又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又一个如花少女消失了。 包括净修,净琴,还有现在的净秋,十九个师姐妹,不过两年,就去了三个。她到底是青竹门的福星还是灾星? “嗯,净瓶的飞竹剑法和无影针已经练到如此境界了,不愧为我门除了大师姐外的第一练武奇才。”悟前师太是个武痴,有了武功什么都不管,除了脾气暴躁,心思全都在武学和教导众弟子身上,此时见净瓶突然出手,不禁欣喜地看着净瓶,思索着下一步是否该教导净瓶拳法了。 净焕却看着又很快被群蛤占据的千潭池水,依旧琢磨着净秋举起的那只手:“师叔,要把净秋师妹的尸体捞上来才是。” “迟了!”悟尘师太指着千潭说道,“净秋是练血魔功之人,当年云滴子隐居此处,将附近山林所有蛤蟆引于此处,食生蛤以解血魔反噬之咒。而他死后,因身有奇毒,又带着蛤蟆精血之味,却被群蛤吞噬。” 这段有关云滴子的故事净焕还是第一次听说,“现在群蛤已经在噬解净秋的尸体了。”净焕惊恐地看着渐渐热闹的千潭,对蛤蟆的恐惧从未有今天这样强烈,原来那些看似只吃蚊虫害虫的蛤蟆,却也吃人! 那么自己之前被扔到潭边,没被蛤蟆咬死,也算是万幸了。净焕不由苦笑,抬头看向漫山金光,夕阳如血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山林间依旧有柔柔的秋风,秋花绚烂,天长一色,可惜再也没有美感,让人感不到温暖。 (小玉米第一次写武侠情节啊,可能会很多别扭之处啊,有没有在看这个文呢?看过的能不能给我留点意见啊?哭求哦……我现在在大修改中,改之后有没有能给点意见呢?仰望中……谢谢!有票的留票哦,无票的笑一笑哦。) 二十二仇人再见 十月初十杭州大风山庄召开武林大会。 净焕跟着悟尘师叔,还有净瓶、净天两年多后第一次踏出了青谷,穿过石道,推开暗门便到了谷前那个巨大的石头前。沿着第一次进山的路向外行去,净焕又想起第一次看到净修的情形,再想起那相处一天便莫名死去的娘,心情未免低落。 悟尘师太看出了净焕的黯然,便对她说:“净焕,可是想起你娘了?” 第23章 “没有,师叔,我是想起净画。”净画刚才死皮赖脸地要跟她出山,大眼睛可怜巴巴转了又转,净焕是心软了,可是悟尘师太是绝对不会答应带她出山的。 “净焕,你是不是觉得师叔特绝情?”悟尘师太沉沉说道。 净焕忙道:“净焕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害怕再次碰到那个阴森森会用飞刀的人,他那次那把刀差点就割破我的脑袋了呢。”净焕故意把话题引到白刃身上,其实她真的很想知道悟尘师叔是怎么摆脱白刃的,毕竟据她猜测,净画的家庭绝不是那种孩子丢失就无法找回的主,加上他们当时对师叔的怀疑,那这次她们光明正大地出席武林大会,那清冷男子会不会再次出现? “净焕,你虽不说,师叔也知道你心中疑惑颇多。不给你说清楚,想来你也会一直不安。这样说吧,净画并不是白刃要追的那个女孩,后来他们在清源镇一个大户人家找到了那个丢失的孩子,不过那时那孩子已得重病死了几天。白刃他们连尸首都挖出来带走了。而净画……是师叔一个故人的孩子,母亲早死,为了躲避狠毒主母夫人而送入青竹庵。净焕,你要记住,净画出身虽然高贵,但绝不能让她得知,富贵繁华,不过都是过眼烟云罢了。与其在那样的家庭孤寂争斗一生,不如皈依我佛来的自在。” 净焕伸出手突然抓住了一只低飞的蝴蝶,粉蓝的翅膀扑棱着,沾了一手的蓝色绒绒,她松开手,蝴蝶便跌撞着飞去了,“师叔,自欺欺人最心伤。师父师叔们嘴上我佛慈悲,可心里不依旧放不下红尘俗世,恩怨情仇吗?” 一句话让悟尘师太停下了脚步,莫测地看着净焕,净焕无畏地迎着她的目光,坦然说道:“师叔,我没有你那么多道理,我只知道青竹门从来是武林门派,而不是佛门正道!” 悟尘师太依旧不明地盯着她,净焕只觉得身上骤然压起一股巨大压力,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净瓶自然始终不说话,净天却焦急说道:“大师姐,不要忤逆师叔,快承认错误。” 净焕顶住悟尘师叔的内力压迫,倔强地说:“我没有错,为什么要承认错误?悟尘师叔,不要当我们小孩子就总拿话糊弄,你应该像师父那样从小就告诉我们,培养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悟尘师叔和师父不一样,师父的仇恨、哀伤就长在他枯竭的眼睛里,她可以勇敢的跟我说我的任务就是“反简复青”,可以让净秋抽打净画,让她只记住仇恨只记住青竹庵。而负责与外面打交道,接收弟子的悟尘师叔,却喜欢说那些骗人的大道理,就像净画的谎言一样! 算了,净焕突然又哈哈笑起来,不再看悟尘师太阴沉的脸,跳进山涧,摘了一朵野山茶花,哼起一首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歌,“下雨啦下雨啦,小猫小狗打架啦……” 净天不由噗嗤笑了出来,悟尘师太鼓了鼓腮帮子,阴沉着一张脸没再说话。 穿越两年的生活太过郁闷,见多了死人和阴谋,见惯了飘来飘去的高人,净焕只觉得生活过的忒废了,暗暗发誓从今日起要愉快起来,既然要做尼姑就要做一个快乐的小尼姑,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腹语,江湖是听不见她这个小娃子的腹语的,正如路上那些所谓武林人士,眉飞色舞地预测着大风山庄即即将举行的武林大会。 一个瘦高个子压着嗓门故作神秘地说:“传说那风二公子死是甚是风流,趴在女人怀里高乐中就仙去了,那情惑可是个好玩意,传说能让男人几天金枪不倒,能叫女人生死不能呢!” 另一个络腮胡子显然比较慎重,“焦大,人多口杂,别说那么多废话,这里离大风山庄不过一日路程,小心落入他们耳目,你这张嘴就不用说话了。”说着故意提高了嗓门说道:“据说大风山庄此次召开武林大会是商量武林盟主的事儿,连五尘外都请到了呢,说是武林大道共议江湖,要摒弃门派之见。” “奶奶的!”焦大显然不领络腮胡子的情,“不过是脱了裤子放屁的事,自己想当武林盟主,拿什么武林做幌子!” “哈哈……”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笑声,听不见脚步声,就见转进来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个月白衫,一个浅紫衫,款式简单,线条流畅,看着就知道做工极为讲究,两个少年长得极为像,俊美修目,鼻隆额宽,气质都高贵俊逸,笑得是紫衫少年,笑容极为爽朗洒脱,白紫衫少年嘴角也挂了丝笑容,不过讥诮之意明显。 随着他们进来,身后又跟进来四个气质不一的黑衣男子,大的不过二十五六岁,小的两个不过十六七岁,步履轻飘,看似不着力,但也不见如何动作,几人就已经站到了楼中间。 紫衫少年依旧笑着,指着焦大说:“这话有意思,脱了裤子放屁,不知道是何等风姿!” 白衫少年却嘴角轻挑,上下打量焦大瘦竿的身材,“要是美人儿脱了裤子放屁爷还觉得俏皮雅致,他嘛,脱裤子也是污爷的眼睛,七哥你还是找个美人儿试验一下比较好。”说着那眼角似无意地飘过净焕她们身上。 他的眼睛很黑,夜幕寒星般让人沉迷,但明显看到他眼睛扫到净瓶脸上时的调笑之情,到净焕脸上时,净焕却大咧咧地咧嘴回了他一个无害笑容,他眼眸一滞,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便移开眼,径直走到靠窗坐的焦大和络腮胡子面前。 焦大早涨红了脸,憋了一肚子气,若不是络腮胡子拉住他,他早已跳了起来,见少年走进,破口便骂道:“哪里来的两个小野种,敢这样跟老子说话?” 白衫少年却极认真地回道:“野种不敢当,我们兄弟的父母可都是行过周礼的,我们也入了族谱的,怎么说都不算野种。老子姓李名耳字聃,原来你倒是道家学派创始人,失敬失敬!”他嘴里说着失敬,脸上也一本正经,身子站地笔直恭敬地看着焦大。 净焕不由一笑,这少年明显就是挑衅,却又说的如此一本正经,焦大是个粗人,被少年这样一唬,听他如此认真解释自己不是野种的问题,又不懂得他说的什么创始人,讪讪地握着刚抽出来的刀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闪烁地望向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显然比焦大有心计,早看出这两个少年来路不明,又明显在挑衅,对焦大使了个眼色,“焦大,我们该赶路了。两位少侠不过偶尔调笑几句,又何必当真?是不是少侠?”他边说着边打量白衫少年的神色,他已经看出来这两个少年中,显然是这个少年更难缠。 那被成为七哥的紫衫少年此时笑嘻嘻地推开窗户,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滚吧,要放屁也去街上放,七哥说的对,但男人脱裤子放屁有什么看的?”他说话虽爽朗,却也说的认真,仿若焦大真的要在楼上脱裤子放屁似的。 净天爱笑,抽了半天的肩膀,终于忍不住“咯咯”就笑出声来,净焕也忍不住扑哧也笑了起来,那焦大刚被络腮胡子拉着走了几步,却一把推开络腮胡子,抽刀骂道:“两个小崽子成心消遣老子对吗?” “你再说一句老子!”白衫少年突然翻脸,脸冷的就跟北冰洋的冰块,黑瞋瞋的眸子顿时话为一把利剑,净焕看着那清冷的眸子,脊背一下子挺直,好熟悉的目光! 说话间焦大的刀还未举起,身子已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直直向刚才紫衫少年推开的窗户飞去,众人只觉得眼前黑夜一闪,一切已经恢复了原状,站在门口的四个黑衣人似乎从来没动过,如果不是一个衣袂微微荡起,谁都不敢相信他刚才一拳将焦大打飞。 紫衫少年探头看了一眼窗外,摇头说道:“八弟,又何必跟这种人计较?没得生气,我们喝酒是正经!” 白衫少年脸上又恢复了不在乎的神色,笑道:“喝酒就喝酒,今天没有三哥在身边,我们就好好比一比。”说话间剑眉挑起,傲气顿现。 此时的酒楼早是寂静一片,那些本一直喧闹吃喝的人都化成了哑巴,听着楼下的骚乱,络腮胡子脸白了又变紫,最终一句话没敢说,咚咚地就下楼去找被扔下去的焦大了。 净焕却一直盯着白衫少年,研究着他的眼睛,记忆中有这样一双眼睛,针般刺在心间,如果记得不错,白刃的主人就有这样一双清冷的眼。 白衫少年突然抬眸看着净焕一笑:“小师太,我脸上长花了?” “哦!”净焕眼睛一转说道:“你眼睛很漂亮。” 少年又愣了一下,转而却轻柔笑道:“哈,还第一次有人这样跟我说话呢,你倒是挺有意思的。” “行了吧,八弟,人家是个出家人,又是个小师太,你少拿你那副花花强调!”紫衫少年扯了白衫少年手里的湘竹扇,胡乱地摇着,“这天都十月了,怎么还这么热?” 白衫少年便被紫衫少年成功地吸引走了目光,不再看着她们,悟尘师太却站起来说:“我们走。” 净焕她们只有跟着站起来,净焕最后看了一眼有着寒星深潭般眼眸的少年,便跟着师叔向楼下而去。 刚拐到楼梯口,便听着一声阴笑:“悟尘师太,多日不见啊!” 白影一闪,那个阴森森白眼珠子多的白刃就挡到了面前,净焕不由向净天身后一躲,没有来地恐惧着这个仇人! “阿弥陀佛,白施主安好?” “好的很,上次师太的一掌,白某到现在都记挂着呢。” “奶奶的,又是你这个老尼姑,你那个笑嘻嘻的小尼姑徒弟呢?”粗暴的嗓门定然是吴青,“那小尼姑年纪那么小,心计却那么多,害得老子在树上挂了半夜!” 第24章 吵嚷间,紫衫少年探出半个脑袋来,“是三哥来了吗?” “嗯。”一声清冷的哼声,白刃和吴青便让开身子,一个身材修长气势压人却又清冷拒人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身后也带着四个黑衣男子,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就走上楼梯。步伐缓慢沉稳,丝毫不会武功也无所惧的样子,天然的压迫之气,让净焕不由再退一步。 但她的拳头握起,是他!他们杀死了四姨娘,清冷如刀剑的眸子,浑然天成的威严,冰寒无感情的话音。 那人突然低头看向净焕,紧抿的唇略向下勾起,更显得刻薄寡情,但又星目俊眼,鼻子挺直,更显得坚毅冷静,高深莫测。他与楼上的两个少年是兄弟,难怪长着这么像的眼睛!他的眸子在净焕身上冷冷地扫过,停到她的脸上时,却停滞了,站定脚步就那样莫测地看着净焕。 空气更凝涩了。 二十三酒楼一梦 “你叫什么名字?”似乎过了很久,净焕觉得后背都湿透一片,他才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带了丝莫名的情绪,他记得我吗?净焕心中迟疑着。 心也似被冰块压住,但净焕依旧试图抬眸与他对视着,他的脸渐渐有些发青,依旧死死地盯着净焕,“你叫什么名字?”他又追问了一句,嗓子更沙哑了。 “三哥,你看着个小尼姑干什么?难不成认识?”白衫少年出现在楼梯上头,一脸的恭敬和认真,冰块青年男子似乎对少年有些顾忌。 终于移开了眼抬头看向楼上的少年,“出来就惹事,成何体统?”严肃刻板顿现。 紫衫少年依旧是晃出半个脑袋,“嘻嘻,三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您就别板着张脸,跟曾夫子似的!” 冰块终于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净焕拉了净天的袖子,继续下楼,冰块眼睛没再看净焕,已经举步上楼了,身后的黑衣人跟着也上楼而去。他的背影一消失,净焕顿觉轻松了起来,一捏手心已经全部湿透。 白刃阴阴一笑,眼睛扫向净焕,杀意顿现。 未见悟尘师太如何动作,只见白刃的身影飞速闪开,悟尘师太的拂尘刚击到他的面前,却又快速收回,净天和净瓶同时跃起,身形轻巧如蝶向楼下跃去,净焕顺着她们席卷劲气,跟着飘向楼下。 “嘿嘿,师太哪里走?”白刃的声音跟幽灵似的追来。 悟尘师意思反手看似随意给了白刃一掌,白刃刚追而来的身子又飞速退开。 “白印,回来!”清冷的声音一喝,白刃便趁势收手。 净天牵着净焕的手当先而行,净瓶和悟尘师太随之而出。很快她们便出了镇子,走向野外,无名的野花还留着最后一丝颜色,秋风乍起,已经有种寒凉。 净焕突然就笑了起来,净天疑问道:“大师姐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在想,武林大会定然热闹的很,若有人跟师叔打架,是不是每次我们都要逃走?” 悟尘师太脸色本就不好,听净焕如此调笑更沉了,“吴王身边,不管走到哪里都有数十名一流高手,向上次那样只带着白刃和吴春追到清源县,那是极少的情况。若不是当时因为你和净画,我可不会放过那个机会!”悟尘师太脸色虽不好,却依旧解释着,“白刃乃清平观俗家弟子,二十年前江湖都少有敌手,若与他对手,我自然不惧,但你们几个可就难了,特别是净焕。” 净焕听着她的解释,脸色顿红,“师叔,是净焕狂言了。”原来那个冰块男人是个王爷,难怪气势如此之大,想起那个白刃,净焕的心又冷了起来! “白刃历来心狠手辣,净焕,这次带你出来让他记住了你,恐怕不是件好事。”悟尘师太脸上有忧色,“吴王居然来了杭州!” “师父,刚才那个人就是当今冷面无情吴王风梧?那么他的七弟八弟,就是庆王风月和瑞王风起?”净天的眼睛渐亮,“师父?” 悟尘师太脸上的笑容渐现,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一处岔路之上,“净天,你先赶到杭州,联络赵先生,净瓶你潜回镇上,留下暗号,我带着净焕去大风山庄。” 净天和净瓶答应一声,便飞着去了。只留下诧异的净焕和一脸凝重的悟尘师太。 悟尘师太仰头望着碧蓝的天,“净焕,这一次我们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净焕听着她渐兴奋的声音,想起酒楼里那两个长相相似却性格不同的少年,还有那个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的男子,那寒星的眼睛就如同梦魇一样,让人害怕又无法解脱地钻入其中。 (因为急于改掉前文,所以这几章都少啦。其实我是第一次写武侠情节,有别扭之处,看过的指出来啦,谢谢啊!) 二十四夜中黑手 酒楼上,除了吴王等人再无他人,酒楼四周守护着几个黑衣侍卫,但如果细看,已经少了两个,白刃也消失不见。吴春是吴王府二管家,不算是武林高手,只能算是王爷近臣,专管跟着吴王出门的,倒垂手伺立在旁,早已不见了在外时的粗暴和鲁莽。 “三哥,那个老尼姑有古怪,为什么不让白刃试她一试?”白衫的是庆王风月,无谓地把玩着从风起手里抢回的湘竹扇。 “青竹门在江湖本就是个行踪莫测的门派,此次出席大风山庄的武林大会,也不过破于风家少主风罗之死而来的。不要以为那个老尼姑会怕白刃,恐怕这里加上这些都不是她的对手。” 风起托着下巴,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地说:“那她为什么逃的那么快?” 风梧听问,皱了下眉,“此事我自有安排。” 风月扮了个鬼脸,嬉皮笑脸地道:“三哥总能给人意外之喜,不会看上那个小尼姑了吧?” 风梧脸色一沉,“八弟休得胡说!” 风起也挑眉笑道:“嘿嘿,三哥也会害羞了?刚才眼睛都直了,追着问人家小尼姑叫什么,吓得那师太赶紧带着她徒弟跑了。唉,若不是街上,三哥不会命令白印抢吧?” 风梧眼眸一紧,扫了一眼风月和风起,端是凌厉如冬日寒风,风起和风月互看了一眼,再也不敢调笑了。风梧在朝野内外的死板正经冷面,可是闻名的,若不是仗着出宫在外,又互相借着胆量,他们可不敢拿风梧这样调笑。 当天晚上很晚,净焕才随着悟尘师太赶到了杭州,她们并没有住店,而是住到了西湖边的水月庵,悟尘师太将净焕安置到房间,自己便出去了。净焕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庵中的定空师太说话,问着杭州武林大会的情形。 定空不过十岁左右,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净焕不由打了个哈欠,便告诉定空自己要睡了,定空便收走了油灯去了。净焕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叹了口气,水月庵就在西湖边上,香客众多,却如此小气,晚上连个油灯都不留! 早已习惯了没有电的世界,也习惯暗中视物,蛇窟的五彩池的确是个神妙的地方,浸泡了两年,连眼睛都明亮起来,黑暗中净焕已经基本能看清一丈之内的东西。盘坐到床上,运功一周天,悟尘师太依旧没有回来,想来去筹谋她的大事了。想着那吴王身边那感受不到气息的黑衣护卫,净焕又一阵担忧。虽然知道青竹门暗中与许多武林世家,商贾大家,高官小吏都有联系,但风梧三兄弟既然敢只身出门,又怎么会没有防备? 睡意朦胧中,净焕突然睁开眼睛,寂静的夜中清晰听见几声轻微的闷哼声,净焕悄悄地爬起来,把枕头放到被子里,没有走门,而是从窗户钻出,环顾一下,运气跃起跳到院子一棵苍郁的大树上。 果然不一会黑影就出现在院子里,几乎是一闪之间就钻进了净焕刚才的房间。净焕正要庆幸自己的警觉,却觉得脖颈一紧,从树杈上已伸出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净焕抬眸,只能看见一双寒星的眼睛。 (占章节,所以短啊) 二十五兔子装狼 是夜,风梧兄弟三人便歇在小镇,包了镇里最大的客栈。 风梧坐在屋里,缓缓地踱步,吴春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三爷,一切都安排好了,悟尘师太在镇外路口就与另外两个年纪大的徒弟分手,而独自带着最小的那个小师太。” “嗯,那就去吧。” 吴春却没有动,“三爷,此次出来是助风七爷得到武林盟主之位,若为……为一个小师太,而打破了计划……” 风梧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吴春,吴春说着便结巴了,“再说、说八爷……”最后身子都颤抖起来,避开吴春的冷眼,赶紧答了声“是”便急急地退了出去。 吴春的影子消失在风梧房间,院子里树影中走出两个瘦长的身影,风月仰头看着二楼风梧房间闪烁的灯光,咧嘴不屑笑道:“我就知道他看上那个小丫头了,还装!哼,他要敢对那小尼姑动手,我就敢告御状!” 一身黑衣的乐奇压低声音嘿嘿一笑:“八爷,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三爷做事向来谨慎,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抓住把柄的。” “只要有点影子就行了,这点道理我还懂,难不成真的当面告御状?兄弟情谊还是要记着的。” “最好是大风山庄的武林大会被搅得一塌糊涂,看老爷子到时候怎么发作他!” “嘻嘻……”风月的笑容总带着一种无谓的戏谑,在夜幕掩映下便成了一种邪魅的迷离,身为男子的乐奇看着风月那邪魅却又带着高贵之气的表情,都不由心中一动。难怪京城把七爷八爷誉为京城两大美少年,一个豪爽中带着阳光洒脱,一个大气中带着傲气邪魅。 第25章 “走吧,乐齐,我们也去城里凑凑热闹去。” 掐着净焕脖子的手渐渐收紧,净焕已经喘不过气来,对着那人连连眨了几下眼睛,那人的眸子明显笑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她刚想喘口气,他却又一把捂住了净焕的嘴,一口气没接上来,净焕又憋了个脸通红。眼睛透过树叶看去,那潜入房间的人又翻了出来。跃上房顶,便要飞身而去。 却听熟悉的佛号响起,“阿弥陀佛,哪里去?给贫尼回来!” 说话间悟尘师太的身影已经追着那黑影而去了,捂着净焕嘴巴的手这才慢慢松开,净焕便赶紧喘了几口气,刚要说话,他却点住了她的哑穴,另一只手将她拦腰一抱,就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净焕的耳目已经非常灵敏,却已经听见身后几声刀剑磕碰声。抱着她的人身量似乎不高,而且单薄,应该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少年,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爽味道。不多时他便携着净焕拐入一座大园子中,钻入一间屋子,他将净焕往床上一扔,这才解开她的哑穴。 净焕一刻不敢放松地盯着他,“你是谁?” 少年俯身细细地看净焕,故意嘶哑着嗓子说:“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罢了!”他拍了拍手,转目沉吟。 净焕瘪嘴,眼珠子一转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滴下来,先是无声哽咽,然后便是嚎啕大哭,少年果然有些慌乱了,烦躁的皱着眉头,闷闷地说:“小丫头怎么都爱哭?”说着从怀里抽出一块帕子递给她,“哎呀,我又没拿你怎么样,你哭个有完没完?” 净焕继续抽噎着,“你、你坏人,我要师叔,呜呜……”装作不情愿地伸手接他的帕子,指尖触到冰凉的丝帕,却突然手指如蛇般向上,飞快地抓住他的虎门向自己面前一拉,脚同时踢出一脚踢中他的膻中穴,他身体顿时扑倒在床上,顺手又给他点了几处穴道,净焕这才松口气,那了帕子胡乱擦了几把眼泪。 净焕喘气定了,便低头打量倒在床上只剩一双眼睛不明看着她的少年,嘻嘻一笑:“嘻嘻,别以为你不穿白衫我就不认识你了。”说着她便抽开腰里的恨情在他脸上比划了一下,“别以为尼姑就不敢杀人,要你刚才掐我!小心我把你这双讨厌的眼睛挖出来当下酒菜!”悟远师太天天把净焕泡在药罐子里,她对气味感觉很强,凭他身上的味道就知道他是今天那个傲气又爱诡笑的风月小王子! 净焕就算学情谱,不过才两年多,就算悟性再强也比不过风月的身手,不过利用年龄和妇孺之心,骗过风月而已。小孩子就是好骗,净焕看着风月的眼珠子火般盯着她,乐得哈哈笑起,刚笑两声,又赶紧捂住了嘴,忘记了,这里是他的地盘。 净焕把恨情放到他的脖子说,冷冷地说:“说,怎么出去?” 风月却突然不瞪净焕了,邪邪地一笑,甚至挑了挑眉,净焕顿时泄气,皇宫长的孩子就是聪明,就这么几句话功夫,他居然就看出了净焕的装腔作势。但是她却不敢表现出泄气,依旧冷着脸说:“不说?不说我就挖了你的眼睛,让你再瞪人!”反正每次看见他的眼睛,就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似熟悉又似遗恨。 风月依旧不在乎地眨了眨眼睛,净焕看着他的眼睛,恼怒地举起了剑,门外却传来了衣袂之声。她顿时屏住了呼吸,风月的眼里却是喜色顿现。 (改文占坑,所以字数少。) 二十六抽身离开 净焕把剑抵到他的脖子上,狠狠瞪着他,侧耳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但愿…… “呱呱……呱呱呱……”几声规律的蛤蟆叫声在外面传来,净焕神经一松,放下了剑,也加了几声。门便被推开,悟尘师太低声叫道:“净焕?” 净焕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师叔我在这里。”顺手却将风月用被子盖上。 悟尘师太几步就到了床前,“你制住了他?” “一个看守的小厮,不会武功,我将他打昏了。”不知道为什么净焕竟然替风月撒谎了,“师叔,我们赶紧走吧,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嗯。”悟尘师太上前一步,目光闪烁地看着被子,“灭口了吧!” “师叔……”净焕刚要想用什么理由让师叔不要杀人灭口,外面已经有飞速的脚步声传来,“师叔,快走!” 悟尘师太听着外面沉稳有序的脚步,也顾不上其他,抱起净焕穿窗而出飞上屋顶,将那些的脚步声远远丢在身后。 “净焕,你倒是机灵,居然在身上带了叶清露,不然我还真找不到你。” “嘻嘻,还不是师叔教导的好!”什么值钱都比不过命,赶紧多恭维几句武功高强的悟尘师叔,“师叔你武功真厉害,后面那些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悟尘师太哼了一声,但明显带了笑意,“那些人就根本没发现我们。” “哦。”拍马蹄子上了,但结果终究不错。 悟尘师太带着净焕绕过几个小巷,远处的街道上到处是灯火明杖,不时有步伐整齐的官兵吆喝着,她们避开那些明道,最后钻入一个普通的小院中。悟尘师太放下净焕说道:“水月庵发火了!净焕,你怎么到了马家后花园的?” 净焕便讲了一遍刚才在庵中的事,但终究没有说出劫持她的人是庆王风月。 这时先来杭州的净天从屋里走了出来,还跟着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男人对悟尘师太一抱拳,师太点点头,便带着净焕走入屋内。 一个粗布衣衫的丫鬟悄悄地上茶后便退了下去,厅子不大,但装饰的极有品味,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在净焕看来都是龙飞凤舞,浓墨重彩的好东西,中年男子也是文人打扮,一脸忠厚老实的样子。 丫鬟出去后,中年男人突然长揖入地向净焕行礼道:“钟牟参加少门主!” 净焕诧异地看向悟尘师太,她却对净焕点头,“钟牟杭州青竹门分舵主,名义上是杭州知府刑名师爷,你是青竹门少门主,理当如此!” 净焕便站了起来,虚扶起钟牟,“钟舵主不必多礼。”她装作什么都不懂,求救地看着悟尘师太。 悟尘师太轻轻皱了下眉头,但却没说什么,大家坐下,便听净天说道:“师父,今晚他们宿在西林镇。” 钟牟却皱眉说道:“少门主,师太,我觉得不能打草惊蛇,三王齐聚杭州已经不是件小事,身边定然全是高手,我们的势力毕竟太弱……” 悟尘师太长叹一声,“我也知道过于鲁莽了,但总觉得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 净焕突然想起风月,风月既能无声无息地潜入水月庵,准确地抓住她,而且似乎知道晚上有人要对她不利,那么说来…… “不好!师叔!”净焕猛地站起来,“我们得马上离开杭州!” 悟尘师太显然也是心思缜密之人,“今晚有人掳走了净焕,我是根据叶清露的味道在马家后花园找到她的,恐怕早已有人盯上我们了,难道是他们?” 悟尘师太没有说“他们”是谁,但净焕已笃定与今天见到的那个几个王有关,不然风月不会亲自动手掠走了她,而且当时她们离开水月庵时身后还有轻微的打斗声,也就是会说风月带来了一帮人,潜入净焕屋子的又是另外一帮人。 说话间巷子外已经有吵闹声,官兵粗鲁的叫骂声和呵斥声在耳中是格外的清晰,原来盘查已经这么快就来了。 钟牟站起来说,“水月庵失火,衙门肯定有些消息,我去一趟。少门主和师太尽管在屋里带着,不会有人来搜的。” 钟牟便匆匆地出去了,净焕却坚持对悟尘师太说:“师叔,我还是觉得有人跟踪我们。” 悟尘师太点头,“看来要顺利参加武林大会是有点难了。”说着古怪地看着净焕,“当日在清源县北边官道上发生的事,净焕还记得吗?” 净焕点头,“当时……白刃认得我,但是那个一直带着斗篷的男子并未上前,应该不会认识我的。” “但今天吴王看到你的时候表情很奇怪。”悟尘师太迟疑了一下,站起来坚定地说:“不管怎样,保护净焕是最重要的。我们立马回谷吧,武林大会净天和净瓶参加就行了,我这里有一封给风庄主的信,净天转交给他,一切有关风二公子的事自然能解释清楚。” “啊?”这下净焕觉得自己不该多嘴了,出山参加武林大会那是她在师父面前跪了好几天,说破了嘴皮子才求来的,最后却落得个没看着,“师叔,我不要就这样回谷!” “净焕不要胡闹!”悟尘师太严厉地看着净焕,“外面的事自然有分舵的人来处理,你现在就是该好好留在山里学武学谋略,这样将来才能完成我们的大业!我本就不该答应带你出来。只这个吴王,净天回头告诉钟舵主,查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 不过她们刚出屋,就听见一声阴笑,“悟尘师太,这么匆忙是要哪里去呢?” (武侠的确不是我擅长的,我要赶紧结束这些武侠情节啊,我要回归宫闱情仇,依旧是占章节,短!不过终于占完了,高兴!) 二十七血中逃离 门无声被打开,钟牟飞奔而入,但只奔了几步,便“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只见师叔的缁袍骤然鼓起,那种无形的压力如怒涛般席卷天地之间,顿时将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裹在其中,瞬间慢了身形。净焕的身子被那股压力裹起,飞向墙外,耳边有悟尘师太的声音:“走!” 可是刚跌到墙头,墙外便击来一股柔绵似无力的掌风,悟尘师太却似极为害怕那掌风,退身躲开,“黄袍道长?” 第26章 悟尘师太的身子向后一翻,墙外掌风又至,悟尘师太抱着净焕只得跳回院子,落入黑衣人的包围之中。 悟尘师太冷冷地环顾众人,“嘿嘿,贫尼有幸,倒让黄袍道长亲自前来,清平观和青竹庵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不知道道长所为何事?” 打开的门后人影一闪,白刃和一个面黄肌瘦的黄袍道人便飘了进来。 那黄袍道人就是清平观第一高手黄袍道人,只听黄袍道人拈着三撇小胡子说道:“师太,清平观和贵庵自然毫无瓜葛,贫道今日来不过是奉了主子之令,想向师太讨一个人罢了。” 悟尘师太却哈哈一笑:“我青竹门的人何时要你清平观来讨要了?道长休要说笑,且不说贫尼不认识你什么狗子主人,就算是你清平观的虚无道长见到我青竹门人也道一声喏,白刃一再与贫尼作对,今日道长也带着大对人马逼上贫尼师徒,还真是让贫尼开眼了。” 黄袍道长脸色阴沉,“师太如此说话,倒让贫道为难了。且不说贫道的主子尊贵,不得师太如此亵渎,就说我们主子要找师太的那位小徒,也是看着小师太面善极向早两年过世的小主子,不过想邀其入府一叙以慰其慈父之心……” “废话少说!”悟尘师太打断黄袍道长的话,“我青竹门向来我行我素,不懂什么主子狗腿子之语。如果道长说要请的人是小徒净焕,你道长还是请回吧。” “呵呵,悟尘师太还是这样固执的!”黄袍道长手指一动,“若如此,那就别怪贫道不客气了!” “不客气又能怎么?”悟尘师太傲然长啸一声,风袍鼓起,拂尘如利剑出鞘般挥向那些扑过来的黑衣人。 净天摸到净焕身边,压低声音说:“有机会就逃!”净焕点头。 天地间只剩下衣袂飘飞的声音,刀剑破空之声,净焕的眼睛已经不够用,根本看不清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衣袖翻开。每一次看到悟尘师太都是她在逃避,并未看过她与人真正交手,此时才真正知道为何青竹门能在武林排上号了。她的武功阴狠毒辣,出手必中,全然没有之前那些顾忌和菩萨心肠,黑衣人也都一流身手,进退有度配合和谐,不急不缓地将师叔包围其中。 战圈越缩越小,黑衣人受伤颇多,却是一点不急不躁,依旧将悟尘师太包围其中,悟尘师太身形诡异穿行在黑衣人之间,拂尘所到之处必有所伤。 灰影黑影翻腾着,一直未动的白刃翻着一双白兹兹的眼睛,未见如何动作,白刃之印已经出手,直逼悟尘师太而去。悟尘师太冷笑一声,突然化掌为指,一掌抓到面前黑影的头顶,将黑衣人打横抓起,迎向白刃之印,那飞速而来的白匕便硬生生地插入黑衣人胸口,那黑衣人惨叫一声,悟尘师太却依旧抓着他,扫向其他几个黑衣人。 净焕看着溅起的血在月华下便成了地狱的颜色,再一次亲眼目睹着血花飞溅,不由后退了一步。此时净天抓住她的手也沉寂向院后飞去。 “哪里去?”黄袍道长却如鬼魅般追来,似男似女的声音夹着那些惨叫更让人毛骨悚然,净天将净焕一推,“走!”回身挥剑迎向黄袍道长。 净焕也顾不得其他,用尽力气向后院跑去。 很快她便看见一个敞开的院门,没想那么多溜着便出了院门,跑向冷清的街道上。也不明方向,更不懂路线,只觉得拐过好几道弯后,净焕才捂着胸口大喘气着停了下来,突然她的一口气便噎在了嗓门里,俯着身子不敢抬头,看着拿到被月光拉的老长的影子慢慢走近。 净焕看着那影子,不由苦笑,怎么会这么笨?那些人既然已经铺好网围住了她们,怎么会这么轻易让她逃脱?而且她刚才跑到后院也太安静了,那院门开的也蹊跷。 “呵呵,小师太,腿脚还蛮快的嘛!”戏谑的声音还带着些尖细,想来还未变声。 净焕慢慢站直身子,看着风月带着他特有的风姿在月光向她走来,如月中风荷一般,仙姿摇曳,少年戏谑的笑脸,清冷比寒月还美的眼,已见风华绝代的脸,清瘦的少年身躯,便这样带着月光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轻佻地用扇子拍了拍净焕的头,“小师太年龄小,心眼还不少啊!” 净焕反握着恨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闲适的他,他摇摇手指,“你的剑还是不要抽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着你的道了!难怪子曰‘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今天小师太还真给我上了一课,不仅老女人不能相信,像你这种看似没有头脑的小尼姑也是信不得的!”他说话总带着种不真实感,像是玩笑,又像是真情,又似飘忽二者之间。 净焕眨了眨眼睛,“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啧啧,乐奇,听听这小尼姑说话,我两次救了她,她却不领情,还说我要抓她?”阴影中又跳出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八爷,那干脆不要管她了,把她丢给那几个牛鼻子带走可不好?” “切,我花了大半夜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风月侧头似模似样地思考着,半响为难地皱眉,叹息道:“好人做到底,为了让三哥多一个记挂的人,我也做件好事,就收留小师太吧。” 乐奇也认真地点头,“那个讨厌的牛鼻子找不到小师太,三爷定然雷霆大怒,那时候……唉,还真不知道谁该倒霉。” “谁倒霉,也轮不到我,嘿嘿。”风月无所谓地摸着耳边垂落的乌黑额发,甚至还优雅地打了个哈欠,“乐奇,交给你了,我可是要回去休息了。”又摸了摸手腕,“小师太人小力气可不小,这一爪子我可记着呢!”说着俯身用扇子捅了捅净焕的脸,“小师太,你可给我记住了,我叫风月,救了你两次,你恩将仇报将我打昏一次,总共你欠我三个情,你这一辈子就做牛做马还爷吧!”说着又嘻嘻地笑起来。 净焕看着他的笑脸,恨不能挥拳将他的脸打个窟窿,可看着他那风华俊秀的脸,又觉得于心不忍,于是只有忍受着他的戏谑,心中却暗暗打定了主意,脸上却甜甜一笑,“多谢风施主相救,刚才是我的错,不该抓住你的虎口还点了你的穴道,也不该拿剑逼着你,更不该那被子差点把你捂死。等我长大了一定还你的情,一定会记得每天在菩萨前给你烧香,将来还会给你做三场免费道场!”如果你死了,她还真会为你做道场的。 风月刚开始还认真听着,听到后面一张俊脸就扭曲了,龇牙道:“小尼姑,要给我做道场?嘿……”说着挥掌就要拍净焕。 乐奇也拉开了他,“算了,八爷,跟一个小尼姑您生什么气?”乐奇隐着笑,“不过是被小尼姑摆过一道,您武功高强,打遍天下无敌手,偶尔失手一次,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风月跟乐奇从小闹惯了的,听乐奇挖苦他,那手半空便翻转着拍向了乐奇,乐奇哪里会让他打到,早躲开了。 净焕抱着恨情,无语地看着这两个人打闹着远去了,却也懒得再逃了,暗处里那些黑衣人可不是我现在能对付了的。 果然一会儿乐奇就飞了回来,风月却已经不见了。乐奇对净焕说道:“小师太,现在是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躲一躲,好不好?” 净焕眼珠子一转,只要师叔能逃脱就一定会凭着叶清露找到她,于是便说:“那好吧,不过我要去武林大会!” 乐奇皱眉为难地说:“这可不成,武林大会可是你这小师太能去的。”说着招手,便出现一个黑衣人,“马车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你亲自带着人送回京城吧。”乐奇吩咐着,“这小师太诡计多端,你们可要小心些。还有……”说着几乎是附在那个黑衣人耳边吩咐着,净焕却听的清楚,“千万当心三爷的人发现。” 二十八净瓶离开 乐奇很快离开,净焕心底更扑腾了,不管是落到哪个爷手里,绝对都没有她的好处,八爷风月抓她不过为了对付三爷风梧,风梧为什么抓她,那就不得而知了。 净焕慢慢后退,直到靠在一扇木门上,被吩咐送她走的黑衣人慢慢走近,她仔细聆听着四周动静,只剩下两个黑衣人,眼看黑衣人已经走到面前,净焕猛地抽开恨情,月光的剑光如流星般划破夜空,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那人的耳力很好,听的很是清楚,脚步便慢了半步,就这半步她已挤入身后虚掩的木门中,黑衣人极为迅速地追门而入,寒利的剑光在净焕头顶出现,只见黑衣人扑前两步,便身子一抖倒了下去,随后扑入的黑衣人举剑连刺,剑气如风席卷而来,净焕在地上连滚带爬躲过几剑,只听着头顶上空兵器飞速相击几声,黑衣人也突然颤抖几下,从半空跌落到她的面前。 扭曲的脸正对着她,瞪大的眼睛仿若地狱的黑洞,带着无形的吸力,不等净焕再细想,已经被人从地上拉起,向黑暗中飞去。 直到一处空旷破旧的院子里,她们才停了下来,头顶的月牙儿发出清冷的光,茂密苍郁的杂草在夜风中摇曳,净焕一下子蹲到地上,就呕吐起来,依旧不习惯死人,不习惯那临死前惊恐的眼神。 她吐完了,便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净瓶被月色拉得修长的身影,“净瓶,谢谢你。”内心的惊恐更甚,净瓶的武功已经如此之高,特别是刚才秒杀那两个黑衣人的无影针,已经到了无声无息的地步。 “不用,应该。”净瓶说话依旧简练。 “你一直跟着那个……庆王风月?” “嗯。” 第27章 净瓶顿了半响,似乎是解释:“他今晚只带了四个人潜入杭州城。”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吗?”我抬头望着如钩牙月,“十日的武林大会,肯定很热闹。” “师叔说,等她到天亮,如果她不回来,让我护送大师姐回谷。” “我不要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净焕的回答如此之快,打心底她是不喜欢那个地方的,阴谋算计和目的性太强的地方,让人压抑。 可是净瓶却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夜幕,黑色的眼眸里冷清无波,骤然让净焕想起那个清冷双眸的吴王。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风渐起夜渐浓,芽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了云层,漫天只剩下几颗孤零零的星星,满园的杂草时而摇曳,如同暗夜的孤魂,让人害怕又更深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净瓶突然动了一下,净焕也一下子站了起来,“师叔?” 凭着气息净焕已经知道是师叔来了,可是她浑身的血腥味道让她又是一阵跟更深的恐惧,她怔怔地站着,看着悟尘师太怀里抱着一个人在夜色中出现在面前。 “谁?”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净焕心头升起,“师叔,您受伤了吗?” 悟尘师叔摇摇头,放下怀里的人,“净天不行了。” “净天!”净焕趴了过去,摸着她已经冰凉的手腕,“她、她已经……” “黄袍那老贼,我悟尘一定会报此仇!”悟尘师太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声,显然也是受伤不轻。 “师伯,黄袍和白刃联手,当世无敌,您能安然逃出,已是不易。当务之急是如何摆脱那些人的纠缠才是。”净瓶开口说话,很少这么长,净焕听着她的话,也放下了抓着净瓶的手。 “净瓶,你带师姐立马回谷。潜舵的人已传来消息,并不是青竹门出现了问题,问题出在净焕身上,或许净焕消失了那些人就不会追着我们了。我处理一些事之后,会尽快赶上你们。”悟尘师太站起来说道。 “师叔?”净焕叫住了她,“……那个人为什么要抓我?” 悟尘师太古怪地看了净焕一眼,“王公贵族,骄奢淫逸,谁知道又在琢磨什么?”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净焕看着她迅速消失在星夜中灰色的影子,不屑地瘪嘴,说到抢美人,也应该抢净瓶而不是自己吧? 净瓶个冷罐子不说话抱着净焕就跑,净焕也懒得问去什么地方。净瓶带着净焕小心地穿梭在街巷中,偷偷摸摸窥探了几个院落后,终于跳进一家晾着满院未收衣衫的院子。挑选了一件素色女子衣衫,又挑了一套男童衣服,抱着净焕摸进一个房间,点了房间熟睡夫妻的穴道。刚想将那对夫妻用被子盖上,却怔了一下,净焕看去,不由心中笑起,原来那男女却是一丝未缕搂在一切,净瓶带着她瞎跑进来,这才发现。 一夜惊吓太多了,于是净焕指着那对夫妻说:“净瓶,我们这姿势好奇怪,以后冬天太冷,我们也这样搂在一起睡觉吧。” 如果不是天太黑,净焕一定能看见净瓶羞红的脸色,能看见她有表情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 净瓶呼地用被子将那男女盖住,咬唇一声不吭,便换起衣服来,衣服换好之后,又飞快地替净焕换了男童的衣服。这才掀开那男女的被子露出头来,拿了明晃晃的刀,向他们的头挥去…… 净焕不由捂住了眼睛,杀人灭口? 但很快她便知道净瓶要干什么了,只见她手法稔熟地剔了那对男女的头发,然后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类似胶水之类的东西,摘下净焕的帽子在她头上捣鼓了半天,又在她脸上涂抹了半响,然后又自己对着铜镜自己捣鼓了半天。净焕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将自己弄成一个满头秀发,姿色美艳的少女。 此时天色已明,净瓶低头将满头的乌发一点点编成一条辫子,净焕无聊地抓起铜镜看自己的模样,看了半响才眨了眨眼睛,居然成了一个面目清秀可爱的小男孩。 “净瓶……” 净瓶抬头,净焕一下子丢了手里的镜子,后退了几步,指着净瓶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怎么了?”净瓶蹙眉,娇颜红唇,拖着一条油黑的发辫,眉如黛山,色如白玉,刚刚发育的少女躯体带着青涩的张力,脱离了山寺的香雾,暮鼓铜钟,便是一个从山水彩墨里走来的天然一色。 “美女!”净焕只能说出一个词来,随即一笑,跳过来,拉起净瓶的手,“姐姐,走,我们去参加武林大会吧!” 净瓶扯了扯嘴角,最终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以前那种冰冷。 她们出了那院子,净焕扯着净瓶的手,“少了请柬。” 净瓶从怀里摸出个烫金的贴子在净焕眼前一晃,绽唇轻笑,“焕儿看这是什么?” 净焕又是捂着胸口勉强忍着心跳,净瓶变化的太快太可怕了,她不仅笑了,而且亲昵地叫她“焕儿”。 烫金的请帖在净瓶的手上发出耀目的光芒,净焕刚想伸手去拿,贴子在眼前拉出一道金光,已经被人抢走,净焕刚想叫抓贼,已经对上一双嬉笑的眼,那话顿时压在她了嗓门里。抢请柬的自然是那个才一会不见的风月,她转了舌头喝道:“什么人,敢抢我的请柬?”侧眼看净瓶,却是敛目垂眉,不动声色,显然刚才是故意让风月抢到请柬的。 “你的?嘻嘻。”风月欠揍似的笑,眼睛却飘着净瓶,“貌似是这位姑娘的吧?” 他没认出我,净焕松口气的同时,心底有了计较,原来这小子年纪看着小,心眼却不小,大街上就开始调戏美女了,“我姐姐的就是我的!”净焕故意粗了嗓子嚷嚷着,净瓶依旧抿唇不说话。 “八弟,你在干什么?”风月的身后又挤出另一张相似却气质不同的少年风起,“三哥在叫我们呢!” 提到那个三哥,净焕的心有点发虚,那双眼睛似乎能看够人心,她这个样子能唬住这两个年纪小的,不一定能唬住那个年纪大眼睛又毒的。 “就来了。就算你的请柬好了,可惜你们只有一张请柬,只能你自己进去。要不,姑娘跟我们一起走?”风月不理净焕,变得异常的礼貌温柔向净瓶问道。 “我叫瓶儿,这是我弟弟焕儿。”净瓶终于抬起头来,美目流转,牵了净焕的手,“我们也正为难请柬只有一张呢,如果公子能带瓶儿一起入大风山庄那最好不过,瓶儿谢过了。”又柔柔地拍了净焕的头说:“那焕儿自己去前面酒楼找爹爹吧,姐姐这就去了。” “啊?”净焕一时没反应过来,净瓶已经扭身跟到了风月面前,“公子爷,我们走吧。” 风月依旧笑着,迎着阳光微眯着眼,看不清眼底的表情,“好一个果决的女子!不过……爷喜欢!哈哈……”说着请柬便直直飞入净焕的手中,他也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净瓶看也没再看净焕一眼,就跟着去了。 净焕彻底懵懂,丢来丢去的结果只剩下自己一人。冷面冷情的净瓶居然就这样跟风月走了,而风月也这样莫名其妙在街上带了个女子走了。 净焕望着街上的喧闹,只觉得手心一阵阵的凉,不远处一个院门打开,两个光头的男女跳出来破口大骂家里遭贼了,邻居有人过去问丢了什么,那年纪略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抱着光溜溜的脑袋,哭喊着“丢了头发”,惹来路人疯狂而笑。大家看了一会热闹便笑着散去了,直骂这对夫妻不知道晚上自己玩了什么游戏,彼此刮光了头发。 她抬头看看晴朗干净的天空,呼吸着这古代清新的空气,思量着下一步该去何方,或许这正是自己逃离青竹庵的机会,也未尝不可。只是她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又苦笑,这样的自己能逃到哪里去? 刚走了两步,净焕便停了下来。净瓶如此干脆地跟着风月等人走了,就一定有她的理由,也一定会对她有所安排,而且她说过酒楼,于是净焕便向前面不远处那酒香四溢的五湖楼走去。 二十九成了诱饵 “别回头,向巷子里走!”酒楼前是一条幽深的巷子,身后一个略稚嫩的声音呵斥着净焕,一股怪味从身后传来,净焕不由屏息,乖乖地向巷子里走去。 “把手举起来。” 净焕已经听清楚跟在我后面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原来是遇到打劫的了,净焕不由苦笑,举起手来,一双油污的手从身后伸出来,“停!”净焕不由喊了一句,好不容易找件带色的衣服穿着,别让这家伙弄脏了!“我没有银子,但是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很多银子。”看着那只手迟疑,她飞快地补充道。 “胡说,你小小年纪哪里知道有很多银子?”另一个更稚嫩一点的声音强硬道,“你在骗人。” “我不骗你,不仅有钱,还有好多好吃的。”净焕轻轻一笑,其实不过两个小男孩,她大可转身就将他们击倒,然后转身离开,可是她现在的心情不怎么好,找个同龄人说说话倒是不错。 “好吃的?”清楚的一声吧嗒嘴,“哥,我闻到五湖楼的烤鸭味道了……” “闭嘴!听这小子胡说。”哥哥呵斥了弟弟一声,“别耍花招,我请柬拿出来!” “啊?”搞了半天不是打劫银子的,是打劫请柬的,“请柬给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净焕手指一动,怀里的请柬就掏了出来,她向前一步跨出飞速转身,两手比划着请柬,看着两个脏兮兮的男孩笑笑:“不然我就撕了请柬。” 大男孩大约十岁左右,脸脏成一团,只有一双眼睛透着十分的伶俐,小的不过五六岁,胖乎乎的,嘴里吮着一根手指,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转着就转到旁边五湖大酒楼的后院,满眼都是一个馋字。 第28章 净焕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你们要请柬干什么?如果说出的理由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就给你!” 哥哥显然对净焕刚才的身手有些怀疑,看着她沉吟着,弟弟却眼珠子一转,“我们要请柬卖……” “成声!”哥哥喝住了弟弟,“身手还不错嘛。”说话间已经向净焕扑过来,净焕侧身一闪就躲过了他的胡乱抓扑,反手一抓已经抓到他的肩膀上。 净焕将他的肩胛骨捏住,拉到面前,“呵呵,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请柬去卖钱,然后买饭吃对不对?” 哥哥脸一横,“看不出你还是个练家子,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废话少说!” “你还挺横的嘛!”净焕的武功没多高,但对付一个没武功又营养不良的小男孩还不成问题,于是她手往下一压,“我不打你,也不杀你,但是,嘿嘿,我把你打昏,然后带成声去一个好地方玩几年,你说好不好?” “你敢动我弟弟!”哥哥额头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另一只手粗暴地就向净焕抓来,净焕不想碰他脏兮兮的手,便闪到他的后背,手指向下将他的手臂扭曲到身后,又将他向前一推,他收势不及一头便撞到了巷子乌黑的墙上。 “别打我哥哥!”成声呆傻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向净焕扑来,净焕便轻轻一伸腿,他矮胖的身子被她向后一绊,便咚地趴到了地上,她顺势将脚往成声屁股上一踩,胖小子成声就只剩下哼哼的份了。 “嘻嘻,说了,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给你们请柬。” 哥哥的头依旧被净焕压在墙上,成声趴在地上不停地哼哼叽叽,叫着哥哥。 “你放开我弟弟,我就答应你。”哥哥终于肯低头。 净焕脚一抬,便松开了成声,“小胖墩,起来吧。” “我叫成声,我哥哥叫成名。”小胖子爬起来,满眼放光地看着净焕,“你好厉害啊,教我武功吧?” “成声,你又胡说什么?”成名恼怒地喝了一声,成声显然意识自己又说错话了,不敢吭声又咬起手指来,成名这才问道:“说吧,什么事?” 净焕嘻嘻一笑,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松开了他,他缓缓地转身过来,怀疑地看着净焕,“就这么简单?” “啊!”净焕点头,指了指地上,“快点!” 成名的脸色乌黑一团看不出表情,但嘴唇却在发抖,突然大喊一声,弯身伸着脖子就向净焕撞去,“臭小子,我跟你拼了!士可杀不可辱,我叫你叫我装……装狗叫!叫你装……”净焕躲闪着他,他便胡乱挥舞着拳头毫无章法地向她扑来。 净焕慢慢不笑了,依旧躲着他疯了似的乱打乱撞,他抓不住她却也不停止发疯,直到他筋疲力尽,跌坐到地上喘气,成声早吓得靠在墙上手指放在嘴里一动不敢动。 净焕看着成名恶狠狠盯着她的眼色,突然一把掐到成声的脖子上笑嘻嘻地说:“你装不装狗叫?不装我就掐死他!”这是一条死巷,她很放心地折磨着这兄弟俩。 成名愤怒的眼眸渐渐黯了,慢慢化为绝望,成声的挥舞着拳头,伸长舌头喉咙发出咕咕的响声,脸色也渐渐紫了,成名手脚都颤抖起来,突然跪到地上大声说:“我叫!”说着张了几次嘴,却没发出声音。 净焕便将成声一松,哈哈笑起来,走到成名身边,将他拉起来,将请柬递到他手里:“一看你们兄弟俩就不是常人出身,懂得士可杀不可辱。可今天我辱了你,你也毫无办法,是不是?韩信胯下之辱,他日成大将军,你父母给你们取名叫成名,成声,可你们现在做的事是成名立万的事吗?”净焕拍了拍他目瞪口呆的脸,“成名,记着今天啊,成名不是靠蛮力和欺负弱小,而是靠脑子!” 说完净焕便高兴地迈着小步子向巷子外走去,身后成名大叫了一声:“我记住你了!我会在这里等你,将来我一定会报今天之辱。” “那我会回来等你报仇的。”净焕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出了巷子,她仰头看着碧蓝天空,眯起眼睛说道:“荀涯,你还不出来吗?”她并未听见身边有任何声音,但是却知道荀涯已经在她的身边了,“一直都是你在帮我们,对吧?”净焕侧头看向身边不动声色的荀涯,坚毅的脸孔比起前些日子似乎更成熟了。 “净焕,你知道刚才在做什么吗?” 净焕摇头,“那个成家兄弟,出身富贵,可惜今日落得街头乞讨度日,特别是那个哥哥,如果稍加调教,定是个可造之材。荀涯,你不这样想吗?” “哈哈……”荀涯一笑,将把抱上一辆一直停在路边的马车,“小师太,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几岁。” 本姑娘今年二十三!可惜这话她不能说,乖乖地爬进马车,荀涯也钻了进来,净焕犹张望着远处的街道,“我真的不能去武林大会吗?” “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荀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头发做的还真不错。” “啊,对了,净瓶师妹怎么这么奇怪,跟着那个风月就这样走了。” 荀涯莫测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净焕,你也一样,不要管别人了。” “我的路在哪里呢?”净焕疑惑地问荀涯,“就在杭州城外是吗?” 荀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净焕看着他爽朗的笑容,片刻恍惚,太温馨的感觉。 “荀涯,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承诺?” “是!所以净焕要赶紧长大啊!”荀涯挑眉。 净焕知道他现在不肯说,于是换了话题,“荀大哥,你们荀家和青竹门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直要帮我?” “哈哈,这个问题日后你自然知晓。”荀涯依旧不肯说,净焕也无法。 马车外时而有脚步而过,但不管是秩序有然的官兵,还是脚步沉稳的武林人士,更兼那些装作普通人的武林高手,无一不在几步之外折走而去。 净焕听着那些远去的步伐,望着荀涯,“荀门?” 荀涯点头,“荀门在江湖和官府都还有点颜面,送你走出杭州不是什么难事!” “那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出现?” “嘿嘿,三王聚首杭州,几十年未见。再说……”荀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们也要看看吴王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是拿我做诱饵?”净焕顿时醒悟,净瓶将她打扮成如此模样,张扬走到街上,自己又跟着庆王走了。 “如果现在情况正常,应该有一个净焕已经出现在大风山庄吴王的视线里。”荀涯话锋一转,“净焕的出现的确是一个意外!”话中颇有深意,净焕却觉得除了那层拿她试探吴王的意思,他还有深意,但是之后不管她怎么问,荀涯都默然不语起来。 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得到,不过又走了回去,莫名被劫持了两次,又莫名地逃离,莫名地被利用,莫名地依旧没触摸到江湖的味道。 或许还是窝到山里的日子适合自己,净焕落寞地想着。 三十师姐发威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又是两年过去。净焕坐在入谷口那片竹林,徐徐吹起长箫,箫声轻快愉悦,净修应该是喜欢这种调子的吧?她抬头看着远处竹林之上夕阳撒上的金辉,心口却蔓延起一种叫做悲伤的东西,箫声渐转,如寒风呜咽,又如冷清秋叶寒江孤影,箫声越发低沉,渐渐便气息太弱,拉不下去了,只有狼狈收箫。 沙沙几声竹叶响动,净焕看也懒得回头,便喝道:“净画,出来!” “咯咯……”几声娇笑,净焕便觉得后背一软,净画已经趴到了她的背上,她便站起来,背起净画向庵中走去,听着净画软绵的声音,“大师姐,你又想师姐们了?” “嗯,想。”净焕背着净画缓缓向庵中回去,“净画想吗?” “净画当然也想!”净画回答的很快,净焕不由轻笑,这个小丫头太过聪明伶俐了些,其实她知道净天,净修,净秋,净清四人死时她不过两岁多的孩子,哪里记事?不过每次自己都喜欢问她,而她也从不给让我失望的答案。 “鬼丫头!”净焕不禁骂了她一句,反手拍了拍她的屁股。 “哎呀,师姐又打净画屁屁!好疼啊!”净画不满地反抗,扭着小身子。 “再动我就把你扔下去了!”净焕搂紧了净画,再次拍拍她的小屁股,净画知道她不是威胁她,便老实地不动了。 “净画这么乖,师姐还老惩罚我,师姐偏心!” “我怎么偏心了?”净焕笑着问道,她对净画宠爱虽多,但要求也高,若她不听话或完不成要做的事我惩罚起来,可是毫不留情,有时候想想,总觉得自己有妈妈心理。 “净冰师姐老说净天和净修师姐坏话,可是大师姐就从来不惩罚她!”这小丫头肯定是记得前些日子,她为她摔了净修唯一的遗物铜镜的事而惩罚她面壁来了。 “净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可亲耳听见净冰师姐说师姐们坏话了?” 净画便大着嗓门学起,“净天就是个伪君子,明明想蓄发想的要命,却天天在掌门师伯面前说什么,要舍身入佛!”净画学着净冰火辣辣的大嗓门说话,很是有趣,说着自己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净焕拍了拍净画,说道:“说是非事便是是非人,净画以后不要乱说其他师姐的坏话。” “我才没有说坏话呢!”净画扭着身子,净焕便放了她下来,她退着步子嘟着嘴,亮晶晶的眼睛不满地盯着她,净焕看着她的眼睛心不由加速跳了一下,那双眼睛时刻提醒着她净画的身世,于是她赶紧别开了眼,指着远处迎着夕阳扑棱的飞鸟,“天要黑了,赶紧回庵吧。” 第29章 远远已经看到青竹庵的青砖黑瓦在苍翠的竹林中若隐若现,净焕看着那个生活了多年的庵院,嘴角勾了一丝苦笑。 一场荒唐的武林大会之行,她就这样被送了回来,不久之后悟尘师叔也带着一身伤回来,与师父闭关了一个月才出来,出来后又匆忙出山。 后来她才知道,那年的武林大会,发生过一场大事,吴王风梧微服出现在武林大会上,而遇刺,却被一个女子舍身挡剑救起。杭州出现大量的大内高手,将杭州城翻了个遍,之后,抓捕了大量的嫌疑武林人士,从而被诛杀。 自此后,净焕便又被悟前师叔堵着每天练武,再也没多余的心思想其他的东西。只偶尔在这种夕阳西下的时刻,坐在竹林里发呆,想着与净天净修那些日子,看着那些振翅的白鸽穿行在竹林内外。 偶尔看着年纪大些的师姐在悟忘师叔戏谑的笑容里落荒而逃,她的心总沉甸甸的。这几年,净冬,净蓝,净玉,净诗陆续出山,每人出山前,都会受到师父们闭关的训练,闭关后就再也看不到她们,甚至她们什么时候出山都无从得知。有了净春,净夏师姐的前例,悟尘师太不再将蓄发出山门的弟子剔除排序,而是默许着存在。 这一夜净焕又无法入眠,经常这样在睡梦中惊醒,那些惨叫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的清晰,她捂着耳朵,却依旧无法忽略。师父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庵中的训练不是一个苦字能形容,净焕庆幸自己的悟性很好,靠着情谱和恨情的作用武功进步很快,不用受悟前师叔那些古怪的摧残之法。 悟前师叔说“心狠才能忘情,忘情才能成功”,所以她要求每个人心狠手辣,但是她实在不知道心狠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很残酷,如果你不心狠就会被杀,就如同净天和净修一样,没有高强的武功和智慧,只能成为刀下冤魂。但如果如净春和净夏一样,那样残忍要来又有什么用? 每日例行的卯时早课,都是净焕做白日梦的时间,白天训练的太累,每天早上她都要净有的叫唤才能起床。这天早上,她却很早醒来,第一次没有净有的呼叫,自己很早就溜了出去,抬头清楚了黎明的颜色,缺了一撇的月圆润地挂在半空,几颗寒星冷清地闪烁着。 她胡乱地在净庵的竹林旁乱走着,也不知道要干什么。陆续有师姐妹偶尔低声交谈,向着大悟殿而去了。净焕靠在一棵竹子上,默默叹了口气。 一段谈话就这样钻进她的耳朵里,是十五岁的六师妹净冰和九岁的九师妹净静。 净静还稚嫩的声音有些大,“六师姐,你看大师姐天天早课睡觉,师父怎么也不责罚她啊?” 净冰哼了一声,“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什么师姐呢!不过仗着嘴甜,讨得师父和师伯师叔们欢心,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师姐呢!净静你心里有数就行。” “师姐,师父说过,不准非议大师姐啊,有人听见就糟糕了。”净静压低了声音,但她们的谈话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听见又怎么了?我就是不服气,师伯也是居然让我们叫那么个小丫头师姐,简直是搞笑!”净冰名字叫冰,却是庵里最泼辣直言的那个,几次都明里暗里顶撞过我,我人小也就装着不懂而过。 净焕想起净有的话,再过些日子净冰也要出山,夹带着那些不明的目的她们,是入江湖还是入朝廷,但都绝不会是轻松无知的小姑娘。 “还有,她一来这几年,庵里出了多少事啊,都说两年前的庵中大变是净春师姐成了魔头,我看都是她带来的晦气才是!” “六师姐,快别说了!大师姐就是大师姐,要尊敬着呢,还有两年前那事师父说过任何人都不许提!”净静的声音已经有些慌张,“这话让人听见可要罚你呢!” 连九岁的净静都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净冰却完全不在乎,声音却高起来,“哼,我就说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怎么样?就算在她面前我依旧说!” “是吗?净冰师妹要跟我说什么?”净焕笑着走出竹林晃到她们面前。 净静轻呼了一声,赶紧颤声叫了“师姐”,净冰却哼了一声,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净冰……”净焕沉吟了一下,“如果我记得不错,青竹门门规中有渺视师长者,轻则体罚,重则逐出门墙,对吗?” “凭你要罚我?”净冰倔强起顶嘴。 净焕也哼了一声,净冰今日我不教训你,以你这种性子,出山也要受苦的,“净冰,就凭你现在的态度,我就饶不了你!我要让你知道,管好自己嘴巴的重要性。”净焕抱着手臂,“如果悟前师叔知道你刚才话,你以为她会怎么做?” 净冰听净焕提起悟前,脸色这才有了一丝仓惶,随即却笑道:“大师姐,若是要师叔替你惩处我,我自然是不得不从的。” 净焕见她挑衅的眼神,知道她是在讥讽她不过仗着长辈的爱护而在庵中立足,“哦?”净焕看着她斜挑的眉,将内力聚集在掌心,欺身而上,一把就抓向她的手臂,她的武功出自悟因师太和悟前师太真传,早已算计好净冰要往哪个方向躲闪,根本就不过给她任何躲避机会,看似平常的一抓,却是凝聚了四年在情谱上悟出来的指法,以净冰的伸手怎么可能躲过? 不过瞬间的功夫,净焕已经掐住了她的手臂,“净冰,你以为我就不能教训你吗?” 净冰挣了几下依旧没有挣脱净焕的手,只有伸腿踢向她,净焕身小身轻,却随着她身形微动,已经跃起到她头顶,手指松开拍到她的头上,不过一滑而过,顺手抓走了她的帽子,她已经留到腰间的黑发水银般倾泻而下。 净焕轻轻地落到净冰身前,看着她苍白了的脸色,刚才如果是真搏斗,她那一掌早拍到她脑门上了,净冰自然知道轻重。 院子里众师姐妹已经多了起来,大家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好,很好!”悟前师太轻轻拍了一掌,从暗中走了出来,莫测的眼在众人脸上滑过,冰冷仿若地狱传来的声音继续着:“净冰,一会入暗室来找我。” 一句暗室让净冰白了的脸又紫,净焕的心也提了起来。 暗室是出山弟子必入的地方,那是青竹庵最神秘也是最恐怖的地方。没有人知道进去会发生什么,但是也没有人能完整地出来。据说那里面住着庵中两个从来不露面的青字辈师叔祖,最擅长刑罚。 一切,不过是个传说。 三十一经阁画像 净冰被师叔带入暗室,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净焕依旧在早课补觉,依旧把吟吟佛音当成了久违的音乐,睡梦中依旧有那些模糊的影子,也依旧有她向往的烧鸡葡萄美酒。 一个时辰后,净焕准点的醒来,第一个站起来,动了动睡的麻木的脚,带着师妹们便去吃青菜稀粥了。 现在的净画特别的乖巧,再也不会嚷嚷不爱吃了,也不敢乱动,想来净秋第一天的鞭子给她的教训已经强迫地加入她的潜意识。 翠绿的青草仿若还带着露珠,淡碧浅绿,放到白粥上,便成了翠玉银汤,格外好看,可惜不过只能满足眼睛。净焕慢吞吞地喝着粥,却听见净静突然“呀”了一声,举着筷子犹豫着,她早已看见她筷子里的菜叶上有一个绿油油的虫子,却不动声色依旧喝着粥。 “嘻嘻,师姐不想吃青菜?那我吃好了。”却听净画脆脆的笑声格外响亮,伸出筷子就夹了那片带了虫子的菜叶,满不在乎地塞进嘴里,极优雅地继续喝粥。 净焕暗自抿了抿嘴角,头更低了。净静今天的功课一定是去碧谷与群虫为伍了。果然吃罢早饭便听着悟前师太大嗓门说道:“净静,你今天去碧谷!把菜叶上所有的虫子用手抓完,带回来!” “……是,师叔!”净静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她不过才九岁,净焕看了一眼净画,净画会意便跟了她出来。 净焕一直和净瓶住在一起,回屋关了门,她就直直看着净瓶不语,净瓶跳到椅子上,无谓地嘟着嘴,“大师姐,你那样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不过在想,吃肉的滋味怎么样。”净焕板着脸装的一本正经。 净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恢复,“一条虫子算什么,一盆虫子我都吃过呢!” 净焕点头,走近净瓶摸了摸她的头,“净瓶,你还这么小。”剩下的话她没说,净瓶还这么小,已经被调教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动声色了。悟洁师叔是负责饮食的师傅,每日几乎都要在饮食上做些手脚,不是放进虫子就是头发烂渣之类的东西,不管是谁要有一丝异样的表情或者偷偷丢掉碗里的东西,就会得到相应的惩罚。所谓去碧谷摘虫子不过是第一步,碧谷种了一谷各种蔬菜,那里的虫子都是天然的。净静得到的惩罚已经是最轻的了,去青谷捡虫子,然后回来自己亲手煮熟吃了。净瓶,一年前也吃过这样的苦,所以今天能这样面不改色地面对这一切。 她们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离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功课,她自然不用做那些杂活,但是练武学习却是必须的。 依旧是黑屋子,就没有新意吗?当净焕被悟前师父丢进练武场旁边一间黑屋子的时候,却突然想起刚才净瓶的表情,稚嫩小脸上偶尔的无奈是那样的深切。她此时的无奈也是深切的,如果说杀蛇杀癞蛤蟆是为了生计,此时要杀的这条饿狼也应该是为了生计吧?毕竟狼杀了还可以留着狼皮做垫褥! 第30章 她这样安慰自己。 净焕的思绪又开始飘,记得杜杀曾经在小鱼儿五岁的时候也这么干过,扔了小鱼儿和恶狗在一个屋子里,杜杀说“你打不过它,就让它吃了你吧”,当时觉得是武侠小说的乐趣,为小鱼儿的命运而狂笑过,也为小鱼儿的未来担忧过,可此时呢?自己该为伟大的古人伟大的想象力高歌吧,如今自己八岁,比小鱼儿还大三岁岁,在杀狼…… 恶狼的眼睛绿光盈盈,直直地盯着她,直入人心肺,净焕抓着恨情,手指很凉很凉,肚子很饿很饿,脊背却一刻不敢松懈靠在墙壁上,她们就这样对峙。不是它死,就是她去。博弈的结果,定然是人,人永远是世界的主宰,不管是从前的世界还是今日的世界。 当净焕沾着一身狼血走出那间黑屋子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霞光织锦般铺满半个天空,空寂的山影落在满天彩霞间,苍影云雾霞光,交织成一副天然美画。此时的净画正在干什么?依旧一脸无谓站在竹林外,拿着她的画笔挥毫着这一刻的美丽吗?耳边一阵阵轻柔舒缓的琴声回荡着,那应该是净棋师妹的温柔轻挑捻抹吧? 这里,不像是尼姑庵,不是修罗场,更不是勾栏,也不是书院,却有着各色奇怪的技艺在这些少女身上展开。净焕渐渐失落,武林并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仇恨是最让人失落的世界。她该如何走出这样一个漩涡? 她沉默着,回房洗澡换了衣服,吸着干净衣服上太阳的味道,爬上藏经阁前最高的一颗古松上,看夕阳跟蛋黄似的坠在山边,橘黄色的光芒依旧笼罩着整个苍茫山岭树影。净焕站在一根细枝上,颤颤巍巍,开朗小白的心硬生生被这古旧的尼姑庵压抑成伤了,她轻叹口气。目光落在藏经阁三层高的阁楼上。 貌似没有人看守,四年多了,还没去过藏经阁逛逛呢。于是净焕飞快地爬下书,小心地看看四周,确定了没有人,一溜烟钻进藏经阁的粗大廊柱后,阁门是锁着的,难不倒她,她转身回到院中,折了一截细小竹枝,这才回到藏经阁的大门,竹枝往锁孔里情拧了几下,锁“啪”一声便开了。 推开藏经阁的大门,古老的门吱呀一声,诡异地响起,惊起院中古树上栖落的几只飞鸟,顺着夕阳的余晖扑腾着去了。净焕吐了吐舌头笑笑,慢慢走了进去。 一层一本书都没有,只有大堂上供着师祖模糊的小像,小像前燃着半支香,净焕转了一圈,都是些旧物,想来都是师祖用过的东西,没什么意思。左手拐角有一道窄小的木梯通向楼上,她便抬脚爬了上去。二楼倒有两排书架,书籍整齐干净,想来常有人打扫,翻了翻架上的书,都是些枯燥的经书。没意思,放下书,便又向三楼爬去。阁楼的木梯想来已有些年代了,净焕这样轻小的身体落在上面都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寂静中的嘎吱声便分外的分明。 刚舒口气,又差点惊叫出声,看着眼前那两个美轮美奂的女子,净焕的脸色慢慢凝重了。原来却是两幅真人大小的画,一个是浅黄宫装女子,美艳哀婉,一个是浅蓝劲装女子,英姿飒爽,面目风姿都不同,但她们的神态是如此相似,她们的身上都有一点共同的飘先尘外的清淡无为,那是种自小根深形成的气质,就像这山林这佛香一样,清淡飘逸无为。净焕的目光落在她们面前的牌匾上,手慢慢放了下来,如花的年纪……这是净春和净夏,她不知道师父们为何把她们的画像放在这里,怀念定然是不可能,那就是警告?再细看牌匾上的字居然是用血写成的。 净焕刚想叹口气,却突然停住,把恨情剑柄放到手上,往前两步,却尖叫一声“哎呀”!画像后果然一动,她趁机扑过去,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人的脖颈。 “净静?你怎么在这里?”今天的净静不是应该去了碧谷菜园吗? 净焕松开手,净静咳嗽了几声,憋红了的脸颊如窗外的彩霞一般别样风采,“……大师姐,我、我……” 净焕举步又转回了画像前,看着画中那两个如花女子日渐发黄消残的容颜,“净静,你是偷潜进来的?”她虽然没进过藏经阁,却知道暗室的出入口就在藏经阁,净静和净冰的感情向来交好,净静潜进藏经阁的目的一看便知。“你想进暗室找净冰?” 净静的头垂了下去,带着哭腔说道:“大师姐,求你救救净冰师姐吧!” “这话奇怪,净冰犯错,被师叔带进暗室惩罚,过几日就出来了,又何来救一说?” 净静摇头,抬眸看着净焕,含泪的眼里有看不清的害怕,“大师姐,你不知道……我、我听说过……”她的脸慢慢白了起来,神色也渐仓惶,左右环顾着看看,像一直惊恐从洞中走出的老鼠。 “附近十丈之内根本没人,净静你在害怕什么?”净焕不解地看着净静,“有话你就直说好了,如果可以我会帮你的。” “真的?”净静一把抓住净焕的手臂,“大师姐你会救净冰师姐对对不对?” 净焕感觉她的手指如铁钳一般死死掐住她的肌肤生疼,皱眉点头。 净静并未放开净焕的手,而是压低声音说道:“我在净冬师姐出山前见过她……”她说着眼睛却开始发直,仿若见到什么鬼怪一样。 “她怎么样?”净冬,净蓝,净玉,净诗四位师妹是一起进的暗室,直到出山大家都未再见过她们。 “她浑身是血,眼神冰冷的可怕,拿着一把沾着血污的剑,说了一句话‘那是地狱,我杀了她们’,然后她就疯了似的跑了。”净静的手开始发抖,“大师姐,这件事我只跟净冰师姐说过,净冰师姐当时只告诉了我一句话,她说如果有一天她入了暗室,要我一定想办法救她出来。大师姐,净冰师姐脾气虽然暴躁,但是心思最明,也没有坏心,她既然这样说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净焕已经明白了净静的话,脑子里最后那丝清明虽然依旧朦胧,不敢揭开的面纱将她的心包裹着,她只有强自镇定说道:“净静,别害怕,我们去暗室。” “可是大师姐,我把藏经阁各个角落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暗室的入口,每日下午师叔都会在练武场训练师姐妹,不会来暗室的。眼看着天就黑了,训练要结束了。” 净焕反手抓住净静不停颤抖的手,“别着急,我知道入口。” “啊?大师姐知道?” 净焕对他自信地笑笑,其实内心极其没底,她的眼睛转了一圈,最后依旧落在那两张画像上,总觉得有些诡异,师父们为什么要把净春净夏两位入了云宗门的师姐画像挂在此处呢?她仔细看着画像,净夏的美目低转看着的却是身右侧一抹嫣红牡丹,净春剑尖斜指向身左侧的空寂草地,草地和牡丹又融为一处,成为一片天然富贵牡丹图。净焕心中顿时有了主意,走到画像前,勾勒出净春的剑尖和净夏的目光一线,最后落在牡丹旁边某处,那里的画纸果然有一点僵硬。她便向下一按,两幅画像便如同两扇门一样向左右划开。 “……大师姐,真厉害!”净静看着那扇露出的门赞叹道,净焕却看着那两扇黑漆漆不知道用什么木头做成的门若有所思。 “师姐,我进去吧。”净静举步就要进去,净焕却一把拉住了她。 “你觉得就这么容易吗?” 净静的步子顿时停在半空,脸色也迟疑起来。 三十二暗室惊魂 净焕看着净静惊恐的脸,不由笑了一下,“其实也不难。”说着用恨情就推开了那扇黑漆漆的门。 “大师姐……”净静叫了一声,扯住净焕的衣角。 “不用怕,不会有什么机关的。”净焕反手牵住净静的手,安慰着她,虽然心里很没底,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不过冒险精神乃人类天性,此时她也想不了那么多。 摸进黑漆漆的门里,眼睛已经不够用了,眨了几下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四周是用黑色石头堆砌的,盘旋的石梯仿若自半空盘旋而下,直入无渊地狱,想来这是藏经阁的三楼直下地底下的。空中阶梯仅容人而过,净焕在前面带路,净静跟在后面。 狭窄的空间里只闻她们俩的呼吸之声,地狱深处偶尔有风而上,扫到人身上阴凉湿寒,只闻到一阵阴潮刺鼻的怪味,似乎是灰霉味道,又似乎夹着血腥味…… 净焕听着净静牙齿咯吱了几声,“师、师姐?” “净静,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啊?”净静显然被净焕问的一愣,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哈哈,你就像一只偷油吃的小老鼠,掉进了油锅,害怕惊慌又无助。”净焕故意轻松笑起。 净静不满净焕的玩笑,“大师姐!” “叫什么叫,叫也没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和净冰在庵外偷吃兔子肉!说你是偷油吃的老鼠,还算是客气啦,你下次再吃肉不叫我,我就将你也投进这暗室油锅,炸成个金灿灿香喷喷的癞蛤蟆!”净焕的嘴一直不肯休,说着话只听见话音撞倒石壁上嗡嗡声,却减轻了许多的恐惧和黑暗。 净静嗫嚅着:“大师姐,你、你居然什么都知道?” “哼,以为我师姐白当的啊?你们天天背后说我早课睡觉,埋怨我不干庵里的杂货,说我只会讨师父们欢心,说我是庵里的灾星,以为我都不知道?” “我、我没说,是净冰师姐……”净静刚想辩解,又发觉不妥,不说话了。 “嘿嘿,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们计较!”净焕嘿嘿一笑,此时她们已经走下了几百阶的石梯,净焕仰头看着身后盘旋在半空中的石阶,这高度绝对比三楼高许多,想来我们已经入地底很深了。 第31章 眼前却开阔起来,却是一大片铺着黑石的地,四周已光亮起来,原来在石壁之上插了两只巨油灯,四周依旧是黑石堆砌的强,黑黝黝的石头光洁如镜,净焕几乎能看清自己和净静单薄瘦小的身影。 净焕和净静站在中间,半响不敢动,只闻着鼻端若无的血腥味道和霉味,肌肤上的细绒毛似乎都被这种寂静刮起,她和净静的手拉的更紧了。净焕举着恨情,试探着在墙壁四周慢慢走去,剑鞘滑在石壁上的兹兹声更如同地狱的野火挑拨着人心。 转了一圈,依旧没有任何的暗器埋伏,净焕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净静,好像没有入口了,不过这些味道是绝对不会错的。”她闭上眼睛不去看周围引人心底发毛的黑色石墙,只细细分辨着鼻端的气味。 终于肯定了方位,净焕拉着净静走到圆圈中间,在地上跺了跺脚,没有任何声音,但却感觉到一种真空的虚感,“就……啊!”话未说完,地面突然塌陷,一股强大的力气将净焕和净静拉入其中。她们就如同两只丢了翅膀的小鸟,从天空跌向无垠深海。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是永久的黑暗。 身子终于落到地上,净焕和净静都重重摔下,净焕摸了摸身下冰凉的石头,暗自庆幸,还有不是什么尖刀铁板,不然她们这样摔下早被扎成筛子了。 “净静?”此地的黑暗是那种完全没有任何光芒的地狱黑暗,净焕眼力再好,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师姐,我在这里。”净静的声音就在几步远处,“啪”一声她居然打亮了火折子,“师姐,你还好吧?” 净焕爬起来,接着火光看着净静苍白的脸色在火光后如同艳鬼,她点头走向净静,她们依旧牵了手,火折子的光线在这种完全没有光的世界里只能照到一尺左右,但是她已经能看清楚四周的景物。四周依旧是漆黑的石墙,环成一圈,但与上面不同的是,石壁上有十二个门,门上隐约有字。 “净静,把火折子防高一点。”火折子太低亮光耀花了她的眼,将亮光离的远些,她反而能看清楚一点,净焕拉着净静走向最近的一个门,赫然写着篆字“寅”,再下一个门是“卯”。 “大师姐,想来这十二个门是十二地支!”净静也发现了,清脆的声音落在空寂的空间里,撞到墙壁上发出嗡嗡的回声,净静不禁又与净焕靠近了一步,“大师姐,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净焕拉着净静将十二个门依次看过,站到中间,“净静,既然来了,就不要害怕。我们俩闭着眼睛随便走进一个门吧。”她有种笃定,这暗室里绝对不会有危险的,想来已经有人发现她们进来了,她们既然不出现也不点破,那就怪不得我去闯一闯了。 净焕闭着眼睛拉着净静转了几圈,停下来,指着前面一个门说,“就进这个门!” “是子门。”净静说道。 “嗯,我们就进子门。”净焕拉着净静没任何犹豫就向子门走去。 “大师姐……”净静迟疑着不肯走,“万一有机关怎么办?” “没有的啦,如果有机关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净焕扯了净静已经闯到子门前了,研究了那门,没有任何痕迹,看似就一个普通的石门,她伸手一推,门就轻轻地开了。眼前依旧黑暗,但浓郁的血腥味道却让人作呕。 净焕不由运气屏息,火光之外却是一片绿油油的眼睛,粗重的动物呼吸声是如此熟悉,甚至是牙齿摩擦的声音都如此的清晰,让人毛骨悚然,净静“呀”了一声差点甩掉了手里的火折子,“大师姐,是狼!” “我知道。”净焕忍着颤抖勉强回道,那些绿油油的眼睛拥挤飘忽着,向前用来,几声狼嚎尖锐地响起,在地狱的深处轻易地穿透着她们的耳膜,也震撼着神经,“不用怕,他们都关在笼子里。” 突然中间一处狼群突然喧闹起来,伴随着几声野狼嚎叫声,群狼呜咽着,撕咬着,血腥的味道伴着腐臭依旧是熏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净焕终于知道那些师叔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狼都来自何方了,原来都是养在这黑暗中的地狱恶魔!爪子抓在利器上的兹兹声不绝于耳,她慢慢镇静了下来,这些狼虽然残忍,却是一群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发挥不了翅膀的作用,也是无法攻击任何人的。净焕拉着净静向前走着,努力走在路中间,避开两边绿油油的眼睛。不远处又是一阵骚动。 她听见一声熟悉的尖叫夹在兴奋呜咽的狼嚎中,“是净冰!”净焕拉了净静就向前跑去。 奔到骚乱的地方她已经看清一个浑身是血头发完全被血沾到脸上的人,努力躲闪着四五匹狼,旁边的狼群全都伸着爪子挠着手臂粗的铁柱子呜咽着。 “净冰,给你剑!”净焕已经没有其他的想法,抽出恨情向净冰抛去,净冰此时的神智还是清醒的,看见剑光,便一把接住,挥手刺向狼群。净焕却已看清,她剑势虽快,但早已体力不支,应付这四五匹急红了眼睛的狼根本就不可能,于是她在兜里摸出竹箫,凝神吹奏起来。箫声如猛虎长啸扑出,又如猎豹伸出利爪出击,直扑向那几头狼,狼群顿时慌乱起来,身子也开始发抖,净冰抓住狼群畏惧的时机,挥剑就砍了三头狼头。另两条狼被血腥击起,不顾箫声影响向净冰扑去。她不由加大了箫声力度,猛虎变成了饿虎,猎豹利爪变成尖利豹牙嗜血撕肌……恶狼终于垂下了尾巴,绿眼睛都露出恐惧的光芒。净冰再无犹豫,一剑穿透一只狼心,另一脚踢到狼头眉心处。两头狼几乎同时倒在了地上,净冰却再也无法支撑,“咚”一声倒了下去。 她倒下去的声音沉闷有力,仿若重重地击到净焕的心口,她松开竹箫,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修为尚浅,强自用箫声诱敌,的确不是她现在能做到的。 “大师姐,你怎么了?”净静慌张地用袖子擦拭着净焕嘴角的血迹,净焕摇头,指着笼子里的净冰,净静这才放下她,奔到笼子边叫道:“净冰师姐,你怎么样了?”说着摇晃着那铁粗柱,“大师姐,这里根本没有门,怎么打开?” 净焕听着净冰粗重的喘息声,知道她伤的很重,“净冰,你怎么进去的?”她强忍着胸口的胀痛,环顾着净冰所在的笼子,到处都是狼尸,肥肠脑浆血浆混在一起,发出让人作呕的味道。 净冰喘口气勉强道:“地下!” 净焕这才想起,她们进的地方是十二地支的子门,也就是说这里还有十个天干门,想来这十天干还在下一层了。 净冰刚说完,只听一声轻响,她所在的地下便如同一条缺口的河堤,迅速将她席卷了下去,转眼便不见了踪迹,净焕她们再看时,地面除了狼尸,什么都没有了。 净焕骤然想起那日云宗血魔来庵中时的情形,“净静,云宗血魔潜入谷中那晚,悟忘师叔带着你们躲在哪里的?”如果没记错,那时悟前师叔在后面对付云宗教众,众师妹毫发未伤的原因并不是悟前师叔武功太高强,而是悟忘师叔带着她们躲了起来,但是她们当时是躲在大悟殿后殿下的一个地室啊。 “悟忘师叔带着我们躲在大悟殿后殿地下一个密室的。” “密室有多深?” “很深,总有十米吧,而且也是有一条盘旋的长石梯而下的。”净静此时也醒悟过来,“大师姐,你的意思是说那里跟这里是相通的?净冰师姐根本不是这里送入狼群的?” “嗯,应该是这样。”净焕点头,拉了净静就走,“走吧,我们出去,该去找师叔了。”如果她没猜错,师父们一定带着净冰在大悲殿等着她和净静。 三十三初次杀人 净焕拉着净静顺着原路走出暗室,出了藏经阁,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回头看着净春和净夏栩栩如生的容颜,还有一丝不真实感。 “阿弥陀佛!”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果然如此,净焕拉着净静回身就跪了下去。 “师父,师叔!”她不用抬头已经知道,师父,悟尘、悟前和悟远师叔都来了,捏着剑鞘的手指指节已经开始发白,恨情在净冰的手里,她根本没来得及拿回来。 “净焕,记得为师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悟因师太的声音依旧悲悯忧伤,永远带着亘古的幽怨,听在人耳里悲从心来。 “记得。”净焕已经不想狡辩,老实地回答,举起手里的剑鞘,“净焕私自带净静入我门禁地暗室,又丢失恨情给净冰师妹,请师父责罚。” “哼,你还知道责罚!”悟前师太的嗓门永远都那样大,说话直来直去毫不客气,“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你们进了暗室,关了机关,现在你们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多谢师叔慈悲。”净焕赶紧讨好悟前师叔,“师叔的机关秘技是武林一绝,若不是师叔手下留情,净焕和净静师妹早化为灰灭了。” “阿弥陀佛,净焕,你能明白自己做错了,那再好不过。恨情离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为师这次要惩罚你。”悟因师太说话的口吻永远很淡,宽大的缁袍裹在消瘦的身躯上有种说不出的沧桑之感,净焕抬头看着她无波的眼神,手脚比刚才想暗室里还凉。 “净有!”悟因师太唤了一声,净有拖着浑身是血的净冰出现在众人面前。 已经十四岁的十师妹净有是净天去后,负责庵里内部管理事物的人,一张脸永远死鱼般严肃,她亦未蓄发,是不准备出山的弟子,只见她将净冰丢在地上,木然着脸站到了一旁。 第32章 净焕看着死撑着眼睛却似乎已经不会眨眼的净冰,她的手里犹捏着恨情,恨情寒刃上,光洁如月光,仿若刚才从未见过血腥。净焕望着恨情,想起刚才它刺入狼身上的割裂声,突然有了一阵心疼,她怎么能用狼血那种东西玷污了它?净焕情不自禁走了过去,拿起了恨情,即使悟前师太从她入庵起就逼着她杀各种动物,但是她从来都不肯用恨情直对那些东西,用的不过是一把从厨房随意抓来的菜刀! 净焕摸着恨情,却听悟因师太说道:“净焕,我曾经说过剑在人在,剑去人亡,你可记得?” “师父,我记得。”净焕垂下眼眸恭敬回道。 “那就好……”悟因师太轻叹一声,“为了让你记清楚今天的教训,那就怪不得为师了。”目光落在地上的净冰身上,净焕诧异地抬眼看向她,只见她眼底杀机慢慢涌起,她看的真切,不由瞪大了眼睛。 “不,师父!”净焕站的离净冰最近,只见悟因师太灰袍乍起,无影掌已经挥向净冰脑门,她身不由己地扑向净冰,手里的恨情举起。 不料悟因师太挥向净冰脑门的不过是虚招,她虚晃一章,换了方向继续拍向净冰胸口,净焕慌乱间已无法换招,只能身子扑倒在净冰头上,手里的恨情挡向净冰胸口师父的掌风。 净焕只觉得手腕一翻,手被一股大力扭曲向下,恨情之刃不偏不倚刺向净冰胸口,“啊……”不等她惊呼完,只绝剑已如插入豆腐般插入净冰胸口,又一股大力恨情被她的手抽出,一股热血喷涌而出到半空,又以一种抛物线的弧度落下,溅了净焕一脸一身。身下的净冰只哼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雷鸣间,阁楼里寂静的只能听见净冰汩汩的血流声,和恨情饮血后的微鸣声。 净焕长大了嘴巴,忘记了呼吸,就这样趴在净冰的身上,手里犹自举着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净焕只听着师父幻灭的声音道:“净焕,这就是教训,你要记得,恨情离手,到了谁手里,谁就必须得死!包括净春,净夏都一样!只要是不利于我青竹门之人,都格杀勿论!”说话间,声音已经远去。 悟前师太站在净焕面前也说道:“净焕,知道我为什么把净春净夏的画像放在暗室大门外了吧?不过提醒每一个入暗室的人,叛逆者必死!” 时间就跟净冰的血一样渐渐凝固了,净焕被净有拉了起来,就这样直直地跪在净冰满目仓夷尸体前,直到净静哽咽的哭声将她惊醒。 净焕看着恨情已经光洁如玉的剑刃,喃喃道:“净静,我杀了净冰,你杀了我报仇吧!” “不……”净静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夜幕中传出去很远很远,仿若要划破那碧蓝的星空,天空在星际间裂开了一条无形的缝隙,便成了黑洞,吸引了人类所有的感情。 之后的几日净焕一直跪在大悟殿的菩萨前,不说话也不吃饭不做任何事。 直到有一天,悟因师太坐到了她的面前。 “净焕,你恨吗?” 净焕望着师父深邃如浩渺星空又扑捉不到感情的眼睛,依旧不想说话。 悟因师太缓缓闭上眼睛,手里的佛珠转的飞快,“曾经我也这样绝望过,可是后来也走过来了。一个人如果要亲手杀掉自己的亲人,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师父孰地睁开眼睛,渺茫的眼神渐渐冷冽,“曾经有一个男人,亲手杀死自己的爱妻,儿子,女儿,亲信,之后自杀,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师父……”几天以来净焕第一次开口,嗓子有些沙哑。 “福光十三年,风横祖血洗紫澂宫,青朝福光帝无奈之下,为免皇族受辱,亲手杀王子皇后后妃公主数十人,后愤而自杀……”悟因师太说到这里眼眶已经饱含泪水,“我的腿便是定平之乱时被……被父皇亲手斩断筋骨,从而落个终身残疾的毛病。而我,就是当年福光帝长女花雨公主。净焕,国破人亡不过如此,可是那种手刃亲人的感觉比起今日你所受之苦,又算的了什么?当年,我腿上挨了一剑,被悟尘藏到床底才躲过父皇疯狂掠杀之举,后随着悟前、悟尘逃出皇宫,辗转流离多年,后遇到青竹女侠,拜为门下,才勉强逃脱抓捕逃离生涯。” 净焕这还是第一次听师父提起她的身世,“师父很伤心吧?” “伤心?”悟因师太缓缓摇头,“我已经忘记伤心的滋味了,仇恨迷住我的眼睛多年,我为复国报仇奔走四十年,可惜天不如人愿,眼看简朝根基日稳,前朝志士越发安逸,忘记国仇加恨,我本以为有生之年,复国无望,青竹门就此只能安居深山,老死世外了。不料……师父临去前在荀门算过一个卦象,算出我青竹门将会出现一个人,将会为青朝报仇雪恨。” “那个人就是我,是吗?” 悟因师太点头,“是!我们寻找恨情主人找了近二十年,一直找那个蝶纹心右相之人这时净焕出现了,彻底唤起我四十年的私心欲望。所以……为师等人对净焕的要求很高,要知道,复国报仇,绝不能心软,不仅要有绝高的武功智慧,还要心狠手辣。当年的风横祖就是心狠手辣才会一举夺宫的。” “所以师父要求我无情无义,六亲不认,因为把恨情借给净冰,就要杀了净冰,以让我永远记住这个仇恨和教训对吗?” “是!” “可是师父,我不是你们,经历过失国失亲去家离国的仇恨,我……不过是个只想安稳过日子的小孩子,我不懂你说的那些天命,那些国恨家仇啊,我只知道净冰没有错,不过是跟我斗了几句嘴角,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她死呢?”净焕摇头,眼泪终于滴了下来。 悟因师太伸出手,欲摸净焕的头,净焕躲开她的手,倔强地看着她,“净焕,是师父强迫你了吗?可是师父也没有办法……”悟因师太失望地收回手:“其实人世间仇恨却不是最苦的,而是情,有了情,一切便是烙在心口的伤,牵扯起来比仇恨痛苦万倍。当年……师父断了腿,其实并没有当时就逃出紫澂宫,而是被风横祖困在宫中多年……”说到这里悟因师太脸上的表情更怪异了,那种跌入冰窟的伤痛透彻人心骨,“师父见过父王亲手杀死最爱的母后,皇弟,本以为那已经是世间最深的仇恨和痛苦。可是后来……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绝情绝恨,才是大彻大悟,才会永远只记得仇恨!” 看着她的悲戚的面容,净焕心口只觉一阵阵发疼,那艰涩的语气,那悲伤的声调,已经不用再细说都能猜到她年轻时受过怎样的苦难,可是,那不是她要的生活。“我不要这样!”她闭上眼睛不再看她脸上悲戚的表情,“师父,这是最后一次,除了杀人,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净焕听着师父默默地离开,她没有答应过她什么,她只知道自此在心中也划了一道痕,藏了一个永无人钻入的角落。 夜晚,她坐在床上,摸着那块黑黝黝的荀子令,想着荀涯那明朗的笑容,心中一阵阵发酸,那样的笑容后是否也藏着不可见人的目的? 三十四尼姑吃肉 从那以后,净焕便换了一种方式活着,逃课,不好好练功,念书睡觉,说话白痴,对任何事都没心没肺,成日钻研的不再是武学上进而是如何更白痴。 师父看她的眼神愈发无奈起来,可是她不想管,也不理会她们的啰嗦、教诲甚至惩罚。 爱耍小聪明的大师姐净焕就在庵中永久了下来,日子就这样晃荡着,外面的世界彻底被隔离,连悟尘师太都很少外出了。庵中的师妹们年纪渐大,有些离开,有些跟净焕一样呆在庵里。 日子依旧慢慢的过去,净焕依旧在这里做着那个无望的小尼姑,有时候疯癫,有时候幼稚,有时候无害,有时候善良,有时候恶毒……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庵中的气氛渐渐变了,不再死气沉沉,而是被净焕整日装疯卖傻弄得有些乌烟瘴气。 那天早上,依旧是卯初净焕便被净有鬼嚎起床了,顶着两只熊猫眼她几乎将整个身子搭在净有的身上不肯走路,净有习惯了她这个德性,也不计较,拖着她就去了大悟殿。净焕的屁股刚往那蒲团上一沾,立马耷拉了脑袋重新梦周公去了。 梦里,净静小尼姑美滋滋地烤了一只野兔,那兔油兹兹地落到火堆上,诱人的香气勾起净焕肚子里捂了多年的馋虫,她吸着鼻子,看着净画抓起一条兔腿就往嘴里送去…… “净静我要吃的腿!”净焕怒从心起,大喝一声,“我是你大师姐,肉得让我先吃!” 寂静…… 扑楞楞惊起一片飞鸟,净焕倏地睁开眼睛,好安静好诡异,平时充满朗朗颂佛声的大悟殿死寂了。她揉揉眼睛,无辜地环顾四周,一张张惊恐的脸…… “咯咯……”安静之后,却是两声压抑不住的脆笑,不用看就知道是鬼捣蛋净画,不过九岁的小女孩,正是爱笑爱玩的年纪,净焕原谅她,虽然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净焕紧紧抿着嘴,赶紧闭上眼睛,低头继续装睡。 耳边一声沉沉的颂佛声:“阿弥陀佛,净焕,净画早课不专心,罚去大醒殿面壁一天!”说话的当然是庵主老大悟因师太了。 这下净焕知道自己装睡也没用了,坦然地抬头,“师父,净焕犯了什么错吗?”佛曰,说谎话千万不要眨眼睛,所以她没眨眼睛,“我不过是说了一句真话,昨天净静师妹说,她经常去翠月谷采药,那里的野兔到处都是,可新鲜乱跳呢!” 第33章 话说三分,余下自己发挥。 果然一向脾气暴躁的净静正主师父悟前师叔脸都发绿了,厉声说道:“净静跟你师姐一起去面壁!” “是!”净静从净焕身旁无辜地站起来,但脸上的表情却半分都没变,净焕打量着她三年未有过笑容的脸,暗自叹了口气,自从净冰死后她便这个样子,与木脸净有倒成了天生一对木瓜脸。 净焕也起身,对师父和几位师叔行礼后,便施施然带着两位师妹去大醒殿面壁去了,面壁她已经习惯,不习惯的是师父们担忧的心。 依旧是瞌睡,反正除了睡觉她什么都不想,也听不见,一直想当这是一个永久的梦,睡死或者依旧睡在她前世柔软的床上抱着她的苹果靠垫,或者坐在桌子边啃着她的鸡腿。净焕的醒来完全是个意外,那个意外就是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害得她再次梦见了净静手里的兔子腿,吧嗒着嘴刚要抢,便发现净静自己乖乖地把兔肉塞进她的嘴里,她欣喜之下,一大口便咬了下去…… “啊……”好凄厉的叫声啊,净焕懵懂地睁开眼睛,同时嘴里的“兔肉”也飞跑了,她舔舔嘴唇,有点咸咸的,肉呢? 迷惘地从蒲团上挑起半只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净画猴般甩着手指龇牙咧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再叫了。 “师姐,你咬得我好疼!”净画委屈地噘嘴,大眼睛桃花汪汪的可怜。 “呃……”净焕有点搞不清状况地从蒲团上爬起来,“净画你这个猴崽子,鬼叫什么啊,害得我到嘴的兔腿肉都没有了!” “师姐,你不会还在做梦吃肉吧?”净画不甩手指了,瞪大眼睛小白兔般看向净焕。 净焕眨巴着眼睛,貌似明白了几分,净静却板着脸念了声佛号说:“师姐是把净画的手当成了兔肉。” 净焕白了净静一眼,“净静,师父说现在十二岁便可以蓄发了,你这头发长了一大把,人却依旧没长性啊,好端端的桃花脸被你板成个柿饼子!你说你要早乖乖地把兔腿肉给我吃,我能在早课做梦跟你抢肉吃吗?”话说她惦记净静的偷养小白兔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净静听净焕调侃她,又重重地念了声佛,闭上眼睛不理她了。 净焕盘算着,眼角扫见净画捂着小嘴在那边偷笑,便勾了勾手,净画向净焕挪了点,净焕一把抓住她的小胳膊反拧住,“净画小猴崽子,你为什么把手塞进我嘴里,不脏啊?” “啊,疼,师姐。”净画尖叫着直嚷嚷,净焕也不忍心拧的太重,便松了一些,但依旧用眼神逼视她,她嗫嚅了半天才说:“我看师姐吧嗒嘴,便想……师姐是不是饿了,所以……” “所以把你的猪手给我吃?”净焕嘻嘻地笑道,松开净画,对她眨了眨眼,斜了斜闭目装老尼入定的净静。 净画跟净焕一起多年,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其实是九师姐让我看看大师姐是不是梦魇了,所以我才把手塞进师姐嘴里的。” 净焕非常满意净画的机灵,点头,拖长了调子说:“九师妹,我门规矩是什么?尊重师长!我可是你大师姐,净画是小师妹,你怎么能诱骗小师妹对大师姐做这样不卫生的事?”净焕根本不问净静这事的真实性,就给她定了罪。 净静果然睁开了眼睛,愈发深沉如潭水的眼睛里找不到任何的波澜,只见她低头合十:“净静给大师姐和小师妹赔罪。” 净焕嘟嘴,与净画对视一眼,净静现在沉稳难测的让人有些害怕,看她的脸就像看蜻蜓的眼睛,永远是那种透明的质感,却永远不知道蜻蜓是不是在睁大眼睛看着你。 “赔罪就不必了,回头把你养的小白送给我就好了。”净焕懒得管她到底在想什么,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说道。 “是!”不料净静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吓的净焕半个哈欠没憋住差点噎住,净焕看着净静无波的脸,敛去了笑容。 一天的面壁就如此无聊度过,净焕是坐不住的,净画当然也坐不住,她们便在地上划了格子,两个无聊的人下了一天的五子棋。净焕暗自里却打定了主意,明天一定把净静的小白兔给偷来宰的吃了。 第二天,净焕跟净画商量了半天,小丫头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睛嘻嘻一笑,便跑了出去,说自己有法子弄到兔子,净焕对净画的故作神秘很不感冒,也没怎么放在心里。在悟忘师叔的诗词歌赋中折磨了一下午,疲倦地打着哈欠,刚推开禅房门,就见俏生生的一个大屁蹲翘在床前,净焕吓了一跳,揉揉眼睛细看,不得了,是个身段瘦小屁股贼大的尼姑,半个身子都钻进她的床底唯独那大屁股俏生生地撅着,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柔软的大屁蹲,“净画,看不出你这么瘦年纪这么小屁股倒挺肥的啊?” “呜呃……师姐……”净画呜了半天也没哼出什么,倒是大屁蹲随着她的移动在床前左右摆动着。 净焕饶有兴致地继续摸她的大屁股,“净画,你趴在我床底下难不成在抓老鼠?” “哦,师姐……我在抓兔子。”净画扭了一下屁股,“师姐,别摸那里。” “那摸哪里?”净焕背了一天的宫词春诗,难免老心萌动,说起话来也忘记了清规戒律,忍不住向眉目如画的净画师姐伸出了魔爪,“还有兔子,哪里来的兔子?” 净画“啊”了一声,在床底下奸笑,“终于抓住你这个小白了!” 小白?那不是净静藏在深闺那只兔子的名字吗?这下净焕也来了兴致,推着净画的屁蹲说:“是不是净静的小白,快,快拿出来,我看看!” 净画后退着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庵帽也不知道掉哪里了,白花花的头顶上还残留了几丝灰迹,白皙红润的小脸上也有几片污痕,但嘴角却挂着与美貌不相宜的奸笑,一手提着一只活蹦乱跳的白兔,一手指点着兔子,“看你还给我蹦!这下没地方跑了吧?” 净焕馋着嘴看着这只被净静养得又肥又大的白兔,“净画,你怎么偷到净静的小白的?” “罪过罪过,出家人怎么能用偷呢?”净画一本正经晃起脑袋,手里晃着兔子说:“这可是我坐在院子里乘凉,它自己撞到我手上的。” “啊?”净焕哈哈而笑,“难不成你还会守株待兔?” 净画继续贼笑,“那自然。”净焕与净画相视一眼,哈哈而笑。 这日净焕便去膳房溜达了一圈,帮负责做饭的悟洁师父摘了两片菜叶,又给了她师父独门治寒腿的药,还说了一箩筐好话,她终于默许了用她的厨房半个晚上。 是夜,净焕和净画贼头贼脑地钻进厨房,从一破缸里拎出那只活蹦乱跳的白兔,感慨:“多年不吃饭,真的要忘记肉的滋味了。” 净画黑眼睛眯着,说不出的贼光闪闪,咬着手指催促着:“师姐,别啰嗦了,快宰了做椒盐兔肉吃。” “那净画你宰兔子,我来做。”净焕看着小白兔无辜的红眼睛,有一刻的恍惚,仿若那又是一片深谷红芍灼人心目,让人不由想起血腥屠虐。 净画却连忙的退步摇头,“不,师姐,我不敢……” “吓,少说废话!悟远师叔难道没教过你杀生?”净焕晃了晃兔子肥嘟嘟的身子,忽略掉它乱颤的眼神,逼近净画一步,“快动手!” “不,不师姐,你别逼我!这是可爱的兔子,又不是那些毒蛇害虫的……”净画嘟着红艳艳的唇大眼睛跟小白兔一般可怜巴巴地看着净焕,她顽固地再退步,净焕再进逼。 “师姐,我来!” 净焕猛然回头,就看见净静俏生生地站在膳房门口,皎洁的月光缠绕着她的全身,有一种神秘的朦胧感。 她脆生生地又加重一句,“师姐,我来杀小白!” 净焕怔怔地看着她走近,接过她手里的兔子,看着她嘴角甚至挂了一丝轻笑,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此时的净静太可怕…… 明晃晃的菜刀举起,与门外钻进来的月华融在一起,刀光月光,轻寒骤起。 净焕连忙避开了眼睛,依旧恐惧血腥,心中那股对肉的欲望再也消失不见。 “师姐,你看,这是我宰好了的小白!”眼前突然出现一只血淋淋剥皮了的兔子,狰狞可怕,竟不由再退后半步,定定地看着面带笑容的净静。 “净静,你疯了?” “我没疯。”净静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师姐不是说过要我的小白,我也答应过的,就不会反悔。只不过想将小白再将养几天,更肥了吃起来更有味而已。”净静的声音依旧轻柔,没有起伏,我听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净静将兔子扔到一个装满水的木盆里,又将菜刀“咚”一声插进灶台上的菜板上,菜板应声而断。 这次净焕倒没吓了一跳,反而前进一步,装作不懂地对净静笑道:“净静,你这是生我的气了?”净焕知道,她对净冰的死一直怀着心结。 “我没有生师姐气!”净静笑起来真的很美,可是在不明的烛光下却那样邪魅,“师姐,我的东西,如果你要我一定会给,不管将来还是以后,但不要和我耍小聪明,我不喜欢。小白是我的,师姐要它,我就将它杀了,送给师姐!因为这是门规,一切以师姐为大。师姐不管做什么,净静都不会反抗的。”净静说完,看也不看净焕一眼,径直飘去了。 留下漠然无语的净焕和净画。 “师姐,净静好可怕,她……她怎么了?”净画的单纯向来如此,“我怕她!” 第34章 净焕装作无事地一笑,“不过是个小丫头,怕什么?以后……净画记着不要动她的东西就是了。” “哦,知道了。”净画连忙点头,“那师姐我们还吃兔子肉吗?” “等一会吧。”净焕依旧望着膳房的大门,月光清凉如水落在青石的地砖上,如梦如幻,“净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有关女人的故事。”净焕对净画一笑,“我们坐到院子里讲,我讲完了你也讲一讲。” “师姐,我不会讲故事。” “哦,不会讲那就以后再说吧。”净焕拉着她走到院子里坐在月影竹林旁,“从前有一个女人,长得如花似月,人见人爱,但小时候特别贫穷,过年没有新衣服穿,看到隔壁的女孩漂亮的新衣服,特别的羡慕。于是那天晚上她偷偷跑到隔壁女孩屋子里,拿了那件漂亮的新衣服……” “哦,她要偷吗?” 净焕摇摇头,果然是善良的净画,“她拿了剪刀把那新衣服剪了,剪得乱碎。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别人得到,即使别人有她也要想法设法毁了的。” “天啊,世上居然有如此女子?”净画瞪大眼睛,“……那师姐是不是说净静……” 净焕拍了拍净画的肩膀,“别想那么多,我没有说净静什么。我只是突发感慨,女人有时候很可怕。”净焕只知道净静的心,早已在净冰死的那一刻丢失,至于未来她会做什么,她不得而知,但是躲着总是有必要的。 净画点头,“是很可怕。以前净静师姐不是这样的,她很爱笑,而且最喜欢跟在净冰师姐身后……”净画应该也意识到什么,不说话了。 净焕叹了口气,心底暗道,但愿净静不是康敏那种女人才好,得不到便亲手毁掉。 “师姐,兔子肉不吃了,我们回去歇息吧?”净画看看头顶的冷月,抱了抱肩,“师父知道了可不得了。” 净焕拍拍净画的肩膀说:“净画,你这样开朗可爱,我很喜欢。像净静变成那样阴晴不定的,让人不寒而栗,太可怕太虚假。所以……我要推翻青竹庵这个虚伪的地方!” “怎么推翻?” “一盘椒盐兔肉来推翻!”净焕呵呵一笑,“净画你就等着吧。” 三十五佛与地狱 第二天早上,净焕无视几次净画暗自投来的目光,依旧睡她的早课美容觉。早课一结束,她第一次没有让别人唤醒,跳了起来。 师父和众师姐妹坐好,她笑嘻嘻地站了起来说:“师父,师叔,师妹们,我精心为大家准备了一道好菜,请各位品尝!” 悟前师叔眉头立马就皱了,没好气地说:“净焕,你又想什么鬼点子了?” “师叔别着急,我去去就来。”说着净焕便跑向厨房。 净焕端着盖了篾竹盖的托盘进来,往膳房中间一站,看了一圈众人,这才清清嗓门说:“这就是我今天为大家精心准备了一晚上的佳肴,那就是……椒盐兔肉!”她应声掀开篾竹盖,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 沉默,寂静,诡异。 过了良久,还是悟忘师太娇媚地一笑,扭着杨柳般的身姿走了过来,用她小巧的鼻子闻了一下兔子肉,“净焕,这道菜我喜欢,可惜你没用猪油烹,味道没上来,又搁了一夜,没有刚出锅时的鲜美了。” 净焕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位最不像尼姑的尼姑悟忘,“师叔若喜欢,就吃一口尝尝?” “尝又如何?清规戒律本就存在心中,而不是嘴里。”悟忘师太嘲讽一笑,伸出她细长洁白的手指拈出一片,慢慢放进嘴里咀嚼起来,“味道不错,净焕小小年纪厨艺倒是不错。” “师叔夸奖了。”净焕也脆脆地笑起来,配合着悟忘师太,两人一言一语,房里除了我们的声音依旧别无他声,死寂一片。 “……悟忘师妹!”悟前师太不满皱眉呵道:“这可是庵庙!净焕小孩子,犯了戒律,悟忘你也跟着不懂事起来?” 悟忘师太无谓地弹了弹缁袍衣角,“自欺欺人二十年,师姐,我们活得太累了。我们青竹门,名义挂着我佛慈悲,可众位心中信佛几分?我还是那句话,我悟忘,就是勿忘,无法忘记前尘旧事,不能如师父般达到清静无为之境界,那就顺其自然,守着心中的不甘和仇恨吧。至于这些清规戒律,哈哈,在我眼里向来不算什么。” 悟忘师太柔媚地一笑,缓缓扫过众人一圈,“净字辈的弟子们,今天你们大师姐给你们上了很好的一课,青竹门就是个复仇的地狱,而不是清净佛门。你们心中都清楚,所以也不要刻意守着那些戒律,约束自己。到最后倒落个佛门地狱两难的境地。” 悟忘师太说完,也不看众人表情,向悟因师太稽首,“师姐,我先去了。” 悟因师太这才睁开眼睛,手里的佛珠转的飞快,清明的眸子里灰蒙一片,是死寂还是失望,却看不清楚。 “净焕,师妹们如果想吃你就给她们吧。”悟因师太站了起来,沉沉浮浮的声音依旧带着悲伤,“我是不详之人,早摒弃自我,舍身入地狱,佛门不过是让我偶尔逃避之所。所以……从今以后,庵里可以吃肉。” 这是净焕要的结果,却又不是她想的那样,带来天翻地覆的震撼。庵里的日子依旧平静,并没有那句“庵里可以吃肉”而有所改变,净焕依旧对暗室充满好奇,即将出山的弟子依旧对暗室忐忑难安。 日子过嗖嗖的,有时候净焕都记不清岁月是怎样流逝的。明天是净心,净露,净棋,净书出山的日子,从此以后庵中就只剩下不蓄发的净有,净焕,净静,净画而已。 净焕依着每天的规律走进悟忘师叔的训练室。 悟忘师太穿着单薄的夏衫,宽大的缁袍也挡不住风韵成熟的躯体,她斜斜地靠在竹塌上,看着净焕紧张地站在门口,柔媚地一笑,“净焕,进来吧。” 净焕走过去,盘腿坐到她对面,看着她娇艳如三十几岁女子的脸庞,“师叔,你今年多大了?” 悟忘师太咯咯一笑,“几岁?我都忘记了……”她蹙眉沉思,“总有六十几了吧。” “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年轻美丽?”净焕对她的驻颜术的确好奇。 悟忘师太笑得更娇媚了,半响才幽幽说道:“红颜祸水,净焕懂这个意思吗?我倒宁愿自己没有长着这张祸国殃民的脸!” 净焕煞有其事地点头,“的确祸国殃民,现在看着都觉得艳丽不可芳物,年轻时的风姿难以想象。师叔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悟忘师太显然没料到净焕今天会从这里开始,勾了净焕一眼,坐起来,盘腿坐到她对面,“净焕一直都在好奇,师叔有着怎样的故事吧?” 净焕老实地点头,“以前我在经阁的书中看过师叔题的一个句子,一直没懂,‘冲关一怒为红颜’,那个红颜就是师叔么?” 悟忘师太点头,面色微变,“净焕,你真的勾起我的往事了。好吧,今天我们的功课就从我的故事开始吧。” 净焕静静等着悟忘师太的叙述,她说的很慢,也很平淡,那种置身事外的口吻让净焕不得不佩服她的定力,或许这就是入佛门二十余年的沉淀。虽然她的故事净焕早有耳闻,可如今亲耳听她说起,还是忍不住心生戚戚感。 “师叔,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恨吗?” 悟忘师太冷笑一声,“恨!为何不恨?我那孩儿未见天日就被那女人害死了,可恨那人居然相信那女人的话,亲自将我投入枯井,让我死不见天日!此情此心,早已被凌迟百次了。” “所以,你要帮师叔训练我们勾引男人的技巧,以图时日,我们能混入武林显贵之家,或朝廷权谋之所,为报国恨家仇?” “净焕,你这么聪明,想来师叔这些早瞒不了你吧?”悟忘师太没有任何的诧异,浅笑了一下,“所以这第一课,我跟你讲的就是,世间男子都是无情无义之徒,不管他当时是何等巧言令色,甜言蜜语,柔情蜜意,不过都是色欲当头,一转身就最是薄情寡恩的。你看看师叔的今日下场,就知道了。” 净焕哈哈一笑,“师叔,你错了。不是男子无情,而是女子太多情。如果女子亦是无情无心,不也就无恨无求无伤?” 悟忘师太显然没教过净焕这么堂而皇之大谈男女之事的徒弟,未免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浅笑点头,“净焕,果然与一般弟子不同,就凭这份大气,也不愧为我青竹门天命首席大弟子。” 净焕不听她的恭维,继续说道:“所以,师叔不要一味责怪男子无情,女子无情起来,又比男子差几分呢?最重要的是,不要失心,这才是王道!无情自然不会有所期盼,有所顾忌,就会勇往直前。” 悟忘师太点头,“净焕,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是,我经常翻一些师父的旧书,看过不少江湖杂记,宫廷轶事,自己总结出来的。”净焕迟疑了一下,“师叔,你忘记了吗,师父曾经让我亲手杀了净冰,不是就想让我用血的教训记得无情无义吗?” “净焕你的确长大了,你已经年满十三岁了,不肯蓄发是何道理?就是不想被作为复仇的工具吗?” “是的,仇恨固然让人刻骨,让人警醒,却也让人噬心一辈子,就如师叔你,如同师父,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你们会选择仇恨吗?” 悟忘师太沉默了,良久才说:“如果可以重新选择,谁都不会选择仇恨的。可是净焕,我们与简朝皇室的恩怨,是至死都不能方休的,国仇加恨,恩怨情仇,无法理清啊!” 第35章 “可是于我何干?”悟忘师太是几个长辈里最不拘小节,也无视世俗的人,喜笑怒骂,皆由性子,偶尔无意中又骤见万种风情,这样的女子,年轻时就应该是那种人见人爱的绝代芳华吧?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净焕见过她的书画,那种淋漓洒脱,不见女子柔情,却见人性之坚韧不屈。或许这才是她容颜不老的原因。她的恨和仇从不掩饰,就如同她的美貌风情一样。 净焕从入门起,就跟她学习各种技艺,读书写字皆由她一手教导,她喜欢她的自然随性,故跟她的感情自然比其他几位师叔亲密。 “师叔,你那色情之艺,我不想学。”净焕直截了当地对悟忘师太说,“我不认为,女子能靠色成就大事!就如同师叔的故事,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哈哈,净焕,你想的太多了。我不过教你媚惑之术,那不过是迷惑男人心的一种技艺,并不是长久之计啊。” “反正我不学。”净焕摇头。 悟忘师太好笑地看净焕,“净焕是害羞了吧?” “我不是害羞。男女之事,人之天伦,我害羞个什么?”净焕看着无悟忘师太,“师叔,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悟忘师太敛去脸上的笑容,“净焕……你的心越来越大了,你真的……” “真的,师叔,我不想陷入你们的仇恨恩怨中,我不是什么天命之人,不过是个偶然撞入这个时空的孤魂野鬼,不过有些小聪明,学东西比旁人快一些,实话说那不过是我的前生积累了一些经验,所以当然比同龄师妹们的领悟力高而已。我没有雄心大志,也没有权谋心计,不过是个腹内草莽的普通女子,你们何必把那么高的希望寄托到我的头上?”净焕站起来,在屋子里转圈,“国恨家仇,师叔,于我何干?” “是与你无干!我一向是不喜师姐把弟子当成工具培养,或联络反简复青工具,或媚惑暗杀简朝重臣,拉拢江湖奇士。但是我受师姐大恩,助她成事,所以也宁愿追随她这么些年。能报当年投井之恨固然好,但若天意如此,我也无法。” “师叔,你终究还是恨的,不是吗?” 悟忘师太苦笑:“怎能不恨?不过,净焕,你是青竹门的一个特别,所以我对你有所宽容。其他的师妹,你知道都怎么来庵中的吗?” 净焕顿时哑然,入青竹门已经将近九年,与众师妹的感情渐深,但她对这些人的来历所知并不多。 “不是悟尘师叔多年在外挑选符合我门收徒标准而收的吗?” “不错!但你有所不知,有些是我们花了大量的精力从大青忠臣后裔中挑选出来的,有些是贫贱之家无家可归的孤儿,有些是官宦之家或武林世家,明里是简朝大臣实则是支持我们大青复国之士的女儿,有些则是被简朝风氏杀害全家的孤儿。而你,净焕,你知道何家是什么吗?” 净焕老实摇头,“不知道。” “何家二十年前过世的何良玉老太爷,是大青翰林,简朝风氏多次招其入仕,都被他以死拒绝。但十年前,何家大爷入简朝为官,名义归顺简朝,实则何家一直是我们反简复青的中坚力量,何家三爷何正起是富甲天下的财神福爷,控制着简朝江南财路,一旦我们举事准备充分,财力已经有了他的保证了。” 净焕早知道何家的来历不简单,却不想与青竹门干系如此之深,“师叔,从我娘死的那天,从我入青竹门那时起,我就与何家没有关系了。” “与你没有关系?那好,净焕,我问你,你可知道那些出山的师妹为何一入暗室,你就再也没看见过?” 净焕的心已经提起,摇头,“不知道。” “因为她们进去的时候是三个,四个,或五个,出来时却只有最厉害的一个而已。”悟忘师叔又娇媚地笑起来,“从她们入青竹门那日起,她们就再没有家庭,没有自我,只有我门重任,所以她们不可以心慈手软,她们出山最后一道,便是互相残山,谁是胜者,谁便成为我青竹门四大使者之一。本来,净春,净夏都是我门的佼佼者,是四大使者之一,如今四大使者,净有是负责内务事物的地使者,净瓶是水使者,杀了净蓝、净玉、净诗的净冬是火使者,这一次要出山的净心,净露,净棋,净书中有一个就是风使者。” “……师叔,你没说笑?” 悟忘师太冷笑起来,“净焕,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她转了一圈,身子妙曼,“净焕,你都十三岁了,过两年你就要出山,那时候你就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了!那时候你想走出这个圈也走不出了。” “师叔你到底什么意思?”净焕忽地站起来,连害怕都忘记了。 “你总会知道的,呵呵……”悟忘师太笑着,身影飘忽地就出了屋门,只余下她依旧清脆娇柔的笑声久久回响在净焕的耳边。 三十六闭心离开 夜晚,净焕听着净画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坐了起来,穿好夜行衣,拿了恨情,悄悄出了房间。 黑暗中,净心和净露睡的很安静,净焕勾嘴笑笑,悟远师叔配的药经过她的改良,经过悟洁师叔的手放进了晚饭的馒头里,甚至悟远师叔自己都尝不出来。她潜到床前,摸出解药塞进她们嘴里,然后拍了拍她们的脸。 “净心,净露,醒醒!” 净露先醒来,睡眼惺忪地道:“大师姐?你这么晚进我房间干嘛?”说话间净心也醒来了。 净焕也顾不上那么多,掀开她们的被子焦急地说:“快起来,我们现在去净棋,净书房间。” “大师姐,你到底在做什么?”净心也疑惑地问道。 “不要问那么多,你们四个今晚就出山,不要等明天了。” “为什么?” “你们十万个为什么啊?”净焕恶狠狠地道,“赶紧收拾东西在门口等我,我去找净棋和净书。” 等净焕拉了净棋和净书出来,她们四个盲目地站在净庵门口却不肯走了,非要追问个为什么来,净焕无法跟她们解释,只得抽出恨情,“现在我以大师姐的名义,代表师父今夜就遣送你们走。” 这里净心心思最细,“不对,大师姐,青竹门出山弟子向来都必须要经过暗室才能出去,掌门师伯怎么可能不让我们经过这一道而就出去呢?而且是这大半夜的。” 净书也说道:“而且我觉得很奇怪,大师姐潜进我们的房间,我居然一点都没发现,现在脑门还有点昏沉的,总觉得……” “大师姐给我们下了药!”净露冷然说道。 净焕将恨情一举,“废话少说,忘记掌门的话么?大师姐的话就是青竹门第一要遵守的,我命令你们走!” “不行,我要去看看师父们怎么样了。”净心飘身就走,净焕侧身挡在她的面前,“大师姐,你到底在干什么?” 净焕也着急起来,“听我的话,趁着师父们没醒来,赶紧走吧,明天……就来不及了。” “阿弥陀佛,已经来不及了。”沉沉幻幻的佛号在耳边四周响起,净焕却分不清师父到底在何方说话。 净焕转了一圈,刚张嘴说了声“师父”,便觉得身子一软,不由跌了下去,她努力用恨情支撑住身体,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前都是花草蓝天,虚幻成一片繁华世界,原来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她以为能用药迷住师父们片刻,其实迷住的只有自己而已。 头昏眼花中,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眼前的花草消失了,只剩下黑暗和一片狼嚎之声,悟前师太的声音冷酷无情,“净焕,今日若你杀不了她们,便是她们杀了你!” 净焕只觉得自己就像飘在云层上,胸口慢慢涌起一股热流,那热流激荡着全身的,她忍不住想叫出来,从云端爬起来,用恨情支撑着身体,她只觉得眼前的花朵已经变成一片心血色海洋,那血色激发着我冲动,她看着眼前有黑影扑来,毫不犹豫地举起恨情身不由己地刺向那黑影。血色的神经在血管中喷发着,原始的欲望在心口膨胀,不知道哪里来的野性,疯了似的扑向环绕在身边的黑影。 激斗中,净焕已经没有了痛觉,身上的伤口撕裂着,血喷涌着,溅落在发间低落在脸上,温热的黏稠的感觉更刺激着她的野性,她也不知道在那些飘动渐弱的身影上刺了多少剑,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影子站在墙角喘着粗气,她举着恨情慢慢地走过去。 手在颤抖,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狂呼,“不……”可是身子却身不由己扑了过去。 “净焕,可以住手了。”耳边传来悟前师太的轻喝,净焕只觉得身子一软,便直直地倒了下去,血腥的味道再也闻不到,疯狂的冲动也消失无形。 此梦只愿一生不醒,净焕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影,没有任何表情,心被某种东西塞满,意识虽然不清,但她却清楚记得自己在那暗室中曾经用恨情穿透过三个人的身体……这一次,她们不再要她们自相残杀,而是用她的手选出了最后一个风使者,至于结果如何,那活着的人是谁,已经与她无关,净焕望着枯萎发黄的青竹屋顶,拒绝听任何的声音。 世界在她心中已经沦陷,她再次坐在竹林中吹起那些欢快的曲子,可是曲调死板无情,她再也找不回飞扬的心,连神经似乎都凝固了。师父担忧的眼神,师叔们劝慰的话,净画调皮捣蛋的举动,净有精心找来的野猪肉,都吸引不了净焕的任何兴趣。 净焕整日在青谷中盲目走着,师父也不约束她,只让净有跟着。 第36章 这日她坐在夕阳下吹着不成曲调的箫,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了,于是她叫出来净有,认真地问她:“净有,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净有眼底闪过一丝沉痛,“大师姐,这里有你喜欢的竹子,能看到青谷最美的夕阳。” “是吗?”净焕反问着,“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夕阳少了点什么呢?”她站起来,转了一圈,“我知道少了什么,是因为高山挡住了阳光,所以我们看到的黑暗太多了。”说话间净焕对净有灿烂一笑,净有片刻忡怔,她趁着她的恍惚,飞速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看着她眼底的不可思议,笑了,你们都以为我真的傻了,其实我的确是个傻子,我宁愿自己是个傻子。 夕阳已经坠入高山之后,我想,我并不是要出去寻找夕阳,而是我想出去。至于出去干什么,我并不知道。 净焕拍了拍身上并没有的尘土,迎着夕阳的影子走向深山之外,再没有回头。 “师姐,真的让她就这样出去吗?” “她要走就让她走吧,经历过她就会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要承担的,以后的路她自己选吧。” “嗯,但我已经通知了荀门,我想他们会有所安排,会在江湖上照料于她的,如果可以也会提出那个承诺的。” “又等了七年,悟尘,你觉得这一次我们真的会成功吗?” “复仇无所谓成功失败,只要能杀了简朝皇室之人,我就觉得此生满足了。师姐,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是啊,情势已与二十年前不同了,支持我们财路的何家与我们虚与委蛇,荀门也是飘忽不定,青竹门在江湖能躲避过大风山庄的迫害和云宗门余孽的追杀已经不错,所以我对净焕……已经不抱希望了,如果她真的能走入命运之门,替我报夺国破家之恨,那固然能让我死而瞑目,但若不能……阿弥陀佛,也强求不了吧。” “师姐,你已经灰心了对吗?” “七年前,净夏背叛一事,以让我警醒了,这些弟子跟我们不同,她们心中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前途出路,如果她们肯为我们所用固然是好,如果她们心生异象,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是啊,所以我们能帮净焕的只有这么多了,七年前花了那么大心血借着荀门之力才封锁了情谱的消息,又与大风山庄达成协议,解除了武林大会那场危机。如今,事隔多年,净焕的路该如何去,就看她自己的吧。” “阿弥陀佛……” 卷一完 一少年酒鬼 江湖永远不平静,今日这个门派被莫名灭门,明日哪个帮派又兴盛起来,兴衰起伏,就如同海潮一般。 乌龙帮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自三年前帮主成名以一把菜刀砍死杭州五霸,独立街头那日起,便是乌龙帮耀武扬威杭州之始。之所以叫乌龙帮,也就是因为帮众都是一群乞讨少年乌合之众而成,江湖大家听之不过一笑,街井市民闻之不过摇头一叹。于是乌龙帮能在杭州城武林第一大庄大风山庄的眼皮底下兴旺起来,也算是个异数。 这日,乌龙帮众弟子,举着菜刀,舞着烧火棒,匍匐在西街小巷,等待着西城马胡子从醉乡楼喝花酒出来。 副帮主成声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胖乎乎的脸上永远掩饰不住激动,挥着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压低声音说道:“一会马胡子出来,身边有四虎四人,我们分头而上,千万不要错了秩序,而且一定要把握在住机会,小梨花已经答应过我哥一定会把马胡子灌得分不出东南西北,他的镇西拳就发挥不了几分功力。这次要是成功砍死马胡子,占了他的西城南城地盘,杭州城再没有敢藐视我们乌龙帮之人了,除了大风山庄,杭州城就是我们的天下。” 乌龙帮长老之一麻瓜瘦高的跟竹子似的,不停点头,“帮主已经在抄马胡子的老家了,奶奶的,这次一定要抓住他那个闷骚又泼辣的婆娘,让她上次让老子喝洗脚水!” “嘿嘿,那婆娘那么标致,想来洗脚水也是香的吧,麻瓜你那时不是喝的还挺香的?”一旁的王大帅长得跟个豆子似的,眯着老鼠的眼睛笑眯开了。 麻瓜脸色顿时变了,拿着竹竿就要抽王大帅,成声却一把拉住了,“别闹了,马胡子出来了!” 远远就听见几声怪声怪气又极其下流的小调,麻瓜等听着立马不做声了,凝神戒备,各就各位,等待着马胡子从拐角走出来。 “冲……”眼看着马胡子一脸大胡子从街角晃荡着出来,手里还拎着瓶酒,身后跟着的四个汉子也是红光满面,成声见时机已到,大喊了一声“冲”举着成氏兄弟标致性的大菜刀当先就冲了过去,身后的帮众也吆喝着冲向马胡子。 “啊……”不过刚冲了两步,成声和帮众的脚都停在了半空,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不知道哪里横钻出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子,一巴掌就把武功高强让成声他们头疼不已马胡子敲倒在地上,然后飞快抢过马胡子手里的酒,仰头咕咚咕咚就喝了起来。马胡子身后的几个大汉刚开始还有些懵懂,回过神来,这才冲过去将那抢酒喝的小子一顿乱揍。那小子刚才抢酒的伸手倒是快捷灵敏,此时却又不灵了,眼看就被四个汉子揍得滚成一团。 成声再无犹豫,吆喝一声,乌龙帮众就如潮水般冲了过去,把躺在地上哼哼的马胡子和他的四个得力帮手围在中间。眼看着,菜刀,竹竿,烧火棒,拳脚乱飞,胡乱的打斗根本不似武林帮斗,而像一群流氓打架。 乌龙帮人多势众,虽然都武功不高,但马大帮的人少,强手难敌众手,刚开始那四个硬汉还打倒了一堆乌龙帮的人,但眼看着群众的力量越来越大,四人渐渐就护不住躺在地上的马胡子了。成声乱窜着,觑着一个空隙,就把他明晃晃的菜刀架到了地上的马胡子脖子上,扯着嗓门就喊:“马大帮的四只大狗,你们的马胡子被我制住了,还不住手?” 马大帮的四只虎被成声叫成四只大狗,难免气性大盛,飞脚又踢飞了几人,但相视一眼,自己的帮主马胡子的确跟一只大狗似的被成声用菜刀架着脖子,四人便迟疑了,趁这个迟疑,麻瓜等人一涌而上,就将其中两个给放倒了,另两个见势不对,赶紧举起了手放弃了反抗。 一场争夺地盘的混战就这样以乌龙帮的胜利而结束。 躲在角落喝酒的小个子,仰着脖子使劲倒着已经壶尽酒干的酒瓶,全然不顾外面的厮杀混战。成声等处理好马胡子,便走向墙角喝酒的小子,“喂,今天多亏你帮了我们。” 少年依旧晃着酒壶,抬眼看向成声,却不言语,只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成声。 成声望着少年脏兮兮的脸只露出两颗寒星般的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跟我来,我给你酒喝。” 少年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 回到东街,一重三进院子前,成声看着高大的门楣心情就特别的愉快,这个宅子本是杭州五霸的大宅,自从三年前杭州五霸与哥哥打赌输了这宅子,他们兄弟俩就结束流浪多年居无定所的生涯,带着杭州一起讨生活的兄弟都搬了进来,成立了乌龙帮。三年来,成名扩张势力,陆续打败东城北城的张老三势力,占据了半个城市,成为杭州两大帮派之一,甚至有了自己的产业,酒楼茶馆当铺,加上各商家交来的“保护费”,他们乌龙帮再也不是靠乞讨的一群小混混了。 成声想到这里嘴角的笑容都已经挂不住了,推开大门就喊,“大哥,我们成功回来了。” 成名一袭青衫早已站在院门内等着成声了,其实一切他都已经算计好,安排成声去堵截马胡子也不过是让成声能高兴一点,觉得自己在帮中有作用和地位罢了。马胡子早就被他安排小梨花在酒里下了麻酥散,功力早散去了,成声等不过顺手就能将马胡子等人擒来。而马大帮其他的人众早被他安排人调走或者吸引到别处,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西街营救马胡子。 “声儿,干的不错!”成名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清秀文雅,站在那里倒像一个文弱书生少年,如果没人指出,谁都不会想到就这样一个少年单凭一把菜刀在十四岁就打败了江湖闻明的杭州霹雳雷五霸。成名看着弟弟掩饰不住眼底的笑意,温柔似水的眸子偶尔闪现一股清冽,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风采。 “哥,刚才真是太激烈了!”成声一见到哥哥,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讲起刚才的激战起来,成名一直微笑听着,疼爱地看着这个自小与他流落江湖的弟弟。 成声好不容易讲完,麻瓜等人也把马胡子等抬进了院子,成声一把扯过跟进来的少年说:“大哥,刚才就是他一下子把马胡子敲倒在地上的,不然我们也没有这么顺利拿下马胡子和四虎。” 成名看着那个依旧摆弄着酒壶对身边一切事情置若罔闻的少年,心中诧异大起,脸上却不动声色,笑着抱拳道:“多谢少侠援手我们乌龙帮,不知少侠贵姓?” 少年茫然地看着成名,漆黑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成声便扯了成名的袖子,压低声音说:“哥,这少年好像有点傻,也不会说话,除了喝酒什么都不管。” 成名沉吟了一下,对少年说:“少侠屋里请。” 少年不理他,忽然鼻子皱了皱,扑身就向后院冲去,麻瓜等人见势要拦,却不见他如何动作就绕开了他们,直本入后院,成名心中大惊,这少年的身法诡异,如果是有心来找乌龙帮场子的……想到这里成名再不犹豫也跟了进去。 第37章 成名等人跟进后院放着刚从马大帮抢来的财物的屋子,少年已经抱着一个大酒坛咕咚咕咚喝着,酒气溢香,慌乱间酒渍飞溅开来,打湿了少年的半个身子,那少年喝了半坛子,这才放下酒坛,砸着嘴扭头向成名等人笑了笑。 成名只觉眼前一花,那如星似水的眸子清冷如泉水般钻入心口,熟悉又痛恨,成名不由前进半步,“你?” “帮主,帮主不好了。”这时王大帅却急冲冲闯了进来,慌乱地嚷着。 成名转身沉声道:“大帅,又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王大帅被成名的眸子一盯,不由缩了一下,这才说道:“那个……马胡子的婆娘在前院抱着马胡子哭呢,说我们打死马胡子了。”马胡子的婆娘是杭州有名的泼辣西施,被成名以追踪马胡子去花巷的理由骗出来并擒住。 成声道:“咦,不是只被点住穴道了嘛,谁打死他了?” 王大帅疑惑地瞪大眼睛,“不知道啊,那马胡子也怪,从我们抓住他,就跟条死狗似的不动,齐先生刚才也看了,试着替他解穴,可是却解不开。” “去看看。”成名看了一眼依旧喝酒的少年,对麻瓜使了个眼色便起身去前院。 乌龙帮的军师齐果二十多岁年纪,一身劲装,俊眉星眼,很是潇洒不羁的一个人,不仅是乌龙帮的军师还是帮众的武习教练。见成名等过来皱眉道:“成声,谁点的马胡子的穴道?” 马胡子的漂亮婆娘徐三娘已经被帮众拉开,可依旧在一旁掩面呜咽着,不过只听呜咽声不见泪珠,一双妙目还不停在齐果身上飘乎着,见成名过来,对成名也暗暗抛了一个媚眼,成名视而不见,俯身查看马胡子,摸了几下,起身脸上凝重地问成声:“谁点的马胡子穴道?” 成声眨了一下眼睛,刚要说话,麻瓜却接口道:“是那个酒鬼少年!我们刚要冲出去的时候他一巴掌拍倒了马胡子,马胡子一下子就翻倒在地上,然后那少年就抢了马胡子手里的酒。” 成名的脸上更凝重了,“他喝那酒没有?” 麻瓜点头,“喝了啊,就是因为酒没有了,他才跟我们回来的。” 成名和齐果对视了一眼,齐齐向后院奔去。 才到那屋门口,就见麻瓜摇着头走了出来,成名抓住麻瓜问道:“他呢?” 麻瓜被成名凛冽的眼神吓了一跳,指着身后有些结巴说:“喝……醉了!” 成名放开麻瓜和齐果一起飞进屋子,却见那少年抱着酒坛子坐在地上,靠着桌子腿已经睡着了,漆黑的脸因为喝醉有一丝的黑红,帽子脱落下来,一头齐耳的短发凌乱如稻草。 齐果上前一步,“就是他?”虽然少年浑身脏兮兮,看身形怎么也不过十三四岁而已。 成声也跟了进来,闪身挡住齐果:“齐大哥,他……他不是坏人……” 成名拉开成声,“声儿,我们不会伤害他的,一切等他醒过来再说吧。”说着眼睛却看着齐果,齐果点头。 成名看着睡梦中依旧蹙眉的醉鬼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赶紧就跟七年前被那少年侮辱时一样,“麻瓜,你去准备水给他洗个澡。”看了一眼要外出的麻瓜,却又道:“算了,你把水送到我的房间里,我给他洗。”他年纪虽小,但经历是事情颇多,心思较深,隐隐的怀疑让他有一些激动。 成名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抱起醉鬼少年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将他放到椅子上,背着手看着案子上精致裱糊着的那个金色请柬,若有所思。 二乌龙血拼(一) 净焕仿若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的自己漫无目的的寻走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没有未来。 除了山,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走走停停,渴了喝些泉水,饿了也不知道哪里找东西吃,偶尔摘些山果,更多的时候就如同一个乞丐一样,别人施舍点什么就吃什么,甚至是胡乱地捡来些东西果腹。仿若这样的折磨才能让她的心里更安宁一些,这样的麻木才能让她忘记那些血腥的味道。 不知道哪天,她无意捡到一壶酒,喝醉之后那种飘忽的感觉那种忘却自我的滋味让她如此难以忘怀,从此她便迷上了酒,那醇厚浓香的滋味,那回味无穷让人飘飘然的感觉,是如此的让人沉迷。 乞丐要饭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要酒却太难,所以净焕最后不得不偷甚至抢,她忘记了武功,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了反抗,却无法忘记酒的味道。 今日是她这些日子来最畅快的一天,她终于喝足了美酒,沉沉的睡去了,这次的梦依旧充满痛苦、哭叫,她不得不紧闭着眼睛,握紧拳头忍着那些呐喊。 成声遇到的少年就是出山三个月流浪了三个月的净焕,麻瓜送了水进来,成名看了看热气腾绕的大木盆,走到抽噎的净焕身边,犹豫地伸出手抚到净焕蹙起的眉头上,“做梦都在哭?你受了什么苦难呢?” 说着手指向下,想替净焕脱下那身破烂脏污不堪的衣物,手指刚扯上要油脏的腰带,净焕却突然睁开眼睛,手掌一翻就抓住了成名的手腕,眼睛却木然地看着成名。 成名身子斜退半步,手腕用力抽离,净焕的手顿时松开,成名因为用力过大手臂失重一下子抬到半空,看着无辜的净焕,不由苦笑一声,是他高估了她的力气还是对方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功?成名心中警惕更甚,刚才那随意一抓一松,他根本就没感觉到对方到底是不是会武功。 净焕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依旧在美酒的滋味中不可自拔,她的眼睛虽然看着成名,却又似透过成名看向未知的世界。 “我……我给你弄了水,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可好?”成名放低了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少年无辜失神的眼睛,有一丝心痛,他应该是受过极大的心理创伤吧? 净焕看着成名再次伸过来的手,惊慌地抱成一团缩坐在椅子上,心底的抗拒又升起,梦中那些哭喊着黑色的影子又扑来,她惊恐地看着成名摇头,太久的时间没有说话,也拒绝人的触碰,所以刚才虽然在睡梦中她依本能地抓住了成名的手腕。 成名望着净焕眼底的净焕,心思转了几圈,这个少年到底是何来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是武功太高还是不过凭着一股傻劲?“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不过想帮你洗澡换身干净衣服而已,可以吗?”成名更柔地向净焕微笑着,“等洗了澡,我给你酒喝。” 净焕一听见酒,一下子跳起来,不等成名反应过来就冲出了房间,成名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施展轻功跟了前去。 净焕没有出去,而是依旧回到刚才喝酒的屋子,抱了刚才喝的只剩下一点的酒坛,刚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成名沉着脸,净焕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得抱着酒坛子怯生生地看着成名后退了几步。 成名看着净焕小白兔般的表情,不由苦笑一声,心中主意已定,没弄清楚这少年是谁之前,绝对不能放他走,于是说道:“你听懂我说话吗?”净焕不做声依旧茫然地看着成名,成名只好继续说:“只要你继续留在这里,我就一直给酒你喝,好不好?” 净焕的脑子依旧弥漫着一层薄雾,她似乎是听懂了成名说能喝酒的话,但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好,以后你就住在刚才那间屋子里,要喝酒就来这里拿,拿完酒就回屋,或者在这几个院子里玩,但是绝对不能出去。如果你出去了,我就不让你喝酒,而且让你以前喝的酒全部还给我。”成名说的很慢,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净焕的表情,净焕依旧茫然着。 成名无法只得带着她又回到了房间,净焕便坐到椅子上开始贪婪地喝酒,不管成名怎么说都不肯洗澡也不肯让成名动她。 成名无法只得在麻瓜的叫唤下去了前院议事大厅。 齐果见成名进来,站起问道:“怎么样?” 大厅里只有成名,成声,麻瓜,王大帅,张虎,纪勤等几位乌龙帮首脑人物,成声也紧张地问:“哥,你问出那少年什么来历吗?” 成名摇头却问道,“马胡子怎么样了?” 齐果皱眉道:“我们本来计划抓了马胡子,与他谈判,两帮合并。乌龙帮的势力在杭州也不过是个小混混帮派,若要扬名江湖还是需要灌入大势力的,马胡子在杭州经营多年,与江湖各路人马都极熟,而且能与大风山庄说上话。我们最好的结果就是逼马胡子带着马大帮加入我们,但如今马胡子依旧昏迷不醒,若再延误下去,那帮被我们压制的马大帮人马骚动起来,可不是我们目前能控制住的。” 成名问道:“你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手法吗?” 齐果苦笑:“江湖门派众多,说过武功门道还极少有我齐果所不知道的,但这少年手法之诡异的确是我所不知的。成名,你刚才与他攀谈还是没有结果吗?” “他似乎除了酒什么都不敢兴趣,大家记得每天给他充足的酒喝,看好他不要让他跑了就是了。”成名在椅背上敲了敲手指:“我已经稳住了他,现在去叫他过来,看能不能帮马胡子解开穴道。” 齐果道:“还有更诡异的事,以成声他们说那少年喝了马胡子手里的酒,按说那酒里我们是下了药的,可那少年却毫发无伤。” 成名却笑道:“刚才我要帮你脱衣服洗澡,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挣脱的时候试着试他的气息,可什么都试探不到,如果不是武功太高就是没有武功,怎么看他都绝对有武功。 第38章 这个人如果能被我们利用的话……” 齐果眼睛一亮,“如果的确是个神志不清只会酗酒又武功高强的少年,我们只要给他足够的酒,让他帮我们做事,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成声却嚷道:“那可说不准,要是明日别人给他酒喝,他岂不是就跟别人走了。” 一句话又浇灭了成名和齐果的理想,成声看着哥哥和齐军师的脸色,懊恼地伸了伸舌头,都是自己的大舌头!王大帅却抖了抖肩膀最终还是没笑出来。 且说成名去了后院,净焕抱着酒坛子双腿盘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成名轻脚走过去,一把夺走她手里的酒坛子,净焕顿时惊醒,愤怒地看着成名。成名一笑,“你去帮我做件事,我就给你酒喝,怎么样?” 净焕迟疑地看着他手里的酒坛子,眼底的冷光渐起,成名看着她变了的眼色,强忍着心头的震撼,依旧微笑着,净焕慢慢站起来,眼底的冷色渐敛,成名松了口气,让开了路对净焕点点头,净焕迟疑着慢慢走出了屋门。成名跟在净焕身后,捏了捏手心,居然全身是汗,多年已经忘记惧怕的滋味,今日居然就在一个少年的眼神下害怕起来,成名不由对自己苦笑了一声。 成名指着躺在榻上的马胡子说,“你帮他解开穴道好不好?” 净焕的目光始终在成名怀里的酒坛子里,成名把就酒坛子举起,“你解开他的穴道我就把酒给你。” 净焕茫然地看看成名,又看看四周满是期待的眼光,最后落在马胡子身上,众人都凝神看着她如何动作,可是净焕看着马胡子很久,脑子都想的有些疼了,解穴、武功?可是为什么脑子一团糟,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突然一把捂住自己的头蹲了下去,尖利地叫了一声,“啊……”叫完之后,惊恐地抱着自己慢慢退到墙角,恐惧地看着众人。 齐果见势不对一步上前就点了净焕的穴道,“他的神智根本就不清楚,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麻瓜却忍不住骂道:“明明是他点了马胡子的穴道,装什么呀。” 成名道:“齐大哥,你说他是不是来捣蛋的?” 齐果看着地上的净焕摇头,“应该不是,以前我也遇到过这样的人,因为受过太大的刺激或者什么,武功虽然高强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刚才在西街袭击马胡子,不过是要抢酒的潜意识行为。” 成声对净焕的印象很好,也急忙道:“我觉得他不是坏人,哥,你们别杀他。” “谁要杀他了?不过现在马胡子的穴道若解不开,不能带着他赴辰时五湖楼马大帮其他帮众的约,马大帮的人若着急真要与我们动起手来,我们并无胜算啊。”成名也皱眉看着昏睡的净焕,“这个少年说他武功高强吧,但却毫无抵抗之力,说他没有武功……”说着摇头。 齐果却道:“现在离辰时不过半个时辰,我们还是赶紧调集人马迎战吧,只要马胡子在我们手里,我们乌龙帮就比马大帮多了胜算。” “大帅召集人马,我们准备去五湖楼,带上马胡子和他的婆娘,还有……这个少年。”成名出手如电点开了净焕的穴道,净焕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成名,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成名便将放在桌子上的酒坛抱起递给她说道:“抱紧了,别让人抢走。” 净焕依旧茫然着,乌龙帮等人收拾了武器,便准备出门,成声见净焕呆呆地站在院落一角,走过去,把菜刀塞进腰上说:“你跟我一起,千万别走散了,知道吗?” 净焕的目光落在成声腰间的菜刀上,脑中寒光一闪,似乎在某个月光盈盈的夜晚有人也举着这样一个菜刀,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又有点记不清楚了。成声见净焕一直盯着他腰间的菜刀,抽出刀得意洋洋地说:“没见过江湖人用菜刀做武器的吧?这都是我哥的发明,三年前他可是凭着一把菜刀打败了武林声名赫赫的霹雳雷五霸呢!” “肉!”净焕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蹦出一个词,枯竭多日没言语过的嗓子沙哑着,但成声却一蹦而起,“你会说话?不是哑巴啊!” 净焕看着成声圆乎雀跃的笑脸,那种熟稔的感觉让她的心口只觉得柔柔一片,也不由扯了扯嘴角但最终也没形成个笑容,成声却高兴的嘴都笑歪了,拉了净焕的手就跑,“走,一会如果有混战,记得站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这次净焕没有抗拒,人的情感是相互的,净焕的心虽迷蒙,但却能感受到成声对他的真挚和信任,便任由成声拉着向院外跑去。 成名和齐果负手站在廊檐下看着蹦跳着去了的成声和净焕,互视一眼,齐果道:“他貌似不抵抗成声,如果成声能让他解开心结,那最好不过了。” 成名却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刚要接言,却听外面一阵吵嚷。 一个破锣嗓子嚷道:“成名无耻小儿,给老子出来!” 三乌龙血拼(二) 齐果淡淡地道:“是马大帮的副帮主杨大锣。” “走出去看看。”成名衣袖翩飞跟齐果同时飘向院外。 只听成声扯着还未变声尖细的嗓子骂道:“杨破锣,你吵嚷个屁,不是说好在五湖楼会面的吗?你不知道你们帮主如今还在我们手里,还不乖乖俯首在这里吵嚷什么?” 杨大锣长得五大三粗,挥舞着一双锤子嘿嘿阴笑道:“我们帮主如今好好的坐镇帮中指挥兄弟们,哪里来的在你们手里?成声,叫你哥哥出来,赶紧交出我们帮主夫人,若好说话,我回去在帮主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说不定帮主还赏你们兄弟一个职务,在帮里混口饭吃呢!” 此时成名和齐果已经走到门口,齐果压低声音说:“不好,杨大锣趁机要夺权。” 成名也点头,“此时若马胡子还不醒来,马大帮众定然会受杨大锣蛊惑,我们经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抓到马胡子,可全白费了!” “杨大锣既然敢带人前来,定是做好了死拼一场的准备,如今之计也只有竭尽全力,火拼一场,若能拼赢,从实力上压住马大帮的人,更有利于我们乌龙帮的发展。若输了,我们乌龙帮三年多的努力可就白费了。”齐果望着成名目光灼灼。 成名细牙一咬,“拼!大不了我们离开杭州,去京城!” 齐果哈哈一笑,“你这几年在京城置了几处产业,咱们生活不愁,不混江湖了,去京城考个进士也是不错!” 成名看着齐果戏谑的笑容,心中一动,这个齐果突然出现在成家兄弟身边,帮主他们学武建帮,但他却从不知道他到底来自何方,是什么人! 说话间那边马大帮的人已经蜂拥着而来,挤满了半条街,成声见跟杨大锣说不了理,举了菜刀有点不知所措,成名一下子闪出来,对成声点点头,呼啸了一声,顿时从街角各处,宅子强内外就涌出大批人马。 成名的手一举,王大帅架着马胡子出现在墙头:“马大帮的人听着,你们的帮主已经归顺我们乌龙帮,你们就弃械归顺吧!” 马大帮众刚才还吵嚷强硬着,这下子全部安静下来了,眼巴巴地看着头颅低垂的马胡子,已经有人在嘀咕了,“真的是帮主!”“放屁奇qisuu.书,杨帮主不说了咱们马帮主在五湖楼等着我们凯旋的吗?”“不过帮主怎么一直低头不说话啊?”…… 喧哗声渐大,众人看的清楚,那矗立墙头的的确是马胡子,喧哗声渐渐低了下去,杨大锣身边的一个瘦小汉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杨大锣鹰眼寒光乍起,大喝一声:“那的确是咱们帮主,成名杀了帮主,大伙跟他们拼了!”马大帮众顿时又喧哗起来。 成名与齐果对视一眼,成名果断地下令,“上!”成名早已历练的心狠手辣,当年他与五霸相斗便是凭着一股阴狠劲,只听成名呼啸一声,乌龙帮众蜂拥着扑向马大帮的人。 乌龙拼斗便这样吵嚷着开始了。 成声举着大菜刀就砍向街心中马大帮的人众,另一只手却还拉着净焕,嘴里嚷着:“跟紧着点啊,别被人砍伤了!”净焕迷惘地被成声拉扯着钻入混战人群中。 净焕只听着耳边呼啸声,刀枪的铿锵声,人声惨叫声,那声音如此惨烈又真实,让净焕如入梦里,净焕的眼前被一片黑暗蒙蔽,除了声音什么都没有了,刀剑入骨的声音仿若梦魇一般惊碎了所有的美好。 成声砍飞一个汉子,回手间发现净焕不见了,回头急喊道:“快让开!”眼看着一闷棍就敲到了净焕头上,净焕浑然不觉得疼,依旧傻傻地站着,望着眼前的血肉横飞,眼睛渐渐红了,心口压着的郁闷如海草般缠绕着,让他无法呼吸。 “让开!”成声一菜刀砍飞那个又扑过去的家伙,扯了净焕,“你傻了啊?” 净焕看着成声焦急的眼睛,心底的狂乱渐渐熄灭,牵了成声的手笑了笑,成声却瞪大眼睛惊讶道:“你居然笑……啊……” 成声瞪大的眼睛骤然缩紧,净焕望着那双笑眼里骤然出现的痛楚,目光落到成声身后那张阴笑的脸,那家伙又将手里的刀一转一抽,成声胸口便绽开了一朵鲜花! 远处的成名大喝一声,“成声!”疯了似的砍飞阻挡着他的人,冲向成声。 净焕看着成声的嘴角依旧挂着那丝笑容慢慢倒了下去,抓住她手的那只手渐渐松开,慢慢滑向地面最后“咚”一声倒了下去。净焕弯身慢慢抚上成声那双依旧瞪大的眼睛,那杀了成声的汉子大笑着举着滴血的剑,“我杀了成声,我杀了成声啦!” 第39章 净焕慢慢抬头看着那汉子,突然一笑,伸手,那汉子的笑容犹挂在脸上,转而却变为惊恐,不可思议看着净焕,“你杀了他,我杀了你,这是不是就是报仇?”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 成名此时已经奔到,举着菜刀正要砍向杀成声的那个汉子,举起的刀依旧举着,清楚地听见了净焕这句话,净焕扭头看向他,“杀人很快乐吗?” 成名听着那沙哑却固执的声音,目光闪烁着,齐果也闯了过来,一把扯过净焕避开一刀,“疯了,你们在干什么?” 混战的局面依旧在继续,净焕看着地上渐渐不动了的成声,成名扑过去抱起了成声疯狂扫向那些马大帮众,齐果拽着净焕边战边走。 乌龙帮众见副帮主被马大帮的人砍死,势力大涨,加上成名伤心欲狂疯狂反扑,王大帅更是愤怒中将马胡子一刀砍死,加上马大帮中人心有异,向着马胡子反对杨大锣的人又抱着观望态度,所以一个时辰的混战后,就以乌龙帮的胜利而结束。 成名站在大门外,看着街巷上尸野横飞,血流成河的场面,长啸了一声。净焕则坐在成声旁边,呆呆地看着那凝固在脸上的笑容,齐果指挥着帮众收拾残局。听见成名的啸声,净焕从身后的破袋子里慢慢拿出一个乌黑的长箫送到嘴边,欢畅的箫声伴随着成名的长啸,久久回荡在杭州城东街。 白幡摇摇的成宅,哭声恸天,成名却只能忍着眼泪,处理着乌龙帮和大马帮的诸后事宜。 好不容易安定一会,成名与齐果守在成声的灵堂前,成名看着成声的灵柩,“你看到他怎么出手的吗?” 他们已经不用说“他”是谁了,齐果沉吟了一下,“他用的是成声的菜刀割破了那人的喉咙。” “菜刀?”成名吃惊抬头,“声儿的菜刀一直落在身边。” “不错,是菜刀,他用脚背勾起菜刀割破那人喉咙,然后菜刀又落回远处,一切不过是瞬间。” “他到底是谁?这么快的身手?” “出手狠、准、绝!应该受过严格的训练。” “如果是敌人的话……”成名迟疑了一下,“我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成名在院子找了一圈,并未找到净焕,站在院子里想了一下,便回到房间,果然一眼便看见净焕正站在他的桌子前,埋头看着他桌子上保存多年的“励志品”。成名不由喝道:“你在干什么?” 净焕却已经拿出了那张请柬,转身举到眼前眯着眼睛看着已经退却金字的请柬,见成名奔过来,侧身躲开成名要抢请柬的手,“……我记得这个!” 成名伸出去的手顿时停住,“把东西还我!” 净焕却嘻嘻一笑,“十月初十武林大会,可是只有一张请柬怎么去呢?”说着又抓头,“净瓶呢?”猛然抬头看着成名,“对了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扎着长辫子,神色有些清冷,但是特别漂亮的蓝衣服姑娘啊?她是我师妹,可是她一个人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大风山庄呢!” 成名看着净焕迷惘的眼睛,越发有种熟悉感,他的手慢慢放下,净焕侧头凝思,突然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有两个小鬼要抢我的请柬呢。”又嘟嘴,“荀涯,你居然看着小鬼欺负我都不出来。” “……真的是你!”成名忍不住低呼出声,拳头攥起又松开,突然一硬脖子用最原始小孩子打架的方式向净焕撞去。 净焕看着他突然而来的铁头功,本能地侧身躲开,一把拧住他的胳膊,身子翻转到成名身后,将他的胳膊反拧到后背,顺势将成名往墙上一撞,成名就毫无反抗力地被他压到墙上。 净焕一阵恍惚,似乎曾经她也这么压制过一个少年,少年倔强的眼睛犹在眼前,净焕的手慢慢松开,茫然地看着成名直起身子,突然问道:“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成名不可觉察地笑了一下,“我是成名,你叫净焕对不对?” 净焕后退半步,摇头,“我、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净焕……净焕……”她重复着这个名字,“对,我叫净焕!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 成名脸色变了几变,终于压制住心头复杂的情绪,看着景欢依旧脏兮兮现在还沾染了污血的衣服,“我给你弄水洗澡换身衣服好不好?” 净焕点头,“你不是坏人!” 成名转身出门,拳头却又攥起,脸上复杂的情绪让他也心绪不宁。 四丐帮成立 净焕看着眼前雾气疼绕的大木盆,迟疑着终于脱了衣服跳了进去,暖暖的舒适感从毛孔一点点渗入,蔓延到全身,记忆渐渐如水涌来,那常年雾气疼绕的温泉,那爬满毒蛇的黑潭,那有万千蛤蟆的千潭,还有那些朝夕相处的笑脸,吟吟的颂佛声,淡淡的佛香……甚至那残忍的拼杀训练,那黑暗的撕裂…… 净焕的泪水终于缓缓低了下来,夹着雾气里滚落成河,哽咽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院子里的成名和齐果听着那哭声各怀心思,齐果问道:“你真的确定就是他?” 成名点头,“就是他,当年若不是他的一辱,我和声儿至今应该还在乞讨为生吧。” “那你到底是恨他还是感激他?”齐果目光不明地甩着挂在身上的一条饰穗。 成名犹豫着,“我不知道,这些年我都记着他,一直想着有朝一日我再见他,会是怎样呢?一报当年羞辱还是以朋友相待。” “其实你早已有了决断了。”齐果看着那屋子一笑,“这么多年把那请柬当成是宝贝一样收着,不过是要他看看你今日的成就罢了,你已经做到了,也该向他证明了吧?” 成名苦笑:“成功了吗?可是声儿呢?”脸上的痛楚又现,“我和声儿当年逃离朝廷追杀,流落杭州,颠沛流离,现在总算有了饱腹的日子,可是他却……” “所以你还是要拿那小子还命对吧?”齐果直逼着成名,“你认为是那小子的出现才让成声失了防备,才会丧命的,不是吗?” “齐大哥,我们一起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了解我,我刚才有过这种想法,可是……”成名犹豫着,“可是再证明又有什么用?杀了他又如何,不过是个神志不清的傻子。” “傻子,未必!”齐果却莫名地笑了笑。 净焕终于从渐渐冰冷的水中爬出来,穿起放在一边的衣服,摸着身上棉布衣衫,有些宽松,高矮却正合适,景欢想起那个和善少年的笑脸,泪水又差一点滴落。 缓缓推开屋门,净焕几个月来第一个认真看着干净的星空,星星眨着眼睛,永远比人心透亮、干净,景欢笑了笑,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一句话,“杀人也是种需要”,或许这就是江湖,这就是生存。 成名和齐果怔怔地望着景欢,失去了言语,那样清雅如同仙境走出来的少年,不带一丝烟火,飘渺的气质,略忧伤的眼睛,干净的面庞,就如同坠入凡间的天使,落在心间却是心疼。 净焕的眼光终于从星空落到成名和齐果的脸上,举步走了过去低头对成名说:“那个……对不起。” “你如果说声儿的事,没必要。”成名的脸有着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和冷酷,此时的脸色分外的冷。 净焕望着他的脸,“……我记得你!” 成名嘴角翘起冷笑,“你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净焕还未说完,就看见麻瓜摇晃着进来,穿着一身新衣,脸上挂着悲戚之色,但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兴奋,净焕看着他,不禁叹息一声。 果然成名脸色比暴风雨前的乌云还黑,紧抿着嘴看着麻瓜,麻瓜犹不自觉,也不行礼,只对成名道:“大哥,我们刚带人抄了马大帮几家铺子,有不少好料子好衣服,兄弟们看着馋,我就下令让他们一人挑了一身,你说怎么样?” 成名眼神闪烁,最终点了点头,“弟兄们辛苦了这么久,得点甜头也应该的。只是,麻瓜别忘记了躺在灵棚里的兄弟!” 麻瓜脸上一红,低头嗫嚅着,“大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也是想弟兄们血拼后心情畅快一点。去吧,安排好明天在五湖楼与大风山庄风二管家,巡捕房罗总捕头,蛟龙帮杨舵主等的宴席。” “是,大哥!”麻瓜见成名并未责骂,便眉飞色舞地去了,竹竿的身材,毫无气质的姿态,穿着新衣却更显得诡异。 成名却看着麻瓜的背影若有所思,净焕却看着齐果问道:“你是乌龙帮的军师?” 齐果点头,“怎么了,小兄弟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觉得乌龙帮如果这样走下去,真的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个乌龙帮派了,你身为军师应该更好的引导他们发展才是啊。” 这话让成名和齐果都看向她,净焕一笑,“我觉得乌龙帮还不如改名叫丐帮,本就是一群乞讨贫苦之众组成的,何不继续发扬本色?而学着人家攀富争强,而忘记了本来的帮派宗旨?”净焕此时脑子已是一片清明,看着麻瓜穿着新衣那诡异的身姿,还有成名衣角处的补丁,突然想起净修曾经说起的武林形势,并无丐帮这天下第一大帮,如今成名的发展不正是丐帮的雏形?于是便忍不住多嘴说了起来。 齐果目光炯炯地看着净焕,“小兄弟这些话作何而讲?” “你觉得天下什么力量最大?” “人!” “不错,是人!而且是聚集在一起的人,所以江湖之众都要成立帮派,建门立户,朝廷要组建军队,县衙,用人的力量来壮大自己,控制别人。 第40章 如今乌龙帮也是在聚集力量,扩大帮众,以求其发展对不对?” 成名道:“这些到底我们当然懂,净焕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人的力量最大,团结的力量最强,但团结中却是群众也就是贫苦人聚集一起的力量最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群众的力量最大,而要保持群众力量的新鲜感和永久团聚力,就必须时刻记得曾经受过的苦难,曾经一起度过的日子,曾经被压迫被欺凌的时日。所谓人能共患难无法同富贵,就是告诫我们,不要为了一点小利就放弃本我,飘飘然得意忘形,忘记曾经的日子。所以我觉得乌龙帮应该秉承立帮之始的姿态,时刻记得自己是穷苦出身,聚集起天下穷人、乞丐,组成有自己特色的帮派,丐帮!” 齐果一拍手,“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如今我们乌龙帮不过组织起杭州城的乞丐就多达百多人,要是成立一个丐帮,把天下的乞丐都聚集到一起,那是何等大的力量?” 成名的眼睛也渐渐亮了,“我明白了!如果要聚集起天下的乞丐,我们乌龙帮就必须保持穷人的姿态,打着为穷人福利,一辈子都是穷人归宿的姿态,而不是吞并其他帮派资产,跟其他帮派一样穿金戴银作威作福!” 净焕不停点头,对这两个少年的反应之快感到欣慰,“对对,就是这样,我们要成立天下第一大帮丐帮,而不是一个只知道占地盘混口饭吃的乌龙帮!” “好,我这就去召集帮众,宣布我们要成立丐帮的事!” “非也非也!”净焕一把拉住兴奋的成名,“你现在第一件事就是取消明天在五湖楼的宴约,而是改成在城外的城城隍庙。” “嗯,我们既然要标榜是穷人的帮派,就不能在酒楼那种地方显摆。”齐果点头附和道。 净焕是越说越兴奋,恨不能将这十几年的郁闷全部发泄开来,“主意是我提出来的,所以我要当副帮主,帮中的规矩我来定,明天该跟那几个杭州城黑白道老大说什么,也是我来定!” 一席话让成名和齐果都不说话了,看着净焕,同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天外飞人!”净焕无谓地撇撇嘴,“一个被我的世界抛弃的人,从今以后丐帮就是我的家,我就是丐帮的创始人之一!” 五丐帮议事 议事大厅,成名和齐果端坐着,麻瓜,王大帅等中层领导站着,一个个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净焕拿着一根木炭眉飞色舞地讲着丐帮的帮规,帮制,传承,发展,弟子等。 净焕是憋了十几年的心好不容易放开,便格外的兴奋,就如同一直刚出笼子的鸟,扑腾着翅膀不知道该往哪里飞。 “帮主嘛,打狗棒就不用拿了,我们帮主的特色就是菜刀!成菜刀横行天下,所以帮主的这把菜刀便是我门帮主信物,一代代帮主都将这把菜刀传承下去!要想成为帮主,必须得到上一任帮主的菜刀相传!” 净焕说一条,齐果便记一条。 “每位新帮主上任前都得在地上爬三圈,装三声狗叫!” 成名一听这一条脸色就变了,沉声道:“这一条我反对!” 净焕眯着眼睛看成名,“韩信能受胯下之辱才能成就大事业,一个人若不能承受这么点侮辱,怎么能领导天下第一大帮?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这一条便是告诫每一位帮主不能有傲然之心,有孤寡独断之癖,要审时度势,在适当的时候能忍也能放,这样帮派才能永远传承下去。” 成名听净焕夸夸而谈,脸色变了几变,便不做声了。 净焕却不放过他,继续说道:“当年若不是我必你跪到地上学狗叫,你能有今天的雄心大志吗?” “你?”成名呼地站起来,怒视着净焕,净焕无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麻瓜等人也愤怒地看向净焕。 净焕对成名淡淡一笑,又扫了一圈那些跟成名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们大哥就因为曾经受过当狗的耻辱,才有今天的雄心,他不会忘记那一天,你们最好也别忘记曾经趴在地上求人给口饭吃的熊样!所以不忘穷苦,不忘本,便是我帮地一大门规,不管将来帮众如何发展,帮里势力如何壮大,每个人都不能忘记自己是什么出身,自己做这一切是为什么!是为了自己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像那些猪脑肥肠的人一样把人不当人!” 众人被净焕一骂,有的低头红了眼圈,有点却更坚定起来,净焕满意地翘着腿坐到椅子上,“帮规主旨就是这个。成立帮派的意思是成立天下第一大穷人帮,而不是把天下的穷人聚到一起,然后变富。当然,变富是当然的,但不管我们怎么富,都不可忘记我们是乞丐!我们是丐帮!” “所以,上至帮主下至最底层的帮众,穿衣必须有补丁!就算你将来成了天下第一财神,照旧也得穿带补丁的衣服!不然就不是我丐帮弟子!” “既然是帮派,自然有管理,最高管理者是帮主,可以设两位副帮主,然后其他人等分九袋,最高为九袋,依次类推最低为一袋弟子,八袋九袋为长老级别人物,九袋弟子不能超过旧人,八袋不能超过十八人。所有帮众都从一袋弟子开始做起,根据贡献、武功、修为、能力等综合素质考虑是否加袋,加袋仪式每三年一次,届时举行升袋品选比试大会!现在丐帮刚成立,自然有帮主先指派几位六袋弟子协助管理帮务,有特殊恭喜者经由帮主特批,可以提前升袋,但这个特批每年不能超过两人!” “再说如何发展帮众,我帮宗旨就是天下乞丐都可加入,武功可以是自带来的,也可以跟着帮中武功最高的武长老学习武功。” “勤俭节约,爱惜生命,爱惜粮食,不烧杀抢掠,不奸淫偷盗,不为非作歹,不搞邪魔外道,不滥杀无辜,弘扬正义,发扬无私风格,帮主所有能帮主的人……” …… 净焕也忘记自己都说了什么,都说了多少东西,只记得自己口干舌燥,满屋子人都跟怪物似的看着她,直到麻瓜指着她说道:“疯了,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众人才恍悟,吵嚷起来,追问着净焕凭什么要听她的,净焕却不理那些人,只看着成名问道:“你说!” 成名起身,拿过齐果记下的东西飞快看了一遍说:“一些细节我们再商量,基本思路是对了!我同意!” 成名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屋内每个人都听清了,王大帅首先跟着表态同意,接着其他几个跟着成名兄弟用菜刀扬名的家伙很快都同意,麻瓜环顾一周,无人再吵嚷,也甩下身上的新衫道:“新衣服不穿就不穿,老子本来就是一穷二白的,谁怕谁,大不了继续光屁股,照样满大街跑!何况是要成立天下第一大帮呢!” 一句话让众人都笑了,净焕也笑起来,跟这些爽朗不耍心计的汉子在一起,那种真实感很实在,让人也很心安! 一切很快敲定,帮众吸收了马大帮部分人也不过二百二十一人,于是成名为帮主,净焕,齐果为副帮主,麻瓜,王大帅,胖头,任刚成为四个六袋子弟,负责管理众人,以下分袋事宜便交给四人。一切商定已经是半夜,净焕擦了把额头的汗,长长舒了口气。 成名几次向她投来怪异的目光,净焕终于有时间会一会他,于是问道:“帮主,你是不是还是要跟我算当年一跪之辱?” 成名比回避净焕了,“你说的不错,没有那一跪,就没有今天的我,所以我不会找你报仇的。我只是……” “唉,什么都别说,都别问!”净焕举起手嘻嘻笑道,“就像你永远都不问齐果从哪里来,又去哪里去一样!” 整理着帮规资料的齐果浅笑了一下,说道:“还是说一下明天城隍之约的内容吧!” “没什么好说的,就听我的,把马大帮的财产分成四份,我们一份,我们三家一人一份,有了钱,他们就能先封住嘴,然后再各个击破。大风山庄当然不屑于这些小钱的,定然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小人物小姿态,拿钱给那风不平不过让那些底下的人对我们帮在杭州立足闭只眼睛罢了。而罗胡,拿了钱见我们势力小也危及不了他们蛟龙帮,自然也不会搭理我们。杨铁连更不用说了,身为朝廷的捕头,自然希望城里安全,危及城里安全的最大隐患是什么?一是武林人士,二是流民!若我们能把流民组合起来,不随意惹是生非,那是他最高兴见的!” “对,我们应该伏低姿态,随意他们嘲讽轻视,目前我们是要求得生存,必然不能被人盯着。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一群小混混胸无大志的人最好。”齐果也接言道。 成名点头,“我明白了,不过……”他看了一眼净焕,“该装狗的时候就得装对吧?” 净焕点头,“嘿嘿,你比我聪明!”净焕目光落在成名的大菜刀上,因为神智一直不是很清楚,所以她也不大能记得成名是混战中是如何挥舞着他那把独特的大菜刀的,于是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学会用菜刀杀人的?” 成名道:“不管是菜刀还宝刀,能杀人的就是好刀。至于杀人,是不需要学的,只要你有勇气。” “杀人是不需要学的。”净焕重复着成名的话,抓起那把亮锃锃的菜刀,照着成名的头就砍去,成名慌乱之间只得狼狈钻到桌子底下,菜刀喀嚓一声就将桌子砍断,刀直逼而下,硬生生地落在成名脖颈上停下。 成名抬眸看着净焕笑盈盈的眼,长期沐浴阳光麦色的脸膛依旧平静,净焕则扔了刀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好刀!” 第41章 成名淡淡站起来道:“很好玩吗?” 净焕无谓地挑眉,“很好玩。你难道不知道当权者有本事的人,都是以游戏别人生命而开心而玩的啊?” “那你也算当权者有本事的人吗?” 净焕摇头,眼底的冷漠一闪而过,“我不是,但是我打赌你将来肯定是!”净焕望着成名很快恢复平静看不出深浅的眸子,如此年少的少年有如此涵养功夫,在刀逼脖颈的情况下尚能如此冷静,失去相依为命的弟弟也不过是抱着弟弟的尸体一个多时辰后,就去忙自己的大计帮众之事了,如此心思之人不成大事也难。 齐果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整理帮规,对净焕和成名的较量置若罔闻。净焕自然也不管他,依旧打量着成名,“你现在心里想的事,一定是要要活着,壮大势力,然后为家人为弟弟报仇,对不对?” 成名一怔,但很快镇定,“声儿的仇已经报了,我和声儿不过一对父母早亡的孤儿,何来家仇之说?” 净焕伸手就拍了拍成名的肩膀,“没有就没有嘛,这么严肃干什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齐果,“我去街上逛逛,你们商谈明天的会面吧。” 净焕刚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对了,不要派人跟踪我,我不会逃的。” 净焕身影消失,齐果看向成名,“喜笑怒骂,看似单纯无暇,实则暗藏沟壑!” 成名点头,“他到底何人?” 没有人能回答。 六莫名打架 净焕在丐帮这样一闹,被血腥闹腾够了的心,通过丐帮这么一有趣的事一冲,心情自己好多了。走在杭州城繁华的大街上,有一种不真实感,仿若又活了一次。 过去那些时日,跟电影似的在眼前又晃了一遍,熙攘的人群,挑着担子的老农,吆喝着马车的马夫,买水粉的小摊,无事闲逛的富家少爷,醉醺醺的酒鬼,配着刀剑趾高气扬的武林人士……鲜活的生命,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呈现在净焕面前。 净焕干脆靠着墙根,摸了摸怀里迷惘多日依旧收的很好的东西,恨情剑,恨情黑膜,娘亲留下的蝴蝶簪子,荀子令,甚至还有一方已发黄的白色丝帕,还有净修留下的半个小镜子,这些已经是自己的全部,也就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得到的全部,如此而已。 净焕继续在街上走着,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向她撞来,净焕手指一动,就捏住了那瘦弱脏污的手腕,看来丐帮要加紧步伐整顿杭州了,这个孩子从她摸自己怀里的东西开始就在一旁偷看,果然是要偷东西,可惜选错了主子,“我没有银子,你偷也偷不到东西。”净焕依旧捏着孩子的手,看着他张惶的眼神。 “我、我……没有偷东西!”少年很快反应过来,不肯承认嚷道。 旁边的路人早已见惯此情,不过是几个妇人偷笑几句,也无视着过去了,偏偏有一个衣着华丽十四五岁的少年晃了过来,用扇子指点着净焕的手,“行啦,不过要偷你几两银子,也不值什么,你就让他偷去,又如何?” 净焕本来就跟这个小孩小偷计较的打算,听着那少年的话不由苦笑,但也不理那少年,只松开孩子的手说:“你去东街,那里新成立了一个丐帮,专门管你们这些没饭吃的乞丐流民的。” 那孩子见净焕松开他,便一溜烟的去了,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净焕的话。 “喂,我跟你说话呢!”那少年尖细着未变声的嗓门向净焕又交道:“看你人模人样的,怎么这么小气?” 净焕转身就走,不想理这种富家少年,可刚向前一步,那少年就挡在了她的面前,净焕再换方向,那少年再挡,净焕再换…… 耳里已清晰地听见几个路人咬耳,“疯二少爷风尘又在街上犯傻啦!” 那跟在风尘身后的几个家奴闻言,便杀眼过去,那几个看热闹的也就灰溜着散去了,净焕听的清楚,原来是个神智有问题的少年,难怪会如此怪异。 净焕第四次转身,依旧被风尘挡住了前路,只得忍气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要跟你打架!”风尘兴奋异常地说道:“我还没见过敢这么不理我的人呢!你很好,所以我们打架。” 净焕很无语,打架?“我不跟你打架。” “不打不行!”风尘说话间已经扑了过来,那架势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打架,横冲直闯,一点武功招式全无,净焕心思电转,这是大街上,而且风尘身后那四个汉子,内息绵长,绝对是江湖一流好手,这个少年姓风,而杭州则是大风山庄风氏家族的天下……于是净焕便没有用武功躲闪,只靠着自身的灵敏躲开风车这一扑,脚下却是一滞,却已经被风尘绊了一脚,净焕一个踉跄,风尘就扑倒到她身上,净焕手肘撑到地上,翻身就将风尘压到地上,两个人就跟小孩子打架一般在大街上扭打起来…… 那四个汉子全似无视,站在一边看着净焕和风尘打架,净焕也不用武功,就拼着力气和风车扭打在一起,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转眼就将彼此的衣服都撕烂了几道,腿脚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次,那拳头也不知道捶了多少次。 这样畅快的一架,倒真让净焕心情彻底放松了,仿若积攒了若干年的郁闷便一股脑发泄了出来。净焕扭身将风尘坐到地上,扭住他的发髻,狠狠地就扇了风尘几个巴掌,接着又是几拳。 风尘晃着头手脚乱蹬,嚷道:“认输了认输了,不打了不打了……” 净焕却已经打上了瘾,硬是不松手,继续垂着风尘,一个汉子终于走过来,拎小鸡般将净焕拎了起来,却不说话,将净焕放到一边,又乖乖地站着不动了。 风尘哼唧着从地上爬起来,转手就给了那个汉子一巴掌,“谁叫你帮忙的?” 净焕叉着腰喘着气,看着眼前混乱一幕,不由笑了,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杭州,莫名其妙地在街上跟人打了一架,“唉,你叫风尘对不对?” 净焕的话将风尘从对那汉子的怒火中拉了出来,风尘鼓着半个被揍的通红的腮帮子,“是啊,我叫风尘,你叫什么?你真好,肯跟我打架。” “我叫景欢。”净焕还是用了本名,净焕这个名字听着依旧是个出家人。 “那好,景欢对吧,你跟我回家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家?”净焕翻了个白眼,已经笃定这个风尘脑子绝对有问题,喜欢暴力且喜欢被虐! “回家了我们每天都可以打架啊!”风尘满眼期待地看着净焕,“真的,我家有好多的人,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有,你跟我去吧!” “是大风山庄吗?”净焕想着那年的武林大会没去成,大风山庄的气势没体会过,今日去一趟也未尝不可,“那好啊!” “不行!”净焕刚上前一步,就见一个青影闪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臂,净焕已经看清是成名。 “为什么?”净焕不解地看着成名黑白分明的眼眸里藏不住的焦急。 成名扯着净焕退了一步,净焕已经发现跟着风尘的四个汉子似乎已经将他们包围了起来,而风尘则依旧眼巴巴地看着她,“不能去,杭州城人都知道,风尘是个傻子,专门在街上找人打架,打不赢的,回头便会莫名消失,打赢了的被风尘带入大风山庄,但从没有一个人出来过!” 净焕看着那四个汉子似乎又将圈子逼小了一些,这才明白,刚才打架时为什么四周的人一个影子都不见了,“为什么?” “因为大风山庄的少庄主七年前被杀了,现在只有风二公子这一个继承人,所以风庄主对他格外宠爱,谁敢动手打风家少主,那不是找死?” 净焕苦笑,“看来我就是找死的那个。”她扭头看着成名严肃的面孔,“你现在跳出来,不是更傻?” 成名无波地看了一眼净焕,“还是想着怎么逃走吧。” 净焕甩开他的手,无谓地笑笑,“谁说要逃走的?我正要去大风山庄逛逛呢,风二公子,你是不是在邀请我去你家玩?” 风尘忙不迭地点头,“明天是我十五岁生日,好多人参加呢,我带你回家,我爹肯定高兴!” 净焕向风尘走去,“那有酒喝没有?”嘴角笑着,无视了成名焦急的眼神,压低了声音向他说了句,“我会没事的。”其实净焕心里对成名的行为很感动,都说危难见真情,如果跟了她半天的成名此时躲了起来,她还真不会贸然跟风尘去大风山庄的,此时成名既有此心,不过认识了几天就如此关心她,她倒无法脱身丐帮了。 四个大汉见净焕与风尘站到了一起,便慢慢放开了包围圈,净焕一眼也没再看成名,跟着风尘说着便去了。 净焕等人的影子早已不见,街市又恢复了喧闹,成名依旧站在街心不知道在想什么,齐果却闪了出来,站在成名身边,举了两张请柬说:“这个要不要?” 成名脸色已经恢复平静,拿了请柬道:“七年前,若不是为了这个,我会走到今天地步吗?” “你刚才冲动了,不过是个刚认识的少年,你就如此失态紧张,别忘了,你是我们的帮主,我们还有很多的事做呢!” “正因为我是帮主才会走出来,你也别忘了,他也是我们的副帮主!” 齐果点头,“我当然知道他是副帮主,不过……”齐果一笑,“他不笨,会没事的。” 净焕跟着风尘一路玩笑着向大风山庄而去,路上没少买些小玩意儿,风尘大度的很,如果傻不算缺点的话,这个少年就是个完美美少年了,家世好,长相好,isuu書网脾气也好(不算发疯时随便找人打架的话),更难能可贵的是出手大方。 第42章 净焕指着街边的摊子,风尘便忙不迭地付钱,那几个汉子便忙着拿东西,净焕一路笑的没心没肺,心情就跟三月的风筝似的早飞开了。 两个心情不错,笑得比烟花灿烂的少年就这样带着一股风从杭州街上走过,如果不是衣衫破烂,头发散漫的话,真是一道优美风景。 大风山庄,江湖第一大庄,已经遥遥在望,净焕潇洒地甩了甩扎起来又被打架抓乱的短发,囫囵着进去,是否能直着出来,的确是个问题。 风尘的笑容却很无邪,连眼睛都干净的跟湖水似的一尘不染,净焕看着他的笑脸,有一刻恍惚,他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傻子吗? 七大风山庄 画梁雕栋,飞檐斗拱,大风山庄有着贵族的气派,也有着江南建筑的婉约,富贵中不见俗气,婉约中不见小气。葱郁的草木,穿着同一服色的护院,规矩乖巧的丫头仆人,富贵风流的亭台楼阁,静谧中带着豪气,华丽下藏着神秘。 风尘带着净焕一路无阻就入了风尘所居的清风苑,净焕看似毫无心计,对一切无视,那几个跟着的汉子暗自放下了提起来的心,守在门外之时便放了许多的心。 净焕和风尘几乎是趴在地上,玩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会跑的木马,净焕好奇那做木马之人的巧手,可风车关注的却是木马为什么又停了下来。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就这样趴在地上,玩着孩童的游戏,笑容无邪,童语阵阵。 一切直到大风山庄二管家风不平的出现。风不平长着一张圆乎乎的脸,永远是笑眯眯的,在江湖人称笑胖子,永远没有人知道他的笑容后是牛粪还是鲜花,净焕看着那张笑脸,很有一把扯开他面皮的冲动。但终究人家是主人,风尘虽然皱眉嘟囔了半天,还是磨蹭着拉了净焕去前厅见人。 风不平笑眯眯地阻住了净焕的路,“二少爷,老爷说只让你去会会荀少侠。” 风尘的凤眼很好看,起码在等着风不平的时候净焕觉得格外的美丽,风尘倔强地牵了净焕的手,“这是我的新朋友,如果他不去,我也不去。” 风不平很为难,“二少年,明天是你十五岁生辰,请来了各路豪杰,是二少爷正式入江湖的日子,可不能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而坏了大事啊!” “谁是野小子了?他是我朋友,如果他是野小子,那我也是野小子,我也不去!”风尘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起来,风不平笑容更深了,只得说:“那二少爷就带着朋友去吧。” 风不平前面带路,后面风尘对净焕做了一个鬼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透明,哪里有半分愚钝模样?净焕犹豫着,却觉手心一动,原来风尘居然在他手心写了个“傻”字,净焕更惊讶地看向风尘。 风尘却一跃而起,摘了院子里一朵海棠,大笑,“哈哈,你才是个傻子!”那得意、振奋之情毫无掩饰,直白的可爱。 净焕此时才觉得自己才真是那个“傻子”,于是抢了风尘手里的海棠随便别到衣服上,“你爹是不是很听你的话?” “一般都听,大事不听。” “那行,那你跟你爹说,要我们丐帮在杭州立帮,大风山庄不干涉,这是小事,我们丐帮不过两百个叫花子。” 风尘嘟嘴,“我为什么听你的?” 净焕狡黠地笑起,“因为我听你的来大风山庄陪你玩啊,而且还冒着莫名消失的风险,所以你也得听我的一次。” 风尘的眸子依旧干净,只那干净的琥珀色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宁静,被人看透也不过是嘻嘻一笑,“行,我答应你向我爹说。” “二少爷,这是江湖大事,你可不能随便管!”风不平早忍不住插嘴了,“少爷还是乖乖念书练武要紧,至于这些琐事交给我们就行。”说着笑眯眯地回头看了一眼净焕。 净焕当然在那笑眯眯中看出了波澜,但不在乎,只扯着风尘晃着脑门,“我是丐帮的副帮主,如果你帮我的话,我就让你做丐帮的七袋长老怎么样?” “七袋长老有什么好玩的?” “当然好玩,身上背着七个口袋,装着碎石花朵沙子之类的闯荡江湖,多有意思!” 风尘果然兴致大起,笑着拍了净焕的肩膀道:“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家伙,不愧是我新交的朋友!” 净焕也跟着风尘笑起,两个人的笑声都很尖细,似要割破如水清风,唯独有带路的风不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大风山庄的大厅很大,光两边各两排的椅子都有上百张,厅内开阔无物,当中一把虎皮椅,爽快的就跟武林一样,没有丝毫造作。 百张椅子中间只坐了两个人,净焕却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个人身上,他笔直地坐着,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手指轻敲着桌面,坚毅的半个面孔阳光一般钻入阴潮的心房里,如此简单,净焕不由赞叹了一声“美男”,心也毫不廉耻地咚咚跳了起来。 大风山庄庄主风厉坐在上座,眼睛却一直看着走无走相的风尘,那年轻男子也缓缓侧过头来,丰神俊朗的面容就全洒在净焕眼底,紧抿着的唇角,深邃的眼神,变了很多的笑容,人依旧,心已去,那是分别七年的荀涯。 净焕突然笑了起来,风尘扯了净焕,不满地说:“你笑什么?” 风庄主更是浓眉拧起,喝道:“尘儿,快来拜见荀少主!” 风尘随便对荀涯一揖,便拉着净焕上前对风厉说:“爹,这是我新交的朋友景欢,他说要我们不要干涉他们乞丐帮成立。” 风厉对“乞丐帮”当然不知情,未免稍愣,但他们都是任何时刻都不动声色的人,马上笑道:“胡闹,哪里有什么乞丐帮之说?” “嘻嘻,你听我爹答应了。”风尘扯着净焕转身就走,根本就不看风厉和荀涯,净焕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荀涯,荀涯却似乎没认出他一样,眼角带笑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净焕刚燃烧的心慢慢又凉了下去,原来他已经忘记了她! “尘儿……”身后风厉无奈的叫唤声根本就对风尘无效,风尘拉着净焕一路回奔清风苑而去,嘴里还唠叨着院子里泡树上有几个新鸟窝。 净焕茫然地应付着风尘,心思已经飘开了去,但是在看到风不平莫测的笑脸后,才又打起了精神,装作无意与风尘斗鸡走狗一处了。 夜晚,净焕便被安排在清风苑东偏院一个小房间,夜静月圆的时刻,树影婆娑,月光如纱。净焕悄悄从房间钻出来,刚想跳过院墙出去溜达一圈,却听那边厢房里有些怪异的滴答声。 净焕虽然知道有些古怪,但是还是忍不住溜了过去,偷偷捻开窗户探了一只眼睛看去…… 狭小的空间里,净焕眼睛换了几处才看到滴答声的来源,却是屋子中间挂着一个消瘦的少年尸体,胸膛被剖开,那滴答声正是他胸膛里低落血珠的声音。忽然那少年挂在半空的身子转了一个圈,低垂的脸孔正对着净焕的眼睛,净焕便看见风尘那犹带着笑容的脸孔落入眼底,但脸上的死白和那笑容的诡异让净焕差一点就叫了出来。 净焕捂住了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屋内,风尘的尸体前白影一闪,一个消瘦的穿着白色亵衣的人便背对着站到了风尘尸体前,乌黑的长发夜一般的颜色铺满在白色亵衣上,黑白分明,只见他慢慢伸出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指伸进了风尘敞开的内脏里,净焕仿佛听见五指抓紧内脏的撕裂声,挂着的风尘脸上笑容更诡异了,净焕清楚地看见他甚至调皮眨了一下眼睛。 净焕只觉得连牙齿都发寒,慢慢抓紧了恨情,眼睛却似着魔了的不肯离开屋内那长发人背影,那长发人手上抓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头却慢慢转了过来,一张惨白的脸从黑发间露了出来,鲜红的唇角依旧挂着几丝血液,嘴角的酒窝却因为笑容渐渐深了起来。 “啊!”净焕再也控制不住轻叫了出来,身子也跟着那声轻呼扑进了屋内,影起风至灯灭,净焕手里的恨情一点都不容情地刺进了那瘦弱的胸膛,“净夏!”听着剑入骨髓的声音,净焕也叫出了那个梦魇的名字! 一切不过是眨眼间,净焕见到净夏那张梦魇的脸时便没有了思维,也顾不得想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发誓要杀掉这个魔鬼血魔,于是也不管自身安危,便用尽全力扑了进去。 净焕抽出自己的剑,诧异地看着暗夜里的那白色的影子慢慢倒了下去,猛然抬头,屋内房梁空空如也,哪里有刚才血淋淋的尸体,耳边也没有了血的滴答声,只有几声少年痛苦呻吟声。 净焕提起恨情,一线清明划过,她刚想站起来,便觉身后一双无声的手拍向她的脑门,已避无可避,她只觉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临昏过去前,她苦笑一声,如此小心,还是着了道! 荀涯……净焕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这才彻底放任自己昏死过去。 (过年回老家,不能上网,怎么办啊。更新不了……) 八杀人偿命 睡梦中依旧是人影重重,杀机阵阵,依旧是个无法沉睡的梦。净焕缓缓睁开眼睛,满眼都是黑暗,潮霉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净焕慢慢适应了四周的黑暗,挪动了一下身子,手脚酸痛,再看看这暗无天日的小小天地,推开身上的稻草站起来,“牢房?” “阿弥陀佛,小施主说的不错。” 熟悉的颂佛声吓了净焕一跳,不由后退了一步,“你是谁?”定睛看去,却是一个披发及肩面目不清的瘦削女子盘腿坐在墙角,褴褛污脏,声音低哑暗沉苍老,奇qisuu.书身上却有一股祥和之气,让人亲近。 第43章 净焕走近盘腿坐到她的面前,“师父,我叫净焕,您怎么称呼?知道这是哪里吗?” “我佛之人,我早感觉到了。净焕,净焕,莫非……”老尼姑沉吟着,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老尼会清,这是大风山庄地牢。” “什么,大风山庄地牢?”净焕骤然想起昏睡前的情景,不由啊了一声,“我怎么会到了这里呢?” “阿弥陀佛。”会清道:“已经是第十三个了。” “十三个?什么意思?”净焕想起那街上人们的窃窃私语,总不成大风山庄真的如此不知顾忌,抓这些少年啥的吧? “贫尼在地牢七年,你是第十三个进来的。” “这样啊。师父居然在地牢七年了?大风山庄为什么要抓你?” 会清淡淡一笑,并未回答,一时间地牢里又陷入寂静。一只硕大的老鼠慢悠悠地从地洞中爬出来,爬到会清身边,还吱吱地颤着胡子,会清便从怀里摸出小半个馒头放到那老鼠面前,大老鼠抱了馒头吱吱了两声便跑。 净焕却伸手抓住了老鼠尾巴,“师太,这老鼠倒似懂人性呢。” “动物比人好相处多了。”会清伸手,那只在净焕手里滴溜溜乱转却依旧抱着馒头的大老鼠便挣扎着向会清手里蹦去,净焕松手,老鼠便跳进了会清手掌,小眼睛却滴溜溜地瞪着净焕,嘴里还吱吱地叫个不停。 会清把手放到地面上,“去吧,没人跟你抢了。”那大老鼠似乎懂得会清之言,便一溜烟地钻到了墙角鼠洞里。 “净焕小施主,好自为之吧。”会清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净焕已经听清有人走近地牢。 净焕侧头看去,只见却是那个一脸笑容的二管家风不平走了过来,背着手笑容满面地问道:“会清师太,我们庄主问你,可想出了没有?” 会清依旧闭着眼睛,只道:“贫尼愚钝,还是未想出。” 风不平眼眸一紧,却依旧笑眯眯,“很好!”说完手一挥,“带走!” 风不平身后便无声地出现了两个人,牢门被打开,一眨眼间他们便架起了会清,净焕这才发现会清的双腿根本就无法走动,净焕估摸着这两个人的功力,心思动了一下,却见会清对她投来焦急的一眼,净焕又把手放下,看向风不平,却见风不平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眼睛比刚才那大老鼠还亮。 牢门依旧被锁上,眼底的黑暗依旧是无边无影,净焕发现自己浑身并未有任何禁锢,心底的疑惑更深了。她已经能肯定,昏迷前看到的东西是一个局或者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觉,只是大风山庄到底要干什么?净焕知道答案一定会追着自己而来,她现在最担心的倒是会清师太。 不过几柱香的功夫会清师太就被送了回来,净焕看着她被甩进稻草堆上,赶紧扶起了她,却见她依旧神色安详,不过面色多了几分苍白,净焕将她扶着坐好,“师父,师父?”手搭到她的脉搏上,脸色也变了,“骨针!” 会清抽手反握住净焕的手,“净焕,别担心,骨针的痛苦我还能受的了。” 骨针是江湖中传说最恶毒的刑罚之一,其实不是针,而是一股强大的内力注入身体,如刺入骨髓,会随着身体的晃动或运功而刮骨刺髓,痛无所依,苦不能言,但伤又不致命,针随血走,入全身大穴。“师父,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他们不过向我要一份东西罢了。”会清的气息慢慢平静了下来,望着净焕的眼睛道:“恐怕这是最后一次了。” “师父,什么是最后一次?”净焕虽然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但是还忍不住问道:“师父,你很难受吧?我这里有还心丹,给你一颗。”净焕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在,还心丹是从青谷带出来贴身放着的,自然也在。 “还心丹?”会清师太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更紧地抓住净焕,“你哪里来的还心丹?” “我……”净焕刚要说话。 会清便道:“有人来了。”说着推开净焕,“不可运功。” 话音刚落,黑牢四周已出现了四个白衣汉子,牢门打开,净焕见时机不可再失,身形骤起扑向进来的两个白衣人,但刚跃起,便觉得全身骨髓割裂般剧痛,不由跌了下去,她这才明白会清师太说的不可运功是何意思,难怪这些人这么放心将她如此关着,原来早在她身上下了骨针。 白衣人将她粗鲁地拉起,押着就走,净焕几乎被他们拖在地上,只觉得骨髓间有一个尖细的东西随着身体的晃动而缓缓移动着,每移动一步便锥心的疼痛,不几步净焕就已经是满头大汗,却咬紧了牙齿,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灯光通明的大厅,上头坐着一脸戚色的风厉,旁边站满了杀气腾腾的黑衣人和白衣人,净焕被甩到地上,骨头断裂了般让净焕已经不能爬起来。 “庄主,人带来了,这就是杀了少庄主的凶手!” “千刀万剐的野小子,杀了他一条贱命,能替我尘儿报仇吗!”一个老太太尖利的哭叫从后院传来,听着似乎很远,却眨眼又近,风厉听那声音赶紧站了起来。 原来是大风山庄的老太君出来了,老太君入厅满目怒火地盯着净焕,“这样无法无天的东西,还不杀了替我的尘儿报仇,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小人觉得庄里出了这么大事,此凶手还是交由官府来惩处比较合适!”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嗓音尖细,嘎嘎之音回荡在空荡的大厅格外刺耳。 净焕已经盘腿坐了起来,开始打量着大厅的情形,眼睛落到一处便再也移不开了,那是昨日见到的荀涯,依旧坚毅岿然不动,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庄里的事要你来管!”老太太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捣,“江湖人办事自有江湖规矩,桂公公,这是大风山庄,可不是你们明王府!” “娘,您歇歇,别气了。”风厉早侍立在风老太太身边,见老太太动怒赶紧劝慰,“这里的事交给儿子好不好?” 风老太太凌厉地盯着风厉冷笑,“还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吗?当年罗儿莫名其妙被杀,你不一样窝囊地就算了?今天尘儿的事我绝不罢休!我不管你们孤拐着有多少蹊跷,我只知道尘儿是我唯一的孙子,谁杀了我的孙子,我就找谁讨命!什么官府,王府的,我不管!” “娘,你听我说好不好?尘儿毕竟是明王殿下结拜兄弟,明王府的公公管一管尘儿的死,也是对尘儿关心,娘你先回后院歇息,一切交给我,我一定会给尘儿找个公道好不好?” 净焕看着眼前几个人各自的嘴脸,也不想管那么多,只看着荀涯,希望他的眼睛能落到自己身上一丝,但荀涯却似毫无感应净焕的目光,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风老太太和风厉纠缠。净焕一阵失望,只得收回目光,打量着自己现在的处境,昏迷前闻到的味道净焕绝对不会认错,净焕能肯定击昏自己的绝对是荀涯,那么他到底要干什么?杀风尘,找自己当替罪羊? 风厉最终还是扶着风老太太离开了大厅,他们离开后,那桂公公便幽灵似的站到净焕面前,目光阴测地打量着他,尖细的嗓门依旧难听,“还是个青瓜蛋子,胆子倒是不小!” “我没有杀人!”净焕迎着他的目光道,“倒是你男不男女不女的,怎么看都是个没上没下的!”反正事已至此,自己早是一只被人算计后并关进笼子的老鼠,这个老太监既然要把自己提到官府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现在还不至于杀自己,还不如激将起来多说几句话。 “你这个贱人敢骂咱家?”桂公公果然青筋暴跳,伸手就要挥净焕耳光。 “哎,公公何必跟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生气?”未见荀涯如何动作,却已经从右上首的座位飘过来伸手挡住了桂公公的手,“公公还是请便,想想怎么跟明王爷汇报山庄里的事吧。” 那桂公公似乎对荀涯有顾忌,讪讪地放开了手,眼底的怒火依旧火苗般闪啊闪,哼了一声才扭身去了。 净焕怔怔地看着荀涯,他还认识她吗? 荀涯低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沉潭如水深不见底,却勾了一丝浅笑,“带回地牢吧。” 两个汉子立马过来架起净焕,净焕犹看着荀涯,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发出声音。 九地牢出逃 仍回地牢很长时间,净焕才慢慢恢复过来,骨针的效力暂时而过,净焕爬起来盘腿坐下,试了几次运功却都疼的放弃。 “针逆行,气顺针而行。”会清师太一直看着净焕,见净焕疼的脸上汗珠连连,“你试着反运气。” 净焕睁开眼睛,犹疑地看着会清师太,逆行运气乃武学大忌,而情谱所教内功却正是逆行之气,净焕平时不过偷练,并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此时却被这个老尼一语道破。 “你不要想太多,赶紧运气,趁骨针未逆行一周逼出来。” 净焕见会清师太眼色柔和,并无不善之色,便又闭上眼睛,摒弃杂念,逆行运气周天,一个周天后已聚起一股小小气息,气息很快抓住骨针所在之处。净焕更凝神运气一点点逼近骨针,眼看着就要抓住那小小骨针,净焕一喜,准备着最后努力,将那针逼出体外。 正在此时几声极轻惨叫如雷般轰入净焕耳中,净焕此时正在在关键时刻,是一点不能受打扰的,任何细小声音落入耳里都如雷鸣,更有一道凌厉暗器之风直扑净焕面门,净焕此时周身气息逆行在最关键时刻,虽然知道暗器已到,却根本无法闪避,只暗道了声,“小命玩完!” 第44章 暗器风声在身前顿然消失,刺入肌肤的声音噶然入耳,净焕缠绕着骨针的气息便随着骨针一起喷涌而出,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净焕睁眼便看见会清跌倒在自己面前,胸前暗血浅流,“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原来会清师太替净焕挡过这一劫。 会清师太一把抓住净焕的手,“有人下来地牢了,但一般的人进不来的,趁着现在乱,赶紧走!” “师太,别说话了,我给你疗伤。”净焕此时也是浑身无力,抱着会清只把还心丹往她嘴里塞。 会清师太抓住净焕的手:“看到墙角那只大老鼠吗,跟着它走,底下有个洞,赶紧出去。” 净焕稍一冷静,将丹丸塞进会清嘴里,听着外面衣袂之声渐近,放下会清师太便跟着那只一直吱吱的大老鼠艰难挪到墙角会清常坐的地方,掀开稻草,敲了敲地面,果然有一块人身大小的真空,于是又挪回来,拖着会清就往墙角挪去。 “净焕,我不行了。洞里有份东西,记着带出去。”会清虚弱地推开净焕的手,“你来自青谷对不对?” 净焕顿时放手,“师父,你怎么知道?” “还心丹是悟远师姐的独门丹药,只有青谷之人才有,我本就猜测……”会清师太望着净焕的眼睛,微笑了一下,“我总算是不枉熬了七年,他日见到掌门师姐,跟她说会清把这一身的罪孽已经洗清楚,还给青谷了。” 净焕听着会清这些话便知道会清师太与青谷一定有些干系,但此时不宜说这么多,忍着心口翻涌的气血,依旧拖着会清到了墙角,“师父,你先别说话,我们先出去再说。” “我的时日不多了,净焕何必勉强。” 净焕放下会清师太,推开稻草,在四周轻轻一揭,是一个四的上面是泥土下面是木头的班子,木板揭开便露出个人身大小的洞,牢门外的打斗声渐近,连火光都亮了起来,净焕再不犹豫将会清推进洞里,那火光更近了,净焕仿若听见一个熟悉的呼叫声,但也来不及追究那声音来源,也跟着钻进洞里,又举手将木板上放好稻草轻轻在头顶放好。 刚一放定,牢门口便闯进来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举着一把雪光闪闪的大菜刀,正是成名和齐果。“净焕?”刚唤一声,他们身边便幽灵般出现一个人影,背着手不动声色打量着二人。 齐果最先反应过来,骤然转身,举着剑道:“你是谁?” 那人白衣黑巾蒙面,冷冷一笑,“不过转身功夫,就忘记了?” 成名啊了一声,“刚才就是你帮我们处理了那些大风山庄的人,带我们进了这里的?” “哼,若不是我,凭你们俩这样就能进大风山庄的地牢?”那人声音听去很年轻,身法极快,不见如何动作就已经到了牢门前,不知用什么方法,牢门锁应声而开,他的影子便飞速飘入牢内,“咦,那老师太果真有些门道!”说着便对跟着进来的成名和齐果道:“撤!” 说着循着原路便退回,成名“可是”了一声,已被齐果来着就走了。 齐果道:“外面兄弟们还在跟他们周旋,这里好不容易偷偷潜进来,如果被发现,谁都走不了。净焕已经不见了,显然不被关在这里,或是已经逃走了。” 出了地牢,白衣人看了一眼各处被点昏的守卫人员,浅笑了一下,无声带着成名和齐果依原路潜出牢门,钻出虚掩牢门的山石,只见大风山庄依旧静谧如夜风qi书+奇书-齐书,沉睡着,白衣人身影一转就不见了身影。 成名和齐果互望了一眼,这夜寂静太过,果然,火光突然大起,眨眼间四周已被火把照的灯火通明,风厉走了出来,严厉喝道:“拿下!” 且说净焕用衣带将会清的手棒在腿上,拖着会清在两人身大小的洞中爬行着,洞里粗石沙砾,不时有沙石落下几乎迷住了眼睛,不知道爬了多久,洞里豁然开朗,人都可以站立了,净焕拉着会清坐下,摸着她身上渐凝固冷却的血,“师父,你还能支撑吗?我们得赶紧出去。”说着便拉会清继续走。 会清却推开净焕的手,“净焕,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些话还是赶紧跟你说清楚的好,你坐下,听我说话。”会清捂住胸口又咳嗽了几声,“你的内力已经恢复了对不对?” 净焕惊觉,这一折腾自己的内力果然已经恢复了,忙点头,“还真是的。” “那就好。”会清说话间却突然出手,五指成爪直逼净焕面门,净焕跃起躲开,一腿踢向会清手掌,但腿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躲开会清,“师父,你干嘛呢?” 会清趁势收手,微笑点头:“果然出身青谷。”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到净焕手里,“这是我藏在洞里多年的东西,你带出去一定交给你掌门师姐,她……她见了此物就明白了。” 净焕看着手里那个小卷,“师父,这是什么?” “风厉一直要的东西,这个地道通不到外面,再往前走就是大风山庄的后花园,那些假山石之后,你出了地道并不代表安全了,风厉为人小心,近年虽然与风尘斗的厉害,不大顾得上庄里的事,但也绝不能小视。刚才牢里有人潜入,这一会外面还不知道怎么热闹呢。” “什么?风厉与风尘争斗?”净焕诧异地捕捉着会清师太话里的意思,“他们说我杀了风尘,所以把我投进地牢的,风尘不过是大风山庄的二公子,不是才十五岁么?” “十五岁?”会清师太苦笑一声,“十五年前他也十五岁。” “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净焕见会清师太的面色越来越灰暗,将手里的灰卷塞进怀里,“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来不及了。”会清师太摇头,“你看到的风尘并不是那个无知少年,如果以你所说,风尘真的死了,定然是风厉下的手,不过拿你做了替死鬼罢了。大风山庄依附朝廷早已是江湖共识,风厉是吴王之人,而你看到的风尘却是明王暗自插在大风山庄的人,他们能依附一起多年,也不过为了我手里的这份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净焕又拿出那份东西。 会清师太目光灼灼,“一份反简复青志士名单。” “师父原来你也是……” 会清师太的眸子又黯淡下去,“不,我是青谷的罪人,将来……你若见到掌门师太,能把今日之事告知于她,能得她谅解,我便是死能瞑目了。” “你和我师父有什么误会吗?”净焕迟疑问道。 “误会?”会清摇头,“这个误会恐怕一生都开解不了。”说着拉起净焕的手:“悟因师姐是你师父是不是?” 净焕点头,会清继续道:“他日见到你师父,就告诉她会清对于那个答案依旧是‘不能说’三个字,我……会清并不是不理解她的心情,但是告诉你师父,世事浮云,知道答案对她并不见得是好事,还是这样糊涂着见了佛祖,落个身心清净便罢了。” 净焕听的云里雾里,“师父,我不懂你说什么。” “你不用懂,记住这些话就够了。” 净焕点头,“那师父知道刚才袭击我们的是什么人吗?” “荀门。”会清回答的毫不犹豫,“荀门之人也来了大风山庄,净焕,你可要当心了。” “荀涯?”净焕轻呼出声,“他为什么这样做?” “荀涯,原来是他!”会清也道:“说来我与他还有过一面之缘。” 这下,净焕更迷糊了,荀涯到底在干什么? “师父,我们先出去吧。”净焕扶着会清依旧向外行去,一切还是先出去再说。 (越编越糟糕) 十阴谋之初 会清师太的伤已经很严重了,根本无法走动,“净焕,你走吧。我不走,如果我要走,早就已经出去了,这个地道是认识大老鼠后它带着我发现的,我潜出去过一次,却依旧回来了。” 净焕疑惑更深了,“师父,你为什么不出去?” “天大地大,何处有我会清的藏身之地呢?”会清坐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若不是你今日闯进来,我恐怕也就此了却残生,不想世事了。这也算是命吧,也算是我为师姐做的最后一次弥补,会清既违背了当年的誓言,也无颜见世人了。”说着会清的嘴角慢慢搭了下去,头也骤然低垂。 净焕扑过去叫道:“师父,会清师父?”会清却已经没有了呼吸,净焕探了探她的鼻息,依旧是满腹疑惑,总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无法逃走的怪圈,但这个怪圈要走出去就如同自己要走出这条密道一般。于是净焕静了静心,便继续向地道外潜去。 后花园假山石前的一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以成名和齐果的武功和大风山庄上百名高手相比,不过是儿戏一场,成名和齐果几招之下便被擒住。 风厉向一直阴笑着的桂公公道:“公公,刺杀尘儿的主犯已经逃走,我们把这两个从犯送入官府如何?” 桂公公怒道:“大风山庄也不过尔尔,连个人都看不住,看来你这天下第一庄的名号真的要改了!” 风厉自然听出他嘴里的威胁之意,却不以为意,并未回身,只道:“假山后的高人,听了好一会了,何不出来一见?” 净焕听风厉之言,便知道自己刚从假山石后钻出来便已经被风厉听见,打量着四周上百名高手围困,还有落入大风山庄成名和齐果,看来私自逃出去已经不可能了。净焕正在犹豫该如何走出去,便听得耳边有一道极细的声音说:“向左。” 第45章 净焕听着那低细的声音,已来不及分辨是否是心中的那个人,便听着暗器劲风之声,净焕不再犹豫,扑了出去,随着她的影子,一片扑扑声在大风山庄爆炸开来,白色的腾雾转眼便遮挡了人们的视线,暗器声持续着,火把也在瞬间消失干净。 净焕见眼前白影飘过,手里已被塞入冰凉熟悉的短剑,熟悉的声音继续道:“走!” 净焕又翻身躲过四周凌乱的暗器招呼,趁着浓雾未散跟着白影向花园树影间退去,又是几声扑扑声,浓雾更浓了,净焕只觉得手臂一紧,人就跟风筝般被拽出了大风山庄的包围圈。 耳里风厉的笑声却如影随形,“小子,与大风山庄为敌,天下还有你的容身之地吗?”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身后那些衣袂追赶声便消失了,净焕随着来人跳上街角两匹快马,挥鞭便向城外而去。天色微明,雾霭初散,朦胧间棋盘纵横的街道里已有早起之人的洗嗽噪杂之声。 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转眼便是醒来,梦已无痕。 奔出城外一处山丘之上,秋草疯高,风声萧萧,净焕勒住马,身前之人也随之停下,挺拔的影子迎着东边白粉晕红的天色,衣袂翩飞下自有一种潇洒姿态。“为什么?”净焕跳下马,回首望着远处巍峨的杭州城门,并没有看也跳下马的荀涯。 似乎从一开始自己就陷入一个圈套,净焕此时并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沦陷,但是她知道荀涯既然现身带自己离开,就一定不会再欺骗。 荀涯站在净焕身边,多年浪迹江湖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入江湖冲动狂野的小子,内敛成熟沉稳,在他什么慢慢沉淀出岁月的痕迹。“净焕你说呢?” “为什么杀会清师太?”净焕侧脸看着荀涯,“你本意是杀我,为什么?” “你说的没错,我本意是看你的内力恢复没有,没想到会清师太会在受伤下仍旧替你挡了一下。”荀涯脸色也略显悲伤,“我也不想的,我寻找会清师太多年,不想她却是在大风山庄的地牢。当年,我还受过她的恩呢!” “可是你就没想过我的内力没有恢复躲不过吗?” “躲不过,受点苦也不值什么。”荀涯淡淡而笑。 净焕看着他的笑脸,忍着怒气继续问道:“风尘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要诬陷给我,要我成为大风山庄的仇敌?” 荀涯哈哈一下,满不在乎地弹了弹衣角,“净焕,我只是代悟因师太告诉你,江湖并不好玩,你既然私逃出谷,那就该早点知道江湖是什么,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风尘明里是大风山庄的少庄主,暗里是朝廷明王的人,而风厉是吴王的人,明里他们不会翻脸,所以风尘之死,他们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替罪羊,来达成共识。我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子,荀涯,你把我推出去,以为他们会信么?” “会!你只是净焕当然不会有人相信,如果是暗夜的人,你说他们会不会信?” “暗夜是什么?”净焕惊讶问道。 “净焕,你连暗夜是什么都不知道,居然敢跟成名和齐果混在一起,不觉得自己太胆大妄为了吗?” “暗夜是个江湖组织?” “确却的说是个今年江湖出现的暗杀组织。”荀涯低头看着净焕,“刚才逃出大风山庄时留下的雾弹便是暗夜的逃生之物,江湖的人都知道。” “成名和齐果是暗夜的人?”净焕此时才有一丝明了,“你们认识?” “不,应该说我认识他们,他们并不认识我。”荀涯道,“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 净焕苦笑:“你连我担心他们的安危都知道,荀涯,你到底跟了我多久?”原来一切皆是个笑话,自己逃跑,苦恼,困惑,在丐帮胡闹,戏谑人生,在人眼里不过都是小孩子的游戏而已。 “不久。”荀涯看着净焕的眼睛,“你师父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净焕避开荀涯若有所指的目光,“担心又如何,你们不一样不放过我吗?”净焕从怀里掏出会清师太留下的东西,“这是会清师太留给我的,说是大风山庄一直寻找的东西。我想,你们应该需要吧。” 荀涯并没有接净焕手里的东西,“净焕,不要忘了,你才是青谷首席弟子,青竹门少门主,这些名单以后或许对你有用,留着吧。”荀涯说着便牵马欲走。 “你要去哪里?”净焕扭身看着荀涯,并未移步。 “你不是想闯荡江湖么,那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如今天下河山秀水,如何?” “啊?”这下净焕倒惊讶了,明明刚才还在说什么青竹门,说什么反简志士,转眼又成了河山秀水了,“荀涯,你在开玩笑吧?” 荀涯哈哈而笑,伸手敲了敲净焕的额头,“长高了许多,还是小孩子心思,你逃出来无非是要浪荡游玩,如今带你游玩,倒怀疑起来了。” 净焕偏过头,嘟嘴道:“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 荀涯也不反驳,只跳上马背,扬鞭而起,“走吧。” 净焕跟着荀涯向着旭日红霞尽头奔去,将心中的疑惑勉强压下,但愿一切不过真的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梦。 此梦只与风月有关,而不关名利富贵、你争我斗! (刚开始的文案设定太大,写起来才发现自己根本驾驭不了。都写成什么了啊。) 十一拼酒擂台 江南的小镇水路纵横如练,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净焕看哪里都觉得新鲜,净焕与荀涯坐在一辑小舟上,由着船娘慢慢划着船桨穿行在如织的水路间,两边小巧的房子精致婉约,偶尔几个女子从窗口探头而出,留下几声娇笑,甚至是飘着鲜艳色彩的衣衫随风而动,更像一首婉约的歌。 几只水鸭子嘎嘎扑腾而过,净焕便打破了这种宁静,“荀涯,如今我是天下第一庄要追杀的人,你跟我一起,不怕被误杀了?” 荀涯不语站起,舟止水静,他拉着净焕便跳上岸边一处成衣坊,“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说话间豪气顿现。 净焕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笑了笑,似乎有他在一起一切都是问题,可似乎一切又没有问题。 “这是要做什么?”净焕站在成衣店门口不走了看着荀涯问道。 荀涯指了指净焕,“继续当小叫花子?” 净焕低头才看见自己还穿着成声的旧衣衫,袖子裙摆都长了一截,胸前还缀了一大块布丁,更可怕的是灰白的衣衫全部成花的了,净焕不好意思地摸了把帽子,“……衣服是有点脏了。”古今皆同,有风度的男人总喜欢在装扮女人吧?可是如今自己算个女人吗?不过是个披头散发的楞小子。 荀涯看着小叫花的净焕,瘦小的个子裹在不合体的大衣衫里,几个月的颠沛脸色略黑,瘦尖的下巴,脸瘦眼睛显得特别的大,惊讶的时候眸子便会瞪大,黑色的眸子如夜色般让人捉摸不定,想着不由笑了笑,“进去吧。”说完转身便进了成衣店,净焕跟着进去,茫然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布匹衣料。 “公子,要买衣服吗?”店员眉开眼笑地迎向荀涯,便开始推销一款挂在最外面湖蓝色的衣衫,“看这可是上等苏绣,绣工一流……” 荀涯摇头,向净焕略抬了抬头,“是给他挑件像样的衣服。” 店员这才满脸谄笑地迎向净焕,上下打量着,便继续推荐他那件湖蓝色苏绣,“这件还有小号的,公子是不是要试一下?” 净焕眼睛却望向那些花绿艳丽的女装,荀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要试那些?” 净焕一想,游历天下,还是当个野小子比较好,又摸了摸及肩的短发,摇了摇头,拽了店员推荐的衣服,“我就要这件。” 果真是人要衣装,净焕在里间麻利地换了衣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如此一装便大改颓废穷小子模样,好一个俊俏干净的少年。 净焕收拾了怀里的东西,一根蝴蝶金簪,那是四姨娘留下唯一的东西,净焕举着金簪看了半响,是不是该回清原县何家看一看,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家庭?还有一方已发旧的丝帕,净焕看着那帕子有些犹豫,那是当年从风月小王子手里拿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留着这个,是因为那个小王子一脸欠揍的表情,还是因为风华少年的美色眷恋?净焕将帕子塞进怀里,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双黑瞋瞋的眼睛,心头一丝亮光划过,那埋藏记忆多年的那双清冷如冰的眸子梦魇般又冒了出来。说恩仇,道名利,一切并不会因为年龄增长而消逝,而如火般更炙热燃烧起来。 “净焕,你还没好吗?”荀涯说话声已没有当年那变声少年的尖细,而有着成年男子的磁沉醇厚,听在人耳里,便有一种可依赖之感。 净焕应了一声,用布条随意扎起短发,这才走出了试衣间。荀涯只见软帘微动,一个如月少年便寂寥而来,仿若月出碧水,星坠寒涧,荀涯不由一怔,但很快镇定,笑道:“锦衣娇颜,果非虚言。小时候猴子一般,倒也出落成个大人了。” 净焕听着他前半句倒还有些欣慰,但听到后面,怎么都觉得别扭,这算哪门子夸奖?闷闷道:“多谢夸奖。” “不谢不谢。”荀涯回答的也煞有其事,净焕与他对视,不由一笑,这个时候的荀涯倒有几分少年时的顽皮,这些日子的阴谋算计便这样释然了许多。 已经不坐舟了,两人便穿行在小镇各色的小桥间,拱形的小桥小巧地连接着水路两岸,一个垂髫的孩子从净焕身边跑过,带走一阵凉风,净焕一把抓住他翘起的小辫子,“小家伙,你跑什么?” 第46章 七八岁的孩子,有着江南男孩子的清秀,乌黑的大眼睛一转,“有人在迎湖楼拼酒呢。” 净焕松开男孩,男孩便一溜烟的跑了,有热闹看?反正无事可做,净焕便飘了一眼荀涯,荀涯默然不语,倒是桥下的船娘道:“坐船去迎湖楼更近呢。” 净焕知道她说的不假,起身便从桥下跳了下去,引得船娘一声惊叫,但见净焕轻飘飘地落在舟尾,又咯咯地笑了。净焕只低头看着干净碧青的水,荀涯的影子便随着舟楫荡漾成模糊一片。 “姐姐可知道迎湖楼是何人在拼酒?”净焕看着划船的船娘,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一摇一荡间,健康之美自然流露,又兼着江南女子的婉约娇小,更有一种别样风情。 船娘见净焕形容尚小,声音清脆又懂礼貌,说话间便更温柔了些,软侬娇语地道:“听说是个仙子般的女子,在那里摆擂台,找人拼酒,谁能拼过不仅能一睹芳容,还有白金相赠呢。” “哦,居然有这样的好事?”净焕眼睛一亮,不知道是怎样性情女子摆酒擂台,去看一看定然有趣。 荀涯看着净焕亮晶晶的眼睛,表情没变,却生出一种别样心思,这样胆大妄为在小镇摆擂台的女子,这种作风倒与那人有得一拼,想到这里,荀涯不由心底一热,装作无意便开了目光看向清澈流水浅波。 净焕当然没有忽视荀涯的变化,刚溢满的好奇更如泡泡般飞腾了,荀涯认识的人? 小舟绕过几座阁楼,远远便听见水声后有笑闹声,净焕这才看到他们已经转到了比较平阔的大片水域,慢慢的乌篷船停满了湖面,远处一座三层高楼,彩带飘飞,红灯高挂,临水一个宽大的戏台上,站着几个男子。净焕不由吸了吸鼻子,赞道:“好酒!” 荀涯站起来遥望着戏台,“酒是好酒,斯是伊人,何必如粗俗汉子般斗酒拼气呢!”说话声音不大,却足以传遍整个湖面以至迎湖楼上之人。 “来者何人?请上台!”一个穿着嫩黄色秋衫姑娘从戏台挑起的纱帘后走出来,清脆地说道,目光直指荀涯和净焕。 荀涯却不动,倒盘腿又坐到了舟头,微笑不语,净焕直拿眼睛看他,四周鸦雀不闻,许多坐在船头看热闹的人都盯着这边,戏台上那几个拿着酒壶的家伙也停了下来。净焕见荀涯的表情,心中疑惑更重,他似乎有种笃定或者说是自信,于是净焕便跃起,凌空借舟棚两步跳到了戏台上,“我来拼酒!” 那丫头眼睛依旧看着荀涯,脸上的笑容便如花般绽放了开来,见净焕跳上来,便温柔地上前伸手指着面前小小几壶酒,“喝一杯不醉,便能进迎湖楼一楼。” 净焕围着那放着酒壶的桌子转了一圈,疑惑道:“就这么简单?” “是!”姑娘浅笑着道。 净焕站直身子,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看着那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嫩黄色的衣衫迎风而起,脸上的两个酒窝就如湖水上的两朵鲜花娇艳欲滴,“可是我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要进迎湖楼?” 那姑娘显然没有遇到过这样来参加拼酒擂台却又追问的人,不由稍滞,那些欲喝酒的男子就有人叫了出来,“小兄弟,这可是江南一秀摆的擂台,只要能上了三楼,便能一睹仙子容姿,这可是我们天大的机会!” 湖面上也有人凑热闹笑道:“或许还能博取仙子好感,当上江南一秀的乘龙快婿呢!侯大海,就你那样,不喝酒都已经醉了,给江南一秀的丫鬟提鞋人家都嫌你寒碜,快滚下来吧!”说完便惹来一片哄笑。 戏台上刚说话的那个青年男子闻言,那微红了的脸色更红了,摔了酒杯指着调笑他的男子就蹿前两步,不过两步便咚一声倒了下去,吓了净焕一跳。 那鹅黄女子染杏笑道:“醉了!”说着便跳上来两个劲装大汉将那青年抬了到一艘船上。 “这是什么酒这么厉害?”净焕闻着那酒味,“难不成是七步醉?” “不错,少侠好眼力,的确是七步醉。七步醉常人喝一口七步之内必醉,能喝这一杯不醉,那便是酒仙了,便算是过了我们酒擂台第一关。” 净焕拍了拍手,又搓搓衣袖,“能见美女,听着倒不错,我也喝来试试。”说着把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七步醉是不是跟七步蛇似的,喝了必中?我就不信了!”说话间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之态顿现,那些看热闹的人又不由哄笑起来。 净焕却又晃头又咂嘴,倒了一杯七步醉闻了几下,只觉得清冽酒香扑鼻而入,清凉如夏日清泉,醇香又如寒梅傲香,那种迷醉的味道真让人入醉,净焕端着酒杯不由晃了两步,嘟囔道:“不好不好,醉了醉了!”说着身子便斜斜地倒了下去。 身子一分一寸地倾斜着,众人包括染杏都勾起了笑容,那笑容里的戏谑便浓了起来。 眼看着净焕身子就栽到了地上,她却突然一跃而起将手里的酒往嘴里一灌,便如风般蹿向纱帘后的迎湖楼一楼大厅,清脆的笑声便飘荡在湖面,“可是喝了,没醉!咯咯!” (意见听多了,便失了自己的风格,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写这个文这么艰难了,太过落入第一次那个家伙的“忠告”了,所以写成这样四不像。无奈!) 十二江南一秀 净焕刚钻入一楼,染杏也随之跟了进来,净焕不由赞道:“好快的身手!”净焕打量着染杏,想来不过是那个神秘躲在三楼的江南一秀的丫鬟一流的,都如此风姿身手,难怪那做主子的这么拽。 染杏却恭敬道:“少侠好酒量!” “谬赞谬赞!”净焕嘴里假谦虚着,心中却暗笑,刚才早塞了青竹门独门解药在嘴里,别说什么七步醉,就一步醉喝了个一坛也醉不倒她!“这一关怎么过?” “既然是酒擂台,自然是比酒。”染杏笑道,举手一拍,两个浅黄衣衫的佩剑女子便应声而出,“这一关是比醉剑,若少侠喝了这一坛酒后,能比剑胜过蓝儿和青儿,那便请上二楼。”说话间染杏已递上一坛七步醉。 净焕心中冷笑一声,这这擂台的江南一秀分明就是在消遣人嘛,谁能喝一坛七步醉而不倒的?脸上却为难地道:“染杏姐姐,我不过自小爱偷喝师父的酒,酒量好点,喝一杯七步醉就已经头晕眼花了,喝一坛可是不能了。天下谁能喝一坛七步醉而不倒的?” 那略小的蓝儿看去不过十五六岁,接口道:“若是没有人,我们小姐设这个擂台做什么?” 染杏却白了一眼蓝儿,“蓝儿别多嘴!”又向净焕道:“少侠还要继续喝吗?” 净焕眼睛从蓝儿青儿身上转到染杏身上,嘻嘻一笑,“染杏姐姐,可说好了,我酒品不好,喝醉了要砸了迎湖楼会得罪了姐姐们,你们可别怪啊。” 染杏见净焕顽皮可爱,嘴巴又甜,心里早不想与她为难,犹豫了一下道:“少侠,你其实不用喝了的。” “为什么?”净焕问道,她当然记得染杏初见荀涯时欣喜的表情。 “那个……”染杏迟疑着,蓝儿却又接到:“因为我们小姐等的人已经来了啊,你就算过了这两关,见了我们小姐也是没用的。” 这次染杏没有呵斥蓝儿,净焕便明白了几分,于是见到江南一秀的心更热切了,抢过染杏手里的酒,“嘻嘻,听说江南一秀是江湖第一美女,我最喜欢看漂亮姐姐了,今天一定要去见一见。”说着仰头便灌起酒来。七步醉不愧为酒中之王,任是净焕自小被药物侵染又含了醒酒解药,也不觉眼花头昏。 净焕摇了摇头,二话不说欺身就扑向冷冰冰的青儿,她已经看出蓝儿和青儿稍弱的其实还是青儿,青儿虽有准备却不料净焕空手直抓她手里的长剑,连忙退步撤手,哪里有净焕快,转眼便被净焕抓住手腕。净焕趁着身小灵活,抓着青儿的手腕滴溜溜一转便挡上蓝儿刺过来的剑锋。只听“当”一声亮剑相撞,净焕快速松开青儿之手,飞身跳开,依到楼梯上,乐呵呵地看着染杏。 青儿被抓手激愤的小脸通红,挥剑又欲扑,染杏却手举起,凝声道:“蓝儿青儿已经输了,退下。”蓝儿青儿应声便收剑退后。 “染杏姐姐,我是不是能上二楼了?” 染杏脸色凝重,却点头,“少侠请。” 净焕便顺着楼梯向上蹿去,少年得意无忧的声音脆脆撞在楼下三个少女耳中,“哦哦,过关啦!” 二楼空无一人,净焕只觉得胸中酒气翻飞,便一屁股坐到靠窗的桌子上,自语道:“咦,人呢?这一关要比什么?” “箫剑江湖诗酒茶,如今酒剑已成空,少侠说比什么呢?”楼梯角处拐出一个粉蓝色衣衫十七八岁的少女,明眸皓齿,与染杏的可亲俏皮相比,更有一种清雅兰荷之色。 净焕手一拍,“又来了个漂亮姐姐,姐姐怎么称呼?姐姐是主人,自然说比什么就比什么啦。” 少女叫落琴,是与染杏并肩的大丫头,早看到了楼下的一幕,怎么看着净焕都是个无忧无心计的小少年,应该不会是特意来砸场子的,而且是跟着荀少侠来的,如果纯粹是凑热闹,就让她凑好了,于是便笑道:“少侠叫我落琴吧,以落琴说那就比诗,如何?” 净焕点头道:“好啊好啊,比诗。”说着便抽出紫箫,“我给你伴奏,你作诗吧。” 落琴顿时无语,耐着性子道:“少侠,是你作诗,我来评价。” 净焕不理她,盘腿坐到桌子上,欢快的落日曲便洒落地飘了出来,箫声如笑似唱,一会如童语软言,一会笑靥如花,一会剑舞清风,一会顽劣游戏,与传统呜咽箫声大为不同,外面看热闹等着结果的众人都不由沉默了下去。 第47章 坐着的荀涯却站了起来,迎风而立,凝目望向二楼那个背立而坐的小小背影,静默不语。而同时三楼一双妙目却透过窗缝脉脉地注视着荀涯。 净焕一曲而毕,跳下桌子,“落琴姐姐,你怎么不念诗呢?” 落琴更是无奈,依旧礼貌微笑着,刚要解释,便听楼上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落琴请少侠上来吧。” 净焕听着那女子声音轻柔动听,似玉如水,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媚,便应声道:“楼上的仙子姐姐说可以不比啦,那我上去了。” 落琴却道:“可是,小姐……” “上来吧!”那女子声音虽柔,却一种不可反抗的威严。何芮葭终于将目光从窗缝中收回,耳里一直没有忽略过楼下的动静,待净焕那与欢快的箫声结束,便止住了落琴继续为难净焕。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等了他这么久,却是带回一个娇俏的少年来了?何芮葭转身望向跳上楼的净焕。 净焕摇晃着跳进三楼,一眼就看见身着湖水色的芮葭缓缓转过身来,眉如墨画,色如秋花,肤似凝脂,身如细柳拂风,眼波似水如风,好一个脱俗清艳女子!果然惹得这么多人苍蝇似的来斗酒拼命,江南一秀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为什么觉得这么熟悉? 何芮葭看着净焕心中也暗惊,好一双清亮如寒星的眼睛,特别是绽唇浅笑间那风韵极像一个人,只是他是一个少年,“少侠如何称呼?” 净焕听着何芮葭的声音如莺似琴,煞是动听,便笑道:“我叫景欢,姐姐如何称呼?我看着姐姐好面熟,想着是不是哪里见过?” “我看着小兄弟也面熟可亲呢,我姓何名芮葭,景欢小兄弟如不介意,我叫你景儿如何?” “芮葭姐姐,那感情好。”净焕跳到何芮葭身边,现在她的个子只及何芮葭的肩膀,净焕仰头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一缕愁绪道:“姐姐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何芮葭微低臻首浅笑:“景儿倒是个鬼灵精,从何看出我有伤心事?”说着不由伸手拍了拍净焕的肩,“如若没事,我们一边去游湖赏秋一边聊天可好?” 侍立一边的染杏和落琴看着何芮葭的动作言语,不由对视了一眼,她们小姐家世显赫,人长得美武功又高,十四岁出道江湖就得到“江南一秀”的赞誉,向来心高气傲,不屑于与江湖浊男馋汉为伍,今日若不是实在无法,在此摆开擂台,无非是等着那个让小姐唯一另眼相看之人。倒不想见了这个少年倒如今亲密起来,染杏挑了挑眉,落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定然是要带着这小子问问他与荀公子的关系。”落秋板着脸白了一眼染杏。 话说染杏和落琴斗眼力这会,何芮葭已经拉着净焕准备下楼而去了,二女忙让开楼梯,跟着何芮葭和净焕向迎湖楼后门而出。 净焕看着眼前一座三层豪华大船,船上彩带锦绣,金碧辉煌,煞是豪华富贵,船头高高挑着一面彩绣写着“江南一秀”,净焕道:“姐姐的名气还真大,用幌子挂着走到哪里大家都知道是姐姐来了。” 何芮葭不由脸色一红,对染杏道:“染杏还不去把那字给我撤了!”其实她本不是这样招摇的人,最近无非是找荀涯心焦,才如此张扬无忌的。现在荀涯已经出现,她大不必这样了。 净焕看着何芮葭脸色潮红如霞,与那天水彩霞相映煞是好看,不由暗忖,如此美人,难怪荀涯刚才用那样失神,不知怎的,只觉心中一酸,看着染杏就要跳上船头去摘那幌子,心中兴起,移步纵身跃起,直向那飞扬的彩带金幌,“姐姐,我替你摘下这个劳什子吧!” 说话间已经跳上十几丈的杆子,胡乱撕下那幌子,随手一扔,那彩带便如一支被弃野鹅毛飘荡荡地落了下来,随风一展便掉入水中。 落琴秀眉一挑,上前一步,怒道:“你怎么撕了我们家小姐名号?”净焕这样撕扯说是帮何芮葭,但在不明外人看来,倒是侮辱一般。 那染杏也微嘟着嘴站在船头,目光闪烁地看着净焕轻飘飘地跳到船头,净焕无辜地看向也跳到船头的何芮葭和落琴,“姐姐,我做错了吗?” 何芮葭早扯下了要拔剑的落琴,笑道:“无妨,不过是几个江湖人谬赞的称号,丢入水中最合适不过。” 净焕笑着跳过来拉住何芮葭的手道:“姐姐好心胸,这种称呼可不是江湖人随意谬赞的,可不是真诚称赞姐姐的武功风姿而来的?姐姐可不能谦虚。我觉得嘛,姐姐就算不挂那幌子,随意往那里一站,几里之外都有人知道是江南一秀来了。” “胡说,什么叫几里之外就有人知道是我来了?”何芮葭面对净焕的笑脸,怎么都生气不起来,拉着净焕向船内而去。 “姐姐身上这么香,这就叫暗香浮动,几里之外的人都能闻到姐姐身上的暗香,当然就知道是姐姐来了。”净焕故意将这种调笑之语说的天真烂漫,何芮葭也拿她没法。就连染杏和落琴也不由好笑起来。 入得装饰清雅脱俗的船舱,净焕吸了吸鼻子道:“姐姐这样藏着美酒,还不拿出来?” 何芮葭笑道:“果真是个小酒鬼,这都能闻得到?”又对落琴说,“落琴去取梅花酒。”落琴转身而去。 染杏忙着收拾了船舱靠窗小几,净焕和何芮葭便相对而坐,净焕问道:“梅花酒,听着名字就觉得口齿生香,姐姐怎么酿成的?” 染杏却接话道:“景少侠,你酒量真的如此好,喝了那么多的七步醉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我见过的除了一人有如此能耐,还真无他人了。” 何芮葭嗔了染杏一眼,“就你话多!”一笑才对净焕说:“你吃的什么解酒药如此厉害,能解七步醉的药可不多。” 净焕听何芮葭如此说,便知道自己那小把戏根本不在人家眼里,只得老实道:“那是我在荀涯那里偷来的解药,还有两粒,姐姐要不要?”她故意提到荀涯,一瞬不瞬地看着何芮葭不肯放过她脸上的表情。 何芮葭听净焕如此亲热地叫荀涯的名字,心中的疑惑更深,却不肯表露,只淡淡道:“我不善饮,景儿还是留着自己用吧,酒并不是好东西,景儿年纪还小,以后少饮为妙。” “哦。”净焕只看着何芮葭一闪而过的疑虑,心中已经有些明了,何芮葭果然是与荀涯相识,那么自己跟着何芮葭走了,荀涯自然不会就此而去,那么他会跟着大船而来吗? 净焕看着落琴捧了一坛酒而来,赞道:“好酒!”又问道:“如此梅花美酒,姐姐如何酿就的?” “自然是取梅花之蕊酿就,埋在梅花根下十余年,前些日子才取出来的。”说到这里何芮葭不由微微叹息,脸色也黯淡了下来。 净焕疑问道:“姐姐怎么了,难不成这梅花酒还藏着什么伤心事不成?” 何芮葭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那年取梅花蕊,是与我五妹妹一起的,现在……”何芮葭柳眉微蹙,摸着酒坛,将上的泥封拍开,“算了,早已过去多年,也不必提了。” 染杏捧起酒坛笑道:“小姐又想起五小姐了是不是,那日挖梅花酒还落泪好一会,这会啊,正好喝了这梅花酒,就当是祭奠五小姐香魂旧梦,小姐也不必日日伤感了。” 落琴也执盏,让染杏倒满了两杯,“染杏话别那么多,看把景少侠说的云里雾里,都不知道该不该喝酒了。” 净焕的确有点笑不出来了,残留的幼时记忆早已模糊不堪,梦幻般的影子从眼前晃过,似乎有年冬天,南方难得的一场大雪,瑞雪红颜,梅蕊飘香,傲梅寒雪中,一大一小两个少女冻红了手指,却乐此不疲奔跑在梅林中,采摘着雪中花蕊,咯咯的笑声不时传遍雪景红梅中…… 净焕腾地站起来,掩饰了眼底的波动,慌乱捂着肚子道:“不好了不好了,酒喝多了,我要去释放释放。” 何芮葭本还沉浸在惆怅的回忆中,被净焕这样一叫唤,不由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凝滞的空气顿时松快了起来,“染杏,带他去吧,看他猴急的样子。” 何芮葭笑起来如细荷出水般淡雅出尘,净焕看着那娇颜浅笑,赶紧避开了眼睛,跟着染杏逃一般出去了。 十三亲情在望 净焕跟着染杏出去,装作无意问道:“你们五小姐现在哪里啊,为什么芮葭姐姐一提到那位小姐就伤心了呢?” 染杏叹道:“那是我们家五小姐,很小的时候就丢失了,至今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每一提到,我们小姐都感慨万分。” “你们家……是哪里人?”净焕迟疑问道。 “咯咯,我们小姐是清源何家三小姐,天下人皆知,你倒问的奇怪。” 清源何家三小姐!净焕心中顿时明了,个中滋味难解难分,原来自己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已经九年了,掩埋了多年的恩怨情仇顿时涌了出来,第一天看到的羞辱,四姨娘之死,青谷的种种,无一不如清源何家有关。净焕定了定心神,装作无知问道:“清源何家很有名吗?” “景少侠是刚入江湖的吧?我们何家既是世代书香门第,更是江湖大家。我们大老爷官拜翰林,入仕多年;我们二老爷可是武当三侠之一,江湖人称鹤群子,江湖大侠呢。”染杏说道这些豪情顿现,一张圆润娇俏的脸上熠熠生辉。 净焕抑制住心头的激动,“那何家三爷呢?” 染杏不料净焕倒知道何家有个三爷,迟疑一下道:“我们家三爷自幼体弱多病,极少见外人,江湖很多人都不知道,没想到景少侠倒知道。” 第48章 体弱多病?净焕咬着牙,牙龈都有些疼了,脑子里浮现出那个三羊胡子三十多岁的男人,五官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那双充满情欲和冷漠的眼睛,还有那些龌龊无耻的花白肉体不停晃动着,净焕不由使劲摇了摇头,“啊!”叫了一声。 染杏回头看着净焕变了的脸色,“景少侠你这是怎么了?” 净焕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忙捂着肚子道:“茅房到了没有啊,我肚子好疼啊!” 染杏松了口气,笑指着前面的小门道:“到了,景少侠快去吧。” 净焕钻进茅房,无声地蹲在那里,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来何家的人都以为自己失踪了,当年出来是那个何远带出来的,看来何远一定是没有回去,或者是回去编了个谎言,谎称自己和娘亲都死了或者怎么了。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倒不认更好,反正自己从来没当自己是何家的人。据四姨娘说,何家对她们母女好的人只有这个三姐姐和那个大老爷,而就今天看来,何芮葭就是那个一直记挂着自己的三姐姐,自己倒如何对面她? 净焕胡思乱想着站了起来,不能在茅房呆的太久了,不然她们要怀疑就不好了,净焕出来,染杏已经不在,她便自己顺着原路回主舱而去。 刚到舱门口,便听见几声清脆的笑声夹在爽朗大笑里,净焕脚步一滞,放轻了脚步,偷偷探头看去。只见荀涯与芮葭相对而坐,芮葭的脸色桃红,眼睛特别的亮,脸上的笑容比花更艳比水更柔,正执壶给对面的荀涯倒酒,玉指柔情尽在那一倒一倾中。 荀涯的笑容犹挂嘴角,执盏一饮而尽,“芮葭,如此好酒你居然今天才拿出来!” 芮葭放下酒壶,脸上愁色略现,“今日见到景儿,竟一见如故,他说到要喝酒,我立即就想起这藏了十几年的梅花酒来。更兼明日是五妹妹的生日,这梅花酒就当是纪念我那幼时失踪的妹妹吧。” 净焕不由苦笑,长了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不是荒唐? “你倒是有心记得你那妹妹,若她知道定然会感动吧。”荀涯说着眼角似无意扫过舱门净焕藏身之处,浅酌一口踩到:“景儿,你还不出来干什么?” 何芮葭也转过头来,对净焕柔柔说道:“景儿过来,听染杏说你不舒服,可好点了?” 净焕走出来,左右看看这二人,怎么都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一对,就连说话做事都这么亲密无间,刚才得知身世的兴奋转而又化作悲哀,走了过去,粗鲁地盘腿坐到矮几前,嘻嘻道:“荀大哥和芮葭姐姐居然趁我不在,偷偷喝好酒,我可不干!”说着便抢过桌子上的酒壶,也不把盏,举着就喝,转眼一壶酒便被灌进嘴里。净焕喝完胡乱用袖子擦了一把嘴,将酒壶往桌子一放,嘟囔道:“好酒,我还要喝!” 何芮葭看着净焕心中不由泛起几丝少有的怜爱,端详着净焕的脸色,“景儿脸色不好看,还是让染杏带你先去休息一会,以后再喝,可好不好?”说话间温柔更甚,礼貌周到可亲,与净焕的粗鲁随意成鲜明对比。 荀涯却不动声色,端着酒杯也不看净焕,只看着窗外湖波渺渺,金色的阳光孩童般俏皮地跳跃在粼粼波光中,净焕随着荀涯的目光看去,喃喃道:“酒酣衣懒问西风:天涯可远、明月可圆、伊人可欢?” 荀涯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净焕,放下酒杯,摸了摸净焕的头,“小孩子喝那么多酒能不醉吗?去房间休息一会吧。” 净焕见荀涯如此,并无多的表示,便站了起来,染杏此时已经端了几盘小菜进来,对净焕道:“景少侠,走,我带你去休息。” 净焕依旧看着荀涯,荀涯却敛眉不语,看不出任何情绪,净焕心中哀叹,原来他也给不出自己任何建议,抑或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出身? 这边净焕跟着染杏出去了,芮葭收起脸上的笑容,看向荀涯,“他……是什么人?” “景欢,他自己不告诉你了吗?”荀涯淡淡地道,依旧扭头看着湖波浮光。 “算了,我也不问你,这些日子你都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呢!”芮葭脸上的赧色又见,“说好跟我一起回清源一趟的,可你却不辞而别,我找遍江湖才跟到此处。如果不是今日我摆酒擂,你是不是还不出现?” 荀涯回首看着芮葭芙蓉柳面,不由放柔了声音道:“你做的我都知道,你也太招摇了,这样也不怕江湖人闲话?回头二世叔知道,又要骂你嚣张不知轻重了。” 芮葭却噘嘴,小女儿娇痴顿现,嗔道:“那还不怪你!” “好,怪我怪我!”荀涯不由笑了笑,牵起芮葭的手,“那要我如何补偿你?” 芮葭侧头嗔道:“我要想一想。” 荀涯摇了摇头,“这么大了,外面倒像个大人似的,怎么一说话倒跟景儿似的,小孩子般淘气了。” 芮葭听荀涯提到景儿,柳眉微蹙道:“景儿,我总觉得很熟悉,看着就跟自己的弟弟一样可亲,你这次离开,就是为了他吗?” “嗯。”荀涯点头,“正好有事,带他一起回到你们家一趟,让你三叔见见。” “我三叔?”芮葭便警觉起来,“景儿他这么小,难道也是……” “行了,芮葭,这些事不是你知道的,你啊,好好当你的大小姐,玩乐就好,其他的事自然有人操心。” “荀大哥!我也是何家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参与你们的事?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何况连景儿这样小都被拉入,为什么我就不能了?” “她跟你不一样!”荀涯看着芮葭美丽的眼睛,想起净焕那双看透尘世清亮尖锐的眼睛,心中也有丝犹豫,但命运如此他也无可奈何,只得举手止住了芮葭要继续说的话,“陪我好好看会夕阳,不要说话。” 芮葭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与荀涯牵着手看着窗外夕阳如血西坠湖面,彩霞漫天铺满了湖光山色,天地连为一体,那种荒凉壮美之感慢慢溢满了两个人的心。 净焕躺在雕花大床上,眼睛闭着心底却是波涛翻滚,多年的压抑就如海水般扑来,瞬间淹没了她,加上近日的劳累,只觉得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不知什么时候,湖面浪起波涌,船也晃动起来,净焕只觉得头晕目眩的厉害,心口抑郁的那股气便化作心酸恶心,不由翻身吐到地上。 吐得七荤八素后,净焕又爬回床上,歪到床上,脑子也昏沉起来,模糊间只觉一只温润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耳边有轻柔的话声,那微微的荡漾起激烈起来,净焕再也支撑不住,便昏迷了过去。 芮葭听得染杏说净焕好像不舒服,便急急站起来,可荀涯的动作却比她更快,眨眼身影就已不见,芮葭迟疑了一步,这才跟了过去。 荀涯托起净焕,“景儿,你怎么了?” 芮葭赶过来,将手放到净焕额头上,“好烫,应该是生病了。” 荀涯摸了摸净焕的脉门道:“都是你摆的什么酒擂,他少年兴致高,喝了那么多七步醉,虽有解药却也支撑不住酒力,又加上抑郁焦虑,这回是真的病了。” 芮葭听荀涯为了净焕倒说起她的不是,未免不是滋味,但看着净焕泛红发烫的脸,又忍了下去,吩咐染杏去准备药。“荀大哥,你别着急,景儿会没事的,不过是体弱,修养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荀涯道:“你哪里知道,他近来颠沛流离,心结又不得解,这下倒真是病倒了。” 芮葭看着荀涯焦急的面孔,疑问道:“他小小年纪,你一再提到他心结抑郁,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抑或是你们……逼他做什么了?”芮葭那种自然流露对净焕的关心又不由冒了出来,倒反过来质问起荀涯。 荀涯自然不会跟芮葭说起青竹门这些事宜,便将净焕放好,也不答言,站起就走,芮葭唤道:“荀大哥,你去哪里?” “去岸上找个大夫。”荀涯头也不回便去了,留下芮葭欲语又咽了回去。 十四水路遇险 净焕这次的病来的汹涌,迷蒙中似乎又喝了些苦苦的药,净焕潜意识的就不肯喝,自小喝惯了悟远师太的各种药,让她对药有一种自然的抵抗心理。 芮葭喂了几次都被净焕吐了出来,不由焦急,“荀大哥,他总是不喝药,可怎么是好?” 荀涯看着净焕皱起的眉头,摸了摸她的脉博,“无妨,那就不用喂了。” “啊?”芮葭眨了眨眼睛,刚才荀涯可是急急去请了据说镇里最好的大夫给瞧了,又抓了药,这会怎么又说无妨了?“不喝药,怎么能行呢?” “她自小受药物侵染,自我恢复能力很好,看这样子,明天自己就会好了。”荀涯也对自己刚才的焦急感到好笑,脸上不由有些讪讪的,“我差点忘记了她的身体了,不过是白担心了。” 芮葭放下药碗,换了净焕额头的湿布,“不知怎么的,我看着他总觉得亲切,看着他难受,我这心里也闷闷的。” 荀涯看着芮葭焦急的面孔,想了想,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其实也不知净焕的出身来历,只知道青竹门的众弟子不是出自名门便是武林大家,他自认识芮葭就一再听芮葭提起四岁就丢失的五妹妹,而对净焕的出身,他也从未问过。想了想,或许这只是个意外巧合,到底还是没说出净焕的女儿身份。 净焕就像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的场景从未改变过,又是一个不愿再入的噩梦,净焕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房间里放的红烛微微晃动着,想来自己并未睡一夜。 第49章 一直守在床边的芮葭,正俯在床上打盹,被净焕惊醒赶紧坐了起来,“呀,景儿你醒了,怎么满头大汗的?”说着便拿了掉在被子上给净焕覆额头的毛巾替她擦汗,“可觉得好些了?”说着用手一试,净焕额头温度已恢复,没有下午那样滚烫了,芮葭不由长舒了口气。 净焕看着芮葭焦急的脸孔,心中感激,忙说:“芮葭姐姐,我已经没事了,你整晚一直在照顾我吗?” 芮葭笑着点头,“可急坏我们了,我们去告诉荀大哥,你醒来了,也让染杏做点粥你吃一点。” 净焕只觉得身上还有些晃动,问道:“姐姐,我们还是在船上吗?” 芮葭刚起身,又回头答道:“嗯,我们走水路回清源,这样会快许多。你不习惯水路,也就将就忍过这两日,也就到了。” 还有两日就到清源了?净焕望着芮葭的背影消失,拍了拍额头,说到底自己还没在何家呆过呢,回去看看也好,也见见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爹是什么样子,如此也罢。想到此,净焕的精神又恢复了许多,不管怎样,桥归桥路归路,那个何正起总有再见的一日,她倒要仔细看看那个“体弱多病”的男人白日是如何模样! 净焕既然好了,也就不躺着了,爬起来,胡乱把头发又挽好,便拉门出来,一路行去,都是装饰豪华的通道,净焕也不看,只往船头船甲走去,想来水漾星光景色应该不错,自己憋了这么久也该透透气了。 不过刚走了几步靠湖糊着粉纱的穿廊,就听见几声稍大的水响,净焕脚步一顿,一个声音便在耳边说道:“景少侠莫慌。”净焕听着是落琴的声音,便放松了下来,回头对落琴做了个手势,落琴点头,果然那水声不同寻常。 落琴已经拔了剑向船头潜去,净焕也放轻了脚步跟着前行,耳里已经听见染杏的娇喝声,落琴细听着那些水声,突然道:“不好,那些家伙要凿船。”将剑一收,脱去外衣长裙,低声吩咐净焕,“景少侠回房间躲着,万不可出来。”说着轻轻拉开船窗,持了剑飞鱼一般跃入水中。 净焕顺着打开的船窗看去,夜色里黑漆漆的水面荡起几起微波,船身也突然晃动起来,净焕四周听了一下,打斗声来自船头船甲,想来那些人还未潜到船上便被发现了,净焕便没犹豫向船头奔去。 净焕躲在船舷暗影中,看着水中的浪花渐大,船甲上的染杏与几个黑衣人早斗在一起,净焕刚想探出头去,身子却被一拉,荀涯喝道:“回去!” 净焕回头便看到荀涯站在自己身后,看着场中打斗,不远处芮葭的清影连踢,踢飞了几个刚爬上船的黑衣人,黑衣人坠入水中,激起大片的浪花。净焕只见船身各处已经出现不少黄色身影,想来都是芮葭手下的女子。 芮葭很快便赶了过来,柳眉微蹙,脸上怒色微现,哼道:“蛟龙帮活的不耐烦了,居然敢打我的主意!” 荀涯道:“的确是蛟龙睨尚龙的人,我们去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说着便身子跃起站立到船甲中央,芮葭见净焕也站着不动,便一招手,手执长剑的蓝儿便跃了出来,芮葭吩咐道:“蓝儿保护好景儿,不可出什么差错。景儿听话,千万不要乱跑,我去看看。”净焕见芮葭眼底真诚不假,便点了点头。 芮葭便一跃如一只美丽的蝴蝶在星光下展翅飘飘然便跃到荀涯身边,只听荀涯一声长啸,箫声如虎咆哮山林,久久不绝,震得桅杆都簌簌发抖,净焕不由皱了皱眉,那边蓝儿的身子已有些发抖,净焕反手便握住了蓝儿的手,长啸此时已停。荀涯朗声说道:“蛟龙帮的好汉们,荀涯这厢有礼了,不知道暗夜探访,有何请教?” 那蛟龙帮的船便停在岸边茂密的芦苇丛后,听荀涯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传到船上,便知道自己的行踪已藏不住,此次主事之人杨若虎干脆也不躲避,便大方地行了船出来,站在船头对荀涯抱拳道:“杨某不知道荀公子在此,多有冒犯,请多包涵。”杨若虎虎目如电,手一挥,那些黑衣人便秩序井然地跃入水中,转眼水面便平静如初,只有月光清幽,芦苇微动。 何芮葭上前一步道:“杨舵主,不知道你带着这么多好手,围攻我一个弱女子,是何用意?是我们何家得罪了蛟龙帮还是杨舵主心有戚戚要打些秋风?”何芮葭说话毫不容情,清冷讥讽的话说出来又温柔动听,那杨若虎煞见月色中何芮葭如仙子般衣袂飘飞,艳丽的面容似铺上一层寒霜,却不减清雅脱俗之姿,也不由心动,但想到大风山庄的信报,又不得不狠下心来。 杨若虎想到这里便道:“说来倒是杨某唐突了,不知此船是江南一秀的秀坊,多有得罪,还请何姑娘见谅。” 芮葭道:“那你现在知道了,还不带着你的人滚?”芮葭向来心高气傲,蛟龙帮虽然江湖第一大帮,但她却是性情中人,向来不管不顾,说话也就毫不客气。 杨若虎不怒反笑,“何姑娘所说极是,杨某暗夜唐突而来的确多有得罪,不过也请姑娘体谅杨某的难处,大风山庄已发下武林令,要找杀害风尘少庄主的凶手,杨某今晚来,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这么说来,杨舵主怀疑我与人勾结,谋害大风山庄少庄主了?”芮葭不由冷笑。 “非也非也!”杨若虎依旧笑容满面,“清源县何家江湖人谁不信服?不过,杨某得到情报说那小子近日在这一带出现,杨某是怕姑娘心善,无意收留了有心人,或是叫有心人混入秀坊,那岂不糟美?” 芮葭“哦”了一声,才道:“这样说杨舵主是好心,要暗夜偷着替我除掉身边的‘有心人’了?” 杨若虎也不管芮葭的挖苦,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搜一搜江南一秀的秀坊,以求找到情报中的“凶手”!本来打算偷偷潜入查访试探的,倒是刚出动便被发现,那他也顾不得拉下脸皮了,即使是清源何家鹤群子得知今日之事,也定然不肯拉下脸面与大风山庄为敌,想到这里,杨若虎鹰眼如电,直逼暗夜,“何姑娘,荀公子,事已至此,为了开脱窝藏大风山庄仇敌的名声,也说不得两位要给杨某一个说法了。” 芮葭却咯咯一笑,“杨舵主你这话说的好笑,怎么就这么肯定那人藏在我的船上?我还得到情报,说蛟龙帮收买了暗夜组织的杀手,杀了风尘呢!那么我有了这样的消息,是不是也要带人入蛟龙帮搜上一搜?” 芮葭此言完全是胡搅蛮缠了,那杨若虎听得也不禁恼怒,“何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 净焕听着这几人言语已经如此不客气起来,想来今夜的混乱已不能避免,这些人既然敢公然找上门来,自然是得到信息跟随自己而来,那如今可怎么办?连累芮葭姐姐?净焕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水面,突然水花翻滚,船身也抖动了一下,想来水下又开始动起手来。 净焕正在疑虑,却见荀涯突然抽身闪到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净焕道:“去找件女儿衣服换上!” “啊?”净焕的眼睛还看着芮葭和杨若虎对视,“是不是要动手?我连累了芮葭姐姐吗?” 荀涯却无谓地一笑,“你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不过……”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就好了。”又对蓝儿道:“带她找见差不多的女子衣服换上,要快!” 蓝儿点头,拉了犹自在发呆的净焕就走,蓝儿带着净焕入了后舱一间屋子,找了一件浅黄色的衣衫递给净焕,“景少侠,你长得这般清秀,扮成女儿定然成了个小仙女。” 净焕听着不由苦笑,却也懒得解释,避开蓝儿便飞快地换衣服,不想这女儿衣衫花样繁复,净焕穿惯缁衣男装,穿了半天也没系好带子,心中不由咒骂这古代衣服的繁杂。折腾了半天,净焕在蓝儿就快耐不住转过身子来时终于好了。 蓝儿转身,眼睛却似长到净焕身上,半天没合上嘴巴,净焕迟疑地扯了扯领口,“穿错了哪里不妥?” 蓝儿连连摇头,半响才古怪地走近,替净焕重新系了腰带,“没什么不妥。” 这么一折腾已是很长的时间,蓝儿带着净焕刚要出去,便听着几声娇喝,芮葭的声音也传来,“染杏不要动手了,把所有人都叫出来,好叫杨舵主一一验过,看看我们何家是不是窝藏了大风山庄的仇敌!” 净焕这才顿悟荀涯让自己换上女装的用意,想来自己在大风山庄一直以小男孩的形象出现,而且浑身脏兮兮,又无精打采的,并无人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江南一秀的船上自然都是一群女孩子,自己混在其中,就算亲眼见到过自己的人都未必能认出自己。想到这里,净焕把头上的帽子一摘,把束起的发散下,蓝儿见状也醒悟过来,拿了梳子飞快地替净焕的挽了个女子发髻,但看了半天也没发簪之类,净焕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蝴蝶金簪插上发间,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便完整了。 蓝儿眨了眨眼睛,眼底的惊艳根本藏不住,“景少侠,你不会就是个姑娘吧?” 净焕噗嗤一笑,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近,便拉了蓝儿出去,便远远见到芮葭带着杨若虎和两个黑衣人而来,听着芮葭道:“杨舵主,你可看仔细了,每个地方都看到,不要错过了,回头又开脱不清楚,说什么我们何家与人勾结之类的话!” 每个门前都站了两个粉黄衫女子,蓝儿和净焕也静立着,净焕见蓝儿杏目圆瞪,一脸气愤模样,不由一笑,刚抬头正对上一双新月的眼,却是芮葭带着杨若虎已经走近,净焕对着芮葭微微一笑,又看向杨若虎。 第50章 杨若虎也不由一怔,心底赞道,好一个清丽脱俗的姑娘!不过年纪尚小,假以时日,定能超过号称江湖第一美人的江南一秀了。杨若虎惊艳同时未免多看了净焕几眼,那边蓝儿早紧张地握紧了剑柄,净焕却似无意皱眉道:“小姐,这些人好生无礼!” 芮葭回过神来,看向杨若虎移不开的目光心中冷笑,嘴里却道:“杨舵主,怎么,我这丫头景儿有什么不妥吗?” 杨若虎忙移开目光,这才继续走去,“没什么,何姑娘,我们……” “舵主!”正说话间急蹿来一个黑衣人向杨若虎面前跪下,“信使来了!”说着递给杨若虎一卷纸条。 杨若虎见手下如此焦急模样,也顾不上芮葭等人,便打开了纸条看去,顿时脸色大变,杨若虎收了纸条,沉吟一下道:“来人!” 后面的黑衣人应声而上,杨若虎道:“都看过了吗?” 那黑衣人低头道禀:“舵主,都看过了,都是一群女子,并无藏他人!” 杨若虎便点头,向芮葭笑道:“既然如此,何姑娘,杨某多有得罪,就此带人离去了。” 芮葭与荀涯已商议过,心中明白杨若虎定然是得到了消息,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便挑眉笑道:“杨舵主,你确定我的船上没有你找的人?” 杨若虎知道芮葭并不是个好惹的人,但如今事已至此,如果硬来,他也没把握能灭了这一船的人,若就此承认自己错了,也有损蛟龙帮的声威。但思量下|奇-_-书^_^网|,是与清源何家翻脸还是忍气吞声,他只能选择其一。 “何姑娘,杨某的确唐突了,还请姑娘谅解。” 芮葭笑的更娇艳了,此时荀涯也走了出来,手执一壶酒道:“杨舵主,公事已了,我们何不月下浅酌一杯,聊聊私事?” 杨若虎见荀涯如此,心中苦笑,自己今天的确着了人的道了,不仅惹上何家,还加上个荀门,但他也是个老江湖,知道荀涯和芮葭笑语背后定然还有所说,自己落人把柄,也只能听他们到底意欲何为,于是道:“荀公子,何姑娘,请吧。杨某既然唐突,自是失礼,就借贵地一壶清酒向二位赔罪如何?” 十五趁机敲诈 净焕且看着这几人打太极,已明白定然是荀涯早做了安排,不过等着杨若虎上钩,现在杨若虎定然得到了情报,才不得不俯就。 芮葭等人说着转身便去了客舱,净焕眼见着染杏闪出来跟了过去,便上前几步拉住染杏的手跟了进去,染杏碍着前面的人,又被净焕的装扮吓了一跳,就没拒绝净焕,几人便依次进了客舱。 一壶清酒,三人对坐,杨若虎笑面依旧,但荀涯是怎样的人,哪里看不出他心里的焦急?荀涯不动声色地坐着,也不看杨若虎,如果他猜的不错,刚才杨若虎得到的消息,应该就是大风山庄的急信,至于信中内容,想到这里荀涯不由笑了起来。 “杨某给两位以酒谢罪。”杨若虎端起酒杯仰脖而尽,“何姑娘,今日是我杨若虎鲁莽生事,还请姑娘大人大量不与我们这些粗人计较为好,改日杨某定然去清源与何大侠亲自谢罪,如何?”杨若虎全然不提荀涯,显然是把今晚之事只当成自己得罪何家,而与荀门无干了。 荀涯也知道他的小想法,只不吭声,看芮葭如何回话。芮葭对杨若虎也端起酒杯道:“杨舵主客气了,若不如此,芮葭也无法开脱,道是阎面无私才好,不至于生了嫌隙,你说是不是杨舵主?” 杨若虎听芮葭如此好说话,当然高兴,忙点头称是,却听芮葭美目流转,话锋一转,“不过,杨舵主,芮葭乃弱智女流,船上众姐妹皆为女子弱流,本好好的卧船沉睡,被贵帮这一群大哥大侠的这么一惊扰,已有好几个胆子小的,吓得早无法动弹了。杨舵主,你说这可怎生是好?” 杨若虎心中暗暗叫苦,明知道芮葭此言绝对是瞎话,江南一秀何芮葭近年在江湖的威名都不亚于她那个武当三侠之一鹤群子老爹了,手下的众女子更是名诧江湖的女中豪杰,定然不会因为这点惊吓就有无法动弹之语的,但杨若虎与人把柄,也不好撕破,只得笑道:“杨某粗鲁唐突了各位姑娘,真是罪过罪过。” 芮葭朱唇轻绽,继续道:“更有几位姐妹,被水中那几位要凿船灌水的大哥吓得都跌入水中不见踪迹了,我们寻找了这半日都不见身影。”芮葭说着脸上愁容顿现,清雅之姿我见犹怜,“不知道是不是葬身鱼腹了,这可怎生是好?谁家儿女不是父母娇养,我这一回去,可不知怎么跟她们父母交代了。染杏,你们可找到落琴等了?”芮葭最后将美目转到染杏身上问道。 染杏脸上忿然之色不减道:“小姐,落琴青儿等几个至今都未找到,那会听着好一阵水响,不知是不是吓的落水了。” 杨若虎咳嗽了一声,吩咐身后之人道:“还不派人去水里找找几位姑娘。” 芮葭柳眉蹙的更紧了,“这半响功夫,恐怕是找不到了,我那些姐妹可都不识水性。”说着美目便若幽若愁地看着杨若虎。 杨若虎此时心底又焦急离去,又不能与芮葭撕破,知道芮葭定然是有所要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道:“何姑娘,出了这样的事,杨某也是迫不得已,那这样吧,杨某出一笔钱交给姑娘,回头安抚那几位失踪姑娘的父母,或受惊吓过度的姑娘抓些药材,可好?” 芮葭还是有些为难,看向荀涯,“荀大哥,如今你说可怎么办才好?” 荀涯这才转过头来道:“杨舵主此主意甚好,就这样办吧。回头芮葭那些银子安抚安抚众姐妹也就是了。” “那也只有这样办了。”芮葭便点头,“杨舵主,那你就出银子了结此事吧。” 杨若虎大度地点头,心里暗道,这丫头分明趁机敲诈,不过蛟龙帮有的是钱,给她个几千两完事了也罢,要不回头何正群真要计较起来,也不是他们蛟龙帮能当的了的,“行,何姑娘说多少银子吧?” 芮葭狡黠一笑,缓缓伸开五指,修长细白的手指晃的杨若虎眼睛一动,“五千?” 芮葭摇头,又缓缓伸出另一只手三根手指,八根手指珠玉般晃动在杨若虎眼前,“八千?” 芮葭摇头,染杏噗嗤就笑了出来,“蛟龙帮富的流油,八千两银子好意思说出口!” 杨若虎脸色一红,硬着头皮道:“八万?” 芮葭还是不动,只拿那双美如星辰的眼睛看着杨若虎,杨若虎却再无心思欣赏,“八十万?” 芮葭这才笑着放下了手,“不过八十万,在杨舵主眼里不过是小菜一碟?” 杨若虎腾地站了起来,“何姑娘,这玩笑开大了吧?” 芮葭继续优雅地笑着,玩着手指,“玩笑?杨舵主,我江南一秀何芮葭什么时候跟人开过这种玩笑了?” 这下连一直静听着的净焕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芮葭的声音分明温柔动听,但听在耳里却如刀枪冰山般压迫寒冷,杨若虎刚要再说话,却正对上荀涯若笑的眼。杨若虎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不仅是掉入人家的圈套,而且前些日子的事根本就在人家的掌握当中。 客舱中的气氛已经凝固成冰了,净焕分明听见四壁抽剑的声音,拿兵刃的寒光似要穿透薄薄的船舱,直逼而入。 “杨舵主,不要再犹豫了,你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芮葭依旧闲闲地坐着,姿态优雅美丽,任何人见了都不忍移开眼。 杨若虎不用芮葭提醒,就已经听见几声轻微的呼救声,很快便消失于无形。 芮葭吹了吹手指,“杨舵主,今晚的事我已经派人去禀告冯帮主了,想着,冯帮主很快就有指令给杨舵主的,当然,我的人都是女流之辈,若杨舵主时机把握的好,我的人或许脚程就慢了,也说不定遇到哪个偷懒的丫头,信就不送,偷哪里去玩了,也说不定。” 杨若虎此时是上下不得,便知道何芮葭是在威胁他,但也无法,只得咬牙道:“给你们四十万。” “不行,六十万,最少!”芮葭突然站起来,不见何动作就抽出染杏腰间的剑,直指杨若虎,“不然,今晚偷袭艘船之事,我们就武林大会上去评理!更者,我还要去你们蛟龙帮好好讨个公道!” “六十万就六十万!”杨若虎见此形势,只得忍着割心的难受答应道。 荀涯哈哈一笑,若无其事地道:“不过几个安抚钱,在杨舵主眼里不过是小钱一桩,随便哪里一抓便来了,何必动怒?” 杨若虎努力平息着心中怒气,心思电转,自己前日行动分明谨慎小心的连帮主都不得风声,这二人又如何得知的?“事已至此,杨某也只得认了,那立字据为证!” 芮葭却摇头道:“我要现银。”目光幽幽地看着杨若虎的身上,“我知道杨舵主向来有带着银票的喜好。” 杨若虎此次真是鹰没抓住,反被啄了眼,恨极又无法,听得芮葭此言,分明是早已打听好自己的一切等着自己送上门来,只得从怀里掏出一迭银票扔下道:“告辞!” 芮葭这才优雅地站了起来,“不送!” 刚出得舱门,便听见两声惨叫,净焕听的清楚,分明是杨若虎对刚才跟着他进舱的两个人下了手。原来人人都有秘密。 净焕看着桌子上一堆的银票,上前抓起几张,“这太容易了吧,不会是假的吧?” 芮葭看着净焕,掩饰不住赞叹,却耐心地回答着净焕的问话,“他被我们抓住了把柄,自然不会是假的。” 第51章 “他不是来抓我的吗?怎么反被你们讹了这么多银子?” 芮葭咯咯一笑,“他前些日子做了件亏心事,得了八十万两银子,是瞒着他们帮主也瞒住江湖众人的,我们哪里是讹他,分明是他自己送上门送银子来的。你说是不是荀大哥?” 荀涯含笑点头,眼睛却一直在净焕脸上游弋,芮葭当然看见了荀涯的所有动作,便抓住净焕的手道:“我还以为景儿是个少侠呢,不想是个如此漂亮的妹妹。” 这一折腾间,外面天色早已大亮,芮葭正对着船窗而站,晨曦的亮色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如珠玉乍现暗夜,净焕看着她脸上的颜色,突然抽回手,怒道:“我本来就是个男儿身,要不是配合你们,谁穿这个劳什子装成个女人!”一把扯下头上的发簪,那发髻便一散而开,满头乌发调皮地散在肩上。 芮葭见净焕突然发怒如此,“啊”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荀涯却突然上前一步指着净焕手里的金簪,“这是哪里来的,我看看。” 净焕巴不得转移话题,忙将金簪递给荀涯,“这是……”她刚想说是娘留下的东西,但突然想到芮葭在场,不知道有没有见过四姨娘的这个金簪,便道:“这是我入山之前,遇到一个将死的女子给我的。”眼睛却偷偷打量着芮葭的神色,见芮葭并无多少惊讶之色,便放了心,想来娘的这个金簪是从没戴着给人看过的。 荀涯接过金簪就着发亮的天色细细看了很久,脸色神色凝重,半响才道:“一个将死的女人给你的?这可是上用花样,看这簪身,五彩金凤纹,这工艺做工,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 净焕接过金簪看去,簪子的做工细致,簪子花样简单却显华贵,五彩金凤纹在晨曦中更显华贵,其实她早就知道这簪子不一般,却不知是上用之物,“呵呵,难道这还是个宝物,皇后用的啊?” 荀涯却道:“收着吧,别随便拿出来,要是上用之物,被有心人看见,会惹事的。” 芮葭也点头,“特别是回我们家了,千万不要被大老爷和太太看见,不然肯定又是一场惊吓。” 净焕赶紧点头,她去何家,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拿出娘亲的簪子来惹事的。忙碌了一夜,净焕又病了一场,这好不容易完了,疲惫也席卷而来,净焕不由打了个哈欠,扯了扯衣服,“我要去换衣服,然后睡一觉,好困啊!” 此时落琴早换了衣服进来道:“我准备了早点米粥,要不,景少侠吃了再去睡?” 净焕见落琴清爽干净地出现,嘻嘻笑道:“你不是掉进水里喂鱼了吗,怎么又做起早点来了?”说着拉了落琴就走,“我饿死了,赶紧带我去吃饭吧。”说话间却将刚才抓在手里的银票顺手塞进了怀里,也不看其他人诧异的嘴脸。 芮葭看着净焕如此模样着就去了,不由咯咯笑了起来,摇头道:“这个景儿还真是有意思。” 荀涯也摇头,两人坐下,开始谈起正事。芮葭面色凝重,“荀大哥,这样做真的好吗?杨若虎此次明里是不敢跟我们作对,但暗里会不会找何家麻烦?” 荀涯摇头,“他又不傻,惹上何家对他没什么好处,若此次不是风厉骗他,说琉璃剑在此船上,他才不敢如此犯险,得罪你而搜船的了。再说偷盗库银的事,他自己也会掂量清楚,用银子封了我们的嘴,他也落个清净。如此的话他还落个四十万两白银在手,若不如此,他别说银子,连性命都得丢了。” 芮葭点头,“也是如此。不过我看他搜人是假,其实早做好杀人洗船打算的,后来是得了什么信才畏首起来,是荀大哥的妙计吗?” 荀涯沉吟不语,却自倒了一杯酒,仰脖喝尽,“芮葭,男人之事,你还是不要管太多,安心做个快乐姑娘不是很好吗?” 芮葭听着荀涯又避她不谈正事,心中着恼,却也无法。从她认识荀涯那日起,他就一直这样,不主张她闯荡江湖,总说女子该归守家里才是,可他自己呢?芮葭想着刚见净焕女子装扮的惊艳,又有些发酸,“景儿……是女子吧?” 荀涯一笑,“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别?她和你不一样,芮葭,不要想太多。” 芮葭又被荀涯避开,也知道再谈下去也是无意义,只得闭口不语。 那厢,杨若虎却拉着心腹大头密谋了很久,最后也只得出忍气吞声之法,并无他计。正如大头所说:“上次偷盗杭州库银之事,帮主并不知道,江湖人朝廷更不会想到是我们与人联合下手,他们既然清楚要出那个数目,便是知道内情的,我们虽然损失了六成的银子,却也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荀门之人向来信守承诺,荀涯要了我们的银子,自然要替我们保密,大哥,我们也只得如此了。” “再说,大风山庄之事,杀害风尘的凶手已被丐帮那两个小蚂蚁帮主逮了交到大风山庄,这是最好不过,不然以我们和大风山庄的关系,要替他们在江湖各处找人,如今不过是得罪了何家,明日还不知道得罪了谁家呢!虽然说一切有蛟龙帮担着,但与我们血刀堂总没有好处!帮主早已忌惮我们势力过大,如今让我们做这些得罪人的事,无非是要接机消弱我们势力。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力挺那个丐帮,让风尘之死就跟当年的风罗之死一样,成为一个不了了之的事。大风山庄如今内部之事,谁都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十六生日蛋糕 净焕美美地睡了一觉,只觉神清气爽,伸着懒腰便跳到船甲上,只见江面开阔,水清河静,净焕看着澄碧的河水,心想这应该就是这个时空的长江吧?没有污染的江水是如此的美,两边偶有高山密林,鸟虫嘶鸣,欲见水静山清,天际辽远开阔。或有村庄小镇,或有繁华码头,或有水田厚地,如此景色,真是那个世界少见的,天然二字不过如此。 净焕触景伤情,又想起青谷那些相处多年的姐妹,一个个的沉寂天地间,死的早埋青谷,活的不知未来时日。想着不禁悲从心来,抽出那根自己亲手制作的紫竹箫,放到嘴边,又吹起那些古怪的欢快调子无名曲子。 “你这样吹凑,还不如吹些悲秋之调来的让人痛快!” 净焕放下箫,也不理身后荀涯的话,爬起来便跳到船舷上晃悠悠地坐着,满头的乱发随风吹起挡住了倔强的眼睛。 “净焕,你这是何必呢?”荀涯叹息道。 净焕回头突然一笑,“你还是叫我景儿吧,净焕这个名字,我不想再要了。” “真的耍脾气了?”荀涯看着净焕的眼睛,突然伸出手在净焕头上一点,“从小就是个鬼灵精,脾气倔强,现在还不改,反而更大了。” 净焕被他一点差点跌了河去,身子一歪就向河下跌去,净焕也不抓船杆,任由自己往水中落去,眼睛却直直看着荀涯。 荀涯不料净焕会这样耍脾气,稍愣了一下,这才跃起,长臂一揽便抓住了净焕的手臂,又向上一拉,俯身将净焕从半空扯回怀中,“你怎么这样任性?掉下河里可是玩的?”荀涯脸上怒色顿现,呵斥着净焕。 净焕贴着荀涯薄薄的衣衫,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却咯咯地笑起来,噘嘴道:“我没跟你开玩笑,如果你不想我的身份暴露,就记住从今日起,我叫景欢!记住景欢,而且我是……个男子!” “哈哈……”荀涯看着净焕固执如小猫般张牙舞爪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摇头,“你啊……”语气里满是无奈,眼底也是深深的戏谑,甚至宠溺,净焕看的心中一动。 “我、我……不是你要我做个男子的吗?”净焕的舌头突然有些打结,而荀涯也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抱着净焕,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针锋相对,但又不知各自内心在想些什么。 “什么男子?”芮葭柔柔的话突然插了进来,景欢(从今日起就叫景欢,小尼姑死了)脸色一红,荀涯却若无其事地放下景欢,景欢深吸了口气,敛去脸上的异样表情,跳着迎向芮葭。 “芮葭姐姐,你也来了。”说着拉住芮葭的手,“姐姐,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芮葭看着景欢又穿上少年衣衫,因为在太阳底下晒了半日,额头上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小巧的鼻子皱着,一双眼睛眯起成一条缝,更多了几分俏皮可爱,芮葭不由压住刚才看到荀涯与景欢亲密的震撼,亲切慢慢从心底涌出,“什么日子?” “今日是我十四岁生日啊!”景欢边说便拉着芮葭就向船舱下而去,“落琴姐姐说了,要亲自下水抓鱼给我庆生呢!” 芮葭听着景欢的话,心中却叹道,不曾想到这个让自己一见如故的少年竟然与五妹妹一天生日,想来这真是缘分了,于是振奋心情道:“真的,那我亲手下厨给你做几个好菜怎么样?” 景欢拍手高兴道:“好啊,太好了。” 景欢转身便当先跑了进去,芮葭落到后面,回头看了一眼荀涯,荀涯眯着眼仰头看着拉高的蓝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芮葭眸子黯淡了下,便没理荀涯,转身去了。 荀涯见芮葭和景欢都去了,这才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回想景欢那倔强不屈的眸子还有那怀着忧伤的心吹奏出来的欢快曲子,再想到芮葭的柔情蜜意,竟又是一声长叹。荀门长孙,总有许多的责任和未来,他必须硬起心肠才能成就大事,振兴家族,维持荀门长久兴旺。 景欢跟着芮葭入了厨房,景欢上一世就是个懒虫,哪里懂得洗手羹汤,这一世就别说了,除了那次做椒盐兔子肉,就没入过厨房,所以看着厨房的家伙都觉得异常新鲜。 第52章 两个年纪稍大的妇女是船上的厨娘,落琴是专门负责芮葭吃食的,所以她们三个便是船上饭食的主手,芮葭进去便赶走了那两个厨娘,系上一件旧衣服做的围裙,便开始吩咐落琴备菜。景欢总无事做,便靠在门边,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忙碌,“芮葭姐姐,没想到你居然会做菜呢!” 落琴道:“可不是,我们小姐那可是上得厨房,下得厅堂,江湖侠女,女红厨艺可也绝不比武功差的!我们荀公子就最喜欢小姐做的菜了。”落琴性子较淡,但说这番话那得意之情,绝不比话唠的染杏表情差多少。 芮葭听落琴如此称赞,不由伸手敲了一下落琴的头,“鬼丫头,备你的菜去,什么不好学,学染杏话多!” “哎呀,小姐又说我坏话了吧?”芮葭话音刚落,染杏就伸出了半个脑袋进来。 景欢看的大笑,指着芮葭道:“都说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吧!你是小姐可也不能这样编排人!” 芮葭见事情如此巧,也不由笑了起来,一时间厨房便布满了四个女孩子不同的脆笑声,荀涯远远听着这欢声笑语,也笑了笑,毕竟景欢还小,很多事顺其自然,也未尝不可。 景欢看着芮葭她们三个忙乎,想起很多穿越小说写的,穿越女做蛋糕的趣事,一想,自己也不笨,为什么不去试试做个特别的玩意呢?或许,荀涯见了也觉得新鲜呢!荀涯?景欢脸色一滞,拧了自己一把,心思又飘哪里去了? 染杏眼尖看到景欢自己在那里自怨自艾,便问道:“景少侠,你在那里自己又笑又恼的干什么呢?” 景欢回过神来,乐呵呵地道:“染杏姐姐,你们叫我景儿就行了,不要那么见外叫什么少侠啊,我哪里算什么侠,河里的虾还差不多!” 染杏正在清洗刚在河里捞起来的虾,便扔了一只过来,“景儿像虾,那我倒要看看你们俩谁肥!” 景欢手指一拈便捏住了那只活蹦乱跳的虾,“它肥,所以清蒸了它吃!”说话间大家又笑了起来,景欢把虾放回染杏的木盆里,问道:“有精面没有?” 落琴道:“当然有的,景儿要做什么?” 景欢便道:“那给我一斤精面,三十个鸡蛋,发酵粉,糖,生油,牛奶,我也来做个好东西,怎么样?” 芮葭放下手头的忙活,惊讶道:“景儿,你会做什么呀?” 景欢见芮葭怀里,争斗心顿起,“我为什么就不会做饭啊?你们就等着看吧,我要做个特别的东西出来!”其实景欢心里也没底,做蛋糕貌似没那么容易吧?但现在反正也没事做,不如做来玩玩。 落琴经不住景欢的要求,便找来了她要的东西,也不管她,任由她自己捣鼓。 景欢也不管,开始做自己记忆中的蛋糕,她记得掉书袋子的爸爸唯一一次的浪漫便是在与妈妈二十年婚庆那日,在家亲手做了一个蛋糕,这是妈妈笑歪了嘴好几年的事。景欢还记得那个下午在厨房看着爸爸拿着书捣鼓的模样,想着前世的父母景欢不由又笑了出来。 那边芮葭等三个看着景欢又笑又颠的样子,都暗自发笑。 景欢便开始动手做自己的生日蛋糕了,先打了十几个鸡蛋在干净的木盆里,加入糖,用筷子先轻后重先慢后快搅动,一刻多钟后景欢的手都快麻了,蛋液已经发白起泡增大。再将发酵粉和面粉倒入蛋液中,搅成均匀的糊状。 这才用准备好的木盆先涂上油,将搅好的面糊倒入,放到锅里蒸煮。旺火沸水待蛋糕表皮结皮,在锅内加入冷水降温,蒸了快一刻钟,看着蛋糕成行才加旺火煮熟。 染杏探过头来看着成行面相并不好看的蛋糕道:“就这样简单?” 景欢点头,“啊,就这样简单?” 染杏不由捂嘴咯咯笑起,“这比我们做点心还简单吗,我还以为要做什么好东西呢!” 景欢不由气噎,她们这些古人俗人哪里懂得生日蛋糕的含义?景欢也懒得理会染杏,又忙着做奶油,不过古代就凭着一点牛奶做出奶油那还真需要功夫。景欢只能试着将鸡蛋打进慢慢加温的锅里,放糖,一边搅拌一边倒入牛奶,烧开后拿出来,找来一个大坛子放入,又加入油。景欢晃动着坛子,几十下之后,便觉得无能为力,便放下坛子,站起来喘气,“奶油做不了,算了,我不做了。” 落琴却道:“费了这么多鸡蛋牛奶还有半缸的油,就这样一句话不做啦?” 景欢撇撇嘴,“落琴,芮葭姐姐都没心疼,你心疼个什么,不就是浪费这么点东西吗?刚还赚了好几十万呢!” 芮葭见景欢沮丧,嗔了一眼落琴,对景欢说:“我来看看景儿做的是什么,别听落琴的。” 景欢这才又提起兴致,把蛋糕放到大盘子里,然后又找来各色水果就排到裸露的蛋糕上道:“我们拿到客舱里去。”说着捧了蛋糕去了客舱,芮葭也忙碌的差不多了,便也跟了出来,留下染杏和落琴做余下布置工作。 “芮葭姐姐,这就是我做的生日蛋糕,虽然不很好看,但是我们故乡过生日时,都要吃这种蛋糕。” 芮葭侧头看着蛋糕,“虽然难看了点,但难得是心意,这个立意倒好,不知景儿的家乡在哪里呢?” 景欢苦笑一声,心中酸楚,“我的故乡啊,很远很远,远到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芮葭见景欢面色凄苦,不由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景儿别伤心,以后姐姐的家就是景儿的家,回不去家乡就跟姐姐一起,好不好?” 景欢见芮葭神色诚恳,知道她不是奉承之语,心中也甚为感动,第一次真诚地反握住了芮葭的手,“芮葭姐姐,你真好。” 两人便依偎在一起,芮葭认真地听着景欢说起“家乡”过生日唱生日歌许愿吹蜡烛吃蛋糕的习俗,景欢说着不禁唱了一遍生日歌,唱着唱着思乡之情更溢,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了几滴清泪。芮葭看着不由搂住景欢道:“今天景儿生日,该高兴才是!以后一切都有姐姐,这次姐姐不知道,是你亲手做了蛋糕,等明年过生日,姐姐给你做蛋糕,好不好?” 景欢点头,心底却是感慨,明年生日,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呢?“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庆祝生日了?” 芮葭招手,蓝儿便进来道:“小姐,饭菜都准备好了,在二楼听风间。” 芮葭点头,吩咐蓝儿把蛋糕也搬到二楼听风间,便拉了景欢也上楼而来。 楼上,荀涯负手立在轻纱的格窗前背对着门,染杏和落琴站立在门口两边,景欢一眼便看见自己做的那个发黄难看的蛋糕正放在桌子中间,上面已经插了几根细小的蜡烛。 听两人进来,荀涯便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景欢不知为什么对荀涯的目光有所躲避,低着头也不吭声,只随着芮葭将自己按到椅子上。芮葭和荀涯也坐定后,便讲起生日蛋糕的来历,讲完又对染杏和落琴说:“把大家都喊来,我们给景儿唱生日歌。” 景欢这才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芮葭,芮葭却笑容满面,对景欢做了个调皮的表情,景欢勉强笑了笑,眼角正看到荀涯看着芮葭温柔的目光,心中酸楚不由又深了一分,一切不过又是一场无来由的孽缘。 “景儿,我来先唱。”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屋外已经满满的人了,景欢呆呆地看着芮葭站起来,用她特有温柔如莺的声音唱起“祝你生日快乐”,极现代的歌曲唱在这样一个美艳美仑的古代女子口里,却那样自然,景欢眼角又不由挂了几滴泪珠,含着泪也随着众人唱起“祝我生日快乐!” 荀涯并没有开口,一直看着众人唱歌笑闹,生日歌唱完,芮葭便拉着景欢许愿,景欢看着芮葭娇艳诚恳的面容,又环顾了四周几双期待的眼神,最后目光落在荀涯身上,这才闭上眼睛,默默许了个愿。 染杏见景欢睁开眼睛,便忍不住拉住景欢问道:“许了什么愿。” 景欢一吐舌头对染杏做了个鬼脸,“土包子,愿望是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说的众人是一阵哄笑,景欢突然一挥刀,寒光一闪,众人的笑容都凝滞到了脸上,眼睛跟着景欢手里的刀孰地落下,景欢大喊一声,“切蛋糕!” 众人被景欢唬了一跳,不由又笑了起来,景欢也欢笑着,眼里却一直没忽略最亲近的那两个人,只见芮葭和荀涯相视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和谐和心灵相惜,景欢不由避开了眼睛。 蛋糕被景欢切的乱七八糟,但总算成了一块一块的,景欢亲手把最大的递到芮葭手上,又每人分了一块,然后期待地看着众人吃蛋糕的表情。只见芮葭最先尝,先是满脸笑容地尝了一大口,接着那笑容就凝固到了脸上,嘴也很不雅地张着,很久才嚼动了一下,景欢满眼期待,“怎么样?” 芮葭大大地附送个笑容点头,众人这才舒了口气,尝试着第一口,景欢又看向荀涯,表情跟芮葭差不多,再看染杏和落琴,再看蓝儿和青儿…… 一个个看去,表情各异。景欢不相信,流程没错啊,就算放了那么多鸡蛋和糖的份上也没有那么难吃吧?于是犹豫着吃了一口,刚入口,便“噗”地吐了出来,大叫了一声。 染杏尖细的声音同时拉起,“放的是盐不是糖!” 景欢沮丧着脸撇嘴,忘记了古代是没有白糖的,那白色的是盐啊! (过年回老家啦,1.25-2.8日不能更新,9日回来更新啦,真是不好意思。) 十七星夜愿望 古代的星空总是特别的美,干净的让人忍不住想摘几颗星星,景欢和芮葭坐在船甲上吹着夜风,秋渐深,夜风中也夹着些芙蓉香气,景欢深深吸了口气,“好香!” 第53章 芮葭却笑了起来,推了推景欢,“没你那蛋糕香!” 景欢听芮葭又提起蛋糕,老脸也禁不住一红,不过夜色浓郁,唯有星光清幽,所幸也无人看见,干脆躺到船甲上,看着星空朗朗道:“芮葭姐姐,你也这样调皮,明明知道蛋糕咸的不能吃,也不说,害得大家都中招了。” 芮葭自见到景欢,童心大起,那多年游历江湖的女侠风范算计心理都放下了,也跟着景欢一样不顾形象地躺到景欢身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可是我江南一秀的为人标本!” 景欢侧头见芮葭秀发散漫铺洒在船板上,鬓角的一朵绒花几乎落了下来,不由伸手替她将花重新戴好,“芮葭姐姐,你这绒花真好看。” 芮葭的笑声渐止,望着星空幽幽道:“这种绒花我戴了将近十年了,想那年若不是我送了五妹妹那朵绒花,她也不至于……”说着芮葭声音渐低,不肯说了。 景欢对自己的身世知道的实在不多,四姨娘仓促而死,根本就没跟她说过太多有关何家有关自己身世的问题,于是景欢便问道:“不至于怎么了?” “跟你说也无妨,我那妹妹若还活着,跟你差不多大了,今天也是她十四岁生日。她是我大伯的四姨娘生的,四姨娘生的太好了,以至于成了大太太和众姨娘的眼中钉,母女俩受的诽谤太多,也不受老太太待见,自从大伯入京做官后,母女俩日子就不好过。那年,五妹妹不过刚过了四岁,大过年的,母女俩好不容易被大太太准许出了阴冷的杂物间玩儿一天。我见五妹妹大过节的连朵新绒花也没有,便给了她这样一朵绒花。”芮葭说着便取下头上那朵芙蓉绒花,放到眼前看着,久久不语。 景欢听着芮葭的叙述,脑子里也慢慢浮现出这个身体五姐儿本来的记忆,她似乎能穿透朦胧的夜色,看见那个四岁多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带着三姐姐给的新绒花,怀着无比幸福的心情跑到后花园去玩。 “后来,五妹妹便戴着绒花去后花园里玩,不想跟大哥哥家的瑞哥儿跑到湖阁里去了,瑞哥儿淘气不知怎么扔了五妹妹的绒花到湖里。五妹妹年小气性却大,就一把将瑞哥儿推进了冰冷的湖水里了,瑞哥儿身体本来就不好,哪里经得起那样一冻,虽捞起来的快,却依旧病危,眼看着就医石无效了。” 后来的事,景欢已经清楚记起,何家那个银发老太太便一脸愤恨地叫人将她们母女扔进一间湿冷的小房子里,她现在还记得四姨娘当时哭泣求饶的声音,还记得那屋子里冰冷侵骨的滋味。 “当时老太太很生气,不许家里人去管她们母女,我娘……也惧怕老太太把我也锁到了房里,我只能让染杏偷着给她们母女送点吃的。可怜,三九天气里,她们俩那样单薄哪里经得起那样的饥寒交迫,后来……”说到这里芮葭已经有些哽咽了。 景欢想装作无事安慰芮葭几句,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有僵硬地躺着,机械问道:“后来呢?” “后来几天之后,三叔就来禀告老太太,说五妹妹去了,又说四姨娘是不祥之人,又将她送入城外尼姑庵。”芮葭抽噎了几声,“自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五妹妹娘儿俩。他们都说五妹妹已经死了,但是我不相信,我一直在想,一定是三叔怕老太太生气,所以把她们偷偷藏了起来。” 景欢犹豫着伸手握住了芮葭因激动而颤抖的手,“你很疼你那五妹妹是吗?” “是啊,五妹妹其实特别可爱,长得好看,天真烂漫,特别依赖我的。”芮葭握着景欢的手只觉心安了许多,“后来何家的人就在城外找到了四姨娘的尸体,却依旧不见五妹妹,老太太和太太们自然不在意,只将四姨娘草草掩埋了,也没人问过五妹妹到底去了哪里。我也曾问过三叔,既然五妹妹早死了,又埋到了哪里,但三叔却说五妹妹是幼殇,不能立墓,所以送到山里随意找个地方埋了,却又不肯告诉我埋在了哪里。所以,我便怀疑,五妹妹根本就没死,而且我一直有个感觉,她一定活在某个地方。”芮葭突然回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景欢,“景儿,你说是不是,我的五妹妹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或者她现在就在看着我?” 景欢被芮葭的目光逼得差点就招架不住,差点就想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何家五姑娘,但一想到何正起那副嘴脸和四姨娘倒在血泊中尸体,还是忍了下来,装作很安慰地点头道:“芮葭姐姐,你人这么好,五妹妹一定好人有好命,就算她真的死了,也是活在你的心里的。”景欢又一指星空,“姐姐,你看那些星星,我们家乡说那些星星都是一颗颗人心,人死了便变成星星到了天上,他其实一直守在你身边,看着你呢!”景欢心里却道,芮葭姐姐,你那五妹妹其实是真的死了的,我不认你,你也能不怪我,我本就是个孤魂野鬼,不是你那疼在心底的妹妹啊。 芮葭见景欢如此神色,略有些失望,顺着景欢的手看向星空,“或许你说的对,五妹妹就在天上看着我呢!” 景欢与芮葭说起何家往事,心中也不甚爽快,坐起来道:“芮葭姐姐,夜已很深了,你也不要太伤心,我们还是先回去睡吧。” 芮葭也坐起来,给自己鼓了口气道:“好吧,去睡觉!总之我不会灰心的,一定要继续在江湖寻找我的五妹妹。” 景欢赶紧点头,“对,我也会帮姐姐的。” 芮葭与景欢站起来,便回舱而去了,船甲上,荀涯慢慢从暗影里走出,星光洒满了他的全身,铺上一层清幽的光芒。 景欢并未就此睡去,与芮葭分开各自回房后,依旧回到了船甲,见荀涯长影孤立站在船舷边,星光水光辉映,更衬得他的身形颀长挺拔。 景欢轻脚猫着过去,踮脚刚想伸出手捂住他的眼,便听荀涯道:“景儿别闹!” 景欢顿时泄气,跺脚道:“不好玩!” “你怎么还不睡?又跑回来干什么?”荀涯干脆转身靠在船舷上,看着景欢。 景欢也靠到他身边,仰头看着漫天星光,却道:“你刚才一直在偷听我们谈话,不觉得害羞啊?” 荀涯却一本正经道:“有吗?应该是你们说话太大声惊醒了我,害得我睡不着觉。” 景欢顿时气噎,鼓着腮帮子看着荀涯渐渐泛起的笑容,突然道:“你为什么要带我去何家?” 荀涯笑容骤然凝固,“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景欢转身,看着星光闪烁的河水,“荀大哥,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吧?” 荀涯见景欢脸色凝重,不似玩笑之语,他又是极聪慧之人,马上想通了其中关节,但他却不愿点透,只道:“我只知道你是净焕,青竹门的少门主,恨情之主,命定之人。” 景欢也明白了荀涯之语的用意,点头:“很好,所以说我前世是谁,跟哪些人有着怎样的恩怨情仇,都跟你无关?” 荀涯的眼睛在景欢坚毅的小脸上彷徨片刻道:“是!” “那你现在可以说带我去何家的用意了。”景欢既然与荀涯达成共识,就不怕荀涯揭穿她的身份,也就无所顾忌了。 “去何家不过是个程序。”荀涯思量着,“知道江湖上第一财神吗?” 景欢摇头,“我对江湖上的事知之甚少。” “江湖上最富的人叫福爷,大家都知道福爷富可敌国,但都不知道福爷到底是什么人,家在哪里,面目如何。” “你的意思是说,福爷其实就在何家?”景欢心思灵活着呢,立马就想到荀涯说这话的用意。 荀涯却道:“我并没这样说话,不过是何家三爷与青竹门向来有些瓜葛,我不过受你师父之托,带你去见见何三爷罢了。” “何正起?”景欢提起这个名字都觉得牙齿生寒,“原来是他!” “所以,不管你前世与何家有怎样的纠葛,此次去却只有一个身份一个目的,不过是见见青竹门的财神爷罢了!” 景欢倔强地仰着头不让自己的眼睛流露过多的信息,“我知道了。”她终究是逃不过,从荀涯找到她那日起,就一直沿着既定的轨道在走,不是吗? 空气顿时凝重了起来,半响景欢平复了心胸问道:“你和芮葭姐姐……认识很多年了吗?”一道流星却突然划过天空,景欢不由一把扯住荀涯手臂,“快快,许愿!”于是便双手合十闭眼许愿起来。 荀涯看着景欢认真的表情,面色虽无常,内心却是转的飞快,他已明白景欢定然与何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景欢刚才之言分明是与自己达成共识,不认这门亲。但根据刚才听见景欢与芮葭的对话,却让他突然认识到一件事,景欢的身世或许没有那么简单,那只凤纹彩蝶金簪更如一道电光划破荀涯心头。 “我又许了个愿!”景欢此时已经睁开眼睛,眼看着天际还残留着一道流星划过的亮色,喃喃道:“都说流星许愿,但我的愿望此生能实现吗?” “你许的什么愿?”荀涯低头问景欢,“哪里来的这么多小心思,又是生日蛋糕又是流星许愿的?” “嘻嘻,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景欢期盼地看着荀涯,寒星的眸子与天星一色,在夜色里闪闪发光。 荀涯看着景欢期盼的大眼睛星光点点,那种生动让他第一次不敢直视景欢的眼睛,避开景欢的目光,刚要说话,耳里却听见几声不寻常的呼吸声,便一笑装作无意道:“不是说愿望不能说嘛,那你还是别说了,回头不灵了,你又哭鼻子。” 第54章 景欢一阵失望,望了一眼船舱暗影处,便强笑道:“谁哭鼻子了!不说就不说啦!”转身望着水色磷磷,“我的愿望那可是天大的事,佛曰‘不可说’是也!这样吧,等芮葭姐姐出嫁的那日我便告诉你,并且送你一个大礼物。” “为什么要等芮葭出嫁那日告诉我?” “嘻嘻,等到那天你就知道啦!”景欢边说边后退,还不忘对荀涯做了个鬼脸,“晚安,睡觉啦!” 荀涯见景欢笑着跑了,也不由一笑,等净焕走远,才道:“你还躲着干什么,不出来吗?” 芮葭便笑着从黑暗中出来,觉得有些尴尬,“今天是怎么了,大家都学会偷听了?” “我没有偷听,是光明正大的听。”荀涯见芮葭走近,轻纱曼妙,美人如花,“听见景儿的话吗,她说要在你出嫁那日要送你个大礼物呢。” “胡说,我还没老,耳朵没有失聪,她是说送你个大礼物吧。” “送我礼物?这是什么道理,你出嫁关我什么事?”荀涯故意皱眉逗芮葭。 芮葭美目一转,“或许……是恭喜你……孤家寡人!”芮葭说着便笑着风一般去了,只留下荀涯一人留在船甲与秋风星光为伴。 景欢躺在床上,心中却是千般滋味,难怪荀涯一直当自己是个小孩子,景欢举起手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自己在现在何尝不是个刚发育的小孩子,连男女人家都看不出来,何况其他?想起芮葭那真诚期盼的眼神,景欢又有种心痛,说到底芮葭也是这世上唯一关心自己的人了吧? 可是,何家,留给景欢所有的景象都是委屈、侮辱、痛恨,温情那种东西她搜遍记忆都遍寻不着,但现在能遇到芮葭或许也是自己的行云了。景欢就这样一会感慨,一会伤感,一会又高兴,一会有忐忑,迷迷蒙蒙间才模糊睡去。 (还有明天后天可以更新,之后便是半个月的回家过年时间,不能更新啦) 十八清源何家 一天后,船便靠岸,景欢跟着芮葭等便下了船,换了骑马,芮葭只带着染杏和落琴,五人骑马向清源而去。 近乡情更怯,景欢一路少言寡语,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说,所以也懒得说话。中午五人在一处小镇吃午饭,前面二十里就是清源县城了。 “景儿,你尝尝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小菜,看着面相不好,味道可是家乡特色!”芮葭笑意盈盈夹了一筷子黑紫的野菜给景欢。 景欢脸上虽然淡淡的,心中却是明了,便装作不懂研究了半天那野菜,“这么难看的东西,居然是芮葭姐姐家乡的东西?你这老家的东西跟人可不能比哦,人如美玉菜似无盐,这菜也太不会长了。” 芮葭本是试探景欢,见景欢如此轻飘飘便避开了去,有些失望,又暗自揣测,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她太小不记得前事? 景欢吃过饭兴致便高了起来,以她的话说是“饱暖思灵动”,于是拉着染杏和落琴便赛起马来,一会就跑的不见踪迹了。 只留下芮葭和荀涯在后远远跟着,芮葭看着景欢欢快消失的背影,“荀大哥。” 荀涯转头看着芮葭,“你不必问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去找答案。” 芮葭与荀涯相处多年,早已是心灵相通,自己已经第二次问荀涯景欢之事,荀涯依旧不肯多说,便是不会再说了,芮葭便嗔道:“荀大哥,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对我好,还是根本就不当我一回事。” “呵呵,这个嘛,你也不用问我,自己心里有数。”说着便当先打马先行而去,留下芮葭白了他的背影好几眼,却也只得打马跟了前去。 景欢骑马的技术自然是比不过染杏和落琴这两个老江湖的,不一会儿便落了后面,景欢也不管,便放了马,任由马慢吞吞的走着。一辆马车得得地过去了,景欢扫过马车后那双探寻的眼睛,想来那眼里的渴望和新奇就跟自己当年一样吧?时隔十年,自己却成了别人眼中快马江湖的自由豪侠,只不知这光鲜的背后都藏了多少的心酸。 景欢骤然想起那时四姨娘的那些话,提到过的那个人,不由摸出怀里的簪子,举到眼前喃喃自语:“你特意提到的吴风,是你爱过的人吗?这是她留给你的?可惜,世事无常,想来我也没办法帮你找到那个缈无踪迹的人了,你可不要怪我。娘,你的五姐儿啊,躲了这么多年还是回来了,你是高兴还是悲伤?” 想了一会这才收好簪子赶上染杏和落琴,依旧与她们说笑,似无意说起何家的一些事情。从她们嘴里,景欢知道,两年前那个老太太已过世,所以大老爷何正元也就是自己这个身体的爹现在居丧在家守孝;二老爷何正群也就是芮葭的亲爹近年少问江湖是非,也在家守孝同时闭关修炼;三老爷何正起体弱多病,不过在家帮着打理家事。 景欢不由松了口气,幸亏那个老太太死了,不然自己面对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还真很不起来,倒是自己那个爹,不知道是何面目,大老爷当年入京为官时,五姐儿尚小,并不记得他的模样,景欢虽然对他并无眷恋,却还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何模样。想着这些景欢心神又不由乱了,赶紧暗自念了几句佛经,不一会神思又空明起来。当了十年的尼姑,别的没学会,这敛神静气倒比别人强些。 不过半日几人便到了县城,芮葭当先带路,几人穿过进城青石官道,穿城向北而行,何家大宅圈山引水,气势磅礴,倒占了清源北边半个城,景欢打量着眼前巍峨壮观高门大院的“何宅”,那讥诮的笑容又不自觉勾了起来。 芮葭回家兴奋,当先而行去了,荀涯却跟在后面,没忽略景欢嘴角的嘲讽,“如何,进或不进?” 景欢扭头挑眉,“白吃白喝的地方,为何不去?”说着便扔了马缰给迎过来的小厮,向微笑着向她伸手的芮葭走去。 他们进的是旁边的角门,刚一进去,就听见一连声的传唤,“三姑娘回来了……” 景欢既然平静了心,就跟个路人般打量着这片繁华胜景之处,任由芮葭牵着穿堂入院而去,她们去的自然不是正室大堂,而是东偏院正房,看那厅堂,左右各有六张黑漆描金如意纹大椅。荀涯释然地在西首坐下,景欢挨着他坐在下手,芮葭便忙乎着人给他们倒茶,景欢看着进出的丫鬟,一个个着红穿绿,打扮不俗,进退有据,也不由赞叹这礼仪颇重的豪门世家规矩。 芮葭吩咐了茶便说:“我去请我爹。” 荀涯站起来唤住了芮葭,“芮葭不必去请了,我们是晚辈,你带着我们去拜见世叔就好。” 说话间景欢就听见几声爽朗笑声,“哈哈,是荀涯来了吗?”略老的男声中气十足,似遥远又似在耳边,景欢已经能听出来人却是隔了一重院门而说的话,心中赞叹这鹤群子倒名不虚传,武功如此高强。 芮葭一脸笑意地就跑了出去,“爹,我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又玩野了吧?”慈爱的父女对话便随着脚步传了进来。 景欢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携着芮葭进来,一缕长须,面方额隆,满脸正气,器宇不凡,便知道这就是何正群了,于是也站了起来。 何正群老远就向荀涯伸出手,“荀涯世侄,你可是来了!”荀涯也忙抱拳向何正群行礼,“世叔近日可好?”两人便相对寒暄起来。 景欢孤零零地站着,也不吭声,芮葭见爹似乎冷落了景欢便不乐意了,过来一把拉住景欢道:“爹,这是我新交的朋友景儿。” 何正群哪里会看不到景欢?只是不明白景欢身份,又碍于自己是长辈,便没招呼罢了,听芮葭提起,才含笑向景欢道:“是芮葭的朋友,来了都欢迎,景儿在何家不要拘束,随意跟着姐姐就是了。” 景欢也礼貌地抱拳向何正群行礼,随着荀涯喊世叔,又笑着答应着何正群的话。一旁暗自观察的芮葭再次失望,原来景儿真的对自己家一无所知。倒是荀涯对景欢投来有趣的一瞥,暗道这丫头倒有几分天赋,这心肠硬起来丝毫不差,哪里又来悟因师太所担忧的优柔寡断心地太善? 寒暄了几句,几人又分主宾坐下,刚上了热茶,那边又有人来了,不等丫鬟禀报,何正群便皱眉道:“三弟身体不好,怎么又出来了?” 景欢听他说起三弟,任自己念了几百遍的佛经,也不由有些触动,强迫自己敛目静神,等着那人的到来。 芮葭听三叔来了,赶紧迎了出去,老远就道:“三叔,你身体不好,也亲自来迎接芮葭回家啦?”芮葭其实与这个自小就阴晴不定,阴郁寡言的三叔不亲近,只是她向来快人快语,没那么多计较,心中虽然对三叔存了很多的疑虑,也懒得多想,便一直以礼相待。 何正起,一绺小胡子修理的干净整齐,消瘦的身躯似撑不起宽大的衣衫,阴郁的表情陪着阴郁的眼,让人总有种惧怕之感,唯有分明的五官还让人觉得有些可看之处。景欢跟着荀涯站起来,第一次白日这么近距离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那人。看着他瘦长的身子在芮葭的搀扶下慢慢走入大厅,景欢真的很怀疑,那暗夜中白花花的躯体是不是眼前这个看似毫无七情六欲的男人的,那难堪的活塞运动是不是自己的一场噩梦。但看清那阴冷的眼,她便明白,的确是这个人,这个人曾经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了那个如花的女子。占有、凌虐、侮辱,一切都源于这个道貌岸然“体弱多病”的福爷何正起! “三弟怎么来了?”何正群看着何正起进来问道。 第55章 何正起面色不变,被芮葭搀扶着坐到东边大椅上,荀涯便上前施礼道:“见过三爷。” 景欢低着头站在荀涯身后,但她却没忽略掉荀涯称呼的变化,荀涯叫何正群世叔,而叫何正起三爷。景欢没有抬头却知道何正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何正起与荀涯寒暄着,眼睛却落到荀涯身后那个娇小玲珑的身躯上。 景欢抬头,迎向何正起的目光,突然一笑,“你就是传说中体弱多病的福爷?”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荀涯暗惊景欢的突然发难,何正群是诧异如此机密这个少年居然知道,芮葭自然知道闻名江湖的神秘人物福爷,却不想是自己的三叔!倒是何正起勾唇一笑,脸上的阴郁倒绽开一些,没有那么阴寒,眼眸里多了一分难言的东西,“小兄弟天真烂漫,此言倒是有趣!” 芮葭却上前一步抓住何正群的手臂,疑惑道:“爹?” 荀涯回身扯了景欢上前,宠溺地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孩子家的又乱说话了。” 景欢顺势也就不计较了,嘻嘻一笑,“荀大哥说带我去见一个有趣的人,我还以为现在见到的就是呢!我总想着要见的人定然是个披着人皮,别人不得见真面目的怪人,还以为是三爷呢!原来错了,该死该死!”说着噘了嘴扯了荀涯的胳膊一脸赖皮嬉笑之色。 荀涯听着心中暗惊,景欢向来胡闹顽劣,倒不至于当着人如此说话,那何正起依旧不动声色,只那阴冷的眸色更深了些,脸上反而笑了起来,何正群对自家兄弟的性子多少有些耳闻,故也不由多看了景欢几眼。只有芮葭懵懂无知,眼睛直盯着景欢抓着荀涯的手臂若有所思。 景欢脸上笑着,心底却是冷笑,何正起不愧是江湖诡异的福爷,听着这样的骂言都能不动声色。但如此一来,他是不就对自己起疑心了?但一想自己的身份,景欢又不禁冷笑,知道又如何,就是让他知道,他既然与青竹门千丝万缕,为前青遗民,就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各人对坐着却打着各自的算盘,一会有丫鬟换了茶,又禀告说大老爷来了。景欢便跟着荀涯又站了起来,丝毫不敢表露心中的激动,那今世传说中的爹是何模样? 何家的人就这样一个个走出了台面,落入景欢眼中。 何正元长得跟两个弟弟都不像,何正群高大威武,何正起消瘦阴郁,但两人五官倒有几分相似,何正元却矮小偏胖,圆乎乎的脸就跟弥陀佛似的带着慈祥的笑容。景欢看着那张慈祥的笑脸,怎么都跟自己挂不上钩,记忆中四姨娘那如花的脸孔与这个老人斑驳的脸并排一起,景欢心中更怪异了。随即又一想,也好,自己长得跟这家人都不像,也省得别人怀疑。 景欢拜见何正元的时候,的确是动了真情的,这个老人让人相信他的善良,何正元不过打了声招呼,便去了。景欢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百般滋味,前世的父亲也是如此慈祥善目,可是与自己再无缘分,而今世的父亲,又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中,即使没有何正起那件事,她就能跟芮葭一样享受家庭温暖吗?想到这里景欢不由看向荀涯,他们会放过自己吗? 芮葭见荀涯跟父亲和三叔似乎有许多的话说,又见景欢闷闷的,便扯了景欢,“景儿,我带你去见我娘!” 景欢跟着芮葭就走了,出厅前她仿若看见何正起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脊背,目光虽淡,但却如巨石,压的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十九荀何结亲 富贵繁华,尊贵享荣,一切不过如此,景欢强自平息了跃动的心,高兴地随着芮葭见了二太太,也就是芮葭的娘亲。二太太眉目间与芮葭倒有几分相似,想来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儿,难得的是性子平和,但那种平和之下却藏着睿智。二太太见了景欢十分的喜欢,携了她的手说了好一阵话,又嘱咐人赶紧收拾房间别院的。 景欢却总觉得那温和的笑容后藏着某些东西,就拿安排住宿来说,她本不同意将景欢和荀涯安排在月梅苑,倒是芮葭坚持让他们住在一起。二太太吩咐妥当后,便让芮葭拉着景欢去见大太太,说大太太才是家里的当家主母,来了客人自然要去拜会。 景欢笑着应了,芮葭却有些不情愿向正房而去。他们刚出门,二太太的脸色便变了,自幼跟着的丫鬟如今也是中年妇人的平嫂便道:“模样儿出脱成这样,倒尚留着几分四姨娘的模样,是她吗?”二太太和平嫂当年都是江湖侠女,眼睛可是歹毒的很。 二太太点头,“应该是的,也不知芮葭哪里找她回来的,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有记忆没有,倒跟没事人一样与我们笑谈。” “太太,你真的确定她是五姑娘,可是并不十分像。” “错不了,五官倒没脱多少小时候模样,回头见过老爷再说吧。对了,荀家来信了,有什么说法没有?” 平嫂一笑,“信儿不是已经来了?太太准备给三姑娘的嫁妆可要快啰!” 二太太提起芮葭的婚事,心情又好了起来,“可不是,芮葭今年就快满十八了,再不定下来,就成老姑娘了。这次荀公子来了,我定要跟老爷商量,可不能再拖了,两个孩子认识也好多年,江湖人等这杯喜酒可等好久了。” “可不是……”平嫂逢迎着二太太,两人便开始算计芮葭的婚事了。 芮葭拉着景欢走的很快,其实她心中也有些怀疑的,刚才景欢见到大伯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倒是见到三叔时有些不对劲,会不会因为大伯当年离开太早,她没有什么印象?那么大太太当年那样嘴脸,她总会有所触动吧? “景儿,大太太因为家里事情较多,所以为人比较苛刻,一会若有什么不好的言语,你可不要计较。”芮葭有点期待景欢与大太太的见面,但又有些替景欢担忧,怕事实又太残酷刺激了她。 “哦,知道啦,你娘好亲切啊,芮葭姐姐,伯母对我也真好。”景欢哪里会让芮葭看出自己的想法,心底翻腾如海,脸上却若无其事。 “大伯母,我回来啦。”正院五间大房,芮葭拉着景欢没有入正房,而进了旁边的三间小正房内,老远就开始喊,外面守着的丫鬟早就出去禀报了。 那大太太正与儿媳妇吩咐家务事,早就知道二房的野丫头三姑娘回来了,但自小她就不喜欢那个既不懂规矩又倔强的丫头,便也不大理会,算着这会子总该来请安了,便端正了脸色等芮葭进来。 她刚绽起一丝假笑迎接芮葭,但随着帘子响动,芮葭与景欢进来,那笑容生生凝固到了脸上,她如见鬼般看着芮葭身后的景欢,根本就没听见芮葭请安问好的话。 景欢礼貌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年迈瘦小精干的女子,脑海里她那精干强悍的表情已经变成一副惊恐模样,那蛮横的嘴脸也完全耷拉下来,再霸道专横也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景欢心中再多的计较也随着大太太那苍老的面容消散了,心中叹道,自己年纪轻轻,又已如此,又何必与这样一个老太太生气?想着,便规矩地向她请了安,坐到丫鬟指引的椅子上。 “大伯母?大伯母?”芮葭伸着手在大太太眼前晃动了两下,心中更笃定,景儿果然与四姨娘长得有几分像,不然大伯母不会这副见鬼表情,想到这里芮葭心情就大好,拉了景欢,“大伯母,没事我们就走了。” 景欢也懒得再看那妇人,便随着芮葭就走,大太太却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芮葭回头故作惊讶地问道:“大伯母,还有事吗?”清澈的眸子如丝般缠在大太太脸上,大太太顿时醒悟自己的失态,于是镇静笑道:“没事,芮葭带着景少侠去玩吧。” 芮葭拉着景欢回去,心中疑惑,大太太见到景儿如此震撼,那为何爹爹,大伯和三叔见到景儿没有什么表情?芮葭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窍,大老爷何正元当年离开是时五姑娘不过两岁,模样儿还没出落出来;何正群那两年在武当山静休,没见过幼时五姑娘几次;倒是何正起心中有几分警觉,但他何许人,怎么会表露出情绪? 这边芮葭无趣,“景儿,想去哪里玩?” 景欢眼珠子一转,“我们去偷听荀大哥他们说话怎么样?” “偷听?”芮葭大了几岁,这种事已好多年不做,经景欢提起,也来了兴致,“那跟我来。” 她们绕道后院,景欢见芮葭轻车熟路地就绕到窗户后,便暗笑,“芮葭姐姐,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干这事?” 芮葭秀脸一红,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状,两人屏息静气,便贴了耳朵过去,听着那屋里的动静。这时却见几个丫鬟嬉笑而来,景欢便推了芮葭,芮葭明白景欢的意思,便做了个眼色暗示景欢听了告诉她,自己便装作无事走过去,拦住了那几个丫鬟,吩咐了几句其他的事。 这边屋里只剩下荀涯,和何正群兄弟谈的事情自然是机密且不能明说的,说到景欢,何正起郁郁而道:“这么个小孩子,当真能做起事之主?悟因师太此举未免太过儿戏。” 何正群却正色道:“也不尽然,当年荀老门主的卦象,大家都知道的,道明必然是恨情之主会为我大青复仇,重创简朝龙主。悟因师太培养少门主多年,总有可取之处。我看少门主虽然有些顽劣,倒不失大体,想来却是可造之材。” 何正起不屑轻笑,但怎么都给不了人有笑意之感,荀涯却一直不做声,直到这兄弟俩都看着他,“以世叔和三爷的意思怎么说?” 第56章 “既然是命定之人,就姑且一试,送入计府,养段日子,送入宫中吧。”何正起敛目不动声色道。 何正群依旧和他意见相悖,“我觉得少门主虽姿色上乘,倒还到不了以色事主的份上,还是留在江湖,领导青竹门外在事宜,计议复国起事才好。” 何正起不知道想什么,突然抬头道:“这样也好,我也觉得此女性子太野,入不了宫廷王府的,那些下乘之法,还是留着其他女子吧。” 荀涯一直不吭声,听着二人计议,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做事不能思前顾后,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便道:“送景儿来清源,以悟因师太的意思不过是让二位以后多多照拂,我这里便也没什么事。”然后就不说话了。 且说景欢听到这里已是连心都凉透,说什么带自己游历江湖,不过都是一句空话,荀涯,荀涯!景欢根本就不理何家那两人的想法,却只在乎一个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居然对自己如此无情!景欢从脖子里掏出那贴身挂在胸前快十年的荀子令,摸着那黑黝黝的牌子,清晰的纹路咯在指尖,说不出的感觉。 芮葭正好又跑了回来,轻轻拍了拍景欢的肩膀,景欢一惊,一下子没屏住呼吸,两人不由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赶紧静气,屋里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们才又把耳朵贴了上去。 屋里的几个人互望了一眼,何正群拈了拈胡须,哈哈一笑,“世侄啊,这次与芮葭一起回来,她没少给你惹麻烦吧?”何正群自然知道芮葭在迎湖楼设擂台的事,他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未免宠爱了一些,这时说起这个是客套之言,也是实话。 荀涯一笑,“世叔客气了,芮葭与我相交多年,情比非常,她向来懂得规矩,不会太过的。” 何正群早被二太太嘱咐过与荀门结亲的话,两家大人也都默认了这门亲事,现在等的不过是定亲,然后嫁娶罢了。“世侄如此说我倒放心了,只是眼看着芮葭这孩子越发大了,烈性却不改,动不动就偷着跑去江湖,我和他娘总不能安心,倒早日定了她的终身,让她收收野性才好。” 荀涯听何正群提起芮葭终身之事,便知道自己此次是无法开脱,他和芮葭的事早是众所周知,但他心中暂无娶亲想法,所以便犹豫了一下。 外面偷听的芮葭听爹此言,不由脸烧的通红,又期盼荀涯的回答又是羞涩,可等了半日也不见荀涯如何回答,便有些恼羞了,也顾不得自己在偷听,从后门推门便入了进去,怒道:“爹!你又在说什么!我才不嫁人呢!” 荀涯见芮葭突然闯进来,小脸憋的通红,表情又怒又羞,心中一动,其实自己年纪也够娶亲了,定下与芮葭亲事,对未来之事更有把握,见芮葭扭头就要甩手而去,脚步一转便挡住了芮葭的路,低头看着芮葭美丽的眼睛勾唇浅笑,伸手便握住了芮葭的手转向何正起:“世叔,世侄此次前来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师叔成全。” 芮葭见荀涯当着长辈的面牵起自己的手,更加羞涩,欲挣脱,荀涯却握的更紧了,“荀涯,你要干什么?” 何正群早乐呵呵地问道:“世侄有什么话尽管说。” 荀涯也不看芮葭,只拉着她对何正群便拜了下去,“世侄想求世叔答应我和芮葭的亲事。” 何正群忙虚扶起荀涯和芮葭,“世侄快别多礼。” 何正起咳嗽了几声,笑道:“荀涯和芮葭的亲事不过是定下日子的事,你们又何必在这里做这么多虚礼?大哥就赶紧应了吧,看芮葭,再不答应,又要恼了!” 芮葭听三叔打趣她,那脸更如三月桃花般艳了,头低垂着,哪里还有半分江湖儿女豪迈,全然一副小儿女娇羞之态。 景欢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家其乐融融的景象,心口就如刀绞般难受,眼睛无意识乱转着,却突然对上何正起阴郁的目光,景欢只觉心头一寒,他到底是何意?认出了自己还是别有他意? 何正群一手牵着荀涯,一手拉着芮葭,乐得胡子都绽开了来,“其实啊,荀门主已经来信催促婚事了,今日不过是问问世侄的意思,总不能太唐突了。芮葭也不必害羞了,记着以后不要跟荀大哥太过胡闹就是了!” 芮葭低声应着是,荀涯微笑点头,眼角扫过站在门边脸色雪白的景欢,那笑容不由滞了一滞,“不过世叔,我想先跟芮葭的婚事定下来,婚礼还需等两年。这样可好?” “两年?”何正群看着女儿,两年后可不都二十了,于是道:“娶亲之日回头看了再定,今年是太仓促了,不过两年也太久了些,最好是明年,把这个调皮这么大还爱听壁角的丫头交出去,我就真的放心归隐江湖了!” “爹……”芮葭晃着何正群的手臂撒娇,眼角的幸福笑容却掩饰不住。 “算了,都一家人了,还世叔世侄的不怕人笑话?”何正起依旧坐着,说话永远是那么冷冰冰,他又咳嗽了一声,“既然是定亲,荀涯是不是要拿出点诚意?” “三叔!”“三弟的意思?”芮葭和何正群同时说起,芮葭不做声了,何正群看着何正起用眼睛询问着。 “荀门定亲,向来以荀子令为证,想来荀涯是带了荀子令迎娶我们何家三小姐的吧?” 景欢听提起荀子令,手不禁抚上胸口,大家都等着荀涯的回答。 荀涯却是不疾不徐,从容道:“荀门的确有这个规矩,不过三爷也知道,荀子令荀门只有三枚,一枚在定平之乱时遗失,一枚是镇门之令,另一枚嘛,如今并不在荀门,所以此次婚定,并不能以荀子令为证了。” 何正群自然知道荀子令对荀门的重要性,更是对荀门当家主母的肯定,还从没有一个荀门主母不是以荀子令聘来的,如今荀涯这样做,那就是对何家的大不敬,于是脸上也有些下不来,“涯世侄,这荀子令可不能玩笑。” 荀涯这便从怀里掏出祖父的信恭敬递给何正群,“至于荀子令之事,家祖这里已给世叔有所解释,还望世叔见谅。” 何正群打开荀卿之信,荀卿信里很简单,只说从今以后荀子令不再作为荀门礼聘之物,并无他解释,何正群知道荀门向来是江湖最神秘的几大家族之一,其中有许多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荀卿如此解释定然有他的道理,但不以荀子令为聘,何家会不会遭人诟病? 这边芮葭见父亲迟疑,早不顾娇羞了,晃着何正群的胳膊道:“爹,我们要人家的荀子令干什么,又不要号召江湖。荀涯既然说荀子令不在,必然用到了该用之处,你就不要为难他了嘛!” 何正群被芮葭晃的头晕,又有荀门门主的信,也只得如此,拍了拍芮葭,“别晃了,爹知道,女大不中留。回头我就叫人与荀门主商议,成亲日子。” 一件儿女亲事就这样简单定了,何家,甚至荀涯都是笑意盈盈,唯有靠门而立的景欢那颗难言的心早飞到了天外云霄。 荀涯,你既然给了我媒聘的荀子令,为何又要与芮葭成亲?是我太小了吗?景欢苦笑。 (回来了,恢复更新) 二十马车之祸 默默地退出,眼前的幸福离自己很近,却又如此的远,景欢避开了来往的仆人,宽松的大道,向记忆中那阴暗狭窄的地方寻去。总以为自己记性极差,十年前深夜走过一次的路,本以为早忘得一干二净,可如今走来却如此的轻车熟路。景欢站在枯败的大树下,看着眼前三间小小的房舍,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破旧,似乎跟以前一样,矮小阴暗却不如何破落。 景欢向前走了两步,又站定了,自嘲地笑了笑,转身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心中那股抑郁之气却更盛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只胡乱地走着,出了何家,一个人在街上,不看人不看路不让车,直着眼睛,想哭却又笑着。 “嗖”地一声鞭响差点就抽到了站在青石板路中间的景欢头上,景欢正郁结难受,伸手就抓住了鞭子,也不管那驾车人的骂骂咧咧,反手就给了那汉子两鞭子,骂道:“凶什么凶,不知道人是最重要的啊?不知道珍惜生命珍惜眼前人啊?”那本要抽打景欢的驾车汉子捂着头,仿若被景欢突然的发飙吓到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景欢丢了鞭子到那汉子身上,也不管路边行人诧异的眼光,更别说那汉子后发后觉的叫骂,一溜烟便消失在一条暗巷中。 景欢站在小巷一处暗影下,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墙角一处道:“出来!”跟着她这么久,躲躲藏藏的不累吗?而且轻功如此之好,难道是他? “呵,我还以为副帮主多日逍遥江湖,又入了如此富贵繁华之地,耳目也跟着富贵起来了呢。”跳出来的人嘴里说着尖酸话,但脸上却挂着温和轻松的笑容,那种反差感却又让人感觉不出怪异。 “是你?”景欢失望的同时,又有许多的疑问涌上心头,“成名,你怎么逃出来的?又来清源干什么?” 成名却不理景欢的问话,打量着景欢,“刚才看你失神落魄地在街上乱闯,还以为你怎么了呢,不想还算正常。”他的眸子不明地扫着景欢,“你到底怎么了,谁得罪了你吗?” 景欢也不回答,“你跟了我多久?” “没多久,你在何家出来我就跟着了。”成名温温一笑,“何家可是清源第一大家族,你可要当心。” 景欢知道成名是在提醒她,点头,“我知道,我是跟荀大哥来的。”她并不想跟成名解释太多,“你们怎么出来的?” 第57章 “自然有出来的办法。”成名沉吟着,“你如今如何打算?” “哪里有什么打算。”景欢又勾起心事,只觉得眼圈一阵酸痛,勉强忍住道:“我想离开清源。” “你不是跟着荀公子刚来嘛,怎么就想走了?” “这个你不用管了。”景欢忽地一笑,“成大哥,你真好笑,你跟着我来,不就是找我的吗?” 成名被景欢说中心事,但他早已不是懵懂少年,脸色不变,“那行,你跟我走吧。” 景欢好不犹豫地点头,“行,我们走。” “你不问去哪里?”成名不动,却似笑非笑地问道。 景欢回头遥望着远处的碧树亭宇,“哪里不都一样,总比那里强。” “这话有意思,你不是想来这里的吗?”成名用目光逼迫着景欢,脸上却带笑,“我还想着我的副帮主就这样跟人跑了呢。” 景欢也不管成名的脸色如何,只想起自己跟成名成立丐帮时的雄心大志,不由莞尔,故意调侃道:“所以你就跟来看看,我是不是违背帮规,做叛帮的事啦?” 成名看着景欢干净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层雾气,脸上却又挂着无谓的笑容,心中一动,“你又何必强装欢颜,又不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你当然有惹我!”景欢仰着头,微眯着眸子,暗影里让成名再也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你早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由着我做那些事?”按荀涯的说法成名和齐果都是暗夜的杀手,似乎跟荀涯早有联系,那么就说自己的出现,与成声的相遇等一系列事情很可能都是安排好的,就连成声的死都是个疑问。 成名却反问道:“你说我知道你是谁,那你是谁?” 一句话让景欢哑然,我是谁?“我是谁?其实我又何尝知道,本以为……”后面的话景欢已经不肯说出来了,本以为遇到荀涯,是新生活的一个开始,他应该不会像师父那样逼迫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而且答应带自己游走江湖的,可如今她还能夹在荀涯和芮葭姐姐中间吗?即使她对何家毫无感情,可芮葭对自己的情义却不假的,自己又怎么能就着自己一点私心而让她担心? “不用解释了,记住,你在我心中身份永远都是我们丐帮的副帮主,就是了。”成名的声音带着一种信任的肯定,脸上的色彩也带着一种少年意气风发的豪情,“丐帮是你帮着筹划成立的,我一定会好好的支持下去,你要相信我。” 景欢看着成名坚毅的眸子闪着不同寻常的寒光,心中凛然,这个少年早跟几年前那个靠偷蒙拐骗过日子的孩子已完全不一样了,或许从自己交代荀涯“照顾”他们兄弟那天起,他们的人生就已经改变,只是自己与他们重新相遇,却单纯的没有想过那么多而已。“那好,我们走吧!”景欢一把抓住成名的手,“我们离开清源,再也不要回来了。” 成名在外的身份不过就是个杭州的小混混,此时跟一帮乞丐真的成立了丐帮,名义上闹的轰轰烈烈,江湖人听之,也都不过一笑了之,都戏言“不过一群乞丐而已”。但成名的理想却不只如此,从十几年前家庭大变起,他们兄弟俩的命就是从地狱捡回来的,加上这些年在暗夜的生存,早已让他尝够了人间冷暖,他深知若要有所为,必须自己强大的道理。所以他并不想做一个单纯的“乞丐”。 “景儿,你确定真的要跟我走?”成名并不知道景欢的重要性,也并不认为她对自己有多大的帮助,只是经不起成声的苦苦哀求,还有记忆中景欢那双年轻干净却又似饱含云雾的眼睛,就不由跟来清源找她,既然找到她,就没有理由拒绝她的请求,于是道:“我要去京城。” “行,我也去。”景欢笑着拉了成名就走,“嘻嘻,其实成声没死,对吧?” “嗯。”成名知道自己只要一出现,之前那些隐瞒的身份问题定会被荀涯拆穿,“我们不是故意的。” “那成声去了哪里?” 成名见景欢扯着他不择方向乱走,反手握住了景欢的手腕,“这边走。” 成名的手指很长很细,掌心却很粗糙,摩擦在景欢手腕,有种说不出的酥麻感,跟记忆中荀涯的手上那厚厚的茧子摩擦的感觉仿若一样,又那么不一样,景欢不由别扭地扯了扯手臂。成名手却突然更紧地拽住了她,一阵疾风而过,景欢很自然地被成名拉入怀中,躲过了飞驰而去的马车,“怎么走路的?” “啊?”景欢脸一红,街上这么大的动静自己都不知道,还亏自己标榜为武林人士,景欢抬头对上成名微怒透明的眸子,忽而一笑,“嘻嘻,大哥,有你老人家在,我哪里都不用怕,对不对?” 成名的手依旧捏着景欢的手腕,只觉眼前一花,景欢稚嫩带笑的眼就如同夜风中的花,格外妩媚温柔,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感,不由有些呆了。 景欢却不管他的发傻,顺手将他往街上一推,“老大,辛苦你了!”说完转身就溜之大吉。 成名这才清醒过来,没回身,只看着景欢消失的衣角苦笑,什么时候自己是替她解决障碍的帮手了?粗声汉子的叫声已经很近,“公子,就是刚才那小子打了奴才两鞭子。”成名嘴角扯了扯,这才回身挡住了那赶过来的汉子的路。 街上的行人已经规矩地站到了一旁,样子普通却极大的一辆马车停在路中间,青衣的赶车汉子挥着马鞭跳脚道:“咦,那猴崽子怎么跑的不见影了?”成名见那汉子不再追赶,也就往后退了两步。 青衣汉子犹豫了下,举步欲追,却听马车里一个男子道:“他抢走了你哪个手里的马鞭?”略低的男声,有几分慵懒几分随意。那青衣汉子听问回身大着嗓门道:“公子,刚才小的接您晚了,就因为那小子拦路生事,应该派人去追那小子来,是不是特意对您不利的。” 成名听那汉子言语,不由一笑,这个汉子倒是机灵,把路上的一次无意撞车说成是有人要对马车主人不利,这样,如果那主人不好惹就会派人追景欢,如果那主人性子好,也就不会追查这汉子擅自停下马车追认的罪过。 “呵呵……”慵懒的笑声很是随便,却有一种不真实感,“不必了。来人,将这马夫好生招待好送回给府尹王大人。” 成名这才发现那马车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几个蓝衣人,其中一个笑盈盈地站出,对那车夫道:“请吧。” 那车夫显然是傻了,“啊,大人说让小的来接公子,一定将公子平安送到何府的啊,怎么要送小的回去?” 那蓝衣人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冷冽杀气寒冰一样席卷着温暖的春天,连成名都不由退了半步,那人一把抓住车夫的衣领,“可不是要送你回老家?” “啊,公子饶命啊!”那汉子也被吓坏了,不由叫嚷起来。 “苏琦算了。”车里的人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不过要你告诉王大人,这车夫的右手不好使罢了,你这么凶干什么?”漫不经心的话听在人耳里却有千斤的重,那汉子还要叫嚷,却被苏琦一个反手就敲昏了,提了腰带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成名再次随着街上的人群退了几步,这辆看似平凡的马车里坐着是什么人? “成大哥,你们在看什么把戏,还不走?”景欢在前面躲了一会,不见如何喧闹,也没见成名追来,又跑了回来,几步挤到成名身边,拍着成名的肩膀毫无顾忌地问道。她来的时候苏琦已将车夫提走,所以并未看到如何异常,“咦,你们走这样直着眼睛看那马车干嘛,难不成有珠宝?” 成名扯了景欢的手就走,“走!”这群人不管什么身份,绝对不是他们能惹的,还是避开为好。 “等等。”那慵懒的男低声却喊道,成名装作不知道喊谁,拉着景欢飞快地向街巷那头而去。 景欢却一挣成名的手,“喂,你怕什么啊,又不是你打了人家的车夫,是我打的又怎么样?难不成要偿命,人家叫等等,可不就等等?”景欢此时是满腹心事,正愁着闲着心痛,还不如找点事做。 成名压低声音道:“别胡闹,那人我们惹不起。” 还没等景欢说话,面前已立了一道蓝影,礼貌的声音出自那人嘴里,“二位,我们公子有请。” 景欢此时已经明白事情的麻烦,也不敢与成名玩笑了,抬头看着眼前的蓝衣人,礼貌的就跟问路似的,却有坚定的跟石头似的挡在面前,景欢扯了扯嘴角,拉着成名往边上溜,那人就跟影子一样又挡在了前面,“请!” 躲不过自然要上,景欢望向成名,成名对他眨了下眼,示意她安心,两人只好相携转身随着那蓝衣人向马车走去。 二十一再见风月 景欢看着眼前这辆超大却看似朴实的马车,揣测着车里人的身份,不等人开口,便抢先说道:“马车这么大,把整条街都占了,还要不要人走路啊?”言下之意,我打你马夫,不过是你自己挡道。 车里的人果然聪明,听出了景欢的话音,轻笑一声,“这个说法有意思,也难怪了!”然后又没了声息。 景欢提着颗心看着那黑色的车帘,她当然发现了马车后那些屏声静气的护卫,也明白了成名的紧张从何而来,那些高手她根本就听不出内力高低,这马车里的人要真要对他们做什么,他们俩逃出去还真成问题。景欢暗自安慰自己,听着车里那男人声音蛮好听的,人家不都说穿越女大街上遇美男,然后美男被穿越女的美色迷昏嘛,只要那丫的掀开车帘,说不定就被自己美色所迷,然后不跟他们扯皮了呢! 第58章 马车后的男子了无声息了半响,才慢悠悠地伸出两根手指掀开了车帘一条缝,景欢看着那条缝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这么好听的声音应该是个美男吧?可惜那条缝只开了那么一指宽,景欢在明处自然看不清车里暗影中的情形,刚想眯起眼睛仔细瞅那缝,却见黑色车帘上那两根洁白修长的手指突然一松,帘子又放了下去,车里人却道:“算了,跟个毛孩子较什么劲,我们走吧!” 景欢看着车子就这样简单地移动着向前而去,又有些失望,喃喃道:“咦,就这样走了?” 成名一扯她,“你还想怎么样?打一架?然后像那车夫似的被拎走?” “车夫又怎么回事?”景欢接话问道,他们便一边走,成名说了一遍刚才景欢不在时候的事。景欢听完,手一拍,“这人好大架子,居然把府尹大人的车夫说扔就扔了,不过他最后那句话‘右手不好使’什么意思?” 成名冷哼道:“这人身份手段的确可怕,还有什么意思,那车夫那条右臂是保不住了,而且意思是要府尹大人自己动手废了那人一条胳膊。” “啊,不会吧?”景欢的心思哪里有那么多狠毒点子,虽然觉得那话的味道不好,不想这么厉害,“他为什么要剁了那车夫的手?” 成名沉吟着,眼睛有些迷惘,“或许嫌弃他丢了他的人吧。”那些富贵豪族何尝当人命是命,一句话“丢人”就可以抄了一个家,何况是一个莽撞的车夫? 景欢不笨,自然听出成名话里的意思,却只能感慨,“这人好狠!”犹豫一下站定道:“成大哥,要不我们回何府一趟,那人不是说要去何府嘛!我倒要看看那人是谁,这么大架子好狠的心肠!”景欢的好奇心还是重了一些,对那神秘人的身份好奇此时已压过要逃离何家的愿望。 成名早想去探探风头了,但又怕景欢不肯回何家,所以一直没说,此时景欢说出来,他当然同意。于是两人又回转了路向何家回去。 到了何家大门,望着那高大的门楣,景欢却拉了成名便向后门而去,见成名不解,景欢冷笑道:“那些高大门楣本不配我们这些人进的。”她对何家的反感似乎更浓烈了,内心深处藏匿的伤感和失望,从得知芮葭和荀涯的定亲那刻起,便成了发酵的面包,膨胀起来。 成名深深地看了景欢一眼,“若你不想进去,我去就可以了。” “你当何家是什么地方?你偷着进去还是拜帖子去?”景欢忍住话里的酸意,“算啦,其实我并不是觉得何家有什么不好,只是荀大哥跟芮葭姐姐定亲了,不能陪我去闯荡江湖,我觉得不畅快罢了。” “我就说嘛,为什么一个人气鼓鼓地乱跑,原来不过为了别人定亲。”成名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说完又觉得可笑,看着景欢稚嫩的面孔单薄的身躯,不由暗笑自己多心,不过是个孩子。 “要你管!”景欢记忆中成名并不知道自己女儿身份才是,于是也不管他话里意思,扭头快步而走。不过几步又站定对成名说道:“你不是备好了马吗,在北城门口等我,天黑关城门前我一定会到。到时我们一起去京城。” “也好。”成名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适合,“我也正有些帮里的事处理,天黑见。” 与成名分手后,景欢很快绕到何家后门,看门小厮一看景欢便放行而入,其中一个恭敬道:“景公子,我们三小姐姐到处找你呢。” “知道了。”景欢本就要去找芮葭打听刚才那人身份,边说:“那你带我去找你们三小姐吧。”那小厮忙侧身应是,景欢心中冷笑更甚,如果何家的下人里外都这样规矩懂礼,怎么会有何远那样的奴才?只不知,那个何远如今是死是活。想到这里,景欢才发现其实对何家还是有期盼的。 芮葭见到景欢回来,焦急地牵了她的手问道:“景儿,你去哪里了,我到处好找。” 景欢挣脱开芮葭的手,“芮葭姐姐,我不过去街上走了走,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芮葭此时心情极好,见景欢回来,也就不在意,拉了景欢进屋,“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想告诉你,我们可能要在家里住的久一点了。”她与荀涯的亲事初定,自然要在家等着荀家正式的媒聘等事宜,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游走江湖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正要跟姐姐说呢,我今天要离开清源去京城了。”景欢淡淡回道。 “啊,去京城,你跟谁去啊?”芮葭自然地反对,“不行,你不能走!” 景欢一笑,“姐姐,这可是怎么了?我又不是姐姐家的人……” 话未说完,就见染杏匆匆进来说道:“小姐,大老爷叫你去呢!” 芮葭放开景欢,蹙眉道:“大伯找我做什么?不是说家里来了贵客,不让我们随意走动吗?” 染杏嘟着粉唇,“我哪里知道,不过大老爷催的很急呢,说无论如何都要快去。” 景欢听着芮葭说起“贵客”就知道定然是街上所遇之人了,便说:“姐姐,那就去吧。”反手又抓住芮葭的手撒娇般说:“嘻嘻,我也想去看看你们家的贵人,姐姐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芮葭本不愿去应付那种权贵,但正担心景欢离开,见景欢有心跟着,便转了年头道:“行,我们一起去。不过都是京里那些富贵经济,其实见了也没什么意思!”芮葭虽然不清楚来了何等人,让家里如此紧张关闭了整个探秋园,却也能猜到定然是朝廷的什么贵人!只不知道怎么会见自己罢了,若是那些猎艳的风流富贵子弟,大伯自然会应付的,现在大伯叫自己,定然是应付不了,那自己走一趟也未为不可。 “真好啊!”景欢无邪地笑着就跑,芮葭却一把抓住她,景欢回头疑惑道:“怎么啦?” 芮葭眼珠子一转,流光溢彩,美艳中又见俏皮,景欢看着都不由心动,“呵呵,你穿这样进去,一会大伯问怎么说?来吧!”芮葭扯了景欢就进内室,“换件衣服。”说着又莫测地打量着景欢。 景欢被她的眼神看的发毛,“你想干嘛?” “给你打扮打扮啊!”芮葭无辜地笑着,拿了柜里一件略小的水蓝色衣衫,“是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景欢一看芮葭那神色,心中苦笑,看她拿那衣衫就知道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早就准备好的,如今看来真不知道自己是算计她,还是她算计自己了,“你要将我扮成女子?” 芮葭故作轻松地说:“我身边都是女子,大家都知道,你要跟我见人,自然是要委屈下扮成我的丫鬟才行啊。”芮葭脸上轻松,心中实则紧张,她就算计着如何试探下景欢到底是个俊俏的少年还是她心中所想的女子了,此时不过正好找了个好借口。她有些期盼地看着景欢,“你换不换啊,不换我可走了。大伯等着我呢!” 景欢推了衣衫给芮葭,“扮成女子,那我宁可不去了,又不是去动物园看恐龙,哪里有那么殷切非去不可的?”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芮葭一把拧住景欢,嘻嘻笑道:“染杏进来,帮景公子换衣服。” 景欢知道芮葭是用了巧劲的,自己要挣脱却也不难,但也不想与她为难,便推着芮葭道:“罢了罢了,我自己来吧。” 芮葭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外,对染杏说:“染杏,你说景儿扮成女子模样,会不会是个漂亮小姑娘?” 染杏与芮葭从小一起长大,江湖女子也不拘那么多的礼节,便对芮葭道:“小姐,我看你想五小姐想疯了,见到跟五小姐年纪差不多大的就想成她!景儿长得是清秀了些,但举止随意懒散,哪里像个姑娘家?” 芮葭点头叹气,“或许真是我多心了,连荀大哥都都说不是了。” 景欢极少穿女子衣衫,穿到身上总觉别扭,裹得又紧式样又复杂,幸好自己尚未发育,不然非得穿帮不可,她将帽子取下,随意将半长的头发编了个辫子,听着外面又有人来催促芮葭,便走了出来。 芮葭刚赶退了来催的丫鬟,听着脚步转身伸手便道:“景儿,出来了,快走吧!”刚伸出去的手却在见到景欢那刻僵在了那里,只见出来的少女,清雅不艳,脱尘不孤,干净如初朝清露,自然同山谷清风,袅袅而来,如夏日清泉入喉,清冽滋润,说不出的清爽。 “怎么了,姐姐?”景欢随意将腰一插,做赖皮状,“是不是被我的风姿迷倒了?”说完也不管芮葭,拉了染杏就跑,“走吧,又来催了!” 芮葭见景欢身影已远,才回味过来,不由浮上一丝欣慰笑容,结果还不错。想着,这才举步跟了过去。 探秋园,顾名思义,秋色极好,应景的颜色,极好的景致招待贵客,是为敬重,或者神秘。院外鸦雀无声,一个蓝衣男子侧立门前,年届二十余许,面色冷肃,静默中给人无形压力。见芮葭和景欢相携便要入院,那人伸手拦住,“何许人?不经许可,不得入内!” “咦,这可奇了,我们家的园子,我还不能进了?”芮葭虽然知道里面的人身份非凡,但历来骄傲的她,怎么会如此听人摆布?说着便要往里闯,也不见那人如何动作,已挡到了芮葭面前,那人眼眸收紧,手已抓上剑柄,芮葭只得生生停步,空气顿凝。 “苏瑞,爷说放行!”一个蓝衣男子实时出现向那备战苏瑞说道,苏瑞听声,立刻侧身让道,“姑娘请!” “哼!”芮葭哼了一声,也不看苏瑞拉了景欢就走,景欢与她手指相握,已感觉到她掌心的冷汗。 第59章 芮葭压低声音说:“那人内力好高,刚才气势中我感觉自己都没有取胜的把握。” 景欢回道:“那人性子古板,内力强也抵不了事,你紧张什么?” 芮葭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今天老是心惊肉跳,觉得有事要发生。 穿过杏黄紫花园子,便到了一湾碧水前,水中有阁,翩然而立,亭中二人一个负手面水而立,衣带飘飞,长身俊影,甚为飘逸,另个大老爷何正元恭敬站在那男子身后,让芮葭更吃惊的却是父亲也赫然在湖边垂手等待。 “爹!”芮葭走近唤了一声,何正群点了点头道:“去吧。”又诧异地看了一眼身后低头而立的景欢,“一个人去,别带丫鬟了。” 芮葭也不看景欢,只道:“贵人在那里,怎么也没有个端茶倒水的?我还是带着景儿伺候着的好。” 何正群皱眉,扫了一眼景欢,心思一转,若那人真是怀了寻秀的名义来见芮葭,多带着个女孩过去,会不会让那人有所收敛?于是便点了点头,“一切你心中皆有数,只按理回答就是了,其他的自然有大伯应付。” 芮葭点头,便缓步沿着石栏向湖心阁而去,景欢望着水波雕栏亭阁,却有一丝恍惚,似乎曾经来过? 芮葭进了亭阁,规矩地对被背对之人裣衽行礼,也不吭声,何正元对那人恭敬地道:“王爷,何氏芮葭到了!”又对芮葭道:“给王爷行正礼。” 王爷?芮葭稍愣,那人依旧未动,轻笑道:“何大人太见外了,何姑娘免礼吧!” 声音熟悉,可不正是街上那人?只少了几分慵懒随意,多了几分深沉尊贵,景欢低头一哂,原来是个王爷,难怪那么大的架子!朝廷之人,实在没什么交道可打,想起幼时莫名见到的那几个王爷,莫名其妙胡搅蛮缠,真是可叹可笑,只不知那跟了人而去的净瓶师妹现在如何了。景欢心中有事,又见那王爷连头都不回,胆子便放开了,举手敛了下被风吹乱的额发,举目望向来时的白玉石栏,那里曾经似乎是木栏,中间的空隙也比这个大……四岁的孩子记忆如此深刻,想来这个地方就跟住的那里一样,在何家五姑娘身上就跟烙铁似的烙上了永世不可磨灭的印记。 芮葭抬头看着那负手而立的紫衣王爷,思量着他见自己的目的,那王爷似感应到了芮葭的心思,慢慢转过身来,只见他不过弱冠年纪,俊眉修目,一切风情皆在眼角,万种风流尽显嘴角,目寒冷月,眉带寒霜,清俊中带着几分戏谑,几分随意,几分飞扬,一双清透冷峻的眸子带着笑意缓缓道:“江南一秀,果然名不虚传。” 听着话声景欢赶紧收回目光,偷偷向那王爷望去,好熟悉的眉眼!好熟悉的笑容!景欢一下子定住了眼珠,风月!她怎么会忘记带走了净瓶的那个赖皮小王爷庆王风月呢! 风月似乎并未感应到景欢直勾勾的逼视,而是戏谑地打量着芮葭,直到芮葭装害羞低下了头,他才慢悠悠地坐下,自己捧茗轻酌,却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端坐着。这边别说何正元有点不知道这个与何家向来不交好的王爷为何会“顺道”来清源,连芮葭都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寻秀”了。 “听说何姑娘刚从水关镇回来,走的可是水路?”风月终于开口,略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又让人无端的紧张。 “是!”芮葭听风月提起水路,心便提了一下。 “呵呵,姑娘是江湖女子,果然如传说中爽亮明快。”风月站起来,“那本王就直说了,姑娘可是路上遇到过蛟龙帮的杨舵主?” 芮葭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回道:“是遇到过,还起了一点小误会,不过已经无事了。”她知道庆王既然能说出这话,就必然是知晓情况,不能隐瞒只有承认。 “很好,一点误会!”风月轻轻一拍手,“不过,姑娘可知道,杨舵主在回杭州分舵的水路上,船只不幸撞礁,全船的人全部落水而死?” “啊?”芮葭不由惊讶出声,蛟龙帮以水位生,怎么可能撞礁落水而死?“王爷这话什么意思,是怀疑小女子么?” “呵呵,姑娘不必着急,江湖之事,本王向来不感兴趣,”风月的笑容跟春风似的看不出丝毫恶意。 芮葭道:“那王爷对有什么感兴趣呢?”她笑若春花,与风月对视,毫不畏惧,心中虽是疑惧,脸上却不肯露。 而在场的四人却明显感觉空气凝滞起来,何正元刚想说话,风月却突然大笑,身形一动,就欺到芮葭面前,伸手捏住了芮葭的下巴,“如果本王说对你有兴趣呢?” “啊!”何正元激动地喊道:“王爷……” 景欢看着芮葭和风月,一个目含莫测笑意霸气十足又有些无赖相,一个粉面含春目如秋水却毫不畏惧,四目相对,却是较量不下。忍不住不由“噗哧”一笑。 这一笑,似剑穿丝网,顿时将僵局打破。 风月的手依旧抓着芮葭的下巴,脸却向景欢看来,景欢心中暗道糟糕,把头低了下去。 二十二无形的手 “放开!”倒是芮葭先冷声道,退步挣开了风月的禁锢,风月也不再逼迫,收回了手,优雅地吹了吹手指,芮葭侧身一挡,就站到了景欢面前,“王爷有话何不直说?” “好个直说!”风月的声音渐冷,“那何大人,我们就和令侄女直说吧!” 何正元早已是满脸肃色,圆乎乎的脸几乎挤到一处,走到芮葭身边问道:“芮葭,你老实把见到杨若虎的情形跟王爷说说,特别是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有……留下什么。切不可隐瞒!” 景欢站在芮葭身后,正侧对着何正元,只觉他那双细小的眼睛格外的黑亮,此时的神色坚定不容侵犯,芮葭不禁为大伯严厉的吓住,便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何正元的眸子颤了一下,“芮葭,你可知道,三年前铸币司失盗官银案?” 芮葭大惊,“大伯?” 何正元为官几十年,哪里会不明白庆王风月今日突然造访之意?官银失盗案,那可是滔天的大案,风月既然准确无误地找到这里,点名要见芮葭,此时若不及时补救,或许拖进去的就不是芮葭,而是整个何家了。“芮葭,王爷睿智明察,现已查出杨若虎乃偷盗官银案的主犯之一,其所盗官银,俱已由民间私自重铸成流通的明元通宝,杨若虎更是在万钱庄存银两百万,这些都是经过官府差实的。那日杨若虎拦截你们船只时,有人见过他拿银钱给你息事,这可据实?” 何正元这些挑明的话,无非是怕芮葭不明情况嘴硬不肯承认,抢先说了出来,倒是给芮葭提醒,风月自然是明白,却也不动声色,悠闲地踱步到栏杆边看池水游鱼。 芮葭也顿时明白,以为密不透风的敲诈事件,原来早在人家的耳目之中,可是风月又如何得知的?杨若虎又如何突然被人灭口了的?看来不承认是不行了,但是若承认了她拿了杨若虎的八十万两银子,官场是非多,会不会将何家扯进铸造司滔天案中?她疑惑地看着何正元,何正元却笃定地对她点点头,芮葭便明白了何正元定然是已有了对策,便老实说道:“那天在河上,杨若虎的确误拦了我的船,后发现是误会,他便拿了八十万两银子以了事。王爷若问起这件事,的确是有的。据大伯这样说,那银子应该是偷盗的官银,那我立即交出来吧。” “姑娘可真是聪慧之智,如此甚好。”风月此时才悠悠地接了一句,“那就有劳何姑娘了。”话里已有送客之意。 何正元对芮葭点点头,芮葭裣衽而退,“告退!” 芮葭退了两步,便转身向水面的石栏行去,景欢便跟着走去,突觉得眉心一跳,不由抬眸,却正对上风月一双似笑非笑的眼,似蕴藏万丈波浪,又似利剑划破夜空,让景欢不由心惊肉跳,好犀利的眼神,比起少年时的青涩倔傲不知厉害了多少!但他还认识自己吗? “听说江南一秀,自己长得国色天香,身边的女子个个都是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风月的嗓音又低了下去,带了些调戏,又有些缠绵,景欢再看那清透如月的眸子已是湖水一片,又似蕴藏满园桃花,煞是风情无限。景欢不由错愕,风月的嘴角慢慢勾起,戏谑一划而过。 景欢忙收回眼神,乖乖跟芮葭而去,一切不过转瞬间,走在前面的芮葭毫无觉察,景欢有些仓促,便走的急了,芮葭却突然止步,景欢一个收不住几乎就要撞到她的后背。 突觉腰间一紧,一双长臂已揽住了景欢的细腰,“小姑娘,眼睛长在前面是看路的,不是玩的。”低低的声音在景欢耳边缓缓说道,温热的气息直扑入耳际,景欢的耳朵就如三月怒火的桃花腾地就红艳起来。恨恨地回头瞪了风月一眼,风月不怒反笑,手却搂的更紧,极像俏皮的孩子。 “小姑娘,下次再见,可没这么容易了!”突然而冷的声音,让景欢刚腾起的桃花转瞬染上一层皑皑白雪,火热与冰冷并存。 景欢突然将头往后一磕,风月躲避往后仰头,景欢趁机在他手上一记刀杀,他的手一松,景欢瘦小的身子就如泥鳅一样从他怀里挣脱,往栏杆边跃去。风月反应极快,景欢刚脱离他身子,他的脚已伸了出来,风般尾随而上,手指化钩抓向景欢头顶。景欢不想与他正面交手,只得跳上石栏躲避,风月却不收手继续追抓景欢腰间。景欢跳到石栏上,眼下是辚辚池水,微波荡漾中金色片片,炫人心目,那晕眩中突然出现一个胖小的身子哭喊扑腾着,魔鬼般的幻影让景欢耳神俱失,身后风月凌厉的一抓已到。 第60章 景欢只听芮葭叫了一声,“景儿!”便“噗通”一声坠入水中,惊起一片浪花。 池水并不深,景欢身子被水一灌,顿时清醒,原来那不是幻觉,那是曾经的记忆。是的,曾经这里是竹栏,竹栏的空隙足可以让四五岁的孩童掉进去,就在这里三姐姐芮葭给的她最心爱的绒花,被家里的宝贝,大哥哥的长子五岁的瑞哥儿扔进水里,还骂她是“婊子生的野种”,于是她便毫不犹豫地将瑞哥儿推进了冬日的池水中…… 那之后,瑞哥儿染上风寒,药石无医,而她和四姨娘便被老太太和太太关进冰冷的柴房,她就在那里魂飞魄散,走尽生命的! “景儿,起来,快上来啊!”芮葭惊慌紧张的声音,景欢置若罔闻,“景儿,你怎么了?” 眼看芮葭就要急着跳水拉自己,景欢才抹了把脸上的池水,勉强笑道:“我没事!”半身高的池水冰冷彻骨,内心的寒更是让自己痛不欲生,一直以为是何家欠自己的,可自己何尝不欠了何家一条生命?即使那是孩童间的无意,即使那是自己前生所做,可终究是自己现在这双手,在四岁就夺去过鲜活的生命啊!景欢抓住石栏,从水里跃起。 呆呆地不知该看芮葭,还是该看也是一脸焦急的何正元,慌乱间又撞到依栏而立的风月眼底,尊贵闲适的不染一丝风尘,仿若刚才逼人入水跟自己毫无关系。 “你是景儿?”何正元突然向景欢走了一步,嘴唇嗫嚅了一下,景欢见他眼底的疑虑,便知道自己的女子打扮定然是让他想起什么。 赶紧低头向芮葭靠去,芮葭也担心地看着她湿淋淋的一身,也不管风月等了,拉了景欢就走,“赶紧回去换衣服,一会着凉了可怎么办?” 如此温暖的话,毫不掩饰的关心,让景欢的心更乱了,茫然地跟着芮葭而去。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风月一眼,此人如此莫测,净瓶师妹跟着他去了结果会如何? 风月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芮葭和景欢快步而去,“何大人,你家这位姑娘,可真是名不虚传,连手下的丫鬟都如此,有趣有趣!” 何正元被突见景欢的容颜扰得心乱如麻,听风月说话,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起这位王爷来。 景欢被芮葭推着洗澡,坐在浴桶里良久,景欢才使劲摇了摇头,心中道:“不管怎样,我就是我景欢,与原来那个灵魂已没有关系了,这里的人事都跟我无关,就算何正起,又与我何干?我还是去京城找净瓶师妹要紧。”想清楚这些,景欢便起身欲穿衣。 抓了屏风上的衣衫,才发现又是女子衣衫,景欢无奈地撇了撇嘴,看来芮葭真是怀疑自己了,此时再不走,可真走不了啦。 穿了衣服出来,出门便看见芮葭正在练剑,剑气如虹,人影似雾,剑舞花影,甚为好看,好看的同时也不乏实用,看来芮葭“江南一秀”的名声并不完全是江湖人因为她的美貌追捧。景欢走了过去,芮葭见景欢出来,便收剑停步,景欢拍手道:“姐姐好剑!” 芮葭因运动而面色微红,微喘口气道:“你还说嘴!刚才可是吓死我了,怎么突然与庆王爷抗上了?”芮葭上下打量着景欢,那个王爷莫不是看上了景儿貌美?只是如此小的孩子,他也敢下手?想着手不由握紧了剑柄。 景欢知道芮葭心中不快,便岔开话题问道:“怎么一直都没看见荀大哥,荀大哥哪里去了?” 芮葭脸色更红了,嗫嚅道:“他、他回荀家了。”荀涯回去自然是办订婚之事,一提到婚事,芮葭便没有了江湖儿女大气,又扭捏起来。 景欢见芮葭羞赧面色,又勾起心中不快,举目望了望西方,斜阳半挂,彩霞漫天,何家画台楼阁在金色的夕阳中隐隐约约,巍峨崇峻,于是道:“姐姐,我刚才在街上认识了一个朋友,答应帮他一个忙,约在黄昏时刻,我出去一趟可好?” 芮葭迟疑下道:“景儿,你不会是骗我,要偷偷溜走吧?” 景欢娇憨地晃了晃芮葭的胳膊,“那会不过跟姐姐开玩笑罢了,要不这样,我也不大认识路,你让染杏姐姐跟着我一起去好不好?” “那当然好!”芮葭欣然而应。 芮葭很快唤了染杏,景欢便跟了染杏出门而去。 探秋园里,风月力在漫天余晖中,仰着头微眯着眸子,身后的苏瑞依旧面无表情,“爷,试探过,何芮葭的武功在江湖中也算个二流好手,却不至于杀死杨若虎。倒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摸不出套路。”苏瑞想起那剑拔弩张的时刻,芮葭是运气备战,而景欢似一无所知,闲适的什么都不做。这样的人在武林中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武功太高,你根本觉察不出她的戒备,一种是没有武功,不会有武林人士面对危险是自然的凝气反抗。 “我也发现了。”风月伸手摘了朵紫海棠花,慢慢走到池边丢到水波上,清澈的水波,金色的夕阳,紫色的花融为一体,随风荡漾而去,“街上我就发现那双眼睛了,呵呵,好熟悉好清透的一双眼睛,苏瑞,你看就跟那水波一样,透明干净的让人忍不住想打破!” “属下已派人跟着那小姑娘了。”苏瑞回道。 “嗯,用心点跟着,这一次,千万别丢了。”风月特意加重了“这一次”三个字。“还有,派人把这份奏折连夜送往京城。” “是!”苏瑞的脸上总算有了丝笑容,“何正元这老贼终于答应夺情起复了!” “这一次他总算有把柄被我抓住,肯依附于我了。”风月又摇了摇头,“不过强求来的总不可靠,所以何家还得看紧点。” “爷不用着急,只要他上道,还愁不顺道走?”苏瑞冷哼一声,“先养几年,慢慢肥了,自然就飞不了了。” “这个自然。”风月笑道:“这些事就交给乐奇,他已精熟了。” 苏瑞答应了声“是!”见风月无语,又问道:“那铸造司的案子?” “你自己的事还忙不完呢,管那么多干什么?”风月说,又缓步沿湖行去,“那些国家大事就让大哥三哥去操心吧,我们只管风花雪月,逛逛大好山河就是了!” 苏瑞见风月慢慢走远,便躬身轻声退了出去。 二十三魔鬼屠村 景欢带着染杏在街上胡乱转了几圈,见到好玩的便让染杏买,好吃的也买,甚至衣服鞋袜都买了好几套,不一会染杏就抱了一堆的东西,这样染杏那一直提着的心便很快被小玩意小吃给消遣跑了,只急着买这个抱那个。 景欢见差不多了,看着天色已晚,叫道:“糟糕,我说好要给那位新朋友买清源特色小菜的,可是忘了。” 染杏有气无力地说:“清源小菜清源富贵楼做的最正宗,我们刚走过。” “那染杏姐姐,嘻嘻……”景欢伸出手,“要不我给你抱着东西?” 染杏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什么叫你?哪一件又是我的了?”将东西往景欢怀里一塞,“我去买,景儿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说着飞速地去了。 景欢见她影子一消失在远处,一笑,抱着东西拐进巷子,几个纵腾,便不见了踪迹。 老远便听着守城士兵吆喝着要关城门了,景欢快一步就抢过了缓缓要闭上的城门,转身对着城里挥挥手,“何家大院,别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成名牵着两匹马从城墙下走来,眼睛却似定住了般长在景欢脸上。 “我答应的自然会来啦。”景欢将怀里的东西往成名怀里一塞,不管成名的错愕,“收好,路上吃的玩的全有了。”景依跳上马背,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城墙,便与成名打马迎着暗夜向北而去。 且不管景欢走后,芮葭是如何的焦急,派人寻找。只说景欢和成名这一路行去。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远处已经有零星的灯火,景欢打住马,“我们找个农家住一晚上再赶路。” 成名一路都很沉默,“你不怕他们追来?” “追?他们一定会以为我急于赶路,而一直向前追的。”关心则乱,景欢猜测芮葭现在肯定焦急地向各方寻找自己,而不会想到自己就在眼前。 这是一个圆形的村子,村子用石头砌墙,圈成一个大圆,村子里的人都住在圆中,景欢和成名在村子的入口处敲开了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个驼背的老妪,景欢塞了碎银子给老妪道:“婆婆,我们兄妹俩想在你家借宿一晚,可好?” 那老婆婆仰起头打量了几眼景欢,把银子又塞回给景欢手里,哑着嗓子道:“姑娘太客气了,不过是几间茅舍,借宿一晚哪里用得着银两?” 景欢还欲推辞,成名却暗止住了她,道谢着帮老婆婆把门完全推开,“那就多谢婆婆了。” 景欢这才醒悟,这是乡野陋村,村们心地善良,不用银子的借宿自是合情合理。成名将马拴好后,俩人便跟着老婆婆进了简陋的房子,老婆婆执着一盏微黄的煤油灯,啰嗦着:“老婆子一个人,家里什么都没有,姑娘和公子可要将就了,屋子里就一张床,我和孙子睡着,你俩既是兄妹,今晚就挤在这屋子里吧。”老婆婆将灯放好,抱了床上的睡熟的孩童,“我和润儿就在厕间柴房去睡,姑娘和公子可别嫌简陋。唉,你们来的倒巧,今日我京城给人做工的儿子刚托人稍了一袋白米面,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做面片吃。那面啊雪白雪白的,南方可真是少见……”啰嗦间老婆婆已抱着孩子走到了门口。 景欢打量着这昏暗的陋房,恍惚着,初次来到这个世界时那昏黄的灯光犹在眼前闪烁,成名也是看着景欢有些发呆,也不言语,俩人就由着老婆婆叨唠着去了。 第61章 “等等!”景欢醒悟过来,几步过去,接过老婆婆手里的孩子,“孩子这么小,婆婆年纪也大,自然是睡床上,我们兄妹俩去柴房凑合一夜就是了。”景欢有些感动,这些善良的农村人啊!从古到今都是最辛苦,却也是最脆弱最不受待见的。 几番争执后,老婆婆终于肯让孙子睡回床上,却怎么都要去替他们做面片吃,景欢见拦不住也就罢了。“善良的乡亲!”唯有心中感慨一句。 “世间冷暖,不过如此!”他说完便坐在唯一的一张凳子上,闭目养神,也不管屋里乱转的景欢。 “喂,你别做老僧入定了。”景欢推了推成名,“你出去一下。” 成名睁开眼睛,却不看景欢,只看着黑漆漆的门口,“干什么?” “我换衣服!”景欢扯了扯紧绷绷的腰身,“装了一天女人,憋死了!”她故意大大咧咧地说道,转而又一笑,“话说,成大哥,我装女人是不是比女人还俊秀?” 成名被她唬得一愣,压在心头一晚上的怀疑被她搅得更糊涂了,只傻傻地应声道:“是更俊秀。” “咦,看你平时不挺机灵的吗,怎么成了傻子了?”景欢故意打击成名,不想让他对自己有更深的探究,便粗鲁地一踢成名,“怎么,男人换衣服你也要看?还不出去,帮婆婆烧火?” 成名早已不见了那种少年老成,低了头,讪讪出去,倒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少年的羞涩不安。景欢见成名出去,赶紧换了下午让染杏买的衣衫鞋袜,恢复了男儿装的她,叹了口气,“要是生为男儿,该多好!” 她突然觉得不对,猛地一回头,便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好奇地转来转去,景欢扑过去,拧了一把床上孩子的脸,“你这个小鬼头,醒了看什么呢!” “看姐姐换衣服啊!”小鬼爬起来,拍开景欢的手,“我奶奶呢?” “做饭呢!”景欢从小跟一群小女孩长大,更带着净画长大,与孩子自然地亲近,看着这小鬼,不过三四岁,粗衣葛布,长得却甚为机灵可爱,不由想起自己带大的净画,便牵起孩子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润儿,你呢?”润儿坐起来,“姐姐从哪里来?” “是哥哥!”景欢板脸,“别混叫!” 润儿也摇头,“我刚看着你就是姐姐,换了哥哥衣服难道就变成哥哥了?”润儿不服气地跳起来直嚷。 这时老婆婆和成名端了面片进来,老婆婆听润儿如此大呼,便呵斥着,“润儿别淘气,让姐姐来吃面片。” 润儿把手一拍,“姐姐羞羞,装哥哥,还骗人!奶奶,我也要吃!”说着欢快地跳下床。 景欢听着不由一笑,这样和睦的祖孙,自然的童趣,在自己的世界从来都不存在的吧? 或许是南方人不善于做面的原因,老婆婆的手艺并不是很好,但景欢吃的很欢,吃着东西与润儿斗几句嘴,心情便如飞翔的鸽子飘向自由的世界了。 夜晚,景欢便搂着润儿睡觉,成名却坐在椅子上依旧做老僧状,景欢为了表明自己的男子身份,非拉了他上床,润儿躺在两人中间,见了生人,硬是兴奋的不能睡觉。景欢想起以前给净画唱过的儿歌,拍着润儿,便轻声吟了起来: “润儿润儿快睡吧,爱的星光已经启航。我在夜里歌唱,永远都在你的身旁。床头的月光,照亮了家的方向,润儿润儿快睡吧,幸福的海洋已经荡漾。姐姐的手臂很长,会护住你梦中的希望;幸福的阳光,会温暖脸庞……” 唱着唱着,自己都觉得伤感起来,真的好想净画,那个调皮的丫头,会不会又被师父罚了?景欢想着不由将润儿更紧地抱在自己怀里。 “你……想家了?”成名浑身僵直着,听着景欢细柔的歌声,尽是绵长的惆怅,不由问道。 景欢将头窝在润儿头顶,只听着外面狗吠虫鸣,“家?我又何尝来的家!”叹声半息,“不好!”景欢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成名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景欢看着摇晃的门板,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润儿,还是留了下来,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片的马蹄声迅速蹿进整个村子,不一会便是犬吠人叫,和平盛世之下,哪里来的盗贼?景欢抱着润儿,不一会成名就回来了。不等景欢问,就皱眉道:“是一队平叛贵理土司的军马入京面圣,路过此处,要在此歇息半晚。” 景欢放下点心,“这些可恶的土匪军,不知道一路哄抢多少财物!” 成名诧异地看着景欢,“你年纪如此小,怎么会想这么多事情?”他刚才转了一圈整个村子,这个村子很大,足有几百人,又住的密集,那群人共有百十个,径直去了村子中最大的那几进屋子,引起一阵骚乱,想来和平盛世之下,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最多是白吃白喝罢了。 景欢不理成名的怀疑,又躺下,“睡吧,明天早点赶路。” 成名嗯了一声躺下,不过半个时辰功夫,那刚寂静下去的骚乱又大了起来,这一次却是夹着尖利的妇女哭喊,还有些男人奸笑声!景欢耳目极好,趴在床上细听下,便一跃而起,怒道:“这群畜生!想来在强抢民女,我去看看!” 成名却一把扯住了她,“那是群滚刀口不要命的兵,进京面圣带这么多人,肯定是将领,不能惹事!” “哟,你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吗?”景欢上下看着成名,扯了扯嘴唇,“怎么,害怕了?” “杀手也要活命,如果我这么莽撞,早就死了,何必到今天?” 成名的手紧紧抓着景欢的手腕,景欢与他对视着,都不肯退步,景欢手不再向后挣脱,而是突然向前推去,摊掌就向成名胸前拍去,“成大哥,得罪了!” 成名的武功比景欢以前看到的高很多,他没有可笑地挥舞着一把大菜刀,轻功极高,景欢手掌逼近,成名不得不放手,身形却幽灵般抓到了门前。 景欢却突然向窄小的窗户扑去,成名却更快地挡到了窗户前,景欢咯咯一笑,已小鸟般从门里蹿了出去,身后留下成名一声叹息。比轻功,景欢还没遇到过对手呢! 哭叫声越来越大,景欢成功敲昏了一个守在墙外的士兵后便悄声跃上墙头钻入院子大树上,身后微风一动,成名也跟着跳了上来。 景欢掩好身形,向院子里望去,这一望之下,不由气得血脉喷张。只听屋内几声男子大笑,一个影子飞快地从屋内跑出来,嘤嘤的哭声蹒跚的身影便知道是个女子刚跑出来,暗影里闪出个男子,一把抱住女子,“翠儿,你没事吧?” 叫翠儿的女子死死掩着已不遮体的衣衫,挣脱了男子的怀抱,摇着头向后退去,满脸的泪痕扭曲的哭脸在月光下分外的狰狞,一声撕裂的叫声出自翠儿嘴里,“相公,对不起!” “砰”一声,那翠儿已撞到院墙之上,脑袋哪里有石砌的院墙坚硬?顿时已经是血花四溅,那翠儿也缓缓倒了下去!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景欢都没来得及调整好心,便见到了满地污血,景欢清醒过来,手腕却又被成名扣住,这次成名是有了防备的,对景欢摇头,坚定的目光告诉景欢不管怎样他一定不会放手! “天啊!”男子撕裂的叫声冲天而去,抱着翠儿仰天大哭,却突然放下翠儿向屋内冲去,“狗官,我跟你拼了!”不过两步,那男子也倒在了血泊中!看不清的手,闻得到的浓浓血腥味! 屋内缓缓走出一个四十余许的中年男人,衣衫半开,满脸肉欲后的满足,“夏师爷,何必杀人!” 暗影中的那个黑手磔磔而笑,“魏将军,刀光剑影中浴血出来的,还怕这点血?”声音尖细难听,听在人耳中,有挖心的难受! 蔡将军弹了弹衣袖,“外面闹的怎么这么厉害?”继而怒道:“来人!”门外的士兵应声而入,蔡常沉声道:“谁又闯祸了?闹成这样大动静,怕人不知道不来参本将一本么?” “是……左都尉……” “叫他回来!弄脏的屁股擦干净,要是传出去半点风声,本将军法处置!”又扫了一眼那士兵,慢悠悠地道:“这里叫人收拾干净!” 景欢此时倒冷静下来,眼睛却只盯着暗影那处,无形的压力,沉默的张力,让她感觉到那个人的力量,那个人才是这群人中最厉害的吧?而此时的成名,却只看着蔡常,双目喷火! “树上的高人,来了何不露面!”暗影中那个破锣嗓子慢慢响起,看不见的眼睛却如网般罩住了这棵树。 蔡常同时向后退去,各处迅速跳进几个护卫团团护主了他,他们便退到另一角,眼睛却盯着景欢和成名隐身处。景欢知道躲不过,便掏出怀里的面巾捂上脸,刚要抽手,才发现成名满手的汗,回首看时只见成名双目如冰似剑,直逼蔡常。景欢在他手心一捏,以示小心,便要跳下。 远处的狗吠人嚎声却突然加大,村子各处突然起了大火,各处的惨叫格外的分明,景欢在树上看得分明,人影晃动,刀光剑影,那些村中的士兵竟是在屠村放火!这原来就是那个左都尉的“擦屁股”? 景欢暗叫不好,擒贼擒王,如今能让那些匪兵停止放火杀人只有逮住蔡常!身形刚起,暗影中的掌风已出,如鬼魅般的风如影随形,直逼景欢。景欢跃下大树的同时,便也认出了这掌法!地上的血却突然如有了灵性一般,随着掌风席卷而起,剑一般射向暗影某处! 血红的色彩如彩霞般在众人眼前炫开大片的花,“咯咯,好俊的功夫!” 第62章 阴鸷的声音夜鹰般嘶哑难听,却如此的熟悉! 血魔红印!四个字鬼魅一般缠住了景欢的心智!血魔终于重现!却是在这种时刻! 鲜红的掌印已欺到景欢身前,景欢不退反进,硬生生受了一掌,却趁机抽剑刺向暗影之处,“夏师爷?再见,真好!”景欢咯咯一笑,钻入暗影中! 二十四血魔契约 景欢快速地钻入暗影中,向那缠绕了自己几年的魔影追去,毫不犹豫地挥剑刺向那夜中飞快飘荡的身影,“夏师爷,好俊的轻功!” 清凉如水的剑握住景欢手心,瞬间便炙热起来,景欢知道那是恨情接近血魔发出的激鸣。景欢的武功已完全得到情主真传,加上在青竹门的武功,在武林已是少有对手。轻功更是绝高,夏师爷的轻功已如轻烟般难以琢磨,但不管他如何挪腾,景欢都能阻上他的前进方向。 幽幽剑光,仿若有穿透夜空,照亮了人心,夏师爷不再用轻功躲闪,“是你?” “是我!”景欢咯咯轻笑,“夏师妹,好好的贵主子不做,怎么跑到这军野粗营里做起别人的师爷来了?”景欢此时已肯定眼前这个身材矮小嘶哑嗓子的人就是净夏!但是不明白的却是她的武功似乎比七年前更低,这又是为何? 七年来云宗血魔就像露珠般在江湖突然出现,又随着朝阳升起又突然消失,而净夏就跟一个噩梦在青谷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引发了景欢生命中一系列的死亡、恐惧和仇恨。后来荀门许诺的暗杀,悟尘师太从来没有说过,荀涯也未提起,但景欢却也知道,云宗的消失定然与荀门有关,但此时净夏却突然出现,是说云宗血魔并未被荀宗完全消灭? 净夏趁着景欢沉思,身子突然一转,如溜溜球般从景欢身侧滑过,落在蔡常身边,此时院子里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景欢慢慢地走到屋檐下,打量着这个净夏,矮小身材,死灰的面庞,豆似的眼珠子格外的亮,哪里有半分印象中那个风姿绰约的美艳女子?景欢不动声色,净夏也目光连闪,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各自戒备,谁都不肯轻举妄动。 空气中只有火把噼啪的燃烧声,火光摇曳着,夹着远处的哭嚎声,院子里更加的诡异起来。一直躲在树上的成名,终于摸出袖镖向院中火把扫去,院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同时一个云龙探爪扑向蔡常,喝道:“蔡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纳命来!” 景欢与净夏一直紧张地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成名突然的动作,惊扰了这一局面,景欢见着灯火灭尽,惊叫道:“不好!” 景欢眼力再好,也有一瞬间的失明,朦胧间只见成名风驰电掣般扑进了蔡常侍卫的包围圈,而站在蔡常身侧的净夏掌风已起,成名却完全不顾血掌前挡,硬生生接了一掌,手里明晃晃的菜刀已刺入蔡常的胸膛。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景欢跃身而起,一剑横扫,剑风吟吟,荡开几个扑向成名的护卫。只是成名那种完全不防守的法子,在净夏这样的高手面前,那就是小菜一碟。 “别动,不然我就杀了他!” 景欢的剑连长虹,所向无敌,瞬间八个护卫已倒下了六个,而净夏的手却也掐到了成名的脖子上。 瞬间,又有人点燃了火把。成名的眼睛却一直长在蔡常身上,“卑鄙小人,我终于杀了你!” 蔡常武功并不高,成名全力一击之下,完全无法躲避,捂着胸脯退了两步,剧痛咬牙道:“你、你是谁?” 景欢见成名被制,不得不住手,一把抓住地上一个刚爬起来的护卫护在身前,“成大哥,你在干什么?” 成名不理她,也不管净夏抓住自己脖子的手,“蔡将军,好大的威风啊!你可还记得小常子?” 蔡常的身子已缓缓倒下去,他靠在墙上兀自强撑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成名,“你……是你!陈秦!” “哈哈……”成名大笑着,但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两眼也已开始变红,“是的,我是陈秦,你的主子,被你害死的主子,向你索命来了!” 景欢听着成名的话语,便知道成名定然是与蔡常有着深仇大恨,但现在是管不了这么多,他已中血掌,不过能支撑这么片刻,若再不救回他,那后果……景欢想起青谷第一个朋友净修,就那样尸骨无存,深埋青竹下,心就一阵的寒! “净夏,你放了他!今晚的事就当作没发生!”景欢举着恨情,短剑寒光炫在夜色中,那些喘着粗气的护卫都不由退后了一步,“不然,他死了,这里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蔡常靠在墙上喘着粗气,“你们暗杀朝……廷……命、命官……” 成名却冷笑道:“常旺财,朝廷命官?你不过是我们陈家的一条狗!想当年我爹陈秦怎么将你救出苦海,怎么对你恩德有嘉?可你呢,却将我全家诬告成谋反,落了个全家抄斩!苍天有眼,我们兄弟俩大难不死,就是老天给了我报仇的机会!找了你这么多年,不想你改名换姓,入了军旅。哈哈,今日总算是报仇雪恨了,也不枉我苟活这么多年,受尽苦楚!”成名这段话已是聚集了全身的力气说的,脸上的血红渐渐加深扩大,血红的眸子如狼般在夜色中闪着磷光! 景欢知道,成名不能再拖!将一直架在剑下的人毫不犹豫地踢飞,剑起游龙,直逼净夏,“放开他!” 净夏知道景欢心理,她现在不敢与景欢硬拼,猜出景欢身份,见识了她的轻功剑法,更是犹豫,只掐着成名移动,嘶哑着声音阻住景欢的剑气道:“放了他也可以,而且我还可以给他血魔毒的解药,只需要大师姐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景欢本就不想杀人,又急于救成名,便停了下来,但剑却不收。 “你发誓,此生不得用恨情与我为难!”净夏捏着成名的脖子,“你不答应也行,这小子只需拖个半盏茶功夫,你就等着收尸吧!” “三年!”景欢咬牙,“三年之内我不与你为难,不找你报仇,有你在的地方定然退避三舍!净夏,你知道,这是我的极限,不管怎样,你和青谷的关系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三年已够矣!”净夏将成名往景欢怀里一丢,说话间人已飘远,“大师姐,你可真是长大了!” 二十五亦河石村 景欢抱住成名,回手一剑,逼退那些人,抱着成名跃上墙头离开。眼前的火光冲天,哭喊声继续着,景欢的脚步忍不住就奔到了润儿家。 鲜红的火苗已经吞噬了那几间的茅屋,景欢犹豫了下,将成名放到地上,塞了片悟远师叔研制多年的情丹到他嘴里。这才站起来,看到院子里有半捅水,脱了外衣沾上水,捂了脸冲进屋里。床上,早已烧成一片,地上,没有……到底在哪里呢?景欢也急了,润儿,刚才那个活生生跟自己说笑的孩子,不会就这样消失了吧?对死亡的恐惧已到极限,再也无法承受任何鲜活熟悉的生命在眼前消失。 眼前都是烟雾,景欢什么都看不见,噼啪的火声里到处都是凄厉的叫声,杂乱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景欢担心成名,刚想转身出去,耳朵一动,似乎有咳嗽声。轻轻的一声已经够了,景欢已认清了方向,匍匐过去,伸手摸了几把终于抱起一个小小的身体。 景欢抱着润儿刚滚出屋门,那早烧成一片的茅屋便轰然倒塌,景欢也顾不上身后,将那小半桶水往润儿身上一倒,润儿猛地咳嗽几声,便醒了过来,刚喘了几口气,便哇一声哭了出来。景欢也顾不上安慰他,吹了几声口哨,那两匹本来跑得不见影的马居然跑回来一匹。景欢松口气,将润儿往背上一背,喝道:“抱紧我。” 那润儿见那火光冲天,又听了景欢严厉之语,却不哭了,抱紧景欢的脖颈,“姐姐,我奶奶呢?” 景欢抱起成名,跳上马,最后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村庄,打马向坍塌的村墙外跑去,老婆婆,对不住了,没有时间再救你了。 景欢打马在黑暗的夜中不停奔跑着,不知道该向何方,依旧开始昏迷的成名勉强道了句:“左边有座山……” 景欢摸着成名的身子已经开始发烫,便知道他再不救治,就真的没命了,只得喝住了马,前面应该是一片树林。景欢抱着成名,依旧背着润儿,钻进树林。 将润儿放下,景欢放下成名伸掌就抵在他的后背上,夜色中成名的眸子已血红一片,景欢抽出恨情,割破成名的胳膊,血喷涌而出,恨情就像吸铁石一般,将成名的血快速吸出,血入剑身,转眼就不见踪迹。四处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成名的血越流越快,他的脸也越来越苍白。景欢见差不多了,移开恨情,看着成名缓缓倒了下去。“成名,看你的造化了,师叔的药只能解几分血魔功毒,恨情嗜了你大部分的毒血……可是这样一来,你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景欢摇了摇头,撕了衣服将成名的手臂包扎好。 这才发现润儿一直没吭声,回头看向润儿,一双虎虎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她,没有畏惧,却有几分敬佩,“姐姐,你在救大哥哥吗?” 景欢将成名抱起,笑了笑,“润儿,记住我是哥哥。”仰头看了看头顶上已经发白的天空,“润儿,你不害怕吗?” “不怕。”润儿跟着站起来,“姐姐,那些都是坏人,等我长大了,要打坏人!”坚定的声音不像四岁的孩子,景欢看着他小小的身子,心情放松了许多。 “润儿,我们走吧。” “姐姐,我们去哪里?” 第63章 润儿拉景欢衣摆,“姐姐,坏人会追我们吗?那我们去亦河找我姑姑吧。” “亦河?”景欢对这里的地理并不熟,原来他们是顺着亦河走的。现在成名急需要修养,但她实在不愿意回清源何家,“那润儿知道亦河往哪边走吗?” “奶奶带润儿去过,奶奶说迎着太阳的方向走,就能到亦河了。” “好吧,那我们就迎着太阳的方向走。”景欢点头,带着润儿离开了树林。骑上马,心中还是有些疑惑,难道芮葭姐姐没派人找他们吗?那为何现在还不见? 其实她不知道,芮葭的人此时正在那个被烧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死人的村庄找人救人呢!当他们翻遍全村,确认那里并没有景欢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那个时候景欢带着成名和润儿早已到了亦河平河湾。在那里景欢将度过一段难忘岁月。 亦河最弯曲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镇子,叫平河镇,到了平河镇,景欢紧急找了大夫,给成名开药,大夫一看到成名,就唬得一个哆嗦,一个劲让他们走,说是带着尸体来求医,晦气。 景欢看了眼怀里的成名,脸色苍白,几乎已经没有了呼吸,连脉搏都几乎没有跳动了,景欢又喂了一颗情丹给成名,把了成名的脉,知道他的毒已解,但还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现在必须找个地方静养,补血补气。于是也顾不上那么多,推开那大夫的手,自己上柜台就抢了一些药材。然后也不顾那大夫的大惊小叫,带着润儿出门,转身入了一家干货店,抓了些大枣黑豆金针菇之类的补血之物。然后也不敢在镇上多加停留,带了润儿叫了船家向对面夹在山峦中的一片沙洲平河湾而去。 润儿的姑姑是个干净利落的妇人,自称石嫂,听完润儿断续的哭诉,只抹了几把眼泪,便带着景欢和成名入了自己的几间石屋,二话不说就开始给成名煎药。景欢再次给成名运气后,看着成名依旧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 景欢悄悄出了屋门,看着院子利落煎药的石嫂,步履轻盈,母亲刚刚被烧死,可一点悲戚的神色都没有,就连天真的润儿都有些不对,冷静的太过了些,不像一个四岁的孩子。景欢再次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默默想着进来这个村子的布局。三面环山,前有亦水,进可攻,退可守。村子沿着山石而建,石头房子全都按方位布局着,屋子间,各小道间似相通又似无出路……这明显是按一个阵法建立的。更有,刚才那老船家在亦水渡船进入平河湾的艰难,水深浪高礁多,这是怎样一片险地? “姐姐,你在想什么?”润儿跑了过来,老远就喊:“姐姐,姑父说奶奶不会死的。那么大哥哥也不会死的。” “叫哥哥。”景欢已经换了男儿装扮,再次纠正润儿。 润儿点头,“哥哥,姑父还说,他马上就回来见你。” 石嫂听着两人说话,搓了把围裙道:“润儿,我说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你,原来去私塾找姑父去了。” 说话间药已煎好,石嫂倒药,景欢紧紧盯着她的手一刻不敢放松,那应该是双拿刀剑的手吧?握东西沉稳有力,倒药一滴不溅,此时景欢心中笃定,那个驼背的老婆婆肯定没死!那么老婆婆留在那个小村目的是什么?等自己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自己和成名是无意中走入的。等蔡常?或许这个可能性更大。 不管怎样,先住下来再说吧,景欢接过石嫂的药丸,亲自端了喂了成名,成名的脉搏又强了些,景欢松口气,成名毕竟年轻,看来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放下药碗,就听见润儿在外面叫,景欢起身,出了房间,走到院子里。一个高大的男子出现在门口,方面大耳,浓眉直鼻,身材略高大,甚为英武。进了院子,一把抱起润儿,“润儿,怎么不等姑父一起回来?”声音洪亮。景欢听着,便知此人武功甚高。 不见那人如何动作,就已到了景欢面前,上下打量着景欢,“小兄弟如何称呼?我是平河湾的村长,石林。多谢你救了润儿。”说着伸出了一只手。 “石大哥不必客气,叫我景儿就是了。”景欢没有犹豫也递上了自己的手。手指相握,一股强大的内力奔涌而来,景欢稍一感觉到那内力,便松手而退,似是随意,却极为轻巧避开石林的试探。 石林稍一呆楞,接着便哈哈大笑,石嫂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笑道:“师哥,你何必这么小心?景兄弟可是帮了我们大忙的人。” “对对,是我多心了。”石林爽朗的笑声,听着有些熟悉。 景欢疑惑,“石大哥,如果我没听错,昨晚在圈子村,我们应该见过……不,可以说是神交吧,我听过你的笑声。” 石林伸出大拇指,“好听力!那么远能分辨出声音,就凭这份心思,就可见一斑。” 景欢淡淡一笑,“那么,石大哥,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景兄弟请进,听为兄慢慢道来。”石林将景欢往屋里让。 景欢心中疑惑太多,便随他进屋了,且听听他到底是何道理。 二十六月宗重现 石林将景欢迎进屋里后,突然长揖入地,道:“石某在这里多谢景兄弟了。” 景欢侧身躲开他,忙道:“不敢,石大哥这是为何?” 石林让着景欢坐下,“说起羞愧,景兄弟也看到了,我这平河湾,地势险峻,天然成势,最是兵家险要之地,村子八卦阵象建成,石屋避水防火,绝不是平常之地。对吧?” 景欢听石林此语,便知道此人是有大智之人,这样毫不忌讳将自己外在疑点点名,别人倒不好追问了,“石大哥,有什么话尽管说,景儿虽年纪不大,却懂得事情轻重,再加上……”景欢望了一眼对面的侧室成名躺的房间,“我大哥受伤这么重,还要有劳大哥和嫂子照顾呢。” 石林点头,“那我就直说了。我们的身份就不明说了,这里住的都是我石门中人,都有些微薄的伎俩,在江湖或在朝廷都有些小名气。此次我们派了一批人,守在林外村,等的就是蔡常那帮人的到来。” 景欢心中一跳,蔡常是朝廷平叛贵理土司的将军,他们潜伏等候蔡常,除了国仇加恨还有什么呢?“你们是要刺杀蔡常?” “不错,我们一路尾随蔡常等人入京,好不容易在林外村找到如此有利地势,准备昨晚动手。不料……”石林深意地看了一眼景欢,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不料遇到小兄弟两人入村借住,七娘那人心善,本不想惊动你们的。可是事情刚闹出来,你们就找到了蔡常,还没等我们动手,那位小兄弟就杀了蔡常,并且也惊走了蔡常身边那个极神秘的夏师爷。真是无意给我们帮了大忙啊。” 景欢这才完全明白,不想她和成名的一次乱走,竟然与这些人扯上关系,心思顿转却问道:“石大哥说到这里,我就差不多明白了。可是,我不明白,那个夏师爷到底什么来路,武功如此厉害?幸亏我带着各种解毒密丹,不然我大哥早就没命了。”她并不想曝露自己的身份,而自己与净夏那几次交手,也不过在眨眼间,料想也不会有人想到血魔会潜伏在蔡常那种不堪的人物身边。 石林摇头,“我们本是跟着蔡常的,并不知道他身边居然有那样的好手,用毒本事居然如此高明!不管怎样,景兄弟都是我们的恩人啊。” 景欢心中苦笑,是帮忙吗?石林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石大哥等刺杀蔡常,是何原因?跟我大哥一样与蔡常有如山般家仇吗?” 石林看着景欢半响才道:“景兄弟,你年纪尚小,不知道听说过六宗门没有?” 景欢立马摇头,装作不知道,“我刚跟着大哥出江湖闯荡,对江湖之事并不懂的。” “那就是了,如今知道六宗门的人已经很少了,说起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好了。六宗门三百年前是江湖第一大神秘门派,当时有六大弟子,又分为六宗,云宗,密宗,明宗,情宗,月宗,纯宗。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六宗门这六大弟子起了矛盾,六宗门内部血拼,从此四分五裂,那庞大的江湖势力也瞬间消失。而在那次血拼中,月宗和纯宗更是彻底消失了。其他四宗后来独立门户,传承至今的也不过密宗荀门和明宗凌波门。云宗血门在六十年前消失,情宗一直不为江湖认可,也渐消失江湖了。” 景欢听着这些关于六宗门的往事,兴致也提了起来,这就是荀涯以前偶尔提起的六宗门么?几年前密宗荀门消灭云宗血门,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事,可是还是让净夏逃脱了,那么云宗血门一定会卷土重来吧? 石林长叹一声,“话说到这里,我就不隐瞒了,其实我们平河湾的石氏一族,正是月宗后人。而蔡常那厮,却是出身纯宗。当年,我们月宗全门被屠杀,唯独逃出我们先祖几人而已,全拜纯宗所赐。这三百年来,我们从不敢忘祖训,替祖上报仇!而蔡常,不过是纯宗安排在朝廷的一颗棋子,多年经营,当年用陈秦的人头换来了皇帝老子的信任,爬到今日地步。” “纯宗不是早已消失在江湖了吗?”景欢听到此处,心中疑惑更甚,“石大哥,这么秘密的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呵呵,想我石林在江湖也小有名气,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景兄弟眼清神净,加上又是女儿身,再不会有错的。更何况,景兄弟的大哥,如果我没听错,应该就是陈秦的后人吧?” 景欢心中不屑石林的谎话,但也不揭破,由他说去了,料想这其中定然还有石林不肯说的话,就拿净夏的武功来说,石林他们既然是月宗后人,又如何不知云宗血魔? 第64章 而他却毫不提起,又是何意?“那谢谢石大哥的信任了。”景欢一笑,“那大哥,陈秦的事又是如何?” “你大哥可是姓陈?” “他叫成名。” 石林点头,“陈,成,那应该错不了。陈秦一案,当年可是轰动朝野的大事啊!蔡常当年指证陈秦勾结前青逆党,陈氏一族被灭九族,杀戮流放几百人!你那大哥,若真为陈秦后人,那可是命大的很,能在那场劫难中逃出,也算是幸运的了。” 原来这样,难怪成名昨晚那样激动,不过还真是小视了他的武功,一击之下就杀了蔡常,真不知道这兄弟俩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原来这样,难怪大哥如此失常。”景欢叹息一声,“石大哥,那我大哥的伤就有劳你们照顾了。” “景兄弟说哪里话。”石林一笑,“小兄弟抓的那些药可都是对症之药,你大哥不过失血过多,并无大碍的。” 景欢一愣,他不是刚回来吗?怎么什么都知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话说到这里,景欢听见厕间的成名喘息似乎粗重起来,便站起来,“我大哥因为醒了。” “看看去。”石林也站起来,跟着景欢向成名的房间走去。 景欢走到成名床前,成名的眼睛几经挣扎终于睁开了来,眼睛闭得太久有些不适应光明,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景欢模糊的脸,嘴唇动了几下,景欢才勉强听见是叫“景儿”,景欢摸了摸成名的额头,“成大哥,你好好休息,醒来就没事了。” “……蔡常……” 景欢摇头,“蔡常已经死了,成大哥不用担心了。”成名涣散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景欢知道他的心意,继续道:“成大哥,别想那么多,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你就好好想你的乞丐帮就是了。”至于暗夜,景欢心中笃定,一定要让成名兄弟解脱,从小经过那样的苦难,艰难地长大,又陷入杀手的世界,何时是结束?可是,杀手,一经走上那条路,能走出来吗?或许,这里倒是个隐秘之处,月宗门人隐居于此三百年,自有对外隐秘之法,那么他们是否也可以在这里躲上一段时日? 成名见景欢明灿的笑容,又因为仇人蔡常已死,一直扯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石林见二人说的差不多了,这才走近抱拳道:“这位是成小兄弟吧?在下石林,是平河湾的村长,你啊,就安心住在这里养伤,不要想太多了。” 成名没有吭声,只看了一眼景欢,景欢安慰地点头,成名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接着疲惫地睡去。 景欢和石林悄悄出去,景欢看着石林说道:“石大哥,我们有话直说吧。” 石林目光灼灼地看着景欢,“景兄弟这话是何意?” 景欢漫步出了门,站在石屋门前,望着远处滔滔江水,“平河湾真是个好地方,只不知月宗重出江湖,这里还能保持多久的清净?纯宗会任由你们这次暗杀吗?更有如果纯宗和云宗联手,你们又如何应付?”景欢回头又遥望着崇山峻岭间,“石大哥,这平河湾后面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月宗吧?” “哈哈,景兄弟果然是聪慧之人。”石林哈哈而笑,“那我就有话明说了,昨晚一见景兄弟两人伸手,特别是能一击而退血魔的本领,真是让我开眼!所以,我想邀请景兄弟加入我们月宗。” “邀我入月宗?那石大哥就不问我们从哪里来,又去哪里吗?” “能对付云宗血门的人,如今天下,只有那么几个罢了。密宗,明宗和恨情主人。不管你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与我合作,都绝无坏处。” “呵呵。”景欢一笑,“石大哥这算盘打的可真快啊,我们不过才来了几个时辰而已。” “景兄弟年纪虽小,可是人如此聪慧,又直爽,我石林哪里能再畏畏缩缩?” “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景欢不管石林的解释,反问道,“石大哥,并不知道我出身何处,更不知道成名出身何处,就不怕这算盘打错了吗?若我们不答应呢?” “我会错吗?”石林似笑非笑地看着景欢,“景兄弟不会拒绝我的,因为纯宗也是景兄弟的仇人。” 景依哑然,就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你是说……” “大风山庄就是纯宗!”石林突然道,“杭州的丐帮,帮主和副帮主突然出现在江湖,虽然是件恶作剧的事,但也轰动江湖,不是吗?” 景欢叹了口气,“原来,这个世界最傻的还是我。” “要想逃脱大风山庄的追杀,只有一拼。景兄弟,虽然有荀门替你安排了一曲戏,最终你也躲不掉的,那就与我们联手吧,一起面对大风山庄。若你留在我们月宗,也正解释了你的身份,不是更好吗?” “你到底是谁?” 石林突然哈哈大笑,“景儿,不愧为情主,能这么快就怀疑到我的身份了!” 二十七景幻琴水 石林突然哈哈大笑,“景儿,不愧为情主,能这么快就怀疑到我的身份了!” 熟悉的笑声让景欢一惊,只见石林在脸上一撕,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就揭了下来,一个二十多岁容长脸儿的青年笑意盈盈地露出了整张脸,景欢脸色微变道:“原来是齐大哥。”此人可不正是丐帮副帮主兼狗头军师齐果? 齐果一挑眉,“怎么样,景儿这下明白了吧?” 景欢道:“这世界还真是复杂,没想到人人都有秘密,齐大哥你们都如此算计,可是为何?”齐果潜伏成名身边多年,则是六宗门的月宗门后人;成名则名义上是杭州城一个小乞丐混混,实际上却是暗夜杀手,似乎与密宗荀门有莫大干系;大风山庄名噪天下,却是那个江湖人都已不记得的纯宗门人;而自己出身的青谷,与六宗门的云宗密宗关系都匪浅。这一切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吗? 只是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子,根本就不愿意卷入这些江湖恩怨,朝廷纠葛中,为什么自己怎样逃避都躲不开他们? “齐大哥既然如此坦诚,就是一定要我们留下了吧?” 齐果回头看了一眼石屋,“先让成名养好伤吧,至于,与大风山庄的事,还需一段时日准备。我们没有把握,是不能轻易动手的。” 景欢心中一动,六宗门怎么这么巧都这时出现了?“六宗门当年分裂,是不是牵扯到一个大秘密?” 齐果眸光微动,“是的。” 景欢自嘲一笑,“真好。” 齐果没有回答,景欢也未说什么真好,两个人静默了一会,景欢望着远处白带般的江水发呆,而齐果回头望着身后飘渺在云雾里的峻山不语。 良久,齐果说道:“景儿,看清此处的地势了吗?”景欢点头,齐果继续道:“我中原大华天下,以亦水为母亲河,世代祖孙仰河水滋润,才有我朝欣然盛世。后来我华版图愈大,人口众多,才逐渐向南北迁移,成就此泱泱大国之势。但究其国根,龙脉宝地,还是隐藏在亦水之中。这就也是为何我华世代君主都立都亦水两岸之故。” “不错,如今国都西京,不过沿亦水西上几百余里,是我朝最繁盛之都。”景欢记起荀涯曾经在船上教他天下之势,详细分析过天下版图地理。 “所以渐渐便有了一个传说,谁能得亦水龙心,谁就能主宰天下。”齐果缓了一下才道:“三百年前,我们六宗门在门主的带领下,声势滔天,门徒遍天下,成为天下第一大大门。门主一代英才,倾毕生之力寻找龙心,最后终于找到,却也力竭病危,因此给六位弟子留下几句话,便仓促离世。” 景欢了然,利益最是可怕,“门主死后,六个长徒为了龙心而起纷争,所以内部争斗,导致六宗门覆灭。齐大哥,可是说如此?” “说你年小聪慧,果然如此。”齐果点头,“为了龙心,六宗门六大子弟都想独霸龙心,谁也不肯迁就,因此翻脸血拼,六宗门血流成河,武林风雨血腥,六宗门分成六派,互相厮杀几十年,最后,月宗和纯宗消失,情宗势微,只有密宗、明宗和云宗在江湖另立门户。以后的百年时间里,龙心秘密在各个门里流传,而真正的龙心所在,却渐渐不为人所知,六宗门各自保守着自己那份秘密,明里争斗日微,各自为政,但暗里依旧争斗不休。” “而我们月宗,便是争斗中牺牲最早的一门。你知道为什么吗?” 景欢摇头,“齐大哥你继续说。” “因为月宗门主是当年老门主最得意的小弟子,最得老人家欢心,所以门主临终前将龙心最重要的秘密交给了我们先人。后来六宗门几大子弟争斗,我门主便是第一个遭毒手的。唯独剩几个门人带着小门主逃到此处,隐迹江湖百年,才躲过灭门之灾。” 景欢望着平河湾独特的地势,眼眸一转,“齐大哥,难道说你们住在此处有特别的意义?这里莫非……” 齐果点头微笑,“不错,我们门主当年得到龙心最重要的秘密就是,守护龙心。这里便是龙心入口必经之处,我们世代居于此,打渔耕织,跟普通百姓一样,一为掩人耳目,二也为不辜负先祖心愿。” “这话我们回头再说,且继续六宗门的话说吧。后来百年,六宗门各自相安,虽偶有争斗,却也不见如何大动静。真正发生事情的却是七十年前,大风山庄突然称霸江湖,庄主风清单凭一把铁剑,横行江湖无敌手,被推选为武林盟主,从此大风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大庄。” “齐大哥,以你刚才的话说,这大风山庄不正是纯宗后人吗?” 第65章 “不错,刚开始我们都不知这大风山庄的来头,直到五十年前风横祖篡位立简朝,我们才得知,这风氏正是纯宗后人。” “原来大风山庄与朝廷是这种关系。”景欢叹息,“难怪称霸武林七十年,无人可及。”再想起风氏那次事件,难怪堂堂大风山庄居然与朝廷王爷势力勾结,而父子不同心,内部残忍之至,不想是这等关系。景欢想着,又骤然想起那死去的会清师太,大风山庄一直寻找青谷,这又为何?好像自己也看过情主遗书,提过情主与六宗门关系匪浅,这其中是否有干系? “那后来如何?”景欢抑住心中疑惑,继续问道。 “这风氏与朝廷的关系,也不过少数人得知。当年篡青立简的风横祖,为大风山庄第一任庄主风清的私生子,此事极为机密。这些都姑且不提,我们说到最重要的却是风氏立国的另一个秘密。”齐果说起来,目光越发炙热,仿若要穿透层层石墙,扎进地心,“原来,风氏突然崛起,风清武功盖世,不过是潜进了六宗门始祖的墓里,盗取了祖师爷自创的六神剑谱。” “六神剑谱既然为六宗门主所创,那为何六宗门弟子皆然不会?还需要入墓盗取?” “门主当年创出了这绝世剑谱后,曾扬言,此剑谱要为龙心主人留下,所以先祖设了机关将剑谱藏入墓室,六大弟子起誓,绝不独自盗取。六大弟子后来虽然反目,却都极为尊敬师父,故几百年来都无人违誓,敢私入师父墓室。” “那这一下纯宗违背誓言,亵渎了祖师先灵,一定是激起其他几门的愤慨了,对吧?” “不错,可是风氏势力日大,不仅遍及江湖,更控制了天下,几大门虽有心与他为敌,也是力量不足。更有甚者……”齐果叹息了一声,“我们甚至怀疑,风氏得天下,是因为得到了龙心。” “为什么?”景欢惊讶,“不是争了三百年都无人找到龙心真正的秘密吗?” “因为先祖师真正的墓就在龙心入口之处。”齐果指着后面苍山峻岭,“就也是说,当年六大弟子知道的先祖师的墓,并不是真墓。先祖师死后,尸体却是经过我门先祖偷偷运入亦山山脉之中,也就是我们现在能看到的那山岭之中。纯门之人能找到六神剑谱,定然是知道了真正的墓室所在,那么……我们怀疑他们得到龙心,得了天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如今简朝昌盛,国富民强,天下稳定,虽然是纯门之人,你们又能奈何?”景欢摇头,“难不成要联合其他几门共同对付纯门?” “哈哈……”齐果大笑,“该来的总会来,三百年恩怨,也该了结了。所以,我们月宗已经给其他五门发出讯息,算算日子,他们也都该来了。” “你是说,其他五门的人都要来了?” “不错,六门弟子全聚。再加上……”齐果有深意地看着景欢,“情主出现,便是龙心揭开之日,这个日子我们等的太久了。” 果然与自己有关,景欢继续问道:“六宗门与情主到底是何关系?” “六宗门先祖姓景名幻,其实是一女子,天人之姿,风采犹胜日月星辰,情主姓琴名水,当年两人是一对情侣,当年携剑江湖,何等风姿?可惜,情主早有妻室,景幻和琴水也只能两两相望,终不能有情人成眷属。” 此一番话在景欢心中掀起滔天波浪,景幻,那是怎样的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与情主又有过怎样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景幻,景欢,难道这只是个巧合?睡梦中那如丝般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梦中的男子乌发如水,情似丝网,似深情似叹息,难道那就是恨情的精魂琴水? “没有恨情,你们找不到龙心,那为什么又怀疑纯门得到了龙心?”景欢强自压抑住心底的疑惑,继续问道。 “所以一切不过是个猜测,所以我们一定要聚全六门,和情主一起入亦山之中,寻找龙心。”齐果坚定地答道,“恨情之剑,天国之伤,吾情吾爱,尽在其中。剑之刃,青上痕,梧叶泪,风间落,一世恨,两世情,三生缘。这句话便是当年先祖师临终前留下龙心唯一的线索,不知道景儿听说过没有。” “那不是……”景欢顿时住口,那是听净修提起过的青谷秘密,也是师父立志多年反简复青的唯一线索,以为是青谷女侠当年留下的偈语,不料却是三百年前景幻所留,这其中难道又是个巧合?景欢想的太多,手指不觉摸上恨情,只觉恨情滚烫如火,直灼指尖,透过肌肤仿若要烧毁自己全身,难道恨情也听见了这番话,想起自己当年的种种? “所以,景儿,答应留下来帮助我们了吗?” 景欢苦笑,“齐大哥,如今我能说不留下吗?” 齐果大笑,“是啊,如今,你想脱身,我能答应,别人也不会答应呢。景儿就安心留在这里吧,最多两月,最短十天,一切恩怨自然会了结的。” 二十八亦山遇险 谈话就到这里,一切都似乎明了,景欢只觉得自己就是块砧板上的肉,走到哪里都是由人任意宰割的。齐果已经离开很久,景欢依旧站在门口,胡思乱想着。 直到润儿跑过来,牵了她的手,“姐姐,大哥哥醒了。” 景欢这才进屋,成名的眼睛微微闭着,听见有人进来便睁开了眼睛,眸子黯淡,脸色依旧苍白,但比之前已经恢复了很多,“景儿……” 景欢过去替成名把脉,才说:“成大哥,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成名的嗓子有些沙哑,“谁、谁救了我?” 润儿探出半个脑袋,脆脆地答道:“是姐姐救了你,我都看见了,你流了好多血,好臭好臭呢!” 景欢看着润儿扑闪的眼睛,“对了,润儿,你见到奶奶了吗?” 润儿听提起奶奶,大眼睛就黯淡了,“姑姑说奶奶去京城找我爹了,不会回来了。” 景欢见润儿如此眼神,又想起净画幼时的情景,心中叹息,孩子总是大人利益争斗后最大的牺牲品。润儿祖孙应该都是平河湾的人,却自小就住在圈子村,自然是为了分散居住躲人耳目的,可如今,润儿的爹在京城,娘又未听提起,唯一的奶奶也应该丧生在那晚的屠村事件里了。以后他能快活地生活吗?像净画一样? “景儿……”成名又唤了一声,才将景欢从神游中拉出来,景欢摸了摸润儿的头,“润儿出去玩吧。”润儿乖巧地跑了出去,景欢这才对成名说,“成大哥,现在什么都别说,慢慢养伤吧。” “不……”成名挣扎地坐起,打量着屋内的情形,“景儿,这是哪里?我总感觉不对……” 景欢知道成名自小颠沛流离,又被人培养多年,反应自然敏感,忙安慰他道:“这是亦河边的一个小村,人都很好,我们在这里养伤再好不过。” “亦河边的小村?”成名脸色却一变,“叫什么村?” 景欢脸色也变了,“成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成名作为一名杀手,莫名其妙出现在清源,与自己巧遇,而且这么轻松地答应与自己离开,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成名见景欢怀疑,忙哎哟一声,又躺到了床上,“景儿,我头昏。” 景欢也不安慰他,只用目光逼视着他问道:“有人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 “什么意思?”成名装傻茫然地应道。 “有人要你带我离开清源,离开亦河周边,越远越好,是不是?”她骤然想起,当时她跟着成名匆匆赶路,根本就没注意过方向,如今想来,他们说是去京城,却是背离京城往东越走越远了。 成名虚弱地舒了口气,苦笑,“景儿,难怪说你人小鬼大。” “是……荀涯?”景欢迟疑着,终于说出这个名字,“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是奉命行事。”成名见避不开,便老实回答,“有人告诉我带你去南方或北方,不管哪里都好,就是要离开清源,离开亦水。就是这样。可是我失误了,我没想到会在圈子村遇到仇人蔡常……”成名说了这么多话,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脸上也渗出密密的汗珠。 景欢心中五味杂陈,荀涯要自己离开,是好意或无意?怕自己影响他和芮葭姐姐的婚事,还是不想自己牵扯进六宗门恩怨中?“成大哥,别说了,我想我明白了。” 成名倒错愕了下,“景儿,你……” 景欢摇头,“不要问了,赶紧养好身体,很快或有一场大风波等着我们呢。” 之后几天,齐果没再出现,一直是润儿的姑姑林嫂照顾着他们,为成名煎药,甚至拿来许多从村头平河镇最负盛名的“神医”石跛子开的药,景欢一一检查过那些药,心中感慨,比自己胡乱抢来的那些东西强多了。自己从悟远师叔那里学来的半吊子,还是差的远了。在石跛子用药下,成名几天后精神就恢复了很多。他受的是血魔掌,最主要的是毒,毒性解了,他自身恢复能力极好,加上景欢在他昏迷时替他疗伤,他已经恢复了四五分了。 这日他终于走出了屋子,跳到墙头,看过村子的布局后,脸色立马铁青。 景欢一出门就看见成名脸色铁青地从墙头跳下来,便扬声问道:“成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成名几步就掠到了景欢面前,拉了景欢的手就走,“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景欢甩开他的手,“成大哥,迟了。” 成名错愕回头,逼视了景欢半响却道:“景儿,我们一直以为你是个孩子……” 景欢自嘲地一笑,自己的确不聪明,有时候还有点傻愣,加起来活了三十几岁,可是思想依旧幼稚,如今事实都摆在了面前,她还能傻到哪里? 第66章 “这里是平河湾,那后面是亦山山脉,前面是滔滔亦水,这里的居民都姓石,世代居住这里,已有三百年。可惜,如今,这平静要打破了。我们想走,也来不及了。人在局中,不自解,或许就是这样吧。” 成名似不懂景欢的话,只看着景欢黑瞋瞋的眼眸道:“我只知道,令主曾经吩咐不管带景儿去哪里,绝不可以沿亦水,度亦山。听景儿此言,倒是知道的更多。” “我也说不清,还是让他跟你说吧。”景欢突然咯咯一笑,指着门口说道,齐果应声而出。 成名和齐果对视,良久,两人哈哈而笑,同时道:“果然是你!”想来两人互相猜忌已久,如今直面相对,倒也算是坦诚了。 是夜,景欢默默地坐在卧室里,听着外面的蝉鸣虫吟,心中冷笑,这两日平河湾的人都形色匆匆,人人凝重,想来这六门聚会的大事要来了吧?是厮杀?是讲理?是混乱? 夜一点点过去,天色黑的可怕,这时林嫂敲门进来,景欢坐起来看着她不语,林嫂郑重地递给景欢一套白色女儿衣衫,“景姑娘,换上衣服跟我们去后山吧。” 景欢刚要说话,林嫂摇头,“今天,我们门主已下贴请了六门所有的人到本门圣地后山的跳仙台,也就是先祖师爷墓室前,所以姑娘务必配合我们。” 景欢接过衣服点头,成名突然推门而入,“我跟着你。” 自那日成名和齐果见面,密谈一番后,成名就再未说话,脸上一直一片肃杀之色,今日倒似换了个人,又恢复了他一贯的风淡云清,轻柔温和,但口里的语气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林嫂看了眼成名,点头,“门主说了,成公子也算是六宗门人,是可以跟着姑娘进入本门圣地的。”说完,林嫂面无表情地退下。成名深深地看了一眼景欢,也转身出去。 景欢看着眼前不熟悉的衣服料子,似丝非丝,摸上去有丝的柔滑,也有棉的柔软,不知道到底什么料子,洁白的如月光般,清幽无暇,景欢犹豫了下,还是很快换上那白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就跟仙子似的,感觉自己轻的都要飘起来。景欢摸着身上的衣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长高了一点,好像胸前也不一样了,也该长大了吧?笑了笑,这才拿了恨情推门而出。 门外林嫂和成名都默默地等待着,成名看见景欢时眼睛明显亮了起来,惊艳的眼光落在那洁白的衣衫上,一下子便陷入进去。林嫂也是直勾勾地看着景欢,突然却道:“真像!” “啊?”景欢疑惑看向林嫂,林嫂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递给景欢一袭白纱,景欢接过道:“这是做什么?” “六宗门先祖景幻仙子,绝代风华,早年一袭白衣,如夜之月光,所到之处,天地失色。故此,后成立六宗门,开门立户,不再以真面目示人,成年以白纱蒙面,再无人能观其天颜一面。” 景欢不解,“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只是叫景欢,而不是景幻,不是你们先祖,为什么要穿成仙子那样?” 林嫂坚定地看着景欢,“入我门圣地,必须如此。景儿姑娘不要再犹豫了,走吧。” 景欢也想看看这六宗门到底意欲何为,也想知道这龙心之秘到底是什么,所以也就不再麻烦,将白衫系到脸上,尾随林嫂向后山而去。此时晨曦微现,树木清香入鼻,让人一下子清爽起来,刚才的迷蒙仿若一扫而空。景欢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 穿过重林,走进山间小道,几经拐弯便进入一个峡谷之中,一路上都静悄悄的,似无一人,但景欢知道,这四处的密林间都有人把守着,就连那些看似杂乱的树木,都是按着一定的阵法排布的。不一会儿,他们便站到一棵高耸入云看不清树梢的大树下,林嫂在树干一处敲了几下,便露出一个一人大小的洞来,林嫂道:“进去吧。” 景欢也不在意跟着就进,成名却一把拉住了她,“景儿,你真的决定了?那里……的纷争不是我们能解决的,虽然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却也懂得,一步难回头的道理。” 景欢扯开成名的手,“这道理我懂得,可惜已迟了。或许这一切真的就是命运安排的吧,不管我怎么挣扎,终于还是走到了这条路上。与其日日惴惴不安,还不如勇敢面对,能解决最好,不能解决,哈哈,我也没有办法,该走向哪里是哪里吧。” 景欢坚定地跟了林嫂的脚步就进入树干之中,原来里面有一个大匡,从树洞中间垂下,人坐进去,由上面的拉起,便上树梢,到了陡峭的山壁间,那山壁在外面看去,是绝路,根本无法上人的。原来那跳仙台就在那云雾的峭壁间,地势险峻,常年云雾缭绕,不愧是个神仙都跳脚的地方。 林嫂对景欢点头,景欢便坐进了竹筐,上面也不听如何声音,那篮子就缓缓向上移动而去。眼前一片黑暗,景欢默默数着数字,直到眼前渐亮,才睁开眼睛,只觉得寒气袭来,身上起了一股寒意,原来已经升到半山上了。竹筐终于到了最顶端,缓缓钻出头顶那片光亮出,框子被拉出,原来自己已在树梢之上,树梢两条枝桠上分别站了两个黑衣汉子,见景欢下了筐子,便又将绳子放下。树梢约莫五六丈远处隐约有条从峻山上斜出半空的一条窄窄石条,那上面也同样站着两个黑衣人。景欢便知道,那是要靠自己的轻功跃过去的,轻功不好的人或是胆小的人怕是不敢这么跳过去的。幸亏景欢的轻功极佳,跳过去自然是不成问题,于是身如羽燕斜飞,几个踏空就跳到了石条之上。景欢眼睛扫了一眼两个面无表情的汉子,这才站在石条上向下看去,只见崖壁森森,寒气袭人,云雾缭绕根本就看不清山下境况,而远处的大树稍掩映在云雾间若隐若现,根本看不清是棵大树树梢。如果自己不是从下面上来,端在这上面,就算看清大树,断然不敢轻易跳向树梢的。而要从大树硬爬上的话,只要在石条处设伏,任何人都休想入了这半山之中了。 这真是个好所在,景欢打量完毕,只见树那头微动,原来是成名也上来了。景欢打量着这距离,成名的伤并未全好,怎么过来?还未想完,就见灰影一闪,却是林嫂携了成名跳了过来。景欢见林嫂携了一个人,尚且身轻如燕飘飞,气息丝毫不乱,便知道林嫂原来也是个一流高手了。难怪他们会这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带自己前来。 依旧是林嫂带路,走到两边都是峭壁的窄窄上,景欢的心也跟着空荡起来,不由笑道:“林嫂,这个好所在,你们若要在此埋伏,任他千军万马,可不都不是你们的对手?” 林嫂得意答道:“景祖师,那是个大智之人,找到如此地方,并不稀奇。” 此时云雾稍减,身后云层深处,露出些淡红色的朝霞,想来太阳要出来了。景欢骤然停下了脚步,成名也站定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 景欢左右看了半响,哈哈而笑,“难怪说这里是龙心所在,你看!”她手指向远房,此处地势极高,远处的亦水就如一条游龙般腾跃在群山峻岭之中,河为龙身,对岸的平山山脉为爪,此处亦山山脉应该为另外一爪。 成名看了半响却道:“怎么看,这也是只爪子而已。” 景欢点头,“哈哈,那你这样说,龙心就该在水里不成?” “不错,亦水绵延千里,周遭地势险峻如神龙的,有几十处,此处地势在那些神龙形中并不突出。”林嫂突然插嘴进来说道。 “所以,他们找了上百年一直没注意过这个地方。”景欢点头,“那个留下龙心秘密的人,真是个天才。” “不是天才,也不会引这么多人疯狂。”成名接口道。 景欢脸上的笑容渐渐变为嘲讽,这个世界的人相信命运,相信龙脉,但是我们这些受了马克思主义教育的人都知道,那是封建统治者的欺压百姓的手段,是迷信,是胡扯…… 说话间,景欢已随着林嫂的脚步钻进山壁间一条笔直的石阶梯上,石阶紧容人身,笔直入云,回望身后,自己就如同挂在光洁石壁上的金豆子,随时都可以滚下去。 林嫂当先向上爬去,景欢犹豫了下,也跟着爬去。再一个险要之地,如果有人在这里设伏……想法未及,耳里突然钻进一丝极细的笑声,景欢叫道:“不好!”身子一缩向后退去,身后的成名无处可躲,只得往石条跳回,景欢随着他也向后跃去。头顶破空风声携着超强劲力袭来,身后也突然出现一道无声快掌…… 景欢直拔而起,躲过前后夹击,而成名伤未痊愈哪里能躲过?眼看就被快掌扫到,身子踉跄,脚步一滑就向山下跌去。景欢从上反扑下来,一把抓住成名手臂,此时成名半个身子已落在半空。景欢扯住他的手臂,身后又一道破空疾风,景欢为救成名无法躲避,只能任由一粒石子击到手臂上,手臂一麻,手已松开,成名就向山谷跌去。 景欢惊叫一声,不及细想,向下跳去,跳起才发觉身下是无涯深渊,忙反手一把抓住石条一道缝隙处,脚一勾,“快抓住!”成名反应也极快,在最后一刻抓住了景欢一只脚。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 景欢一只手抓着石壁,脚被成名抓着,两人直晃晃地悬在半空。景欢艰难抬头,却见石壁间林嫂已消失不见。耳边的轻笑再次响起,低沉,但很年轻。 二十九六门聚众 年轻的男人笑声,戏谑中带着几分慵懒,听音辩人,肯定是一个随性的主。但景欢和成名这样悬挂在悬崖上,哪里有心情去分辨? 第67章 景欢心中暗骂,谁跟自己开这种玩笑? 月宗的人不保护自己吗?景欢见到林嫂突然消失,心中一亮,原来自己从走上这个石条时,就已经成为六宗门所有人的目标,那么他们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害自己,那就是有人恶作剧。于是冷声道:“谁?鼠辈小儿,出来!”她听着那声音,就知道定然是个高傲之人所为,所以故意骂他鼠辈。 听了半响一点声息都无,景欢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成名,又听自己手抓的那块石头似乎有开裂的声音,不由焦急。抬头刚想再骂,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黑亮的眼眸如珠玉似的,一下子撞到景欢眼里。“啊……”景欢一惊,手一松,身子也一松,向下飘去。 那头上的人迅速伸手,一把抓住景欢,脸上渐渐溢出一丝调侃的笑,“美人儿,要我拉你上来吗?”语气里全部是戏谑,那双眼睛里也带出一丝笑意,不过看在景欢眼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寒气。 景欢眨了眨眼睛,嘴角,笑容,几乎完美的五官,趴着身子飘散一头的乌发在风中飞舞,更显得面俊目清,好一个英俊的男人,可惜心肠如此狠毒,没见面就差点让自己葬身深谷了。可恶的男人! “你没事吧?”底下的成名抱着景欢的腿,“你别怕,要不我松手好了。” “不要!”景欢紧张地叫道,望着那男子的眼睛道:“你拉我上来。” “有什么好处吗?”那男人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要不美人儿摘下面纱我看看。” 景欢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皱眉冷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哎呀,生气了。”那男人脸色突然一变,冷声道:“这么野?” “老八,别胡闹了!”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月门的人可说了,这个女子,哼!可有点用处呢。” “呵呵,三哥说的是。”那男子正是刚在清源何家见过的风月,风月一笑手臂一扯,丝毫没用力似的,景欢身子一轻,随着他的臂力跃起,又在半空弯腰向下一把抓住成名手臂,两人跃起又跌下,双双落在窄窄的石条上。 景欢坐在石条上,望着山下森森深谷,心中这才噗通跳起来,景欢不加多想伸手就向眼前一脸戏谑的风月抓去,这个可恶的男人! 风月不见如何动作,已斜开身子躲过了景欢一连三次手抓,“哎呀呀,美人儿脾气还挺大的啊。” 景欢只觉火气腾腾而起,还欲向风月扑去,眼角余光却落在石壁间一名白衣男子和一个女子身上,手顿时放下。清冷如冰水的目光,是那样熟悉却又那样让人寒心,风梧!吴王风梧! 景欢骤然收回目光看向面前依旧嬉皮笑脸,但眼底丝毫不带笑意的男人,依旧是风采照人,修长的身材,斜飞的俊眉,富贵间见风流,随意里藏风华,万种风情尽在眉梢,千篇故事尽现嘴角。脸,笑容,都如此熟悉,只是可惜! “你……”景欢吐了一个字,便噎了回去,自己绝不能露出认识他,不能让他认出自己就是何家那个小丫鬟。 “是什么?”风月抱胸饶有趣味地打量景欢,“还说什么仙人,不过是个未长成的女娃娃。” 景欢顾不上理他,眼睛似是看着风月,但却一直关注着远处那一男一女,女子身材修长,面目不清,但冷清的如月下一朵芙蓉花。景欢强压抑住心中的惊喜,退步到成名面前,“我们走。” 风月站在石条通往石壁天梯的口上,也不让路,景欢走到他面前,仰头与他对视,放冷了声音道:“让路!” 风月饶有趣味地与景欢对视几眼,最后却无谓地耸肩,“小姑娘,大家都等你呢。你可好好走路,不能再跳崖了。” 景欢语噎,分明是他与人联手将自己逼下悬崖,此时却这样厚脸皮地说话,果然是纯门无耻后人!景欢不屑地冷笑,全身紧绷,不让自己流露出在何家时的模样,“好狗不挡道!” 风月依旧笑眯眯地,玩弄着手指,甚至不着痕迹地对景欢吹了口气,“有点意思。”说完又对景欢挤了挤眼睛,身形一动就跳向身后的悬崖处。 景欢“啊”了一声,紧跟两步,看时,才暗骂自己粗心,原来那下面有一块小小凸壁,容人而立,刚才风月就是躲在这里向自己偷袭的。景欢脸色一红,幸亏他们不是真对自己下手,如果是真的,那么后果?景欢暗骂自己一声,眼眸流转处,才见风月晃悠悠地站在凸壁上,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自己,景欢这才发觉自己的举动不对,忙收步,向山间天梯而去。 眼睛又落在缓缓向上而行的一男一女身上,咬紧了牙根,那女子,是净瓶吗?一别几年,她还认得自己吗?到底潜伏在庆王身边,是何结果? 风梧和净瓶的脚步突然加快,转眼便消失在那一线之间的天际后,景欢也不爬了,运起轻功,向上掠去,身后的成名也稳稳跟随着。这诡异的亦山,诡异的山道,诡异的云雾,都让人如此的不安。 月宗难道不派人带其他门派的人入山吗?景欢带着成名终于爬过那道笔直的阶梯,上面却是一大块光洁如镜的大石,走过大石镜,又有一座更高的山,山道夹在嶙峋的山石间,笔直向上几十丈,又向后一折,再向上笔直入云霄般。景欢向左右看去,满目都是云雾高山,这座山在群山峻岭中并不突出,不算最高的,也貌似不算最险的。风梧和净瓶的影子已陷入向上的山道中了。 “要跟吗?”成名感觉到景欢的目光,问道。 “啊!”景欢一惊,从神游中拉回自己,“我在想,为何月宗的人不趁此埋伏,在这种险地袭击其他门派的人,或者友好地派人带路。” “那是因为,这是六宗门的圣地,六大弟子当年可是在景幻仙子发过毒誓,此山不准有任何血腥,且入此山者必须是六宗门人,他人误入格杀勿论。六宗门虽然分裂,但还都不是背宗忘祖的人,入了先祖圣墓前,断然不肯违誓,争斗打杀的。”身后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慢慢回答着。 景欢不用回头,自然知道是风月,知道他的确为自己解答了疑问,但还是冷冷地回道:“可惜有些人嘴上说尊师重礼,却偷盗师父墓室遗物,不知道是何道理?” 风月呵呵一笑,“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小仙子,你这话可没站在公正的立场上。若你这态度,恐怕,此次六宗门聚会不成,倒又起纠葛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景欢听他一句提起一个小仙子,不由问道。 “呵呵,你这个打扮,不是要石林找来装情主的吗?” “什么叫装?”景欢依旧没有回头,却感觉风月已在逼近她,他虽然有时候懒散的不像个王爷,可认真起来那气势是非常压迫人的,“你站住!” 成名也向风月逼近一步,却一直没说话。风月无谓地一笑,浑身闲适的就跟在花园散步赏花般,“小仙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这一路,我们都看见十几个小仙子了,唉,没有哪一个有你这样好玩的。” 景欢心中咯噔一下,难怪林嫂带自己到了天梯那里,便消失不见了,很可能从昨天到今天他们已经带了十几个女子入了此山。是为了混淆视听还是有其他目的?景欢心思飞快地转,不肯再跟风月说话,只对成名说,“走。” 身后的风月闷闷地笑了几声,看着景欢小小的影子向更长的天梯而去,摸了摸下巴,带笑的眼里掠过一道凌厉,“小丫头,有意思,怎么哪里都是你?”风月撩开被山风吹到眼前的乌发,又叹息一声,“长这么大,还只就被女人摆过那么一次。小丫头,我总会逮到你的。”眼前闪过景欢那双充满野性、狡黠,又犹似清冷秋月般的眼睛,再次勾了勾嘴角,“那双眼睛!” 景欢当然不知道风月早从她的眼睛里认出了自己,只顾带着成名向山上而去,“成大哥,你还行吗?” 成名一路上几乎都一声不吭,“这里太危险,若出事很难脱身。” “我知道,但是……事已至此,我们能脱身吗?”景欢跟成名说着话,骤然想起,成名是荀涯派来带走自己的,那么荀涯是密宗传人,也会来吧? 山路极为凶险难走,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路,似乎就在半空中游荡,随时都能被狰狞的山崖吞没似的,没有武功的人根本就无法上来。就连景欢这样,运气紧神,奇qisuu.书也走了一脑门的汗。 爬过几乎是九十度角的山路,终于到达一大片平台上,平台上却空无一人。景欢凝神戒备地观察着四周,林嫂就这时幽灵般出现在面前,“景儿,跟我来。” 原来这块大平地不过是个障眼法,再走过去,才能看见更低处的一洼山池,池水雾气疼绕,刚一靠近便有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水雾味道的山风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一振。原来这里是座火山,还有残留的火山口形成的温泉。下了大石,便到了池边,各处都是不知名的花木,各色的花朵儿,娇艳欲滴,翠绿的树叶,处处苍翠,与山下光秃秃阴森的景象成了鲜明对比。 林嫂站定,指着远处一团云雾处“景儿,绕过这边,那里便是仙子墓室前的跳仙台,那里是我门圣地,只有嫡系传人才能进去,我只能带到这里,你去吧。” 景欢点头,既来之则安之,“那成大哥呢?” “他不能进入,只能在这里等。”石嫂摇头。 景欢侧耳细听,左右的树木山石后果然有不少的人,显然都是六宗门带来的人了,“那成大哥,你在这里等我。” 第68章 景欢伸手抓住成名的手,借握手安慰他之机,在他手上写了几个字,又背着林嫂对他眨了下眼睛。 成名被景欢的手搔在掌心,一阵阵异样的酥麻感,让他的身心都一麻,但知道景欢在跟他说正经事,赶紧敛住心神,“放心。” 景欢便知道成名是答应了她的要求,便安心向那云雾处走去。她吩咐成名一定要找到净瓶,留几句话,净瓶,不管怎样,自己还是不是她的大师姐,但多年相处,还是忍不住要见她一面。景欢知道现在去哪里都是安全的,在六宗门大会没定出甲乙丙丁前,大家都不会动手,但若动手,就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了。 景欢施展轻功几个腾落就到了那团云雾前,只见云雾就如同一朵巨大的芙蓉花,将一块硕大石头团团围住,而面前的山池就如同一滴泪珠,落在花边,珠泪鲜花相映。景欢看着这景致,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苍凉的心酸感来,就如同落寞的美人站在孤寂的山顶,无情无爱,飘零孤寂,无所依无所去。难道这就是景幻仙子当年留在此处的心情? 身上的恨情也炙热起来,仿若也感受到了那份凄凉,景欢刚握住剑身,就听见剑身发出一股古怪的哀鸣,就若人般叹息。景欢举起恨情,“情主,你感觉到了吧?”据齐果也就是石林所说,这情主琴水和这墓室主人景幻是一对生死爱侣,他们定然是心灵相通的吧? “真正的情主来了,大家不要再争了。”一个醇厚的声音突然在景欢耳边响起,景欢骤然惊醒,原来是雾气里的人已发现自己的到来了。 “走吧,小仙子,别在这里伤情了。”声音已经很熟悉,景欢斜了下眼珠,便看见风月潇洒洒地走到她身边,背着手,依旧是那副闲适样儿,不管怎样,依旧掩饰不住身上高贵气质。 景欢将恨情一收,举步便向雾气里走去。 圆圆的石台上,分别站了大约十几个人,景欢步入雾气里,眼睛一时间陷入盲阵,什么都看不见,几步之后,光线骤现,镜子般的一块平石,打磨的光洁如镜,人站在上面就如同站在湖心,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景欢环视一周,很多人都是熟悉的。纯宗,大风山庄的风尘,那曾经被自己“杀死”的痴傻少年风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玩着一只竹蜻蜓,神情专注的让人不忍心惊醒他的玩乐,旁边是修长冰冷的风梧;密宗,荀涯前面有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身后还有一个个年纪稍小却甚为灵活的少年;月宗,石林,前面站着一个一脸肃色的中年汉子,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子;云宗,后面的是净夏,不过她依旧一副猥琐的模样,前面还站了一个身材中等身材的女子,似乎也是戴了面具的;明宗,前面站着一个长须老者不认识,后面的少年却是消失的成声!最让景欢吃惊的是情宗,赫然是悟忘师叔,带着十六师妹净棋。 景欢深吸了口气,忽略掉那些莫测的目光,向场中央走去,或许自己也只能站在这个中间的地方,谁都无法成为归宿。自己依旧是砧板上的肉,等着人宰割。 (每晚赶文,半夜更新,若有错字,请好心的亲告诉我一声,飞奔了去改。错字大王某夜敬上) 三十七人同行 “人都到齐了,大家开始吧。”石林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站了出来,“多余的话我们也不必说了,大家争斗三百年,不过为了先祖师留下的那几句话。如今大家都明白了,争来争去,也不过如此,不如大家坐下来冷静想想,或许还有个解决办法。” “哼!说的好听,有些人已经稳坐龙椅,偷盗了祖师爷的墓室,还有什么可以商量的?”冷哼的是明宗的那个长须老者,一脸不屑地看向风梧和走过去的风月,“无耻!” 风梧冷清的脸依旧不动声色,倒是风月淡笑着勾了那老者一眼,“凌门主胡子不错。” 一句话让明宗掌门人凌万里一双虎目喷火盯向风月,眼看就要动手。江湖人都知明宗掌门人凌万里的脾气,那是一个耿直易怒,风月当然知道,所以故意拿言语挑战他,就等着他火爆脾气一来,把这个地方的水搅浑。 “师父!”成声却一拉凌万里,稚嫩的面孔上有着不寻常的严肃,哪里是见过那个善良可爱的成声?凌万里被成声一拉,便醒悟过来,便哼了一声,不理风月了。 “今天的六门重聚是我月宗门发起的,所以我先来说,大家都知道,今天是祖师爷景幻仙子归仙之日。所以,今日是进入仙子墓室唯一的机会。” “仙子墓室已被人进入过,如今说这话也没什么意思。”凌万里依旧盯着纯宗之人,“不过成为王败为寇,如今天下大势已定,我们即使找到龙心,又能如何?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哼,无知之人。”风梧这才开口,冰冷地回道:“今天我们可是作为六宗门的纯宗之人来的,这里没有天下没有朝廷,凌门主要是一再污蔑我们纯宗,可别怪这会没有什么意义了。” 一番话说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天下都是风氏的,如今的明元帝风宏羽能派两个器重的王爷屈尊来与众江湖之人一起,就是不提朝廷的意思了。 “行了,至于大风山庄的第一任庄主风清,当年到底有没有私入仙子墓室,我们进去了不就知道了?”荀涯此时却开口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当年仙子的墓室是六大门徒亲眼看见入葬云山临仙涧的,后来月宗将仙子棺木悄悄移入跳仙台,这件事极为机密,将近三百年都无人知晓,为何七十年前风清会潜入?又是如何潜入的?” 一席话将月宗又推到前面,荀涯环顾众人,目光似无意从景欢面上滑过,“所以,这事还要月宗之人解释清楚。” 石林前面那个中年汉子名石柱,真是月宗如今门主,脸色肃穆,“今天既然是友好商谈,那我就不隐瞒了,当年的确是月宗内部出了叛徒,有人将仙子墓室秘密透露给风清的。” “原来还是监守自盗!”净夏前面的那个女子阴森森地说了一句,那声音怎么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但景欢确定那绝不是她本来的声音。原来净夏能由此修为,并不是自学成材的,她的身前还有人。 “话不能这么说。”石柱脸色迟疑,还是忍了下来,“但是我要说的是,当年风清也不过是拿走了仙子第一道墓室的六神剑而已,仙子真正的墓室在第二道墓室,并未有任何人潜入。”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也进去过?”阴森女子逼问着石柱。 石柱这时脸上才有了丝微笑,“这个答案就是我仙子留给月宗两个线索之一了,一个是仙子墓室所在,便是龙心入口之处。另一个就是,除了六门重聚,恨情重现,任何人都进不了仙子墓室的。”石柱环顾一周,“这话我已经对大家都说过了,不然大家也不会如此心平气和来到跳仙台了。” “情主重生,恨情重现,冤孽啊冤孽。”这次是一直未开口过荀涯前面那个老者说的话,他此时才睁开眼睛,一双眼睛带着悲悯,却直直落在景欢身上,“三百年一个轮回,也该是结束了。”他便是如今的密宗门主荀卿,善八卦阵象,江湖有“神算子”之称。“我来说吧,当年仙子留给密宗的,其实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什么话都没有。”说着,他伸出食指。 阴森女子叹了口气,“原来这样。云宗先祖是仙子的大弟子,所以当时仙子留给我们的是大拇指。” 凌万里哈哈一笑,“有意思,这仙子原来不过给每个弟子留下一根手指的指示,就为了这根手指我们居然争斗了三百年?”他伸出中指。(中指,这个有意思,哈哈!bs自己没有创意)。 一直没有说话的悟忘师太这才风情万种地一笑,轻巧地伸出她的无名指,“十指芊芊,却是祸根所在。” 风尘这时才迷惘地抬起头,“为什么要伸出手指?我爹生前说过,留着这根手指比命还重要。”他勾了勾自己的小指,“嘻嘻,不过根手指。” 最后才是最小的纯宗,石柱什么都不说,而是缓缓摊开了五指,又缓缓地握住,“五指相连,最后不过是个拳头。” 一番下来,景欢似乎已经明白了当年景幻仙子的意思了,六大弟子在她死后成仇,想来并不是后来才形成的,应该是在仙子在世之日就已经矛盾重重了,而这些人却在师父死后,猜忌如此,互相隐瞒,各自以为师父留下了什么龙心的重要线索,争斗这么多年。真是可悲可叹啊!想着景欢不由轻笑出声,众人似都明白了仙子当年的意思,沉默不语,景欢一笑,顿时打破了沉默,众人的目光都聚到景欢身上。 景欢便说道:“石门主,多的话不说了,让周边那些装仙子的女子都离开吧。我跟你们入仙子墓室。我想,仙子墓室一定要你们六门相聚才能进入的原因,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一指之力,哪里能比得上一拳在握?” “小仙子还挺有见识的嘛。”风月不紧不慢地插了一句,“可惜这道理,这群蠢人又如何得知?都道什么龙心,争权夺利,不过是群不动脑子的蠢人。” “风月,别以为你老子是皇帝,就信口胡说。”凌万里跟风月的梁子结下了,“今日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六门后人,谁是谁非大家都心知肚明。至于龙心,哼,我就不相信,你们没有其他打算。” “这个凌门主放心。”石柱知道凌万里的话是这里所有人的疑惑,六宗门在江湖虽然是响当当的角色,但面对朝廷,面对当权者,还是无法抗衡的。 第69章 风梧风月为朝廷的两个铁帽子王爷,单身入此,难免会有什么阴谋。石柱一拍手,“师太,请。” 云雾深处便传来一声低低的佛号,“阿弥陀佛。”景欢心中一震,这声音?却见云雾处缓缓走出一个青衣老尼,面目慈悲,悲悯忧伤,可不正是师父悟因师太?悟因师太的身后赫然跟着净瓶和成名。净瓶似乎高了一些,脱去了青涩,却多了几分成熟的女人韵味,配上那清冷的神色,就如月中仙子般,绝尘脱俗。净瓶谁都没看,径直走到风梧身边站下,连一丝眼光都没给景欢留,景欢虽疑惑,此时却也顾不上她。成名却深深地看了一眼景欢,走到凌万里身边,叫了声“师父”,便低头不语了。 景欢的目光从净瓶和成名身上移开,望向悟因师太,不由往前走了一步,却一下子碰到荀涯阻止的目光,景欢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师父似慢却眨眼就走到众人眼前。 石柱向悟因师太抱拳,“晚辈见过师太。”这才对众人说:“想来大家都认识,这是青竹门的悟因师太。说来师太,为青谷传人,当年情主琴水隐居青谷,留下恨情,青谷女侠又为情主传人,如今的情主也正出自青竹门,所以悟因师太也是此事的相关人员。更有情宗悟忘师太,也一直居于青谷。” “这跟这两个王爷又有什么关系?”凌万里追问道。 景欢的目光这才从悟因师太脸上移开,看向风梧和风月,风梧的脸似乎更冷了,风月嬉笑的笑容不见了,两人都对悟因师太屈身行礼,却不言语。悟因师太看了他们一眼,眼底的忧伤更浓了,“阿弥陀佛,天下是非,也不是贫尼能管得了的。你们两位,该何处来,便何处去吧。” 风梧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师太,不是不遵您老人家的令,而是家父特意吩咐,无论如何都要与其他五门和平相处,以了解三百年的恩怨。所以,我们定然是要寻找龙心的。至于……石门主请出您,我们也明白什么意思了,会遵守江湖规矩,绝不会借朝廷之力有任何对众同门不善之举的。” “阿弥陀佛。”悟因师太的忧伤仿若山般压着众人,“这又是何必……即便如此,你们要记住,我依旧不会放弃我曾经的誓言的。” “是!”风梧回答的很恭敬,风月静静地站在一边,脸上的肃穆难得一见。 众人都被这一番对白弄得云里雾里,景欢更是摸不着头脑,师父不是一生致力反简复青,杀害简朝权贵吗?怎么风梧和风月又对她如此尊敬?两人的对话更是莫名其妙。 石柱见众人疑惑,便解释道:“请来师太,无非是来做个见证,更是让大家明白,两位王爷虽为当朝权贵,大权在握,也绝不会在今天对各位有所伤害的。大家想来都听清楚吴王的话了吧?” 密宗门主荀卿一直望着悟因师太,“师太,多年不见。” 悟因师太对她合十,“阿弥陀佛。”便缓缓转头看向景欢,“景儿,走吧。” 景欢听见师父叫自己,泪花在眼眶一转,师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师父。”走过去缓缓跪下。 “起来吧。”悟因师太拉起景欢,“委屈你了。” “哼,假惺惺。”阴森的云宗门主哼了一声。 “悟远师姐,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坦诚相对吧。”悟忘师太娇媚浅笑,把头一偏,那柔媚入骨的风姿让所有人都暗中赞叹,好一个美娇娘,可惜是个尼姑!“藏身青谷三十余年,你一直这样装,不累么?” 那阴森女子听悟忘此言,阴阴一笑,但笑声慢慢变为熟悉,面具被拉下,连身材都缩小了许多,可不正是一直沉默寡言默默弄药弄毒的悟远师太? 景欢此时一点都不惊讶了,秘密揭开的多了,便没有只觉了,悟远师太是云宗血魔之人,一点都不稀奇,当年血魔的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可是诡异异常。当年悟远师太被血魔掌扫伤,唯一见到过的净修已经死了,悟前师太和悟因师太赶过去时,血魔已经消失。净夏一个小小孩童,如果没有人培养,怎么可能成为血魔?又如何在吴王府潜伏时,远走千里到青谷抢剑伤人? “悟忘师妹,都说你只善风情,不懂世故,却不料早怀疑上我了。” “我懒得怀疑。”悟忘师太懒懒地拈着兰花指,“我只是长了一只对气味敏感的鼻子,你身上的药味太浓了,可惜也遮不住血腥味。” 悟因师太望着悟远师太,“悟远,你这又是何必?” 悟远淡淡一笑,“我倾尽心血,不过是为了解开血魔反噬之苦,师姐,要怪就怪我们的出身吧,谁叫我是云宗传人呢?再说,净焕长这么大,有今天成就,也有我的功劳吧?我可是尽心尽力替她吸筋炼骨,生怕她驾驭不了恨情,以至于我们等了三百年的机会消失。” 景欢听到这里,实在不想听下去了,“都别说了。到了如今,你们还要争锋相对吗?难道就不明白仙子当年留下那个拳头的意义?我想,什么龙心,什么秘密,到最后也一定是个幌子。”景欢狠狠地环顾一圈,从众人面上滑过,“既然大家都愿意一起进入墓室,寻找龙心秘密,就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走吧。” 石柱仰头看着云雾上已经有一层淡淡的金色,“日到正午,是入墓室的时刻了。”又环顾众人道:“每个入室之人,必须以仙子的阴魂起誓,不管里面发生任何事,大家都同心协力,找到最后的答案,墓室之中,不管任何人有任何恩怨,都必须放下。出了墓室,出了跳仙台,大家爱怎么解决恩怨就怎么解决。而此地,是本门圣地,任何人都不可以亵渎。而且每门只能进入一个嫡系弟子。”说完吩咐石林,“你起誓,带他们入墓室。” 石林跪下立了誓言,其他几门中都推出一个代表而入,最后便是净夏,荀涯,风月,成名,净棋,石林,当然还有景欢这个莫名奇妙的情主。 一行七人。 悟因师太最后对景欢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为微笑,景欢也对师父笑了笑,说道:“师父,等我出来,我们回青谷,再不出来了。” 悟因师太无奈地笑笑点头,景欢不知道,此一去,前路到底何在。 三十一浓雾戏语 石林当先而行,浓雾越来越浓,仿若没有尽头,雾比黑暗还让人觉得压抑,那种湿润的感觉缠绕在肌肤上,连毛孔都似乎被水黏住了。 景欢心中越来越紧张,手不由就握紧了恨情,耳边只有七个人的脚步声,景欢仔细分辨着那些声音,清楚地分出每个人所在的位置。荀涯,就在自己的前面,景欢不由快走一步,凭着直觉一把抓住了前面人的手臂,坚实有力的手臂抓住手心,景欢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 身后却传来几声闷笑,“跳仙台啊,还真是好景致,就凭这雾,就堪称天下第一景了。” 景欢不用分辨就知道那是风月的笑声,这个人这个时候还不忘调笑,景欢听着他的笑声,眼前就晃动起他现在的模样,肯定是嘴角勾着似调侃似玩笑的笑容,然后勾眼挑眉,一副风流痞子样儿。没来由景欢就有些厌恶他那模样,不由哼了一声。 “小仙子,你哼什么?难不成见过比这里更有趣的地方?”风月的脚步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景欢身后,景欢刚要说话,手心却一热,原来荀涯挣脱手臂,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景欢心中一喜,就不想与风月计较了。 “小仙子,怎么哑巴了?”风月听景欢不理,又轻笑着追问道。景欢还是不理他,他无趣,便叹息道:“唉,可惜,世人愚昧,如此景致,偏当成邪鬼出没之地。是不是,小仙子?” 景欢对这跳仙台所知不多,听他絮叨如此,也勾起兴趣,与其这种寂静的让人抓狂的害怕,不如找点闲话说说,“因为这里云雾缭绕,山势险峻,所以被人成为邪鬼出没之地吗?” “是啊,谁人又能知道,此山景致,待到云雾消散,此处怪石古松流云,那可是天下一绝。” “偏你知道。”景欢不屑,但又勾起一个疑惑,“这里是六宗门主景幻仙子曾经不让子弟随意出入的地方,这又是为何?” “因为此处是仙子和琴水伤情之处啊。”风月故意长吁短叹,“六大弟子都知道,此处为师父伤心之地,所以谁不敢随意进入。他们又哪里知道,此处也是仙子和琴水的定情之所?” “这些你如何得知的?”景欢想起刚才石柱所说,七十年前风清与月宗之人勾结才进入跳仙台,这其中到底有何隐秘? “想知道吗?”风月呵呵一笑,景欢听着他的笑声,不由哼了一声,风月却自顾说了下去,“其实大家都曾经怀疑过此处的,但一来,六大弟子当年亲眼所见仙子在此处伤心欲绝,吐血发誓此生不入此地,他们一生对仙子爱慕尊敬自然不敢稍怀疑仙子,这也是仙子给每个人留下一根手指就能让六大弟子相疑几世的症结所在。明白吗?” 景欢摇头,“不明白。” “因为,情至深,疑至重。当年六大弟子其实与仙子的年纪都差不多,也是天下第一等人的人才,而仙子当年却选择了琴水,六大弟子为仙子一生倾情,甘愿为徒,随其一生。在仙子临终之际的嘱咐,自然不敢轻易违背。再者,用情至深,所以都相互猜疑仙子与对方有所私情。”这番解释却来自一直牵着景欢手的荀涯。 “呵呵,看来你知道的也挺清楚。”风月说道。 “不清楚,今天就不能站在一起和平共处了。”荀涯冷冷地回道。 第70章 “那真是可惜,要是荀公子早生个三百年,这种六门血流成河的事定然不会发生了。”风月明显的讥讽起荀涯来。 景欢听着两人口吻都极不友好,不知两人在较什么劲,于是便打开话题,继续前面的,“这是其一原因,那其二呢?” “其一都没说完,还说什么其二?”荀涯接口道:“可惜有些无耻之人,七十年前违背先祖誓言,利用无知女子的情感空虚,偷入此山,进了仙子墓室,亵渎仙子灵魂。以至后来更无耻偷得天下,真是可悲可叹可气!” 景欢只听风月的脚步一重,忙扯了扯荀涯的手,“荀大哥,别说了。庆王爷,这雾阵都没走出去呢,你激动什么?再者,刚才不是立誓了吗?” 风月那一重脚不过刹那,其实在景欢刚开口就敛了去,他也是城府极深的人,此行关系重大,当然不会跟荀涯真的计较,转而就满不在乎地说道:“算了,狗咬你一口,难不成你还咬回去?我懒得跟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计较。” 景欢对他这个人真有点琢磨不透,怎么看着他都是那种出身高贵,优雅风流的人,可说起话做事总跟个无赖似的,让人厌烦,听这番粗鄙的话,是个王爷说的吗?仿佛这次见到的风月的确很不一样,与在清源何家见到的又何其不同?“你们别斗嘴了,还是快说,这其二为何,大家不在此处寻找龙心?” “其二嘛,这么简单,你怎么这么笨就想不到?”风月的口气突然一冷,凌厉的跟北风似的割人肌肤直疼,景欢吓了一跳。 “你这么凶干什么?谁笨了?”景欢不知为何一下子气就蹿了出来,这个小孩就跟小时候一样可恶,尖牙利齿不讨人喜欢。 “说你笨,你还不信,这么复杂的雾阵,小仙子,任你学透易经八卦,能走得出去吗?” 一句话让景欢语噎,她可以在暗夜中视若无物,但在这种黏稠可怕的浓雾里,的确一点都看不见,只能靠耳朵听一点东西。而这里,除了他们的说话声和轻微的脚步声,根本听不见任何东西。一旦没有人说话,这里就跟一座死寂的坟墓似的,阴森恐怖。景欢只觉皮肤一紧,一股寒意袭来,不由打了个冷颤,荀涯的手立马握紧了一些,“别怕。”只有两个字,却很快让景欢安心。 风月继续说道:“这里除了得到仙子亲传秘法的月宗门人,是没有人走得进去的,现在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划的,一步走错,也许就跌进万丈悬崖永世不得翻身的。所以小仙子,别只顾你的手,还得注意你的脚。” “你怎么知道……”景欢脱口而出,便很快噎住,脸腾地红了,所幸浓雾里根本没人能看见,心中的疑惑却止不住,他怎么知道荀涯拉着自己的手?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跟人牵着手的?”风月可恶地又笑起,景欢恨不能将他勾笑的嘴角打得稀巴烂。 “听步听声辩形,也没什么。”荀涯慢悠悠地接了一句,“庆王爷,你还是别只光用嘴说话,小心点你的脚,摔倒悬崖下死了也就罢了,若挂在哪个石头树枝上半死不活就不好玩了。” “放心,我死了,六门就少了一人,你们都找不到秘密,那时我岂不是去了黄泉也不能瞑目,对不起大家的罪过可是高了。”风月依旧笑嘻嘻的,一点不生气。 两人继续交恶,让景欢更莫名其妙,“别只斗嘴了,这走了都多久啊,怎么还没到?” “再转半个时辰就到了,小仙子还是耐心点吧。”风月继续与景欢说话,不紧不慢的口吻比刚才的嬉笑听起来正常了许多,说着突然又笑了,“说你笨,你还不相信。” “怎么又说我笨了?”景欢真想向后踢一脚,可又怕真的掉下悬崖,又不敢。眼珠一转,“咦,你不说这里雾散后,石古松流云,甚是好景致。那我们等雾散了,不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来了?” “唉……”风月却叹了口气,甚为悲痛的声音,听的景欢心一提,却听他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可惜了,三百年来,还没人见过雾散云消呢。” “那你怎么知道,景致好的?”景欢听他如此说,便知道他又是逗自己的,气到最后,都忘记生气了。 “所以,说你笨啊,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风月继续叹气,“可惜啊可惜,情主当年一代风流,那是如何聪慧俊雅,天地奇才,却选了如此个徒弟!” “你就损吧!”景欢咬牙,“风月,你跟我有仇啊?老跟我作对?” “嘻嘻,有仇没仇,小姑娘自己不知道吗?”风月嘻嘻一笑,景欢听着那笑声,身上的鸡皮疙瘩又掉了一地,想起过往,貌似自己曾经骗过他,也敲过他……虽然那时自己还是个小小的小尼姑,他不会眼睛这么毒,认出自己了吧? 一寂静下来,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景欢不由更紧地抓住了荀涯的手指,荀涯也似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风月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景欢,突然却问道:“小仙子,你知道简朝天下一共有多少个尼姑?” 听提起尼姑,景欢的心思不由又被他吸引了去,又忘记了害怕,“我、我怎么知道!”心中有所顾忌,回答的自然没有底气。 “我知道,一共四千五百七十一个。” “咦,你怎么知道?”景欢疑惑道,即使他是王爷,也不会这么清楚天下尼姑数目吧?貌似这个社会的人口制度还没有这么厉害吧? “我数过啊,我想啊。”风月故意调胃口,“总有一天,我会一个一个都见识了这四千多个,总有个小尼姑我能看着顺眼的。” “你看着顺眼干什么?”景欢吞了口唾沫,当权者果然是不能惹的,一旦沾上了,脱身的确是难,他怎么认出自己的?“人家是出家人,招惹朝廷了吗?” “我喜欢不行吗?”风月继续扯,“抓一个小尼姑回去做奴隶感觉应该不错。当然,小仙子,你不用紧张,你又不是小尼姑。” 紧张你个鬼头!景欢心中暗骂,心思乱转,那害怕早被他一路的絮叨惹得丢到九霄云外了,心中还在转着该如何回答风月,风月却严肃了声音道:“到了。” 景欢听着最前面的石林果然停下了脚步,说道:“到了。” 话音刚落,就跟神话似的,身边的浓雾骤然消失,映在眼前的便是一堵洁白如玉几丈高的石壁,太阳的光线从云层中露出丝般的色彩,照在玉璧上,发出璀璨的光芒,光芒洒在身后清澈的池水中,熠熠生辉,那种天光玉石一色的美感顿时震撼了每个人。 景欢仰头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由赞叹,“好美!”不知道什么时候荀涯已松开了景欢的手,景欢也没在意,看完了景色,便看那玉璧,“这么大块美玉,哪里来的?” “造化神奇罢了。我早跟你说过,雾散云消,这里的景致是天下第一。”不知什么时候风月已站在景欢身边,月白的衣衫在金光玉石中,整个人看去更是丰神俊朗,飘逸欲飞,景欢侧头瞪他,“就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风月侧头向景欢一笑,那笑容中天然一段风流,摄人心魂的魅惑让人不由心跳,“我还知道,刚才我们一直在转圈。” “不可能。”景欢惊叫,她也学过五门八卦,算是很精通的了,怎么能感觉不出来在转圈呢? 一直没说过话的净棋,终于忍不住道:“这不可能在转圈,一路而来的那种感觉都不一样的。”净棋是个很会动脑子的人,在众师姐妹中最善于思考,景欢与他交往不多,加上那最后亲身经历的杀人选人之事,净焕一看到净棋就有种想跑的冲动。勾起的往事,让景欢很不自在,景欢不由避开净棋的目光,眼角扫到风月,风月却对他眨了下眼睛。 “所以这才是跳仙台神秘莫测,世人难入的最大原因。”风月扬眉一笑,“小仙子,别发愣了。走吧。” 景欢看着风月似笑非笑的脸,景欢嘟嘴,心中其实已经相信了,石林带着他们一直在转圈,他等待的不过是太阳直射到此处,雾散云消之刻。那可不是只等雾散进入就可以了? 风月似乎知道景欢心意,悠悠说道:“这里更奇的是,每天能进入的时辰都是不同的。若入的时辰不对,那刚才我们转的就不是圈,而是真的跳仙了。” 景欢嘟囔,“就你先祖来过,知道的清楚!”不愿意与风月对视,便转头看石林,只见石林走到玉璧前,跪到地上,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又用剑划破手指,指血一甩到玉璧之上,玉璧便似织锦彩霞般渲染开一条,那血直成一线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在玉璧上穿行,很快便绕了一圈,那巨大的玉璧上赫然被那条血线划出一道门的来。 石林转头对众人说道:“走吧。” 一直不曾说话的成名,当先而行,“等等。”石林却突然叫住了他,“给祖师爷磕头再进,这可是仙子仙骨所存之地,不可亵渎。” 成名没有一刻犹豫翻身在玉璧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其他人等也都上前磕头,最后只剩下景欢和风月,景欢在犹豫,自己又不是六宗门人,难道也要磕头? “情主重生,乃是仙子三百年的等待,去吧。”荀涯对景欢点头,景欢望着玉璧,却开始恍惚,似乎哪里见过过这种情形? 风月却在她耳边轻轻一笑,“不磕头的孩子,会得到报应的。小仙子,还是乖点吧。” 景欢回头瞪他,“谁说我不磕头了?我只是……只是有点……”她突然不知该怎么跟风月解释,说着跺了下脚,“懒得理你。” 第71章 说着便咚咚磕了三个头。 风月跟着很优雅地磕了三个头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笑道:“小仙子,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了?刚才一路上我可是一直逗你玩笑,让你忘记害怕了的。” 景欢刚进举步欲进石门,听他如此说,不由错愕转头,惊讶地看向风月,貌似刚才的情形真的是这样。荀涯虽然牵着自己,却依旧没法替她挡掉那些莫名的恐惧,可风月一直在胡说,倒引走了自己大部分的心思,最后倒忽略了那种诡异的害怕了。 风月见景欢古怪地打量着他,风淡云清地一笑,“走吧,小仙子,别发傻了。本来就笨,这样一发傻,就显得更笨了。” 说出来的话依旧不让人高兴,景欢刚涌起的一丝感激又化为乌有,哼了一声,跟着荀涯进入石门。 仙子墓室,又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这一次真的离秘密近了。 (是不是节奏慢了啊?我也把握不好快慢,毕竟我写言情为主,自然要特意写一些男女主角的故事,男猪脚出现的已经够晚了,自然要快点提出来,所以就写的多了。另外,改了前面一章中,加入了成名是明宗一门的情节,为了主角更集中,所以将成名加进来了。) 三十二冰火世界 七人入了玉门,墓室完全漆黑,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大家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却见身后突然一片白色光芒闪耀而出,景欢回头,只见风月从怀中掏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珠光白芒如流行般从乌云伸出钻出,光彩夺目。 “好大的明珠。”景欢见众人都默然不语,压抑的让人难受,故找话赞叹道,一眼就瞥见风月那似笑非笑的嘴脸,嘴里的话立马转了个弯,“不过都是民脂民膏搜刮来的,再好也没什么。” 风月这次倒不跟景欢斗嘴了,只微微扯了扯嘴角,冷言道:“走吧。” 这下倒换景欢惊讶了下,又换了副嘴脸?“咦?”惊讶了一声,目光掠过风月撞到成名脸上,却见成名脸上依旧不好,想来是伤痛未愈之故。景欢便对风月说道:“你前面走。” “随便。”风月惜字如金起来,都不正眼看景欢,紧抿着薄唇冷冷甩出一个字,掠过景欢走到前面。最前面的石林已经开始前行而去,原来面前是一个天然石洞,洞深不见底,漆黑黑一片,只闻偶尔呜咽之声从洞里涌出。景欢见风月不理会自己,也只好开始研究石洞,想来这又是一个隐秘的活火山溶洞了。只不知当年景幻仙子又如何寻入此地的。 这个黑洞,就如魔鬼大口般的时空狰狞地张着嘴,等待着猎物自动送上门来,借着夜明珠的光芒,景欢已看见,巨大的石洞墙壁上有一道窄窄的人开凿的石梯,沿着凸凹不平的石壁向下蜿蜒而去。扭曲的窄窄石路,就如同魔鬼的舌头,平铺了一条未知之路。 景欢故意慢走两步,对成名说道:“成大哥,你的伤如何了?入仙子墓室,并不是件玩笑之事,你不应该来的。” “没事。”成名沉沉答道,“景儿,你不问我吗?” “问你什么?”景欢反问。 “为何会是明宗传人?” “不用问了。”景欢一笑,“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也是身不由己的事。你父亲当年被蔡常陷害而死,全家遭害,想来并不是件偶然的事,是不是牵扯到门派争斗?” “嗯。”成名点头,“得天下者得道,这个道理任何时候都不错。所以,这次六门聚会,虽说表面合心,实则……谁会知道,那些当权者等在外面的是什么?” “既然害怕,就不要搅入其中,不是更好吗?”景欢前面的风月幽幽插了一句,“成为王,败为寇。你们五门与其说是被三百年恩怨纠缠怕了,不如说是在妥协,不是吗?”风月的讥讽又明显起来,“说什么武林,什么天下,一个个不都是匍匐在利欲权利荣华富贵之下?” 景欢知道风月所语不错,想起青竹门的大业,自己的来到这是世界一开始就被搅入的命运,不由心中悲戚,“庆王爷,你是当权者,是被匍匐的对象,却又为何与我们一起以身涉险?难道就不怕吗?” “我怕什么!”风月哈哈一笑,那笑声飘荡在空荡荡的山洞中,撞到墙壁上又来回相撞,诡异地响起一串的回音,“小仙子,你果然是傻得可爱啊!” 景欢听着那因为回声而诡异的声音,心口一紧,“你到底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风月不笑了,声音也更冷了下去,“我只是想来看看,到底多少人能看清事实,如此而已。” “你什么意思?” “景儿,别问了。”风月前面的荀涯站定,站在一旁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对风月道:“庆王爷,你拿着亮,还是先行吧。” 风月哼了一声,从荀涯身边飞速向下掠去,无底的深渊,笔直的窄路,一眨眼就不见了他高大的影子,景欢不知怎么惊叫了一声,“风月?”身子往前一探,差点就栽了下去,荀涯一把搂住景欢的腰。 “景儿!”景欢从荀涯臂弯探过头看去,却见风月好端端地站在下面一块平台之上,就连石林,净夏,净棋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听见景欢尖叫,都仰头看来。景欢只觉脸上一红,暗骂自己再次被那可恶之人骗到。 荀涯松开景欢,景欢一跃而下,原来这里突然向里凹进,凹进之处,却是一块三四平米大的空地,平地之外都是黑漆漆一片,再无他路。几人陆续都跳到空石台上,却见石台上直挺挺立着一块孤碑,上似刀剑刻画的两个字,字迹飘逸中见铮铮风骨,“情渊”。景欢看着那两个字,异样的情感又涌上心头,情渊,恨渊,深渊,是一个女子幽怨的哭诉吗? “这里便是仙子的第一道墓室了。”石林开口道,打破了死寂,“只是,情渊入口,必须是年轻男女之血滴入情渊才能打开。当年,风清便是利用月宗一女子的痴情,两人相携至此,才打开墓室而入的。” “原来这就是六门都选了青年后之人而入的原因。”景欢的目光从情渊移开,“仙子当年可真是个多情之人,只可惜多情偏被无情恼,可叹可惜可敬!” “大师姐别感慨了,还说现在该谁来滴血入墓吧。”净棋站在景欢身边,面色肃穆,永远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跟供在殿上的菩萨一般,即使微笑,你也看不出他是否真的慈悲。这是景欢当年给净棋的评语,如今长大,这评语对净棋更是恰当不过。 景欢后退半步,摇头,“反正不是我。” 净棋不说话,只跟着景欢退了一步,这下女子只有一直没做声过的净夏了。净夏依旧不吭声,但一双如蒙在雾里的眼睛却一直在风月脸上扫荡。 景欢不由一笑,“富贵最风流,庆王爷你何不跟净夏师妹试试?” 风月吟吟一笑,“我倒是想,可不知三哥同意不同意。是不是夏美人?”他虽笑,但语气冰冷,如这黑洞中的冰冷空气融为一体,听在人耳里,分外阴寒。 净夏依旧不吭声,眼却已从风月脸上移开。 石林一直是众人的主导,“别争了,一个个试着来吧。不过……听说只有六门中人才可以安然无恙进入的。” “所以不关我的事。”景欢嘻嘻一笑,“石大哥,你可是错了,应该在六门中找一对情侣来的。” “不过,情主除外。”石林又加了一句,“三百年重聚,不会没有缘由的,我们都是命定之人,总会有合适的精血打开情渊的,特别是情主,那可是仙子爱人琴水寻找了三世的精魂,怎能置身之外?” 这是什么破道理?景欢见众人的目光都在她脸上飘来飘去,这阴森森的黑洞又让人如此的不舒服,突然豪气顿生,几步走到情渊前,哗地抽出恨情,在指尖一抹,一道鲜红的血迹从指尖溢出,景欢也不知怎么,身不由己地将手指伸向那两个飘逸的字。顺着字迹的方向,缓缓移动,一股火烫的热从石头上钻入指尖,直入心肺,景欢只觉脑门一热,一头的汗便涌了出来。原来这块石头,看似黑黝黝毫无温度,却是火烫如碳。 “什么血呀情啊,不过障人耳目罢了。”景欢收回手指,将指尖的血擦净,回头,“不过是块怪石头,谁爱试谁试。”环顾了四个男人一圈,干脆站在情渊边招呼起来,“都来都来吧,愣着干什么?” 景欢的目光从荀涯身上滑过,突然害怕起来,将手一摊,“你们三个把血都滴在我的手掌上,我来试。”不管是迷信也好,冤孽也罢,能糊涂就糊涂吧。 “嗯,这个主意不错。”石林走上前来,咬破手指滴血到景欢手心,温热的血比情渊的滚烫又是如此不同,成名,荀涯和风月都陆续将血滴到景欢手心,景欢眼眸一动,对净棋和净夏说:“你们的,快点。”净棋自然听景欢的,净夏犹豫了一下,也割破了手指。 六滴血聚在一起,很快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景欢心中突然明白,说不定,所谓的龙心,所谓的仙子秘密不过都是个谎言,那曾经伸出的五根手指,那攥紧的拳头,不都在暗示一个道理吗?为什么这些人都不明白?景欢突然将掌心的热血拍向情渊,掌与石碰,血滴入石,滚烫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景欢只觉手心烙铁般被灼烧,耳边轰然一声,他们所站的石块轰然倒塌。 景欢只觉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有任何举动,就像绳子上的泥巴似的被甩入黑暗的池塘,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在景欢觉得自己肯定要葬身谷底的时候,身体却突然撞到坚硬之物上,骨头都差点被摔裂似的疼痛开来,更有一股奇异的热气袭来,烧的人受不了。 第72章 头也收势不住向硬邦邦的石地上砸去,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却有些软绵绵的。景欢暗叫侥幸,撞到某个倒霉家伙的身上了,也省去自己把头都摔成几块了。 几声闷哼从身边各处传来,景欢眼前被珠光一耀,眼睛紧紧一闭,才睁开眼睛,原来是身后的人举起了夜明珠,景欢转着眼珠看眼前景象,身上的剧痛之后,又是一片火热的烧灼感,原来地面都是火红的石头。 “小仙子,可不可以麻烦你转一下你美丽的脑袋?”身后的人优雅地开口,甚至伸出一个细长的指头将景欢撞到自己肚子上的头轻轻一推,景欢的脑袋就“咚”一声撞到火红的石头上,“兹”一声,有点头发烧焦的味道,景欢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风月!” 风月从地上一跃而起,把玩着手里的夜明珠,“呀,到火炉了。” 景欢不理他,只到处寻找荀涯熟悉的身影,“荀大哥,成大哥?” 荀涯和成名应声从一块火红的人高的大石头后走出,每个人都是狼狈的很,衣服上都有些撕裂或者烧灼的样子,“石大哥,这是什么地方?”景欢见石林也聚了过来,忙问道:“难不成仙子的墓是座活火山啊。” “不是这里。”风月目光连闪,环顾左右环境,“先祖说过,仙子第一道墓室,就是一座普通古墓,除了一口船型硕大棺椁,什么都没有。” “还有六神剑。”净棋接道,“庆王爷,这个不能忘记了吧?” 风月一笑而过,并不跟净棋交恶,“不管怎么说,总算也是进来的。我们走吧。” “走向哪里?”景欢问道,眼睛却看向荀涯。 荀涯对她点点头,向那硕大红石一指,“看看。” 景欢向荀涯走近一步,刚才紧张的心又卸了许多,这次与荀涯相见,他似乎沉默了许多,这是景欢不理解的。 石林早已在这里转了一圈,“这里或许才是真正的仙子墓室,没想到我们七人血气相聚,便是入第二道墓室的关键所在。”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景欢说道,“到如今你们还没懂仙子留给你们每人一指的含义吗?就是要你们六门齐心协力,光大本门的。”景欢扯了荀涯的手就向那大红石走去,“荀大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要是火山突然喷发,我们可就要成硫碳了。” 荀涯对景欢点点头,顺着景欢的脚步走去。“等下,那是死门。”几人都跟着过来,原来那块大红石是这片宽大火室的中心,火室四周分别有八个门,却是按照八卦方位设的,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景欢拉着荀涯走的正是死门。净棋一叫,众人都停下了脚步。 景欢回头,看大家,“那我们该走什么门?” “自然是生门。”净棋这样回答。 “你们呢?”景欢看石林,他是这里的带头人,也是接近景幻仙子最亲近子弟之后,对仙子应该更懂得。 石林摇头,“入了此八卦阵门,却也不知道仙子会如何布置了。” 景欢又看向成名,成名面色苍白,对景欢一笑,“无所谓。” 净夏自然是一直开口,让人觉得她似乎是哑巴了,景欢唯独不看风月。风月突然一甩衣袖,向前就走,“生死由命,置之死地而后生,入死未必死,我就跟着小仙子的直觉走了。” 景欢本也是乱走的,听风月此言,不由看向荀涯,荀涯也点头,“我也觉得是如此。” “我随便。”景欢嘴一撇,“反正我是两世为人,去哪里都身不由己似的。爱向哪里就哪里吧,那我们就进死门,死就一个字,拉倒吧!” “好一个死就一个字!”风月哈哈一笑,当先而去,荀涯拉着景欢随后而入。 推开火烫的死门,没有想象中的毒蛇猛兽暗器机关,却有一阵凉凉的风从窄窄的石洞钻出,扑到众人脸上,凉丝丝的顿时浇灭了身上的火热。更让人吃惊的却是,前面一片光明,原来是一座高及人的大玉璧矗立前方,放出灿烂光芒。更奇的是玉璧上赫然有一行红色字迹,“死就一个字”! 景欢哈哈就笑了起来,想来自己与那景幻仙子还真是有几分缘分,“走吧,想来能进入此室的都是六宗门弟子,仙子当年呕心沥血让六门之人齐心协力,怎么会在此设下埋伏,伤害自己的徒子徒孙?” 一直静默的净夏突然加快脚步,就向那玉璧掠去,景欢咦了一声,“净夏,你跑那么快干嘛?难不成有肉吃?” 净棋噗嗤就笑了一声,大家紧张了一天的神经顿时都松了许多,“大师姐,我们都吃素的。” “你们吃素,我可不是吃素的。”景欢笑得更开心,“总之呢,秘密之旅快结束了,大家松快下了。我有种感觉,很怪异。” 众人说着话便向前行去,成名见净夏去的远了,也加快脚步跟了去,净棋一旦放开胸怀,便轻松起来,问景欢,“怎么怪异?” “我说出来,大家别失望。”景欢认真地望着玉璧上那行字,“我觉得所谓龙心,不过是个笑话。仙子肯定也受过那个笑话的愚弄,所以也小小惩罚一下爱搞分裂的六大弟子。” “你怎么……”净棋的几个字硬生生憋了下去,众人顺着她惊诧的目光看去,前面却是一间巨大的冰室,净夏和成名的身影也已消失不见。山般的冰块水晶似的,在玉璧的光芒下,发出圣洁的光芒,那寒气一股股喷涌而来,抵挡住了身后的酷热。这是怎样一个世界?一门之隔,两个世界。一室冰凉,一室火热。 (越编越不知道写到哪里了,每天都有这种感觉。) 三十三龙心秘密(一) 巨大的冰室就在面前,晶莹剔透,干净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景欢眼睛从玉璧上挪到冰室上,赞叹,“真是神了!”yy无罪,这个世界真是啥都有了。景欢再前一步,那冰的丝丝凉意缠绕全身,让人只觉冷飕飕的,寒意从毛孔钻入,诡异的很。 “等下。”荀涯拉住了景欢,“别走太近了,你听。” 景欢其实不用荀涯提醒,已听见两声惊叫,虽然微弱,这这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我们赶紧去看,发生什么事了。”景欢倒是不担心净夏如何,却担心成名,不由焦急。 荀涯抽出长剑,“我前面,你跟着,不要乱看乱摸乱闯,跟着我就好。” 景欢点头,风月见两人如此紧张架势,却玩味一笑,“既来之则安之,紧张也是去,轻松也是过,何不大大方方的?” “那庆王爷先行。”荀涯立马让道,毫不犹豫。 风月优雅地背着手,抬眼看玉璧上的字,“死就一个字,很好。” 景欢懒得听他搞鬼,疾步就走,荀涯哪里却比她动的更快,跃到景欢前面,几人向冰室掠去。巨大的冰室就如同一个天然冰山,挡在了众人面前,前面除了结实的冰室,再无他路。 “咦,没有路,他们去哪里了?”景欢只顾仰头环顾那巨大的冰块,疑问道。 荀涯古怪地看着景欢,还未说话,风月却拿脚踢了踢脚下,“这是什么?” 景欢脸上一红,嗫嚅道:“地上的狗洞,谁把眼睛长下巴上了?” 风月抿唇不语,一双眸子似闲闲地环顾着四周的景象,荀涯也握剑不动,景欢见两人都没动静,只好说道“我先进去看看。” “小仙子,那是狗洞,你可决定了要钻?”风月很恰当地加进一句,让景欢抬起的脚步硬生生停在半空。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景欢恨恨瞪荀涯,转而一想道:“狗洞,你不钻是吗?那你留在这里好了!”说完拉了荀涯的袖管道:“荀大哥,我们赶紧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荀涯却也不动,景欢手一松,“都不去,我自己去!”说着弯腰就要钻那个无名的动。 风月的闷笑又恰当地响起来,夹着嘎吱嘎吱几声冰块摩擦的声音,分外诡异,景欢的手臂一紧,已经被荀涯拉了起来,“这里有个门。” 景欢看时,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巨大冰块,已嘎吱嘎吱地打开了,景欢吸口气,忽略掉风月脸上的讥笑,擦汗,“荀大哥,这什么时候还有道门了?” 荀涯默,净棋忍不住说:“大师姐,这上面有门环!” 景欢脸更红了,狡辩,“那地上这个洞是什么?” “老鼠打的,或者狗洞!”风月严肃地接言道,景欢恨得牙痒痒。 本来神秘的事,被这个人一搅和,完全变了味道,景欢一点探险的刺激感都没有了,怎么看着风月那偶尔严肃偶尔调笑的脸,都觉得龙心秘密,完全是个笑话。 说不定真是个骗局,谁知道。景欢这样腹语。 几人的这些表情都是极快的,说话间五人已进了冰室,景欢最紧张,进去就喊:“成大哥,你在哪里?” 清脆的声音在巨大的冰室内回荡,撞在冰壁上又撞回,清脆的回音就跟复读机似的一遍遍重复着,景欢翻着眼珠子听着那些叫声,不由又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成名和净夏好端端地站在巨大的冰室中间,景欢强自镇定,忽略掉某些人诡异的笑容。再不敢说话,轻脚向成名和净夏走去,远远就见冰室的正中间,冒出腾腾的雾气,成名和净夏看着那片雾气处,一声不吭。 众人渐走近,景欢待看清那雾气后的景象,差点又惊叫出声了,幸好自己还没傻到如此,生生憋住了,想来刚才听见的叫声就是成名和净夏的惊讶声。 只见雾气处是一片小小的水池,水池中不停泛出水泡,那雾气就随着水汽腾空而起,想来是个温泉。 第73章 火山中的温泉倒不稀奇,更让人惊诧的却是,那雾气环绕中却有一座透明的棺木,里面赫然躺着一个乌发满头的女子。那女子侧对着他们躺着,半天脸看去,肌肤吹弹可破,小巧的下巴言语难以形容的弧度,一只眼睛蝉翼般的长睫,挺直的鼻梁衬得脸部轮廓柔中又多了几分飞扬,恬静地模样让人不敢大声,生怕语惊美人,惊碎一池春梦。 景欢的呼吸也不由轻了下来,看着那女子总有种温情的东西在心口乱撞,手心的恨情又开始发热,仿佛是人的手要挣脱景欢扑向那棺木中静谧女子,同时景欢仿若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景欢紧紧抓着恨情,强压抑住自己冲向池水的冲动。 “站住!”荀涯突然大叫一声,惊醒了所有的梦,众人惊醒,景欢这才发现,净棋已步入水池,成名也一只脚跨进池水,就连净夏和石林都抬起了脚,依旧站在岸边的只有荀涯,风月和景欢。 荀涯突然跃起,凌空抓起净棋臂膀,大鹏展翅般又掠回地上,净棋此时才尖叫一声,“啊!”此时风月也衣袖卷起,将依旧有些懵懂的成名甩到岸边。 景欢惊恐地看着地上的两人,不由惊叫:“净棋!”腰一轻,已被风月搂住,“别靠近!那里有剧毒,那些水那些雾气都有毒!那女子身上有迷幻。” 原来两脚都入池的净棋双腿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两个白森森的骨头,而成名那只埋进水池的脚也是一只骨架!净棋哀嚎着,在地上打滚,那白森森的骨头因为没有血肉,而啪啪地断裂开来,净棋的惨叫更大了。这里就净棋的武功最差,成名受伤,功力较弱,两人都收不住诱惑,而不知不觉入了水池。 “不!”景欢惊恐地睁大眼睛,摇头,“不可能,成大哥和净夏比我们先进入好一会,为什么现在才会被诱惑?” 荀涯正抽剑紧张地看着发疯了般的净棋,听景欢如此一说,回头也有些疑惑,还是抱着景欢的风月突然感觉不对,“恨情!”原来那一直抓在景欢手上的恨情已变成一片血红。风月放开景欢,“恨情之血,引发了那女子身上的诱惑。” 景欢不懂这些,手指抓在恨情上,微微颤抖,她突然将恨情一抽,剑芒如残血夕阳。 “我杀了她吧!”荀涯冷然出声,“这样活不了,只能白白受罪!” 景欢抬头看净棋,已被荀涯点了穴道,瘫软在地上,一双眼睛血红了般瞪着众人,脸却又苍白的出奇,再看同样被制住了的成名,也是眼红脸白,显然是池水之毒,不禁是腐蚀作用,而是是致命的! 景欢看着他们,不由叫道:“不要,不要伤害他们!” “不杀他们也活不了。”一直不曾开口的净夏开口,声音依旧甜美年轻,可是听在景欢耳里是那样可恶,“这是血花毒!当年祖师爷与情主共同研制的毒,但是此毒必须仙子和情主共同使用才有作用,既有诱惑之威,又有化骨之效。”净夏说话间,大家已经看见净棋和成名身上白森森的骨头已慢慢软化,就如同融化的冰块,吧嗒吧嗒地掉下来,而那白骨就跟一双剥皮的手,慢慢向上蔓延。 景欢手腕一翻,恨情已深没入地上的冰块中,鲜红痕迹瞬间便在冰块中散开,如一大朵娇艳的花,“这个剑就是妖孽,我不要了!” “快,趁他们没化为乌有前,将他们的血取出!”净夏加快了语调,急急说道。 “景儿,快!”荀涯也骤然惊醒,貌似听爷爷的确说过血花毒一事,“用恨情割破他们的指血。” “不!”景欢根本不敢看净棋和成名两人,又是两条活生生的生命,净棋跟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年之久,成名对自己那样关怀备至,如此重要的人,又一次这样消失!还以为那个仙子是好人不会对自己的门人出手,不料也是如此歹毒! “别犹豫了。”风月站在景欢最近,突然出手抓住景欢的手,抓着她的手抓起恨情,轻轻往成名和净棋一划,剑毫厘不差地割破了他们的手指。剑尖平指,上面已残留了两滴血红的血珠。“杀了他们吧,早点解脱。”此次风月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平稳中透着威严。 荀涯暗自遗憾,却是手起剑落,剑从净棋的胸前穿透,又割破了成名的脖颈。 景欢把头一转就扑到了风月怀里,“不……” “血花毒,当年是聚仙子和琴水鲜血融入,六大弟子穷尽毕生精力才研制出解药,可惜,后来六门对立,嫡系传人无法六人重聚,所以根本就不能得到解药。当然,血花毒也随着仙子之逝,消失在江湖了。”净夏继续解释着,“将血滴入池水中。” 风月继续抓着景欢的手将那两滴血甩入翻滚的池水中,净夏咬破手指说道:“都把指血滴入。”众人依言而做。 景欢已被风月放开,可是一直不敢看刚才净棋和成名躺着的地方,心口一阵阵的刺痛,为什么会这样? 在六门弟子的血滴入池水后,净夏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物件,丢入池水中,那清透的池水瞬间又乌黑一片,可那翻腾的气泡却瞬间消失了。净夏叹口气,“池水的毒解了,可惜仙子身上的诱惑,是没法解的。大家只能尽量不要看仙子的脸!” 景欢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听见净夏的话,“她就是景幻仙子?她为什么这么歹毒?” “为了怕自己的英灵被打扰,仙子已经没有设什么暗器机关了。”石林一脉守了仙子墓室三百年,自然是不肯让景欢指责仙子不对的。 “石大哥,你真狠心!成大哥跟你相识这么多年,死了你居然一声都没哼。” 石林苦笑,“仙子,你以为我们还能活着出去么?” 景欢看着石林看透一切的眼,醒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既然是一起来的,就该一起走,切不可为那些虚无的秘密而你争我夺。” “不好!”净夏却叫了起来,“仙子的水晶棺要落入池水中了!” 景欢对这个仙子再无好感,“落进去最好,她想当仙子,一辈子尸体不腐啊?让她也掉进污水里好了。” 荀涯道:“水晶棺是千年蚕丝所制成,最受不得污染,三百年来,棺在纯净的雾气上方,一方面被雾气消毒了,另一方面外面有千年巨冰,保持了室内的恒温,所以仙子的尸体才保存如此完整。一旦蚕丝入了净夏放了冰魄散的池水,那么仙子的尸骨立马就要消失了。” “那又如何?”景欢固执地道。 “不如何,只是我们再也找不到龙心秘密了。”风月背着手,看着乌黑的池水不知想什么。 景欢看着他的侧影,又忍不住哼了一声,貌似自己刚才还趴到人家坏里了。“那你们想怎么办?” “有人入水,抱出水晶棺。”这次说话的是石林。 他一开口,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荀涯道:“当年是月宗门人将仙子棺木移到此处的,你们一定有法子让棺木不朽的。” 石林苦笑,“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 “不管知道不知道,就是你了。”风月慢吞吞地开口,沉稳的声音带着山般的压迫,“因为时间不多了。” 石林摇头,“没有暗情棉,是动不得晶棺的,当年我们是用暗情棉将晶棺包起,运到此处,暗情棉在仙子墓室安妥后,便全部毁了。” “暗情棉是什么东西?”景欢问道。 “那是一种似丝非丝,丝棉非棉的东西,据说是在天上绝顶一种棉树之液加之棉树上的蚕丝织成的,刀枪不入,说到底与晶棺的材质相近,所以两者才会相容。” 景欢灵机一动,貌似当年抱着情谱的那个块黑布,就是那种又黑又硬的,于是从怀里掏出,“是这个东西吗?” 石林疑惑接过,摩擦片刻,喜道:“就是这个,这就是暗情棉,你哪里得到的?” “情主当年留下的。”景欢老实回答。 “可惜,只有这么一块,根本不足以抱起晶棺。”石林转而又失望来。 “笨死了。”景欢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你们不都是武功盖世吗?只要一块能挡住手,你托着晶棺出来不就是了。”她也有些着急了,要是再找不到龙心秘密,这纠缠是不是还要再继续个几百年? (我就继续编啊编……yy无罪!) 三十四龙心秘密(二) “小仙子倒是聪明的很,自己去把仙子抱出来吧。”风月似乎总跟景欢作对,让人很不爽。 景欢哼了一声,“去就去。不过就怕……”景欢冷笑一声,“你们无聊抢夺了百年的东西,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借你金言。”风月勾起一抹灿烂笑容,“不是秘密的秘密,才更有趣味,不是吗?” 石林却拿了那块暗情棉,一跃就进了那已如死水般的池水,向景幻仙子走去,众人只见石林走近仙子棺木,将那块暗情棉往那看不见被什么东西托着的棺木下一托,棺木就平飞而来,眨眼便落在雪白的冰地上。 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声音,但是众人却都觉得心神一颤,仿若千斤的东西落在胸口上,压抑的喘不过气来。景欢退后几步,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半响才将恨情插在地上稳住身子,抬头看着头顶的冰块,却是剧烈颤抖着,嘎吱嘎吱的冰块撕裂声轰隆隆有如雷声。 “怎么回事?”景欢忍着心头翻滚的难受,“火山喷发吗?” “貌似是移动棺木出了问题。”荀涯挪到景欢身边回道。 “那……”景欢刚侧头看了一眼荀涯,就见荀涯鬼魅般地扑向了仙子透明的棺木,随着荀涯的身影景欢看去,原来是除了自己其他几人都已扑向了景幻仙子的棺木,“你们干什么? 第74章 不要命了吗?”景欢大叫,这些人到底要什么? 棺木边的四个人,此时已听不见景欢的话,石林的剑搁到净夏的脖子上,荀涯的剑抵到了石林的腰上,风月的手抓住了荀涯的脖子,四个人就跟雕塑似的定住了,任由冰块碎裂的声音渐大。 景欢一跃过去,打量四个人,“这是何苦?” 风月闲闲地一笑,“小仙子,给你个机会,去打开棺木,看看我们完美的仙子到底何等风姿,如何?” 景欢看着四人,“你们都不要乱动,我去看,绝对保持中立。” 荀涯望了一眼景欢,“只要前面的人不动,我就不会动的。”说完还给了景欢一个安慰的笑容。 景欢看石林木然的脸,“石大哥你呢?”石林点头,“我也不会乱动。” 景欢走近棺木,看着里面那个栩栩如生的女子,美丽不可方物,可眉眼中总有种熟悉感。恨情再次发出诡异的呜呜之声,景欢将恨情慢慢放到棺木上,“仙子,你到底要什么呢?” 透明的棺木似有了灵魂似的,泛出异样的光芒,将那女子裹在一层美丽的幻象之中,景欢将棺木使劲一拉,那光芒顿时消失,棺木中美丽的女子脸上还带着一丝略忧伤的笑容,仿若还在诉说她一生未尽的忧伤故事。景欢又是一阵恍惚,仿若看见一片烂漫鲜花中,一个女子忧伤地站在其中,望着一抹孤影渐渐消失,一滴泪在眼角滑落,滴到洁白的花瓣上,顿时成了血色,与天边血色的夕阳融为一体,妖艳哀伤。 “小仙子!”“景儿”风月和荀涯同时的叫声将景欢惊醒,“小心幻影。” 景欢惊醒,看着四人不同的目光,摇摇头,她知道刚才不是幻影,而是她真的仿若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过去,或许也是自己前生的过去。三生三世,梦里有个声音总这样说。 景欢不用寻找,就在那仙子手心抽开一张纸,纸上,那飘逸的字迹已经很熟悉,“恨情之剑,天国之伤,吾情吾爱,尽在其中。剑之刃,青上痕,梧叶泪,风间落,一世恨,两世情,三生缘。”后面还有几行更小的标注,“与君相见梧桐树下,情定雾霭仙际,说恩爱道痴情,到头却是风起泪落,一世凄凉,此定下三世之缘。恨情之伤,必融血而竭,妾保留残躯,以待君来。”后面又出现一点空白,似有泪渍,“得龙心者,需将恨情插入妾身心腹,吸取残留精血,与恨情剑魂相融。” 景欢不懂这些似文非白的话什么意思,“荀大哥,我不懂这些。” 荀涯道:“你念。” 景欢便念了那些字,荀涯听罢沉吟下才说道:“冰块已在融化,这里快要塌陷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景儿就依仙子所言,将恨情插进她的腹腔。” “可是……”景欢举起恨情,看着那个面目栩栩如生的女子,下不去手,“我下不了手。” “哼,妇人之仁!”风月哼了一声,“不想他死就快点!”他突然将手加劲掐紧荀涯的脖子,荀涯的脸色顿时憋红。 “风月,你干什么?”景欢看着风月眼底陌生的冰冷,不由轻颤了下,她对这个人真的无法了解了。景欢咬牙,将恨情深深地插了下去,只觉恨情突然炙热起来,一股鲜红的血从仙子腹腔如一道小小的瀑布扑向恨情,恨情就如魔一般嗜掉那些猩红的血。景欢瞪大眼睛,诡异地看着棺木中的那一幕,世界果然有怪力乱神之事!仙子的脸瞬间黯淡下去,即使在血被恨情吸走的同时,仙子刚才还饱满的身体如泄气的气球般瘪了下去,很快脸身上就如同烧掉的纸屑,瞬间化为乌黑的灰烬,刚才还容颜艳丽的女子瞬间变成一堆黑灰!本来透明的棺木也似染上了一层黑漆,里外都变成黑漆漆一片。景欢再看恨情,光泽轻柔,就如平静的海水一般,还铮铮发出几声轻响,似琴音又似吟唱,全然没有以前那种见血后让人害怕的炙热痴狂。 景欢呆呆地看着棺木中的一切,忘记了说话。身后几步远的几人都焦急起来,石林先叫起来:“景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景欢不语,低头看着棺木内的情况,只见那对灰烬随着剧烈震动而飞扬起来,灰烬中间露出一张似娟非娟的黑纸,可不正是暗情棉!景欢拾起来,那上面居然有透亮的字迹。依旧是景幻仙子的字,“妾身一生心愿就是与情主结合,可惜事与愿违,终究是世事难料。恨情乃洛姐姐血尽铸成,终成魔剑。洛姐姐乃天山魔族之后,精血中自含魔性,妾乃天生圣女遗族,精血聚天地寒气,所以唯有妾与洛姐姐精血融为一体,才能解恨情之魔性。情主一生敬重妾身,宁愿自己发狂成魔,不愿再靠近妾身一步,妾自为悲伤绝望。故自伤躯体,以留精血为等情主前来。三生三世,终不负君兮!来者如见此卷,便是已解恨情之魔,也不负妾身三世之约。” 此面已写完,再无字迹,景欢又翻开背面,还有字迹,“至于龙心秘密,妾身寻找二十余年,终于在此处找到所谓龙心秘密。当年六国乱政,大华内讧乱伤,蛮夷匪类族趁机侵占我华土地,割地赔款,欺凌百姓,致使人人为奴,民族屈辱,天下含恨。秦主大智,奋起反抗,率陋民志士,抗饥寒受压迫,将蛮夷匪类赶出我华,从此全民独立,昂首挺胸,才有后世亦河子孙世代的安居乐业。龙心秘密就是当年秦主所留,愚昧世人世代寻找,有传言是珠宝金山之图,有传言是盖世武功,有传言是统领天下之神策,有传言是包含百科的秘籍……我一世寻找,不过为找到解情主魔性之法。最终不辜负妾心,终于在此处找到龙心。所谓龙心,不过是秦主当年所留一句话“五指虽劲,不如一拳在握”,原来秦主龙心不过是当年秦主留给后世子孙一句深深劝诫。以后世子孙世代不忘当年之耻辱,不可闹分裂,不可内讧,不可分离。一句话的秘密被后世误传,便成了龙心秘密。此处底下乃秦主皇陵墓室,有银河亦水,冰山火洞环绕,乃千年圣地。妾入地室,已侵扰秦主生灵,后世来人切不可再入。妾当年骤见龙心,大为失望,为报情主恩情,故自残伤体。六大弟子环绕之际,都不忘打听龙心秘密,妾失望之际,留一弟子一根手指,最后化为拳头。妾深期望六大弟子能体会为师苦心,环站一处,各自伸出为师所留之指,明白为师之心。切记切记!” 景欢看完,不由就笑了,所谓秘密,果然是个笑话! “不好!”就在这么一瞬间,刚才还微微颤抖的冰室,突然轰一声,冰块爆裂,巨大的碎冰从头顶砸来,一股极大的浪随之倾泻而下,而八卦图那边墙壁也轰然倒塌,一股巨大的红色岩浆喷涌而出。水火一瞬间就将众人包围其中。 景欢的头被白浪狠狠拍来,那边的岩浆眼看与水浪相接,景欢连叫都没来得及,就被巨大的冲力卷入滔天骇浪中。景欢在巨大的水力中就如同一只落入滔滔大河的蚂蚁isuu書网,找不到任何方向。一块冰随着水浪又砸向景欢,一下子拍在脑袋上,景欢暗叫一声,“荀大哥,别了!”便眼前一黑,肚子咕噜噜喝了一堆的水,便华丽丽地被卷入无名的世界。景欢不一会便被火热的滚烫又激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艰难地抓住一枝树枝,刚想松口气,却发现身后无名的黑洞里红色的岩浆源源不断地涌向已经滚烫冒泡的污水中。难怪如此的热,原来这些水都被火山底下喷涌出的岩浆搅和了。景欢拼命向上爬着,但巨大的冲力让他几乎抓不住树枝,眼看就要被再次卷入水里。 “接住!”突然一声冷喝从不远处头顶传来,一根已成乌色的腰带甩到景欢面前,景欢也顾不得风月与自己的关系,抓住腰带接力向上一跃,原来风月正跳在这棵大树的枝桠上。 见景欢跳出热水泥浆,风月道:“好险!幸亏有拿枝垂到水里的树枝,我才得意爬上来。小仙子,你没事吧?” 景欢连脸也不抹,面纱早就掉了,她只擦了擦眼睛,任由脸上的污泥浊水胡乱一片,眼睛四处寻找,“其他人呢?荀大哥……” “别叫了,除了你我谁都没看见,想来都冲散了。”风月止住了景欢的大叫,“或许还在洞里没被冲出来,被岩浆烤成烤红薯了。” “谁跟你开玩笑?”景欢几乎都要哭了,“不,不可能,荀大哥不会有事的。”如果说失去成名,景欢是伤心,那么要是失去荀涯,景欢根本不敢想象。 “你哪里去?想死不成?”景欢刚想跳到更远的树枝查看周围的环境,却一把被风月拉住,“我已经观察过了,这里就数这棵树最粗最高,我们只要呆在这里,等岩浆不喷了,我们才能看情况定能不能下去。至于其他地方,根本就不能去,整个亦山山脉都在动,你没感觉到吗?” 景欢被风月死死地抱住,也不敢乱挣扎,“哼,呆在树上就会死不了吗?如果是火山喷发,我们谁都活不了,还不如……还不如找到荀大哥,我们一起死了好了!” “你想死,我可不想让你死。”风月手指一动,就点了景欢穴道,低头俯在景欢耳边幽幽说道:“龙心秘密没告诉我之前,你怎么可以去死呢?小仙子?” 景欢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随着这天动地摇而化为碎片了,但身子无法动弹,只有噗嗤噗嗤掉着眼泪,荀涯,荀涯,你到底在哪里? 三十五尴尬出谷 “别哭了,他没被洪水淹死也要被你的眼泪淹死了!”风月见景欢一直掉眼泪,忍不住冷冷地说道。 景欢缩了缩鼻子,“不要你管!” 第75章 大地又是一阵晃动,两人所站的树有几人粗,所以也只是震撼了几下,便再无声息了,大地也仿若瞬间偃旗息鼓,那喷涌而出的岩浆也慢慢停止,只剩下山涧污浊奔涌的水。 “小仙子,你说这水从哪里来的?” 景欢哭得累了,穴道被风月点住,全身都有些发麻,风月干脆坐到树桠间,适时地将景欢往怀里一抱,“怎么,还伤心呢?不说话?” 景欢不能动,只能由着风月抱着,彼此身上有被水湿透黏黏呼呼的,景欢有些不在乎,避开风月探究的脸,“那水自然是这山中的地下暗河,平时自然是与亦水相汇,没有火山喷发自然无事。但今天有有地震,地底的火山岩浆喷涌而出,暗河断流,聚到一起便成如此模样了。”景欢叹口气,“不知道山外怎么样了,会不会有大地震,伤亡多少人啊!”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嘛!”风月把头靠在景欢耳边,闷闷一笑,“刚才担心山里的人,现在又开始担忧起山外的人了。倒真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娃子!” “谁是娃子了?”景欢不满地反驳,心底说道你才是个小破孩,我实际年纪可比你大呢! 风月的手突然往景欢脸上一抹,“咦,长得还真是有几分姿色,不是小姑娘了!” “放手!”景欢感觉到风月的手指有些冰凉,停留在自己的脸上那种感觉很诡异。 “我说这双眼睛怎么就这么熟悉呢,杭州城,清源何家,跳仙台,你这身份可真够多的啊!那么,你现在可以说了,你到底是谁?” 景欢看着他乌黑的眼仁,知道瞒不过他,便一笑,“你说我是谁便是谁,有什么关系!” 风月也乐了,手慢慢在景欢脸上移动往下到脖颈,“我还是当你小仙子好了,不然当成了小尼姑,我这手一不小心这么一捏,小尼姑没脑袋了,连头发都不用剃了。” 景欢哼了一声,“随便。”心里却骤然想起师父,“净棋师妹就这样去了,不知道师父师叔门怎么样了。” 风月的脸色一变,“三哥向来心狠手辣,虽然有你师父在那里,但是……”风月摇摇头,嘴角的讥讽笑容更深了,“说不定那暗河那些机关也不是天地杰作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有些人巴不得我正好死了,也说不定啊。”风月把手从景欢脖子上拿开,点了下景欢的头,“你啊,这个小孩子,掺和什么不好,掺和到六宗门中来。还跟……还跟青朝余孽纠缠不清。” 景欢听着风月语焉不详,心中更是担忧,“你那三哥是吴王吧?他不会不会趁我们入山了,对师父他们下手?毕竟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仅替纯宗除掉其他五门,也解决了……青谷的清朝余孽。” 风月摇头,“月宗的石柱的确不容小觑,居然能找到你师父来坐镇。你放心,你要你师父在,想来那些人都没有危险的。父皇……”风月又停了下来,再次摇了摇头,“你不懂。” 景欢更如入云雾里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风月抱着景欢,眼睛却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变化,“岩浆已经没有再喷涌而出了,水位也开始降低,林木山石虽然倒塌了许多,我想我们应该还可以走出去的!”说着抱着景欢跃向远处一块已露出一块的大石。 景欢不能动,只能由着他抱着飞跃,“喂,你还没回答我呢!这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拉上她?” 风月将景欢放下,“怎么不发疯了吧?”手指点落,景欢的穴道随即而解,景欢站起来,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不由捂住了肚子。 风月却仰头望着乌云满天,“看来有大雨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山涧,不然下起雨来,暗河的水又会涨起来,我们一定走不出这个山谷。”原来他们被水已冲到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谷中云雾缭绕,树木被乱石流岩浆和震动弄得七零八落,巨大的从山上滚落的碎石也到处都是。风月没有注意到景欢的不舒服,眯着眼睛努力观察着风云变动的规律,嘴里却继续说道:“小仙子,你从来不知道你师父的来历吗?” 景欢忍着腹痛,说道:“知道一些。师父的腿不是被你们简朝的人打断的吗?” 风月低头古怪地看着景欢,“你是师太的徒弟?真是……” 景欢看着风月古怪的目光,“真是什么?” 风月摇头,“算了,反正她是不达目的誓不休,太上皇一日不去,她一日就不会消停。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就由着她吧。” 景欢更是不懂,但腹痛却越来越严重,风月终于发现景欢的脸色不对,“咦,你怎么了?受伤了吗?”风月的眼从自己已经污浊不堪的长衫上扫过,一片有些暗红的痕迹格外现言,风月伸手摸了一下,拈了下手指,似乎是血? 景欢仰头正看见风月探究的目光,脸腾地红了,愤愤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 风月一愣,上下打量着景欢,片刻勾笑,“还以为是根豆芽菜呢,倒也是女人了!” “你!”景欢咬牙,真是倒霉到家,这个时候偏偏来了初潮,难不成这好事全要聚到一块发生吗?“还不走吗,等着被淹死啊?”景欢没好气地转了话题。 风月将手一伸,“来吧。” “干嘛?” “爬你掉进水里了,抱着你!”风月将景欢粗鲁地一扯,懒腰抱住,“小姑娘家的,总伶牙俐齿,怎么就一点不懂得讨男人欢心呢?” “谁要讨你欢心?”景欢嘴里虽说着,但是还是任由他携着向山林中掠去,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来潮,刚才又在水中煎熬了那么久,这会肚子疼的越来越厉害,下面又没办法处理,实在没力气自己走路了。景欢只觉得头上一层层冷汗往上涌起,那种难受实在不能用言语形容。 风月携着景欢突然停下,“这样不行的。” “啊?”景欢正与自己的身体奋斗,突然听见风月说话,不由惊讶了声。风月不说话,就解腰带,“你想干什么?” “衣衫都脏了,又湿透了,这贴身的衣服还干净些,也被体温暖干了,给你脱下讲究些。”风月脱了外面脏兮兮的衣衫,露出立马贴身白色劲装,也不顾景欢瞪大的眼睛,顺手就脱了下来,风月嘴角的笑容更诡异了,“想不到我庆王爷英雄一世,有一天要脱衣服给妇人女子做如此使!” “你、你……”景欢只觉得脑袋都被他气炸了,“不稀罕你!” “罢了罢了,少啰嗦快点。我去前面探探路。”风月不耐烦地皱眉,依旧穿好外衣,纵身就跃了去。 景欢几乎咬破了嘴唇,最终还是抗不过,乖乖地躲到一块大碎石后。 景欢收拾好了,钻出大石,望着幽深的树林,风古怪地呜咽着,远处的水轰隆隆地撞击着山石树木,飞鸟不安地乱叫着扑楞楞到处乱飞,偶尔仓惶奔去的各种动物更是让人一惊一乍,景欢不由有些害怕,提高了嗓子喊道:“风月,风月,你去哪里了?”清脆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荡,一声声的回音让这个阴暗的山谷更加渗人,景欢更有些害怕了,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风月,你到底去哪里了?” 眼泪都开始在眼眶打滚,景欢勉强抑制住,刚想自己寻路而去,身后骤然一声磔磔笑声,景欢骤然转身,惊叫一声,“啊,鬼!”平生怕鬼吓人,更怕人吓人!所以当风月优雅地从树后钻出来时,景欢冲了过去,狠狠就给了风月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完之后,风月和景欢两个都傻了,景欢瞪大眼睛,看着风月脸上那道清晰的指痕印,再看自己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景欢看着风月乌黑的瞳仁开始翻涌,喷火,却忘记了逃跑。风月一把捏住景欢的左肩,将景欢狠狠往石头上一压,冰冷如从地狱传来的声音,“你敢打我?” “我、我……”景欢有些心虚,不过马山反应过来,“你活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平生最恨人装鬼吓我!” 风月的眸子渐冷,涌上一层杀意,景欢这次不犯傻了,欺身上前,手指翻动,直抓风月右胸!腿同时踢起,直取风月裆部。 风月在景欢上下袭击中,不得不松开抓住景欢的手,退步躲开,“这么小丫头,居然如此心狠手辣!是不是女人了?亏我刚才还帮你!” 景欢趁他退开,跃上石头,抽出恨情,“你别说我,刚才你没想过要杀我吗?你要杀我还不让我躲避吗?” 风月冰冷的眸子突然敛去了所有的情感,又恢复了一贯的风淡云清,“算了,我这么大个人不跟你小孩子计较!不过,景欢,你记住,这一巴掌,本王可记下了!” “大不了你还我一巴掌。”景欢哼哼,此时要走出这个山谷,他们两人还是要同心协力的好。 “本王从来不打女人。”风月抬起下巴,高傲地说道。 “但愿……”景欢话未完,却听见几声尖利的箫声,那种古怪的曲调只有青谷的黑竹才能吹出,所以那调子便是青谷的急救信号!那种箫声,能传至很远声却不减弱,又极其特别,所以不容易忽略或认错!景欢的脸色顿时变了,“不好,我师父遇险了。” 风月的脸色也变了,“三哥……不会吧?” 景欢已顾不上与风月斗气,跳下石头就向山林中冲去,“我们走!” 风月跟了过来,“这边来。” 三十六亦山血变 景欢和风月钻进树林,景欢只向着刚才箫声的方向跑,风月却说:“那是顺风的方向,音虽然从那里来,但是那边是峭壁出不去。 第76章 我们唯一能走的只能是顺着水流的方向。” 景欢一拍脑门,“糊涂了,好,我们就顺着水流走。” 氤氲的山路被泥石一冲,更是难行,林间的风越来越大,阴云满布,呜咽的风声就跟哭泣一般,渗人无比。景欢不由跟紧了风月的脚步,向前艰难行去,肚子的痛不减反而越来越厉害。 景欢捂着肚子不由呻吟出声,风月回头看向景欢,“能行吗?” 景欢摇头,“你先走,前面等我一下。” 景欢见风月影子一闪就不见了踪迹,靠在一棵大树后,摸了一把裤子,满手的血迹,景欢苦笑几声,将手在树叶上胡乱蹭了几下,脱去外衣,只能将里面的衣衫脱下来了,衣服刚脱,怀里却掉出来张纸片,景欢反手就抓住了拿似纸非丝的东西,可不正是警幻仙子留下的那封信?景欢打开那书,上面的自己曾经看到的字迹赫然全无,正面却两句话,“天崩地裂,龙心再现;天下奇珍,尽在花朝。”景欢脸色大变,下面的注释却是一种蝌蚪文,景欢一看就乐了,英文啊,可惜是古英文,景欢翻来覆去看了个大概,总有几个词不认识。 原来此物正是当年被秦主驱逐的蛮夷临退前埋葬所有在大华抢来的宝物秘籍的藏宝图,秦主当年得到此物,却不敢挖取宝物,原因却是宝藏所埋之地,正是大华龙脉所在。当年的蛮夷之众,却是得到大华某道士之指点,将宝物藏在龙心之上,既是压迫大华龙脉灵气,又让后人不敢轻易动那些宝物,其居心原来如此险恶。秦主当年找了多少名人志士好不容易弄明白了这些蝌蚪文的意思,不禁大怒,遂将此图之秘密隐瞒下来,留给世人的却是那个景欢看过的所谓团结的教育之语。秦主也是用心良苦,怕有心人得到这张图强行挖取宝物,而毁了大华龙脉。 景欢翻开反面看去,却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地图,地图上所有的标示,进入方法全部都是英文注释,待看那山脉,山势起伏,南北纵横,山间有两条大河起源,河从山出,从西向东蜿蜒而去,景欢顿时明白,那河流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亦河和秦河源头,那山呢?按自己有限的地理知识算去,怎么也是西方边陲之地。 “你看什么?”一阵疾风比风月的话更快,扫向发呆的景欢,景欢避时已晚,风月的手已抓到地图之上。 景欢本一手捂着解开的衣襟,一手拿着地图,风月无声无息地袭来,她不妨之下,手里的东西便被风月夺去。景欢看风月抢了地图,飞速跃开,“你不能看!” 风月优雅地飘到一块大石头后,摊开地图,脸色顿变,“得来全不费工夫功夫,景儿,你藏了这么久,又是何苦?” “拿了你也看不懂。”景欢见风月看似清闲地站着,实则全身戒备,知道自己无法夺回地图,“如今天下都是你们风家的,一座宝藏而已,你们怎么能看得上眼?” “你知道是藏宝图?”风月看了半响除了那几个字,一个也不认识,便问景欢,“景儿,你看得懂这个吗?” “不懂。”景欢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懂,“既然大家都不懂,找到了龙心又如何?” 风月将地图往怀里一放,“看不懂文字并不代表找不到,走吧,景儿,多谢!” “你?”景欢咬牙掩好衣襟,“真不明白你们明明都已经有了荣华富贵,还要跟我们这些江湖人斗什么!” “这个你就不懂了。”风月这次不肯前面走了,而是让景欢前,“小仙子,你前行吧!” 景欢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是名利富贵权利而已,我又有何不懂?风月,迟早……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什么?” “人一生这么短暂,争权夺利,只徒劳精神而已。风月,你跟你三哥谁更得皇帝的喜爱?” 风月的脸色一变,“哼,景儿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前路吧。” “怎么?不服气?”景欢回头看着风月灼灼凤目,“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对的!” 总有一天。 水流越来越大,却突然断了,原来那些水注入了谷中的一个天然大湖中,原来他们在山谷中越走越深,景欢的体力也快到了极限。一天的滚打,一连的失血,让景欢的脸色苍白,连呼吸都越发粗重起来,心也扑通通乱跳着。风月跳到一棵大树上,突然发出几声长啸,箫声绵长,调子诡异。 风月跳下来,景欢问道:“你在招人?你们到底带了多少人来亦山?” “不多,不过南大营一营的人而已。”风月随便坐在地上,一张俊脸也犯上一片疲惫的灰色,“天色已经晚了,又开始下雨,我们只能在此处等人来救了,如果有人听见我的啸声,那最好不过,如果听不见……” “我们只能困死在这里不是吗?”景欢也颓然坐下,雨点已经开始扑打在树叶里,噼啪作响。 “我们已经要出去了,你不知道吗?”风月闭上眼睛却是开始调息,“我们恢复一下体力,等人来找我们或者自己出去,那湖下面就是虎跳峡,这个你都不知道?” “啊?”景欢惊讶,“你怎么知道?”虎跳峡正是亦河上非常著名的一个峡谷,峡高水急,处处都是暗礁,渔家最忌讳之地,更是兵家必争之地,在平河湾的下游,也在亦山山脉之中。 “我来过这个湖。”风月不紧不慢地回答,“别吵。”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景欢。 景欢也只坐下调息,几个周天后,虚脱般的身体又恢复了些体力,只那越来越大的雨水浇得人异常难受,景欢不由打了几个喷嚏。风月睁开眼睛,“走吧。” 景欢咬牙站了起来,也管不了顺着腿一直流的血水,雨水血混在一处,衣服都不知道成了什么颜色,两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吧? 景欢跟着风月不过走路几十丈,便听见几声尖锐的啸声,刚风月刚才的啸声极为相似,风月站定,也呼应地叫了几声,不一会就听见衣袂划在树林间的声音。 “你的人来了。”景欢舒了口气,靠在一棵树上。 “参加王爷!”不过转瞬间,面前就出现了几个黑衣之人,规矩地跪下,给风月请安,“属下该死,王爷受苦了!” “起来。”风月恢复了平时的冷峻,冷冷地回道,其中一人起来便把蓑衣脱给了风月,风月披好,才说:“给她件干净衣服,蓑衣。” “是!”沉稳有力的回答,显然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 其中一个人脱下蓑衣递给景欢,更塞了她一套男人衣衫,景欢也不言谢就都披到了身上,那边风月却侧耳听着一个黑衣人的耳语。景欢试着倾听,声音太小加上大雨,根本就听不见,只隐约听见“虎跳”二字。 景欢往前一步,立马有黑衣人挡住了自己,景欢向风月喊道:“庆王爷,我师父他们到底在哪里?” 风月回头,对景欢勾起一抹笑容,“走吧,我们去看好戏,再不走,可看不到了。”景欢看着他的笑容,依旧是迷人惊心,可怎么看着都带着血腥的味道。 虎跳峡,跳虎滩,雨下得如倾盆似的,豆大的雨珠落在汹涌的亦河河水中,惊起朵朵拳头大的漩涡。 跳虎滩上的人,却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那暴雨中虎跳峡湍流的美景,滩上对立的两人人马剑拔弩张,雨点打在亮铮铮的刀剑上,铮铮之声如洪钟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风罗,你到底想怎么样?”青衣的男子,站在一群剑手后,冷冷喝道,“你不想活了?” 风罗狂笑,少年的脸狰狞可怕,“吴王爷,我早不想活了。如果一个人活十年是十五岁,再十年还是十五岁,你觉得他活下去还有意思吗?” 吴王风梧向来以辣手冷面冷心著称,而此次的对峙从跳仙台到山脚到平河湾,再追到虎跳峡,即使自己调动一营的人马包围了这里所有的人,但他依旧没敢动手。虽然一网打尽其他五门之人是他和风月此次来的主要目的,虽然这是父皇一再交代的任务,但吴王现在的犹豫比一生都多都深。他不敢动。 因为一向视为简朝在江湖暗子的风罗却突然倒戈,控制住了悟因师太。 明晃晃的刀一直架在被点住穴道的悟因师太脖子上,“风梧,我什么都不想干,我只是想看你们痛苦,如此而已。”风罗笑嘻嘻地,孩子气的脸天真固执,看不出一点险恶。可是风梧知道,那张孩子脸的背后,是一双冰冷的沾染了江湖人血的心,风罗并不是大风山庄庄主风厉的二儿子,而是当今皇帝风宏羽的弟弟,一个快五十岁,依旧装成十五岁孩童的永远无法拿到阳光下的刽子手!他是大风山庄对外的掌门杀手,他是风厉最大的竞争对手,他是与当今皇同父的兄弟。 “你不是让我痛苦,而是让他。可惜他年纪已经够大了,闭关多年,根本就不会知道你今天的作为。” 风罗突然仰天长笑,“风梧,你太天真了,他会不知道吗?如果我杀了这个女人,一为我们风氏天下解决了一个最大的隐患,前青公主杨花雨,如今反简复青的青竹门掌门,二来也为他解决了一个心患,让他早点安生早点归天,不是很好吗?这也算是我做儿子的为他做件最后的好事!” 悟因师太被风罗抓得脸色发紫,脸上却一点愤怒都没有,却是怜悯地看着风罗,风罗看见悟因师太的眼神,点开她的哑穴,“你要说话?那你就说吧,我倒要听见你这个误国误民天下不容的女人要说什么!” 悟因师太仰头看着风罗稚嫩的面孔,“你就是那个被用药的孩子?” 第77章 “哈哈哈哈……”风罗笑得更凄厉了,用手抓着悟因师太的脖颈,用剑指着风梧众人,环了一圈,指向其他五门之人,“你们都听听,这个闻名天下的花雨公主说话,是不是一副悲悯天下的调调?” 此时景欢跟着风月等人也潜到了虎跳峡边一块大石后,风罗这些话她都听得清楚,远远看着师父受制,忍不住就要冲出去,风月却一把抓住了她,“不可以。” “可是我师父……” 风月的脸色更阴沉了,“如果风罗要杀她,谁都救不了她。” “这到底怎么回事?”景欢想起谷中风月那些对悟因师太隐约的话。 风月抿唇不语,眼底的表情跟远处的风梧一样古怪。 景欢被风月阻止,自己也知道不是自己冲出去的时候,于是也就安静地趴在石头看,看着滩上的变化。 却见风罗突然跪了下去,手依旧掐着悟因师太的脖子,自己却对北方磕了一个头,起身才厉声说道:“杨花雨,死到临头,你还有话说吗?” 悟因师太仰头,悲悯的眼睛突然有了丝笑意,“阿弥陀佛,贫尼出家四十年,不想再见故人之子,可悲可叹!风罗,你要听真话是吗?那贫尼告诉你,倒退四十年,贫尼依旧会杀了那若燕那贱人,依旧会!绝对不会手软!” “我杀了你!”风罗大叫手上加劲。 风梧上前一步,“十五皇叔,不可以!” 风罗被风梧一叫,顿时松开了手,扭头看向风梧,露齿一笑,“吴王爷,你叫谁呢?我可不敢当这个称呼!” 风梧再上前一步,“十五皇叔,上一辈的事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懂,也不敢说是非。但是我却知道,当年燕娘娘之死,的确是个意外,那时皇叔年纪小,受到一些人的蛊惑,认为是……是师太害死了娘娘,也是无可厚非。娘娘香魂已消逝四十年,师太也落发出家,孤零漂泊四十年,这些也是对她当年之事所做的处罚了。所以还请皇叔手下留情,不要伤害师太了,她已经这么大年纪,受不了这些的。” “风梧,退下,贫尼的事不要你们这些晚辈指手画脚。”悟因师太却不领风梧的情,“风罗,的确是我杀了你母亲,你要向我报仇就来吧。我不怪你。” “报仇?哈哈,杀了你就能解了我的心头恨吗,杨花雨?”风罗凄惨的声音穿过雨幕,让景欢忘记了挪动,手指掐进风月的手臂,这到底怎么回事?师父又是谁?“那我呢?我因为母亲之祸,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抛弃,扔进一个人吃人的杀手阻止,而且在十五岁被亲生父亲下药,让我一辈子永远保留如此模样,人不人鬼不鬼,每年要忍受脱皮之苦,骨骼不能生长扭曲的痛苦。杨花雨,雨妃娘娘,你知道我这四十年都怎么过的吗?” “阿弥陀佛,风罗,你要动手就动手吧,废话少说。贫尼已经说过不后悔当年对你母亲的事。我是杨花雨前青公主也好,简朝皇室风横祖囚禁的雨妃也罢,独居深山立誓要毁掉简朝天下的悟因师太也行,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风烛残年,名利富贵,爱恨情仇,早已如烟云了。”悟因师太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悟因悟因,悟出因却悟不了果,我争强好胜五十年,不过为了争那一口气,到头来一切不过如此,如此罢了。”声音悲戚,听在每个人耳里都能激发出人心底最忧伤的回忆。 “死?我不会让你这么死的。我要狠狠地折磨你,看着你生不如死。不,我要把你带到那个人面前,让他看着你在我面前受折磨,然后让他求我,让他说后悔,后悔不该那样对待我们母子,后悔将大好江山传给了一个前青余孽生的野种……”风罗越说越激愤,狂怒的五官挤在一起,分外可怕。 “风罗,住口!”风梧手一抬,跳虎滩四周便出现一圈密密麻麻举着箭的箭手,景欢回头看去,那些箭手居然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身后,原来他们进来早在人家的视线之类。景欢抓着风月的手臂,“风月,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快救我师父。” 风月摇头,“十五皇叔早疯了,他抓住师太,我们都没有办法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三哥心一狠,不顾师太安慰,命令箭手杀了风罗。” “不行!我师父不能死。” “为什么不能?”风月勾笑,满脸不屑,“她是青竹门的掌舵人,是简朝最大的反朝廷势力,趁机灭了,于朝廷又有什么不好?” 景欢顿时哑然,她的确没有立场让风月救师父,但是……“但是……但是师父刚才说的话,她跟你们风氏有旧的啊!” “那你知道是什么样的旧吗?” 景欢摇头,“我不知道……”过滤着悟因师太的话,景欢不敢相信,“难道……” “所以说最毒妇人心。”风月冷笑,“一个女人,为了跟丈夫斗气,置儿孙于不顾,你说留着还有什么用?” “不可!”景欢看着风月对身后的人挥手,一把抓住风月的手臂,“你不能这样,师父……师父她是风横祖也就是你爷爷的妻子不是吗?太上皇还活着,你们不能这样对她!” 风月的手举起,看着景欢犹豫片刻,“其实你师父是我父皇的亲生母亲,你知道吗?” 景欢的嘴巴骤然长大,合拢不上,“这、这……师父是反简复青的……” “所以她该死!”风月诡异一笑,他身后的的箭手的箭都抬起,瞄向了滩中的风罗。 “不……”景欢刚叫一个字,就被风月捂住了嘴巴,嗖嗖的箭如麻般射入场中。 箭风中听见风梧大叫一声,“谁先放箭的?” 风月的手放下,景欢第一时间蹿了出去,“师父!” 远远地悟因师太的身子慢慢倒了下去,风罗的身子顿时成了个刺猬,也松了手倒在了地上。 那边的其他五门之人,躲避着如麻的箭矢,箭林中景欢眼前一花,只见荀涯替她挡去了面前的箭,扯了她:“景儿,走!” “不!师父!”景欢死死抱住悟因师太,凄厉地叫了一声,那些纷飞的箭似乎也随着她的叫声瞬间消失,景欢抱着悟因师太,“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悟因师太勉强睁开眼睛,嘴角溢出丝血迹,“净焕,你来了。”悟因师太说话依旧跟平时一样,悲悯忧伤,“师父要走了,不得不跟你说句话,以前是师父错了,不该逼你做那些事。从今以后,还俗,远离青竹门,不要扯进任何是非了。” 景欢听悟因师太说话一点滞涩都没有,不由一喜,“师父,你没事?” 悟因师太摇摇头,“我的罪孽总算走完了。”说完闭上眼睛,反手握住了景欢的手,“别怪他们,是我自己杀了自己。”说完头一垂,便没有了声息。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啊……”景欢摇着悟因师太的头,当年四姨娘的死如梦魇一般又跳到她的眼前,为什么每次亲人的死都跟这些姓风的有关? 景欢抬起头正看见风月优雅地走了过来,抽出恨情就要扑过去,“风月,我恨你!” 荀涯一把抱住了景欢,“景儿不要胡闹,师太是自杀的。” “不,是他杀的,他下令让人放箭的。”景欢瞪着风月恨不能将他咬进肚子里,那笑容,那张脸,那个人! “八弟,这是怎么回事?”风梧也走了过来,冷声问风月。 风月低头看着悟因师太,“三哥,这些都是下营的死士,只听持令箭之人的命令的。” 一句话将风梧推到了前面,令箭的确是风梧拿着的,那些人也正是风梧带来的,这事明摆跟刚从生死关逃出来的风月一点关系都没有。风梧不是傻子,眼眸一紧,那些箭矢又指了起来,风梧冷声道:“今日之事,各位都见到了,剩下的还请各位同门委屈一下,跟本王去衙门做个见证。” “封口吗?”抱着手臂血迹的悟忘师太也扑了过来,“风梧,这里也没剩几个活人了,你干脆将我们都杀了不是更好?” 风梧冷哼一声,却不看他人,却对悟因师太的尸体跪了下去,风月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来。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咆哮的虎跳峡依旧江水澎湃,激浪滔天,呜呜的风声将周围的树木吹得簌簌发响,就跟呜咽的哭声一般。 (哈哈,还有几个人在看文啊?都被我古怪的yy吓跑了吧?说实话,真想太监了,可是想到许多人,特别是“天天不下线”每天的鼓励,我还是咬牙继续写吧。谢谢支持的各位。) 一重回清源 两年后,景欢站在清源县高大的城楼前,仰望着那几个遒劲的大字很久很久,这才牵了那头一路闹别扭的黑驴随着人流向城里走去。 两年了,长吗?景欢缩了缩胸,尽量不让自己用男装已经无法掩饰的身材暴露出来,如果不是得到那个消息,她依旧会躲在那个偏僻的小村庄,依旧当着一个地道的渔民。每天起早摸黑,跟着村人一起打渔卖鱼,天黑了,回到小茅屋倒头便睡,也管不了那些霉味,那些脏,那些穷苦。 景欢摸了摸脸,长满茧子的手摩擦在脸上连疼都感觉不到了,两年的日晒雨淋,十五六岁少女娇嫩的肌肤已变成一片麦色,健康的红晕,略粗粝的肌肤,也许只有那双黑黑的眼眸还带着几分灵动。 人流突然向一个方向涌去,那头村头二黑非送给自己的黑驴,仿若突然有了灵性,翘起倔蹄子就跟着人流跑,景欢拉也拉不动,只有任由那畜生跑去,驴脾气也就这样,拉也拉不住。 第78章 景欢跟到人流边,突然就笑了,原来二黑那畜生却是看上了一头花驴了,蹭到人家身边就要趴上去,那花驴的主人正看热闹得趣呢,一回头便看见俩畜生难看的扮相,反手一鞭子就抽向二黑。二黑吃痛叫了一声,却依旧趴在花花身上不肯下来。 “妈的,哪个的畜生?占老子便宜?”那汉子脸上青筋暴起,跳脚就骂,又去抽打二黑,这次二黑学乖了,拖着花花就转圈,眼看那鞭子一下子就抽到了花花身上,花花吃了主人一鞭子,这下不干了,撒开蹄子就跑。都说驴子是倔脾气,那脾气一上来谁也拉不住,眼看着一头花驴子身上背个黑驴子就冲进看热闹的人群。 顿时那群挤在一起交头接耳看官府通告的家伙就狼哭鬼嚎起来,骂娘的,哭耗子的,你推我的,我压你的,被驴子踢了的,被人踩了的……乌鸦鸦一片,好热闹一大片。 景欢站在一边,真是忍不住,粗鲁地大笑起来,插着腰,拿着驴鞭子,恨不能再给那两头驴一鞭子,凑得更热闹一些。 那花花的主人是最早遭殃的,被二黑一个倔蹄子踢倒屁股上,此时艰难地捂着屁股站起来,众人也都你推我攘的爬起来,你望我我看你,同时叫起来,“谁?” 景欢这两年生活在一群渔民中,粗鲁惯了,哭就是哭笑就是笑,单纯善良,没有江湖人的狠辣,没有朝廷那些人的算计,那样的生活,是真正的干净,美好。可惜,一切又要结束了吗?是自己耐不住寂寞了吗?景欢收住笑,指了指街那头,“还不追去,惹祸的跑了!” 那花花主人汉子第一个就冲了过去,挥着鞭子边跑边骂,众人一窝蜂地也跟了去。景欢见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一笑,走近那众人看的不亦乐呼的官府公告,扫了几眼,脸色便冷了下来,西北大将军王?平叛吐蕃叛军?哼,借口真是不错。 “景儿?” 熟悉的声音,让景欢脸上讥讽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还有谁在人群中能一眼认出这样的自己?景欢慢慢转身,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平静地望着渐渐走近的那个男人。 我微笑着走向他,“荀大哥,你好。” “景儿,真的是你?”荀涯上下看着景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大哥和芮葭姐姐的亲事,我怎么能不来呢?”景欢浅笑,干净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色。 荀涯看着嘴里一苦,却笑道:“走吧,芮葭看见你肯定很高兴。” 景欢摇头,终究放不下世俗,因为她还欠荀涯一个承诺,欠芮葭一句祝福。见荀涯诧异的眼神,景欢只得说:“我还要去找我的黑驴。” 一句话将荀涯逗笑,“景儿,你变了许多。” “长大了,变得更仇了。”景欢不在乎地挑眉,“那头驴子是村头二黑的心肝宝贝,要是丢了,他一定会哭死的。” 荀涯默,良久,“我去帮你找。”长影轻移,转眼便到了街的那头。景欢便站在街心,等待着荀涯追回自己那头倔强的黑驴。 好一会儿荀涯才一身狼狈地回来,沧桑许多的脸更坚毅了,眼神也变得深邃难懂,比当年亦山时更加沉稳了,“黑驴回来了。” “回来就好。”景欢摸了摸二黑的头,“很难拉回来吧?” “可不是。”荀涯苦笑,低头看自己身上黑一道白一道被二黑踢过的痕迹,“犟驴脾气就是这样,拉着不走反倒退。” “可是不终究被你拉回来了?”景欢脸上不自觉又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荀大哥,你总是有法子的。” 荀涯顿时默然不语。 何家的大门依旧高大威武,景欢牵着二黑一路一声不吭,随着荀涯从何家偏门而入。 却说芮葭坐在卧室,看着母亲比划着各种颜色不料在自己身上,不时唠叨着这个花色好那个花样时新,自己却有点心神不安。 公布与荀涯成亲的消息已经两个月了,广发武林贴广邀天下武林客,甚至朝廷权贵,商贾富家,都无一不漏。一来是顾忌何家三个兄弟所有亲朋好友,再者芮葭和荀涯心中都藏着一个秘密。那就是寻找那个他们谁都不敢轻易说出来的人,景儿。 两年前,荀涯一身狼狈来到清源,倒在她的房门口,一个月都没说过一句话。后来默不作声地走了,这一走就是两年。两个月前,突然来到清源,而且带来荀门大量聘礼,很快就定下亲事。 一切似乎都有什么不一样了。芮葭叹了口气,她和荀涯之间到底多了什么,又少了什么?他们不提,就当作不存在。 此次的亲事,依旧没有荀子令做媒,荀涯也没有一句交代,依旧是那句话,荀子令从今以后不再作为荀门媒聘之礼。 “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你怎么一日比一日懒?”二太太摸芮葭的头,“都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再不出嫁,可真愁死我了。” 芮葭勉强一笑,拉住二太太的袖子,“娘,问一件事。” 二太太拿了几枝宫花在芮葭头上比划着,“什么事,这么严肃?” “当年,大老爷房里的四姨娘到底怎么来我们家的?为什么连带五妹妹这么不受家人待见?五妹妹又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是死是活?”芮葭一串子的话丢出来。 吓得二太太手一抖就落了宫花在地上,“芮葭,你、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我早就想问了,如今不问,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芮葭站起来,捡起那朵宫花抓在手里,“娘,你还记得两年前来我们家的景儿吗?” 二太太一生精明,立马醒悟过来,“芮葭是怀疑那个孩子是五妹妹吧?” “娘,你不也怀疑吗?”芮葭直视着二太太,“景儿长得像四姨娘吧?” “也不是很像,眉眼乍看有几分像,细看就不像了。倒是那柔中带刚的风格有几分跟四姨娘像。”二太太拉着芮葭坐下,“当年的事,过去十几年,事关门风家事,娘啊,也不能跟你细说。总之呢,四姨娘当年来我们家是有缘由的,她不受老太太和大太太待见,也不是没有缘由的。你怀疑五妹妹没死,也不怪你。当年送走五姐儿也是无奈之举,我们何家……芮葭你要知道,深宅大院总有许多秘密。当年送走五姐儿的是你三叔,至于送到了哪里,又成了什么人,也只有你三叔知道了。” “那我去问三叔。”芮葭站起来就要走。 “芮葭!”二太太严厉地喝住了芮葭,“你马上是要出何家的人了,又当哪门子绿林好汉?你以为你三叔会告诉你吗?” 芮葭顿时泄气,“娘,三叔……要那么多钱到底干什么?成日装神弄鬼,聚敛天下财富,神神秘秘的,又有什么意义?” “不可以这样说你三叔!”二太太的声音更严厉了,“芮葭,祸从口出!”二太太拉了芮葭坐下,细听外面的动静,“最近家里人多,这些话以后不可以说了。” “哼,不怕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成日道学板脸的,暗地里养的那些个妖媚女子,成什么样子?倒不如向大老爷那样,纳几房妻妾,倒是个名正言顺。” “你……”二太太一脸慌乱,急得要捂芮葭的嘴,“我的儿,福爷的话岂是你乱说的?也就是他是你亲三叔,才容忍你这么些年,要是别人,早就没命了。” “罢了罢了,这个家,呆着实在没意义了。”芮葭压低声音,咬牙,“大伯父在朝廷混得如鱼得水,今年跟这个王爷,明年又跟了那个王爷,就跟没骨头的絮似的乱飘。三叔,聚财狠辣,勾结反朝组织,真不知道哪一天这何家就变了天,落个家破人亡,到时候就好看了。” 二太太不再阻止芮葭说话,芮葭见二太太双目灼灼的样子,忙又说:“好了好了,以后再不说了。那娘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觉得景儿是五儿吗?” “不好说。”二太太脸色依旧不好,“你和荀涯这么大张旗鼓的成亲,就是要找她回来吧?” “嗯,那娘你说她会来吗?” “会的。”二太太叹口气,“那孩子,一眼就能看到是个实心的孩子,心中藏了太多的情感,却拼命压抑。她对你和荀涯都是真心实意的,前些年江湖那场风波……”二太太顿时停下,不小心说漏嘴了。 “娘说的是虎跳峡那场血案?”芮葭警觉,拉住二太太,“娘,你快说啊。你什么意思,景儿当年牵扯在那场风波里,所以她才突然失踪的?” 二太太知道已瞒不住芮葭,这两年她和何正群禁锢着芮葭不让她再入江湖半步,就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太多,可是如今既然说出来,又牵扯出对景儿身份的怀疑,二太太下定决心,继续说下去,“芮葭,你不要刻意去找景儿了,即使找到了她,也不要逼迫她,认亲也好,其他的也罢,都随着她。那孩子太苦了些,从小到大,身边就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信任的人。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所有的人潜伏在她什么都有着某种目的。她不过十六岁,却看过太多的血腥,太多的死人了。” “娘,你别吓我,你到底在说什么?景儿到底是谁?” “两年前,虎跳峡六宗门聚众,后血拼,死伤上百门众。箭林血腥,荀涯是亲身经历过的,也曾经跟你父亲重述过那时的惨象。当时景儿也在其中,也是那时的血拼中,景儿失踪的。”二太太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景儿是谁,芮葭,不要追问了。你若再见她,就当她依旧是那个跟你一见如故的孩子,不要给她责任和负担,就是了。” 芮葭抓着二太太的手不肯松,二太太见她倔强的目光,叹气,“那我就告诉你吧,景儿便是情主再生,也是六宗门当年血拼的关键人物之一。” 第79章 如今情主和六宗门的事已传遍江湖,不过大家知道的版本都是情主已在那场血拼中尸骨全无,就连那把据说带着邪气的恨情剑都遗落在虎跳滩的血泊中,江湖人也曾争夺过一阵子,可每个抢到的人用过之后都大骂上当。那把剑再无所谓的魔力,不过比普通的剑锋利一些,如此而已。慢慢的,江湖人对恨情剑也就没什么兴趣可言了。 “那么她真的死了?”芮葭跌坐到床上,脸色苍白,“真的死了吗?” “荀涯从来没跟你提起过对吗?”二太太摸着芮葭的头发,“芮葭,这不是很明显吗?荀涯是当时亲历其事的人,既然会默许你大肆张扬婚事,他能不知道你在寻找景儿吗?所以从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景儿并没有死。起码没有人看见过她的尸体。” 芮葭眼睛一亮,拉着二太太的手,“娘,景儿一定没死。娘,我懂了,不管景儿是谁,她曾经从哪里来,经过过什么,我一定要做那个她身边唯一一个不会骗她的人。我要做她最亲的姐姐。” 二太太一笑,“傻孩子。”心底那句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景儿就算是五姐儿,那又如何?到底是不是何家的孩子,谁知道呢! 就在这时,染杏仓惶地闯了进来,声音都有些颤抖,“小姐,小姐……” 芮葭站起皱眉,“怎么了?火烧房子了。” 染杏指着外面喘气,“那、那那个……” “那个什么?” “景儿回来了!” 一句话让芮葭彻底傻掉,真的回来了? 二轻轻一吻 景欢和荀涯刚进二门,就见芮葭的跑了出来,景欢站住,远远看着芮葭在几步远停下,眼里有明灿的泪花在闪,她们四目相对很久,芮葭慢慢走了过来,牵起景欢的手,“走,我们回家。” 只一句话简单温馨,让景欢不由笑了,虽然这里并不是被她认同的家,可是因为有了芮葭,这里看着也温暖起来。 芮葭拉着景欢进屋,眼中的泪花终于化为一颗颗晶莹的珠子落了下来,“景儿,我很担心你。” “姐姐,我不是回来了吗?”景欢伸手地芮葭擦去脸上的泪,“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参加你的婚礼,所以我回来了。”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吃过很多苦吗?” 景欢摇头,“没有,我很好,真的。” 芮葭见景欢虽然黑了许多,但是肤色却是健康的颜色,黑眸里的光芒也是一片祥和安宁,没有初次见时的哀伤彷徨,芮葭望进景欢黑黑的眼底,景欢给了她一个真诚的笑脸。两人相视一笑,抱在一起。 景欢依旧住在月梅苑,芮葭拉着她说了许多的话,家里,江湖,日常小事,恨不能所有的事都抖落出来,景欢一直静静地听着,偶尔加几句安慰之词。她懂得芮葭眼底的那份讨好甚至是怜惜,可惜她不需要。最后芮葭终于觉得自己说得够多了,放了景欢休息。 景欢便在染杏的带领下回到了那曾经住过的月梅苑,脱下身上粗制的葛衣,钻进雾腾腾的水盆,氤氲的水汽将全身包裹,景欢沉浸在这份安宁里,久久不想动。 直到门外的轻微的脚步声将她惊醒,景欢起身穿起芮葭替她准备的精美绸衣,柔软湖水般的料子,流云掩月的淡雅花样,脱去男装换红妆,一切都会改变吗?芮葭还跟两年前一样固执,认定的东西永远都不肯改。景欢懒得反抗,穿了衣服,开门而出。 月华下荀涯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越发沉默了,紧抿的唇多了几分冷寂,“景儿。”声音沙哑,眼底有景欢熟悉温暖的光芒。 景欢的心依旧一热,还是无法做到风淡云清无动于衷啊,“荀大哥。” “景儿能回来,我很高兴。” 清淡无味的话让两个人越发疏离了,景欢漫步走到树下的青石板上坐下,花枝月影,斑驳离离,手触到脖颈,那里有块被身体暖热的东西,一经多年,终于是该摘下的时候了吧?“荀大哥,这个给你!”景欢心一狠,将脖颈上挂了多年的荀子令摘下,递给荀涯。 月华幽幽,荀子令愈发的神秘清冷,躺在景欢粗糙的手掌上,似孤峰上的流云,颤巍巍地落在人的心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滚落一地哀伤。 荀涯低头看着那块自己亲手送到景欢手里的令牌,心底涌上一层复杂情绪,当年送给荀子令给她就是利用和有所谋,如今她要归还,自己该收回吗?这个令牌在荀家的意义不禁是那三个承诺,更重的却是世代荀门门主媒聘之物,也就是说是世代门主夫妻的定情之物,那时自己年轻,不懂祖父让自己把这个交给景欢的意义,就算懂他也不在乎那些俗语,可如今呢?经历这么多的事事非非,荀涯,还有脸说出那个曾经景欢被迫答应的荀子承诺吗? 荀涯的手垂在身侧,忽而一笑,“景儿忘记了,这是我给你的承诺,怎么可以轻易收回?” 景欢见荀涯脸色坚定,没有丝毫动摇之色,“那你曾经说有了荀子令你会答应我三件事。” 荀涯点头,“我曾经答应你帮你杀了血魔……但是我没有做到。” “血魔的事你已经尽力了,也算是替我完成了。”景欢点头,“师父,师叔,都死了,如今,杀了谁,留着谁,都有什么意义?”跳虎滩一血拼中,悟因师太自杀,悟忘师太不会武功,被乱箭射死,悟远被杀死,净夏失踪……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人或死或伤或失踪或流离或隐退或被朝廷通缉或投靠朝廷…… 风云世事不过如此,谁掌握了政权谁就是王者,如今简朝天下早定,又有谁能靠一个神话就能推翻一个国富民强的政权?与其说悟因师太是被迫自杀,不如说是绝望而去。没有了恨情主人那句命定推翻简朝光复青朝的诺言,没有了情爱恩怨,没有了一生的支撑,她还能期待什么? “如果你不收回荀子令,我依旧会完成此令承诺的。”景欢依旧伸着手拖着那黑黝黝的令牌,“荀大哥,你考虑清楚。” 荀涯看着景欢寒星一般的眼,细波中藏着不可阻挡的水流力量,点头,“荀子令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景欢一笑,收回手里的荀子令,一抹冷寂的从眼眸一闪而过,荀涯,你到底还是不能舍弃啊!景欢只觉嘴里发苦,“荀大哥,那我要你答应剩下的两件事。” “你说。” 景欢仰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荀涯,明灿的笑容辉映清月,“如果……如果我要你毁掉婚约,你也会答应吗?” 荀涯的瞳孔骤然缩紧,与景欢对视着,他望进景欢眼底的一汪碧水中,“景儿……” 够了,这已经够了,一分的迟疑已经让景欢心如刀绞,忽而轻松大笑,“荀大哥,你真可笑,这就当真了,我不过是句玩笑话。” 荀涯松口气的同时,指尖也微颤抖了一下,到底是松口气还是遗憾? “荀大哥,我要你答应,一生一世对芮葭姐姐好,不离不弃,碧落黄泉,富贵贫寒,永不辜负!”景欢的声音就跟水银一般缓缓流动,无声处却见耀目光华。 落在荀涯的心口,却如遇到了空气的水银银河,瞬间变成了黑色,“我……答应你!” “此为荀子令第二件事。”景欢无法忽视荀涯眼底的痛,终究不是无情是吗?“第三件事……” “景儿,荀子令非同小可,你不能如此随便。”荀涯见景欢如此随便就要说出荀子令的第三个要求,不禁提醒。 景欢摇头,“我此一生来到这个世界,早已注定不是为自己活的。即使我躲在一个无名的小村庄,日日靠打渔为生,也一样不能做到出尘脱俗,不问世事,荀大哥和芮葭姐姐一句婚事就将我勾了出来。说到底,景儿终于无法成仙。所以,既要还俗,就还个彻底吧。今日,就在清源,就在荀大哥和芮葭姐姐的成亲开始,景儿也算是重新投胎做人,继续好死赖活罢了。” “景儿,你变了。”荀涯仰头望着云掩清月,天地一片朦胧,“景儿,当年你受过许多苦吧?” “也没有。”景欢并排站在荀涯身边,望着明月又慢慢从乌云下钻了出来,“当时我还以为荀大哥也死了,那时很害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去哪里。后来……后来与风月一起逃出山谷,到了虎跳峡,那里的事你也亲经历过的,死亡看的多了,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景儿什么时候离开虎跳峡的?”荀涯眉心一跳。 “师父死后不久,六门和朝廷的人开始混战,我就跳进了亦水,本想就那样死去也就罢了。”景欢清楚记得那时自己突然跳进江水时,风月是如何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他们两个人落在汹涌的江水里,景欢尽了全力用恨情割断了头发,将恨情甩到岸上,踢开了风月,随着江水扑腾而去。 荀涯闭上眼睛,“那景儿并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的事了?” 景欢摇头,“不知道就罢了,也没什么好事。” “说得也是。”荀涯的声音里怎么都有一种古怪。 “荀大哥……”景欢的心思不在这里,望着荀涯的侧脸,满腹心事,却无法言说,“第三件事……” 荀涯侧头,“景儿,真的要说?不管什么事,我一定替你办到,上天入地,只要我能做得到。” “好!”景欢斜步就站到了荀门对面,“我要荀大哥亲我一下。”只一次,就当是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荀涯低头看着景欢倔强的眸子,那里是柔情,是依赖,是自己一直忽略的情感,那个自己抱在怀里的女孩,那个被一群人算计的女孩,已经长大成人,明灿的笑容,清亮的眸子,灵窍的心…… 荀涯缓缓低头,向那双柔软的唇一点点接近,是渴望是愧疚是承诺? 第80章 四片温热的唇碰到一起,激起的浪花,在心中汹涌成大海,海鸟振翅飞翔在无垠的天际,那里有无边无际的世界,有蓝天白云,有花香鸟语……有一个未知的世界。 景欢沉浸在那一个吻里,慢慢被融化,自己不是蒲柳,却依旧想依附,自己不是柳絮,却随波逐流…… 沉浸在梦幻的爱情中,是每个人的梦想。梦醒,一切又是个新的开始。 芮葭站在月门外,望着院子里那对相拥的人儿,寂静无声的夜,有暗香浮动,芮葭的嘴角弯了弯,拳头攥起又松开,最终轻轻离开,就如同来时一样。 三荀何大婚 轻轻一吻,似等待千年,蜻蜓一点,便是永远。 荀涯的唇在景欢脸上滑过,景欢慢慢睁开眼睛,勾唇浅笑,“现在荀大哥可以告诉景儿,曾经的那个承诺是什么了。景儿,定帮你完成,此生不再遗憾。” 荀涯眼底有不明的情愫在移动,良久,才道:“景儿休息吧。”转身欲走。 “荀大哥。”景欢唤住荀涯,“转身就不能回头。景儿此次回来,已下定决心,本是是非人,怎能避开红尘事?师父师叔师妹同门们去的去,散的散,景儿涣散了两年的心已经平复。我知道,荀大哥一直在等待,等待景儿长大,等待那个景儿能为荀门所做的事。” 荀涯的脊背挺直,似千年的雕塑般,良久才缓缓转身,“景儿,你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 景欢苦笑,“荀大哥你这是赞誉吗?”景欢抬头望着朗朗星空,弯月静夜,静谧的能看清每个人的内心深处的狂野,“荀门在虎跳峡能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是个巧合还是其他?” 荀涯直视着景欢如黑宝石般的眸子,轻轻一叹,“荀门屹立几百年望族,人口众多,利益错综复杂。作为门主,既要考虑家族利益,又要兼顾江湖道义,先人教义等。祖父大智之人,只年轻时惹下不少冤孽,差点让全门覆灭。为了拯救荀门,不得不做出伤情之事。所以,曾经欠下你师父的一段恩情,才有了荀子令一说。不过当时祖父也留了个心眼,只答应将荀子令交给青竹门找到合适的情主,所以当时在你出现之时,我就到了青谷找到了你,交给你荀子令,以完成当年家祖欠下悟因师太的情意。不过,当时家祖与悟因师太说好,荀子令的同时,青竹门也必须给我们荀门一个承诺。” “我知道。”景欢的声音很轻,带着花开的声音,“所以我来找你了,我欠你一个承诺,荀大哥,事到如今,青竹门全门覆拜,所谓的报仇所谓的复国,到头来不过是师父的一厢情愿,一断伤情而已。我,你还要我报答你们什么?”景欢摊开双手,“就连那把被誉为有神力的魔剑恨情都已经消失了,我还能做什么?” 荀涯避开景欢灼灼的目光,“说是承诺也不尽然。我刚才已经说过,荀门五十年前差点颠覆,为了家族的兴旺,所以那时起,荀门就已经投靠了如今朝廷。” “不过如此。”景欢没有什么镇静,当时知道荀门在虎跳峡全身而退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难怪师父会绝望自杀,经营五十年到头来不过两手空空,是爱恨难言还是空虚后悔?或许悟因师太死时也是不明白的。“承诺是什么?” “一张图!”荀涯不再犹豫,断然地说出那几个字。 景欢笑得更深了,水波清漾般的柔美笑容落在荀涯的眼底却是深深的追悔,这一句话已经将他们俩之间所有的柔情斩断,再也回不到过去。“可是荀大哥,那张图早就遗失了,可怎么是好?” “在风月手里,对不对?” 景欢低头,自己小巧的影子与荀涯高大的影子重叠着,挡住的是月华挡不住的是影子里的孤寂,“你要我帮你找回来,是吗?” “得龙心者得天下,不管这个传说是否真实,不管当时景幻仙子的棺木里留下的是什么,有些人总要亲自看一眼才会放心的。不是吗?” “荀涯,投身朝廷不是坏事。”景欢仰头看着墙角的几朵茶花,露重花深,颜色尽掩映在夜幕中,分不出原本的娇颜,“可惜,介入政党争斗可不是件好事。”景欢还是忍不住提醒荀涯,他既然要自己找到那张传说中藏了龙心秘密的图,而且是针对风月,就说话荀门一定在支持另一个王爷或依附某个政党。景欢继续望着那几朵茶花,“你跟我芮葭姐姐成亲……可是真心?” 荀涯却是不语。景欢细想,何家势力庞大,盘根错节,何正元为朝廷命官,何正群在武林侠名远扬,何正起却是江南首富,这样的家庭,荀涯深知底细,如果有什么异心?景欢想起,不由害怕,紧张地扭头看向荀涯,再次加重语气道:“我问你,你娶芮葭姐姐,是真心爱她还是别有所图?” “景儿,我刚才已经答应过你一生一世对芮葭不离不弃的。” 这就是荀涯的回答,景欢只觉得心一阵阵的凉,不离不弃不等于爱,不等于不会算计!“好好!那荀大哥就记住今晚的话,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景欢一挥衣袖,一枝翠叶辞树坠地,“龙心我会帮你找回。荀子令的誓言,想来大哥不会忘记。至于何家也好,荀门也罢,我也顾不上那么多,我只想我爱的人能幸福一生足矣!”说完甩手而去。 荀涯看着景欢单薄的影子消失在花影树丛之后,入屋关门的嘎吱声倾轧般扎进他的心头,窗影上那袭纤影,决然穹立如冰山上的雪莲,美丽却冰冷,空留一世孤寂的美丽。荀涯皱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转身离开了月梅苑。 景儿,不是我不顾你,当时叫你远远离开,可是你自己偏走进是非。跳仙台之时,若不是看清风月戏谑无情的凤眼后或有的风华,那人又何须会让我逼你如此? 明元三十九年秋,西方吐蕃部落突起叛乱,杀简朝督史,与大雅山脉下的印加部落联合,宣布成立梵音大部,正式脱离简朝统治,公然与大简敌对。明元帝雷霆震怒,封庆王风月为大将军,领雄兵二十万,兵发西北梵音大部,直剿梵音之都大印。战乱之始,百姓之苦,自古如此。 今日景欢在街上所见公告就是有关庆王出兵的消息,小乡民众最是关心自己的生计,一看朝廷要出兵,便担忧多年轻徭薄赋的朝廷政策是否有变,特别是清源这种鱼米之乡,更是朝廷赋税重地,所以兵事一起,民心便重。 说起来,荀涯和芮葭的亲事转眼就到了。 各方佳宾齐聚清源何家,并没有因为战事在即而稍有收敛。正日,何家大门外,华盖如云,车马流川,朝廷贵妇,地方大员,武林侠客,各方富贾,地方大族,无不欣然而来,参加何家三小姐的大婚之事。 家里该忙的人都忙去了,因为芮葭是远嫁,成亲之日便由荀涯入门拜辞父母即可,所以荀涯在那天起就不住在何家,在城西住进一座小院,以待嫁娶稍事休息之用。 家里也只剩下新娘子芮葭和景儿无所事事,自那日起景欢倒是打起兴致,日日陪着芮葭谈天说地,全然无事人人一般,过去的血腥波折一概不提,倒总说起些芮葭所不知道的稀奇古怪的故事,大多都是豪门轶事,朝野争斗,利益争夺之类,芮葭每每听着便有戚戚感,自小长的大家族自然见多了那些阴暗之事。只是偶尔纳闷,景儿小小姑娘,哪里知道这些故事的?问起的时候,景欢从一笑而过,不过说是从小书看的多了。 芮葭看着景欢几日又日渐白皙娇嫩的脸,偶尔恍惚,那晚那真挚的一幕未免又刺心地涌起,但是芮葭不断安慰自己,不过一个轻飘飘的吻,她相信荀涯也相信景儿。即使……那是真的,那又如何? “姐姐,姐姐……”景欢晃着手在芮葭面前唤了几声,才将芮葭惊醒。 芮葭看着景儿那宝石般的黑眸,腾地站起,欲扯喜袍,“我不成亲了!” 景欢一把按住芮葭的手,“姐姐,你要干什么?” 芮葭看着景欢,“景儿,我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我……” 景欢脸色大变,一双黑潭的眼睛似利剑一般划到芮葭脸上,“姐姐,你在干什么?” 芮葭脱喜服的手硬生生地停下,被景欢逼视的有些狼狈,“景儿,我……那天看见……” 景欢突然伸出手捂住芮葭的眼睛,“姐姐,捂着的眼睛能看清东西吗?有时候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相信自己的直觉。荀大哥是爱你的,你不要自误了。姐姐,景儿真诚地说几句话,请姐姐记着。世事浮云,荣华富贵,镜里恩情,都不过过眼烟云。最重要的是抓住眼前的幸福,身外之事不要计较太多。不管将来,荀门如何,何家会如何,姐姐都不要忧伤,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足够了。” “景儿,你这话什么意思?”芮葭大惊,挣开景欢的手,睁大美丽的眼睛看着景欢。 景欢一笑,“我没事什么意思,只是突然想告诉姐姐罢了。我讲过那么多豪门望族,宫廷血腥的故事,不过让姐姐记得,幸福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爱人。而且要充满信任和无私,我相信姐姐和荀大哥一定会幸福一生的,不是吗?” 芮葭望进景欢无暇干净的眼睛,心底涌上一层羞愧,“景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景欢懂得芮葭想说的话,摇头,“姐姐我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心灵想通的感觉。 锣鼓声响起,门外的喜娘颠颠地跑了进来,紧张地替芮葭盖上喜帕,乐呵呵地说着许多的吉利话。景欢看着芮葭被牵出房门,一颗心也终于放下。 第81章 跟着芮葭的脚步慢慢走向大门,欢笑声,锣鼓声,祝贺声,各种各样的笑脸在眼前绽放,景欢却只看见芮葭那美丽的背影,大红的礼服,一生的希望。 一身喜服的荀涯,笑容满脸,英气的面孔上带着幸福和渴望,景欢远远地看着,看着荀涯弯身将芮葭背起,走向大门外的花轿…… 景欢慢慢退后,一点点退到门后,心疼吗?似乎不疼的。退吧,退到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也看不到的地方。景欢茫然地走在花影树间,不明方向,这里没有人,没有嬉笑,没有哄闹,没有看热闹的小厮丫鬟…… 景欢站在满园的茶花中,花香清淡,如柔媚的少女将自己包围,那种软绵的让人心动的感觉真的很奇怪,也很舒服,心口似乎有只小虫子在扒拉,欲破肤而出。涌动的陌生的情感,潮水般将景欢颠覆。 景欢艰难地扶住一棵茶树,恨恨地咬到舌头上,满口的血腥味顿时将心底的那股难言情欲压抑了许多,可是心口依旧起伏难定,思绪也开始飘向云端…… 这花香有古怪…… 四迷药迷情 景欢昏迷的时间不长,从小被悟远师太打造的体质还是有些用处,她试图动了下身体,全身软绵,穴道也被点住,而且有种异样的酥麻感噬咬着全身似的难受。景欢心中大惊,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全身血液都沸腾开来的难受,自己中的绝不是毒药!思虑至此,景欢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什么人在何家对自己下药?到底要干什么? “怎么,醒来了不睁开眼睛,不觉得浑身不舒服吗?”一双冰凉的手摸到景欢的脸上,似死人似的冰凉还有幼时癞蛤蟆爬到是身上的恶心。景欢骤然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四十多岁阴沉男人的脸,嘴角挑起,笑容中带着赤裸的邪恶,一双眼睛毒蛇一般闪着磷光。景欢转动眼珠,原来自己躺在一张大拔步床上,床帘微动,一个人正站在床踏板上。 景欢的瞳孔收紧,这个人,这个声音,这张脸,她永远忘不了,当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男人,四姨娘屈辱地被压在身下的那个阴沉男人,何家三爷何正起! 景欢心中转了几圈,故作无知问道:“何三叔?” “呵呵,不错,还记得我这个三叔嘛!”何正起的手慢慢顺着景欢的脸向下,眼底涌动的火花让人害怕,“可惜了这张脸,晒成如此模样,不过摸上去感觉还是不错。比你木玉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景欢心往下沉,直坠入万丈深渊,自己一直以为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又如何能瞒得了与青竹门千丝万缕,亲手将自己送到青竹庵的福爷何正起? 景欢只觉得何正起那只手刀子般割着她脸上的肌肤,“拿开你的脏手!”既然装不了,不如面对,景欢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何正起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就跟茶花园时一样,原来这个一直装瘸子的人身上熏着的却是!景欢艰难地再次咬破舌尖,努力不让自己意乱,“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到底想干什么?” “好,很好!”何正起拍手,“不容易,终于露出了可爱的獠牙!” 舌尖的血腥减轻了一些景欢心头的杂乱,她咬着牙,身上奇异的感觉越来越炙热,她盯着何正起那张脸,恨意又让她清醒了许多,“有话就说!” 何正起的手在景欢脸上滑动,“你说呢?小美人儿?” 景欢大惊,却不敢露出害怕的表情,“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要忘了,你可是我三叔!” “三叔?”何正起阴阴笑起,“这个称呼还真有意思,五儿,你那美丽风骚的娘难道没告诉你,你是哪里来的野种吗?” 景欢听着何正起的话,提起的心不由放了下来,很好,很好,她果然与这个家没有什么关系,如果她真是这个家的孩子,叫她怎么面对这些人?面对何正起这样披着羊皮的禽兽?“把你的手拿开!” “跟你那娘还真有一拼嘛,不过她到底也不遂了爷的愿?”何正起的手却真的拿开了,目中毒蛇的光芒依旧邪恶无比。 景欢盯着他的脸一刻都不敢放松,真怕自己的眼睛离开了这张让人厌恶痛恨的脸,自己就真的被情药催迷了,“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不愧是悟因老尼千挑万选出来的情主,够聪明!”何正起干脆坐到床上,邪恶的眼睛从景欢身上上下打量,那眼神就似强奸一般,让景欢浑身不自在,“听说一般的药迷不倒你,果然不错。即使在这千红一笑的催情下,你仍然能保持清醒,很好很好!” 景欢只觉得脸都烧得疼痛,拼命忍着心底蚂蚁般的骚动,“不要说废话了。” 何正起的阴笑又起,不过这次却多了几分情欲的色彩,眼睛勾在景欢欺负的胸膛上,喉结不安地滚动着,“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景欢此时已经很明白他到底在算计什么,舌尖的血顺着喉咙咽下,血腥直入肺腑,胸口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气息,虽然细弱如丝,却已让景欢大喜,景欢故意装作又意乱一些,喘息道:“你说。” 何正起看着景欢越来越红的脸蛋,又忍不住伸手捏住了景欢的脸,“我就喜欢看女人床上这种欲迎欲含羞的样子,怎么,现在是不是特别想人摸你!” 景欢恶心的几乎想吐,可是也不敢表露,生怕何正起发现她现在内力开始凝聚,只是敷衍着说:“很懂女人是吗?那应该知道,女人一旦发起疯来,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的!别一会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所说的交易就完蛋了!” 何正起认真摇头,“那可不一定,女人嘛,特别像你这种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一旦尝到了男人的滋味,说不一定就成了一条专门榨男人的美女蛇,到时候就是你天天求着我,而不是……嗯?”何正起淫亵的笑容,让景欢心神一颤,刚凝聚起的一点点内力四蹿开来,一股血从胸腔涌出,热血涌到嘴里,景欢硬生生地憋住,又吞回。血回归胸腔,那气息又热切起来,凝聚的更快了。 “怎么不说话?忍不住了吧?”何正起呵呵地笑,“忍不住了就告诉三叔,三叔一定会满足你的!” 景欢慢慢运气,强笑一声,“说你的交易吧。” 何正起的手在景欢脸上慢慢向脖子上移动,波动的情欲被何正起那冰凉的指尖撩拨的诡异起来,勾起又夹着深深的厌恶,“女孩子嘛,总是重视第一次。所以,如果你能答应我的条件,三叔我一定给你找个美少年,让你愉快地度过这第一次,彻底享受这人生最美好的时刻。如果不答应嘛……呵呵,三叔我有的是手段对付女人!” “我答应你!”景欢故意喘了几口粗气,暗中却已经聚起真气,“你不就是要龙心吗?”何正起的手已经摸到景欢脖子下面,眼看就深入领口,景欢心中着急,“我已经答应你,拿开你的手!” “当然要拿开!”何正起突然翻指为掌,一掌击到景欢的胸口,景欢刚好不容易聚敛起来的几分功力瞬间被击碎,“哼,女人果然不用强手段是不行的!居然敢跟我玩花样!”迅速又点了景欢几处穴道,手指翻开,“嘶”地几声,景欢的上衣已被他撕碎!“我何正起一生见过女人无数,还就你们母女俩花过这么多心思!我自有千种办法叫你听我的!” 景欢的上身已剩下耦合色的胸衣,贴身的单薄的不料贴在起伏的胸脯上,洁白的肌肤珠玉般耀入何正起的眼底,何正起眼底的情欲更浓了,手指捏上景欢小巧的锁骨,“含苞欲放,果然不比一般姿色!” 景欢被他一掌一揉一捏中又吐出一口鲜血,何正起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浓烈,景欢最后的意志随着疼痛和情药变得模糊,“不……别!”她这一次有了真正的恐惧,“你敢碰我,就一辈子别想得到龙心!” 何正起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手指在景欢柔滑的肌肤上滑动,“不急,我有的是法子让女人死心塌地,若不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你会真正替我找到龙心吗?”又“嘶”的一声,景欢单薄的胸衣已被撕开,小兔子般的胸顿时跳跃出来,少女坚挺的玉峰美若两尊最美的雕塑,勾人心魄,何正起俯下身子,嘴慢慢向那抹洁白上凑去!“我何正起一生最舍不得的就是女人,不管什么女人,老的少的,美的丑的,风骚的清纯的,胖的瘦的,从来都舍不得舍弃任何一朵,这一次又如何能放走你这个尤物呢?” 五是否完璧 景欢突然娇媚一笑,脸部紧张的表情顿时松懈,勾魂的眼睛因为情迷而涣散,发出勾人心魄的电光,何正起正低头,不免被景欢渐现的风情迷惑,眼神也迷离起来,“果然是个尤物!”景欢突然舔了下唇,呻吟了一声,何正起被勾起满身欲望,伸嘴就向景欢唇上覆去。 何正起刚覆上那火热柔美的唇,景欢的嘴就张开,柔滑的舌头钻进他的嘴里,一个几乎觉察不到的东西快速地送入他的喉腔!何正起稍愣。 景欢突然一掌拍向何正起的胸口,腿也扫向不防的何正起后腰,身子也破帘而出,跌到了地上,顺手将撕碎的帘子裹在自己身上,又吐了一口鲜血,她是强自用最后残留的一丝内力震碎心脉,拼死一博,一击之下,再无力气了,靠在桌子脚边喘着粗气,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鲜血汩汩而出,那些难言的情欲随着剧烈的疼痛而渐渐消除。 何正起本被景欢那突起的风景扰得心魂皆乱,不妨之下被景欢一掌击中胸部,腰也被景欢的腿踢中,一下子跌倒在脚踏上,闷哼了一声。 第82章 景欢觉得这里气压极低,空气里浓郁的香味根本无法消散,猜想这里应该是某个地室,喘着粗气,眼睛盯着何正起一点都不敢放松,冷笑,“我虽然不擅使毒,却也懂得几分,我早知道你们何家都没有好人,特别是你!所以我早有准备。派人跟着我监视我,这个法子太笨了,难道不觉得打草惊蛇了吗?你运气试试,是不是有痛感?” 何正起抓着自己的喉咙,眼底狠毒光芒暴起,“你居然对我下毒!” “嘿嘿,我再小心不也着了你的道?”景欢压住胸口被自己震碎的疼痛,艰难地裹住身子坐起来,“现在我们才来谈交易!” 何正起突然站起来,“你有资格跟我谈交易吗?”一步步向景欢走来。 景欢大惊,刚才自己的一掌虽然杀伤力不大,但他绝不会这么轻松啊?“你难道不怕噬心散吗?” “怕,是药我都怕!”何正起哈哈大笑起来,满屋子都回荡着他的声音,“我何正起一生下来,就被大夫视为逼死之人,可命大活了快四十年,依旧好端端的!你说是为什么?”他已经走到景欢前面两步远,“五儿啊五儿,你还是太天真了,出了那么多事,怎么一点都没变聪明起来?这么一棵噬心散算什么?”何正起的笑容更深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同在一室,你被迷得七荤八素,而我一点事都没有吗?” 景欢此时已明白何正起根本就是个不怕毒药的人,嘴里却不肯示弱,“那又如何?” “没如何!”何正起一步跨到景欢身边,捏住她的肩,将她手里的纱帘撕开,“我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说到底,我也不能确定你到底是不是大哥的亲骨肉呢,可如今,看来也没有顾忌的必要了!你都不肯认我这个三叔,我又何须做一回风流鬼?” 景欢这次是彻底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了,只能任由何正起捏着她向地上压去,景欢的头重重地跌在地上,头发散开,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这个时候居然依旧是荀涯,他的笑容,他深邃的眼神,他冷峻的脸。可是,他跟着芮葭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他们再没有戏谑嬉笑。 景欢胸口的血洪水般四散开来,溢满了她的全身,她宁愿一生都不要再醒来。 剧烈的疼痛让她从睡梦中惊醒,浑身上下都火烧般撕裂着,头更是如被千锤百打般敲过,根根头骨都四散了的疼,“水……”景欢终于睁开眼睛,吐出了一个字。 “你醒了?”探过来一张男子的脸,剑眉斜飞,目横鼻直,很坚毅的一张脸,有点熟悉,手伸过来托起景欢的头,靠到他怀里。 “你、是谁?”景欢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乱成一团,喉咙火烧般的疼,景欢手指动了动,颠簸依旧,他们应该在一辆马车上,景欢的眼珠子向下,扫着自己身上,已经不是自己原来那套衣服了。哦,不对,自己的衣服早被撕裂了……景欢想到这里,瞳孔骤然缩紧,“我、我怎么了?” 抱着他的人递过来一杯水,杯子里的水丝毫没随着车子的颠簸而动,“先喝水!” “不……”景欢想推开那人的手,可是手脚无力,“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头顶的人笑了一声,固执地将水递到景欢唇边,景欢口渴实在厉害,只得先喝水再说,“先喝水。”那人的说话声音很随意,有些大大咧咧的。 外面有规律的脚步声,突然一个脚步定住,“大人,前面有个镇子,我们今晚就至此歇息。” “知道了。”那人淡淡地答道,又倒了杯水递给景欢,景欢就着他的手又喝了两大杯水,才觉得灼烧感稍稍降低了。 那人将她又放回锦被中躺着,景欢这才细细打量着这个年约二十三四的男子,眉宇间的熟稔在景欢记忆中移动,“我们见过?” 那人夸张挑眉而笑,自己给也倒了杯茶,“你说呢?”咚咚就喝了一杯。 “乐奇!”景欢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与风月嬉笑无忌的样子在脑子里渐渐清晰。 “好记性。”乐奇点头,把玩着杯子,“一别几乎十年,小师太倒还记得在下。” 景欢暗自检查自己的身体,五脏六腑都被自己镇伤,所以全身都疼,但显然已被疗伤过,除了伤口自己似乎没有其他异样,她皱眉,“你……哪里找到我的?” 乐奇一笑,嘴角勾起一抹调笑的玩味,“你说呢?” 景欢又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情景,何正起那淫笑的脸,冰凉的手指,欲望的眼,不由闭上眼睛,咬牙,“他、对我做过什么没有?” “做过如何?没做过又如何?”乐奇故意调高了声调,听在景欢耳里却是格外的讽刺。 “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此生我不杀了他,誓不为人!”景欢骤然睁眼,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的恨,当年自己一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就是那个禽兽般的人,玷污了那个自己最亲的女子,又将自己送入青竹门的恩怨之中。如今依旧不放过自己,何家,芮葭已离开,又如自己何干? “很好,有仇恨的人活着才有希望。”乐奇目光变得炙热起来,眉也似飞扬起来,“你若记得那段事,就该知道自己将来应该做什么!” 景欢望着乐奇,“你为什么要救我?” 乐奇的眼神又平和起来,回望着景欢一双黑潭般的眼眸,随意地说道:“我不是特意救你的,不过顺手的事。” “什么叫顺手的事?”景欢是想忽略掉那曾经或许发生过的事,可又不甘心,一个女人不能就着对自己的清白忽略。 “刚好找何家三爷要点东西罢了。”乐奇皱眉,“问那么多干什么?顺便发现了你,就带出来了。” 景欢听他不耐烦,但还是要问,“你们跟何正起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乐奇笑起,“呵呵,福爷的财源遍布大江南北,朝廷要打仗,自然需要福爷多多照顾,我不过去问他要银子,如此而已。” 乐奇说的越不在乎越避开是怎么发现景欢的,景欢心中的怀疑愈盛,脸也苍白起来,如墨黑眸也凝起山般的仇恨!乐奇打量着景欢的变化,心中笑起,果然女人都是比较在乎自己的贞操的,让她误会也好,就凭这女人这个眼神,这可怕的压迫,何正起迟早会被她杀掉!或许,这个女人将是除掉何家最好的筹码!乐奇想着,突然看进景欢的眼底,没来由打了个冷颤,这眼神好熟悉! “是这样。”乐奇见景欢不时发抖,又有点不忍心,转而却开始向她解释,“我是来江南筹集粮草的,正巧参加何家三小姐的婚事,又有些事与何三爷商量,不巧发现了你。于是……”乐奇故意放慢声音,看着景欢。 “于是什么?”景欢不由问道。 “于是便用一些条件,换回了你,就这样。” “什么条件。” “呵呵,这个你自然不必知道。” “好,那我们现在去哪里?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我救了你,自然有要你做的事。”乐奇继续倒茶,大口地喝,就跟喝酒似的,吊儿郎当的样子,“景儿姑娘,你说我们要去哪里?” 景欢心中骤然明了,乐奇哪里是无意碰到自己的,一定是特意找自己的,躲了两年,自己依然是个香饽饽啊!“你的主子让你来找我的,是吧?”乐奇的主子是风月,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想起那西方的二十万大军,景欢不由冷笑,财宝秘密就真的这样让人贪婪吗? “王爷对姑娘甚为想念,这次乐奇无意找到姑娘,自然是带姑娘去西方大军找王爷的。不知道姑娘有什么异议吗?” 能有异议吗?“如果我有异议,不想去呢?” “那也行,姑娘现在身受重伤,等养好了伤就去吧。”乐奇回答的异常快,让景欢倒愣了,他在说什么?“怎么,舍不得走?那就跟着在下走好了。”乐奇转而却嘻嘻一笑,脸变得贼快,“这下是姑娘自愿跟在下走的,到时候见了王爷可不要告状,说是我乐奇押你去的啊!” 景欢被乐奇的自我表演弄得有些无奈,那个人的手下怎么也跟他自己一样,赖皮如此?可是风月,你找我,我就该替你解答那龙心地图吗? 景欢想起风月,想起他举起的那只手,想起师父倒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想起跳虎滩的血流成河,想起答应荀涯的话……心依旧碎成片,合不起来。 好吧,好吧,不管谁找到龙心宝藏,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可是,荀涯,我既然答应了你,又怎么不做到? 六新的承诺 晚上,他们便歇在一个小镇,包了整个客栈。景欢不能动,一切都只能由着乐奇打点,乐奇将她抱到房间,亲自安排着她的一切,显然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的存在。 景欢被乐奇安排靠在床上的枕头上,看着乐奇端了粥碗进来,欲伸手,“我自己来!” 乐奇不在乎地一撩衣摆大咧咧地坐在床边,将勺子往她手里一塞,“给你!” 景欢的手指无力,抓着勺子的手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几次努力后,依旧无法握住勺子,只得放弃扔了勺子,气恼说道:“不吃了。” “哈,脾气还挺大!”乐奇不在乎地捡起被子上的勺子,也不擦,舀了粥就往景欢嘴里塞,“不吃也得吃,爷伺候女人吃饭还是第一次!”说着剑眉挑起,满脸不耐烦。 景欢已经能看出乐奇性格,应该是出身行伍,手臂有力,目光炯炯,精明过人,性格却是有些不羁,大大咧咧,与少年时的荀涯有些像,景欢每每看见他那些不在乎的动作,总有所触动,所以一路走来,都不太肯让乐奇照顾,可是又摆脱不了他。 第83章 景欢看着乐奇脸上的不耐烦,“你倒是习惯伺候你们爷穿鞋穿衣!” 乐奇眼眸一紧,一道寒光寒星般滑过,沉声,“别以为你是爷要找的人,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怎么说话呢?” 景欢心中对记忆中的事悲愤依旧,又对乐奇那莫测的话激得心神俱碎,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清白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一个被各方人算计的人,又有什么自己的追求?“我算什么,一个被推来攘去,风般破碎的女人罢了,没求着你们来招惹我!” “罢了罢了。”乐奇舀了粥就往景欢嘴里塞,“我懒得跟女人生气!你还是病得七死八活的好,看着可怜巴巴连话都说不了时,还觉得有几分可怜,现在嘴巴能动了,脑子清醒了,倒伶牙俐齿起来!难怪爷……”他突然想起风月冰冷的眼神,又忙噎住了自己的快嘴。 景欢想避开他的手,可又没多少力气与他挣扎,只任由他胡乱塞了一碗粥到自己嘴里。 乐奇喂完了粥,随手将粥碗一扔,将景欢按着躺下,自己卷了床里边的铺盖往地上一铺,就随意地躺下。 “你不是包下客栈了吗?”景欢看乐奇躺在房间里,不由问道。 “嗯。”乐奇从鼻子哼出一声,“怕你跑了。” “我这个样子能跑得了吗?”景欢叹气。 “那可说不定。”乐奇想起他见到何正起时,何正起吐出的鲜血,这个女人在千红一笑下尚能让自己清醒,还能在挨了何正起一掌后自己震碎自己心脉让自己清醒。这样的女人谁敢放心?难怪王爷找了两年全无踪迹,如果不是她自己钻出来,又哪里找去? 乐奇将双手枕在头上,翘着腿看天花板,“后面的路还长着呢,你的心脉虽然受药力保护,慢慢会痊愈,却不能大动,所以景儿姑娘还是乖乖地跟着在下,再辛苦些日子就好了。” “如果……我即使到了你们王爷那里,依旧不肯帮他呢?”景欢想起风月那有些邪魅的笑容,有点害怕,仿若那突然举起的手,指挥的不是那些箭手,而是整个颠覆世界的巨手!这样的人带着二十万大军,会是如何情景? “那就是你的事了!”乐奇闭上眼睛,“不过我提醒你,不要跟王爷作对,对你没有好处!” “我自然知道。”景欢也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乐奇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放心,或许是因为他在自己最为难的时刻救过自己,或许因为他那随意的性格。 随后的几天,都这样度过,景欢也习惯了乐奇的随意,甚至有时候是粗鲁,依旧有一口没一口地喂她吃东西,甚至看她不顺眼的时候就嚷几句,喂完随便往椅子上一坐,或者拿本兵书看得很有味道。 景欢的伤也渐渐好起来,他们不再提清源发生的事,也没提过西北的事,偶尔景欢会听乐奇说起京城的一些趣事,那些权贵高官之间的丑态在乐奇嘴里总变得稀奇古怪,景欢每次听着都不禁莞尔。“乐奇,你老这么调侃你京城那些主子,难道不怕他们听见,割你的头?” 乐奇不在乎地翘着二郎腿,“若不是跟王爷打赌输了我这一生,我还真懒得在那种地方窝着,没得跟那些人勾心斗角。不过,话说回来,勾心斗角你算我计的日子也不错,你要是当成旁观者,明天想着那些,也有趣的很。” “那……你这些想法,你主子知道吗?”景欢与乐奇熟了,不禁有些担忧这样不羁性格的乐奇。 乐奇哈哈大笑起来,几乎捶胸顿足,“景儿姑娘,你真可爱!” 一句话将景欢从梦幻的同情中拉回现实,自己怎么还不长记性?长这么大,每个出现在身边的人,哪一个又是真实的?谁不是有两张面孔,就连最信任的荀涯,不也对自己有所隐瞒有所要求?“哼,迟早你会在这种权利游戏中笑不出来的。没听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吗?” “那又如何?”乐奇的眉眼冷峻起来,“我与王爷,你不懂!”乐奇摇头,不再理景欢。 “你们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良久,景欢看着乐奇的后背问道,记忆中的风月,变幻莫测,又跟个妖精一般,却又那样冷酷无情。 “王爷嘛……”乐奇一叹,“天下奇才,绝代奇葩。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会知道吗?景欢暗暗打起精神,该如何应对风月,在他那千军万马中将龙心的秘密透露给荀涯?可是即使荀涯得到消息,又能如何?那个埋葬宝物的地方,所谓的龙脉,想来那里应该是个火山带或者地震带,才是正确的解释,秦主不动那个地方是对的,如果妄动,天崩地裂,应该不假。 可是明明就是几句话解释了那张龙心地图的事,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对荀涯明说?难道潜意识里,自己根本不愿意答应荀涯? 这天夜里,景欢睡得很不安稳。窗外的风格外大,敲打着窗棱都格格作响,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响起一声炸雷,随着那雷声,乐奇的影子已经翻窗而出。景欢爬起来,暗自戒备,望着晃悠的窗户不语。 黑影一闪,窗外已翻进来个高大影子,景欢刚要开口惊呼,那人却道:“是我!”声音低沉熟悉,不是荀涯又是谁? 景欢不由一喜,“荀大哥,怎么是你?” 荀涯走近景欢床边,“乐奇给引走了,不过一会就会发现回来了,我的时间不多。所以长话短说,景儿还记得荀子令吗?” 景欢刚跃起的心顿时失落,“当然记得,荀大哥要我找到龙心地图!” “不,地图已经不重要了。”荀涯压低声音急急说道,“我们已经得到消息,那张地图根本就是个不能动的地方。所以……” “所以荀大哥要我做另一件事,以完成荀子令那个承诺?”景欢的声音也随着外面倾盆而下的大雨冷了下来。 荀涯苦笑,“对不起景儿。我……” “不要说那么多了,荀大哥到底要我做什么?”景欢打断他的话,“乐奇很快会回来的。” 荀涯听着大雨中呼啸的风声,“风月!我们要风月的人头!乐奇一定会带景儿去见风月的,到时候……” 景欢的心掉进了冰窖,也不觉得冷了,“我明白了。” 衣袂声已依稀可闻,荀涯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景欢,翻窗而出,留下的话雷般击碎景欢所有的梦,“记得承诺!” 是承诺还是利用?景欢默默地躺回床上,努力不让自己的呼吸紊乱,窗棱咯噔响了一下,景欢知道是乐奇回来。感受着乐奇身上冰凉的气息走近床边,景欢努力装睡。 “别装了。”乐奇敲了一下床架,“是谁来过了?” 景欢知道瞒不住他,便睁开了眼睛,“荀涯。” “他来做什么?” “他让我帮他杀了一个人!”景欢一点都不想隐瞒,墨般的眸子带着忧伤,“乐奇,你还要带我去见你们主子吗?你能确定我是会帮助你们还是伤害你们主子?” 乐奇甩了一下头发上亮晶晶的雨水,不在乎地挑眉,“如果我们王爷连个女人都怕,还能做什么?” 说完将身上雨水打湿的衣衫随意扯掉,“有意思,找你这样个蠢女人做杀手?” 景欢看着乐奇背对着她毫不在乎脱掉长衫,露出坚毅结识的后背,景欢避开眼睛,“你不能出去换衣服吗?” “这是我的房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乐奇抓起一套干净衣衫,罩到身上,“真不明白,你不就是个简单白痴的小姑娘,哪里那么多人把你当成救命符似的供着?” 一句话将景欢所有的悲伤都勾了起来,眼圈不由一红,“你别说嘴,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不也一样要抓着我?” “我?”乐奇自嘲地一笑,满不在乎地挑眉,“放心,你还没有那么重要。不过是王爷要的人而已!” “你对你们王爷倒是忠心。” “何其不是?”乐奇继续躺回地上,“而且还是将个杀手送到他身边呢,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传说中世界的拯救者,到底会不会杀掉我们王爷,让世界颠覆!” 景欢愕然,这样的奴才? 七设计逃走 路程突然加快,景欢的伤也好了许多,但她却越发的沉默了,乐奇依旧那副大咧咧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把景欢当作敌人。依旧是每天两个人宿在一间房子,当景欢已经不需要他粗手粗脚的喂饭,也很少与他调笑。 这日,宿在蜀城百里外的一个小镇,再需一天路程便到了简朝与梵音大部对峙的前线城市蜀城。景欢的伤依旧时好时坏,风雨之日,浑身依旧酸痛难当。不巧这日又是风雨大作,昭示着这片天地的不太平。 景欢吃了晚饭,总觉得肚子不舒服,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这些日子被乐奇日日藏在马车,不见风月阳光,肌肤又白皙透明起来。乐奇看着景欢苍白的脸色,脸上隐隐有欲滴的细汗,皱眉道:“是伤口痛还是生病了?” 景欢摇头,“无妨。”身子却也有些颤抖起来,站着起来又坐下,总有些坐立不安,乐奇抓着一本兵书,被景欢晃得眼花,不耐烦地扔书:“没事就别乱晃!” 景欢脸上便有了些羞赧之色,扭捏了几下才低低地说:“我今晚身体不便,想一个人呆着,可以吗?” 乐奇挑眉,打量着景欢羞涩的几乎低到胸脯上的脸,心思电转,似乎有些明了,暗想,她的伤势不过好了五六分,又加上此地不过距蜀城百里,这里又都是收兵,晾她也逃不到哪里去!于是便站了起来道:“也罢!” 景欢看着门被乐奇关上,抬起头来,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羞赧之色? 第84章 她慢慢坐回床上,心底盘算着路线。这个客栈在镇子中间,前后都有乐奇带的兵把手,左边是一间酒楼,右边嘛,景欢冷笑一声,是一拨刚征的新兵。混进新兵群里,危险最大,却是最容易的事,景欢打定主意。 景欢貌似悄悄地叫了老板娘,吩咐了许多话,老板娘笑着婀娜去了,背后乐奇自然要去问的,那老板娘是个泼辣的女子,几句话把乐奇呛得够呛,“哎呀呀,官爷,带着个女子,哪里没有几件女人家不能说的私事?您看您把那小娘子给劳累的,小脸都苍白成那样了,这会女人家的事来了,还不赶紧准备准备,哪里倒有你这样甩手只问不管的?”那女人继续又啰嗦了一堆,乐奇不耐烦听,摆手让她去了。景欢躲在楼上听得清楚,不由冷哼了一声。 景欢摸摸怀里,藏了多少年的簪子,娘留下唯一的东西,就这样没了,迟早有一天她会回来赎回这个东西的!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景欢静静等着老板娘带回来一大堆的女人物件,老板娘大嗓门格外的透,“哎呀,姑娘,这么大的风你这么还开着窗户?这会子的女人最怕冷了,你可要当心!”说着自主便关了乐奇一直让开着的窗户。窗户关上,那女人便略有深意地拍了拍那包女人用的东西,然后咚咚地去了。 果然老板娘刚关上窗户,乐奇就闪了进来,打量着景欢,“真的不舒服了?” 景欢故作惊慌地站起来,起身挡住那包女人用品,“你怎么不做声就进来了?不是说留我一个人的吗?” 乐奇扫了一眼景欢身后的东西,略有些尴尬,到底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景欢知道乐奇不会再回来了,便翻开那包棉布,一张纸卷,一把精巧的匕首,甚至还有一包街市上买的粗俗的迷幻药,景欢掂了掂那药,虽然顶不了多少事,却也有备无防。翻开那纸卷,赫然是蜀山一带地形图,这个女人还真有点本事,不过让她找来小镇地图,居然找到了张行军图! 夜渐深,楼梯间的走动声也稀了,雨早在下午就停了,甚至在天黑之前还绽出了绚丽的晚霞,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景欢几次携了鼓囊囊的东西去楼下的茅厕,不用看她就知道身后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但她只装作娇羞地一次次把头更低了,到夜半时分,她再次去的时候乐奇那双眼睛也移开了几分。景欢暗笑。不一会又低着头从茅厕回来。 刚进屋,隔壁突然火光冲天,有人嘶叫着走水了!乐奇一惊而起,第一反应就是跳进景欢房里,乐奇一眼扫过,只道“不好!”纵身随着推开的窗户就向外跃去。 景欢听着乐奇衣袂之声,从床底钻了出来,迅速也隐进夜色中,但她并未走远,而是跳进隔壁的新兵营房中。那帮子新兵,救火的救火,趁乱逃跑的逃跑,正闹得不亦乐呼,征兵队长一鞭子下去,便抽倒了几个人,乱的人顿时不敢乱跑了,景欢拉了几个仓惶眼神的男子,乖巧地抱头蹲了下来。 不一会就听见隔壁过来人的吆喝声,景欢扯旁边的一个脸色发白的少年,“哥,我怕!”那少年明显一愣,见景欢脸上漆黑一片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道哪里来的豪气说,“不怕,有我呢!” “愣着干什么?都给我灭火去!”队长又一鞭子过来,蹲着的人也吓得站起来,夜里的风是那样大,眼看着半条街都烧了起来,隔壁老板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听的那么清晰。 “哪个杀千刀的啊!放什么不好要放火!啊……”一声惨叫,哭,“军爷,我哪里知道哪个妖精是不安好心的,她?她早跑了,我刚亲眼看见她跟着几个逃兵跑了的!放了这么大的火,她还敢留在这里嘛!我的娘啊,我的店,这可怎么……”哭声又噶然而断,显然是被人塞住了嘴。 “追!”乐奇冷冷下令,眼神冰冷的可怕,扫向那些被驱赶灭火的新兵,冷哼一声,“这些兵一个个去盘问!” 护队长为难,“大人,现在救火要紧啊!这火不救,这条街都没了。这里是蜀城最大的后方新兵招募地,若这样没了,前面……” 乐奇知道他说的在理,摆手,“先救火吧!” 他手里把玩着那根金簪,精巧的蝴蝶,展翅欲飞,景欢,杀手不想做了?还是不愿意明着来?想起风月的吩咐,乐奇又无谓地笑了笑,“算了,我知道你就在旁边,可是……我懒得管了。这根簪子对你不是很重要吗?为什么舍得放弃?”乐奇眼眸收紧,当时他在何正起那里抱起景欢的时候,她昏迷时手里仍旧捂着这根本来放在怀里的簪子。这样说来,这个东西对她绝对重要。那么,自己就拿着这个等她回来拿,不是很好? 乐奇故意走到大街上,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街上慌乱的人群,吩咐,“召集人马,走!” “是!”护队长遵令,转身招手,乐奇的一对人马便消失在小镇的火焰冲天中。 景欢在阴影中看着乐奇就这么带着他的人打马而去,不由有些懊悔,要知道如此简单,自己就不该放火,如果火中死了人,自己又于心何忍? 景欢与旁边的少年已经很熟了,那少年叫万春,其实是个书呆子,家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镇,父母突在梵音大部的一次抢劫下被乱刀砍死,他书生意气一个冲动就投军来了。景欢便骗他说自己叫京又,那万春与景欢一见如故,一边救火一边就期期艾艾说起这兵营战事之来。景欢对前线形势以及庆王王军不熟,自然想打听到更多的东西,当听到庆王一到蜀城,便大肆开山建寨的时候,便有些了然,风月果然是存了寻找龙心的心的。那地图之中的山脉,与附近蜀山山脉许多地方都相似,如果看不懂文字所指引,就这样盲目寻找是不容易的。 景欢晚上已经看清附近蜀山山脉地图,细想当日龙心之图,其实已经明白龙心所在地方,其实现在吐蕃部占领的另一边蜀山山脉与大雅山脉之间,那里是两条山脉的交汇点,更是地壳运动最激烈的地方。那个地方叫情侠谷,不俗的名字似乎藏着神秘的故事,可是如今却是两军激战的前线之地。 八万春身份 景欢跟着那帮新兵,第二天便离开了那个小镇,与周边的五千新兵集合后,一起向蜀城前线进发。景欢一直跟万春一起,每每看到万春那双澄静的眼睛,明灿的笑容,她都有些恍惚,曾经也有这么个少年,跳到她面前,“我是跟你交朋友的。”可是,那个人已逝,情已远,他现在只会用那日益看不透感情的眼说“我要你杀一个人!” “京又,累吗?”一天紧张的赶路,没有一点休息时间,万春的体质偏弱,脸上已经是一层细密的汗,景欢也好不到哪里去,伸手遮住头顶的太阳,“当初参军就该知道生死由命的。” 万春点头,“本有一身抱负,要笔点江山,可惜,世乱无完卵,卷入这铁骑纷争中,我也只有舍生取义了。” 景欢一笑,“你还这么文绉绉的啊,难怪他们都笑话你!” 万春低头,突然靠近景欢,压低声音说:“你脸上的灰都擦掉了。” 景欢脸色一变,眼眸收紧,万春却无惧地看着他,“我不会说的,我看见你……”他没说下去,眼底的明净中有诚恳,景欢提起的心慢慢放下。 似乎是这么几句戳破,景欢和万春的关系更亲密起来,万春趁着人不注意,揉了一堆路边扯的叶子汁抹到景欢脸上,“这个是乌草叶子,能让人肌肤变黑,洗脸都不怕。” 景欢看着他那双白嫩的手,不动声色,只淡淡地笑道:“多谢万大哥。” 万春脸上的汗一直不停地冒,可是再也不喊累,景突然加快脚步,但脚步却被山崖边的青藤一绊,一个趔趄,向旁边的山崖就摔去,万春眼疾手快。一把就拽住了景欢的腰带。一带一勾,景欢已经安然无恙地站稳了身形。万春的眸色一变,讪讪地放手,“山路惊险,你小心一些啊。吓死我了。” 景欢忙不迭地点头,装害怕,拍着胸脯。“真是多谢万大哥了。不然这身躯也报效祖国,却早早捐躯深渊了。”万春在她明澈的眼光下逼视的有些不敢接应,加快了脚步,“要宿营了,再感几步就可以歇息了。”景欢笑着点头称是,看着万春那略瘦却显得很高地背影,慢慢敛去了脸上地笑容。 天黑的时候终于在一个叫青门峡的地方停下,宿营的帐篷很快支起。火堆也支了起来。景欢被分配了巡逻后营的差事,景欢和一个麻脸地大汉一组,两人换了巡逻衣服正要去巡岗,万春却乐呵呵地走了过来,前面还有一个容长脸的青年,走近便对那汉子道:“你,跟他换一队!” 景欢认得那容长脸儿的青年便是负责营防事宜地莫队长。那麻脸汉子自然也认得。规矩地应了一声,便咚咚地跟着莫队长去了。莫队长他们去后。景欢拿眼睛看万春,万春狡黠一笑,从怀里摸出半块碎银,在景欢面前一晃,“幸好父母生前还留了几两银子。” 景欢也不急,与万春并肩慢慢在营帐四周走动,“万大哥,为什么要换了跟我一组?” 万春贼兮兮地看了眼身后,压低嗓门说,“我刚才听见大家在偷偷传,我们明天要就进军青门峡,迎战梵音部地雷将军插翼过凤池山的三万大军!” “什么?”景欢一惊,她已熟看蜀城一带地图,凤池山为简朝西部防线中最重要的一座山,如果梵音部渡过凤池水,绕过风池山,指插入青门峡,那岂不是直入西方的蜀城简朝大军后方?以万春描述的他的家乡,便是在风池河边,多次遭到雷毅大军攻击,才会村庄毁尽的,但越过风池河的要道,一直是简朝地冯周大将军把手,雷毅根本无法越过。 第85章 “雷毅度过风池河了?” 万春忧虑,“我也是听三石说的。”景欢知道三石,是负责守护中郎将答应的护卫。 “那也就是说我们不到蜀城与王爷大军会和了?” “原来你也是冲着王爷去的啊!”万春感慨,“大家日日议论那个风姿过人,骁勇善战的庆王爷,许多人都将他当天神一般,所以听说大军不走了,就此迎战,很多人都很失望呢!” 景欢一哂,想起那个莫测妖冶的风月,“什么风姿过人,骁勇善战,不过是阴谋诡计小人之心罢了。” “嘘!”万春突然一把捂住了景欢的嘴,紧张地看四周,没见异样,才放开景欢,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这种话可万万不能说。” 景欢看着万春慌乱地眼神点头,万春露出满意地笑容,满口的白牙很珠贝一般,跟天上地月华似的,很是诱人。景欢心中一动,肚子恰巧不争气地咕咕了几声,看着营帐渐入寂静,到处都是巡逻走动的士兵,景欢和万春正好走到一个死角,其他人都看不到,景欢停下脚步,对万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我们去个好地方。” 万春疑惑,“哪里?” 景欢扯着他弓腰向旁边的树丛后蹲着行去,“别做声,该当逃兵时就得当。” 万春很听话地由景欢拉着向宿营地边缘的树林挪去,两人顺利钻入树林,景欢嘻嘻一笑,“换班还要一个时辰呢,白天走了一天,晚上还要巡逻,要不要人活啊!” 万春忧虑,“要是莫队长发现了,我们就死定了。” “他早睡死了呢,哪里会发现?”景欢带着万春往林子中间走,偶尔有飞鸟惊起,扑棱着翅膀,景欢站定,“看我的!”她将手放到唇边,学着夜鸟的叫声啁啁叫了几声,那些鸟儿果然安静下来,也软软叫了几声,或许是打招呼,又落回树枝上。景欢手里的银枪突然扔起,准确无误地刺中树上那只最大的鸟!扑棱一声,那鸟便落了下来。 景欢身子一跃就接住了那只大鸟,回头对目瞪口呆的万春一笑,“有口福了!” 万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景欢拉着万春找了块避风避光的地方,扒拉了地上的枯树枝,点起了或对,用树枝插着那鸟就烤起来,“可惜没有作料,不然味道更美!”说话间颇有得意,接着又感慨,“要是有野兔突然撞到我身上也不错。” 万春这时才回味过来,看景欢如此惬意模样,也闲闲地坐下,“哈,要是莫队长知道我们混黑摸鱼,不巡逻跑这里烤肉吃,不军法处置我们才怪!”可他说话的口吻完全没有恐惧的味道,反而有一丝戏谑。 景欢斜眼看着他挑眉,“有你在,我怕什么?” 万春抿唇琢磨着景欢嘴角的那笑容,站起,“我去看看有没有野兔,或许撞到我身上也未尝不可!” 景欢哈哈一笑,“那最好不过!” 万春的影子很快消失在树林后,景欢脸上的笑容再次敛去,眼睛落在火光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万春去的时间不长,回来时手里居然真捏着一只还扭动着四肢的野兔,“运气不错,这家伙半夜不睡觉,果然撞我身上了!” 景欢闻了闻已经烤的差不多的鸟,吸鼻子,“还是你运气好,居然成了那株树了!早知道我就坐在你身边等着,就有兔子肉吃了,也省得巴巴地装了人家兄弟,才逮住了人家!”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晃了晃手里的鸟,“兄弟啊,委屈你了!” 万春听着景欢说话如此有趣,不由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刀光骤起,手起刀落,那还活蹦的兔子皮转眼就完整地被剥了下来,一张血淋淋的兔子皮就甩到景欢面前。景欢看着那站着血色的毛皮,一阵晕眩,又是血!忍着恶心,刚抬眼便看见万春手里那只兔子,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就跟地狱修罗似的,带着一团鲜血盯着景欢。 景欢的手一抖,那已经烤的流油的大鸟便向火堆掉去,鸟身上的油见火便发出兹兹的喷火声,火光一下子变大了。万春透过火光看着景欢那张被乌草染黑的脸,已经雪白一片。万春低眸,慌张地用棍子挑那大鸟,嘴里嚷嚷,“哎呀呀,好端端的,已经烤好了,这些要烧糊了!” 景欢见他手忙脚乱,一手提着那只血淋淋的兔子,一手在火里扒拉,脸上的表情又是气恼又是惋惜,嘴里还絮叨地说着什么,便用手里的棍子往那大鸟身上一挑,鸟挑起半空,落下,景欢的棍子平推,轻巧地从大鸟的脖子插进后庭,手法极准。 万春再次瞠目结舌,“京又,原来你这样厉害!刚才看见你打鸟,还当是误打误撞,可现在这……这……” “这个算什么?”景欢不屑扯唇冷笑,“不过杀一只鸟,一只兔子。比起杀人差远了,不是吗,庆王爷?”最后那几个字出口,景欢手里那油兹兹的火烫的大鸟已如一把剑般刺向了万春! 万春,不,应该是风月哈哈大笑一声,身形如风似电,滴溜溜一转,避开景欢这一击,转到了景欢身侧,景欢一击不中,便不再攻击,转身看着风月。 九大战前夕 风月站在景欢几步远,手里的兔子依旧晃悠悠地垂在他手里,那双澄静的眼睛也渐渐迷离起来,蒙上一层雾般的色彩,嘴角的笑容也深了起来,“不错嘛,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庆王爷,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人可以改变面容,改变声音,改变笑容,改变眸色,可是永远改不掉身上的味道。” “不错,还记得本王身上的味道。”风月站在一棵树边,干脆懒洋洋地往树上一靠,举着手里的已经不再挣扎的兔子,“怎么,肚子不饿了?我可是饿了,要烤兔子肉吃了。” 景欢凝望着他渐渐又变得清明的眸子,有些踌躇不定,他能如此风淡云清面对自己,也不怕自己认出他,也就根本不会在乎自己会做什么,景欢干脆坐下,将手里的那只烤焦的大鸟放到鼻子下闻闻,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还真是饿了,军营里的吃食简直是喂猪嘛!”说着还上下打量了风月几眼,她其实有些纳闷的,如此娇贵的王爷,为何能放下身段,委身在这些脏病粗汉中间,难道就只为捉自己?那是不是太高估她了? 风月走到景欢对面坐下,明澈的眸子透过火光笑意盈盈,“我的军粮是喂勇士的,而不是养猪!”他嘴角的笑容依旧,可是多了几分冷峻。 景欢望着那张陌生的脸,似乎要从上面找到风月那张风华绝代的脸部痕迹,可惜,依旧是那个清秀的万春,根本看不出丝毫的异样,“王爷放下千军万马,守到着青门峡来,看来真是要风云巨变了啊!”她想起万春刚才给她的透露,如果是风月嘴里说出来的。而且他身在此处。想来这里的一场激战在所难免。 风月也不看她,将兔子叉了举到火上,淡淡地道:“有肉吃时须大口嚼,莫待无肉空叹息。景儿,你还是好好享受你今晚的盛宴吧!” “雷毅是你故意放过来地吧?” 风月抬眸。眸如新月,流光溢彩,“如果我说我是专门来迎接你地呢?”淡如春风的口吻。嘴角依旧是戏谑的笑容。 景欢脸色稍变。“龙心宝藏可不在这里!” “哈哈!”风月笑了两声,眼眸一转,清透干净如水,不带丝毫杂陈,“宝藏算个什么?我是简朝大将军王,誓将梵音部消灭才是我此行目的。景儿,你又何必小人之腹?” 景欢腹谤,也讥笑。“那你让乐奇挟持我来这里干什么?” “真的是挟持吗?”风月地眸透过红艳火光,清透中又有些迷离,“难道你不是主动来找我的吗?” 景欢想起答应过荀涯的话,顿时气噎,于是冷静地道:“我是来找你地。因为,我想告诉你,龙心动不得。” “哦。”风月翻动着手里地野兔。声音无波地道:“说来听听。” “那里藏着的不过是金银珠宝。你又不缺这个。记得跳仙台那次地动山摇吗?” “因为有小仙子,我怎么会忘记?”风月的调笑很是可恶。景欢忽视。 “龙心那块地方,如果动了,稍有不慎,比那次的地动山摇更厉害,或许,就不是一座山一个洞的倾覆,而是整个世界,简朝大军,梵音大部,或许都逃不掉。”对地震的恐怖,还深深藏在景欢的心底,汶川的地震谁又能忘记?那种绝望,哀伤,劳民伤财,如果触发地壳运动,这个古文明地世界,需要花多少年才能恢复? “如果我非要动呢?” “你……”景欢无语,说了半天人家根本就没听见,“你难道不懂吗?即使不懂那图上的文字,也该找个动地理山川的人看看,那里处在火山地震带上,强自挖掘或动土,会引发灾难的!” “有点意思。”风月见景欢怒起,眸子亮晶晶的,火光后有两团少苗在闪,转而皱眉叹息,“那可怎么好,我的军队给养不足,正缺银子,又缺兵器武器,听说那里可藏着大批我们简朝根本就制造不出来的兵器盔甲之类地呢!”景欢抿唇,“埋了几百年地东西,即使再精良也锈了。” 风月挑眉,“锈了?那更要去看看了。” 景欢无语,狠狠地撕咬了一口鸟肉,又呸地吐出,“表象好看,皮肉真糙!” 风月无谓地笑,根本不在乎景欢的讽刺,倒悠闲地翻着他地兔子,两人不说话,顿时陷入了沉默。 “刚才为什么不趁机追击?” “啊?”景欢正低头沉思,被风月突然问起,惊讶了一声,很快醒悟他问的是什么,“我还没有这么笨,你早有防备,能让我占上便宜么?” 第86章 “呀,两年不见,变聪明了。可惜……”至于可惜什么,风月没继续说,而是优雅地丝了一条兔子腿扔给景欢,“肉肥汁美,可比你的肉细多了。” 景欢瞪眼,“你的肉才细!”说完警觉自己似乎在跟人撒娇,又不由避开了风月戏谑的眼睛,狠狠地咬了一口兔子肉,似乎要将肉真的当成风月的肉。 荀涯说,“我要风月的人头!”可是,景欢,你怎么能答应这样的要求?且不说这个长得跟妖精似的男人是如何的狡诈,也不说他的武功,就说他的身份,二十万大军的将领,即使自己有心能杀了他,可又怎么下手?弃大军于不顾?任由两个民族血拼到底? 战争,是男人永恒的话题,是国家永远的争斗,景欢看着风月那张陌生的脸,想起她提起雷毅大军时风月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甚至有一丝兴奋,心中默哀,几天赶路,走到这里,一路的村庄炊火,溪流美景。梯田菜地。农家安乐,是何等幸福,可惜却要无端转入这国家间的争斗间。就如同自己的命运,不也无端卷入莫名的争斗吗? 以为那场血案,以为随着师父的死。随着六宗门地凋零,随着青竹门地消散,一切都烟消云散。可如今呢?自己不还继续争斗的脚步走来? “想什么?”风月的声音很低。在簌簌的夜风里飘忽着,突然钻入景欢耳里。 景欢不由脱口而出,“想你!”说完自己又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突然将手里地兔腿骨头扔向风月,直击风月手里的那只兔腿,骨带劲风,用上的巧劲在风月避开手时,突然拐弯直击风月面门。风月躲避不及,只得往后一仰,躲过那块骨头,可自己也不雅地几乎是仰躺在地上。 景欢看着他地狼狈相,顿时哈哈笑起,站起来,抓了地上插着地银枪。就向树林外走去。“再不会去巡逻,真要挨军棍了!” 风月在地上坐起来。抓住那只兔腿优雅地咬了一口,黑深的眸子微闪,勾起一丝笑容,站了起来。景欢和风月匍匐着向军营边的灌木丛潜去,风月紧紧跟在景欢身后,景欢探视着营内情况,回头,“没……”脸往后一扭,唇角扫过风月几乎紧贴着她后脑勺的脸上,从脸颊如清风般扫过,擦到风月的唇上,轻轻一碰,两人四目相对,顿时都呆住了。还是风月先反应过来,勾唇,压低声音,“怎么,投怀送抱?” 景欢怒起,却无法与他公然翻脸,手肘往后狠狠就撞到他的胸上,“我迟早杀了你!” “我等着呢!”风月抚摸着胸却无所谓地说道,温热的气息扫在景欢的脖子上,引来一阵异样地酥麻,景欢的头皮一紧,咬唇,忽略掉心头异样的感觉。往前挪了两步,“庆王爷,如果你要继续默默无名地蹲在青门峡,就赶紧回营是真。” “偷跑的是你,偷吃肉的也是你,京又小兄弟,就算罚军棍,也是你吧?”风月话音未落,忽然起身一纵,就落到了营中,声音一沉,“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景欢见风月跃起,就暗叫不好,还没等她作出判断,风月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转眼便是咚咚的脚步声,巡逻地几对士兵已经冲了过来,景欢苦笑一声,暗骂这个诡异地王爷,举着手缓缓从灌木丛后站起来,“误会误会!各位大哥,我是一对的京又。哈哈……”景欢堆着笑从树丛后慢慢走出来,“我……我晚上吃坏了肚子,所以……哈哈,那个……”她堆笑着,还不忘用眼神剜了一眼一脸正经地风月,不,现在又是那个清秀瘦弱的万春了! 寒光的长矛在看到景欢的军服后,互相看了几眼,便放了下来,当先的麻脸汉子认识景欢,便皱眉道:“是你?”又扫了一眼万春,“咦,你们俩不是一队巡逻的吗?你怎么不知道他在那里?” 万春惶恐地低头,有些羞涩,抓头,“嘿嘿,我、我一个人巡逻,有点害怕,眼花了。没看清楚是京又。” 那几个兵看着万春羞涩的笑脸,都淫笑起来,更有一个摸了京又的屁股一把,“长得这么清俊,难怪大晚上的害怕,要不跟哥哥一个组,我定然不让你害怕。” 万春的眼波闪了一下,景欢差点就笑了出来,风月,让你自作自受,不过她又替那个士兵担心,于是走上前去,拉了万春,“各位大哥,巡逻巡逻了!”那几位一哄而笑,便各自散开了。 万春目光幽幽地看着刚才那个士兵离去,眼底的杀戮一闪而过,景欢看着突然有些害怕,这样的男人,到底在干什么? “你不能杀他!”景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把抓住万春的手,“他……他不知道你的身份!” 万春看向景欢,眼神又清澈起来,温婉一笑,却伸手一根根掰开景欢手指,扭头看着漫天星光,却道:“该来了!” 景欢细听,夜风中,山间的风刮在树林间簌簌作响,来不及细想,便见莫队长从无名的角落钻了出来,牵出两匹马,“爷,沈将军一切都布置好了,出发吧。” 风月点头,扫了一眼景欢,“走吧!” 景欢退后一步,“如果我说不呢?” 风月的眉一挑,对莫队长吩咐道:“小莫,把刚才那几个人都杀了!” 小莫躬身就走,景欢忙道:“站住!”看着风月眼底的得意,景欢跃上马背,一扯马嚼子,“走!” 风月长身一跃已坐到马背上,对小莫吩咐,“看好杨大光,让他给我好好打这场败仗!” 小莫点头,“爷放心,这里的事就交给奴才吧!” 马鞭扬起,一白一黑两匹骏马飞奔疾驰出这支五千人的新兵大营,景欢心中的疑惑扩大,他们俩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了大营,整个营帐死寂一片,一路飞奔而出,甚至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显然小莫早就安排好了一 “什么叫打这场败仗?”景欢与风月并肩而行,天空已经露出鱼白色,他们却一直向北方的青门峡内而去。 “呵呵,想知道?”风月扭头,景欢一怔,他脸上那层万春的伪装已经脱去,露出了本来面目,两年不见他似乎没变多少,依旧是带着些倔傲又偶尔戏谑的笑容,只是面容黑了许多,想来是这半年军旅生活的磨练。“看什么?”风月勾魂的眼微微眯起,唇角绽开,有如一朵乍开的海棠花,说不出的娇艳。 景欢再次迷住了眼,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风月似乎没有再看景欢,而是加重了声音哼道:“雷毅这老贼,守着翠岭城十万大军,前护蜀城前线伊莽,让我不敢追击伊莽,后面又在西边风池河边捣乱,威胁我后方的安全。这一次,我就给足他机会,让他直捣入青门峡,我就等在这里瓮中捉鳖好了。” 景欢脑子里飞快过滤着蜀城一线的地形地貌,“可是,如果雷毅与伊莽合作,他后方如青门峡,前方伊莽攻打蜀城,你两面受困,根本就不是良策!” 风月呵呵闷笑,“其实,这就要多谢景儿了。” “与我何干?”景欢诧异看向风月。 十落霞谷谋 “与我何干?”景欢看向风月,满脸不解。 风月一笑,目中寒光乍现,“我把你苦口婆心不要寻找宝藏的龙心地图扔出去了。” “什么?”景欢大惊,看着风月的脸,思量着他的话真实性有几分,“假的吧?” 风月摇头,从未有过的严肃,“真的。” “不可以!”景欢的声音颤抖起来,她不敢想象那种触动地壳的冒险,“万一触动地震带,引发地震,那可是万民巨损的事!万一没有,他们挖出了珠宝兵器,你可不是亏大了?” “哈哈,你还真可爱!”风月哈哈笑起,“我是交出了龙心地图,至于他们看懂看不懂,找不找得到真正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景欢听他声音里的戏谑,便知道他又在骗自己,“哼!”了一声算是回答,“那你以为伊莽是傻子,真会相信你,去挖所谓的宝藏,而不来趁机攻打蜀城?” “我做事从来不会出错的!哼!”风月也冷哼了一声,冷冷扫了景欢一眼,“废话那么多,走吧!”他突然一鞭子抽在景欢骑的那匹黑马上,黑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向前奔去,身后风月骑的白马,也不甘示弱,急追而来。 山路间只有两匹马得得的马蹄声响彻在露白的清晨,东边的曙光渐渐扩大,渐渐露出一抹嫣红,那片红色就如同绽开成片的花园,渐渐扩大,不一会便爬满了半个天空,太阳从那片红色中慢慢钻出半个脑袋,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风月勒住马,调转马头迎着朝霞仰头眯着眼睛,良久轻笑一声,“朝霞。真好!”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景欢也望着那铺满大半个天空的朝霞,近些天如有大雨,这场硬仗就更激烈了! 急促的马蹄声渐近,一对人马从北边的山路奔越而出。几个身穿铠甲的人翻身跪下,“参加王爷!”齐刷刷的声音严肃肃穆,让人不由生敬。 风月抬手。虚扶起最前面的人。“方正来了,不必拘礼。” 原来此人正是坚守青门峡地沈方正将军,沈方正身材高大,面阔眉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过年纪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眼角扫过退在一旁地景欢,浓眉皱起。“王爷,您不该以身犯险的!怎么不多带几个人,只带了这么个随从?” 风月负手而立,背着漫天霞光,整个身子沐浴在灿烂朝霞中,阳光在他身上勾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只见他面色微晕。一身闲适模样。全然不像在打仗,倒似在闲游信步。 第87章 清冷的声音里淡淡的慵懒,“无妨,我是微服来地,要张扬的天下都知道了,怎么引来雷毅那老狐狸?” 沈方正手一挥,那几个侍卫远远退开了去,他也看着漫天朝霞,“纪大师已经看了,最近有大雨,风池水一定会大涨,到时候河水暴涨,我们就佯装放松防守,撤出风池水冯将军部分兵力,佯攻长牙口,让雷毅有渡河机会,只要他进来,我们就能瓮中捉鳖的!” 风月地面色渐沉,微寒如水,很久缓缓点头,望着面前崇崇青山,“倒是可惜了,用我大好河山任他们糟蹋!” 沈方正有些迟疑,“只是……” “方正还有什么不放心地?” 沈方正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风月,“若雷毅不肯趁机渡河呢?” 风月莫测一笑,“他会来的!”转身跳上马,也没看景欢,却说:“走吧!” 景欢没动,风月的马鞭子一甩直逼她的面门,景欢警觉时马鞭子已到眼前,只得伸手去抓,刚抓住马鞭,风月手腕一抖,鞭子直向他怀里扯去,景欢借势跳起跃上马背,手指一松,马鞭已回到风月手里。不过是一扯一拉中,两人已暗中较量了几个回合,风月轻笑,“内力不错,可惜出手太弱,所以要杀我,还差了点火候。” 景欢冷笑,“既然知道我要杀你,为何要带我在身边?” “你说呢?”风月勾唇,又露出那种妩媚的笑,上下打量景欢,“如果我说看上你了呢?”景欢冷笑,打马前行,“哼,少拿那种花花腔调来唬我,可惜我不是那种白痴女人!你我都明白的很,你想要我帮你找到进入宝藏库的方法,可惜,很明白的告诉你,我也不会!” 风月一哂跟着前行,“你现在不会也不打紧,迟早会会地。” 景欢心中叹息,都怪自己那时太过大意,看过那张图时露出了然的表情,风月定然是不肯相信自己不认识那图上文字的了,只是那图上不过寥寥几句,没有那几句话,他也照旧能找到龙心得到他想要的,也明白自己跟在他身边别有用心,那为何如此不在乎?她当然不会相信,以风月那种宫廷争斗中长大的孩子,会真心喜欢上自己才留着自己的,那他到底是何种目的? 风月也不再打扰景欢,任由她胡思乱想,侧脸看着她微蹙地细眉,连眼底都都了几分笑意,这个调调还真有些像三哥府里那些受宠地小妾呢! 且说两人再没说话,不一会便到了青门峡内的沈方正大营,快到营前,风月便停了下来,让沈方正前行,沈方正对风月作了个揖,便当先而行。景欢跟着风月很快被安排在一个并不起眼地小营帐内。 风月一入帐,便斜躺到帐中的榻上,对景欢一勾眼,“去给我打点水来!”景欢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却也无法,谁叫自己的身份被安排成是万春中郎将的随从呢?景欢掀开帘子出去,拉住一个士兵问清楚了水在何处,便去取水,一路上又细打听了一些事,心中却是奇怪,沈方正治军还真是严谨,大战在即,这些人却没人知道会迎战何人。 景欢端了水进帐。屋里却已经多了两个人。一个就是沈方正一个是一个身材消瘦的青衣男子,见景欢进来,都不说话了,风月坐在上首,低头看着一副地图凝眉细看。手指敲了一下桌面,“若飞你继续说!” 景欢放下手,便退到一边。却打量上那个叫若飞的男子。原来他就是那个被誉为简朝第一军师的潘若飞!一路上她在军中听过不少简梵战事,就是这个潘若飞几次用计,大拜梵音部的兵马大将军伊莽,此人的传奇名声已与风月媲美了!都道此人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却胸有万壑之材,却不料如此年轻。 潘若飞似感应到景欢的打量,突然扭头对景欢浅浅一笑,笑若春风。温暖似阳,让人说不出地舒服,只那稍转地眉眼中偶尔一现的冷寂,让人无法忽视那温柔下的坚韧!景欢见自己的打量被人抓住,不好意思地避开了眼睛,眼光正落在风月的身上,只见他背直肩宽。脱了万春穿地那身新兵服饰。随意穿着一件黑衣,黑衣乌发。此时没有嬉笑之色,周身笼罩着一股冷峻高雅之气。 “看什么看?给我磨墨!”风月头也没回,冷冷地甩出一句,景欢撇嘴,站起来,心中诽谤,却还是走到大案边,替他磨墨。只见风月拿出一支狼毫,在地图上点了几处,又画出几条线路图,潘若飞点头,指着一处,“此处正是杨大光的五千新兵所守之地青门峡守云台,杨大光五千人马遇到雷毅三万虎狼之军,必然大败,雷毅大军在新胜之下,必然乘胜追击,杨大光残部退向此处。我们只需在此等候,然后……” 风月听至此处便在落霞谷轻轻画上一个圈,“然后我们就这次包一次饺子宴!” 景欢听到此处,墨也忘记磨了,望着那副地图,不由问道:“这个山谷有退路吗?” 潘若飞淡淡看了一眼景欢,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落霞谷地路只有一条,就是雷毅进去地那条,不过他进去了,就不会有机会出来了!” “那不是说杨大光那五千人马也出不来了?” “战争本就如此,总要有人牺牲的。”风月放下笔,背着手扫了一眼景欢,“墨磨的不够细,继续磨吧!” 景欢只觉得心口,五千人马,新招募而来的兵,想起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雄心勃勃要为国出力,要为家出人头地的年轻雄心,景欢心中的悲凉更甚,脸上也不由露出恼怒,眼睛因为心痛而变得更亮了,“你们怎么可以拿人命如此简单?那可是五千生命!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难道你们招募来,就是用他们做牺牲品地?” “哼,无知之人!”风月哼了一声,“他们是新兵,没有作战经验,体弱势微,与其找一群勇猛之士熟兵猛将佯装战败,不如找一队真正会打败仗的弱兵!如何善用最好的兵力,这岂是你胡言的?出去!”风月的目光剑般割在景欢面上。 景欢无惧地与他对视,“你说的是不错,战争本来就是牺牲,可是如果你们找一群熟兵猛将牺牲不是会小一些么?即使如此,你们也应该在落霞谷给他们留一条生路的!谁地命不是命?有你说地这么轻巧吗?” “出去!”风月目寒如冰,突现的杀意让沈方正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景欢衣领就拖向账外。 景欢刚想出手反击,却见潘若飞对她眨了眨眼,她地手不由放下,因为她在潘若飞的眼底看过一抹深深的怜悯和心痛,这个年轻男子出了这样的主意,内心其实也是伤痛的吧? 景欢坐在大帐门口,时而听着里面激烈的讨论声,面前一队队巡逻的士兵走过,望着那些鲜活的面孔,景欢最终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愿去多想,可是脑子却止不住地飞转。这样的战争,这样杀声震天的疆场,自己一个小小的女子,何能牵涉其中?荀涯说,杀了风月,可是现在是杀死他的好时机吗?一个主将对一场战争是何其重要,即使她现在有能力杀了风月,那么这场争夺战,谁是赢者?谁是正义者?梵音部成立国家。脱离简朝没有错。简朝作为王者为了自己的尊严自己的领土征战似乎也没有错,错的是谁? 都没有错,错的难道是无辜地老百姓?战火纷飞,铁骑车轮践踏,碾遍山川大地。徒留民伤民苦,如此而已! 或许,自己该离开这片不属于自己地天地。景欢心中打定主意。听着里面的人在告辞。仰头看着天空抹上一层灰色,原来一天又过去了,肚子不巧也咕咕叫了起来|奇-_-书^_^网|,景欢摸着肚子站了起来。看着沈方正和潘若飞走了出来,她向后看了一眼,帐内似乎并无动静,于是她便快走几步,跟上潘若飞。潘若飞走了几步与沈方正分别,向西边几座小营帐而去,景欢跟着向前。 潘若飞走到一处拐角,身后风月的营帐已看不清楚,潘若飞站定,回头向景欢藏身处道:“可以出来了。” 景欢一路跟他,见他脚步虚浮。知道他并无武功。却不料他的耳目如此聪敏,但她也不是婆妈之人。大方地走出来站到潘若飞面前,向潘若飞深深一揖,“京又拜见潘军师!” 潘若飞清淡的面庞上有一层淡淡地光晕,眉目清秀间似有山川水墨,风起拂起他的青衣,整个人就有种孤然孓立之感,景欢不由赞叹,好一副风姿高雅之人,可惜! “你心中在替我惋惜吗?”潘若飞突然发问,嘴角向下撇了撇,清淡的目光月华般迷迷蒙蒙,说话声音也轻柔温婉,可说出来地话却重若千斤。 景欢挑眉,“潘军师好一颗玲珑心思!” 潘若飞侧头,似在打量景欢,一笑,“我还知道你在想我既不会武功,又如何得知你在跟踪我!” 景欢在这种聪明人面前也懒得耍心眼,乖乖点头,“我地确是存疑的。” “你知道吗?”潘若飞仰头看向灰蒙天际,“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味道,你身上的味道暴露你了。” 景欢伸手,风从身后吹来,撩起她的衣摆,“军师好灵敏的鼻子!” “我不止鼻子灵敏,耳朵也很灵敏。”潘若飞垂首平视着景欢的眼睛,“我还听见你心里在说,潘军师,难道就没有办法让那五千人不白白死吗?” “呵呵。”景欢只得讪讪一笑,摸鼻子,面对潘若飞这种温柔似水,柔弱如柳的男子,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不能像对荀涯那样低头依赖,不能像对乐奇那样洒脱随意,不能像风月那样针锋相对,“那军师会怎么回答我?” 第88章 潘若飞淡眸横扫,俊颜如月,说不出地温柔可亲,声音也轻柔的生怕惊动石缝间的小草,可说出口的话却一点温婉都没有,“没有办法,他们只有死!这就是战场,总要有人牺牲。”说完潘若飞再也不看景欢半眼,转身徐徐离去。 景欢看着潘若飞修长瘦弱的背影,扯了扯嘴角,最终也不知道该哭该笑。磨蹭着回到风月营帐前,正考虑是进去还是继续守在外面,风月的声音却不急不缓地送出,“水凉了,换热的来!” 景欢满腹委屈差点爆发,呼一声挑开帘子,见风月又慵懒地靠在榻上,一手拿着本书,懒洋洋地翻着,黑色劲装裹在身上包裹着他精壮地身躯,一头乌发也散开来披在肩上,敛目垂眸间慵懒尽现,却又有一种勾人心魄地风情,好一个妖精一般的男人!景欢吐在嘴边地诽谤顿时又憋了回去。 “怎么,找到更好的办法救那五千人了?”风月的薄唇挑起,也不看景欢,手指一动翻了一页书,两腿架起,“来,给我捶捶腿!” “庆王爷,不要忘记了,我不是你的奴隶!”景欢忍无可忍,“就算我是你的奴才,你一边让我倒水,一边让我捶腿,我到底有几只手?”“两只手,一只手倒水,一只手捶腿!”风月闲闲地回了一句,气得景欢头晕,“呵呵,忍人之不能忍,才能成就大事,你不守着我,怎么能完成那个承诺?” 景欢眸子收紧,他居然知道自己与荀涯之间的秘密!“你?” “我什么?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目的吧,哼!”风月抬眸,灼华丹目中的光芒似剑如刀,唇角挑起,“想杀我的人多了去,多你一个也不稀奇。” “你既然知道我对你不安好心,还要收留我在你身边,就不怕你半夜醒来脖子上正架着一把刀?”景欢瞬间抿却心中真实想法,用平时跟风月斗嘴的口吻回道。毕竟自己说过迟早要杀了他的,他怀疑自己的目的,自己由谁派来的,也不无奇怪。目前自己只需把杀他作为一个调笑的借口,或许能掩饰住自己是受荀涯所托来的! “我要是怕,就不叫风月了!”风月继续闷笑,突然勾了景欢一眼,“再说,你不会杀我的。” “你怎么知道?”景欢端起那盆早已凉透的水,打算向外走去。 “如果你肯杀我,十年前不是就动手了吗?何必等到今日,是不是小师太?” 一句小师太让景欢彻底无语,他果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记得杭州城那段耻辱,自己用诡计在他手里逃走,而且点了他的穴道,这样不可一世的男人,受到那样的侮辱,定然是牢牢记住。“你是想报那日羞辱之仇吗?”景欢干脆大方承认,“我不过六岁你都斗不过我,庆王爷,你觉得现在还有胜算吗?当然,你胜我,或者报仇都很简单,叫人来,立马就可以将我绑了推出去一刀杀了。” 风月扫了一眼景欢,“别打那些歪主意,你到了这里我自然有办法对你的,别想着逃走那些有的没的。” 景欢心中一凛,看着风月那略有深意的眸子,他猜到自己要走? 十一棋逢对手 景欢心中一凛。但她脸色表情不变,“我不会走的!”走了两步又扭头说道:“在没有帮你找到宝藏前你也不会让我走的不是吗?” “很好,我喜欢聪明的女人!”风月晃着一条架起来的褪,继续看他的书,“快去打水吧!” 景欢咬牙,依旧出去换水,回来风月依旧靠在榻上,书却扔到了一边,景欢好奇一扫,脸腾地红了,还以为这人大战前夕,温习兵法阵仗呢,不料却如此下流!景欢盯着那个书皮,咬牙切齿,忽觉自己脸上有两道凉凉的目光,景欢骤然惊醒,转眼便看见风月含笑看着她。 风月的眸子戏谑满满,从景欢脸上到脖子最后滑到胸上再向下到腰再下,景欢只觉得在他那目光下自己就跟没穿衣服似的,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手一抖,那盆水哐当一声就掉了下来,景欢脸上恼色顿现,脚踢向那在地上大旋儿的盆直砸向风月。风月却不动,只伸脚一勾,那盆就跟一个魔法的盘子在他的脚尖滴溜溜地转着圈儿。 “景儿这把戏耍的不错吧?” 景欢翻了个白眼,如果真要跟风月动手,她还真没有胜算,虽然自小学习情主神功,可是自己是一个异世界穿越而来的人,心思太多,以至于练武总不能达到心无旁骛,所以她的武功并未臻至一流,遇到风月这种武学奇才,即使景欢身有神功,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几次短接交手,她都没能占到便宜,已经说明了问题。 景欢的目光又落在风月扔在腿边的书上。脸上的嘲红更盛了,风月脚尖一弹,那盆子就斜斜地飞起轻轻地落在地上,甚至一丝声响都无,嘴角的戏谑更浓了,一指勾起腿边地书往景欢面前一递,“你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这书。我借给你看就是了,你又何须生气连水都泼了?” 景欢一巴掌拍掉他手里的书,牙缝里钻出两个字,“下流!”转身便出了营帐,也不理风月。 风月见景欢出去。弹了弹书皮,幽长叹息,“风情一百零八式。明明就是一本兵书。我怎么就下流了?情鬼啊情鬼,你这个不世兵法天才,当年也是遇到那丫头一样肤浅之人,才埋没天才,一生抑郁的吧?” “世人哪里都能及王爷的英明睿智呢?”潘若飞轻柔的声音在外响起,帘子一动,清瘦的身影已经进来。 “若不是若飞这样的不世天才,又哪里有我风月此时悠闲地坐在这里揣摩兵法?”风月从榻上坐起。披散地乌发飘了几缕在他的眼角,他低头一笑,撩开那几缕乱发,随意间敛去慵懒风情,又多了几分高贵端雅,“怎么,若飞携棋而来。又要与我一较高低?“王爷不敢?”若飞挑眉。将手里的棋盘摊开,缓缓坐到风月对面。长袖撩起,向风月一请。 风月哈哈一笑,抢到黑子,“我于此道并不精通,需执黑子先行。” 若飞的手一把按住风月,“王爷此言差矣,王爷睿智聪慧,天纵奇才,于兵法吏政都是我朝一流人物,这黑子自然是若飞先执了!” 两人四目相对,却又都不肯让步,对峙半响,还是风月松开手,勾唇浅笑摇头叹息,“若飞总是如此审时度势啊!” 若飞执黑先行,满不在乎风月的调侃,“若不如此,我岂不是又被王爷杀得片甲不留?” “我们棋艺相当,换做别人让我还来不及,只有你潘若飞每次都如此斤斤计较!”风月执了白字,棋落无声。 潘若飞地棋风严谨步步为营,但风月却是洒脱大气,不计较小处得失,若飞的棋因为太过小心计算太过,反而被风月的豪气压住气势,到底还是风月占了上风。 “王爷,这一次我可是要赢了!”若飞棋落一角,浅笑如秋月春花。 风月继续横扫风云,“你这败军之将,何来言赢?” 若飞嘴角地笑容更深了,“王爷再细看!” 风月细看棋盘半响,脸色慢慢变了,良久屈指敲了敲棋盘,“棋我是赢了,可是这后方……” “王爷只顾前线进攻,狂风扫荡,可惜忘记后方地补给供需了!” 风月俊挺的面庞慢慢铺上一层寒霜,眸子也凝结了一层冰,就连熟悉他的若飞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景欢出了风月营帐,无聊乱逛,便四处打量着这青门峡大营地势,远处不停有训练营兵的吆喝声,喝声震天,气势磅礴,景欢仰头看着渐黑的天色,叹了口气。一对巡逻兵走来,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对景欢喝道,“你是哪队的?怎么不归队训练,到处张望什么?” 景欢见此处巡逻严密,训练严谨,便知道这沈方正治军有方,忙低首老实回答,“我是万春郎将的手下,想问一下,何处取些吃食,我们郎将大人饿了!” 那人显然是受过沈方正吩咐,知道万春地,脸色缓和下来,一指左边最远处几个营帐,“那里是伙食营,你去那里看看,拿了东西就赶紧回营,马上天黑后要戒严,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的!” 景欢忙答应着,向那伙食营走去,摸了摸又咕咕叫的肚皮,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不管下一步要做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景欢摸进伙食营,左右看了看,没人理会自己,便闻着香味钻进一个营帐,只见远处大案上有几只肥美整鸡和几壶酒,帐内又无人,景欢一喜,便蹿了过去,包起一只鸡,装了两壶酒在怀,就欲往外溜。 刚要出门便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景欢侧身躲过直接相撞,那人的手却极快,一把抓住景欢衣领,破锣的嗓门就嚷,“哪里的小贼,敢来偷鸡?” 景欢这才看清抓住自己的是一个极为高大地汉子,景欢需要仰头才能看清他地脸,景欢被他抓住衣领动弹不了,只得举着手里的鸡向他一笑,“给……给你地!”他故意装作极为害怕的样子,那汉子果然松手去接鸡,景欢手指突然弹起,弹向那汉子的虎口,汉子手臂一麻,景欢趁机身子一矮,就从那汉子的肋下钻出,抱了鸡和酒,哈哈笑了几声,一溜烟跑了。 景欢跑出好远还忍不住好笑,仿若还能听见那大汉大熊般的吼叫,景欢四处打量了下,纵身跃上一棵大树,干脆坐在浓密的树荫里,摊开了包着的鸡,手刚谈进怀里的酒壶上,又停下了,头慢慢的向后扭去,瞳仁慢慢缩紧,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大意,连树上有人都没发觉? 腰间一紧,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景欢耳边响起,“是我!” 第89章 景欢的心随着腰上那只手剧烈跳动着,艰难地让自己平静,“荀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风池河近两天连降大雨,雷毅已度过风池河绕过风池山,向青门峡而来,风月一定会在此设伏,置冒险入青门峡的雷毅于死地。所以,明天的落霞谷激战,是你最好的机会!” 景欢的心在沉,他赶到这里,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话?景欢的声音发涩,“可是,万一风月在落霞谷死了,雷毅大军趁机突围呢?” “风月在青门峡一事,除了沈方正潘若飞等几个关键人物,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所以若风月突然在此处死了,不会影响战事大局,更不会影响整个蜀山战事qi书+奇书-齐书。更有甚者,我们可以趁机把这盆脏水泼到留守在蜀山的易云和沈方正身上。” 荀涯的声音很低,景欢环顾左右,这颗大树远离众营,他们说话根本没人会发现,“荀大哥,你们荀家到底依附了哪个王爷?这么处心积虑要杀掉风月?”听着荀涯的话,她自然明白这其中关窍,守在蜀山城与梵音部伊莽对峙的易云,还有青门峡的沈方正一定都是风月的人。 “景儿,不要管这个。”荀涯声音一顿,“风月对你有所求,一定不会防备你,所以只有你是最好的刺杀人选。” “如果他已经知道我是来杀他的呢?”景欢尽量不让自己有情绪泄露。 “以风月的孤傲性格,即使知道你是杀他的,他一定更会留你在身边,当是挑战,所以景儿不要担心。” 景欢闭上眼睛,手指攥紧在手心,他就这样简单看待自己的安慰的吗?一点都不在乎万一风月变了性子,杀了自己吗? “对不起景儿。”荀涯轻轻叹了口气,抓在景欢腰上的手慢慢收紧。 景欢推开他的手,淡淡地道:“荀大哥不必抱歉,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如果无事,我先走了。” “好!”荀涯艰涩地松手,景欢深吸了口气,跳下了大树,迅速向蘑菇的云帐中钻去。荀涯看着渐浓的夜色中那个离去的单薄背影,手指抓在树干上,指节发白,眼睛几乎瞪出血来,景儿,你放心,如果你出事,我一定会陪你去另外一个世界的。可惜,阴谋一直在继续,为了家族,我也只能如此选择。或许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你从何正起手中救出。可是我是在救你吗?不过是将你从一条狼爪里夺出又塞进虎口罢了。 十二若飞残棋 景欢盲目地在营帐中穿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站在灯火通明的风月大帐中,风月和若飞都停下了手里的棋望着她,很快风月又垂首将手里的棋子一落,淡淡道:“若飞,你输了!” 若飞也收回目光伸出细长的手指,慢慢拈起棋盘上几颗零落的棋子收回,浅笑,“即使后方受制,王爷依旧是赢家,可喜可贺。”他嘴里说着恭贺,可声音里一丝喜庆都没有,风月也淡淡地笑,两人很莫名的表情。 景欢清醒了几分,正要退出,人家主人又发话了,“既然带了烧鸡和酒进来,还不整杯碗去?” 景欢此时心情不佳,直勾勾看着风月,突然上前将手里的烧鸡往他怀里一塞,“吃吃吃,吃死你!” 风月脸色顿变,莫测地盯着景欢,景欢无惧地与他对视,两人谁都不肯让步,本来就寂静的大帐更肃杀了,风月盯着景欢眼底渐渐升起一股冷意,杀意渐浓,“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声音带着一股破空之音,金属般划破人耳,说不出的寒意。景欢全身紧绷,或许就此撕破脸也好,自己豁出去了,要命就这么一条,就此死了,也算是自己对荀涯最后的一个交代! 潘若飞突然轻笑出声,“王爷何时收了这么个有趣的随从?看着倒挺伶俐,可否借若飞一用?” “若飞想要带走就是了。”风月听见潘若飞此语,眉目一转,瞬间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之色,看也不再看景欢一眼,剥了包鸡的油纸,悠闲地撕下一条鸡腿。优雅地吃起来。 景欢上前一步,若飞却一把扯住她,笑道:“跟我去吧。”见景欢还倔强地盯着风月,便对她对口型说了句话,景欢辨其嘴形,立马不强了,随着他出账而去。 潘若飞带着景欢拐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小营帐中,潘若飞往榻上盘腿一座,面前正是一局残棋。潘若飞拈起一子。凝望着棋盘。淡笑不语,景欢细看棋局,黑白两方陈胶着状态,黑子看似占尽优势,气势宏大占据大片河山,白子险中如陷山谷,动弹不得,一刚一柔,胜负已明显分清。潘若飞手里的黑子悄然而落,刚还有些反攻之势的白子顿时彻底失势。“此子已无药可救了!” 景欢不禁恼怒,拈起一粒白子,趴地放进一群黑子中间,“置之死地而后生!” 潘若飞猛地抬头,惊诧地看着景欢,半响又细研棋局,突然拍案大笑起来。“好一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怎么就没想到?” “因为你顾忌太多,七窍之心,明明柔中有攻,却因为懦弱而畏缩不前,被黑子地气势压倒,落了下乘!”景欢冷笑,倔傲地抬下巴。“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潘若飞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看着棋盘中已现生机的白子,“我倒是有颗七窍之心。可惜也回天乏术,那五千人必死!” “你骗我?”景欢眼眸收紧,眼底的火苗呼呼地窜出来,“一丘之貉!”还道这个严重偶有悲悯的男子会有颗不同于风月怜悯的心,可惜结果依旧一样。 “我不那样说,你会跟我走吗?”潘若飞突然手一抹,残局尽散,黑白棋子堆成一块,再无法分出胜负,清淡如水的眸子湖光清流,说不出的温和舒缓,可惜并无感情。 景欢看着他眸子里自己的倒影,“我跟你又不认识,你又何须救我?” 潘若飞摇头,“你错了,我不是救你,而是为王爷解忧。如果刚才真地让你激怒王爷,大战前夕,王爷若情绪波动太大,主将不稳,不利于战,这点道理你又何须我点破?” 景欢彻底无语,无力感再次涌来,转身欲走,伸手潘若飞似水温柔地声音响起,“你若想去给杨大光报信,让他做好准备,还是算了,不要徒劳费力。” 景欢骤然想起那个送自己和风月离开地小莫,这一切原来都是他们安排好的,自己别说能不能走出这个大营,就算能走出,又如何能扭转战局?她心中悲戚,悲声轻叹,“真是无法相救了吗?” “唯一能做的,你就是祈祷大战我们能大败雷毅,替那些无辜死去的人默哀吧。” “那如果……”景欢突然讥诮笑起,“你今天能阻止我一次,却阻止不了我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会杀了风月的。” 潘若飞摇头叹息,嘴角的笑容又起,“果然是个有趣的人,难怪王爷如此纵容你!若没有万全之策,你以为王爷会如此由着你的性子在军中胡来吗?就凭你这句话,你知道后果吗?” “不过是株连九族之类的,可惜的很,我孤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惯荡江湖习惯了,不爱受人威胁,他这样逼迫于我,我憋屈难受。” 潘若飞垂眸,“我不知道你跟王爷有何恩怨,就凭他对你地一再忍让,足见他对你已够宽容。小兄弟,一将之责,关系一军,你能忍则忍吧。” 景欢心中明白,这个温情的男子,嘴里说着冷情的话,其实刚才却是救了自己,若自己真的一时冲动,大白天就跟风月干上了,现在哪里还有自己的活路?别说以风月的武功自己不能有必胜把握,就拿这千军万马之中,自己一个小小人物,一双手怎能敌万军?风月要杀自己不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我明白。”景欢倔强地扭头看向账外,走还是留又是一个问题,留下来她根本无法杀了风月,一走了之,自己刚才又再次答应了荀涯。可是她景欢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子,又有何能力受到这么多人地关注? 潘若飞站起,“今夜你就留在此处吧。大军即将转移布战,你最好不要随意走动。”潘若飞带笑的眸子柔光依旧,“当然,你不要想着逃走。” “你想要监禁我?” 潘若飞摇头,“以你的武功我也不一定能监禁得住你,只是,我相信你不会走。” “你未免太武断了!” 潘若飞的步子已走到账门边,却轻轻接道:“有所谋,必有所失。京又。你地眼睛永远骗不了人。” 景欢顿时泄气。自己的情绪表现这么明显吗?景欢坐在营帐中,听着外面一直没有停止的脚步声结集声,突然跌坐在地,呻吟了两声,外面地果然极快地出现一道呼吸之声,那人犹豫一下,终于向帐内移来,景欢听着那人渐渐走近,突然转身,一块石子准确地击中那人胸前大穴。身子同时急速蹿出,迅速消失在连天营帐之中。光影交错中,她越过重重营帐,向最近地树林潜去。心中暗道,荀大哥,你交给的任务,景儿实在无法现在就完成。只能再找时机吧! 成功避开所有地人,景欢躲在树林间,听着夜幕中迅速分散而去的大批队伍,知道风月的战术已拉开,正往落霞谷调集人手,布局大战,再次叹了口气。战争是自己不懂地。却更是无法面对地残忍,与其煎熬。不如早早离开,眼不见为净。 景欢刚转身,脊背一直,不由贴到了身后那棵树上,自己地警觉心也太低了吧,人都到了自己身后她才发觉!“谁?出来!” “呵呵。”几声闷笑,是如此熟悉,磁性中带着嘲讽,“景儿,大半夜的这是要去哪里?” 第90章 景欢听见那笑声,不由咬唇,早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他能如此轻易放自己走的,可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他不派人跟踪自己,不是因为相信自己不会逃走,而是早就布局好了,等自己来钻! 一缕淡淡的香味袭来,风月缓缓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月白衣衫乌发俊颜,月神一般,可是却是带着地狱肃杀的修罗,俊面浅笑中说不出的冷酷。景欢将自己的袖子放到鼻子上一闻,自嘲一笑,“你居然在我身上下了千里散。”千里散是一种专门用于跟踪的药,一直流传在朝廷千里门之中,被下药跟踪者自己根本闻不出来,只有在一种特殊香味的混合下,才会发出淡淡如兰花的香味,风月身上此时正有引香,所以景欢才警觉过来。“千里散这种东西,好用是好用,只可惜这种香味可恶,跟恶俗女人一般,让人厌烦。”风月将手背在身后,慢慢踱到景欢身边,低头俯视着景欢,脸带笑意,可眼睛里冰寒一片,一丝笑意都没有,“景儿,说说,什么样地女人才最可爱?” 他贴着景欢很近,景欢清晰地感受到他喷到自己脸上温热的呼吸,景欢不由挺直脊背更紧地靠紧身后的树干,脸扭开避他的逼视,“败军之将,王爷无须这样冷嘲热讽。要杀药要剐,不过王爷一句话罢了。” “呵呵,景儿言重了。”风月突然伸手一把捏住景欢的下巴,让她跟自己对视着,景欢的拳刚攥起,却听风月抿唇冷笑道:“景儿,记得清源探秋园吗?” 景欢看着他那双冰寒的眼,心中一动,“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只是想说,探秋园地景色真是不错,何家的花园可是江南第一景,明儿有了空我一定再拜访拜访,也好与何家老少更接近接近。” 赤裸裸的威胁,让景欢欲罢不能,攥起的拳头又松开,但终不甘,灿然一笑,“如果我说我根本就不在乎何家呢?即使你把他们株连九族,我还会替你提刀,你会不会很失望?” 风月松开景欢的下巴,看着她忽而娇媚的笑脸,一刻恍惚,但很快镇静,“那江南一秀呢?若我请了她在军中做客,景儿是不是因为遇到旧朋友,而欣喜异常?” “你什么意思?”景欢笑不出来了,何家在她心中早已死了,而何家唯一一个还能牵动她心的人只有何芮葭。风月,想来早已将这一切打听清楚。 “没什么意思。”风月闲闲地挑眉,“你难道不知道,密宗荀门早已投靠朝廷,而荀门长孙荀涯在蜀山军中任职吗?荀涯刚刚大婚,从军入旅,其妻为江湖女侠,妇随夫从,偷偷潜入军中陪伴其夫也不足为奇是吧?” 景欢眼神一黯,风月说地轻巧,她又如何不懂他地意思?他若杀荀涯和芮葭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乖乖呆着,不要乱跑,也不要乱动你那颗小脑袋。”风月地手捏到景欢的后脑勺,浅笑,“我还等着带你班师回朝呢!” “是帮你找到龙心宝藏吧?”景欢伸手挡开风月的手。 “非也非也!”风月摇头,“我只要兵器。” “不还是一样?” “不一样的。”风月仰头望着头顶斑驳的夜色,“听若飞说你解了那局残棋?” “那又如何?” 风月的脸色阴沉了许多,“原来十拿九稳也是不可信的。”他心中真实的想法自然不肯说出来,当景欢已经听出了他的感慨。 “所以,庆王爷,不要老以为自己是赢家。” “呵呵,你放心,我一定会是赢家的。”风月紧咬银牙,声音低沉下去,“只要落霞谷一战将雷毅拿下,这场讨伐战,我又何愁不赢?” 景欢心中一动,却又听风月冷笑道:“这两天,你最好乖乖跟着我,不然……哼!不要以为我待你特别些,就一再触我的底线!”说完,转身便走,“出发了!” 景欢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咬牙,心中百般难择,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从杭州幼时第一次相见,他就开始设计自己,到清源再见,再到跳仙台景幻仙子墓穴那些时候,最后一切在虎跳峡变成血淋淋的撕裂,他举起的那只手,引发了第一支箭,也拉开了整个屠杀的开始。可是,自己为什么每次想对他动手,又犹豫了? 自己心中的确有种笃定,他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可自己这种笃定又来自哪里?他,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存了自己绝不会真的暗杀他的笃定? 景欢心乱如麻,犹豫了下,跟着风月的脚步步出了浓密的树林,跳上马,向落霞谷方向而去。 夜风骤起,吹得山木簌簌乱响,怪石呜咽,动物哀鸣,风雨欲来,大战在即。 十三激战落霞 雨倾盆而下,瞬间就将人浇透,身上虽然穿着蓑衣,可似乎一点用处都没有,衣服湿漉漉地帖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视线被雨水模糊。山间不时传来轰鸣之声,树木都在风雨中疯狂扭动着。 一整个晚上,景欢就跟在风月身边,匍匐在落霞谷的山石后,景欢摸了把脸,看着身边被人撑着一块宽大遮雨布的风月,那遮雨布其实抵不了多少事,本来是可以在平坦处搭起个帐篷的,但风月却不让,说是要与将士同甘共苦。景欢看着风月的脸,抛却平时的嬉皮笑脸,冷峻肃穆,嘴唇紧抿,跟潘若飞反复商量着战事,那坚毅沉稳的模样,又别有一种风姿。黑甲银盔紧裹着修长健美的身躯,浑身上下再没有半丝慵懒,若一支即将出鞘的宝剑,傲然万军之中,灼目光华绝世傲立。 “王爷……”潘若飞似有踌躇,风月嗯一声,收起地图,“上若谷的水已经堵住了,只要将雷毅引入谷中,我们封了他的退路,然后左右夹击,必要时开闸防水,淹也将他三万大军淹死在落霞谷!就怕……” 风月冷笑,“若飞一直担心他这么大雨不会冒这个险是吧?” 若飞点头。 “由不得他不来的。”风月眯眼,敛去眼底光华,“景儿,你仔细看看落霞谷地势。”啊?”景欢没料到他会突然叫自己,惊讶了一声,见风月和潘若飞都盯着自己,这才低头看着风月修长的手指正递给自己那张刚卷起的地图,景欢疑惑地接过地图,此时雨势已停。雨水不再胡乱地肆虐到众人身上脸上,景欢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摊开地图细看。不过几眼,就脸色大变,此处地势居然跟秦主所留的龙心地势图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自己认识那图上的英文地点,乍看那图也一定会以为就是此处!景欢顿时明白了风月地意思。 “你将秦主的龙心地图透露出去了,雷毅以为得到宝藏图,一定会趁着风池河边冯周部营救长牙口这个机会渡河。潜入落霞山。进此一探的。” 潘若飞清目并没有因为景欢的解释而消除掉那抹愁绪。“王爷,如果可以,我们尽量不要打开上若谷的水。” 风月背手站起来,突然一笑,“若飞的心还是不够硬啊!” 潘若飞苦笑,“将士都是我们简朝支柱百姓,当然得尽量减少死亡!” 景欢这才听明白他们所说,上若谷的水若放进这个四面峭壁几乎是绝谷的山谷,那谷中之人,不管是雷毅部还是简朝士兵。都必死无疑,若要减少死亡,最好是不要轻易放水。景欢不由愧疚地看了一眼潘若飞,之前自己误会他了,一直骂他铁石心肠,不救那五千新兵,其实他也是不忍的。不过战争本就如此,无人可以扭转。 天色渐渐发白,时间似乎去了很久,这才有人报道“来了”,风月抽出长剑,站了起来,若飞站在后面。景欢回望。茂密地树林中看不清任何人影,但她却清晰地听见那隐藏在密林中一声声地呼吸。 忽然山谷入口处传来激烈地马蹄声和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想来是雷毅部将那五千新兵赶进了此谷。 雷毅年约四旬,面黑有须,身躯高大,双目炯炯,是梵音部除了伊莽外最勇敢的一员大将,三万人马将杨大光部全部包围,夹逼着向落霞谷中而来。 雷毅勒住马,军师卫可拦住雷毅,“将军,真的要入此谷吗?” 雷毅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追赶着那五千人入谷,先探探路!若有埋伏或不妙,便杀了那五千人。” 卫可皱眉,“将军,我还是觉得不妥。我们成功渡过风池河本身就是件太过容易的事,再加上,落霞谷地势如此险恶,一旦我们进去,有人封住了山口之路,我们就再无退路了。” 雷毅横心,“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卫可还是摇头,“我还是觉得那龙心地图来的蹊跷。” “那地图的来源绝对不可能有错的,可惜风月那傻瓜,疯狂攻打伊莽部,总以为那山脉就在蜀山和大雅山脉之间,殊不知那块地方二十年前就被我翻了个遍,这一次这里绝不会有错。” “龙心真的那么重要吗?” “哈哈,那可是简朝的龙脉所在,梵主一再嘱咐一定要破坏掉这个龙脉所在,龙心在落霞谷地秘密梵主已经知道,此时就是我们想退,也来不及了。” 卫可哪里不懂雷毅的担忧?雷毅一直是支持太子的人,而梵主如今只信任阿雅大妃,早存了废太子立阿雅大妃之子的意思,雷毅不受阿雅大妃母子待见,是朝野众知。雷毅得到龙心地图的事,梵主第一时间就已知道,并给了雷毅死令,月底之前必须拿下落霞谷,破坏掉简朝龙脉所在,现在离月底不过还有两天时间! “此时我的家儿老小可都在宫中喝酒呢!”雷毅苦笑一声,鞭子扬起,马蹄声响,号角吹响,“留一万人马在谷口,一万人马继续包围那五千新兵,另一万随我来!” 第91章 奔腾的大军涌入落霞谷,万蹄雷鸣,震得谷中簌簌作响,不绝地回音激荡在雷毅大军中,马群突然惊起,原来是树林间突然蹿出几十只大虎,虎啸声响彻整个山谷,所有的马顿时软了步子,一个个骑兵从马上跌落。 “放箭!”雷毅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大虎? 山顶上的风月勾起一抹冷笑,“方正,山外那一万人就交给你了。”沈方正应了一声,转身大踏步离去。风月手里的长剑出鞘,缓缓举起,震天的吼声顿时从落霞谷四面八方响起,透彻云霄。 雷毅转了马头向四周看去,大石碎木纷纷从山头滚落,雷毅吼起,“杀!” 一万一直包围着杨大光五千人马的刀起箭起,杀向那群未经过训练的简朝士兵。整个落霞谷瞬间陷入狼哭鬼嚎之中,轰鸣地石头爆裂声,惨叫声,马嘶声,箭雨声,刀枪干戈声,甚至血喷涌地声音…… 景欢看着山谷的血光纷飞,一把拽住风月地手臂,“快,快派人下山啊!那五千人快死光了!” 风月面不改色,却不着急,闲闲说道:“你着急什么?让他们现在奋力砍杀,等一会没有力气了,我看他们还拿什么拼?” “你果然是个冷血动物。”景欢松开风月的手,望向潘若飞。 潘若飞秀气的眉头一展,说道:“王爷,穷寇越战越勇啊!” 风月所有所思地盯了一眼潘若飞,终于抽出一只令箭,抛给传令官,“杀!” 震天杀声从山谷四方咆哮而出,马蹄声嘶喊声惊天动地,如雨箭风之后,简朝埋伏的三万人马,带着山风般的锐气,杀向谷中早乱成一团的雷毅部。 整个山谷顿时烟尘滚滚,避天遮日,雷鼓阵阵,杀声震天,几万人马混战在一处,血沫横飞,人鬼神泣! 风月就跟月神一般,黑甲银盔,从众人间跃出,剑气所到之处,无不血花飞溅,不一会而他浑身都沾满了污血,俊美的脸庞上也沾上一层血污,而他的眼睛却越发的亮了,如日灼华,烧耀着每个人,长剑似风,势如长虹,直杀入敌军阵中,逼向雷毅。 雷毅远远看着风月勇猛身姿,赞叹一声,“好!”擎起手中长弓,觑着风月又砍到几个阻挡他的人之机,箭破长空,直射向风月后背,这雷毅号称梵音部第一神箭手,这连排发箭从无人能避。风月感到身后箭风逼来,踢翻两个扑过来纠缠的梵部士兵,反手挡住了第一箭,耳听着第二箭第三箭已在身后,风月暗叫一声,这个险真是太过了! 景欢一直跟在风月身后,不肯伤人,眼看着雷毅的长箭连发,风月就要伤在他的箭下,不由跃起,抢过一杆长枪,身影如鹰纵起,跳过众人头顶,枪从天空直下,插向专心射箭的雷毅。 一切都转瞬之间发生,风月前有烦兵长矛,后有雷毅连排利箭,总有千般本领终无法躲开最后一箭,只听着兹一声,箭直插入左肋,风月恨起,跃起身形扑向雷毅,长剑出手,划破天空刺向高高在马上的雷毅。雷毅仰头,眼看着上长矛逼近,前有风月长剑入胸,转瞬即到,雷毅避开头顶长矛,却再也避不开风月那全力一击,剑穿胸膛,血涌成河! “雷毅死了!”狂呼声响彻山谷,雷毅大军眼见大将从马上跌落,不由纷纷退避,简朝将士更是得到鼓舞,如虎扑向梵音敌兵。 景欢一击之后,飘落身形,落在风月身边,看着风月左肋箭羽,又见他全力刺杀雷毅后身形稳不住眼看就要跌倒,不由伸手扶住了他,“你受伤了?” 风月却哈哈大笑起来,一拍景欢肩膀,“干的不错!” 景欢看着他爽朗的笑脸,听着他豪气的大笑,也不由笑起。 厮杀在继续,漫天尘土飞扬,遮住天日。 十四霞光流谷 战鼓雷鸣,杀声震天,落霞谷一战,暴雨后的洗礼,山间不闻鸟鸣虫吟,泥中踏尽血骨流殇,血流顺着溪水汩汩流过,血腥漫天,山风萧萧。 梵音部主将雷毅已死,全军失去主心骨,顿时溃不成军,简军趁势掠杀,将雷毅两万人马尽然砍杀在风景优美的落霞谷中。 从乌云蔽日,到云雾散开,从清晨到落霞满天,厮杀渐止,梵兵尽诛,直到满天霞光中,简兵齐聚挥舞长矛欢呼声震天簌响。 风月见战事已定,被亲兵簇拥着回到已经搭好的主帐,银盔染血,乌衣黯浸,传信兵疾步入帐,“启禀王爷,沈将军已将仰天光所率的一万兵逼入上若谷中,目前梵音部死伤惨重,局势已定,拿下仰天光指手可待!” 风月哈哈一笑,俊眉生辉,神采飞扬,一拍案几,“好!” 景欢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见他喜形于色,豪气干云的模样,让人敬仰,此时听战事已定,便慢慢退了出来,到了帐门口,招手让军医进去。 此处临时大帐,便建在落霞谷主峰落霞峰下,景欢站立一块大石之上,看着满山落霞流光,雨后树林苍翠青葱异常,溪流轻响,远处的厮杀声渐止,整个落霞谷陷入一片战后萧条的宁静之中。景欢终于松开紧攥的手心,激战一起,白骨累累,血流成河,已不是一己一人的拼搏。眼前晃动地都是那激战中狰狞地血眼。疯狂的砍杀。摊开双掌,那种场面中,自己这双依旧污血浸染的手,又何尝不是沾满血污,再也洗不掉? 景欢一笑。跳到一流山涧边,将手浸入溪水,溪水潺潺,透明的手裹着一层污血很快向下流去,转瞬不见。或许这就是人生,从第一天拿起剑。第一天面对死亡,第一天杀死净书等那天开始,不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景欢慢慢走回风月的大帐外,突然听着风月冷哼一声,“笨手笨脚,滚!”刚才那几个军医,接着便诚惶诚恐地弓腰出来。 “怎么了?”景欢问最前面那个拿着一卷白布条却簌簌发抖地老军医。 那老军医还在发抖,但勉强能说话。“王爷肋下之箭已拔了出来,可他嫌弃我们笨手笨脚,不肯让我们处理伤口给他包扎。” 景欢想了下扯了那老军医手里的布条,“里面有药水吗?” 老军医抹了把额头的汗,点头,景欢掀帘而入,“王爷……”话音刚出,便没有了尾音,帐中站着的男子。上衣已脱去,露出精壮的后背,肩宽背挺,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肌肤如蜜,夺人眼目,景欢看着那修长地背影。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风月抬高左臂。右手拿着一卷白纱正试图给自己包扎,一只手缠了半天布条还是滑了下去。“看够了吗?” “啊!”景欢顿时惊觉,移开了目光,犹豫着该不该上前,风月并不回头,冷哼道:“看够了就来帮忙!” 景欢一言不语,走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布条,“伤口要清洗干净才能包扎。” “又不是没受过伤,哪里有那么金贵?”风月敛目,长睫垂下,掩去日月光华,“那你还不拿水给我清洗了,上药后再包扎?” 景欢气噎,明明是他自己不清洗就包扎的,现在倒理直气壮地污蔑自己来,景欢也不说话,将布条剥下,拿了放在一旁的清水,替他洗掉箭伤,只箭伤口上血肉翻飞,有景欢拳头大小,景欢皱了皱眉,轻轻用布拭去上面的血污。 一块血肉翻了出来,应该是拔箭时反带出来的,景欢的手很轻,却依旧听见风月吸了口气,景欢抬头,“疼吗?”风月双眉微蹙,面上微有恼怒,却不自然地避开景欢的眼睛,景欢看他面上恼色,知道他定是被自己发现怕痛而生气,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风月看向景欢,微低着头,嘴角勾起,俏皮可爱,帽子在激战中不知落于何处,满头乌发盈盈地晃在自己眼前,别有一种风情。大战过后,人心安定,风月不知道为何就伸出手来抚上景欢地发丝,发丝似水,缠指如银,沁入心脾,风月沉寂如水的眸子骤然收紧,手指一扯景欢发丝,“下次把头发梳起来,军中不能有女子。” “啊?”景欢头皮被他扯的生疼,咧嘴蹙眉,“刚才弄乱了,我一会就会梳理的。”心中却诽谤,头发乱了也碍你的眼? 洗了伤口,又给他涂抹了金疮药,景欢这才拿了干净的白布,细细替他裹上,景欢低头将布送到风月身后,另一只后接过,一圈圈替他缠上,低首间,发丝拂到风月裸露的肌肤上,风月不安地皱眉,刚想说话,鼻端却又景欢靠近时身上若有的淡淡香味,嘴里的话却变成,“你身上藏了什么香?” 景欢将布在风月胸上缠了几圈,仔细包好,退步看了看,“好了!”听风月问起香,想了想,从怀里一摸,“叶清露?对了,这个对有助于外伤复原,刚才应该擦在伤口地。” 风月接过那瓶叶清露,在鼻端细闻了下,清目一敛,“叶清露白,果然味道不同。” “是啊,这可还是我门追踪秘籍呢,比你那千里散高明百倍。”景欢说起,明眸顿黯,青竹门现在还存在吗? 风月将那露往桌上一放,“这个就送给我了。” 这才拿起榻上白衫,套到身上,景欢的目光一直跟在他的身上,直到他系起衣带,风月突然邪魅一笑。“还没看够?” 景欢脸色一红。呸了他一声,扭头,又暗怪自己到底小女儿作态了,“不过个男人,一身白肉罢了。有什么好看的?”以前裸男玉照甚至gv都偷偷看过,何况一个古代美男? “这么说,倒很有经验了?”风月话里有恢复他一贯地嬉皮,眼见着景欢脸色憋红,就要发作,却斜躺到榻上。 第92章 “叫若飞他们进来!” 景欢咬唇,看着他脸上略有疲惫之色,暗叹了口气,扭身出了大帐,连天地营帐已经搭起,收拾谷中残局的士兵拖着血色污染地战袍陆续回营,噼啪地火光随着天色黯淡而熊熊燃起。又是一个暗夜开始。 景欢找到刚从残场打马而下的潘若飞,带着他到了风月大帐。风月听潘若飞进入,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灼华顿现,小憩一会之后他地战后疲惫的精神已恢复差不多,站起来走到桌前,指着桌上地势图,“若飞,跟我说说方正那边怎么样了。” 潘若飞径直走到图前,指点着地图说起外面战势。景欢掂了掂帐中铜壶。空空如也,看着两人肃然站立的身影,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提了铜壶出去。或许这就是破茧后的平静,激烈的疯狂地厮杀后,人能活着,能在一起。能有口热水喝。便是如此的幸福。 其实风月也没有那么坏。 景欢提着一壶水再入大帐,潘若飞已离开了。只有风月坐在案前,依旧看着地图不语,双眉舒展,面色宁静,没有大战前那种肃穆无情。 “消灭了雷毅,便是去掉梵音部的半条臂膀,蜀山前线的伊莽,便没有了后援,这一次该我们好好在蜀山布开战局了!”风月手抚额头,勾唇浅笑,依旧看着地图,并没有看向景欢。 景欢环顾了下,貌似在跟自己说话,“王爷,忙了一天,喝口水吧。”景欢见帐中茶壶杯盏齐全,泡了清茶,递给风月一杯,语气中没有以前的针锋相对,倒有几分惺惺相惜,“蜀山之战才是生死决战,这场决斗,不过刚刚开始。” 风月凤目灼灼,明亮如星,光华乍现,接过茶杯,“不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景欢目光落在案上那副地图之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要道,景欢的手顺着风池河缓缓而上,风池河水从大雅山脉中大雅河分流,再与蜀山中蜀水交汇,最后在流云谷交汇形成风池河,滚滚东下。“这里,你要找的地方。”景欢的手落在流云谷,“龙心宝藏所。” 风月点头,“不错就是流云谷,可惜流云谷终年云雾弥漫,瘴气毒雾,根本就无人可以进入山谷之中。伊莽守着青云峰要道,兵布庾岭天然屏障,后守筑城,若要进入流云谷,必须将伊莽赶出筑城,出庾岭。” “征战经年,民不聊生,庆王爷,你到底是要征服梵音部出一口其脱离大简地气,还是为了龙心宝藏?” “哈哈,英雄宝剑宝藏美女,富贵荣华功名,哪个男人不喜欢?”风月长身而起,负手而立,“所有这一切我都要!也一定会做到!一个小小的梵音部又何其在我眼中?” 景欢心中一动,“王爷眼里又是什么?” 风月一笑,却不说话,眼中精光尽敛,瞬间风淡云清,不着一丝痕迹。 “那我还要跟你多久?”景欢关心的却是这个。 “你说呢?”风月一哂,突然伸手拂到景欢散在眼前的发丝,“头发乱了!”温情脉脉的声音让景欢不由后退了半步。 “王爷!”外面有人禀告,“段校尉求见!” “剑宁?进来!”风月的手收回,细眉一蹙,却淡淡吩咐道。 来人不过二十出头年纪,面白无须,眉清目秀,脸色却有一股倔强之色,衣衫尘扑,面有疲惫之色,想来是赶路已久,风月蹙眉,“剑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段剑宁出身庆王府红衣卫,现为沈方正军中一督军校尉,负责回庸州征集粮草,虎目一扫风月,犹豫着却一声不吭,风月妙目微寒道:“剑宁有话无妨直说。” 段剑宁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我杀了范希思!” 十五沙场庙堂 段剑宁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我杀了范希思!” “什么?”风月惊讶出声,“你杀了庸州守备范希思?” 段剑宁倔强抬头,浓眉横起,眼底泛起一股倔强之色,“他以各种借口推脱,扣押粮草,杀了他算便宜的了!” 风月星目微闪,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段剑宁只是一个校尉,却胆敢诛杀一州守备,这事说来可大了。景欢看着段剑宁脸上的倔强和忿然之色,无论事因如何,他敢如此做,足见胆量。 段剑宁见风月脸上莫测之色,直挺挺跪在地上,“王爷,您派我去庸州屯营押运粮草,庸州本就是我西北屯粮大营,粮草自然不成问题。可是我去了庸州十日,范希思刚开始是以各种借口避而不见,后来我提了刀闯进府衙才见到他,可他却百般推脱,说庸州屯营上年遭了鼠灾,又加上粮草囤积时间太长,不是被鼠啃便是腐烂了。王爷,且不说,这屯营受损不上报朝廷的罪过,但说这范希思,根本就是在撒谎。我偷入过屯粮大营,里面满满都是完好的粮草,可他就能白齿红牙说无粮!我与他再三交涉,可他依旧百般狡辩阻挠粮草运出。所以,我一怒之下,便杀了他!” 风月的脸上慢慢铺上一层寒霜,心思电转,想起潘若飞的“后路”之语,心中大骇,但他心思深沉之人,便负手沉吟,“不管什么理由,你一个小小的校尉。也不能诛杀朝廷大员!剑宁,这一次,我也保不了你了。” 段剑宁往地上“咚”地磕了一声头,“王爷,杀了范希思我一点都不后悔,任由王爷处罚!那种狼心狗肺妄图将王爷饿死在崇山之中的王八蛋,就算有一百个我也杀一百个,即使头断血流。那又如何?” “住口!”风月皱眉,喝住段剑宁,他与段剑宁,乐奇等都是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虽知道段剑宁此举是为自己打算,却也不能直说。“你先起来,这事我得细细思量对策。” 段剑宁气鼓鼓地站起来,“王爷,还有什么好思量的,那范贼定然是受了某些人地指使,才敢如此胆大妄为的。王爷应该立即秘奏皇上才是!” 风月咬牙,“剑宁,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鲁莽?范希思如果真如你所说,敢在西线战事上谋害于我。别说皇上就是我,也断断留他不得。可是……”风月摇头,“你却不能保了!” 段剑宁知道风月是在为自己打算,倔强一梗脖子,“王爷,就算你要处罚我,也让我将功赎罪死在疆场之上吧,我可不愿意陪范贼那种小人就这样死去!” 风月目寒冷霜,面色微愠,“粮草可都安全运到了。” 段剑宁点头。“运到了。” “那你运粮之时,可有其他认证知道范希思的刁难行为。” 段剑宁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笑容,“王爷,我把庸州大小官员都让人好好招待在守备府里,并且带来了他们的联名上书。”他从怀里恭敬地掏出本黄绫绸缎包裹的奏章。“日期都写在今天了。” 风月惊诧盯着段剑宁,半响点头,“剑宁,我一直以为你勇猛有余……” 段剑宁在风月那微寒莫测的目光逼视下,打了个冷颤,又“咚”一声跪了下去。“王爷。剑宁死不足惜,却绝不能给王爷惹祸!更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被粮草困住阵脚。大军活活被自己人憋死!就算剑宁此次受到千刀万剐却也无妨!” 风月点头,脸上霁色稍逊,声音也柔和了下来,俯身将段剑宁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剑宁,大战当头,前有梵音部大军虎视眈眈,后有豺狼虎豹,我不得不小心啊!你也不要太紧张,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放心,我一定会保住你地。”语气诚恳至极。 段剑宁听着不由感动异常,颤声道:“为王爷赴汤蹈火,剑宁也在所不惜。” 风月微笑点头,“这样就对了,你去安顿粮草事宜,范希思的事我也来想办法。” 段剑宁在风月的安抚下咚咚地去了,风月坐回案前,脸上现出几丝冷笑,俊白的面庞上多了几分狰狞,景欢看着都有些害怕,不由后退了半步。 “怎么,害怕什么?”风月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景欢不禁“啊”了一声,风月脸上又恢复了秋月之色,“去将若飞找来。” 景欢应了一声,出了营帐,连天篝火在大营燃起,映红了半个夜空,景欢仰头望着头顶那如水秋月,薄纱轻雾,就如风月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压迫中却有隐隐柔意,景欢不禁晃了晃头,自己脑袋昏了,怎么会想起那人?她疾步走向若飞的营帐,远远却听见一线箫声,呜咽而起,随风卷起千层浪,浪随风起,却又闲花落地无声,平添几分寂寥,寂寥后又似有千年忧伤,忧伤中又背负着无法喘息地悲悯。景欢不由向那箫声而去,这人是为万千的生命祈祷悲伤吗?对战争似有厌倦,却又藏着深深的无奈。 远处一方孤石上,景欢已经看到那吹箫之人,箫声骤然拉高,直入无垠天际,景欢皱眉,箫音太过则断,果然吹箫之人似已无力,声断音低,那人箫落而下,俯身剧烈咳嗽起来。景欢跃起,一把抓住那从石上滚落的黑色长箫,“潘军师,你还好吧?” 潘若飞抬头,眸色略深,脸上苍白一片,嘴角隐隐有一丝血迹,景欢吃惊,伸手抓住他的脉搏,怪道此人似弱不禁风,原来有不足之症。脉搏却有一种奇怪的律动,景欢还未及细琢磨,潘若飞已抽回了手,从袖管抽出一方丝帕,缓缓擦去嘴角血丝,“有事吗?”恢复的神智,让他地眸子又如春风般柔了下来。 景欢看着潘若飞眼底的清明冷淡,“你地身体不该如此强撑的。”潘若飞此刻的样子。像极一个倔强的青春期小孩,满腔热血却强自压抑,水满则溢,他迟早会撑不住。 第93章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压抑什么。 “我没事。”潘若飞在站起,消瘦的身躯在朦胧月华下被拉得很长,落在石下的暗溪之上,扭曲飘忽。“自小地病症,若不静心压抑,便会致人疯狂,今天战事太过激烈,心绪有些不安,所以会这样。”潘若飞一点都不顾忌只是个陌生之人,仿若将她当成多年的朋友,两人正在月下漫步,诉说些趣事。他的声音轻柔。温润如玉,一点没有造作,景欢一阵恍惚,仿若刚才那滂湃起伏的箫声不是出自此人口中。 景欢看着潘若飞自若地脸,“王爷找你。” 潘若飞点头,接过景欢手里的长箫,“有劳了。”对景欢点点头,举步下了大石,向军营走去。景欢一跃跳下大石跟了他过去,“潘军师……” “叫我若飞吧。”潘若飞回头。给了景欢一个温柔浅笑。 景欢一笑,两人心中都是一暖,仿若认识了多年。 回到风月大帐,景欢坐在一角,百无聊赖。耳里却不能避免听着风月与潘若飞密谋,潘若飞一直安静若水,风月则光华照人,两人一处,一个似水一个如剑,却是极好的搭档。听完风月说起段剑宁地事。潘若飞垂眸沉思半响。 “范希思有个表妹。在吴王府。” 风月凤目流转,勾起一抹嘲讽。“我何尝不知道,范希思是三哥的人!” “吴王爷是皇上亲派负责西征大军后方事宜地铁帽子王爷,在这件事上绝不会这么糊涂。”潘若飞的手指修长,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或许下面那些人好心做坏事也未尝不可,谁知道呢。”风月脸上的嘲讽就跟水圈似的越发的大了,“三哥此时也不定怎么懊恼呢!” 潘若飞抬眸,轻柔的眸子里有一丝寒光,如剑出鞘,“以吴王爷地智慧,这件事绝不是他地手笔!他现在在朝廷不仅不会阻碍我们西征,而且会殚精竭力全力支持好我们。” 风月不解,“为什么?” “国乱之时,最需大材!王爷是英雄将帅天才,拿下梵音叛逆不过是迟早的事,这点皇上是深知地,所以才放心地将兵权交由王爷,可见王爷在皇上心中之重。”潘若飞的手指膝上敲的更快了,“王爷受到皇上如此重视,朝中难免有人眼红嫉妒,这个时候拉王爷一把在王爷身上泼点污水或给王爷一个脚绊子,都不稀奇。” 风月点头,“不错,我虽不在朝中,这战争不过刚打了半年,如雪片的弹奏奏折都堆满了龙案!各方的人,哼,那些小把戏,弹劾我劳民伤财,扰民掠夺,任兵下烧杀抢掠,甚至强抢民女,还有若干年前在哪里喝醉了酒,调戏了哪个宫女,这些小事都冒了出来!真真让人心寒!” “但皇上把这些奏章都压了下去,甚至狠狠骂了那些无中生有的人,王爷以为是什么?” “父皇当然是器重我,并信任我的,派兵西北本就是父皇一生最重要的军师大策,这些人弹劾我明显就是跟父皇过不去。真是愚蠢之极!” “所以,愚蠢过后必然是反思,近来朝中一本都没有弹劾王爷地奏章了,这又说明了什么?” 风月眼睛一亮,点头,“多亏若飞提醒,我明白了。父皇让我在前线拼杀,而把后方补给事宜交给了三哥,以三哥那样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场战争的重要,又怎么会与父皇作对?他一定会在朝中极力奔走,替我把好后方事宜,让父皇看到他的真心,他在这场战中中的重要性。” “不一场战争打地是兵力,也是补给,我们简朝兵力充足,国富民强,这才是让海内归一的根本。只要我们的后方补给能跟上,这场战争结束不过是咫尺可待,怕就怕的是……” “小人过怪!”风月接过,“有心人定然是看出了父皇的意图,也明白了我和三哥在这场战争的重要性,所以一定会借三哥之手,陷害于我。如果我中计在大战中补给不足,打了败仗,那最好不过,是我也是三哥地失败。如果我侥幸赢了,也定然不会放过妄图想饿死我地人,而明面上,管后需的就是三哥,我向来与三哥不和,回朝定然与三哥反目,那时依旧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王爷高见!”潘若飞脸上现出赞叹之色,他不肯直说这些话而让风月自己分析出,跟现出他地智谋之高。景欢听至此,也不由深深看了一眼潘若飞,此人聪慧太过了! 风月转身,抓起案上毫笔,铺开纸张,“给我磨墨!”此次景欢没有犹豫,干脆地站起来,走到案边,磨起墨来。 风月运笔,含笑,“庸州一案,只能交给三哥最合适不过了。” “吴王爷的冷面无情闻名朝野内外,一定会秉政此事的。” “不过剑宁恐怕要委屈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王爷派剑宁去前线戴罪立功也就是了。” 风月点头,挥毫笔下,不过半盏茶功夫就修书三封,派了亲信兵向西京送去。 景欢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那个曾刻骨铭心的清冷男子面容又涌上心头,吴王风梧,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十六戏里戏外 风月亲率大军第二日除留一万人马在林间继续搜寻雷毅流窜残部外,其他都撤回了青门峡内大营,沈方正带着他的三万人马将雷毅留守落霞谷口仰天光部困在上若谷。 简朝明元四十九年九月初六,落霞谷大捷,庆王率大军诱梵音雷毅将军深入青门峡,全歼雷毅主力三万人马。雷毅部留守翠岭城七万人马,同时遭到简朝大将冯周所率五万人马,从长牙口潜入后方,突然袭击。雷岐率三万残部弃城背上,绕过风池河,与庾岭梵音伊莽部会合。 简朝开始半年的战争,以初胜告捷,简报传到西京,垂垂老矣的明元帝大喜,甚至亲自上朝听朝臣道贺。明元帝精神大振,多日疾病也仿若消除,引来简朝上下一致关注。本就暗潮汹涌的朝野,更显示了一片暴风雨前的宁静。 吴王风梧,挥笔写下最后一个字,疲惫地抚上眉心,该死的范希思!“来人。” 出现的是一道纤细的身影,清冷如秋月的眸子带着些看不清的朦胧,“王爷,忙了一晚上,喝杯茶吧。” 风梧抬眸,蹙眉,“怎么是你?” “不关周时的事,是我要进来的。”清雅女子淡淡一笑,美目流转,年轻的面孔上有了一丝红晕。 风梧接过茶,轻轻拨着茶叶,望着清澈的茶水出神,青叶碧水,茶香四溢,可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思研究茶道,放下茶杯,剑眉依旧不展。 “王爷,可是为西方战事烦恼?”柔软的手指捏上风梧的肩,“看着王爷烦恼,瓶儿也深为不安。或许瓶儿能为王爷做点什么?” 风梧心思一动,“庆王爷身边那个丫头就是你们青竹门的大师姐,对吧?” 瓶儿美目低垂,“是,当年法号净焕。如今唤作景儿便是。” “出身大家,误为情主,却是一个只会逃跑不负责任的小女孩!师太算计一生。不过如此。”风梧叹了口气。拍了拍瓶儿的手,“当年你师父让净夏潜入我府中,我不过顾忌太上皇圣意。更兼皇上重孝,我们做后辈的自然要至孝为上,也就由着净夏做了些出格的事。后来又有了你……” 瓶儿地美目里铺上一层寒意,扭身向风梧跪下,冷清的声音里仿若含着金属,“王爷放心,瓶儿既已向王爷起誓,入了青衣卫。就绝不会辜负王爷重托。” 风梧眼底掠上一层笑意,“瓶儿起来吧,你这样委屈,有心人看见又传怕传出些什么。前日,靖国夫人来看王妃,你可去凑凑热闹?” 瓶儿低眸,“多谢王爷成全。见到了。她……她很好……”风梧点头,“靖国公夫妇早年丧子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是伤心难度,如今年纪越发大了,身边还真缺个贴心人照顾,我正在打算,派一个贴心之人去靖国府照顾他们呢。” 瓶儿一喜,但她自小性子清冷,脸上并无多大的表情,压抑住内心情绪,淡淡道:“他们夫妇能得到王爷垂爱,是他们的福气。” “我本来想派瓶儿去靖国府照顾他们夫妇的,但是……”风梧牵起瓶儿地手,“你知道我很疼惜你,到底不忍心你离了我的。” 瓶儿压抑着心头疼痛,浅笑,“能陪着王爷,是瓶儿的荣幸,王爷可千万不要说让瓶儿离开地话。” 风梧点头,“我还真是离不开你。”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封信交给瓶儿,“那瓶儿就帮我将这封信送到蜀城吧。” 瓶儿郑重接过信,塞进怀里,“王爷放心,瓶儿定然不负重托。” 风梧目光闪烁,将瓶儿拉进怀里,摸了摸她满头地乌发,“瓶儿,这些年委屈你了。当年跳仙台地动山摇的时候,可是你将我从地狱里来回来的,这救命之恩,我可深深记着呢。” 瓶儿温婉地卧在风梧怀中,“王爷千万不要说这种话,折杀瓶儿了。瓶儿不仅是王爷地妾,还是王爷最贴身的青衣卫,保护王爷从私在公都是应该的。” “可是,后来让你参与跳虎滩一事,让你委屈了。你一个女子,本就该呆在深闺,吟诗作画,刺绣扑蝶才是,可惜一双纤手……”风梧牵起瓶儿细长的手指,摸着她指尖厚厚的茧子,“本是拈针刺绣之柔,却成了杀人利器。” 瓶儿呼吸一窒,看着风梧的脸,三十余许的中年男子,剑眉修目,五官俊朗的脸大多数时候都因为朝政而凝重肃穆,薄薄地唇角紧紧抿着有种天然冷冽之气,就这样一个男人,自己本来是杀他的,可如今却这样坐到他的怀里,明明知道是陷阱是毒药,可自己又这样不可自拔。 第94章 瓶儿眼睛一闭,将脸贴到风梧脖子上,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为了王爷,瓶儿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即使灰飞烟灭。”即使背叛师门,即使屠杀同门,即使他时刻要拿自己的亲生父母威胁自己。------------分割线---------- 京城西京最豪华最有品味的戏楼雀仙楼,歌舞升平,繁华似火,歌声如金帛裂石直上云霄,舞起似仙耀迷人眼,鼓声骤急,台上起舞仙子如螺旋般飞快地转着,鼓声越急,那红艳的影子也越转越快,最后不过成了一抹山谷浅红,穷落碧山,只有那抹亮色,幕后那歌声也越拔越高,伴随那抹霞光扯上星空,随着流行落入茫茫星空,满堂的人都似忘记了呼吸,眼珠都不敢动一下,盯着台上那抹红影,生怕眨眼间那抹嫣红就随云而去。鼓声骤停,歌声嘎然而止,轻盈地舞步也骤然挺直,俏生生地影子纹丝不动立于台上。一双妙目灿若星辰娇横一扫。满堂轰然叫好! 特别是坐在前排一个年轻男子,更是大手一挥,一把银票就撒到了台上,台上少女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妙目星眸。朱唇一点,柳眉似烟,一颦一笑间不见流俗。却带着一种天然贵气。让人不敢亵渎淫狎。纵然是雀仙楼这种戏子风流场所,纵使京城遍布风流子弟,却没有一个对着那双清纯星眸如花笑靥有半分亵渎之心。 玉画儿收了台上那大摞的银票。笑成一朵山涧小花,晨光下犹带露珠,向台下一弓腰,对那开怀大笑却带着一身贵气地白衣公子更是嗔了一眼,这才扭身回了后台。 说起玉画儿,不过三月,在京城已无人不知。雀仙楼因为有了玉画儿,生意更是兴隆。满堂座位,日日爆满,自是让管事倩娘每日都是春风拂面,走路都摇摆生风。又见玉画儿抓了大把的银票回来,早拿着帕子就给玉画儿擦汗,“哎呀呀,我的画儿哦。赶紧歇歇。转了这么半日,可是累了?我叫厨房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地桂花糕。一会给你端着,好好的去玉山赏秋景看红叶,可好?” 玉画儿塞了银票到倩娘手里,小嘴儿一嘟,“我可不爱玉山的红叶,我最爱云岭青竹。” 倩娘为难,玉画儿也不理她,提步就往后院走,倩娘赶紧追了过去,“我说画儿哦,那云岭青竹,实在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那片地方是皇家别院,我们普通人家怎么能进去?” 玉画儿撇嘴,“吓,说了半天,还是做不到,不能进去呗。没劲!” “呵呵……”一声男子轻笑突然出现,吓了倩娘和玉画儿一跳,倩娘一扯玉画儿到身后,柔声嗔道,“谁躲在那里?这可是私人后院,不接待外客的。” 高大的榕树后缓缓走出个白色身影,可不正是刚才大抛银票地那青年?只见他剑眉斜挑,甚为豪气,悬鼻薄唇,眼带笑意,深为英武,神态洒脱自然,随意调笑间豪气顿现,展眉中又如带春风。身材俊逸,肤色微墨,气质出众,贵气逼人,衣料式样简单,却在衣摆袖口处有着繁琐精致的豹首纹锦,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出身。 倩娘是何等精明之人?立马换了副笑脸,迎迎下拜,“原来是贵人在此,小女子多有得罪了!”倩娘美目一转,立马便醒悟了过来,“瑞王爷好雅兴,居然到我们雀仙楼来了。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妾身给您准备上好厢房安安静静听歌赏舞不好,怎么跟那些粗人一起,污了您的高贵?” 此人如今明元帝七子瑞王风起,他自小豪气大度,对倩娘这一连番又夸又赞地话不感兴趣,随意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就爱跟粗人一起热闹热闹!搞不来你那些所谓高雅玩意儿。”随性摆手,不自觉带着一股大气,自有另一种别致地风流雅韵。 倩娘一愣,早闻这个瑞王和庆王是京城最美的两个金贵王爷,都面目俊美,英豪大度,不过瑞王风起的气在于其天生地大度随意,庆王风月的风姿在于其慵懒风情。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只不知这大战在前,皇上有重病在身,几位王爷忙不得焦头烂额之际,这位王爷居然有闲情独身跑了来雀仙楼听曲赏舞,不知何意。 风起哪里不懂倩娘的心思,懒得理会她,干脆地指着玉画儿,“你,是不是想去云岭看千竿青竹?赏秋水天湖?” 玉画儿一直静静地看着风起和倩娘交谈,此时见风起一双清目向她扫来,不由头一低,脸上现出一丝红晕,点头,“是,可惜那是皇家园林,我进不去。” 风起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这样简单的小姑娘,这样,我正好要去云岭呆上几日,清静清静,你可否愿意跟我一起去?” 倩娘脸上立马溢出花来,拉了一把玉画儿,“哎呀王爷这是说哪里见外的话?能得到王爷亲徕,那是我们雀仙楼的福气,更是玉画儿的福气,哪里干说不愿意的?” 风起皱眉,横了一眼倩娘,倩娘满腹奉承地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这王爷可真不是白当的,就这一眼就让她觉得脊背发凉,风起的声音却轻柔了起来,看着玉画儿的眼神也很柔和,“我是问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去?若不愿意,就算了。改日我再派人带你去。” 玉画儿也不等倩娘再拉扯,上前一步,抬眸向风起浅笑,“我愿意。”眼睛亮晶晶地阳光一般灿烂,风起看着欣喜,哈哈一笑,“那就跟我走吧。” 玉画儿跟着风起,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了雀仙楼,上了一辆马车,慢慢消失在街角。倩娘脸上的谄媚笑容不见了,推开窗户,远远看着东方,“云岭可真是个好地方呢,温泉,青竹,飞瀑,皇帝都舍不得离开那里,何况我们这些平常百姓?”-----------------分割线----- 西方前线。景欢早跟着风月离开青门峡,回到蜀城。景欢被安排在风月一个小院,每日都见着各方将领来往,一聚在一起就是密谋半日,想来这场蜀山决战即将拉开。 夜已深,窗前一排修竹轻摇,映出里面的人影微动,景欢提了热水悄悄推门进去,换了热茶,给风月和潘若飞,易云将军都倒了一杯,便乖乖地呆在一角。 只听风月沉缓的声音仿若带着千斤巨石,“青云峰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易云不过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面目英武,左眉上有道深深地刀疤,让整张脸看上无有些狰狞,虎目精光难掩,咬牙,“这一次一定不能让伊莽那小子得意了。” 潘若飞细长地手指在地图上滑过,“青云岭易守难攻,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正面进攻。” “派大军从青烟峡进入,直捣横岭,围困青云峰。”风月接着悠悠而道。 “将梵兵逼上青云峰,此时正值秋高干燥之际,我们只需一把火。”潘若飞轻柔的眸子泛出一丝撕裂地残忍只光,“青云峰便是火间地狱了,伊莽自认为死守石山,阻挡了庾岭要道,我们就跨不过大雅河,直逼庾岭,可是他忘记了,山是死的,人是活的。” “占了庾岭我们便成功了一半,庾岭是梵音部东方的第一道防线,有了这个地方作为跳板,我们逼入哈普城指日可待。”易云异常兴奋,黑膛的脸杀气顿现。 景欢现在已经很平静了,听着他们谈论生死,谈论几万人就如同蝼蚁一般没有生命价值,偶尔也会失神,但更多时候都是麻木,或许这就是生存。 青云峰一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十七西崖明月 夜深露浓,景欢端了热水进风月的卧室,风月在桌上支手在额头,蹙眉闭目,景欢今日跟他相处倒无不愉快,谈话不多,却已没有原来那种戒备反讽。他的脸上再没有慵懒无为,多了几分战争的凝重肃杀,脸上少见如月笑容,多了几分疲惫,战争耗的不仅是战士兵力,更是将领。 “王爷,热水来了。”景欢虽然也会忿然,自己好端端一个人,却被人压迫着做了使唤丫头,每每生出要逃走之心,又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留下。不想让他使唤自己,每次看到他疲惫的带着血丝的眼神,又不由心软下去。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自己前世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之人,所以到了这个世界依旧善良的太过。 “嗯。”风月睫羽微动,一潭池水净眸缓缓睁开,清明下又有些倦怠,眼睛又闭上,干脆靠到椅背上,“你给我擦脸。” 景欢将毛巾往水盆里一扔,哼了一声扭身便往外走,衣袖一轻,已被人拉住,戏谑的声音依旧可恶,景欢刚溢出那丝对他的同情又变成了厌恶,“庆王爷,我不是你的丫鬟!” 风月闷笑,松手,“脾气越来越大了嘛!” 景欢听着他依旧没有洗漱,而有衣袖翻动声,猛地回头,“你到底……”脸却腾地红了,忙躲开眼光,原来风月却是脱了外衣,露出精壮的身躯,肤如珠玉,肌藏筋健,有力的臂膀,结实的腹肌,在景欢眼中形成一副极美的图画。虽然在之前落霞大战后,景欢也曾亲手替他包扎伤口。但那时的集中力主要在伤势上,并没过多停留在这男人躯体之上,如今仓促再见,不觉脸红心跳。 风月似未在意,只是撩开披散肩头的乌发。扯了胸前的布条,淡淡地道:“还不拿水来。” 景欢暗自吸了口气,自哂一笑。原来他不过在处理伤口。忙拧了毛巾递给他,“伤口已经痊愈了吗?我去拿药!” 风月不接毛巾,微微蹙眉。“那边有金疮药,你帮我清洗下周围,再包扎上吧。” 景欢只得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替他将已经脏污地布条拿掉,却看那伤口,已经结了一层细疤,周遭还有些乌青的痕迹,景欢那毛巾轻轻揩去伤口四周的脏污。 第95章 又见被包扎过的那片肌肤微白,显然是包扎过久之故,想了下又替他将那包扎的地方也擦了一遍。 微热地毛巾从胸前到身后,手指无意触到那结实的肌肤上,风月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倒吸了口气,景欢抬头。有些不好意思。“重了吗?” 风月哼了一声,冷言道。“笨手笨脚,不堪重用!不知道伤口会疼吗,还用那么大力气?” 景欢听着他的冷言,心底就来气,手更重了,从牙缝钻出地话也不好听,“学武之人这点小伤算地了什么?就你金贵的王爷身子,受不得一点痛?” 风月见景欢脸上有忿然之人,似又来了莫大兴趣,低头看着景欢低头间脖颈那抹白皙,突然勾一抹邪恶笑容,心动手动,指尖突然摸上那凝脂肌肤,使劲一掐。景欢的脖颈被他凉凉地手指突然这样一掐,不由惊叫一声,扔了毛巾到他脸上,“庆王爷,请自重!”说着已退步抽身,站到了门口,这人如此可恶,把她当丫头使唤也罢,倒来了动手动脚了! 风月可恶的笑声闷闷地,“挑眉瞪眼嘛,这模样才像个小姑娘,何必每日跟要吃人似的,板着一张脸?”风月自己翻了药箱,抽出一条长布,自己不紧不慢地裹上,“有趣!” 景欢的脸色铁青,拳头紧握,与他清冷的目光相接,却突然扭身蹿了出去,急急穿过院子就向外冲,不想突然撞到一人身上,那人一个收势不住,已轻飘飘似落叶般跌了下去。景欢忙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呀,若飞是你,没事吧?”景欢略凉的手与潘若飞温暖的手指一碰,心间一颤,又突然松手,本已被景欢拉住地潘若飞彻底地跌坐到地上,“咚”地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景欢脸色一红,忙又上前扶起了潘若飞,“若飞真是对不住,摔疼你了吧?” 潘若飞温和一笑,反手将手里的长箫往身后一放,“没事,倒是你脸色怎么难看,又惹王爷生气了?” 景欢不愿提起风月,倒对潘若飞手里的长箫了兴致,“若飞,大战前夕,你又要助兴一曲吗?正好我有耳福了。” 潘若飞淡淡点头,“我正要去西崖探月,你要是有兴致与我一起走一趟?” 景欢忙点头,“一直听说西崖明月乃蜀城一景,却没机会一赏,今夜秋月清俊,风清云稀,正是赏月大好日子,我们正好一游。” “那就去吧。” 景欢跟潘若飞一人一骑,只带了两名亲兵便向西崖而去,晚上风清露明,月色清幽,远处高山巍峨,夜影寂寂;远处城市灯火若明,却见万家离绪;山边时有虫叫鸟鸣,更衬得山幽林静,月华似水如雾。 景欢和潘若飞站在西崖之上,头上是幽幽新月,崖下有蜀水流淌似歌,偶有山风而过,鼓荡起二人衣袍,那种廖静幽远之感,让人如入梦中。潘若飞箫入口旁,一曲即起,音色澄净,曲中有流水之声,抛却尘世嚣嚣,红尘杂乱,只有舍弃贪恋后的天高云淡,水逝东流。景欢的心也跟着那箫声慢慢归于沉寂,一片空明。箫声骤然拔高,尖锐之声夹着秋风,含着霜剑,煞煞而来,似利器割裂穿透耳膜,直逼心脏。 景欢骤然惊醒一把拍落潘若飞的长箫,箫落坠地,潘若飞一脸苍白摇摇欲坠,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景欢一双黑目怔怔望着潘若飞,“你到底是何人?” 潘若飞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细细擦去嘴角血丝,“一方寒士,误入豪门,不过是一介书生。凭着一腔热血,为国为军捐尽此躯,可惜……” 景欢地眸子收紧。喝道:“什么人?” 一道暗影随着两声人体倒地之声在暗夜中疾驰而出。纤细地影子被月影拉得幽长,面上的黑巾隐隐,只留一双清冷如月地眸子。景欢的手指都有些颤动。指尖微动,指着那人,“你?” 来人轻笑一声,“大师姐,一别两年,你可好?” “净瓶,果然是你。”景欢却渐渐安静了,扫了一眼负手背立观月的潘若飞。衣袍被夜风鼓起,清俊地影子越发孤寂,心不知道为何却一阵抽痛。听他箫声就能知,此人一心为国,一心远离尘世纷争,如今却要站在这种勾心斗角的世界,满腔抱负却硬生生被压抑成伤。他也一直在彷徨犹豫自己该如何自处吧?景欢忽而一笑。无谓说道:“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净瓶说道:“大师姐我不过来蜀城办点事。知道你在军中,却又时刻跟着庆王爷。我的身份不好深入军中,所以请潘大人出面,到此处一见。大师姐还是不要多虑。” 景欢点头,“原来只是叙旧。”仰头看了一眼幽幽清月,“那这旧也叙了,夜也深了,净瓶,我们就此别过吧。” “不急。”净瓶从怀里摸出一物,递向景欢,“我来蜀城前无意遇到一个朋友,她托我带来一件礼物,说是要送给大师姐的。” 景欢不动声色,接过那东西,不过一根凤凰花簪,甚为眼熟,景欢脸色渐变,语气也有些发涩,“那朋友还带了什么话?” “也没什么。”净瓶低眸,看不清眼底风华,“不过是要大师姐保重身体,她如今也有了身孕,去了京城待产,要大师姐不要牵挂。” 京城待产,这几个字就如利剑割破景欢的心,心成碎片,连痛都失去了感觉。只听净瓶还继续说道:“她还说她地相公荀涯少侠也在军中历练,大师姐有时间,与其叙叙旧也不错。” “够了!”景欢喝了一声,将那发簪捏在手心,他们这样不公然是拿芮葭姐姐的性命威胁自己?可是自己真的有这么重要,值得他们三番五次地威逼么?“有什么话直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净瓶杏眼骤然凌厉,“那大师姐我就直说了,青云峰一战,简军不能胜!” “为什么?”景欢疑惑看向已转过身来地潘若飞,她亲耳听见许多他与风月的密谋,知道这场战争对明元帝,对风月,甚至对管后需的风梧都多么重要!难道说净瓶和荀涯都是另外一派地人? 潘若飞柔和的眸子中掩映着悲伤,“战争不是不能赢,而是现在不能赢。风月大军,不能太快凯旋。”潘若飞的语气渐悲,“战事愈久,劳民伤财,民生疾苦,又是何苦?” 景欢心思急转,“因为有人需要时间,要将风月拖在前线,不能回朝,是吗?”明元帝在位五十年,十一岁登机,如今已是老迈神昏,但简朝朝制,不立太子,唯贤才为新主,会在帝薨后,才揭开密旨,知道下一任君主。如今八子庆王风月,今年越发得到明元帝重用,更在这紧要关头,掌握简朝兵权,一旦明元帝有何异样,回朝掌握兵权的风月,即使遗诏不是庆王,如成心作乱,那夺取大权岂不是覆手可得? “是。”潘若飞的目光中依旧有着忧伤。 “那你们要我做什么?”景欢冷笑,“你们难道不知道风月防范最深的人就是我吗?” “防范最深,却也是最靠近的人,因为他需要你的帮助。”潘若飞接着说道。 “那若飞地意思呢?”景欢静静地看着潘若飞,“战中趁乱杀了风月?你以为我能做得到吗?” “你做不到。”潘若飞摇头,“庆王爷天纵奇才,英勇无双,聪明睿智,即使在战乱中他身边的红衣卫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的。特别是落霞谷他受伤之后,他们会防得更小 “若飞,你对形势认得这么清楚,又何必来找我这样一个事事无成的女子?” “我们不需要你杀他,只要在战乱中让他再受伤一次就可以了。”净瓶的眼睛格外明亮,“上次落霞谷风月受伤,红衣卫对你信任有加,再加上风月的性格,越是有挑战性的东西越爱挑战,知道你要杀他,他也一定会时刻带着你在身边。所以,不管从哪方便来说,你都是最合适地人。” “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别无选择。”净瓶地目光落在景欢的手上,“因为大师姐永远都是最善良地那一个。” 景欢无声叹气,“好吧,你们要我具体怎么做?” “不用太有负担,只要这样就可以了。”潘若飞压低声音。 夜更静了,两个被敲昏的亲兵被踢醒,慌不迭地爬起来,还以为自己因为劳累太过而睡着了,一连声地求饶,潘若飞温和地对他们点了点头,四人依旧打马回蜀城主帅小院。 清幽的风从山林吹来,扫过墙头上的两株已有些苍黄的草左右摇摆着,树叶从枝上飘落,夜静的能听见叶落在地的沙沙声。景欢放轻了脚步,向自己睡的厢房溜去。 “西崖月色,蜀山八景之一,月华箫声,细风秋华,怎么,心旷神怡吧?”略慵懒的声音,仿若从天际划出,落入耳中,别有风味。 十五、计中有计 景欢其实在那一叶飘落时,便听见风月的呼吸之声,她心中有事,也不想与风月多交谈,走到风月面前低首道:“夜深了,王爷早些歇息吧。” 风月的凤目在月华下格外的清幽,那里面似水银流淌的光华让景欢有些不敢对视,景欢避开他的眼光,退步,终究又有些不甘,与其如此暧昧,不如撕破脸拉倒,也省得自己夹在中间,做那起子小人!“庆王爷,你难道不知道你那眼光很欠揍吗?”说话间却突然欺身而上,袖似铁帛如秋风卷起落叶扫向风月面门,风月移步轻挪,避开袖风退到大树之后。 “怎么,跟若飞赏月倒赏了一肚子气回来了?” 景欢一击不中,便不再追击,刚要说话却见眼前寒光一闪,风月却从树后悄无声息逼近自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剑挟寒风裹住自己退后之势,前又有一掌扑向怎么面门。 第96章 景欢身轻轻功极佳,前后躲避不开只能俯身从风月高大的身影腋下狼狈翻滚而出,因为庭院窄小,到处都是花木,景欢急翻之下,眼看一头便要撞上树枝,身后风月剑势不见,景欢不由闭上眼睛,若要躲过风月一剑,自己必然要撞到树上摔个满头包!只得身起一纵,往上拔起。 风月的突然化掌为爪,一把扯住景欢小腿衣裤,两力一扯,景欢只觉腿上一凉,剑势随着那“嘶”地一声裤子撕裂声而归于沉寂。 景欢翻身落地,眼见着风月手上犹抓着半截裤管,低头却见自己半截小腿都露在外面,肌肤似雪,在月华下莲藕一般,洁白鲜嫩。 景欢的脸腾地红了,牙缝里钻出两个字。“下流!” 风月一双妙目盯着那截**,眸中闪过一抹异样,但转而却哈哈大笑起来,手指一松,那截灰色裤管随着秋风扬起。转瞬消失在花木枝叶之间。景欢看着他脸上那张狂得意的笑,俊眉星目,肆意飞扬。如此豪情俊美男儿。怎能不让人心动难抑? 她的心头慢慢凝出一股异样情思,突然凝眉,呻吟了一声。身子如一片黄叶软绵绵倒了下去,风月不动,负手而立,静静看着景欢半响,“装死?” 但景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风月细听她的呼吸急促紊乱,似昏迷过去,风月这才移步过去。一看景欢脸色,苍白得可怕,眉头紧锁,额头还渗出一粒粒汗珠,风月的瞳孔缩紧,犹豫了下终于伸手扶向景欢的手臂。有力的手指捏在景欢瘦弱地手臂上,风月还没细查。景欢骤然出手一掌拍向风月的前胸。风月急速后仰,躲过景欢一掌。嘴里笑道:“我就知道你在使诈。” 景欢也笑了,狡黠的笑从风月眼前一晃,风月只觉得手腕一点刺痛,景欢的身影已大鸟般飞了出去,远远站立在树下,摊开掌心对风月浅笑,“庆王爷,你错了,杀着在这里。” 风月的脸色骤变,“竹丝银针?我到底小看你了。” 景欢地眸子铺上一层寒雾,“我说过受人之托,我迟早会杀了你的,是你没有听我的话,不是吗?” 风月看了看手掌,无谓挑眉,“竹丝银针不过让人暂时不能用内力,不能用内力,你也杀不了我,不是吗?” “我知道。”景欢扫了一眼墙头摇曳地小草,“你只要一句话,我早就没命了,可是你没有这么做。” “你也有更多机会杀了我地,可你也没那么做。”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眸子海草般缠在一起,很久很久,连月牙儿都失去了耐性,景欢这跺了跺一条小腿裸露在外的脚,她浅笑,在风月那双清明地眸子里清晰地看见自己单薄的照影,她突然想起潘若飞在西崖边说的话,“民生疾苦,劳民伤财。” 她缓缓走近风月,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俯首,“庆王爷,请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风月也凝视着她澄净的眸子,却摇头,“夜深了,睡吧。” 这下换景欢不解了,看着风月飘然而去的背影,景欢摊开掌心,那枚银光闪闪的银针还在掌心,发着渗人寒光。可是,她景欢不过是个小女子,一个优柔寡断的女子,答应了那个在心底深处那人的承诺,却又无法做到。看到血流成河,马踏青山,刀剑纷飞,又会害怕会犹豫会不忍,如果只因为有些人不想让风月早些回朝,就要他受伤,要他地征讨战就此拖长,让战火延长,她又于心何忍? 可是,为什么当她要进一步,抛却那些可笑的承诺,可笑的个人得失的时候,他为什么要拒绝? “风月,我有话说。”景欢疾步跟了风月的背影,“青门峡,你不能亲自去。” 风月回头,唇角勾起,颠倒众生的笑容如妖精一般在月夜中格外蛊惑,“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竹丝银针的解药。” “竹丝银针不过是江湖人以讹传讹罢了,我不过用了点巧劲暂时让你地内力发不出来,不过一刻便会恢复,但江湖人都畏惧所谓地银针随血入心,而不敢擅自发动内力。”景欢向风月解释,“至于青门峡一战,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打仗调兵遣将的事我也不懂,但我却知道有人要在这场战争中对你不利。” “是吗?”风月挑眉,傲气骤现,“我最喜欢挑战了,既然有人要我不好过,我倒要看看他能如何奈我!” “你这人!”景欢着急,“身为主将,怎么这么鲁莽呢?你坐镇蜀城指挥战争不就是了,何必非要冒险?” “不入虎穴焉能得虎子?”风月扬眉,眉宇间又带了丝嘲讽,“就如同你,景儿,若不让你扎这么一针,肯对我说这些真心话吗?” 景欢抽气,自己精心设计于他。也不过早在他意料之中,此人城府比自己想象地还要深,“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风月摇头,仰头望着头顶朗朗清月,“秋风清月。天然之色,你这月赏得可够神经了。”说完移步推门入了卧室,丢下景欢一人站在廊檐下。百思不解他那毫不沾边的话。 三日后。对青门峡的战事正式拉开,易云先派一万精兵,从山林昼伏夜行。突然袭击青门峡第一道关隘青门山,依莽部似未设防,全线溃退,进接易云亲率大军从庾岭一侧突围,从左侧攻入青门峡重镇下溪镇。大军在山势险恶的青门山一带,与依莽部展开激战,异常艰险,却一直在一步步紧逼。 这日。两军在蜀河两岸摆开架势,即将拉开青门峡战事最激烈的战斗,依莽部被易云逼迫在青门峡谷的上溪镇,如果再退,便只能沿蜀河西上,退守庾岭屏障筑成,若到了这一地步。依莽便算输了蜀城大战的先机。所以青门峡他们绝不会轻易退守。而易云所率大军,勇猛无敌。大有一举拿下青门峡架势。 这些战事景欢自然不知道,从那晚开始,她便再没有看见过风月,而是被风月贴身红衣卫软禁在自己地房间,几次景欢都意图逃出,却在重重箭矢银刀下退了回来。她心中忐忑不安,风月到底意欲何为? 这样的日子过去半月,这日又是孤寂长夜,景欢已放弃非分之想的时候,红衣卫方越敲响了景欢的房门,景欢开门,她知道这个方越应该就是守着自己这群人的首领,“有事吗?” 方越对景欢抱拳,“请跟我来。” 景欢疑惑跟着方越走去,却是进了风月书房,景欢进去,风月仰靠在书房长塌上,俊面略有疲惫之色,听景欢进来,缓缓睁开眼睛,脸上疲惫之色骤然不见,眼底精华骤现,“过来。” 景欢疑惑走过去,刚要说话,风月却对她眨了下眼睛,轻声说了几句话,景欢听罢,脸色骤变。风月却伸手在她脸上一捏,“眼珠子掉了。” 景欢此次却没有因为他地轻浮而生气,只怔怔地看着他,“你……” “嘘!”风月修长的手指在唇上一点,起身将景欢往怀里一抱,衣袖扬起,烛火熄灭,屋内漆黑一片,唯闻彼此悠长呼吸。景欢“啊”了一声,欲推风月。 风月的手臂收得更紧,在她耳边低语,“叫啊,叫地越大越好,我最喜欢听女人尖叫了,特别是在这种温玉满怀地时候。” 景欢咬牙,脸上潮红涌起,“放手!”可推风月的手臂却缓缓垂了下去,呼吸着他陌生的体味,温热地呼吸在脸颊小草般轻抚着她的脸庞,浑身骤软,连手指都无力在动一下,倒在风月的怀里再也不能动一下,晚上的饮食!景欢脸色大变,自己对迷香迷药向来都特别小心,怎么会这么容易着道?声音都开始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风月搂着景欢瘫软一团的身子,手指在她的脸颊缓缓移动,“不要想了,无色散是我从天山老道那里好不容易弄来的,对付女人向来管用,你即使自小浸淫药物,对无色散也尝不出来的,我早说过我有地是办法对付你。话说回来,大战前夕,知道男人最好的减压办法是什么吗?”低沉磁缓的声音在景欢耳边蛊惑般勾人心魄,景欢却浑身颤栗。 “不,你刚才不是说……”话未说完嘴已被堵住,风月蛇般润滑的舌在她温润娇嫩的唇上移动着,吮吸着,景欢与反抗,却发现自己除了呼吸,浑身都软绵绵的,一点都不能动,就连唇齿上那陌生男人的味道都带了些勾引地味道,让她地大脑空白一片,忘记了呼吸。风月沉闷的笑在暗室中格外地魑魅,景欢惊恐地闭上眼睛,所有的话语都被他熟稔的揉捏堵回了身体里。 “记住……”风月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大声哭叫,不然就不好玩了。” 景欢迷糊地嗯了一声,骤然睁开眼睛,望进风月戏谑的眼底,脸更红了,刚才那一刻她居然忘记自己到底是在做戏还是在享受了! 风月的手依旧在身上游走,温热的唇带着火焰在景欢的脸颊脖颈移动,景欢呻吟一声,进接着几声惊叫响彻了这个风影摇曳的小院。 院外不动声色的红衣卫依旧规矩地站着,没有人因为里面的春色而有丝毫动容。野鸟被风惊起,一道黑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青门峡大战,在黎明的万丈霞光中拉开了序幕,鲜红的天空仿若在昭示这一战的惨烈。 第二日,景欢被套上红衣卫如血红装跟在了风月身后,旌旗飘展,万马啼嘶,大军向着西方呼啸而去。 景欢的眼睛却格外空洞,盯着前面那个紫衣银盔的男人,眼底都是一片艳红。疾驰之中,身侧之人递过来一方绢帕,景欢接过,仓惶间望进潘若飞一双若有所思的眼底。景欢对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眼底的仇恨让潘若飞轻柔的眸子也渐渐染上一层血红。 第97章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开,景欢轻叱一声,马蹄撒开,迅速钻入人流。 青门峡,等待的众人的是胜利还是归宿? 十九、青门决战 明元三十九年十月十一,简军与梵音部在青门峡展开决战,大战从中午金阳高照中开始,直厮杀到日落西山,痛彻透天的嘶喊声响彻上溪以北三公里的青门峡,漫山的云霞伴随着血肉横飞,划出一道凄美弧线。 风月就如一尊地狱走来的煞神,挥舞着他的长剑,在刀光剑影中砍杀,剑影处,血肉横飞,哀嚎遍野,但无论他身到何处,无论他的对手有多强,有多少人,他的身边始终固定跟着那么几个人,那几个人不帮他,不阻拦他,却就始终那样跟着。 景欢也在这几个人中间,她知道那几个人,就是简朝每位皇子身边的卫士,落霞谷中风月意外受伤,那些红衣卫已默默地换掉了一些人,这一次,他们应该坚信一场战争结束后不会再换掉一些人。所以,景欢一直在等,等一个好的机会。 一对人马突然疯了似的冲向风月,风月此时正站在一块大石上,用剑砍杀了一个凶狠异常的大汉,正要跃离身后不远处的悬崖,但那群人凶悍无比,迅速在红衣卫的包围圈中冲出一个缺口,领队之人显然是武功高强之士,腾挪躲闪,身影如电般躲过红衣卫的几记追杀,手持一杆长枪,枪横挑直杀,一路披靡而来。风月回头一眼看见那道黑色的影子,眼底闪过一丝赞叹,“好!” 持剑屹立,稳如山神。“总算找到一个对手了!” 红衣卫首领方越眼眸一紧。跃到风月前面,“王爷,此人凶狠,让属下来应付吧。”又一个缺口就这样简单被打开,方越一直是紧看景欢地贴身之人,景欢步子轻移,挪近风月一步。 “不必。”说话间那道黑影已冲到红衣卫中间,离风月几步之远。长枪挟着雷鸣电闪击向风月面门,风月哈哈大笑,推开方越,长剑卷起千层巨浪迎向长枪。 他地身影依旧如松似石,笑声中豪气万丈,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后突然出现的那个缺口,景欢抓住这唯一的机会,飞身而起,扑向了风月。风月的剑和无名黑衣人的长枪铿锵相撞。击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剑花荡开,枪弯如弓。两人一击迅速退开。景欢趁着这个间隙,已把一柄短剑插进了风月的后背。 风月缓缓回头,“你……” 景欢大笑,似哭似嚎,“你毁了我一生,我报你一剑,风月,我总算完成了自己地诺言。也告诉了你,我迟早要杀了你的!” 红影飘动,景欢却死死抱住风月躲开那些凌厉的刀剑,身子拔空而起,踩到一人头上,跃向几丈外的悬崖。 一切不过在电闪火石间,快的让人几乎不敢相信。红衣卫跟着扑向悬崖。却只抓住风月的一截衣袖。 “风月死了!”乱军中一声巨吼响彻数万人马之中。“庆”字的大旗瞬间被一利箭射倒,简兵本汹涌的压势随着主将的消亡顿成溃败之势。梵音部程天鹰部趁机反扑。霎那间,又是血浪翻飞,杀声震天。 青门峡最艰险地青门城防悄悄打开,从上溪镇北方沿着青峰而下,乌压压地包围住易云所率领的简朝残部。 天昏地暗,大地乌云遮蔽,这些人已分不清白日黑夜,只知道见人就是一通砍杀。依莽亲率大军,挥舞着战鞭加入到激战之中,易云血红了眼迎向依莽。 眼看着依莽大军因为依莽亲率三万人马的加入,渐扭逆势,而易云大军渐渐因为体力士气之因,渐渐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易云看着高高地旌旗上的“易”字,果断下令,“上山!” 上溪镇,南北西都已无出路,易云率着一万残部,从上溪镇东方突围,钻入峭壁绝石的大青山。依莽乘胜追击,八万大军将易云直追赶着上了大青山。 黑夜来临,又在追击中过去,黎明在悄悄的来临,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可怕。易云死灰着一双眼,脸上的刀疤更加可恶,耳里已是依莽亲率大军漫山的振威呼喊声,暗道一声,“罢了!”睁开眼,脸上的狰狞更浓,不过,风月总算也是死了! 天上地云愈加浓厚起来,乌压压地遮蔽在黎明前,天地更加的苍穆,秋风携着冷风吹得人一阵阵心寒。 依莽大军已将大青山团团围住,一万人马也逼上了半山腰,眼看易云部已无退路。 死寂中,北方身后西方山谷中突然传来如雷厮杀,依莽骤然惊醒,大青山,南边全是峭壁悬崖无路可走,东边被易云占据,北方为常年烟雾缭绕的群山峻岭,身后西方是上溪,不管如何分析,北方不可能有厮杀声! 一切的不可能都是可能,当黎明悄悄到来,巨大的旌旗飘闪的“庆”字飘扬在依莽眼前,依莽颓然长叹,自己驻守青门峡多年,怎就不知北方乱云谷中尚有路可走? 景欢跟在风月身后,望着乐奇率领五万人马将孤军追击的依莽团团围困在大青山上,苦笑一声。 他们要自己杀了风月,阻止青门峡一战简军地胜利,她地确做了,也配合了风月演了那一曲受伤落崖的好戏。他们以为风月突然对自己用强,所以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帮了他们,可是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平凡之人,没有嗜血地狠心,终究是无法对这个戏谑笑骂的男子下了狠手,终究还是答应了他,配合着他这一曲戏。 “王爷,放火吗?”潘若飞站在风月身边,轻柔的眸子有坚定,景欢看着潘若飞,潘若飞似有感应。回头给了她一个温暖地笑容。那一笑他们之间已有了最好地默契。他说“民生疾苦”,想来这个男子那隐藏在温婉后的悲悯之心,终会让他放却朝野那些勾心斗角,走上一条为民为国之路。所以他提供给了风月乱云谷的上古密道,与风月合谋演了这一曲,让依莽上当的好戏。 “烧!”风月冷寂的如一尊天神,从牙缝里钻出一个字。 “可是易云将军还在山上!”潘若飞轻轻一叹。 “哼,背叛我的人都该死!”风月冷笑寂寂。阴狠的表情让景欢都有些动容,这个男人终究是权利场中的修罗,自己这一步到底是对是错,谁又知道呢? “易将军不过是心胸大了些。”潘若飞还有些犹豫,“他是成王爷地大舅子。” “四哥向来与我交好,一直用易云与我打马虎眼,我倒以为他一片为我之心,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风月脸上的阴霾渐散,“用我一万人马换依莽八万人。值了。” 潘若飞闭上眼睛,睁眼后,眼底已是一片平和。修长苍白的手举起,传令兵迅速退下。 滔天大火在朝霞中冲天而起,霞光火光在天边交接,炫丽的让人已无法分清是残忍还是炙热的激情。哀鸣声,呼叫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乐奇所率大军守在三面峭壁只有西面可退的大青山,看着那妖娆的大火一直烧了三天,若有残部从山下逃出,便用他们的利箭对付。 这就是战争。 景欢松开手。脸色苍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再一次沾上血腥吧?即使不是自己亲手所为,即使这场戏不是自己来扮演,也自然有其他人来补上,即使……战争永远不会因为某些人地意愿而停止,除非你是那个当权者。 风月摸了摸火辣的后背,向景欢伸出了手。景欢迟疑着将手伸出。他的掌心温热,仿若还带着剑柄地炙热。“你给我的那块布还真结实,那样一剑居然都没事。”风月低头,向景欢浅笑,第一次两人之间有了如此温馨的一面,他的手将她的手捏紧,“不要害怕,一切的冤孽都是我风月所为,即使那些亡灵要讨债,也有我在前面。” 景欢抬头,望进风月那双份凤目中自己清晰的倒影,浅浅地笑了,“但愿战争早点结束。” “很快就会结束的。”风月松开景欢地手,面西望去,“过了青门峡这最艰险的一个关隘,就是庾岭,筑城,哈普城,大印!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的。”那你还要入情侠谷吗?”景欢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西方层层峦嶂,“那里可是终于毒雾缭绕,而且即使有幸进入,也不一定能挖出那些所谓的宝藏。” 风月忽而诡异一笑,笑得景欢很是疑惑,“你笑什么?” “知道乐奇最近去哪里了吗?又为什么会突然率大军从那里出来?”风月指向北方云雾缭绕森森峻岭间。 景欢努力辨了方向,顿时醒悟,“情侠谷在那片山脉之中。” “不错。我找到了天山老道,天下第一能人志士,不仅认识古梵文,更精通天文地理,毒药医理,所以他帮我找到了乱云谷中那条被夷兵曾经打通的路,顺着那些路和龙心地地图,乐奇他们成功找到了那个地方。” “所以你放心地将龙心假地图泄露出去,引得雷毅孤军入落霞谷,又让依莽死守青门峡,不去支援翠岭城地雷岐部。” 风月点头,“名利之心,天下人皆有,我不过稍加利用罢了。” “那你们找到龙心宝藏了吗?” 风月却哈哈一笑,戏谑满眼,“果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妇人女子!龙心既传说为我大土龙脉起源之地,我们作为子孙后代怎么能擅动?此次梵音部突然骑兵,占据蜀山和大雅山脉一带,此极为中土龙心起源之地,我们又怎不倾注全朝兵力夺回此处?战争,不是没有缘由地。” 战争,不是没有缘由的,可缘由永远不在普通民众,这句话景欢终于没有说出口,或许这些与她都已经不重要。走出的这重要一步,再次让她与过去割裂。荀涯,曾经那个搁在心底的男子,已渐渐在脑海中模糊。 第98章 摸着胸口那枚沉甸甸荀子令,终于悄悄摘了下来。 回头望向身后依旧噼啪作响的冲天大火,景欢又笑了,战争面前,个人的恩怨得失,又何其渺小?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只要有名利心,就无法放开。 潘若飞悲悯的箫声又起,孤绝的箫声随着猎猎秋风,映着漫天火光,成就一副人间地狱。 明元三十九年十月十五,简军占领青门峡,全歼依莽部,简军大将军易云与三万将士在血战中与敌军同归于尽。自此,战争已一年之久,风月所率大军攻下被梵音部占领的蜀山一带最重要的关隘青门峡。 过了青门峡,简军俯瞰庾岭屏障,庾岭已经是梵音部领土所在,只要攻陷庾岭,便可直入梵音第二大城市哈普城。 运筹帷幄,都在风月这个年轻将军王眼底陈现的那样完美。自青门峡合作之后,景欢与风月之间的关系便奇妙起来。 或许因为那暗室中假戏之作,或许因为那战后紧紧一握,每每与风月对视,景欢总有些仓惶感。景欢压抑着心头这种怪异,依旧跟在风月身边,就像一个最殷勤的勤务兵,照顾着他的生活。 再次见到乐奇,景欢本欲抛却的过去又勾了起来。 这日,乐奇从风月书房走出,见景欢闲闲地坐在枯树下仰头看着那些斑驳的残枝,忍不住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没事。”景欢低头,对乐奇一笑,“升官了?” 乐奇扯了扯身上崭新的将军铠甲,“大丈夫健身立业本不稀奇,倒是你也要升官了吧?” 景欢习惯乐奇的口无遮拦,“我不过一介杂兵,哪里打仗也轮不到我,升什么官!” 乐奇却眨眼,对景欢勾了勾手,景欢靠近,乐奇压低声音看了一眼书房,“簪子被他没收了!” “啊?”景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乐奇却已经笑嘻嘻地快步而出,景欢醒悟,原来他是在说那只娘亲留下的簪子,一直在乐奇手里,自己索要几次都被他推脱,|奇-_-书^_^网|原来是给了风月!他为什么要自己的东西?景欢想起乐奇那笑谑的嘴脸,“升官?”景欢再次醒悟,脸不由腾地红了! (上一章章节号错了,居然改不了,寒 二十、天下大变 脚步声很轻,景欢却听的清楚,那个脚步似乎已经很熟悉,景欢站了起来,展平了衣角,看向徐徐走出的风月。 “王爷。”景欢侧身让开,风月一眼也不看她,坐到刚才她坐的石凳上,仰头也看着萧索枝叶。 他的脸色看似平静,但眼底却掩饰不住疲惫,甚至还多了几分森寒,这几日他虽然依旧谈笑依旧,指挥若定,但景欢却能从每个人匆匆形色里看出紧张,那种紧张不是战争,而是另一种无法言说的紧绷。 例如擅自杀死雍州守备的段剑宁,不仅没有因为擅杀朝廷命官而遭到贬斥,反而因为在青门峡一战中的英勇表现,而提升为虎翼校尉,领兵一万人,并上赐宝剑一柄,为嘉奖其不畏权贵,只为军国大事的无私之心。 此事,吴王在朝堂是力主定下的,并亲奏上帝,讨来宝剑嘉奖段剑宁。易云死后,风月令易云副将曾鲁为主帅,辅以乐奇,段剑宁,沈方正,冯周等,拉开战线全面向梵音部包围而去。此时距青门峡一战已有两月,风月不再亲率大军攻在前线,而是坐镇蜀城,统筹指挥。 马蹄声响,战火不灭。而通往京城西京的快马也从没有一天停歇,日日听着马蹄声响,捷报频传,景欢会经常这样站在这个精致的小院,看着院子里的树木黄叶飘尽,徒留残枝。西风乍起。吹起风月地紫袍。景欢望着那团紫色地祥云,“……王爷,听乐将军说,我的簪子保管在你那里?” 风月敛目,“嗯”了一声,也不知何意,景欢静静等了半响,却见他依旧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庆王爷?” “你说……”风月缓缓睁开凤目,寒目似星,惊人心魄,“你是个局外人,如果以你的直觉来猜测,京城……皇上的身体果真如那些暗报所说,精神尚好?” “王爷,我不懂政治。”景欢斟酌着。男人之间的权利争斗,她的确没有心思去琢磨,但看着风月眼底的焦灼。她又忍不住继续说道:“以前的奏章都是朱批御字是吗?” 风月眸光更寒,“不错,皇上勤政,四十年如一日,如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绝不会假手他人批阅奏章,想来宫中地确即将有大变。”风月站起来,想起刚才看到二哥。四哥,五哥,十弟的联名密信,要他赶紧筹谋大事,这个“大事”看来迫在眉睫。 “来人,传潘若飞。”风月向外吩咐了一声,侧头看了一眼景欢。“进益多了。倒不枉我教导你多日。” 景欢语噎,他的“教导”?“王爷乃成大事之人。精力不用在军国大事之上,又何须花时间教诲我这个弱质女子?” 风月看着景欢亮晶晶的眸子,带着一丝狡黠,秀慧藏在清丽的面庞上,不由一笑,这个女人,认识多少年了?虽然偶尔倔强难调,又喜与自己斗嘴,却不是那么惹人讨厌。 他的笑容骤然漾起,如明月清波间一朵青莲乍开,说不出的风情万种,景欢眼睛一眨,避开他的目光,最近他们俩人的关系越来越古怪了,难怪乐奇要嘲笑自己要“高升”了。 风月和潘若飞钻进了书房,陆续又来了许多留守在蜀城地风月心腹,他们很快又开始了漫长一夜的分析,商量着若发生那件“大事”时的对策。 景欢依旧给他们送水,自青门峡大战后,风月便不许她离开自己视线之外,偶尔会对她横眉冷对,冰冷无情,偶尔又会像今晚那样暧昧迷离。不管怎样,景欢却知道自己,自从进入这间屋子,自从第一次听见他们议论那战事军策,她就再也无法脱身。 违背荀涯地承诺也好,丢弃那些人对何家的威胁也罢,她终将是孤家寡人,谁都无牵挂的一个。把玩着一把从战乱中捡来的匕首,景欢的眸子落在那透亮的寒光中,清晰地看清自己的半张脸,那张脸依旧娇嫩柔美,可是早就不见了天真烂漫。 “王爷,如今之计就是尽快攻下大印,降服梵音阿普王,大军凯旋回朝。不然若皇上有个闪失,留下遗诏是王爷倒好,若不是王爷,我们鞭长莫及,即使大军在手,却也名不正言不顺,到时,也只能俯首称臣。”潘若飞一直是最清醒的那个,景欢看着他地策应,清明的眸子不知何时已多了些忧郁,他跟自己是一样的吧?无端卷入这种争斗中,在青门峡一战中的倒戈,便是一生的抉择了。 风月点头,“我又何尝不知道。若飞,给曾鲁下死令半个月必须攻下哈普城,一旦占据哈普城,就不怕阿普王顽固抵抗了。他只能顺着大雅山脉向北而上,入西戎国,或等着被他们包围。”简军的大线已从东到南将梵音部包围,梵音部北方是简朝属国西戎国,西方是高耸入云的大雅山脉,若阿普王溃败,唯一能退地就是席荣国。“至于西戎国,哼,我们早等着阿普自投罗网了!” 潘若飞点头,“这一战我们绝对会赢,王爷分析地也不错,不过……” “还需要多长时间?”风月手抚额头,“半年能做到吗?”这个漫长寒冷的冬天,大军在冬季在山区作战,其中艰难可想而知,风月带兵之人,又何尝不知?他们在等那个春天,却又害怕着春天地到来,谁知道这萧索的冬日里,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分割线------------ 京城。雀仙楼。窗外是寒风呼啸,室内却是温暖似春,若无地香味酥香入骨,铮铮地琴弦若春日细柳拂面。瑞王风起斜躺在软榻上,手指轻敲,合着那琴弦节拍。琴声骤然转急,犹如大浪淘沙,排山倒海之势磅礴大气。急促处如万蹄踏云,又似携带刀枪剑影,从天际劈来,刺入千军万马之中。 风起睁开眼睛,手指一滞,举手,“罢了,知道我心烦,还弹这个。故意呕我?” 弹琴的玉画儿纤手一手,弦静琴无,室内唯余袅袅轻音。“咯咯,知道王爷向往沙场铁马,不过给你凑趣,又怎么生气呢?”玉画儿噘嘴,坐到风起身边,拈了一颗西域进贡来的水晶葡萄递入风起嘴中。 不过几个月,玉画儿更是明眸皓齿,姿色艳丽。身高也似长了一些,温暖的室内只穿着单薄的紫罗衫,裹在精致小巧的身躯上,惹人爱恋。风起一笑,含住葡萄,却迅速卷起软舌将玉画儿一根纤纤玉指含在口中,玉画儿脸上桃花乍开。酡红欲低。看得风起心动情动,一把搂住玉画儿纤纤细腰。带进怀里。玉画儿娇嘤一声,跌进风起怀中,四目相对,激起千层浪花风起的眸子渐渐迷离,手指慢慢抚上玉画儿脖颈凝脂肌肤,温热的手指带着火焰,玉画儿却咯咯一笑,推开风起地手,精灵一般跳出他的怀抱,“王爷好坏!”似嗔似娇,让风起心湖又激起一层涟漪,望着玉画儿的眸子更深了,艰难地吸了口气却道:“你整个妖精!”眸子渐渐清明,没有了刚才的****。 玉画儿见他平静了,才又坐到他的身边,侧头巧笑,“王爷府中多的是妖精了,玉画儿又算的了什么?” 风起正色,牵起玉画儿的手,“别这样说话,我倒是有心让你跟我回府,可是又怕你会吃亏。你终究年纪太小了些,我又于心何忍?”风起捏紧玉画儿的手,“最近朝中巨变在即,我可能不会经常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要知道,这里……”风起抓起玉画儿地手放在胸口,“早已只有你这个小妖精一个了。” 第99章 风起性情豪迈,少有如此柔情蜜意之时,玉画儿望进他神情的眸中,不得不为之心动。 “王爷,我……”玉画儿的樱唇半开,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情愫。 “爷,三爷请您速速回府!”一阵冷风随着一个瘦长地身影骤然出现在室内,男子冷寂的声音带着焦灼,风起顿时松开玉画儿的手,站了起来,脸色大变,能引起贴身侍卫首领俞樟如此大胆在此时闯到这间屋子,事情定然不小。 明元三十九年腊月十七,京城西京骤降大雪,鹅毛大雪一连下了三天,整个京城都裹在一层银妆之中。有经验的老者,但看天象,无不感慨,“此大雪,西京只在五十几年前定平之乱时出现过。” 异样的大雪,预示着简朝将有大变。 风起抬步欲走,一眼看见脸色苍白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玉画儿,捏了捏她的手心,“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就赶紧长大,等着我安排好,娶你为妃吧。” 玉画儿点头,那一刻心中地暖流瞬间压过了这寒风,不过暖流在寒冬中终究不能持久,不过瞬间便消失散尽。------------分割线---------- 腊月的蜀城,由于大雪封山,风月不得不下令大军修整,以待来年开春冰雪融化再行发兵。 快马在京城和蜀城之间来回奔波,六百里加急,也需要六天路程,风月一次次捏着那早已凉透的信,脸一日日的凝重。 这日晚上的议题,却是瑞王风起身陷云岭行宫谋帝案。二哥等人的信,一字一句叙述的都如此清晰,却依旧让风月百思不得其解。 “七哥向来豪气,不拘小节,不料此次却栽在一个女人手中,真是可笑!”风月说这句话地时候,嘴角地嘲讽如暗夜妖花,邪魅的让人害怕。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说这话地是回蜀城的曾鲁,说着还不忘扫了一眼在一盘默默添加柴碳的景欢。景欢眉头一皱,抬眸却撞进风月若有所思的眸底,她又一哂,自己何必跟这样的人生气?想着又低头拨弄着面前的炭火。“据说那个女子不过十三四岁,长的如花似月,歌舞犹嘉。瑞王爷自认识她后,就被迷得七荤八素,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经常带着她入云岭行宫玩耍。此次,瑞王爷极力说服重病的皇上入云岭修养,不料却是精心策划了此一幕美人计。不料这个小美人倒是个烈性子,不肯服从瑞王爷将她送个行将就木的皇帝,差点将皇上刺伤。” “此为信中所说,能相信的不过一半。且不管那跟瑞王爷千丝万缕的女子将皇帝刺伤之事的原由,就说结果,却是最好不过了。瑞王爷是吴王爷最重要的臂膀,皇上震怒之下,将瑞王爷打入大牢,并且让黄衣位审理此案,显然是不愿意轻释瑞王爷,而同时也截断了防备吴王爷插手的后路。”潘若飞一字一句分析着,黄衣位乃皇上贴身侍卫,除了皇帝谁的账都不买,若皇帝将哪一个犯事之人交给黄衣位,无疑是将他置入死路。 “他们都说父皇年老昏聩,病重口不能言,但此次处置七哥,我却觉得颇像他平时手笔,近年父皇年事愈高,病体缠绕,更是对二子们防备愈深,如此处置七哥并不稀奇。二哥他们却口口声声说父皇已不能理政,让我早日班师回朝勤王,不知道安的是哪起子的心!战事没有胜利,没有皇帝旨意,他风月又岂能轻易班师回朝?二哥等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一席话让众人都静默了下来,室内只剩下炉火噼啪之声。 明元三十九年腊月二十,瑞王风起涉嫌谋帝篡位,被黄衣位关入暗宫,三日后皇上下旨削去风起王位,囚禁瑞王府。同时,牵扯入谋刺案的京城大小数十官员,被贬被杀被放,云者甚众。 四日后,也就是腊月二十四小年,欢庆着准备过节的西京人,突然听着朱雀宫鼓声响彻十二下。人们顿时警觉,自觉地放下手头欢庆的红纸花炮。 宽阔的朱雀大街,马蹄声起,“皇帝驾崩了……” (雷的**吧?) 二十一、暗杀风月 快马从京城四门各个方向奔出,鹅毛的血又开始下,马蹄践踏在洁白的大地上,路面露出一层污泥,染到白雪上,顿成脏污。 大年三十,偏远山区的蜀山依旧未接到京城丧报,因为取得了胜仗,城里的人都过起了欢乐的年。外面噼啪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军中也特意下令,让士兵不拘束地欢庆一日。风月的书房内,炭火红旺,景欢添加着炭火,火光将她的脸映得通红,发丝因为接近炭火而卷起,景欢闻到发丝烧焦的味道,跳了起来,拍着发辫,叫了声“可恶”。用手使劲搓了搓卷起的发丝,景欢懊恼跺脚,却突觉得头上落了一层寒冰,景欢下意识地抬头,撞进风月黑的眸子里,脸色顿红,忘记了屋里不止自己一人了。 风月嘴角慢慢勾起,终于有了丝笑容,随意扔了手里的情鬼兵书,对景欢招手,拍了拍身边的软榻,“坐这边来。” 景欢迟疑一下,坐了过去,看着他转瞬又恢复清冷的眸子,“王爷,还在担心吗?” 风月伸手摁了摁眉心,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景欢看着他俊颜未展的模样,“西京到蜀城,快马需六天才能到达蜀城。王爷与京中各位王爷驯养飞鸽,只需一天便知道京中情况。可因为大雪扑天,飞鸽无法正确寻找方向,只能用六百几加急传递信息。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了。昨天收到了二十三日地快报。按说今日地快报也快到了。”景欢看着贴着双鱼剪纸的窗,红画白纸相衬,怎么看都似乎没有往年的欢庆。景欢替风月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她的声音很平静,经历太多的风雨,既然选定了方向,她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如今只有跟着风月,是生是死。是掠夺是为王为寇,也不过如此。 “快马黄昏时分就该到了。” “定是路上大雪封路了才会如此,即使京中有变,明王爷等人瞒着王爷,不给传信,难王爷留在京城的红衣卫就没有信传来吗?” “正是因为都没有,所以才更担心。”风月的眸子深似幽潭,却铺着一层凝霜,“京城一定出事了!”风月坐起来。拳头捏紧,“我总有种预感,父皇已经去世了。” 景欢张了张嘴。却说道:“我去找若飞。” 风月点头,“也好,长夜漫漫找他拼杀一盘也不错。” 景欢开门,一阵凛冽寒风席卷而入,瞬间便将身上暖融融地气息带走,景欢缩了缩肩,沿着廊檐向院外而去。呼啸的风,如巨浪卷起千帆。裹挟着残枝上的雪撒落向空中,几棵银松针叶分明,直立不屈压在雪花下,偶尔颤起。凌厉的北风中,犹如人的呜咽,这个院落更冷清了,景欢站定。骤然想起。自己哪里去找潘若飞?貌似,今夜全军大宴。就连留守的红衣卫都少了一半,去一起欢度这第二个征战之年夜。 又一阵大风卷起,景欢不由抱住自己,却突然向地上一滚,狼狈地缩进廊沿边的木凳下,躲过那夹挟在寒风中的暗器,剑花闪起,刺向景欢,景欢再次狼狈缩身滚落到院落中厚厚白雪之中。翻滚一下身子,景欢跃起,躲过那凌厉剑势,暗道一声不好,跃起扯下一根松枝,松枝如弓弯起,景欢松开,松枝大力弹向半空,抖落的雪花漫天飞舞,迷住了来人地眼睛。景欢趁势疾退,扑向书房。那边剑气森森,搏斗声起,景欢轻功极佳,这一躲一扯一扫间已将身后围攻两人甩到身后。 书房的门窗已是大开,景欢摸出怀里那枚匕首,扑进房间。暗影晃动,只见刀光,却听剑风铮铮,室内的烛火早被打灭,唯有耳里听声辨形。景欢一进屋,便知道起码有五个绝世高手在围攻风月一人,这种时候比战场更让人害怕,景欢再无犹豫,扑进争斗人群之中。 她地武功不算绝世高手,却也臻于一流,似与风月心有灵犀,一扑而入,一个飞脚踢开一剑,与风月后背而立于包围圈中。 “杀!”风月冰冷的声音比寒风更烈,景欢的眸子也收紧,纵使万般不愿,却也无法任人宰割,她听着风月微喘的声音,抓着匕首的手指更紧。 “他受伤了,上!”暗哑的声音明显是改变了原声,黑影的包围圈骤小,景欢和风月也迎向了那些人。 景欢听着那句受伤,心一寒,看向暗夜里的人影也更狠了。手里地匕首毕竟太短了些,景欢与风月如此靠紧后背搏斗,毕竟输了灵动,景欢便放弃依偎,借着自己轻功极佳匕首灵活的优势,辅助风月的剑势一个个化解那些凌厉攻势。 那五个人显然是配合有度,训练有素的,攻势严密不透,景欢此时才醒悟刚才自己怎么那么容易钻入包围圈,原来是他们有心放入的。 景欢一边弥补风月携带狂风暴雨的剑势,一边将另一手放到唇边,吹起几声尖利啸声,显然外面的红衣卫早被处理了,现在只有靠远处求救了。 “不要让她出声!”景欢头上剑气骤涨,一记劈杀砍向景欢面门,景欢听着那剑声,突然向边上一滚,伸手抓向一人脚踝,却叫道:“蛤蟆!” 那本欲躲闪开景欢一抓地黑影果然一滞,叮当一声剑身相撞,另一个闷闷地声音说道:“留着她!”景欢听至此,冷笑一声,爪如利钩,死死拽住眼前人的腿,身子如蛇而上,手里地匕首寒光骤现,抵上了那黑衣人的胸口。 “住手!不然我杀了她!”景欢反手砍掉这个身材略小地黑衣人手里长剑。顺便又点了她几处穴道。冷笑,“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善罢甘休!” 第100章 那被制住之人,也不激动只冷声道,“你还是认出我了!”声音依旧沉闷,可是细听却是女子之声,不是净瓶又是谁? 一切不过瞬间,围攻之势稍缓,但却没有因为一人被制而彻底停止。景欢拖着净瓶仓促躲过一剑,“你们不管她地生死了?” 劈过来的剑尖一转,却又全部围攻向风月,景欢无法拖了净瓶靠上风月后背,“谁再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没有人因为净瓶而放下攻击,围攻更凶猛了,景欢制着净瓶,无法脱身。只有风月一个人在苦苦支撑,景欢听着风月越发粗重的呼吸之声,又细听外面噼啪不绝的鞭炮之声。暗暗叫苦,这样的时刻,谁又能听见呼救之声? 景欢随着风月腾飞的身影在狭小的室内移动,被扑翻在地的炭火,一明一暗,微弱地火光中只见一上一下两道剑影将风月包围,景欢再无法迟疑,将怀里的净瓶往那剑影中一推。再扑上前去,从剑光中拉开了风月。只听见咔嚓一声剑入肌骨,一股热血溅上景欢脸庞,景欢只听净瓶闷哼了一声,接着她瘦小的身子便倒了下去。 风月却趁着此机会,一推景欢,“杀!”杀字一起。剑已刺入那尚未从净瓶身上拔出来剑来的黑衣人胸膛。景欢见另一人略有迟疑,强忍着心头震撼。匕首寒光飞起,割向那留了一丝空门的人脖颈,但那人反应极快,景欢也不过割破他一层肌皮,便被他躲了卡去。 但是此时五人已死两人,伤了一人,而院外却已响起急促脚步之声,景欢提起的心顿时放下,救兵已到。 “撤!”那压低嗓音之人显然是为首的,见机便退,两黑影虚晃一招,各自抱了地上一躯黑衣人,破窗而出,那低嗓音之人殿后挡住了风月剑势,一挡之后,便也跟着跳出窗户。 风月欲追,景欢却一把扯住他,“穷寇莫追!” 风月脚步一停,却朗声对外喝道:“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仓促的脚步声四散而去,方越为首闯进屋里,咚咚跪了一片,“属下该死!” 风月捂着一条滴血的左臂,不耐烦地道:“封锁蜀山城,我明天早上要见到人。都去吧!” 方越知道风月性格,也不再请罪,带着一帮人风一般而去。 “是那个女人对吧?”风月望着景欢突然问道,“四哥身边那个叫瓶儿地女人!” 景欢点头,“她曾经是我十四师妹,你知道是谁来杀你了吗?” “如果是她,我倒真是猜不出”风月自嘲一笑,“当年在杭州城我不过小孩心性,随便收了个女人。二哥却一见倾心,要了去。之后,二哥想了个法子将她送入三哥府中。” “你是说净瓶是你们的人?” 风月点头,“可以这么说,这些年她替我们办了不少事,也探到了不少三哥府里的秘密。如今居然有人派她来杀我,你说是二哥还是三哥?” “不管是谁地人,她都已经死了。”暗夜中看不清楚,景欢却能听清,那一剑其实并不是那人刺入,而是净瓶借着自己的一推,硬生生自己迎向那一剑,让剑刺破心脏,而且是右胸,她决计活不了,“她是自己寻死的。”景欢对上风月的眼睛,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一般都是被逼入绝境人生绝望,王爷觉得净瓶会属于什么?” “三哥!”风月因为激动一下子站了起来,扯掉了景欢已缠绕到他手臂上的纱布,咬牙,眸如刀剑,“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又相煎何太急?” 景欢站起来,依旧替他包裹着伤口,“王爷,不要管这些了,我想你还是该应付京中大变才是。”“你什么意思?”风月低头狠狠盯着景欢,仿若要从她地脸上找到发泄出口。 景欢却很平静,“如果我猜的不错,皇上驾崩了!” “不错,我也正是如此猜测的。”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推门而入,温和的声音夹着门外的寒风有种金属碰击的怪异声。 风月似乎没有多大地惊诧,却哈哈一笑,目光莫测地转向潘若飞,“若飞,此情此景,我该何处何从?” 潘若飞淡然一笑,“没有办法,只有等待圣旨。如果我猜得不错,圣旨在凌晨就会来了。” “不错,暗杀不成,就来明地。三哥向来擅长如此,装腔作势,这做法倒合他的性子。”风月唇角又勾起他惯有似嘲若讽地笑。 景欢却暗暗叹了口气。 风月不急了,与潘若飞对面而坐,却下起棋来。这一次潘若飞的棋路依旧看似平和,风月依旧盛气凌人,逼人城下,却始终又似被潘若飞那一盘寡棋,牵扯胶滞。景欢一直静静看着他们的棋路,再次叹了口气,风月已败,已是定势。凌厉中未必就是胜利,柔弱里未必没有杀机。 他少年得志,幼习兵法,年纪亲亲掌握天下军马,又为晚年的明元帝宠爱,似要授大权,却是命运不济,在最关键的时刻停滞边塞,失去了他最好的机会。 只是,历史真的会就这样简单吗?景欢看着风月棋风中的霸气,犹豫了,或许一时的得失,并不代表一生。棋局尚未结束,鹿死谁手,谁能断定? (又杀一个!继续!) 二十二、新帝登基 是夜,寒风呼啸了一夜,逼入耳中,大有不详之感。但蜀城新年的鞭炮却没有因为寒风而停止,却越发的响了。 清晨第一缕光线从东方漫开,吱呀呀的城门声倾轧在雪上,嘎吱作响,一匹快马飞奔而入,开城门的士兵已见怪不怪,isuu書网睁着一夜未睡的兔子眼打了个哈欠。 最后一颗棋子落下,“啪”一声与利落的脚步声相映,方越夹着一股寒风进来,“王爷,我们查了一晚上,终于摸到那群人的落脚之地,但是……” “如何?”风月的唇角挑起,却有股狰狞之色。 “驿站。”方越脸色凝重,“我们找了个借口而入,却……”方越的迟疑随着门外急促的脚步而止。 “圣旨到……” 长长的拖曳的声音飘荡在雪的世界,风月猛地站起,衣摆将棋盘上的棋子扫落一地,景欢看着他的身形微动,显然是有些颤抖,不由伸出手去,扶住了他的手臂,“王爷!”风月回头,看着景欢清澈的眸子,忽而一笑,“该来的总要来。” 尖利的嗓音从面前那个暗红色无须中年人口中一字一句蹦出,跪在一旁的景欢也不由被那嗓音激得全身发抖,不知何时,漫天的雪花又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颓败的味道。“钦赐”二字刚落,风月腾地就站了起来,把扯过那太监手里明黄地圣旨。再没有了平时地冷静睿智甚至慵懒无为。连唇角都在微微颤抖,“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父皇怎么会没了?三哥居然自立为皇,啊哈哈哈……” 风月的笑带着山谷间的霹雳,甚至是歇斯底里,眼看着那明黄的圣旨就要被他撕裂两半,景欢心动身动。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风月的腿,“王爷--- 风月被景欢牢牢抱住,因为身心的剧痛而有些稳不住身形,眼角扫向大明殿总管太监秦忠木然的脸,还有他身后那黄灿灿两列带刀侍卫,顿时醒悟,天下大势,名分已定。风梧早在四天前,先皇薨后的第三天大殓停灵紫绶宫时,就已宣告天下。登基为帝,今天大年初一,已经不是明元四十年,而是简文元年! 他迟疑着,俯首称臣还是奋力反抗?风月慢慢镇静,冰寒地眸子从众人脸上滑过,就连自诩镇定的秦忠都不由垂下脸去,那院子里四十人的大内高手皇帝贴身黄衣位都已悄悄握上了刀柄。秦忠忆起临行前简文帝那跟风月如此像冰冷的眸子里是带着怎样的嘱托的,其实他也什么都没说,只那么一扫,秦忠便已明白,该如何去做了!所以他带来了最精锐的黄衣位,同时带来了这个莫测的圣旨。 风月的眸子对上潘若飞,潘若飞很轻地摇了下头。先帝去世新帝登基地昭告就如同一根紧箍咒。已经明发到蜀城都尉,全朝各级官员。四海皆知。风月摊开那张黄色的圣旨,工整的字迹显示着书写之人地自信笃定,目光落在那几个字上,“天下兵马,若无圣意,不可妄动一兵一卒”,风梧上台的第一件事,却就是削了自己的统帅大权!“庆王风月,速速回京奔丧,梵音部之战,亟待圣意。” 景欢再次狠狠抱紧风月的腿,环顾一圈,突然嘴一撇,“哇----”一声大哭起来,“先皇啊!”一声撕裂的哭声惊醒了满院子跪着目瞪口呆的人,风月随着景欢的一拉,便直直地跌倒在地,“父皇----”如狼嚎虎笑,沙哑中却是真实激烈的恸哭。风月地泪,从没有这一刻真实,父皇啊,你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却又在关键的时刻给了我一鞭子? 秦忠暗松了口气,紧张的黄衣位也放松了戒备,满院子,不满城都是哀戚之声,才贴上的大红对联被摘下,喜庆的红灯笼换上一片雪白,孩童的新衣都被默默脱下,大雪铺盖的蜀城真正成了白色海洋,再无任何一丝杂色。 秦忠等被送回了驿站,从早到晚,风月坐在书房,一句话没说,哭后地眼有丝空洞,嘴角再不会俏皮地翘起,耷拉着,道尽落寞。 景欢与潘若飞站在门口,谁也不肯吭声,还是潘若飞对景欢点了点头,轻声道:“你进屋看看,王爷不是软弱地人,如果他真有那种打算,我们就……”潘若飞的眸底闪过一记狠辣,“如今兵权在手,将在外有所不受。” 景欢摇头,“名不正言不顺,除非现在就到了春天冰雪融化,梵音部叛起。” 第101章 潘若飞苦笑,“我又何尝不知,现在地确不是个好时机。那人……”他的目光透过厚重天际投向东方西京方向,“这几年把京城的确经营的很好,先皇去世,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能控制住京城所有眼线,一直到皇位稳固,改元之后才让消息到达这里。而且一来就先给了王爷这么大一个下马威。” 门吱呀一声响起,“想跟我说,就进来吧,没必要在门口装作无意谈论。”风月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潘若飞很景欢进去,室内依旧暖气融融,景欢却自己都觉得背后有飕飕凉风,她看着潘若飞和风月坐下,也蹲到炭盆一角。潘若飞是风月最好的谋士,不知何时自己也变成了他的私密信任之人。 为何会这样信任?他难道就从不怕自己泄露?刚想及此,却听风月说道:“景儿去温些酒来,我要与若飞长谈。”景欢站起,到底还是自己多情了,这么些机密的事,风月又如何肯让自己参与? 简文元年正月初三,西北大将军庆王风月,只带三百贴身护卫,另由四十名大内黄衣位护卫,离开蜀城向西京而回,给先帝奔丧。 景欢也一直跟在这个队伍里,道路上泥泞满地,融化的雪将泥路搅成一团浆泥,被飞溅的马蹄踏起,溅得一身脏污,但是这个队伍里,却没有一个人抱怨,没有一个人说话。 景欢自那日被风月支开书房后,就再没看见过风月,在自己的房间呆了两天之后,便被带入这个怪异的回京队伍。她远远地看着风月半张坚毅的脸,除了偶尔的悲戚,却再没有半分刚接圣旨时的暴怒、不甘、挑衅,高傲隐藏在那张俊美容颜之下,悲愤掩藏在那长长的浓睫之下。男人之间的战争,应该只刚刚拉开。 景欢回头望了一眼蜀城方向,谁说风月没有了兵马?蜀城里,那些接替风月兵权的人马,又属于哪一方? 京城,素纱飘扬的大明殿,风梧,现在是简文帝,默默地写下“忍”字的最后一笔,望着那个写了几十年的字,他的眉宇并没有展开,而是轻轻抚到眉间,闭目敛去眼底的疲惫。不过片刻,大殿上多了一个恭敬的太监,压低着嗓门道:“启禀皇上,皇太后因为悲伤过度而昏过去了。” 简文帝倏地睁开眼睛,眼底寒光横扫,生生吓得小李子打了个冷颤,差点就跪了下去,“那还不请太医!” 小李子到底是在大明宫伺候多年的人,很快醒悟,“已经送太后回寿宁宫,并请了太医。” “起驾!”简文帝站起,高大的影子飘渺般落在白纱后,有一刻的恍惚,小李子没有再犹豫,扯开了嗓门叫道:“皇帝起驾了----”一层层一声声,声音从大明宫传向寿宁宫,金黄的琉璃瓦,暗红斑斓的大柱,精雕细刻的瓦檐窗格,掩映在一片洁白之中,沉寂却又透露着前年的哀伤。 寿宁宫,康太后歪在榻上任由着太医把了脉,听着皇上的脚步走近,坐到了她的身边,她依旧闭着眼睛,手被简文帝握起,“娘娘,你要保重身体。”康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已快四十岁的儿子,安慰地对他点点头,“哀家知道了,皇上也保重身体。”她说话声有些轻缓,没有平时的干练冷静,但那双清冷的眼睛,却似藏着千万沟壑,让人不敢小觑。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女早年加入南方贵州土司,长子风梧排行第三,如今成了皇上,二子是庆王风月,比风梧小十四岁,两个儿子自小就不和睦,她这个做娘的又如何不知道? “月儿回来了吗?”一缕焦虑从太后脸上滑过,简文帝哪里会没看见,他又如何不动太后的忧虑?风月若是奉旨乖乖回来,那最好不过,风月若不奉旨---- “娘娘放心,已经在回来路上了,再过个三日就到了。”简文帝替太后盖好被子,“娘娘身子骨不好,这两天就不要去紫绶宫守灵了,有儿子在就尽孝了。” “也好。”康太后闭上眼睛,声音恢复了几分清冷。简文帝见状,知道她是不愿与自己再多说话了,便站了起来。 母子相疑,兄弟间隙,这就是父皇你留给我的天下吗?简文帝走出寿宁宫,负手看着灰败的天空,父皇留下十三个成年皇子,封王的就有十一个,个个都不是善与之辈,更有领兵的风月,早年在朝中呼声就高,如今,这样被自己一道圣旨拉回,他们之间又会有怎样的战火?风月,这个二十几年都不会听从自己指挥的弟弟,这一次会乖乖俯首称臣吗? 简文帝脸上勾出一抹冷笑,不管怎样,我赢了,不是吗?风月,你能如何反抗? 二十三、一入侯门 半个月后,景欢第一次站在了简朝第一大都西京,满眼繁华,背后却依旧是一片素白,苍白的就如同久病的女子,没有一丝血色,却也藏不住藏后之下暗流汹涌的血。 风月没有回府,直接跨马向皇宫而去,巍峨的紫辉宫,在阳光下金碧辉煌,金砖红柱,斗拱飞檐,巍峨中富贵繁华,奢侈间道尽人间沧桑冷暖。白色的纱幔依旧飘荡在整个皇宫,肃穆哀伤的背后却是缠绕如麻的心机争斗。 景欢调转马头,随着几名红衣卫向城东的庆王府而去,他没有回头,她亦没有回头。同一条路,他走向了皇宫深处,她走向他的家---- 庆王风月,年二十二,尚未有正室王妃,只有伺妾两名,大丫头几个,王府人口并不太多,院落大多数空旷敞亮,极富他的性格。但厅堂阁院楼台,无处不见精雕细琢,风雅繁华,又见风月另一性格特点,大处着微,豪中有细。 景欢被带入一个小小的庭院,一路上所有的地方安宁静匿,人人都是敛声静气,簌簌的风声吹响在楼阁拐角处,引来阵阵怪声,景欢忽然就有种极深的恐慌,一入侯门深似海,什么时候自己这个孤魂野鬼也入了这样的豪门? “景爷,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带路的管家太监赵起声音不快不慢,俯首询问动作声音无一不进退有据。让人挑不出半分理来。景欢心底地那个洞更大了,退后一步,扶住了雕花地窗棱,“我还是在前院偏厅等王爷回来的好。” 赵起有些为难,红衣卫方华五等带刀侍卫带回来王爷的原话他怎能忘记,“好生招待”,这个“好生”二字落在赵起耳中,有很多的意思。可是他却不想深究,一切自有王爷回来定落,但王爷回来之前,这“招待”二字他却不可偷懒。赵起赔笑,“小爷要是觉得这个院落不好,老奴带您去另一处。”侧身让步,眼底有讨好甚至害怕,“王爷特意吩咐了,好生招待爷。若老奴有个什么差错,王爷回来定揭了老奴的皮。” 景欢看着那五十多岁说话却尖细的老男人,未免多了一份恻隐之心。赵起哪里看不到?更委屈几分,低下了头,景欢暗叹,“也罢,就这样住着吧。” 豪华精致的房间让景欢抬进的步子又似凝固,正室,宽阔地两间大屋,屋中随意摆着黑漆蟠文檀木桌椅。桌上笔墨纸砚俱全,窗台插着素色梅花,屋内壁上挂着的几副名家画卷此时都蒙着白色的纱,侧室的大床上,白衫青幔,被褥衾套都是素色,依稀有些浅色小花。精致的镂刻窗花。鎏金的大鼎,随意的几件摆设。大方中透露着贵气,豪华间不见丝毫造作痕迹,只是那些素色就如外面的雪一样很快覆住了人的眼睛。 赵起解释,“这里原是王爷斋戒之所,本就简单,如今天下大丧,更素了一些,景爷将就着住下,可好?”太监最懂得主子心思,不知为何他第一眼看见景欢,就知道王爷一定会安排她住在清宅。 景欢点头,“这里很好了,千万不要麻烦。” 赵起低头,后退出门,手一挥就进来四个青衫宫髻少女,对景欢盈盈下拜,“参见景爷!” 景欢晃得连忙闪身躲开,连连摆手,“赵管家,这又是什么?” 赵起恭敬立在门边,“爷,这是府中规矩,景爷刚从战场回来,定是累了,就让几个丫头给你打水服侍洗漱可不好?” “这可使不得!”景欢惊觉,她还从没被人如此服侍过呢!景欢连连摇头,可那几个丫鬟却齐刷刷跪了下去,甚至有一个已开始哽咽。景欢皱眉,“这又是何意?” 赵起地声音依旧平稳舒缓,“府里的规矩,丫鬟要是被主子嫌弃都是要送出府去的。” 一句话勾起景欢万千思绪,差一点忘记自己曾经看过许多地宫廷小说了,每个人不都说,宫廷永远是个暗波汹涌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每个人不都说,丫鬟太监小厮名如纸薄?可是自己的命就比他们厚吗?景欢苦笑一声,终于道:“罢了。” 她缓缓坐到一张铺着弹墨软垫的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耳里听着赵起轻轻离去,几个丫鬟忙碌着准备大盆、水、花瓣、香精,让她沐浴更衣,洗却风尘。她选择了静默接受,于是一声不吭任由她们忙碌着。 景欢眼睛关上,却无法关上思绪,脑子又随着那个一身白衣打马而去的男子飞走,天下大丧,皇子大臣入宫为先帝守灵,一月不得回府,如今已过去二十天,那么他还要在皇宫那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呆上十天? 想起临行前潘若飞担忧的眼神,想起那些看过的宫廷故事,她懂得风月地心,却也只能替他哀叹,天下大势,不过刹那就山崩地裂,不复过往。他是甘心失败就此沉沦,还是奋力反抗?以他那高傲的性格,应该不会就此屈服吧?景欢脑子里扫过曾经看过的一部野史小说,是一部有关众多优秀兄弟夺嫡的血腥风月,成功的儿子在父亲死后,谋划了皇位,根基稳固后,亲手一个个除掉曾经强劲对手的兄弟,逼母杀兄弟食子,曾经有人说他是阴狠薄凉的帝王,曾经有人说他是成功地政治皇帝,可是历史是非,不过留与后人戏说,真正坐进了故事里,又有什么办法让历史停止脚步,不走向血腥? 第102章 景欢就如同老僧入定,静静呆在这个小院,十天没有出门,不问多余地废话。不出去打量这个不属于自己地宽大王府。这里曾经是风月斋戒地地方。也是向着佛心最近的地方吧? 有时候你不去打听八卦,八卦却飞要钻入你的耳朵,那四个年轻的宫女,不忙的时候便留在侧边耳房做些阵线,未免会说些话。景欢的听力太好,在孤寂的深山中长了十年,夜夜倾听竹叶落地,暗数掉到第几片叶子。这种本事在净画六岁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很绝了。 净画,景欢望着窗外几竿翠竹,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精雕细琢,如花似画地小姑娘,如今她又流落在何方? 耳房的低语声时而传来,“听说了吗,我们王爷大脑了紫绶宫了呢!拍着先帝爷的棺木,连太后都拉不开。听说皇上的脸当时就冻住了,吓得宫中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只有我们王爷一点都不害怕。继续大哭,连看都不看皇上一眼!”景欢分出那是最小的晓影的声音,天真烂漫娇憨的模样,偶尔与净画极为相像,所以景欢也最喜欢她! “晓影!又胡说八道了!”这个声音严肃至极,却是最大最沉稳的晓寒,景欢一笑,能想象出晓影被呵斥后定然是吐舌头顽劣一笑。景欢笑过之后。未免担忧,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吗? “我听我哥哥说地嘛!”晓影娇嗔,“难道你们就不想听?” “姑姑没教过你,言多必失吗?”晓寒的声音有几分无奈,“晓影,你就是话太多了。” “咯咯,那我不说咱们王爷了。就说瑞王府前段日子闹得轰轰烈烈的那个雀仙楼红牌玉画儿好了。” 晓寒无奈地抽了口气。却听晓棠和晓荷催促晓影快说地声音,晓影似乎更得意了。“话说先皇御笔一挥,居然给那个玉画儿无罪释放了,但大家都不知道她被释放后去了哪里,是不是?” “难道你知道?又是你哥哥那个长舌八卦说的?”这是晓棠,快声快气。 晓影不满,“再说我哥哥我就不说了。” 晓荷斥晓棠,“你就别插嘴,让她说说嘛,反正闲着也是无聊。” “听说啊,那玉画儿人长的如花似画,那风姿那美艳我就不用重述了,真是可惜了才十五岁的女子,落得如此地步。话说她出了大牢之后,雀仙楼也不敢要她了,她又是个孤身女子,天下之大,又能哪里去呢?”晓影故意拖长脸上声音,景欢听到此处,也不由坐直了身体,那个被纠缠到宫廷皇位争斗中的女子,应该是无辜的吧?男人的世界,又如何有女人插足的地方?何况她又被先皇亲赦,其中地隐情定然不一般,或许就连瑞王被囚禁都是一个大大的阴谋。可是据说,瑞王和当今的简文帝向来交好,在朝中一直是一党的,又如何会在先帝临去新帝即将登基的时候,被突然囚禁?景欢不由打了个冷颤,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先帝的死被隐瞒地那么好,召风月回朝前那可怕地暗杀,后来那几乎是监视着的回朝长路,一切都似个阴谋! “那玉画儿啊,现在可不是在明王府里?前几天才被泼醋地明王爷扇了几个耳光,关进下人房里,明王爷早去了宫中守孝,哪里摸着了半点腥?这孝满回家,看来明王府又有好戏好了。” “真是个可怜人。”晓寒叹道,“明王爷可是朝野闻名的妒妇,明王爷将玉画儿带回府中,可不是要她的命了?” “谁知道呢!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吧!”晓棠摇头,努嘴,“就说屋里那位,你们说到底是男是女?要是男人长的也太妖精了吧,若是女子----”声音低了下去,几声压抑的笑钻入景欢耳中。景欢腾地站了起来,第一次抓起窗台案上的铜镜,端详着自己的容貌,冬日窝在屋内多时,肌肤早恢复了白净,一头乌发因为懒于梳理随意簪在头上,宽大的衣衫裹住玲珑的躯体,飘忽的眼神,细细的眉,略有些苍白的唇,不是倾国之色,却带着一种静匿之美,静如冬日寒梅,孤如高山清莲。景欢苦笑一声,这还是自己吗? “又作死了!”晓寒的呵斥声格外的严厉,“就你嚼舌,没听见赵管家吩咐了吗,不许打听,不许乱说话,更不许乱回答话!晓棠,快响午了,你不去厨房看看?晓影,你去泡茶!” “我去看看炭火是否还旺。”晓荷见状放了花棚子也站了起来,与晓影晓棠对视一眼,跑了出去。 景欢听着那些欢腾青春的脚步声,跌坐到软榻上,闭上了眼睛,听着晓影轻脚走进的声音,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簪子落下,落到白毛的地毯上悄无声息,晓影俯身拾起发簪,抬眸间却撞进景欢那双清冷如寒水的眸子里,不由呼吸一滞,“爷、您……您的簪子!”说话都不觉发抖起来,白嫩的小手捏着那根木簪簌簌发抖。 景欢一笑,接过簪子随意挽起长发,忘记束胸的身躯随着手臂的太高而曲线毕露,晓寒惊恐的眸子睁大,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目光落在景欢那满头的乌发上,心中豁然开朗,退步就往外跑。 “回来。”景欢一句话让晓影顿时醒悟自己的越矩,肩膀一抖就要跪下去,景欢已经止住了她,“不要跪,我只是……今天想出去走走,你能帮我给赵管家说说吗?” 晓寒顿时嫣然一笑,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一溜身蝴蝶般去了,景欢摸摸自己的脸,再次苦笑一声。什么时候自己就这样心甘情愿成了一只笼中鸟了?或许,也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以风月的性格,与其自己偷偷溜走,不如光明正大地走出这个门。她等了他七天,陪了他几乎一年,战火,厮杀,生死,仇恨,甚至若有的情丝将他们缠绕在一起,但并不代表,就此不会分离。 她不知道他到底留着自己要做什么,但是她却看见过他拿着那根自己母亲留下的金簪沉默不语,那时他脸上的神色是阴寒,是狠辣,是嘲讽,但绝不是疼惜或者爱恋。她懂,却又似乎不懂。 他看似信任她,却又时刻防备她,甚至在这个小院外至少布下二十个一流高手,他到底在防她什么?又期待着什么? 她不敢再继续想,也不敢再继续深究,曾经一度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留下,留下来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可如今,一天天过去,等待来的不是自己的平静,而是越深的担忧和惆怅,她觉得自己几乎成了一个怨妇,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反省,甚至又要做她最擅长的逃离! 再留下去,那个她们嘴里的玉画儿,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前身? 二十四、螳螂黄雀 不过出去走走,没有人阻拦景欢,因为她从来不是庆王府的囚犯,而是王爷的娇客。景欢不知道大舌头的晓影会去说了些什么,起码她在赵起那平静无波的眼底看不出任何的不妥,景欢也就装作不解,收拾了自己跨府而出,对身后那两个被好心的赵起派来给她引路的侍卫也没有反对。 因为在国丧中,大街有些清冷,却没是失去它特有的繁荣,只是所有的颜色都素了,欢笑声,娱乐声,奢靡声色似乎都进入了冬眠,没有了复苏的迹象。景欢随意走着,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眼睛茫然地不知该落向何方。 远远就看到街东有一座三层高的楼,画梁雕栋,奢华精美,景欢不由走了过去,“那是什么地方?” “那就是雀仙楼。”青衣的侍卫叫赵一,恭敬回答,“不过因为国丧,停业了。” 景欢想起听过的那个玉画儿,心生同情,“听说前些日子有个玉画儿,是这里的台柱?” 赵一垂眸静气,“是。”多的一个字都不肯说,景欢知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定然不会乱言私语的。她这些日子在庆王府,只看那大家的规矩,就知道风月定然是个制府极严的人。景欢的目光落在赵一平静无波的脸上,心中一惊,自己真是鬼昏了头了。 算来自己在风月府中已有七天,一直未出过清宅半步,不是自己害怕,而是实在不愿意多惹麻烦,外面的事自己一无所知。而晓影等人这些人侍候体贴,也从不是多话之人,就连偶尔私语也不过是儿女阵线之事。从未涉及到军政机密半句,今日晓影为何突然提起那些话,是否有什么新意? 景欢的脚步继续着,心中翻腾,脸上却不肯带出颜色,西京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渐渐繁华起来,人流也多了起来,斜里突然冲来两个小孩,在人群中追逐,一个劲头太快几乎就撞到景欢怀里,景欢一把扯住了他。小孩却不领情,一个巴掌拍到景欢手上。扭脸一看后面的另一个小孩,早脱了身子泥鳅般跑了。景欢一哂,两个侍卫在京城呆的久了,也是不肯惹事的人,也都未吭声。 景欢走得不紧不慢,看到路旁卖地小玩意儿。不由走了过去,东摸摸西看看,研究了半日那些真玉假玉鞭子布玩之类的,刚开始两个侍卫还紧张地一眼都不放过的盯着她,后来看着她不过好奇,到处都摸摸看看,也就不看得那么紧了。景欢暗笑,摸了一个铜像的长鼻子,摊开手心。不过一行字。一个地址。景欢脸色顿变,清秀工整的字迹,很熟悉,她向来不是个健忘的人,见过人地字只一遍但绝不会忘记。是那个据说到京城待产的人? 景欢站定,极玩味地笑了几笑,不过见自己的姐姐一面,芮葭何时也学的如此神神秘秘?她真能躲开庆王耳目。与她偷偷见面吗? 景欢继续走。随意地钻进一些小巷子看看,也不说话。也不买东西,有时候看看儿童嬉戏,有时候笑看邻里媳妇吵架,有时候看看墙角的小狗欢快地撒尿占着地盘…… 又站到了一条窄巷中,景欢望着两边高耸的大树,光秃秃的,依旧没有丝毫春日地气息。 第103章 景欢看了半响,突然回头,对赵一两人说:“我去巷子里见一个朋友,你们俩在这里等我。” 赵一和卫于不由面面相觑,他们没料到景欢会如此直白,景欢不等他们回答,摆手就向巷子里走去,步子突然加快,这条巷子本就是宽大中街,两旁都是高楼大院,亭阁楼台,巷子四通各个方向。景欢的轻功本就绝佳,这突然发力闪去,赵一和卫于稍一愣,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巷子深处,眨眼不见。 “不好,追!”赵一与卫于两人赶紧追了过去,面对两个路口,两人极有默契地分头追去。 景欢站在巷子口,冷笑一声,庆王的人也并不一定都是聪明的,他们以为自己一定不会离开这条街,一定会去其他地方见人,她偏不,见的就是面前这个院子里地人。 景欢大方地敲门,这是一个三进四合楼舍,大门很快打开,没有意外没有询问引着景欢而入,刚绕过影照璧,景欢便看见残枝下静静而立的芮葭,景欢眼眶一热,奔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芮葭却伸出了手,几步奔过来,抱住了景欢,“景儿!” 景欢顺从着她的怀抱,久久才由着她松开自己,拉着自己步入正厅,坐在温暖的炕上,芮葭的眼眶还是红的,景欢对妇人妆扮风韵更甚的芮葭浅浅地笑,“姐姐,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哪里好了?又黑又瘦!”芮葭到底是江湖儿女,很快收住了泪,“倒是长高了许多。” 景欢打量着室内摆设,处处显示着女主人的脱俗,男主人地高雅,到底还是有些别扭,与芮葭十指交握,“姐姐费尽心机让我出来,到底有什么重要地话吩咐?” 芮葭脸上戚然之色渐浓,从炕上拿出一个包袱递到景欢手上,“景儿快走吧,一切我都安排好了,趁着国丧未过,朝廷风波渐歇,浪潮来临之前,你最好不要在庆王身边停留了。” 景欢拿过那个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姐姐,你们……到底是何人?” 芮葭低眸苦笑,“你只要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姐姐就是了……”芮葭迟疑,还是说了出来,“大伯也在京城,前些日子我见过他了,他生病了,很严重,也许就要去了……”希冀的目光在景欢脸上游动,“前些日子我去时他告诉我一件事,很重要的一件事,景儿……我不知道你懂不懂,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大伯说他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二女儿。也就是我曾经跟你提过的五妹妹。他说亲生地女儿却在他地懦弱中生生被当成野种,最后落得踪迹不见了,所以他愧疚无比,如果可以,如果那个女儿还活着,他希望能在临死前再见她一面……” 景欢的脸色大变。腾地站起来,牙齿咬在唇上,心思电转,她当然知道芮葭这番话地意思,可是该承认吗?真是亲生女儿吗?那为什么娘会背负狐狸精的骂名?何正起敢对自己做那等禽兽之事?看着芮葭眼底的真诚,想起那个胖胖的显得有些懦弱地老人,她的心五味杂陈。“……如果可以。我想她会去的。” 芮葭脸上喜色涌上,更紧握住景欢的手,“景儿!”窗外一阵风起,咯噔一声,芮葭却拉了景欢的手脸色大变,“我带你走!” “芮葭。不要这样!”一声轻叹,如山般沉重,景欢却冷笑一声,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一个修长男子推门缓缓而入,青衣修面,面色沉稳,只眼底藏着些未明情绪,“芮葭,过来。” “不!荀涯。你不可以这样做!”芮葭却将景欢往身后一推。挡到景欢面前,“你居然跟踪我!” 荀涯的目光不敢与芮葭直接,而是落到景欢脸上,那一刻有一丝的迟疑,甚至是痛惜,可是很快恢复坚毅,“芮葭,你知道我也是为了我们两家!” “景儿不过是个孩子。是个女子。你们何必这样必她?她纵使武功好些,有着过去那所谓地情主之名。不过都是虚名,她何尝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何尝会威胁到你们?” “我知道,我都知道。”荀涯脸上的痛苦再也藏不住,脸都有些扭曲,“我也不想,可是……可是有人要她死,她知道的太多了……” 芮葭冷笑,“好,很好!荀涯,景儿从小就把你当成救命稻草,把你当成最亲最爱的人,可是你又如何对她?她是我的亲妹妹,你居然都要下此毒手,你到底把我放到哪里?”芮葭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剑,“既然你们要动武力,我们就手上见吧,你既无意我也无情!” 景欢听着芮葭与荀涯一句句地对话,眼眶渐红,她一直知道芮葭是个古道热肠的江湖女子,却不料她如此重情,她对自己从来都是剖心关爱,可是自己却一再拒绝她,冷绝了自己的心不让她靠近。景欢一手抓住芮葭手臂,手指向下,芮葭手臂吃痛,手里的长剑跌落,景欢脚一抬就挑起长剑,剑入手中,往前一步,将芮葭拉开,“姐姐,我自己的事我来处理。”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荀涯,再无一丝留恋,“荀大哥,我一直想与你较量较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音落剑起,剑舞寒光,似月华笼罩大地,轻柔中却有丝般的缠绕,荀涯退步,躲开景欢剑风,手里长剑拔出,从侧击向景欢右手,景欢向左跃起,荀涯趁机闪到芮葭面前,抓住芮葭,“芮葭,走!” 芮葭被她抓住手臂,却挣扎反抗,反手一掌击向荀涯胸膛,荀涯却不避,生生受了一掌,掌落砰然之声,随即荀涯便闷哼一声,一口鲜血扑到芮葭身上。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景欢躲开之际,剑风又起,却怕误伤芮葭,收了回去,眨眼间便听芮葭大喊了一声,“荀大哥!” 声音凄厉,惊慌关怀骤现,景欢默默收剑,荀涯的眼眸一紧,景欢暗道不好,却见他飞速点了惊慌的芮葭穴道,嘴角的冷笑更甚,“芮葭,对不住了!”长身抱起怒目圆瞪却芮葭翻窗而出。 景欢丝毫不敢迟疑,追着荀涯衣角翻身而出,不过几步,她便被生生逼退,院子四周已悄无声息地布满弓箭手,一支支箭尖逼着景欢。荀涯早已抱着芮葭离开包围圈,站到箭手之后,脸上有痛苦之色。 芮葭地脸对着景欢,只见她杏眼圆瞪,几滴清泪顺着眼角而下,景欢不看那些箭手却对着芮葭轻轻地摇了摇头。却见芮葭嘴角突然渗出一丝鲜血,白羽翻飞,已从荀涯怀中翻身而起,身形如电蹿到景欢身边。 景欢瞳仁放大。一把扶住了倒到她面前地芮葭,“芮葭”“姐姐”两声呼喊同时叫起,景欢一把抓住芮葭脉门,“你……你怎么可以逆行气血冲开穴道?” 芮葭勉强稳住身形,对那边要冲过来的荀涯说道:“你要放箭就连我一起杀了算了!”这才对景欢说道:“我爹说,他欠大伯的一生都还不了。要我有机会一定替他还,你是大伯最放不下的孩子,我怎么都不可以让你有事,而且是当着我的面!” 景欢点头,“你不要说话,我会没事的!”说话间她地目光落在芮葭洁白的衫裙上,大片大片地血迹似桃花瓣渲染成一堆。“姐姐,你……你怎么了?” 芮葭低头,脸色骤变,身子哆嗦着,望向几步远地荀涯。 “不!”荀涯大叫一声,扑了过来。“芮葭,你的身子,才两个月地孩子!你怎么这么傻?”芮葭反手推开荀涯,“你不要过来!” 这一幕已完全让景欢呆了,渲染地血在她脑子中掀起滔天巨浪,芮葭眼角那滴泪针般刺入她的心,那些箭手被这突然的情况弄得有些懵了,景欢心底明白,此时不是叙旧哭喊的时候。负责这件事的绝对不止荀涯一个。她能从荀涯眼底的痛苦看出。他杀自己定然是有人所托,那么院子外肯定还站了一个权利更大的人。她将芮葭往荀涯怀里一推,“姐姐,不要傻了,快跟荀大哥去找大夫!”说话间剑横狂扫,身影鬼魅一般钻到那些箭手身边,剑起血飞,瞬间割破几个士兵地脖颈。 杀人并不难。第一次杀人或许恶心难受。第一次见到大片的血会觉得自己残忍,会做噩梦。可是在血淋淋的战场呆过一年的人,绝对不会再害怕死亡害怕鲜血! “射!”院外一个字很轻地响起,那些密麻的箭已苍蝇般围向景欢,景欢跃到一棵大树后,呼啸一声,赵一和卫于,你们真的是庆王府红衣卫中最优秀地二十名侍卫之一吗? 飞天密麻的箭并没有想象中蜂般涌起,而是凌乱地射出几丈便跌了下去,紧接着便是一片的身子倒地之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如此。 朝廷的争斗总是如此。风月与二哥明王风清,四哥成王风华,十弟寿郡王风舞,守在紫绶宫外的灵棚中,烤着一盆炭火,四人都蓬头垢面,多天未剃发剃须,神色极为疲惫,这些日子哭也哭够了,悲戚也悲戚过了,日日如此,到今日已经麻木了。炭火够旺,室内很温暖,却没有人愿意说话。直到庆王府的管家赵起送来寒衣,唠叨了几句家常,才打破了宁静。 风月的眸子光华骤现,勾唇冷笑一声,“真真可笑,真敢做出这等子事来!” “八哥,小心隔墙有耳。”风舞微胖,眼睛不大却格外精明。 风月闲闲横了他一眼,“不过说句家常,难不成老子死了,家里小妾打架我还不能骂几句?” “老八,你怎么说话呢?”明王风清是最年长的皇子,呵斥了风月一句,“你心里憋屈兄弟们都知道,回家多少气撒不得,非要在这等地方撒泼撒赖?” 风月知道风清的意思,便不言声,只闭目眼神。 第104章 心中却是另外想法,这些兄弟,自己在京受到父皇重视时,他们哪个不是信誓旦旦,保证自己去西征,回来一定会将自己推到锦绣江山,可是真到了那一天,他们谁不是都做了缩头乌龟?心里想跟三哥对着干,却又不肯撕破脸,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难道他就是傻子,不知道他们那日是撺掇他闹灵堂地?三哥那人心思太深,如果他闹灵堂到合了他平时性子,直剌剌一个刺头!如果他不闹,他今日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替父皇守灵吗? 风月地太阳穴突突直跳,却硬生生压了下去自己的愤怒。蜀城之事,果然是那个所谓被囚禁的瑞王风起干的好事,他居然派人杀人灭口?哼,风起,别以为你做了三哥的走狗,就能一步登天!风月想到此,嘴角的笑容又勾出几分,忽然听见紫绶宫又传出几声大哭,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收起,坐了起来,弹了弹衣角,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说道:“到时候了。” 几个王爷都站了起来,以明王为首,陆续走向紫绶宫灵堂。 二十五、再见净画 景欢静静地看着那些箭手身后的利箭,箭羽凌乱沾满了鲜血,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这个温馨的院落很快便成了一个修罗战场。她不过看了一眼,便奔向芮葭,荀涯已经抱起芮葭,焦急地向外而去,不过两步他又慢慢后退了下来。 已经死寂的院落外,黑色的箭头黑洞一般向屋内的人招手,景欢握住芮葭的手,冰冷彻骨,她身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溅在青石的地板上,绚成一片黑青之色,“姐姐,你怎么样?” 芮葭勉强摇摇头,唇色苍白,“你快走,我没事。” 景欢捏着芮葭的手,目光与荀涯相撞,景欢毫不犹豫,“你走吧,照顾好我姐姐。”景欢当先而出,推开紧闭的大门,门外赵一和卫于冷冷地站在门外,景欢说道:“放他们走。” 赵一和卫于一声不吭,手一挥,那些人便瞬间消失,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快捷,荀涯抱着芮葭从景欢身边而过,芮葭的手从景欢脸上划过,她甚至对她笑了一下。 不知何时,身边依旧只有赵一和卫于,他们衣衫干净,就连景欢慌张之间一滴血都未溅到身上,他们依旧在街上闲逛。景欢动看看西摸摸,似乎刚才那一场就是一场梦,梦醒才发现根本就没发生过。 夕阳的余晖洒在街上,落在前面那高大府衙的门楣上,几个墨光大字在夕阳下有一种天然王者之气,“明王府”三个字落在景欢眼中,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从西城转到北城。 一个单薄衣衫的素衣女子拿着水桶拖把蹲着身子擦拭着大门外沾了些污浊脚印污渍的白玉台阶,北风吹过,吹散她略凌乱的发,落在脸庞上。她起身,用袖子将头发往边上捋了捋。景欢正准备离开,却又霎那间停下了脚步,那半边侧脸,有一种不自然的白,小巧的鼻梁有一种天然风姿。眨动几下的眼睛耷拉下去掩去了光华。 景欢地脸也跟着白了,“……她是谁?” “玉画儿。”赵一望着继续蹲下擦地的女子,“雀仙楼的玉画儿,在瑞王爷出事之后,不知怎么就被明王爷带入府中,王爷如今在宫中守孝,王妃也日日入宫祭灵。不想她在府中被人如此糟蹋。” 玉画儿,如画似描,如玉似画。 玉画儿似乎感应到有人注视,猛然回过头来,景欢一个侧步就得到了赵一身后,淡淡道:“走吧。”玉画儿看了几眼赵一和卫于。并不认识,又淡淡地垂下头继续擦地去了。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太监,骂了她几句,又哼哧着关门去了。玉画儿淡淡一笑,干脆提了裙子,用脚踩着抹布大力擦起地来,样子极为随意,甚至有些粗鲁。可因为她柔弱纤细的身姿。怎么看都如风中摆柳,怎么都有一种天然风韵。即使她在干最脏最乱的活,却掩饰不住她身上特有的光华,甚至是高贵。 玉画儿,原来就是这样一个让人过目不忘地美人。 景欢转身离开了明王府,原来芮葭对自己最后留的那个口型,果真是“明王府”,她是知道玉画儿的身份而在提醒自己?还是她们之间有某种默契?玉画儿。她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地步?一切真的如传说中那样简单吗?刺杀先帝。又被无端释放,最后无缘无故又进了明王府被当作粗使丫鬟。一切又是何种关系? 景欢的头很疼。所以她叫赵起给自己去城外的念佛寺给自己求来几本佛经。 佛能静心,自己的十年都是在静静地佛音中渡过的,所以她念着那基本经书很快安神静气。院外某处,赵起问晓寒,“都检查过那佛经,没什么异样吧?” “总管大人放心,奴婢一个个字都看了,就是金刚经和法华经,没有一个字异样。而且她也很安静,一直在念经,没有任何不对劲。” “那就好,看好了她。”赵起点头,“王爷回来要是不见了她,或有任何的差错,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奴婢知道轻重。”晓寒回答。 景欢的经书一页页翻动着,一遍遍念过,心终于安静,抹着佛经上那些熟悉的字迹,景欢脸上没有丝毫冲动表情,她就知道净有那样地人不会轻易放弃,她果然带着净画来了京城,并且将净画送入到这样的火坑中。师父都放弃了的事,净有她又何必坚持?景欢心中暗叹,如今之计,是要如何见到净画,其他的事见到之后才能清楚。 这日,二十七日的守灵总算结束,紫绶宫的王公大臣最后一次大哭了一次,由简文帝亲自引灵,送帝灵入法华寺祖庙奉安停灵。这一个多月的苦熬生涯,终于解脱,列位王公大臣终于松了口气,在皇帝下旨后,各自打马乘轿回家,打好了注意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个澡睡个美美的觉。 风月跟兄弟们打了个招呼便跳上马背,刚打算回府,一眼便看见刚赦了囚禁之罪入宗庙反省的风起从一顶软轿里钻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目光冰凉如冰,一个如烈空鹰目,都是飞扬洒脱姿容出众之人,年纪相差不大,就连容貌都有七分相像,可是再也找不到幼时嬉笑于形地时刻。片刻后,两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向不同地方向走去。道不同不相为谋,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风月回府,剃须洗澡,狠狠睡一觉,一件事都没落下。 景欢很久都没看见过他,他也似乎忘记了府中还藏着这么个人。国丧在即,明令不许唱戏婚嫁,可这种禁令向来不过是明面的。 春暖花开的季节,繁华热闹的西京城,隐隐生出几分春意。王公大臣的家,便偷偷有了些欢娱的笑声。 景欢的行动从来没有别限制过,除了那明跟着的赵一和卫于,还有暗中地几个侍卫,其他也都算自由。景欢也不避他们,不知道风月到底是何意,那就静等好了。 如今朝中之势,她经常在京城四逛荡,也知道了许多。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可自从去年冬日那场大雪后,全国都没下过一滴雨,简文帝本就是个勤政地帝王,未免龙颜大怒,又是祈雨又是四处调水抗旱。而西线的军事行动,由于风月地回京,不得不撤回。梵音部趁机反扑,三月中的时候已攻破蜀城边线,曾鲁虽奋力抵抗,却依旧失去了边境数个城市。梵音部因为之前的创伤,失去雷毅和依莽两员大将,而疯狂屠杀简朝贫民泄愤。西线的军事已不得不重新拉开。 简文帝,御笔挥下,解除了曾鲁大将军之职,派宋和为西线大将军,迎战梵音部。风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明王府后花园喝酒,眼睛因为酒意而有几分迷离,明王风情在腿上拍着拍子迎着几个曼舞的姬妾,摇头晃脑。 风舞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宋和那人,出身宋家世代兵马世家,不过太过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人,皇上这次恐怕真是狗急跳墙,随便抓了一个就往西线送了。” 风月勾笑,“十弟,说你不学无术,乱用成语,果然一点长进没有?那叫龙急跳墙!怎么能是狗?” 一句话说得灵郡王风灵一口茶扑了出来,指着风月大笑,“八弟,你这嘴就是得理不饶人!” 风舞无赖地跟着笑,“还是八哥厉害,仗打得好,嘴皮子也厉害,老十我自愧不如。”自己干了一大杯,捋了袖子指着明王,“此话题沮丧,还是让二哥将他府中藏着那个小妞叫出来,跳个舞,我们乐呵乐呵吧!” 众人不由都开始起哄,明王无法,只得挥手,“叫玉画儿过来。” 风月一直懒懒地坐着浅酌,黑沉的眸子似雾腾绕看不清任何情绪,这几个月,他们这几个兄弟,大家都知道的明王党,都是这样,懒散不理朝事,即使皇帝再三摆脱他们做事,也不过都敷衍了事,大多数时候都是聚到一处喝酒弹词说笑了事。 眼看着新皇那帮人忙得鸡飞狗跳,为了解决先皇晚年留下的冗政而拼命改革努力,他们都不过站在一边负手冷笑而已。 西线军事,天下大旱,朝中一半不支持新帝的人,又来了个什么人人反对的土地改革,哼,三哥,你的把戏慢慢耍吧。最好的戏码我还给你留着呢!风月浅笑着,在目光落到玉画儿脸上的时候,笑容骤然凝固,这就是那个让风起几次坐到明王府欲言又止的女子? 歌起裂石,舞动天地变色,娇笑间花容失色,蹙眉中人为之悲,好一个绝色女子!可是怎么看着都那么熟悉?风月缓缓放下杯子,揉了揉有些晕涨的头,那个女子,现在在做什么? 刻意的忽视,绝对的软禁,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是,不见真的是为了即将而来的用处,还是怕自己心动沉迷? 第105章 风月有些迷惘,望着玉画儿娇艳的脸,勾上一抹深笑。 二十六、姐妹双花 景欢跪在念佛寺的蒲团上已经很久了,她倾听着院内袅袅佛音,试图找到一丝平静。一个年轻的尼姑拿了烛剪一根根减去香烛的烛心,景欢终于起身,向公德心里投进一张银票。尼姑对景欢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景欢望着尼姑的眼睛,终究没说什么,转身离去。佛门清静之地,从她来的第一天从来就没有清净过,净有坚持如此,卷入漩涡,她也没有办法。 景欢回到清宅,继续打坐念佛,寂静的夜,静神的佛香里有安神的良药。烛花一响,景欢骤然睁开眼睛,暗影中有人哼了一声,景欢没有动,那个声音隔了很久没有听见,却一点都不陌生。 风月从暗影中走出来,洁白的衣衫映在珠光中,有淡淡的光晕,风月负手,随手拨弄了下窗下的琴弦,铮一声,刺耳难听。“这里还真被你弄成佛门静地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进了皇上的佛心阁呢!”风月讥讽地勾唇冷笑,也不看景欢,径直走到窗边的躺椅上躺下,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十分悠闲的样子。 可是景欢知道他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信步走到琴边,也铮地勾了几声,琴音幽远,铮铮中似有仙音,“王爷,有何吩咐就直接说吧,景儿照办就是。” “你何时变得这么乖巧了?”景欢浅笑,“王爷不自恃早抓住景儿的软肋吗,何必又说这种讽刺之语?”她又怎能不知风月让晓影等人传给自己的话?芮葭和荀涯自那日后便消失不见,何正元的病也就在这几日光景,清源何家正受瑞王风起追查清平贪污案,牵扯其中,是非公断谁能说清?何正元的病,何家的祸。谁又能说不是党争后的清查? “我记得景儿和何家三小姐有些渊源,何家三小姐最近在京城何府养病,景儿若有空,去看看吧。” 景欢摇头,“多谢王爷好意了,我并不想见他们。” “哈哈!”风月笑起。看向风月地眸子清冷中带着某种试探,“学聪明了!” “在你们这些聪明人面前,我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落入水潮中,随风飘荡罢了。” 风月突然跃起,落在景欢面前,深深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长叹一声,伸出手摸上她的脸,“傻丫头,到现在还跟我怄气呢!难道不明白我为何要留你在府中吗?真的以为我一直在利用你,你仔细想想,你哪里有值得我利用的地方?” 景欢被他突然地柔情吓了一跳。不安蹙眉,“王爷?” “何家的事我帮不了,你能放下最好不过,何正元在最后的时刻得罪了当今皇上,何家的下场定然好不了。最后在蜀城的事他们也没办好,反而落下把柄,所以三哥必然要除掉他们。但荀门跟何家不一样,荀门江湖势力太大,皇上最后只会给荀门一个教训。让他们从此不敢妄为。只是我能保的一定会保。你放心,你那姐姐我已经安置在妥当的地方了。” “多谢王爷。”景欢迟疑着,望着风月笃定地眼神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这些天想了这么多,将他的立场他要挟持自己的目的想了千万遍,可到最后却被他这样几句话便摔得一干二净。“这三个月……” “这几个月我日日到宫中听新皇训政,冷落你了,你别生气。”风月一笑。风华灼起。“从今以后,我是无官一身轻。就在府中将养了,我们倒可以安生抚琴舞剑,无关世俗了。” 景欢被风月逼在身边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退了半步,“王爷此语我不懂,我只是个江湖女子,我想,如果没有其他,我想请求王爷准许我离开。” 风月的手臂一揽,将景欢勾到自己怀里,“你真地舍得我走了吗?” “啊?”景欢脸色一红,“庆王爷,你要干什么?” “别紧张么!”风月手一松,坐到琴边,轻挑慢抹,一曲春华缭绕而出,景欢听着渐渐似痴了,慢慢坐到躺椅上,闭上眼睛,听着那曲中无关风月的豪情,身心渐渐放松。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此后,清宅时而会有豪气的琴音,宅中也多了一些粉墨山水之画,诗酒书画琴词,风月之情不过如此。 景欢心中清醒,也未免沉迷。或许这就是宿命。 这日庆王府前厅,明王风清,成王风华,灵郡王风灵,靖王风蓝,张大人,吴大人,等十几人围坐一处,为庆王庆寿。 明王拍手,宫灯摇曳处,缓缓走来一个妙曼女子,明眸皓齿,一笑一颦醉人心魄,众人不由都有些痴了,明王捻须,“今日是八弟二十二岁生辰,做哥哥的也没什么礼物,就将玉画儿送给八弟做个服侍人,如何?” 风月也似痴了,猛地喝了一杯酒,哈哈大笑,风灵嘴快,“好是好,就怕回头七哥拿了剑就要跟八哥比武!” 远处一声豪爽大笑,“十弟,你又在编排我什么呢!” 风灵和风月对望一眼,风月懂得风灵的腹语,“好快的 风月起身,弹了弹衣角,俊颜含春,浅笑,“七哥来了,快请坐。” 来人正是身材修长,目含秋月的风起,他的星目似剑寒而不露,似无意落在玉画儿脸上,又很快滑过。风月暗笑,手一招,玉画儿就被推到自己身边,风月拉着玉画儿坐下,招呼风起,“七哥来晚了,当罚三杯!玉画儿给瑞王爷倒酒!” 玉画儿低眉,纤手执壶缓缓走向风起,壶起酒清,落入碧玉瓷杯中,浅黄的颜色,如新人娇颜,风起地手抓着酒杯。青筋微露,却哈哈一笑,执杯仰首干尽,“当罚!”众人哄人叫好,撺掇着风起换大杯。 景欢远远便听着外面地喧闹之声,晓影倒茶。似无意转动着大眼睛,“明王爷送了玉画儿给王爷做生辰礼物呢!” 景欢正挽头发,手一抖簪子落在地上,悄无声息,晓影已习惯景欢如此,无声地拾起簪子,替景欢挽上满头乌发。“姑娘,真漂亮。”镜子里的那人,一身青衣,乌发净面,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透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对景欢的称呼已经由“爷”变成了“姑娘”。 景欢站起。“我去看看。” 晓影当先打开门,“我给姑娘带路。” 一群人已经闹得不成样子,几个歌姬不停倒酒,玉画儿一直默默地坐在风月身边,若风月叫她倒酒她便动一下,若不吩咐,她就低着头静静看着面前地酒盏。风起一双星目,偶尔扫过她颤巍巍的一根发簪,便闪过一丝心痛。 风月等人自然将这情景看在眼底。风灵起哄。“今日八哥好不容易得了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儿,我们可不能免了眼福,一定要看看八哥如何怀抱美人入洞房,如何?” 风清和风华拍手赞同,其他人等有几个立马附和,有几个与风起一路,便静静观看,风月干尽一杯。毫不在乎说道:“抱美人儿。这有何难?”说完长身一起,一把抱起身边的玉画儿。玉画儿呀了一声,众人哄人大笑。 景欢站在阴影中,远远看着风月眼眸中的柔情笑意,再看着俯在风月怀中似微微颤抖地玉画儿,手扯上一朵石榴花瓣。 “什么人?出来。”风月在玉画儿脸上亲了一口,坐下,依旧将玉画儿搂在怀中,目光掠来,喝了一声,景欢无法,只得现身出来,对众王爷大人敛衽行礼,浅言道:“打扰王爷雅兴了。” “过来,坐下。”风月看也不看景欢一眼,拍了拍身边玉画儿刚才坐地地方。景欢抬头,正好玉画儿地脸从风月怀中抬起,四目相对,玉画儿瞳仁放大,乌黑地眼睛有了惊骇之色,景欢忙寒了下眼睛,示意她不要说话,玉画儿的嘴巴张了下,很快敛目静气,低下头去。 风月俊目一扫阴影中的景欢,“景儿,我让你过来,这里都不是外人,不要害羞。”口吻中满是浓浓的暧昧情愫,景欢皱眉,今夜的风月很是奇怪,他骗自己到这里来,到底在算计什么?难不成是要让自己看他**?景欢没再犹豫,缓步走了过去,坐到风月身边。 风月往身边一让,已将玉画儿放到身边另一侧空凳上,凤目一扫众人,“看什么看?没看过本王私藏的美人吗?” 众人吸气,风灵拍桌子,“京城人人都传言,八哥在蜀城带回来一个绝色,果然不假!” 风华眼尖,在风月左右一扫,拍手大笑,“好一对玉人儿,就跟一对亲姊妹花一般!” 风灵大眼一瞪,“果然如此,不会真地是姐妹吧?” 景欢敛目一声不吭,风月去在桌下捏了一下她的手心,“五哥十弟,该罚酒吧?” 风华和风灵做了然状,“喝酒喝酒!” 景欢抬眸眼睛与风起撞到一处,景欢浅浅一笑,风起明显愣了一下,举起手里的杯子对景欢示意下,仰脖喝了。 “八弟有如此一对绝色姊妹花,是不是该让她们凑凑兴,来一段?”明王的提议没有人肯反对,景欢看着风月笑得格外风淡云轻的脸,心中冷笑,故事不该这么简单吧? 果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花园外传来,一声清冷笑声传来,“好热闹!八弟地寿宴怎么能少了朕?” 众人惶然放杯,仓促站起,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简文帝风梧。 景欢这才明白,一曲戏,等的原来就是这一刻。 二十七、阴谋合作 众人惶恐,欲跪,玄衣男子大步而入,欢快的笑声回荡在亭台之间,“各位免礼,朕今日也是闲了,随意出来走走,各位要是拘礼,就是朕扰了你们了。” 众人起身连忙都说不敢,风月作为主人当然让开了主座,让皇上坐下,浅笑道:“这奴才真是越发大胆了,就这样引了皇兄进来,也不通禀一声。” 第106章 皇上摆手,“呵呵,不关他们的事,是朕不让通告的。”环顾众人,“都坐下,继续啊。刚才朕听着谈什么诗词凑兴,可是继续的好?” 景欢和玉画儿并排跪在稍后,景欢一拉玉画儿两人站到阴影下,景欢伸手拉了一把玉画儿,在她手心捏了捏,玉画儿抬眸,似要说话,景欢对她摇了摇头。玉画儿眼眸中似有寒光掠过,手心也有些颤抖,景欢再紧紧捏住了她的手心,坚定地摇头,对她轻声说道:“不可。” 玉画儿却微微一笑,向前一步,皇上早看见了她二人,玉画儿从阴影中走出,烛光月华从她玉白的肌肤上缠绕着,便是一副艳丽图画,皇上的目光骤变,刚执起杯盏的手一抖,酒水撒到衣袖上。 风月暗笑,却不动声色,只执杯向皇上敬酒,“皇兄来的正好,臣正有一事求皇上做主。” 皇上似心神不安,但他到底是心思深沉之人,很快恢复一贯清冷模样,“你说。” “臣弟要向皇兄告罪的便是,私自在国丧期间。请各位兄弟大人来府中小聚,有违仁孝。其二便是,臣弟有个不情之请,想正式将二哥送给臣弟的玉画儿姑娘收房。” “八弟,你太过分了,父皇才先逝三个月,你居然……”风起腾地站起来,再也止不住怒气。 众人静默,都一声不吭望着目光阴测地皇上。只有风月闲闲地笑着,满脸不在乎,皇上沉默半响,突然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目光从玉画儿脸上掠过,眼角跳动,大有雷霆震怒之兆,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皇上袖口一甩,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事八弟还是回头进宫请示太后吧。不过收房一个丫头,不违天和,也没什么。” 众人皆释然,风灵最爱热闹,一扯风起衣袖,“七哥,来来,今天是八哥的好日子,皇上都准了,你又吃哪门子干醋?” 风起只觉心如刀割。胸前血气上升,但却强自压抑着,近日皇上虽然对他重用有佳,可是一谈起西线军事就避而不谈,宁愿派宋和出征,也不肯信任自己能从容面对梵音部。就跟父皇当年防备自己一样。但他们难道就不明白。只有简朝风氏才是自己的根吗?梵音部虽然是母妃娘族,可那又算什么?风起的目光从皇上带着疲惫的面庞上滑过,又恨自己多心。朝中局势不稳,十三个兄弟,只有自己,十二弟和皇上一条心,如今十二弟去江南筹粮,顺便考察先皇留下的土地政策执行情况。朝中只有自己在支撑。这些个兄弟表面一个个温顺服从,却从先皇去世后一个个当了甩手掌柜。一件事不干,不过就是日日聚酒玩乐。 如今之势,皇上明显是有求于他们,面对风月如此嚣张的挑衅,皇上都能忍,自己为何又不能忍?但想到玉画儿那惨白的小脸,他又止不住地心痛,这个女子被自己的鲁莽和冲动卷入到争斗之中,自己如今也落到这个地步,可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众兄弟把玩在鼓掌之中而已。 风起慢慢坐下,又大口地喝了一杯酒,一口气上来,那被囚禁时在黄衣位处受到的暗伤顿时压抑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快,快,太医!”风起眼前一黑,模糊地只听见几声呼叫,便昏迷过去了。 一场小宴再次被打断,玉画儿惊叫一声,扑了过去,景欢慢了一步,拉住了玉画儿,皇上正紧张地拉着风起一只手,听见尖叫回过头来,眼睛落在景欢和玉画儿身上,捏着风起的手顿时更紧。目光阴测不知何意。 风月吩咐人将风起背到房间,与风清和风灵对视一眼,很快又分开。 景欢拉着玉画儿远远站到树荫下,“画儿,不可以!” 玉画儿含泪摇头,“大师姐,我……”景欢只觉得腰中一紧,挨上一柄硬邦邦的东西,手腕一翻捏住玉画儿的手,“画儿,不可以!” 玉画儿望着杂乱的人群,脸上忽而就没有了温婉柔媚之情,扶在景欢耳边轻语,“大师姐,你不觉得是为师父报仇的最好时机吗?” “不!”景欢紧紧抓着玉画儿的手腕,“师父说过不许任何人报仇!而且,谁都可以,只有你不可以。” 外人眼中,这一对绝色姊妹花搂在一处瑟瑟发抖,好不惹人怜爱,可是谁能知道这其中的紧张?“大师姐,净有师姐说你变了,果真如此。”玉画惨然一笑,目光随着风起被背走地身影渐渐远去,嘴里的话却冰冷无情,“你爱上那个人了对吗?” 景欢不管她的胡言,只扣着不让她动,“你会死的。” “我不怕死。”玉画儿凄然笑了,“如果不跟那人在一起,死了又如何?” 景欢的心沉下去,自己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画儿,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那你又知道自己是谁吗?”玉画儿反唇相讥,突然塞了一个东西到景欢手里,“大师姐,很重要的东西,你要替我保管好。”说着已对走过来的风月甜甜一笑,“王爷!” 风月走近,景欢觉察到玉画儿身上的放松。也就松开了她,风月地眸子落在玉画儿脸上,似乎什么都容不下,“乖乖等我。”说完转身离去。 皇上也衣袖一挥,沉沉目光从景欢和玉画儿脸上掠过,“回宫。” 字音刚落,玉画儿地身子却如利箭而出,手中寒光骤起,景欢喝道“不!”但寒光却不是向皇上而去。而是玉画儿最近的风月后背。 风月似毫无防备,暗器凌厉地钉进后背,风月哼了一声,倒了下去。 “抓刺客!”黄衣位根本不用吩咐就扑向了玉画儿。 景欢顿时傻了,所谓的暗杀报仇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样子,景欢诧异地看着玉画儿向自己邪魅一笑,吐了两个字。她最清楚玉画儿的所有,自然明白那两个字是何意。 雀仙楼的玉画儿,认识了瑞王风起,随风起进了皇家山庄。发生了风起持剑闯殿之事,玉画儿被无辜牵连。玉画儿流落明王府,不受明王妃待见,送给庆王风月。在风月要纳之为妾地时候,当着众人之面将风月刺伤。 一切是个巧合吗? 景欢冷笑。忙碌了一夜地庆王府,终于消停了下来,没有人阻拦景欢,景欢径直被带到风月地病房。找个人她太了解了,他会这么轻易受伤吗?可是他的确在背后被玉画儿用暗器伤了,或许因为他没有防备。或许因为太近了。景欢想,那个距离,那个速度,的确不会有人怀疑的。 “王爷。”景欢站在床前几步远,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了,“你一开始就知道。是吧?” 风月咳嗽了一声。从榻上抬起头来,脸色苍白,他的确受了伤,这不是假的。“景儿,我太宠你了。” “你演这么一曲戏,为了不就是我看地吗?为什么是我们?” “为什么不是你们呢?”风月一笑,“我有些累了,你有什么话就去问玉画儿吧。” “你们早就认识了对吗?”景欢想起。席中风月抱起玉画儿时。玉画儿地轻颤是那样的不同,那时她以为是害怕。此时想来不过是少女地羞涩,“可是,她那么小,那么善良,你为什么要利用她?这样利用她对你有好处吗?” “你说呢?” “下一步,玉画儿会被逼供,死都不会承认一切跟瑞王有关。然后,先帝遇刺案会被再一次提起,瑞王终将会被你们掰倒,不管当今皇上是如何护着他。“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风月闲闲地撩了一下散开的头发。 “可是,你就不怕我吗?”景欢突然欺身上前,手心处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逼向风月脖颈,“我要是就此杀了你呢?你难道不知道我跟玉画儿的关系吗?”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这样做。”风月无谓地推开景欢的匕首,“而且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其一你自己不忍心,其二你不会让玉画儿伤心的,若我死了,她也活不了。” “可是,你知道玉画儿是谁吗?”景欢的手颤抖着,匕首落在床上,被风起捡起,把玩在手中。 “不想知道。”风月避开景欢的话题,“景儿,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用掩饰了,我让你看到地已经够多。你可肯帮我?” 他一双星目带着射线般穿透景欢胸腔,让景欢无法回避,“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风月浅笑,“从你第一次没对我下手的时候,我们就分不开了,不是吗?” “还有呢?” “成王败寇,古来如此,我不说什么道义正义,只为争这口气。”风月咬牙,“三哥用卑鄙的手段杀了父皇,篡改了圣旨,我风月一生就算不坐那个位子,也一定不能让他逍遥。我有信心也有能力让他不能终了,可是我还需要最后的一点帮助。景儿,你会帮我对吧?” “当然你可以拒绝,你可以拿自己的命不在乎,我也不勉强你。可是你要想想,何家,芮葭,荀门,甚至玉画儿,这些人地命。” “那我要投靠当今皇帝,求来这些人地命,不是更直接?” “皇上会相信你吗?”风月冷笑。 景欢讶然,“你要我怎么做?” “悟因师太一生的目的不就是要弄得我们简朝天下大乱吗,如今我们兄弟相争,你助我一臂,可不正是完成了师门之命?”风月嘲讽的笑容又起,景欢看着他的脸,真不知道他到底在争什么。 “当初你就是这样说服玉画儿的吗?” “哈哈,玉画儿跟你不一样。”风月摇头,“景儿你才是我最重视的人。” 第107章 “我和玉画儿长的很像,你发现了吗?”景欢突然问了一句很不相干地话。 风月静静看着景欢,“她刚才给了你什么?” 景欢也不隐瞒,从怀里拿出一个金色雕凤镯子,“这个,应该出自皇家,你送地吗?” 风月脸色微变,景欢心中黯然,他跟玉画儿的关系到底到了何种程度?如果是这样,那个秘密还是一世都不要说出去地好。 “王爷,我走了。” 风月没有吭声,只看着那个放到桌子上的镯子很久,缓缓起身,拿起那个镯子,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笑道:“有趣,居然是一套!三哥,这场好戏,你会怎么看?”一个大胆的想法从风月脑子里慢慢形成。 有时候看似冷清无义,什么都打不倒的人,反而是情感最脆弱的。当今皇上,冷面无情闻名朝野,可是母后,你却说三哥是最重情重义的人,他冷,是因为他受过伤,他寂寞。 二十八、误情无情 简文元年夏至,瑞王病重,被送往云岭皇家园林修养,所负责兵部,吏部,户部事宜分别由庆王,明王,靖王负责。西线梵音部军事宋和却节节败退。全国由先帝开始执行的土地政策遭到全国地主贵族反抗,甚至云贵土司公然抗旨。 简文帝日日忙得焦头烂额,心烦无比。大明殿总管太监秦忠悄无声息摒退了众人,在皇上面前躬身启禀道:“皇上都查清楚了,城外的念佛寺的尼姑都已收押,为首的净有尼姑已招了,全部都是她一手策划,也详细说清了玉画儿姑娘的身世。所描述的时间地点跟当年小主子失踪时全部一致。” 皇上握拳,咬牙,寒目喷火,胸脯也剧烈起伏着,但他却强自压抑,胸口又隐隐有些疼痛,他招手,秦忠极有默契地拿了一丸药给他服下,“皇上,这药,老神仙说了,不能用多了。”皇上摆手,自小他的忍性就差,为了在外人在父皇面前表现冷静,他总暗自压抑本性,以至于经常心血澎湃难抑抑制,以至于有今日的心疾。 “此事跟庆王爷真的没有关系吗?” “目前为止查不出任何跟庆王爷有关,但瑞王爷……”秦忠低头,他是吴王府几十年的老太监,服侍风梧几十年,最为忠诚,所以皇上所有机密的事都交由与他,甚至半个黄衣位现在都由他掌握。 “说!” “玉画儿姑娘虽不肯承认,但确实与瑞王爷瓜葛不清,就连去年那场别院风波里。玉画儿姑娘也是瑞王爷死命开脱才被先皇释放的。” “七弟!”皇上叹了口气,“他总是这样随意,被人算计都不懂的回避。”皇上在殿中走来走去,想起玉画儿又心如刀割,“找人验过身了?” 秦忠低头,“验过,胎记都是一样地。”秦忠见皇上簇火的眼睛,犹豫了下还是说道:“皇上,如今这事。是不能大张旗鼓承认的。” 皇上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可是他想起玉画儿那张娇俏的脸,再想起她这些日子与自己几个兄弟的纠葛,就觉得五内俱焚,他们都在算计自己!这样的事,那样的女孩子,那副长相,他们怎么就能……想到这里皇上根本就不敢想下去了,扶住龙案,深深喘气,“秦忠。那你说朕该怎么办?” 秦忠心中骇怕,但还是咬牙说道:“皇上,这是一张被子盖过去的事情,如果她是小主子,如今也不能认了,奴才已经跟瑞王爷确认,他们……他们早已不清白……所以她只能……” “杀了她?”皇上手指屈起,想起那个为了那个女儿惨死的女子,那张让自己一生愧疚欲罢不能地脸,心中刀割。“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要不,皇上就当她根本就不是小主子,然后求太后……” “太后?”皇上惨笑摇头,“太后的开恩只能让她更无法解脱罢了。”皇上思索半响,咬牙,玉画儿牵扯着瑞王。明王。庆王,三哥王爷,如果她的身世被揭开,天下该如何耻笑他们风氏一族?他抬头看着大堂中那个自己一笔一划写的“忍”字,对秦忠挥了挥手。秦忠会意,静静退了出去。 玉画儿必死。 风月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坐在花荫下喝着今春的新茶,听着风清冷冷地笑。“不过也够叫皇上难过一阵子的了。他那人就是心重。什么事都要琢磨很久,放在肚子里。最后落得个压抑难解。从小就这样,我早习惯他那性子了。八弟,这个法子还真是你能想的出来,打击一个人是要从心折磨的。他政业上不顺,又日渐依赖那老东西的药,再者这父女之情被激愤地,我看他能撑得了多时?” “二哥,你别忘了,他即使死了,还有儿子呢。”风月打断风清的梦想,自己斟了一杯茶,“就算你现在把他逼死了,那个位子也轮不上你。” 风清摇头,“八弟,我早不抱那个想法了。我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胸口这口气!他一上台,就风风火火,将我清州三百顷地全收了,说什么土地均割,简直废话!而已打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将我骂得狗血淋头!”风清微胖,说话间脸上横肉颤动,“他那儿子,哼,老大是个不中用的东西,老二除了沾花惹草什么都不会,老三有几分气性,可惜太小了,能扭得过什么?到时候不过一句话的事!” 风月沉默良久,“二哥,当年三哥跟那个女子的事,到底如何?” 风清道:“我也是略闻,他那人自小做事就精细,我们都道他冷情冷性,却不料他也却有比我们都钟情一面。听说当年那女子救过他,有一说那个女子就是他后来带回府生了他长女玉慧郡主的倩娘,那女人曾经艳宠一时,但因为生产很快就死了,后来三弟也宠幸过不少女人,大家都说带了那个女人的影子。另一说法,却说他爱的那个女人早就失踪了,就连那个倩娘不过都是个影子。” “那二哥见过倩娘吗?” “见过。玉画儿和你府中那个景儿都跟倩娘很像,玉画儿面相更像一些,但我总觉得景儿似乎更神似一些。所以那晚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景儿。” “来,二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风月突然举茶对风清笑道,风清眉毛一挑,举杯,“八弟,话已至此,我们兄弟可是拴在一起地蚂蚱了啊!” “二哥放心,八弟自小受兄弟照拂,自然不会亏待兄弟,我的心二哥明白的!” 兄弟两个联手做了那么多的事,自然明白彼此话中意思。两人干杯之后,风清叹息,“都说男人无情,其实我们风氏男人又何其痴情?” 风月骤然想起那个死在虎跳滩的女子,身为前朝公主,却与定平帝一生恩怨难解,最后不过落得自戕而逝,谁是谁非,说能说得清楚? “八弟,话我可要跟你说清楚,景儿跟玉画儿一样,送进去之前绝不能……”风清压低声音,诡异一笑,“我们做这事绝不能有一点纰漏,不然只有前功尽弃,要在心理上打击他,只能……”风清做了一个砍的动作,“被子一蒙,管她是谁,都是一样,玉画儿跟七弟不也被子一蒙,就生出那些苟且之事来?不然,怎么能让英明地圣上从心理上不能接受?恨上七弟?” 风月明白,只沉声道,“二哥放心。” 二十九、情蛊情心 炙热的夏天逼来,热得让人心烦意乱,站在树荫下,烈日躲在屋檐后,总算有了一丝凉意。景欢舒了口气,最近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天气越热,越是烦躁,胸口总有种东西呼之欲出。 风月每日黄昏时刻都会来,会在清宅点燃一柱静香,然后抚琴,或者闲坐着看书。 太阳从正午就钻进了云层,厚厚的云压了上来,闷热的让人一身的汗都贴上了衣服,景欢穿着身薄凉白衫,坐在院子的树荫下乘凉,随意拿了本书盖在脸上,躺在竹椅上午休纳凉。突然一个闷雷,景欢骤然惊醒,身子一颤,书抖落下来,原来乌云早将整个大地笼罩,天地似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一阵风来,总算有了几丝凉意,景欢舒了口气,压在胸口的闷气总算轻了许多。 晓影跑了过来,风起吹起她的罗纱裙,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紫罗兰。景欢心底其实有几分喜欢这个最小的女孩,一颦一笑间总有几分净画的影子。想起净画,景欢又有些心伤。 “姑娘,快下雨了,快进屋吧!”晓影拾起地上的书,拉了景欢往屋里让。 景欢点头向屋里走去,凉风又起,卷起她心中阵阵涟漪,让她有片刻的恍惚,最近真是奇怪了,为什么身子总有些特殊的感觉?特别的敏感,以前跟风月也曾朝夕相处,肌肤相触也是常有,她虽偶有心动,可却不至于到了脸红心跳不能自抑的地步。可最近只有他靠近自己一点。一步之外她都有喘不过气的来感觉,胸口那种蚂蚁般地渴望让她真是难以启齿。 景欢回屋,站在窗口,任雨前的凉风卷起桌子上的字帖,哗哗作响,额前的发随风起舞,拂在脸上像孩子的手抚在脸上,温柔得让人心醉。 “姑娘,吃点西瓜吧。刚从井里湃的,又凉又甜。”晓寒进来,端了盘沙瓤西瓜。景欢点头,看着那盘西瓜略皱了下眉。晓寒用帕子捏了一块递了过来,景欢接过,迟疑了一下。她其实是有些怀疑他们在她饮食里做手脚的,可是……景欢暗中又摇了摇头,她对毒懂得并不少,她能确定自己的饮食,身边的焚香中都没有任何地药物。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神难抑?难道真的是因为动情?景欢脸色一红。想起风月,慢慢吃着西瓜,心中却在盘算,他那样的人,情爱不过是摆设,权利才是最想要的吧? 第108章 雨点噼啪地落下来,砸在青瓦上啪啪作响,响的人心烦。景欢吃了半块西瓜,便扔进盘子里,不再吃了。晓寒早默默退下了。屋子里只有景欢,安静的只有外面的风月声。景欢走到台琴前,想起当年与净瓶谈论众师姐妹的琴声,净瓶曾经说,她从来不弹琴凑趣,只会弹琴杀人! 景欢随意拨了一声琴弦。铮地一声。毫无节奏感而言,其实她也从来不会弹琴,不弹琴,不凑趣也不杀人。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扫而过,琴弦发出杂乱的嗡嗡声,与外面地雨声交织一起,形成一副怪异的调子。 “真难听。”珠帘响起,风月甩着发上溅的雨水。皱眉。“老远就听见你乱弹琴,忍不住过来看看。真怕你把的我绿殊给弄坏了。” 景欢最后一次乱拨了一下弦,这才看向风月,只见他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想来是雨太大的缘故。“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怎么,我怎么的家,什么时候来,还要向你汇报?”风月皱眉,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白衫湿了半个,“半年了,还一点不会伺候人?不会拿东西给我擦擦水吗?” 景欢忍气,拿了干布递给他,他却不接,剑眉挑起,景欢只得道:“罢了罢了,我给你擦。” 手指隔着干布巾,依旧能感受到他身躯的温度,精壮的肌肉,修长的身材,指腹所到之处,都能感受到其中青年男子地气血澎湃,景欢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手一抖,布巾掉落在地上。景欢只觉头顶那双幽深的目光越发的热了,脸一红,耳根都已红透,暗骂自己,俯身拾布巾,“我去换干净的。” 来不及转身,腰已别抱住,抬眸对上一双炙热的眸子,景欢只觉得浑身都被下了迷药似地,想推开他却一点力气都无,浑身瘫软得无法动弹,“你……”一个字出口,唇已被堵住。海浪般地吻席卷了她所有的思维,呼吸都紊乱起来,探索的霸道的的吻缠绕着她的神经,大脑一片空白。刚干了的衣衫瞬间又湿透,压抑的心几乎跳出胸腔。 景欢脑子里叫唤着“不可以”,可身子却早已瘫软成泥,被风月搂在怀里一丝都无法动弹。所有地武功,所有地倔强,不可思议地消失,变成了顺从。 紊乱的呼吸中好不容易找出丝出路,景欢地手挡在胸前,弱弱地说:“玉画儿……” 风月的吻已经顺着她的脸颊向下,吸吮在她小巧的耳垂上,唇齿间半响才挤出一句话,“她已经被我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景欢推着他的手被他轻巧地放到身后,景欢大脑中依旧是抗拒的,一切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自己虽然懦弱,却不至于如此就会动情,不顾身世不顾情感就给他这么容易蛊惑的啊?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可自己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懂得他们之间早有了几分晦涩的情意,可这份情不过是细浪,什么时候已经卷起千层浪了? 风月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景欢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就跟每个黄昏时刻他燃气的清香一样,那种味道让人沉沦得不想自拔。 男人和女人的沉沦很容易。夏日雷雨中,激烈的雨水冲洗着燥热的大地,缠绵的男女体温更高,不知什么时候,罗衫已落,娇喘更浓。风卷起白纱帘,掩去了春色无边。 是沉沦,是陷害,是勾引,谁也说不清楚。 “你给我用了什么药?”潮红依旧在脸上,无法散去,一身洁白的肌肤染上一层胭脂粉色,乌发散开海藻一般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两具光洁的身体在白纱软帘后,半卷的锦被掩去半边春色,风月的眸子从暗黑慢慢变得清明,她身后将景欢搂在怀里,摸着她光洁的肌肤。半响才开口,“我在你和我身上下了情蛊。” “什么?”景欢坐起,胸前的薄纱落下,她又一把抓住盖住自己,半响艰涩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风月伸手将景欢抱着躺到她的怀里,“如果要下地狱,我也会陪着你,景儿,这样你就不会怪我了吧?” 景欢愕然,“你曾经说我们合作……” “不要说话了。”风月伸手放到景欢唇上,闭上眼睛,掩去眼底万般颜色,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情蛊,在西南边夷,也叫不离,被种蛊两人,一生一世都不能分离,若一方变心,必然会受情蛊日夜嗜咬心肺,若一方先死,另一方定会一世受情蛊相思之苦。 景欢静静看着风月俊朗五官,陷入迷惘中。他与她有这样深的情吗?她只悟远师叔提起过情蛊之毒,知道的不过是这浅显知识,更深的她却不清楚了。 景欢五内杂乱,只静静窝在风月怀中,不敢乱动,却不得不乱想。风月闭着眼睛,却也没睡着,听着景欢的呼吸,暗中叹了口气。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景欢感觉着风月坐起,依旧闭目不动,风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随意披了外衫,点起了他最爱的清香,坐到琴前,手指轻抚琴弦。 雨已停,廊檐下滴答着几声残留的雨水,一缕夕阳挟着霞光透进重重枝叶钻进清宅。琴音突然拔高,似高骑战马的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战鼓雷鸣,万马齐鸣,厮杀声起,刀光剑影,血海翻开…… 景欢骤然坐起,望着静穆的风月,脸上有少见的严肃。风月有片刻的恍惚,战场上指挥若定,放纵自己才华理想的风月才是最帅气的吧? 可是一切都不复存在。 西线的战争依旧胶合在一起,潘若飞等人依旧在西线,是帮助大将军宋和,还是别有图谋,就不得而已。景欢想起那个温柔压抑的潘若飞,他依旧会在明月夜,悲哀吹箫发泄心中难言的悲伤吗?人人都在悲伤中,都在无奈处,谁都逃不掉。就连风月,堂堂王爷,不也不自由? 景欢也披了衣衫下床,洁白的床单上那抹殷红红牡丹般触目惊心,景欢脸色一红,拉了薄纱被遮住。 风月头也没抬,指尖琴音渐低,转为清风雨露般柔和,似春日垂柳娇柔的溺出水来,满是柔情蜜意。“过来,我教你弹琴。” “我……” “不准说不。” 他倒是真了解自己,景欢心中虽然这样说,脚还是走了过去。 即使是欺骗,即使未来是风雨血拼,那又如何?一日日的互相依偎,能有一日温暖是一日吧。 “我想见玉画儿。” “可以,学会弹这首。” “为什么一定要学琴?” “……” 三十、琴音入宫 景欢不得不承认,风月对她真是很好,温柔体贴,跟战场中的残忍,跟外人面前的不羁,又是一个模样。她有时候会恍惚,从他的眼底表情动作,一点都看不出任何的造作,可是她为什么一直不安? 他说在他们身上下了情蛊,景欢试图解开其中的秘密,可风月根本不给她机会,他最近也不上朝,日日就在家里,与她耳鬓厮磨。但她知道,他偶尔会出神地看着她,那种眼神似乎有些悲伤,景欢尽量装作不知。心越近,却觉得悲伤越深。 风月带景欢去西郊避暑,他抱着她坐在马上,在夏日的落日中走向美丽的镜湖,清澈的湖水倒映出他们依偎的身影,风月突然抓住景欢的肩说:“景儿,我不会让你走的!”那一刻眼底没有算计,没有阴谋,却有一丝不属于他的痴狂和固执。 景欢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怔怔地看他,半响却说道:“琴我已经学会流水了。” 风月的手骤然放下,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那是时候了。”他牵了她的手,走向密林树荫下,“母后最喜欢听一些佛音,更喜欢琴,你是佛家出身的女子,我教你琴不过为了让母后喜欢。景儿,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景欢说,“喜欢不喜欢不过随缘,能不能投太后的缘我哪里能知道?”“你一定行的。”风月笃定地安慰景欢,声音似乎越来越远,“可是。我现在又不想送你去见母后了,我怕……怕她见了你,就不放你出来了。” 景欢仰头看向满天霞光,眼神飘忽,“半年多了。风月,我被你关在那个小院子七个月了,如果再被关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 “你不会。”风月牵着景欢的手一紧,“因为我们是一体地。”他牵着景欢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吗?这里跟你流淌着一样的律动,我们永远是一体的。你不能背叛我,我也不会背叛你。” “是的,我不会背叛你。”景欢茫然地重复着这句话,掩去心底的痛苦。懦弱的女人,情感是第一吗?可是她就是这样,可怜可恨。 景欢站在树荫下,望着湖光霞光斜阳交织一起,碧绿的水草,清澈地湖水。比人的眼睛干净太过。风月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身躯在树影下斑斑驳驳,一把拧断了身边的一株灌木。景欢似乎没有听见,而是一直看着那夕阳,默然不语。 景欢是第一次踏入皇宫,有些紧张,但依旧压抑住自己好奇的心,乖乖抱着绿殊跟着风月进宫。午后的寿宁宫,远远就听见几个宫女玩耍的笑声,眼尖的小太监看见风月就要去禀告。风月对他摆了摆手,小太监会意对风月行礼后,便干自己的事去了。 进了红漆大门,一眼便看见花影后几个素衣地宫女蹦跳着踢着毽子,廊檐下躺椅上半躺着的正是太后,她微笑着看小宫女们左蹦又跳。脸上的慈祥之色让人很是安心。 “母后。好雅兴!”风月看了片刻,这才从花丛后走出,太后听见他的笑声,便更深地笑了,那笑容太多慈祥,饱含了太多的情意,母子的温馨立马升温。 第109章 奇qisuu.书太后的鼻翼稍高,不笑的时候有些严肃。皇上冷面的时候有几分太后的颜色。而风月却柔和了许多,坚毅地脸上没有过身的冷寂。多了几分薄情。 风月扶着太后进屋,宫女们乖巧地沏茶后退了下去,只有当年跟随太后进宫的明姑姑伺候着。风月对景欢招手,景欢低头跪了下去。..君::子::堂::首::发.. “咦,那不是你府里的绿殊?居然肯抱进来,抚琴一曲给母后欣赏了?” “嘻嘻。还是母后英明,儿子可不是想着母后身边没个凑趣的人,特意带来了府中最机灵的丫头给母后凑凑趣?” 太后却对风月一哂,问明姑姑,“这可就是今日风传庆王府那个被庆王爷捧到手心地女子。”明姑姑一笑,“身段倒是不错,娘娘叫过来仔细看看可不就是了。” “你过来。”太后尽量放温柔了声音,可景欢听着却依旧觉得压迫,这个女人不管从形象,声音,气质上来说,都不是个简单地女人。 景欢一直低着头,听太后叫唤,依旧犹豫着,直到风月催促,“景儿,母后叫你呢!”这才轻移步子走到太后身侧站定。 “抬头我看看。”太后伸手,景欢只得将手伸了过去,任由她牵着,慢慢抬起了头。 太后端详着景欢的脸,脸色渐变,扫了一眼风月,却笑道,“你倒是个有心的。” 风月低眸,“只要母后肯成全,觉得景儿也好,成全了儿子,那就是儿子的福气。” 太后松开景欢的手,叹气,“成全你倒是可以的,不过个女子,我没有拦着的道理。你都这么大了,连个正妃都没有,身边总要有几个可靠的人伺候着。这孩子说是出身清源何家?身份倒不辱没了,不过你抢来地法子不对,好端端地大家闺秀怎么就被你这么带入府中了?人看着模样倒还不错,不过啊,我倒是还想让她在宫里好好伺候我几天,倒学点规矩,以后少犯点错。可是怕你舍不得!” 风月倒有几分小孩子的恼怒般,“母后这是取笑儿子吗?如果景儿能代替儿子日夜在宫中伺候母后,那可真是儿子地福气了。”说着风月脸上又有些悲戚之色,“不过儿子长大了,只能几天来看母后一次,不能日夜服侍母后,这可是儿子最大的遗憾呢!” 太后点头,“我自然明白。”脸上闪出一丝为难,“那就让这孩子代你服侍我几天吧。” “准备琴案吧。”风月见景欢怔怔地,也不谢恩也不退下,暗自叹了口气,眼睛在她越发娇艳的面庞上半响又离不开。太后一切都看在眼底,心底也再叹口气,这两个亲生的儿子啊,从小就不一条心,闹了几十年,自己都快闭眼了,可他们依旧不消停。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就不能改了这个偏心的毛病呢?小儿子受的委屈的确够了,多疼点帮点,也未为不可吧! 景欢的琴弹得并不好,不过刚学了一个月,即便她天分再高,也不过学了皮毛,太后听了片刻,摇头,“月儿,要纳的这个小妾,学了多久的琴了?” 风月替景欢回答,“一个月多,不过倒是儿子手把手教的,怎么样?名师出高徒吧?” 太后无奈地砸了下嘴,“天份倒是极高的,能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我啊,今天闹得慌,还是月儿给娘弹一首静心的吧。” 风月称是,景欢退下,风月轻拨琴弦,月下湖色从指尖流淌成河,瞬间便是一片轻柔春色。景欢拿起早备好的箫,放到嘴边,琴音箫声合奏,渐成一首浅淡诗章。太后卧在榻上,不久便沉沉睡去。 皇上站在寿宁宫外,已经很久了。刚开始是那滞涩的琴音,不熟练的指法,偶尔出错的旋律,背对着纱窗的小小身影,与窗外的绿藤相映一起,成了河边一抹最靓的风景线。记忆中的女子身影也是这样单薄,却那样倔强,不肯听自己一句解释,便决然而去。她也曾这样,自己手把手教着她弹琴,她的天份也极高,一个多月已学的有模有样,甚至还能自己谱曲清唱几句。可是那样的日子怎么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风梧静静地站着,听着屋内几人的调笑,听着那女孩子特有的清淡声音,那声音也似从天籁传来一般,那般的熟稔,几乎是熟到自己的心口。蓦然,在风月府中见到的那个女子面容在他脑海中出现,他一笑,原来自己抓了这么久那个模糊的面容,长的就是那个模样! 他的记忆被打开,想起来的东西就更多,曾经自己在杭州见过一个面色清冷,神色倔强的女孩子,那时他就有种冲动,那个女孩子跟那个她有关系吗?他第一次鲁莽地下令去抓一个毫不认识的女子。可是那件事却被风月和风起无意给撞破,那个女孩子到底消失。自此,他穷其一生,也无法找到那个朦胧面孔的人了。他以为一生再也没有机会触摸。他苦笑,知道她跳河而去的那一刻,其实他就该明白了,那个曾经用命救过自己的女子,已经是一场空梦。 谁谁,不过都是个影子,一个安慰。 他从光影间看着风月目光,那样的轻柔笼罩着那个低头拨弄琴弦的女子,瞬间便有了一丝冲动,风月,为什么总是能得到最温暖的东西?例如母后温柔的笑脸,例如父皇无条件的宠爱,例如那个让自己安心女子的陪伴? 皇上一直听到琴箫合奏完毕,才提步走了进去,机灵的太监扯着嗓门叫起,“皇上驾到!” 景欢望了一眼风月,只见他脸上笑容更深,却看不出什么情绪。景欢低眸,屏息跪了下去。 三十一、是为结局 简文元年秋,景欢入慈宁宫伺候太后。 冬,西方战线,梵音部利用冬日大雪封山之际,突袭简朝宋和大营,宋和十万人马溃败,宋和被部下暗杀。曾鲁率两万人马退守雍州,梵音部再占青、平两州。 皇上大怒,旧病复发。 大明殿中,静得可怕,只听哗一声砸碎花瓶的声音响起,总管太监秦忠一个哆嗦,手里捏的密报几乎掐出水来。 西线大败,皇上龙威大跌。内廷事起,皇上郁结难解。 景欢坐在后院一株梨花树下,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一滴清泪顺眼角低下。 庆王私自下令曾鲁撤军,不援军宋和,被皇上震怒下狱。同日夜,景欢在慈宁宫与皇上偶遇,萧簌梨花树下,只余凸凸枝条。是夜,帝宿大明殿,未宣召嫔妃。余下数日,皆如此。宫中嫔妃疑惑,有向太后微词者,皆被太后一言蔽过。但宫中流言四起,皇上夜宠一宫女。 十日后,庆王被无罪释放。 三日后,宫中封景贵人。第二日,赏赐庆王金银若干,天地若亩。 庆王不理朝政,日夜饮酒作乐,京中传言,帝夺庆王妃,故加封庆王。太后闻兄弟相争,病重。 景贵人在慈宁宫日夜伺候。皇上再闻西线溃败军事。 秦忠就在这个时候,拿了从清源带回的密旨回大明殿。 “秦忠,还不滚进来。”皇上冷冷的声音尖若芒针。刺穿秦忠后背。秦忠跌撞入殿,噗通跪下,颤抖着递上手中密旨。 皇上接过,一目十行,看毕,双目龇裂,跌坐到龙椅之上,“……这不可能。” “何正起半年前已死,奴才查访了何家家人和当年跟着何正起地旧仆。还有京中给何正起送葬的何家三小姐,一切口供都证明,景主子的确不是何大人亲生骨肉,而且奴才还特让那些人口述描绘了木氏姨娘的画像……”秦忠递给皇上一卷画轴。 皇上缓缓打开,看下更是面色如肝,心肺都搅到一处,只觉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秦忠唬得一个箭步过去,跪着扶起皇上。皇上很快醒转,推开秦忠。“你继续说。” “所有的认证物证奴才都细细查访了,一丝不差。当年何正起在河湖口遇到木溪儿时,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身孕。所以木氏在何家一直被人糟践,景主子名义上为何家的五姑娘,实则连个下贱的下人都不如。所以长大后,景主子并不承认自己是清源何家之人。皇上,奴才已将重要人等都收押了,您……” “我要亲自去问问。”皇上勉强站起来,听着外面几声轻笑,手一颤。那封密折便落了下去,秦忠捡起来,双手奉上,“这是何正起临终前亲笔写给景主子的信,信中……” “不用说了。”皇上打断他的话,信中提及景儿真实身份。 “皇上!”秦忠依旧跪着不起来。“您不能去!”他拦住要亲自去审问何家旧仆地皇上。叩首乞求。 皇上醒悟,这种事就跟玉画儿一样,怎么能大张锣鼓地嚷起来?皇上脑中一道闪电滑过,“来人!” 小太监滚了进来,外面雷声轰动,一道闪电劈过。皇上问:“景主子今天遇到什么人了?” “今天一直在太后那边伺候,只有明王妃来过,说了几句话。” “那她现在哪里?” “后花园。”小太监瑟缩着。“外面要下雨了。景主子不肯回屋。” “退下吧。”皇上望着秦忠,胸中火山般憋受。颤抖着手指,“走,去看景贵人。” “皇上,这个时候您不能去。”秦忠爬起来。 “我吃了这个就没事了。”皇上自己亲手从锦盒拿出两丸药,也不就水就此吞下。秦忠眼底闪过一丝光芒,皇上并没有看见。转身大步向玉阁殿而去,秦忠抓了披风跟了过去。 庆王府。此时也是紧张非凡。 方越带着一个小太监入书房,小太监跪下,递给庆王一个锦囊,“太后说,不到万不得已王爷切不可动用此物。” 第110章 庆王恭敬接过,看着小太监匆忙而走,嘴角滑过一丝冷笑。转身入了书房,明王,成王,灵郡王,寿郡王等都在。 “九门司卫已经是我们的人了,绝不会出事。宫中有秦公公,太后坐镇,一切都安排好了。八哥,你就等着稳坐宝座吧。”风灵总是最多话的那个,但说出来的话都是大家想说的。 庆王点头,“多谢各位兄弟和大人,若成事,风月定不忘恩。若不成事,恐怕我们只有今晚能谈笑了。” 众人皆点头,心中明白。外面风雨大作,隐不不详之兆。 玉阁殿,景欢手握着一根簪子和一个镯子,坐在梨树下,冬日的雨冰冷刺骨,可她始终没有动。明王妃的话就跟针一般刺入她心中。玉画儿已死,原为自杀,至于原因,已无法再说出口,骨肉**,她那样年纪的女孩子怎么能承受? 如今落到自己身上又该如何?风月的笑,风月说我在我们身上下了情蛊,他偶尔冷寂的眼,偶尔迷惘地眼神,原来是这个意思! 芮葭送来的何正起的亲笔信,玉画儿母亲留下的镯子,自己娘亲留下的簪子。难怪自己和玉画儿这么相象,是姐妹吗?木玉儿和木溪儿两个双胞胎姐妹,同时遇到一个男人。故事就这样简单? 景欢的心也在煎熬。原来风月所说的合作真相却是这样!知道他不曾用情,却不料他如此狠毒。 这就是结局? 景欢看着风梧慢慢走近,一点点。雨水模糊了她地视线。玄色的衣衫被雨水湿透,她跟着他的脚步慢慢走回玉阁殿。 两人似乎沉默了许久。 “你手里捏着什么?”皇上先开口,一点点掰开景欢手心,金簪金镯子,雨水浇透,却有一种异样光彩。皇上地心口一滞,呼吸都急促起来。 声音沙哑,“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景欢摇头,“我娘……” “不要说了。”皇上止住了她。她却上前一步,望着他那双与那人如此相似的眼,突然想起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起就听到过的传言,“恨情之剑,天国之伤,吾情吾爱,尽在其中。剑之刃,青上痕,梧叶泪,风间落。一世恨,两世情,三生缘。” 她从怀里掏出这把风月入宫塞给她的剑,恨情剑,遗失了三年的恨情剑再次到了手里,却是为了这个。若宿命如此,也就罢了。 皇上转过去的背激烈颤抖着,景欢慢慢走近,伸手搂住了他地腰。他地脊背一下子挺直,手捏到她的手腕上。用力再用力,却似乎永远掰不开她柔细的手腕。 剑光起,烛光灭。 烛光剑影,千古之谜。 简文元年冬,帝暴亡。无遗诏,太后与左丞相。曾鲁大将军做主。传位给庆王风月。帝子齐王风润欲图谋反,贬入益州。 玉阁殿。 芮葭抱着景欢,“景儿你听我说,一切都是假的。那信,那些人都是特意找来的,大伯那信根本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你看啊,我不会骗你的。真地。你说一句话啊。” “当年,你娘和玉画儿地娘是孪生姊妹。救过先帝。风梧喜欢的是你娘,可是后来阴差阳错,他们失散。后来风梧回到京中,回到清河镇只找到了你小姨,也就是玉画儿地娘,带回府中。后来生了玉画儿。他一生都在找你娘,但是你娘与我大伯相遇的时候并未怀有身孕,大伯当年遇到你娘,才有了你。不过你早产两个月,所以才让嚼舌头的下人传了些流言。大伯爱你娘至极,为了不让你们母子在大家庭受更多的罪,所以故意疏远你们。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们啊!当年三叔将你送走,大伯十年都未跟三叔说过一句话呢!这些信里都写的有啊,景儿你醒醒啊!” 景欢终于动了下眼珠子,推开芮葭,坐了起来,冷静地看着芮葭半响,才缓缓说道:“你出去。” 芮葭迟疑。 景欢一笑,“你们都在利用我不是吗?风月给了荀门什么代价,才让你们再一次背叛?一世荣华富贵?哈哈!”景欢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三姐姐,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芮葭回头,已经看见一身皇帝玄衣的风月站在门口,景欢似未看他。目光仿若幽灵透过他的身子,穿透到无垠天际。 “你曾经说,你在我们身上下了情蛊。若有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会一辈子痛不欲生。” 这是景欢最后说的话。 风月登基,史称景文帝。 景文三年,简文帝三子齐王风润在益州起兵。 同年,曾鲁被帝杀。段剑宁摔军背叛,与梵音部联姻,自立蜀王。 南方云贵土司乌玛自立藩 天下大乱。简朝陷入战火之中。朝野内乱也起,拥帝派和拥齐王为正统派,斗得不亦乐乎。景文帝大开杀戒,朝野血流成河,更加剧了政局艰难。 景文三年,帝不堪忍受情蛊之毒,病死。 段剑宁带大军攻入西京。潘若飞携帝幼子逃亡江杭。自此,简朝天下四分。 (尽情地骂吧,真是黔驴技穷了。谢谢一路支持各位,万分愧疚,暗夜留。)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