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XX年男人事件簿》 第1章 《两千xx年男人事件簿》 作者:林如是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唉!她可从没想过要和这个外国人谈恋爱, 偏偏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巧合,巧合得让她不禁心怦怦。 是因为人在异乡,所以比较易感? 抑或是他的温柔体贴愈合了她前段情伤伤口? 可是,他毕竟是个有妇之夫,即使已和妻子分居…… 她的介入、这不伦之恋, 会不会又是一次必然的情伤? 男人之于她,不论中外, 结局是否都注定分离? 她的男人事件簿,何时才会划上圆满的句点? 第1章 十多天没见,不小心在餐厅碰到,唐娜便像摊烂泥,摊在正在吃饭的谢海媚对面的座位上,也不管桌子油不油腻,要死不活的敲木鱼似的额头往桌子上咚咚敲了敲,说:“我想要一个男人。” 哟,天要下红雨了,太阳还兼要从西边出来。 “昨天睡饱了吗?能睡真好。我老失眠,得去看看医生了。” 从来只认得方块书的唐娜,一天至多只睡五个小时。 “我想要男人。” “吃午饭了没有?要不要吃一点?” “你听到没有?我、要、男、人。” “要不要喝水?还是买杯咖啡?”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唐娜没好气的翻个自眼。 “听到了。”顿一下,加了句:“我看你是发春了。” 唐娜又翻白眼。 说真的,春天都过去很久了,树叶都开始发黄了,这实在不是发春的好时候。 “男人又不是说要就会有。就算我有,也不能随便给你一个。” 唐娜又往桌上一摊,仍是一副烂泥相。 “你是看书看坏头了,还是受到什么打击?”终于,谢海媚慈悲的放下叉子。 唐娜软趴趴的撑起头,一副哀怨。 “半夜醒来冷得要命,手冰脚冻的。一把年纪了还跟个游魂似,感冒了也没人安慰、没人喂药喝水,连吃个饭都只能跟你‘楚囚相对’,多凄凉。” 又没人要她来跟她“楚囚相对”。 “不是有暖气?开强一点不就得了。”连成语都搬出来了,“病情” 不轻。“我看你是没吃饭,脂肪不足,热量不够。来,吃一口。”叉一口面条到唐娜嘴里。 “呸呸呸!这什么?!”够难吃的。 唐娜歪嘴斜眼,很不给面子。 “喏。”谢海媚给她看盘里的东西。 阳春炒面。 唐娜立刻斜眼兜向她。 “哟,小姐,你钱多啊,吃这个!”身体打直,端正立坐,精神立刻来了。 餐厅还有卖汉堡薯条、披萨炸鸡,还有蔬菜卷外加乳酪饺。 用乳酪包饺子?每次看到,每次都教谢海媚摇头。挑来捡去,最后还是只能吃这个。 “没办法,我今天来不及准备午饭。” 唐娜拿出自己做的肉汁卤肉加卤蛋饭,张口就吃起来,吃得唏哩呼噜,口齿不清的说:“干么不在昨天先弄好?放在冰箱里,今天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了,方便得很。吃那种东西,就一团浆糊似的面条,加上几撮发烂的蔬菜,难吃得要死,又贵得要命。” 谢海媚扯扯嘴角,就知道唐娜会这么说。 一盘炒面算算大概要台币一百二十多。还真的很阳春,除了软趴趴的面条,就一些看起来像放了隔夜发馊的蔬菜。 唐娜每回都喊贵,而且难吃。 “老实说,这种东西拿去喂猪,我都怀疑猪肯不肯吃。”一点都不客气。 馊水料还要卖人参的价,贵死了,根本是坑人。批评起来,难听得可以。 唐娜就是这样一身理直气壮的俗侩气,嘴巴老是喊贵,贵!贵死了! 口口声声嚷着钱。 有些人姿态清高得多,绝口不提钱。唐娜嗤之以鼻,说钱这种东西最好,要生活就要用钱,谁避免得了?那种嫌提钱俗气的人最假了,嘴巴上不提钱,其实心里计较得要命。 这些话好像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想想她差不多就是唐娜嗤之以鼻的那种人,所以她乖乖闭上嘴巴,不多说。 套用一句唐娜的话——她这种小样的,十足的闷骚假清高。唐娜大剌剌的谈钱,谈得十分理直气壮。 其实,她也没资格那么“清高”的。靠存款过活,又要吃又要住,还要缴可以填个大土坑的学费,样样都吃钱。 所以,她不讨厌跟唐娜在一起。 不过,唐娜实在太肆无忌惮,说话又不中听,有时甚至直接得过分,既伤人的自尊又伤人的骄傲。 “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难听?”真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只猪。 “我已经够客气了。”唐娜说:“贵就是贵,难吃就是难吃,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你老是用我们的收入衡量他们这里的物价,当然贵。” 唐娜眉毛拧了,撇撇嘴,看起来像在狞笑。 “拜托!就是他们这种所谓的已开发国家剥削开发中国家的物资劳力,他们本国的基本民生物资价格才便宜呢。” 唐娜绝对不是什么民族主义分子,她没那么义愤填膺:她现实精算得很,现实生活讲现实问题,什么都讲求实际。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那么嚷嚷吧。” “这叫陈述事实。” “你老是这样嚷嚷,难道都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吗?”唐娜斜眼瞄瞄她,像听到什么大笑话。“你这样事事提钱,件件喊贵,给人感觉太廉价,不怕人家看不起你吗?” 唐娜顿一下,慢条斯理塞了一口她自己做的卤肉,又塞了一口饭,嚼了三下吞下去,才说:“那些别人,帮你付房租了?” 谢海媚摇头。 “帮你付学费?” 又摇头。 “管你吃穿坐车一堆拉杂的费用了?” 还是摇头。 唐娜双手一摊。 “这不就结了。”杏眼一吊,其它的全是屁,全是一堆狗屎。 唐娜跟她差不多大,跟她一样,也是靠存款过活:职校毕业很多年,全靠自己工作,死攒活攒了一些钱,好不容易才出来重温她的学生梦。 因为存款有限,所以她必须省吃俭用、很小心的计算:又因为机会得来不易,所以念起书来废寝忘食,卯起来的那种。 因为这样,唐娜与那些父母花钱送出来念书的适龄学生格格不入,觉得那堆人成天到晚只会谈情说爱、花时间打屁:而且时不时就念念谢海媚这样混吃度日,浪费时间又浪费钱。 她从不与那些人为伍,也不大和别人来往,大概也只跟她合得来。上课时候独来独往,宝贵的时间都卯起来用在念书上头。 “我要是有你这等刀枪不入的本事就好了。”谢海媚边说边叉口面条。 跟唐娜一样,她也老是独来独往。不过,她不是有个性,而是太沧,桑,融入不了那些青春的团体。 但人到底是社会化的动物,即使不结群朋党,也很难完全不受团体的影响,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 起码,她就做不到。 也不是说,就真的怕别人说什么;而是,她自己心里老是会有种疙瘩,梗在那里,相当不舒服。 唐娜自她一眼。 “少在那边浪费时间晃来晃去,多花一点时间在书本上,你就没空管别人说什么了。” 谢海媚嘴巴含着面条,一个控制不住,噗哧一声喷出来。 方才还不知是谁在浪费时间,发春思想起男人! “是,唐大小姐。不过,你也别尽说我。还想男人!男人是很花时qi书+奇书-齐书的,你还念不念书!” “我时间多,不行吗!”唐娜没好气,瞪瞪她,挖一匙卤肉饭塞进嘴巴里。 “嘿!”糊得一嘴油腻腻,谢海媚怪叫起来。 都怪这个天,好端端害人发起癫。 春天来不来! 来,又不来。 ※※※ 这天清晨醒来,发现枕头上掉了一堆头发。 压力。 去学校的医务室,医生这么跟她说。 不管是生活上,还是上课方面,对谢海媚来说,现在一切都很晦暗,觉得自己相当的凄惨。孤家寡人不说,一个不小心还有变成独孤老女人的倾向。 常常到夜深还在数羊,胡思加乱想,自艾自怜又心酸。 压力大,又常失眠。镜中朱颜瘦,十分憔悴,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惨不忍睹。 难怪唐娜老说她“面黄肌瘦”,一脸难民相。 医生警告她,如果不放松心情,再这样继续下去,搞不好头发会掉得更严重。结果她失眠得更严重,人也变得更憔悴。 这天凌晨,辗转了快整夜,好不容易才总算可怜的艰难睡去,却被雨给打醒。 连结墙和窗户的地方漏了,有了缝隙,连下了几夜的雨,禁不住,雨就从那隙缝溜进来。雨水渗漏到窗棂上,雨声也跟着打漏进了来。 她挣扎了半天,真不想爬起来,不想面对满空气的困顿冰冷。 一不小心,被子一滑,双脚露出被子外,脚上的袜子滑落了一半,半裸的脚丫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凉冰入心。 她反射的一缩,脚踝上的链子猛不防擦过小腿肚,划出一条血痕。 不禁苦笑。 啊啊,真该听唐娜的,真该找个男人,就算不暖暖身,至少来暖暖脚。 这是第二条银脚链了。 第2章 曾经她想,如果遇到一个喜欢韵人,她就买一条银脚链,系在脚踝上:只买一条,系在左脚踝。戴上以后,不论洗澡或做任何事,都不再拿下。 银链就代表她的心情。 但一直等不到那样的男人——就是等到了,也不是她的——她就自己替自己系上一条银脚链。 都已经是第二条了。如今变成了脚镣。 不切实际的浪漫,无聊的纯情哪。 闹钟响。她真不想起床,一掌打死它,把被子拉过头,蒙头又睡。一睡睡昏,再醒来时,已经快八点。 在床上坐了半天,脑袋一片空白。好一会,细胞才开始动起来,她猛跳起来,差点忘了她一早就有课。 随便刷个牙、抹把脸,套了一条烂牛仔裤,级着拖鞋便跑出门赶公车。 学期才开始一个礼拜,许多学生仍像在逛街,这个那个课堂晃晃逛逛,还不肯选定课程安分下来。 她就属于那种学生之一。 旁听了两回的普通心理学课,也选了,但她还没定下心到底上不上这堂课,甚至连讲师是谁、长得圆或扁,都还没搞清楚。 实在,上学之于她!或者说读书这回事,已经没多大意义。 都二十六快二十七了,早过了上学堂的年纪,当学生,实在,有点太老。 她不是来这里发愤图强,像其他学生为学业为前途努力奋斗的,实在只是不知道能往哪里去,就这么吊着,混一天是一天,就这么罢了。 当然,年龄是问题,但也不是问题。 在这里,多的是二十好几的学生。有些念了一两年,把课业停了,出去转个一圈看看世界,或是拐去做做工,等擅够了钱,二十好几甚至快三十,再回校园把学位念完。 所以,混在一堆黑黄红白男女老少学生当中,尽管她老大不小了,却一点也不触目,也没有人会无聊到问她今年贵庚,为什么这把年纪了,还在异国的校园里瞎混。 但她觉得真真沧桑,心态完全的老。 尽管只是打发日子,但抱著书本,混在一堆十八九二十的青春少年当中,总觉得一片茫茫。 茫茫。生活周围总像在起雾似。 而她,就在茫雾中盲寻打转。 ※※※ 跳下公车,谢海媚一路的跑,好几次人跑在前头,拖鞋落在后头,草坪上卯着劲吃草的免子,受了惊扰,不时抬头警戒她一眼。 课室在麦卡伦大楼演讲厅。 演讲厅建得像被劈掉一半的古罗马竞技场,半恻弧形阶梯,一级一级的往上,像要通到天顶,左右开两门,可容纳三四百人。 大班数的课,像艺术史、基础生物和这个普通心理学,都排在这里上课。 混在二三日人当中,一片乌压压,好像昆虫掩着保护色,上课的先生也搞不清楚谁是准。这是她选这堂课的主要原因。 唐娜知道时,还狠狠嘲笑她没出息。 没出息。二十六活得像六十二。 没出息。浪费一把钱来这里打混。 唐娜就是大嘴巴,不懂什么叫照顾别人的情绪。 她一路跑到麦卡伦大楼,急匆匆推开门,一股奇异的风朝她迎面扑来。来不及把那股捂面的冷抹开,突觉脚踝一凉。 “啊!”她低噫出声。 脚链断了。 壤预兆。 她蹲下去,省事懒散的只蹲了一半,屁股往后翘个老高。 “借过。”挡了别人的路。 随后进来的人,推开门就看到她翘得老高的屁股。 她慌慌张张的,就势往旁边挪了一下,忘了直起身,头脸朝下,屁股仍不雅的翘得高高的。 “谢谢。”只看到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上头连着深灰色裤管,从她身旁从容跨过。 她把断链扯掉,塞进裤袋里,然后才直起身吁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石阶,从左侧的门悄悄溜进演讲厅。 黑压压的一片,全坐满了人。 她捡个最后排靠门的座位,离讲台中心很远。上课的先生已经到了,从她的位置只看到一个比例好似经过压缩的人影,五官模糊,面目不清不楚。 这样混在人堆中,她自己的面目也变得模糊,没有暴露的危险。 她再吁口气,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一下子就觉得困,耳边嗡嗡嗡的,眼皮很快就沉重起来,人也跟着昏沉起来。※※※※※※※※※※※※※※※※※※※※※※※※※※※※※※※※※※※※※※※※※※※※※## 第2章 黑格尔说,一切伟大重要的事件可说都会发生两次:马克思加注补充,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是闹剧。 无产阶级革命如此;爱情也是如此。 这样类比,好像有点亵渎。但存在本身、生活这回事,根本就是一种亵渎。 再加上闹剧一出吧。 这说法,谢海媚一点都不反对。像她的生活,荒谬的,荒腔走板的。 前一天晚上忘记设闹钟,所以这天又起晚,几乎又迟到了。推开麦卡伦大楼的大门,太急,门合上,她侧肩背的背包给夹在门的夹缝外头,屁股抵住玻璃门,又卡在门口。 “对不起。”又挡到别人的通路,又有人要借过。 那人拉开门,她只觉有股反作用力将她往后拉扯似,一时没站稳,往后踉跄一下,撞到身后那人,肥翘的屁股几乎坐在对方身上。 她喃喃道歉,赶紧往旁一闪,让出路。头一低,看见一双彷佛前世相见过的黑色皮鞋,以及连在上头的灰色裤管。 她连忙抬起头,只看到一身灰的背影。 这时她才感到脸在发红,热热的。 不管第一次是悲剧还是喜剧,这一次,十成是闹剧。 她朝演讲厅走两步,突然觉得很没劲。 “唉,算了。”意兴阑珊的摇摇头。 这堂心理学一星期三天,每次一小时,排在八点半,一大早就得赶来上课。 她最晚七点就得起床,真懒得爬起来。心里嘀咕两三天了,打算改选十点半那堂。任课的先生好像不同,不过,对她来说反正没差,她根本不晓得谁是谁。 校园那么大,学生那么多,她真没几个认识的。选的课不同,遇到的人常常也不同。这楼那楼,这个教室那个教室的,换来换去,同班上课的人也换来换去。 晃了半个上午,她回头去上十点半那堂心理学。从心理学发展源起开始说起,介绍各个不同的派别,枯燥又无聊,她不停的打呵欠。 上完课,她到餐厅绕一圈,光看到乳酪包饺子就溢胃酸。下午的课没心情上了,又想还是省点钱,便跑回公寓自己煮了饭,下午自动缺了课。 窝在公寓里就像动物窝在巢穴洞窟里,常常不见光。一直窝到晚上,她才从她的洞穴探出头去,趿着拖鞋出门散步。 虽然一个人,偶尔会觉得孤单,但不一定都跟寂寞有关,最怕的,是突然闷得慌,若在半夜发作就凄惨。 怪不得唐娜会突然某根筋错乱,想要个男人抱一抱。 好在,偶尔那一点小小的郁闷,也不是常常发生的。日子太长,不是打发时间,就是被时间打发,其它的,都只算是临时的插曲。 沿着她住的公寓旁的街道往南一直走,一直通到海边。通常她都像现在这样打发长得过多的时间。 她在海边绕一圈,吹吹带着咸味的海风,然后往回走,经过一家叫“蒙卡”的咖啡屋,买个根本是在吃糖的甜甜圈,然后,朝左边拐去,再一直走到市中心。 多半到书店看免费杂志,书店楼上附设有星巴克咖啡,可她去只喝茶。 新书柜子上,一个半遮掩的裸女媚眼勾呀勾的。 花花公子五十周年纪念收藏版。 谢海媚眼睛一亮,赶紧走过去。 不知是不是目标太明显,还是正经的人都要表示正经,柜前空空的,居然没有人在裸女面前流连。 她站在裸女面前,身体有些倾斜,歪头欣赏了几秒钟。 然后,瞄准目标伸出手。 “啊!” 居然有人比她动作更伙,她的手摸到的不是裸女,而是一个男人的手。男人的手则按在裸女肉团团的乳房上头。 “对不起!”她反射收回手,脱口逸出中文。 “没关系。”那人看她一眼,斜了斜眉,居然也回她句中文。 有点怪腔调,不标准。 她转头过去,他也转头过来。 一个黑发棕眼的男人。白衣灰裤,一身橄榄油亮的健康肤色。 大概三十好几有了吧。她不擅长猜男人的年龄。 长得算好看,干净清爽,还有点书卷气,但身材高挺,看得出经常运动健身,让人眼睛一亮,很有股男人味,很能引诱人。 谢海媚默默比个手势,请他自便。 那男人会意,也客气的比个手势礼让。 书柜上其实还有好几本花花公子,但都用薄塑胶套封起来,只留了一本供人翻阅。所以不文明的礼让一下,面子上过不去。 礼来让去了大概六秒钟,谢海媚不客气了,拿起杂志大刺刺翻起来。 那男人也不走开,站在她身边,悠闲的翻着其它杂志。 本来,这并没什么,其实很平常,来书店的人,各看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但这会儿,她那样翻着裸女杂志,身旁挨着一个陌生男人,目光稍微一斜就可以跟她一起分享那些春光——那些花花公子封面女郎,都不是浪得虚名的,个个丰乳肥臀,姿态又撩人,让人有太多想像。 不知怎地,她异常的自觉起来,好像自己被剥光了似,坦胸露乳摊在那里任人观看。 第3章 她觉得不自在极了,讪讪的放回杂志。 那男人望她一眼。算她敏感,她觉得那一眼似乎潜含了什么,有种诡异的隐晦意味。 她抬起头。他目光还留在她身上。 她突然觉得燥热起来,整个人失去控制,没一处安定,手脚怎么搁都觉得摆错了地方。 她狠狼转身走开,无端的却觉得狼狈,便更加急躁不定,齐手齐脚摆动,差点绊到脚,简直落荒而逃。 一切简直都不对劲。 “完了!”逃到书店外后,她懊恼的拍一下头。 神经质外加自我意识过盛! 她该不会真的有毛病吧? 唉! 她摇摇头。 “唉!”又摇头,叹口长长的气。 ※※※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医务室的医生如常的询问。 “失眠,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了,半夜老是爬起来。”谢海媚无精打采。 医生看看她。“功课压力太大了是吧?上回我说过了,放松一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敢情医生把她当作那种勤奋用功的好学生。 “掉发的情况还严不严重?”医生又问。 “好多了。但就是睡不着。” “有吃药吗?” 谢海媚摇头。 找自己麻烦才吃药。 不过,依她现在这情况,好像不吃药才是找自己麻烦吧。 “你可以开个药给我吗?医师。” “睡不着,依赖药物只会使情形更糟糕,我一向不鼓励病人服用药物帮助睡眠的。”医生不署可否,挺罗嗦的。 “可是,我醒了就睡不着——” “依你的情况,多半是功课压力太大,精神紧张造成睡眠失调。心情放轻松,泡个热水澡,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就没事了。” 说来说去就是不给她开药。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勤奋用功。” 医生又抬头看看她。 “那么,是生活的问题?”他说:“找出压力的根源,对症下药,不需要吞那些药丸子。” 奇怪的医生,老是不给人开药。 这里的人吃药就跟喝水一样,头痛有治头痛的药,忧郁有抗忧郁的药,睡不着就有对付睡不着的药丸,她偏偏遇上一个不给药厂赚钱的医生。 “去运动吧,谢小姐。”医生建议。 这种抽象的生活的压力,讲不出所以然的压力,莫名其妙的文明的压力,给了药也没得医。 “运动治百病,像你这种情况的,我都建议他们运硇。每天抽出一点时间,让身体动一动,过段时间,失眠的情况自然会有所改善。” 不是她杞人忧天,要是行不通呢? “真要不行的话,”医生低头写了个电话号码。“就试试这个吧。” 不禁教人苦笑。不肯给她开药,却给她这种东西。大概医生认为,压力都是心理问题,抽象缥缈。 她还想再磨蹭,希望医生给开药单。但午休时间到了,医生要休息吃饭。 失眠的人不是他,他当然有心情吃饭。 本来想,既然睡不好,总得要好好吃饭弥补善待自己,但这样一来,她完全没了胃口。 哎哎,怎么教她觉得这样悲壮,好像在演什么煽情大悲剧似。 ※※※ 中午吃饭时间,活动中心餐厅挤满学生,人不少,一堆一堆的,像一坨一坨的牛屎,看了就教人没食欲,又多得教人窒息,严重缺乏氧气。 谢海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子,一屁股坐下,重重舒口气,还拿不定主意要吃什么——或qi书+奇书-齐书者要不要吃,就看到唐娜拎着她的便当盒走进来。 “唐娜!”她挥手叫她。 “怎么了?看你一脸无神。”唐娜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把背包课本一古脑儿全堆在旁边的位子。 “昨晚没睡好。” “又失眠了?” 她嗯一声,还在想要吃什么才好。 “上次你不是说要去医务室吗?去过了吗?医生怎么说?” “他给我这个。”把医生给她的电话递给唐娜。 “史密斯医师?还是博士?”唐娜念了那上头名字的头衔。 “都是吧。” 唐娜把纸条丢还给她。 “他给你这个做什么?搞笑!看个心理医师,便宜的一小时没一百也八九十,谁付得起?!啧!拉客也不是这种拉法。你没跟他说你很穷吗?” 真真是幽默。 “说是压力。不肯开单了给我,就给我这东西,还叫我运动。”谢海媚随便将纸条塞进袋子里。医生好意提供资讯,不过,她消受不起。 “压力?你在烦恼什么?钱吗?还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也没看你为功课考试紧张发愁过,居然搞到失眠。” “在这里要吃又要住,经济问题当然是原因。” 但压力,可能是源于一种莫名的心情低潮吧!或者,也许与压力无关,就只是低潮而已。 “既然烦恼钱,学费这么贵,你根本没目标,完全是在打混,干么要浪赞那么多钱留在这坐?”唐娜想到的就是钱。 “摸蚬兼洗裤子,你没昕过?反正在哪都是打混,干脆就顺便再混张文凭。” 反正她一个人,处处是家,处处也不是家。况且,回去了,房租加吃饭差不多也要这么多,同样的吃钱。 但她不想解释,太麻烦,而且牵扯太多。 “混文凭?你以为那么容易?”唐娜摇头。 “反正都是混吃等死,混到了算我运气。” “你就是钱多。” “我很勤俭刻苦的。” 又换来唐娜一记白眼。 她赶紧比个非战手势。说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唐娜叨念起来直比六七十岁老太婆的罗嗦。“对了,下个礼拜四晚上你有没有空?”唐娜问。 “干么?” “有个本地和国际学生一起的聚会,去不去?” “小姐,你哪来的时间参加?不温习功课?” “去练练英语,也算学习。” “顺便看看有没有好男人?” 又惹唐娜瞪眼。 谢海媚想想,摇摇头。 “算了,都一把年纪了。” “拜托你好不好,小姐!你才多大岁数?少一副老太婆的口吻。” “是是。”谢海媚正襟危坐,一副受教的恭谨模样。 “少来这一套!”唐娜又瞪她一眼,似忍不住笑,打她一下,说:“到底去不去?” “去,去,当然去。唐老佛爷下懿旨了,我敢不去吗?” “去你的!”唐娜笑骂句粗话,又动手动脚拍她一下。 谢海媚正从她的便当盒里叉了半个肉蛋砸塞进嘴里,差点噎到又喷出来。 她连忙喝了几口水,揩揩觜,给唐娜一个卫生眼。 “小心变成斗鸡眼。”唐娜若无其事,悠哉的吃她的卤肉饭。 所以,跟唐娜在一起,也是可以很愉快的,起码不会太无聊。 本来就是无聊的人生,像阳春炒面或卤肉饭一样,放久了等着发馊发烂。这样搅和一下,也许就不会发霉得太快。 第3章 还剩下五六公尺就到泳池边了。 极力睁大浸满水气的双眼,狼狈的不断吐出跑进嘴巴里的水,谢海媚一边拚命张开嘴巴吸气,一边手忙脚乱的划手踢腿。 再坚持一下,再四公尺、三公尺…… 不行了! 简直喘不过气来!眼看着就快熬到泳池边了,但—— 真的不行了! 她绝望的踢动双腿——说是踢动,其实已经跟抖动差不多。 “你还好吧?”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在紧要关头将她捡了起来。 像捡只死鸭子。 唉,丢脸。 声音在她耳边上方,很有磁性,带点蛊惑的男低音。 听音辨向,她两手乱挥,本能反射的抓住对方。 “我没……谢……”上气不接下气,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没出息的喘了起码五秒钟,还没发觉自己仍攀在人家身上。那人将她拖到了池边,她赶紧攀住池墙,挂在那里再也动不了。 “你确定你没事?”还是那低沉蛊惑的声音。 点头,张开嘴,只吐出混浊粗重的气息,说不出话。像只落水狗,垂着头,眼前一片蒙茫茫,只看到一双沾着水珠、肌肉褐亮结实债张的手臂和胸膛。 睡不着啊,不要吃药丸子,医生说。去运动吧。 运动有强大的力量对抗沮丧忧郁。 运动不只解救肉体,也解救心灵。 工作是最好的治疗,运动也是。 所以,她决定听医生的话,决定每天去游泳。 结果,才第二天,就像只鸭子挂了。敏感的觉得好像每个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愈是出丑愈是自觉,愈不想在意愈在意…… 就是这洋。她就是这样。决心不足,毅力不够,耐力不强,意志力又不坚定,一下子就放弃…… 可坚持了,又怎么样? 必须放弃时,不放弃行吗?有些事,不是努力了,坚持了,就能够如心所愿。不成的,再怎 么求,还是不成! 像那种自以为是的执着、自以为是的纯情坚持与可歌可泣,到头来只惹得别人觉得为难纠缠…… 回过神,她没心情再游泳。 淋浴间空荡荡,她将水量开到最大,温热的水从她头顶倾泻下来,热带爬虫似的爬滑过她的脸庞,沿着裸白的胸脯小腹滑落,滑下大腿,溜过小腿肚,直流到纤细的脚踝。 他说,我们是朋友。 还给了她帖子。 第4章 认识他时,她也知道他已经快订婚,可就自不量力。结果只能像漫画或爱情电影里的悲剧美少女,远走他乡,一走了之,戏剧般浪漫又凄美。 可现实一点都不可怜配合她应该哀怜的心情。 “悲剧美少女”是她自己美化的。 真相是,她既不美,也不是少女:繁琐的签证手续除了罗嗦麻烦,更是半点也不凄凉美丽。完全不是衬上柔焦,搭配幽柔伤感的主题曲,停格处理的电影画面那样—— 那样忧伤哀怨婉转的回眸一望,泪光偷闪,无奈感伤的在他结婚的那一刻,或者前一天,神情凄楚的登上飞机…… 那几天,她将自己关在狭小的公寓里,帘幕全拉上不见光。吃了睡,睡了又吃,然后再睡再吃;吃,又吃。 完全像一只猪,而且又侮辱猪。 然后她就开始睡不着。 心绞痛,破了一个洞。 水温热,一直滑过她脚踝。望着空溜的脚踝,她陡然呆了一下。 脚链断了以后,她没再系上新的。脚踝空了,没了束缚,却教她有点不习惯,总有种暴露的感觉。 赤身裸体的暴露,没处隐藏。 宗教大师说,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 很抱歉,她没有那样的修为。只是像只鸵鸟,不再提起那一段,不愿再去想。 那一段。 一厢情愿的爱,自以为执着的情。自虐不正常。 但正常或不正常,千里遥迢,那一段都该结束了吧。 爱情到处都是,总会有她该有的一段吧。 每个人都会有过去的。所谓过去,过去就让它过去了。 ※※※ 换好衣服,匆匆离开更衣室。走出大门时,无意的朝侧对门的咖啡室望一眼,似曾相识的~抹灰色霎时窜入眼底。谢海媚低讶一声,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看着那个人。 啊,是他。 那个人,花花公子的那个裸女—— 瞧她语无伦次的。正确的说,和她同时“欣赏”裸女的那男人。 他桌上搁着一杯咖啡,悠闲的低头看着报纸。 偶然吧。 可小说性的太巧合,巧合得跟假的一样。 她转头想走,脚却自己动起来,中邪似的往里头走去。 “啊?” 进去了才回魂,连忙低头后退,作贼似蹑手蹑脚急着逃开现场。 经过他,他恰巧——又是一个恰巧——抬起头,居然、居然认出是她! “嗨。”朝她微笑点个头。 对上他的视线,假装没看见就太那个了,谢海媚讪讪的,也点个头。 她有些气自己的反应。大大方方的打个招呼、应酬微笑一下就结了,偏要自我意识过盛,搞得跟贼一样,多心虚又假害羞似。 “喝咖啡吗?” 惊一下。问她的吗? 她犹疑的看看他,他也在看她。 是问她没错。 再气自己小家子的反应。突然赌了气,走到他面前。 “不,谢谢。”一开口就又觉得错,人家又没说要请她。 “那么,喝点热茶?还是可可?” 她摇头好像有点太矫情,连忙说:“茶。” 他站起来。 “啊,我自己来。”真是做什么错什么,慌忙的阻止他。 跟星巴克一样,服务人员不到桌前来,要自己到柜台点东西自己拿,全都是自助,自己为自己服务。 他跟过去,站在她身后。 被围城了似。 “让我来吧。”他伸手掏皮夹。 “啊,谢谢,可是——”连认识都算不上。 没让她拒绝,他微笑比个手势,付了帐,还帮她拿着热茶,周到的又取了牛奶蜂蜜。回到桌位,替她拉开椅子。 体贴周到,专门伺候她似。 怎么忽然冒出这想法?她偷红脸,觉得赧然。 而且第一次碰面,就让人家替她付了帐。更那个了! “常来这里游泳吗?”他比比帮她拿的、用来调味的牛奶及蜂蜜。 “不,偶尔才来。你常来吗?”她摇手,喝原味茶。健身项目那么多,奇怪他怎么知道她来游泳。 “我习惯每天运动,但不一定都来这里。我看你好像还不大习惯。现在觉得好一点了吧?过段时间,等你习惯了,就不会觉得那么累了。” 他在说什么?她半倾脸,半显疑惑。 他微微扯动嘴角,眨了眨眼。 咦!不会吧? 猛然会意,她在心里惨叫一声,简直窘透了。想到自己刚才手脚乱挥,像只落水鸭的丢脸情形,满脸胀得通红。 “我……呃……”根本没想到。张口结舌,反应钝又呆。 “真的很巧对不对?” “是很巧。”终于,笨拙的吐口气。 老实说,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巧合”。 “刚才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你,还没跟你道谢。真谢谢你。”弯腰低头半鞠躬,很正式的道谢。 却惹他笑。 “不必客气。你这么慎重,反倒让我觉得别扭。” 他只是顺手抓她一下,只是举手之劳,她如此郑重,他反而有点不习惯。 “我叫箫潘,叫我萧就可以。”他伸出手。“啊,我是谢海媚。”连忙回握。 唉,又慌手慌脚了。竟然_直没想到请问对方的名字,如此不懂交际处事。 “谢海媚……”她名字直接以英文拼音,外国人念起来拗口,常卷成一团。“不好意思,说得不好。” “我的名字比较不容易念。 “我可以叫你媚吗?”跟五月一样的音。 太亲密了。 “可以叫我海媚。” “海……媚……”他试叫一声,顺口多了。先说个“嗨”,再加上“五月”的音,一点都不困难。 “那个海,发音时再轻一点。像这样,海……媚……”受不了那个去声音,她忍不住出口纠正。 “海……媚。”他又试一次,叫得柔情又缠绵。 可对他,大概没差,根本体会不出那差别及缠绵。 他们用英文的,不明白他们中文名字里所隐藏的意涵与声韵的缱绻。 他们动辄喊对方的名字,认识一天跟认识三年的,都叫得同样亲热。 不明白他们用中文的,在唤一个人时,口里吐出那名字时,所隐含的亲疏远近关系与深浅冷柔的感情。 像那声“媚”,她是不会让一个认识不深的人这么唤她的。 不是说,单唤她名字里的一个字就表示有某种暧昧或亲密的嫌疑,当中还有口气与态度的因素。但愿意被人如何叫唤,却绝对跟她的主观情感有着关连。 “潘先生——” “叫我萧就可以。”不是在什么正经八百的场合,他习惯这样的随意。 “萧……嗯,老实说,我有点不习惯。第一次碰面就直接喊人家名字,总觉得有些奇怪。” “可我们并不是第一次碰面。”他玩笑提醒。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在许多场合,我们也只称呼对方的姓的。 有些人比较传统,对认识不深的人更只称呼对方的姓,不过,多半的人不会这么严肃就是了。先生奇书网什么的,叫得我都觉得自己伟大了起来。” 他明白?谢海媚为自己先前的武断又赧然起来。 “好吧。”他表情忽然一本正经。 引得她两眼水盈盈望着他。 “我就特别允许你,你叫我萧或潘都可以,随你喜欢怎么叫。你是特别的,可以享有‘特权’。”眼眸里闪着笑痕,连声音都满是笑意。 虽是玩笑,但她意识过盛,总觉得有种难言的、不恰当的亲近。 越了界。 无法自在起来。掩饰的,连忙喝口茶,却差点呛到,又慌忙从背袋里抽出一包面纸,连带拙带出张半折的纸条,掉落到桌上。 她没注意。 “你东西掉了。”他顺手捡起,自然看到上头记着的电话号码。 他没多问,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谢谢。”看清是医生给她的那张纸条,谢海媚愣一下,多余的解释:“医生给我的。” 然后自己便先觉得说得莫名其妙,又画蛇添足解释说:“失眠唾不着,所以医生给我心理医师的电话。” 更语无伦次了。 愈解释愈乱。 睡不着看心理医师? 感觉狼狈透了。不说话没事,愈说错愈多。 为避免她觉得尴尬,萧潘不动不惊,不急着追问什么。他只是看着她,微笑鼓励,又微笑鼓励。 谢海媚吸口气。明明是不相干的人,怎么他那样的笑,让她觉得她有义务对他交代什么似? “嗯,最近我一直睡不着,睡得也不好,半夜常常会起来。我到学校医务室——”她顿一下。 “嗯,我在这所大学修了一些课。总之,医生认为我的情况可能是压力引起的。他不赞成依赖药物,建议我多运动,还提供我资讯,必要的话,可以找心理医师谈谈——” 又顿一下,声音含在嘴里,咕哝说:“医生说是压力,大概他认为是心理问题。可我倒宁愿他开药给我,吃了好睡。” 萧潘微微一笑,说:“医生倒是一番好意。依赖药物帮助睡眠的确不是好办法,对身体不好,也不能真的解决你失眠的问题。” 谢海媚闷哼一声,多少不以为然。“要是真不能解决,这里那么多人都在吞那些药丸子做什么?至少能得到一顿好睡吧。” “当然也不是说药物对睡眠完全没有帮助,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想绝大部分的医生都不会鼓励人吃药帮助睡眠的。 第5章 而且,多运动的确有好处,不仅有助于舒缓压力,又帮助睡眠。”那口吻语气简直跟医生如出一辙。 “所以喽!”谢海媚无奈摊摊手。“我这不是来了。” “看你的样子好像被人掐着脖子硬赶上架似。”他打趣,态度轻松带点狎昵,好像对一个老朋友似。 他无意,她多少有心,惊觉交浅言深,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便只是扯扯嘴角敷衍过去。 “其实,就算不为任何理由,养成运动的习惯对身体有益无害,就是对情绪也是有帮助。” 怎么他一副教书先生的口吻? “是啊,运动不仅能解救肉体,还可以解救心灵。”谢海媚不禁撇嘴,半正经半嘲谑。 “这样说也没错,这在心理学上是有根据的。” 他听不出她的嘲讽吗?还如此一本正经! 她不免泄气,无意义的挥个手,说:“我不管理论,我只要好吃兼好睡,一觉到天明。” “那就常运动。”萧潘凑近她。 几乎挨到她鼻子前,好看的棕色眼睛深潭一般透着幽光。 太突然了,谢海媚吓一跳,反射神经一下子打结,凝住不能动。 好在他很快就退开。她转转脖子,还有点僵硬。 “是,先生。”她瞪瞪眼,多少讽刺。 “别叫我‘先生’,叫得那么伟大,我担不起。” 她再瞪他,他也不躲避,迎着她的目光。 四眼相望,愈看,谢海媚心里愈有种奇异的感觉。 但可能吗?看看那灰衣灰长裤,又忍不住那股疑窦。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真是忍不住。 呵,终于。 她终于想起什么了。 “我在麦卡伦大楼见过你。”他微笑。 啊? “你好像跟大门有过节,它老是找你麻烦。”他又笑。 是他?! 不好笑! 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半张,简直像智障一样,模样蠢透了的谢海媚,丝毫不觉得有趣好笑。 真有那么巧的事?巧合又巧合,意外又意外:巧合得真的跟假的一样,意外得跟安排预谋差不多。 这样的偶然,真的,绝没有电影里演的那么浪漫美丽。 “喔,是你!”她低叫一声,气音急促,倒像呻吟。 萧潘又笑了,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 “这是我办公室的地址和电话,”拿出一张名片给她。“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如果你不介意,我很乐意听你谈谈困扰你的问题。” 萧潘……嗯,博士……医生? 她倏地抬头,睁大眼望着他。 “我没有任何问题。”反射皱眉,防卫的脱口而出。 她身心健康,里外上下俱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不是那个意思。” 要不,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居然是个……这个身分头衔让她觉得敏感。 “我的意思是,欢迎你有空过来聊聊天,就像现在一样。” 算她不知好歹,要看个心理医师可不是吃饭大便那么简单,很吃钱的。 她无法不觉得奇怪,他没事干么那么好心? “我负担不起那个费用。” 真幽默! 萧潘失笑起来。她是真不知没意会还是故意? “没问题,我对你特别优待,免费为你服务,完全不收费。” 呆子也听得出他话里的揶揄,瞧他笑的! “谢谢。”其实,他大概也只是礼貌的说说,她没必要太认真。 这种话大家都在说,都只是社交性语言,没有白纸黑字订下约都不算数。 “请把它收妥当,别弄丢了。”他居然叮咛她小心收藏。 深潭似幽密的目光锁住她,在他紧迫的注视下,谢海媚不得不礼貌慎重的将名片收进背包里。 萧潘笑了,笑得很自觉。他知道自己那笑的魅力。 “请别客气,有事没事都欢迎你的电话。” 有缘分这回事吗? 看他那灿开的笑,九月晴空的热光与明亮。谢海媚心里唐突的打个皱褶,几乎是亵渎的。 哎哎,缘分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一个人跟一个人随便碰在一起,就叫缘分的话,那么,缘分这东西未免也太不值钱,什么红线牵,什么木石盟都没了意义。 但科学的算,茫茫人海,在几亿人中就算只是互相擦身而过,那机率是多少? 好吧,她就跟所谓的命运打个赌。 如果,他们再这般不真实的、巧合的相遇,那么,她就打这个电话接下这个赌注。 第4章 “钦,今天晚上的聚会,我想想还是不去了。” 比起九月不痛不痒的阳光,十月初的太阳已显得外强中干,但仍旧白花花得盲人的眼。 谢海媚眯了眯眼,只觉得眼前一片金灿灿。 七八月的时候,天气温热,天天万里晴,常常早上九点多,咖啡店外头就坐了一堆人,一片盛世无事的光景。 入了秋,亚热带的秋老虎,到北温带就变得病恹恹。太阳虽说还是照得很卖力,但多半只有光没有热,偶尔风一吹,便刮起一阵十月凉。 不过,白日里阳光照来,暖烘烘的错觉还是很能骗人的。咖啡店外还是摆着三三两两的台子,早到晚仍有一堆男女,悠闲的或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时不时啜口咖啡,看看人也被人看。 “又怎么了?”走在一旁的唐娜斜眼睨她。 “没什么,只是有点懒,又累。” “累?你成天到晚无所事事,最多也就只在那边这边晃来晃去,还叫累?!” 听听那口气,多瞧不起人。 “拜托,就算光只是坐着呼吸,也要消耗热量花力气的好不好!” “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好做,躲在家里干什么。” “我可以早点睡。早睡早起身体好。” 会参加那种聚会的,很多都是正当这学龄的学生,才会那么兴致勃勃。 唐娜有目的,只会专找本地学生练英语,所以没差;可要她跟一堆年纪小了没一截也半截的家伙混在一起瞎扯淡,想了就没劲。 “你不去,那我一个人多没意思。” 走到路口,唐娜伸手推开咖啡店的门,侧过脸来喷了她一脸气。 “少来,你是去交际,拉着我干什么?耽误你跟外国人练英语。” 还不到十点,里头已经有不少人。 唐娜看看,大手笔的买了一块巧克力蛋糕和一个蓝莓松饼及一杯咖啡。 平常没事,唐娜绝不会浪费时间又浪费钱的泡咖啡店,今天太反常。 “唐娜,”谢海媚提醒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么大手笔。” 唐娜白她一眼。没好气说:“我早上还没吃,肚子饿死了。” “怎么?你的便当呢?” “没时间准备。昨天晚上忙死了,今天又太晚起来。” “可一大早就喝这个!”探一眼那乌漆嘛黑的咖啡,谢海媚直摇头。 “不早了。” 都说喝咖啡提神,但看唐娜一口一口啜着咖啡,她怎么都觉得像在喝药水,头皮一阵麻。 咖啡店里卖的几乎全是些高糖分的东西,她不喜欢太甜腻的东西,也不想一早就找苦吃,光只是喝水。 “要不要吃一点?”唐娜指指松饼。 她摇头。“太甜了。” 周刊杂志三天两头就来篇专题探讨,为什么现在的人会那么胖?为什么很多人体重过重?为什么才几岁大的小孩就胖得跟水桶一样? 废话! 天天吃这些甜得要死、高糖又高脂肪高热量的东西,不胖行吗? 偏偏怪疾病怪遗传,甚至还赖到基因上,就是不承认其实原因可能很简单,不过就是太好吃,却又吃得不得当,再加上懒得动,于是就把细胞撑肥了。 “怎么?怕胖?” 看看周围坐的,街上走的,男或女,老或少,随便一抓肚子都一圈油,常常教她看得很泄气,不忍卒睹。 谢海媚耸个肩,不予置评。 怕倒不至于,就是纯粹不习惯太甜腻的东西。 “能吃就是福,你可别搞节食那一套。”唐娜嗤一声。 血盆大口张得有半个地球圆和大,卖力的给它“很有福”。 只是,嘴巴刚停,视线一转,扫过进来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保守的估汁,体积起码都有她们的两倍大,全身都是肉,一动就抖抖颤颤。 唐娜吃得正起劲,嘴巴就那样张得大大的,都看得到潜伏待发的蛀牙。 “唉,胖得像浮尸。”好不容易合上嘴巴,吁口大气。 那一团一团的肉都是松的,又白,肥到发肿。 看看手中高糖分的松饼,突地塞给谢海媚。 “咳!”谢海媚正喝着水,给呛到喷出来。 “放心,你小姐要吃成那样,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别暴殄天物。” 把松饼又塞回给她。 唐娜看了又看手中的松饼,丢掉她舍不得,一个一块多,吃钱哪!但眼角扫过那两团内,还是不放心,天人交战半天,忍痛将吃了才几口的松饼丢回盘子里。 这个唐娜春病一发,真的不轻了。从来眼里只有方块书,居然也担心起身材这回事。 “你这样多浪费!都是钱耶,把它打包带回去晚上吃,又省了一顿。” 要命!怎么她也染上唐娜那种“钱癖”的口气。 “对喔,我怎么没想到。” 不是说,所有不幸的人都会深入思考命运的乖舛,但幸福快乐的人因为满足,多半不会思考追究太多。 第6章 同理可证,这“缜密”的思考,充分暴露她“穷老百姓”的心态。 要命。谢海媚不禁苦笑。 早半年前,“小资产阶级”的自满浪费习性,怕不对这等“穷酸”嗤之以鼻,简直德性! 现在她不只把吃剩的“打包”,还要跟唐娜一样,带起从高中毕业后就在她生活里绝迹很多年的便当。 要命。被唐娜影响得真是不轻。 唐娜会发春,也许是种下意识的必然。有个男人,不只暖身兼暖脚,还可以帮忙作作饭,喂喂孤寂的胃一顿好吃的。 “我等会有课。你呢?”出了咖啡店往公车站走去。 “我晚点才有课,要先回公寓一趟。” 刚要过马路,公车刷地扫过十字路口,唐娜急忙挥手快跑去堵公车,一边匆匆回头叫说:“晚上一定要来!七点半,别忘了!” 然后大声喊叫,追上去硬是把车门敲开。 追车的是唐娜,奇怪车站旁等其它路线车的人却好奇的看她。谢海媚极力摆出一张“冷艳”的脸,空心萝卜般的郑重,一边下意识的往后退。 站牌后一排古董店,一家挨着一家,有一家正小心翼翼地搬运货品,挡住去路,她只好耐心等着。 目光不免往古董店扫了一扫。乍看之下,一堆朽木腐板;仔细地看,还是一堆破桌烂椅。 看看标价——嘿嘿,妈妈咪哟! 算她没文化。 所谓古董,不明就里,十成十就一堆破铜烂铁。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吧,识货的说“古董”,不识货的就一堆破铜烂铁。 心里还在默算那个标价她可以买几个礼拜的菜,前面不大远的地方有个男的朝她这边跑来。 黑背心,黑短裤,露得恰到好处的结实肌肉…… 谢海媚女人本能的多瞄了两眼。身材真是不错,可以打八十分。 那男的跑近了,有点面熟…… 哎! 她的心莫名的乱窜起来。 是他。 ※※※ 那个他,还能是哪个他! 所谓命运及巧合联手恶作剧的他。 那个萧潘—— 他一直跑到她面前,停下来。 “嗨!”一身汗,衬得一身肌肉更结实有力感。 谢海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嗨。”目光不敢乱瞥,死死的盯住他的脸。 但那张脸同样溢满一股男人魅味,一样的危险。 “好巧,在这里碰到你。”该死的萧潘,很知道自己魅力的笑起来。 “是啊,好巧。”拜托,不要跟她讲“巧合”好不好。 “等车吗?” “是……啊,不——嗯,对……”她简直不知道该把视线摆哪里,语无伦次的。 “你住在这附近?” “嗯。” “我住在海边那个小社区,离这里不算太远。真巧对吧?我们还真是有缘。”萧潘又笑,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巧合。 这真的是偶然,他没想会这样就撞见。 但谢海媚心里打个颤。 他居然在说“缘”! 所以这世事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证诸他们之间太巧合的偶然。 “吃午饭了没有?我请——” “我吃过了。谢谢。”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赶紧打断他。 “那么,请你喝杯咖啡——啊,你不喝咖啡的。那么,喝杯茶吧。” 不让她拒绝的,语气非常的柔软:“陪我喝杯茶。” “我——嗯……”想拒绝,偏偏心虚的编不出借口。 心虚?噢,天! “你有事?” 正好替她找借口。谢海媚赶紧点头。 “我有课。”算不上是说谎吧,虽然两个小时以后才要上课。 “我送你过去。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我还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再碰到你。你一直没打电话给我。”好像他们多亲似。 声音还是那么柔软,温柔的缠放教人不忍的那么一丝丝怨,要人先内疚起来。 “谢谢,不用麻烦了。” “不会的,我很乐意的。” “真的不用了。” 萧潘看看她。 “好吧,你这么坚持,我就不烦你了。”加重那个“烦”字。 “我不是那个意思。”说得好像她多嫌他似。 “那就好。”萧潘俯身倾靠向她。“其实,老实说我也没开车出来。” 他忽然那么靠近,轻声笑着,谢海媚猛不防呼吸进他的气味,蓦然浮躁起来。 她神经质的笑了一下,一下子溃防。 研究心理的萧潘,很知道怎么突袭人的不提防。 “我自请处罚,罚我请你喝茶吃饭吧。你不介意给我你的电话吧?” “呃……”又一个突袭,谢海媚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萧潘又朝她倾倾身。 无形的压力压得她! “我保证,我不是坏人。”表情十分认真。 谢海媚不防,笑出来。这一笑,失掉拒绝的余地。 萧潘默念一次她的手机号码,又自觉的笑了。自觉他那笑的魅力,开展着奇书网那笑看着谢海媚,直到谢海媚承接不下来,怕滋生出暧昧。 ※※※ “sandy有男朋友了?真的?不过,她现在比较会打扮了,难怪。” “对啊,我那天碰到她,她还化妆呢,变得挺漂亮的,差点都认不出来。” “所以啦,天下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 后头咖啡桌那边有几个女孩在聊天,讨论得很热烈。 小房间里挤了三四十个人,闹烘烘的,不仔细听,其实不容易听到谁或谁在说些什么,完全混杂成一团。 她们的声音虽不大,但够清脆,说的又是中文,像是北方口音,卷舌咬字很确切,听起来就比较清楚,也就那么钻入她耳朵。 谢海媚忍住没回头,有点无聊的喝着一口又一口的热开水。 唐娜早不知道钻到哪里去,抓着某个倒楣的本地老外学生练英语了。 她没那兴致,待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始觉得无趣。 后头的声音又传来,已经变成在讨论找不到男朋友的几大理由。 大概就是,找不到男朋友的女人都不外几点因素。 一是不化妆,老是以“真面目”示人,要命的是还自以为是天仙美女,其实是吓死人的黄脸婆一个。 然后,看太多的爱情偶像剧,学日剧里的女主角,动不动就喝酒,而且还是啤酒,喝醉了还脱衣服咬人发酒疯。 三是不懂得打扮。别提什么露肩露背装或蕾丝薄纱,春夏秋天永远那一套太空服,从头包到脚。 还有就是下了课就直接回去,从来不参加任何聚会,男人瞄她一眼就以为人家对他有意思。 要不就是太过大剌剌,说话粗声粗气,不懂得撒娇,不够矜持含蓄,像个男人婆,没有一点女人味…… 听到这里,谢海媚忍不住暗笑起来。 虽然这种话多半是女人说来给女人自己听,总是女人自己在危言耸听,在揣测男人的意思,好迎合男人的需求。 但对男人来说,倒是很受用的。 算一算,这几项“天条”里,她犯了几桩? 难怪,一大把年纪了,她还找不到个男人来抱。 唉!唉! 她喝口水。突然,后面的妹妹们讲起了一个有关男人性能力的笑话。 她噗味一口水给喷了出来。 天呀,真是天才! 她终于忍不住回头过去。几个白净清秀的女孩,正吃吃笑成一团。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谢海媚喃喃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年纪“大了”,这笑话听起来太容易联想,真有几丝色情感。 她对自己摇摇头。摇得太专注,没注意,一转身,撞到一个东方长相的男孩。 “嘿,你是哪里来的?”一开口就跟她说中文,跟她相同的口音。 她头上印有籍贯属地吗? “地球来的。” “跟我一样。哪个洲哪个大洋哪个岛的?”跟她幽默起来。 谢海媚抬头瞅他一眼。 “蕃薯岛。” “好巧!我也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蕃薯,马铃薯糟透了。” 谢海媚又抬头瞅他一眼。 “我不喜欢吃蕃薯。” “没差。你有蕃薯味,我一看就猜是蕃薯岛来的。” “嘿!”什么跟什么! 那男的咧嘴笑,给她看一口凉森森的白牙。 “我叫陈易文。”自动报上名字。 然后理所当然等着,等她礼尚往来。 所以谢海媚只好也那么“礼尚往来”一下。 “你在这里念书?” 谢海媚点头,礼貌的回问:“你也是?” 陈易文又笑,又露出凉森森的白牙给她看。 “老天保佑,不,是我朋友的弟弟。今天也是被他拖来的。” 看,吃饱闲着的人还挺多的,包括她在内。 “你念什么的?研究所?” 谢海媚摇头。 陈易文一脸很同情,没再追问下去。 他看谢海媚捏着空纸杯,递给她一罐可乐。 “谢谢。不用了。” “不必客气,反正免费,也不用我花钱。” 他看起来也不像十七八,说话口气却一副新人类的直白。 “我不喜欢可乐。” 陈易文点点头,表示理解,自己拉开拉环喝了起来。 “你自己一个人来?” “跟朋友来的。” “其实这种聚会挺无聊的。” “无聊你还来!” “没办法,被拖来的。 第7章 不过,自己一个人其实也挺无聊的。我在这里待一阵子了,无聊到毙,这地方真的整一个老人城。” “觉得无聊,干么一直待在这里?” 陈易文耸个肩。 “来看看朋友,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嘛。可不行。”摇头又摇头。 他高中毕业随父母移民过来,有一个弟弟小他五岁。后来他老爸放弃居留权,回去赚钱,他老妈留下来照顾他们。他先念了一年英文,才进入大学就读。 毕业后他女朋友要回海岛台湾,他跟着回去。待了三年,和女朋友分手,然后认识另一个女孩。 对方要到此地留学,他再一次跟随女方的脚步回到这里,一起念研究所。 研究所还没念完,便和女朋友完了,然后书也不念了,就在旅行社工作。 都三十出头了,想改变一下环境,便辞职,打算换个工作,或干脆回台湾发展。 他老妈和弟弟已经先回台湾,他住在叔叔家。他有个朋友住在这里,朋友的弟弟也在这里念书,父母在这里买了房子给他们,他便过来“插户”。 原是打算住一阵子,看看有没有工作机会,但不行,这地方实在鸟不生蛋。 耶诞过后他就打算先回他叔叔家,然后新年过后回台,也许就留在岛内工作。 “所以趁现在还可以花天酒地就尽量花天酒地。”自动自发,三十分钟内交代完他的个人断代史,还加注释。 这样也可以夸张的用“花天酒地”形容,可见这里的生活多苦闷。 “这里除了学生,多半就是退休的老人,不比大城市,工作当然不好找。” “其实这还在其次,主要是生活的步调,老牛拖车得让人受不了。” 小城市娱乐少少,商店七点不到就关门,漫漫长夜也不知往哪里逛去,真的是无聊,还真没有冤枉它。 见识过亚热带海岛台湾那愈夜愈金光流灿、彷佛不夜城的景象,对照这种安静到近乎废墟的死寂,一个不小心实在会给闷死。 “只能自求多福,要不就拍拍屁股走人。” 陈易文扮个鬼脸。 三十岁多的男人还这种举动,难怪被这种小城的寂静闷坏。 “这样好啊,适应不了这种生活形态,证明你还年轻,还不够老朽。” 真的,她没有开玩笑。 能在这种“荒城”过得安通的,大概非老即衰,正当花花年岁的,谁不多少觉得有点“苦闷”。 “说真的,这里的生活真的不是普通的无聊。” 所以要读书,不读书就谈恋爱,生活才不会更无聊。 谢海媚吞吞口水,把这充满常识但没脑袋的话吞回去。 “嘿,耶诞节时你有节目吗?我朋友要开个party,你也来吧。”邀她到朋友的耶诞舞会。 “耶诞?还有两个多月。” 天晓得到那时地球是不是还在自转,有没有彗星跑错了轨道撞上地球。 “还有两个多月,很快的。” “再说吧。”谢海媚不置可否。 “那你把你的电话给我吧,我再打电话给你。” 啊,问电话了! 才碰面、半生不熟的不到一个小时,她不认为陈易文对她有意思或什么的,或许就只是无聊,多个人好聊天凑热闹。 但这种“自来熟”的速度未免骇人——啊啊,也许就是这种心态,她才会耗到现在还找不到一个男人来暖脚。 她想想,还是把手机号码给他,看他输入他的手机。 到时要是真没地方可去,搞不好就真的跑去凑凑热闹。 想想,无聊啊,人生! 摊开看,通篇的无病呻吟。 还好,周末快到了。就以周末又近一天的心情过下去吧。 第5章 一早,谢海媚蹬上凉鞋,套上一双两天没洗、变得有点灰灰的白袜子。她闻了闻,还好,还没发出太薰人的气味。 宽松的裤子,一不小心一扯,真有落下来的危险:上衣外加件不相称的短袄,缩水过短,露出一截肥翘的屁股。 真的是愈来愈邋遢了。 早些时,她还有心思梳妆打扮,为着随时可能的浪漫邂逅做准备。但老是没人看,自己看看高兴过一阵后也就没多大意思了。没有男人的日子愈过愈邋遢。 这日子再这么过下去,怎么是好! 不必油烟熏,她就先黄了脸。 但梳妆打扮太耗费精力时间,既然没人看,那就省一省。 反正邋遢有邋遢的慵懒性感—— 性感? 呃,嗯,虽然她没有唐娜那么高跳,五尺五多一点,也不算矮了。而且,她的腿不短,又不像有些减肥过度、简直严重营养不足的女孩那样,一摸只摸到一身的骨头。 她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该玲珑的玲珑,该丰满的丰满,腰细腿长,唇嘟臀翘,发乱眼眯,又妩媚又风情。 偏就没有人给迷了。 还是她的“本事”不够?风情不足?她根本没有她自己偷偷摸摸自我安慰臆想的那么有“条件”? 多半是最后那个原因吧。谢海媚有点泄气。 过去的,远的,就不提了。近的,她上完课或不上课,成天公寓里蹲,也没哪个谁谁谁打探她的电话邀她,或在她门外站岗什么的。 萧潘要了她的电话,并没有立刻打电话给她,到现在都一个多礼拜了。 她也不主动。 他给她他的电话,她一直没去碰。 那个赌注她黄牛了。拉锯什么似的,不甘心先放下身段。 男人也跟女人差不多,一个男人一个国。所以,要爱一个男人也就跟爱国一样,热血满腔只会盲了眼,白白捶心肝。 她决定放弃,不想揣测这揣测那的,放牛吃草顺其自然,不把自己的感情搞得太廉价。 刚出门,手机响了。 八百年难得响一次的手机,偏生挑在这时候响。 要赶不上公车了。谢海媚不理,但它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一直响不停。 逼得她只好接起电话。 “是我。” 是我。 就那么一句,低沉简洁有力。 天知道是哪个“我”!他就那么有自信! 可他的自信不是没来由,谢海媚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她闷哼一声。 “这算是招呼吗?”他还是没说他是谁,很有把握她知道他是谁。 谢海媚又闷哼一声,对他的笃定皱眉。 “你精神似乎不大好,没睡好吗?” 他还记得她的失眠!窥探人的心理,专会攻心。 “我很好,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你的睡眠问题,你又不肯跟我谈。” “谢谢,我没事的。呃,不好意思,我——” “你在哪里?”在她编出借口之前,他便打断她的话。 “赶公车。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上课吗?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 “不必客气。” 她不是客气,而是——而是什么,谢海媚也说小出,只是一种预感。 眼皮没来由的跳。 “真的不必麻烦了,我搭公车很快的,而且车子也快来了。”一口婉拒。 这反应像在萧潘的预料中。他不急,才第一回合。 “再见。”谢海媚收线,呼了口气。 不是哀怨没个男人抱吗?好容易有个送上门中,她却又往外推。 萧潘对她有意思吗?不然他不会打电话——哦,总算打电话给她。她觉得有点混乱,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感觉。 她根本说不清自己在不在乎他打不打电话给她。她拒绝他的好意,是因为矜持,不让自己显得太廉价吗? 不知道。 她只是有种坏顾感。 他太笃定,让她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她这样的心绪,是否也被他算定?看他不慌不忙的。他不就擅长透视分析人的心理吗…… 啊!愈想愈混乱。 整个都乱了! 谢海媚甩甩头,一旁走过的人都多看她一眼的,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或从她身后绕开。 她不知不觉,又呼了门气。 ※※※ 一开始在看到谢海媚这个人之前,他是先看到她的屁股的。那弹性饱满丰翘吸引了他。 第二次再被邀请客座演讲,又看到,还是那高翘的屁股,甚至几乎坐在他腿上,让人忍不住有捏它一把的冲动。 他当然不能那么做,手指头连动都没动,连眼也没眨一下。 后来,又再巧遇,他也觉得有意思了。怎么他老是撞到她出糗的时候。 他没有立刻打电话给她,不想显得太急躁,而且上个星期他必须渡海去找桑妮谈点事。 不知道她有没有期待他的电话?但第一回合,她拒绝他。 “潘医师,布莱思太太已经到了。”秘书敲门进来。 “请她进来。” 预约会谈的病人来了。萧潘收起心神,暂时将谢海媚摒出脑外。 布莱恩太太儿女都成年了,但她与儿女的关系不大好,又有失眠的困扰,絮絮叨叨,抱怨不停,又希望他开药给她。 他专心听她说话,并不打岔,偶尔在纸上做记录。 “医师,我老是睡不着,你还是开个药给我吧。”布莱恩太太要求。 “布莱恩太太,我并不建议你服用药物。我们再试一段时间,如果你的睡眠情况还未改善,到时再吃药也不迟。” 布莱恩太太只是需要有人聆听关注,抑郁的情况并不严重,实在不需要吃药。 第8章 “可是,我真的睡不着。” “再试一段时间吧。真不行的话,再吃药吧。”并不建议布莱恩太太该怎么做,只是不赞成她轻易就依赖药物。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给我开药。”布莱恩太太抱怨。 一般的心理咨询师是不能开药给病人的,只有受过医学训练的心理医师才有资格权限开药。布莱思太太在一般咨询师那里拿不到药单,萧潘又不肯轻易开药,免不了抱怨~堆。 萧潘安静听她抱怨,直到时间结束。 他的职责很大部分是在倾听,找出问题,帮助对方抒解心理情结。 只是,似乎同天下的人都在失眠。 他不免又想起谢海媚。 他还记得她对他说起她失眠的情况时,双唇微嘟,眉心微皱的可怜模样—— 哎! 又浮起她那丰满挺翘的—— 他丢下笔,深深吸了口气。 ※※※ 像只死鸭子被人从水里捞起来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有趣。谢海媚放弃游泳,磨蹭了好几天,终于才又下定决心,走进健身中心,改跳健身操。 流汗的感觉比较畅快,最重要的,动作简单反覆,不会显得笨手笨脚,更不会像只死鸭子让人从水里捞起来。 那个“人”,正确的说,叫萧潘。 怎么又想起这个人? 她在期待吗? 拜托,她八百辈子没有想过找个外国人谈恋爱! 可讨厌的这个人的影像时不时就跑出来在她脑中窜一窜。 不会是太饥渴了吧? 淋浴间都是人,全被占满。红的白的黄的黑的,肥的松的,有毛|奇-_-书^_^网|剃毛的,一团团的肉,完全不害臊的摊开在那里给人看。 简直惨不忍睹,又教人眼花撩乱。 谢海媚闭闭眼,也懒得等了,用毛巾干洗,随便擦掉汗,干脆将自己风干腌起来。 走出更衣室,她自己都还可以闻到干腌的臭汗味。 管它的! 反正什么浪漫的邂逅也不敢想了,一身臭味自己闻,谁怕谁! 她低着眼,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心虚—— “海媚!” 啊?! 谢海媚猛震一下,飞快抬头,整个人愣住。 傻了。 不,她不应该这么惊讶、这么一副蠢样的! 她应该想得到——不,天晓得怎么她一出来,他就在那里了。 “嗨!”萧潘在咖啡厅里笑着对她招手,露出一口过于洁白的牙齿。 头发还湿漉漉的,想来才游完泳。 “嗨。”谢海媚拖着脚步走过去。 “好巧,我们真的还挺有缘的。”萧潘又笑。 还不赖,不过才坐了四天,第四次就等到人。他原估计或许要花上一个礼拜。 第二回合,他有意不打电话,直接等人,制造出的意外惊诧,很有心理上的效应。 看,谢海媚简直都愣住了,根本没办法多想,反射的就应他的招呼。 印象深烙了吧。 他又笑。 “这边坐,我帮你要杯茶。”算定她没能力拒绝。 “我——”谢海媚一开口,猛地就闻到自己的臭汗味。 萧潘比个手势走开,再回来时端了一杯茉莉花茶,闻到她身上的汗味,扯扯嘴角,无声笑了一笑。 “谢谢。”不可能不困窘的,谢海媚简直无法回视萧潘的眼神。 “你老是跟我这么客气。”萧潘的口气好像与她多熟似。“来游泳吗?可是刚刚在泳池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改跳韵律操。” 难怪她那一身汗昧。 萧潘用力吸口气。 她没用香水,也没烟臭气,纯粹是汗水抹干后发酵出的体味。奇怪,对那味道,他丝毫不觉得不愉快,大口大口吸进她的气味。 大概她的“费洛蒙”跟他的合拍吧。两个人的性荷尔蒙互相吸引…… “最近忙吗?” “还好。”谢海媚机械的回答,顿一下,觉得她应该表示点什么,便问:“你呢?工作忙吗?” “还是老样子。” 天晓得他的老样子是什么样子! 沉默了五秒钟,谢海媚开始觉得呼吸不顺。 “这几天睡眠情形有没有好一点?还失眠吗?”萧潘望着她,充满温情的口吻,说不出的关心。 “还好。” “食欲方面呢?有没有按时吃三餐?”那口气,简直是她的什么人似。 “还好。” “什么叫还好?别敷衍我。” 哎哎,那个口气! 谢海媚多心的飞快抬头看他一眼,赶紧又避开。 “‘还好’的意思就是,我每天三餐定时定量,有菜有饭,吃得肥滋滋,脑满兼肠肥。” 她说得一本正经,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听起来就很讽刺。 萧潘轻手拔掉那根刺,居然点又微笑,说:“很好,你听起来很有精神。” 这个外闲人!唉。 “你好像是专门来诊探我有没有精神似。” 萧潘笑起来,笑声低低的。 “可以这么说。” 男人这样笑,低沉压抑,周围的空气被挤碎,稍微不留心就被卷进那重力场。 “我能吃能动,再好不过。” “那最好。规律的运动对身体毕竟有好处。”萧潘仍然在笑。 他不会听不出她的小性乖戾吧,就是不动如山。 “最好每个人都像你那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目标明确?” “不,”萧潘整个眉眼往上扬。“我没那么绝对。”顿一下。“而且,我不说目标,我说欲望。有欲望的人生比较不会那么无聊。” 无聊。 他也用这个词。“比如?” 他却不回答,仅是望着她笑,也不出声,显得充满意味。 欲望呢。 他说他不说目标,说欲望,那样望着她。 谢海媚大口吞着茶,吃力的吞着口水。没两下便抹抹嘴,说:“我该走了,谢谢你请喝茶。” “你要去哪?回去吗?我送你。” 萧潘跟着站起来。 “谢谢。不用了,我走路回去就可以。” “那么,我陪你一起走,顺便运动。” “不用了。” “这好像是你的口头禅,你老是说这句话。” “啊?” “不用了。”萧潘用中文怪腔怪调的学她说这话时的口气。 谢海媚猛地绯红脸,张口结舌,有点傻样。 “走吧。” 萧潘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便傻傻的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是职业的“玩弄人心”的人,碰上他,她的心也危险了。 “你心里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出了健身中心,萧潘转头笑看她。 “啊,没……什么……嗯……” “觉得我太厚脸皮了?” 就算是那么觉得,她也不好意思那么诚实。 “不……”狡猾的家伙,专会攻心,攻她个措手不及。 “不觉得我麻烦?” “你想太多了。” 她是个文明的人,文明的人多半口是心非。 “如果你觉得我烦,可以跟我说。” 真的可以那样说吗?说,你这个家伙滚远一点,少来烦我? 虽然她不算太含蓄腼腆,到底也没那等泼辣直白的底气。没办法,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激烈型的,或者敢爱敢恨的那种。 她很孬种的,很多的事,只会放在心里闷骚。 何况,他是很有魅力的,很有种成熟男人的味道。她,呃,并不讨厌跟他在一起——甚至心里偷偷有期待吧? “有人这样跟你说过吗?”她怀疑有哪个女人会这样说。 尽管他让她不知如何应付,显得狼狈。 “说什么?”明知还装蒜。 “说你烦。” 他主动来撩她,要她不理他,她有点舍不得。 萧潘微微一笑,不正面回答。 “你不觉得吗?”反进逼向她。 点头,显得她小家子气:不否认,称了他的意。 谢海媚干脆默不作声,光是笑,泄露出点傻气。 “怎么不说话?”他探头过去,轻声问。 近得她鼻息袭满他的味。 要命! “海媚!” 就有那么巧,也是这个城市太小,街头另一边,唐娜和一个本地学生正等着过马路,看见谢海媚,挥手叫她。 谢海媚没听见,全副精神都在抵抗萧潘的蛊惑味。萧潘正边跟她说话,还愈走愈靠近,她边走边躲,还得假装若无其事,根本注意不到其它有的没有的。 “唐,你认识他?”一头褐发的本地学生问唐娜。 “谁?” “萧潘啊,你不是在跟他招手?” 唐娜不禁特别留意一下,多看了萧潘好几眼。 “你怎么知道他——那个什么潘的。” “前阵子他到我们课上做客座演讲,还不错,满有意思的。”褐发女孩耸个肩。 “他长得挺不错的,身材又好,可惜早有老婆了。” “他结婚了?” “可不!有魅力又好条件的男人早早都被抢了去。” 都有家有室了!唐娜额头皱出三条纹。 这个谢海媚到底在搞什么!听都没听她提过,突然就冒出一个男人。 她怎么跟他搞在一块的? 流年不利犯桃花,还犯上别人园子里的花! 一辆丰田蜗牛漫步似的蠕动过去,绿灯适时亮起来。谢海媚和萧潘已经建出一大段距离,唐娜也没有打算退过去,与那个本地学生走进路口的咖啡店。 第9章 这个谢海媚就是太闲! 第6章 “你来了。” “谢谢你的邀请。” 耶诞聚会。这是她笫一次到他住的地方。 虽然知道他的女朋友一定也在,但她就是抵抗不了这样的无奈,就是看他一眼也好。 只一眼也好。 多么卑微的希望。 “要不要喝点什么?果汁吗?” “唰,谢谢,我自己来。” 客厅里热热闹闹起码头二十多个人,三三两两自谈他们的天,没有人跟她打招呼。多半是他和他女朋友的朋友,她认识不到几个。 她站在角落里,身子贴着墙壁,看他拿了一杯金黄的、应该是香槟的酒汁走到他女朋友身旁,触触她的脸颊,自然的伸手揽住她的腰。 他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修,她半仰起头,倾着脸,长发半掩,妩媚的笑了,笑得非常风情,发嗔的打了他一下。他们周旁的那些人也笑起来。 “各位!”他拍个手,引起其他人注意。 伸手拉过他女朋友,双手搂住她的腰,在她脸颊啄了一下。 “跟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我跟曼莉要结婚了!我们决定订婚结婚一起举行,就在情人节,这是我们的帖子,请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当场发起了喜帖,邀请每个人参加。 她脑袋嗡嗡的,不断重复那句“要结婚了”…… 他走到谢海媚面前,刷地抽出一张烫金的喜帖递给她,咧开大嘴对着她笑。 “哪,海媚,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她愣着,他脸庞忽然凑向她,头像南瓜一样,嘴巴咧得很大,笑得很开心。他愈凑愈近,嘴巴愈咧愈大,头也愈来愈大…… 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欢迎啊,欢迎…… “啊!” 谢海媚惊叫出声,猛然睁开眼坐起来。 棉背心湿湿的。惊出了一身汗。 惊魂仍然不定。 她看看时间,才凌晨四点多。 吁口气,往后一仰,手脚张开,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魔镜、魔镜,准是天下最漂亮的人?”嘴巴喃喃的。 “我妩媚我性感我风情万种……。”又喃喃,低得几乎不成声。 忽然骨碌爬起来,三两下剥掉身上的棉背心,换上一件黑色的低胸无袖贴身短洋装,又从柜子捞出一整套的化妆品,对着镜子妆抹起来。 佣懒的眉眼,挺翘的鼻子,嘴唇饱满肥翘——镜中那个女人色香味十全,敞发一撩,撩出勾人风情。 对着镜子搔首弄姿起来。 “魔镜、魔镜,谁是天下最漂亮的人?”她对着镜子勾勾眼。 “魔镜、魔镜,谁是天下最性感的人?”浓翘的睫毛眨了一眨。 “魔镜、魔镜,准是天下最妩媚的人?” 肥红的厚唇嘟了嘟,伸出食指,指甲涂得鲜红,软骨似的轻摆在翘唇上头。 “当然是你了!” 她比个妖冶手势,手掩着口,噗哧笑一声。 边关还边搔首弄姿,又掩口做娇笑的样子。 然后,就那么定住,笑脸忽地一僵,垮了下来。 “神经病!”她瞪着镜子。 举起手背用力擦掉鲜泽泽的口红,又发狠的用两只手在脸上刮擦一通,心狠手辣,又歇斯底里。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忍不住叹口气。在镜子前呆了半天,然后才进浴室把脸上的妆洗掉。 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数羊。 专家说,失眠的话,数羊是最糟糕的,更加睡不着。 世界上平均有多少人晚上睡不着觉在数羊的? 大哉问。 “一切统计数字都值得怀疑。”专家又这么说。 统计再精准,总有误差存在,一差个百分之零点几,看起来没什么,放大来了,就从台湾头差到台湾尾了。 这样的精算—— 想想,男人的爱何尝不是一样? 所以男人的心、男人的爱和份量都值得怀疑。 所以,唯有,爱情与金钱让人气急败坏。 语无伦次——睡眠不足,连想东想西脑袋都会打结。 谢海媚翻个身,放弃再数羊。 好好没事,她已经忘得快差不多了,偏偏作了这个梦,害得她失眠症状更加恶化严重。 曾经,她也是很纯情的。当然,现在也是。纯情的人都比较蠢,比较死心眼,也就比较容易闷骚。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世上其实天天都在发生,不过就她喜欢人家,但人家有女朋友,也不喜欢她,然后那个人家要结婚了,当面送喜帖给她而已。 就是那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但因为那时候她还算很纯情,脑袋也比较简单,就觉得心好像快要破掉,天好像快要塌下来,世界末日已经到了一样。 然后,把自己想成漫画里悲剧的美少女,哀恸神伤,对镜空叹,三两天吃不下饭,最后还来一手远走他乡,自我放逐。 还好,她有存款,要放逐也可以放得远一点,比较悲剧性一点。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心情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她也很少去回想,不敢相信她竟然也可以、会那么“言情”过。 但多少还是灰头土脸的吧。 她老是失眠,不就证明还有“阴影”的存在? 大概吧。 心理学书上不都这样说?那个萧潘大概也会这么说—— 萧潘? “噢!天!”谢海媚呻吟一声,将脸埋进棉被里。 怎么会想起那个家伙! 接连两个多星期,她都在健身中心遇到他。多半是她跳完操了,他游泳后在咖啡室里等她,一起喝茶聊天,然后他陪她走段路送她回去。 根据那些有的没的心理学说,这是否表示,下意识里,她心里时不时有这个人的存在,所以不经意就翻搅起来扰她一扰? 不。 棉破下的脑袋不断摇动否认。 “不。” 不承认就是不承认。 什么心理学,都是骗人的东西! 她将棉破整个蒙住头,埋在被单坑里,什么都不看不听不说,也不想。 ※※※ 终于把米洗好放入锅子,也差不多听了半个上午的摇滚。 谢海媚挥着菜刀,配合著咚咚的节奏,用力切剁着高丽菜,不时塞几撮高丽菜丝进嘴巴,一边想着李察基尔演的那个英俊的舞男。 前些时候她跑去旁听艺术概论课时,那个右耳戴了两个银环的老师,说他喜欢听摇滚乐,尤其是在作菜煮饭的时候,把音乐放得超大声的,让桌子碰碰震震彷佛要跳起来。 那时她听了还不觉得怎样,虽然她也老听洛史都华用破锣嗓子嘶吼的youngturks,她比较喜欢那种悲悲愁愁的蓝调。 结果前两天,中午太阳正白正亮,她在煮饭时,闲着无聊,把音乐放得“吵死人”,随着节奏挥着菜刀,咚咚的,出了一身汗,发泄什么似,很有种淋漓畅快。 抽了大麻似,就那么上了瘾。 这回她放着白朗蒂的callme,震天价响的,每当那女高音扯开喉咙嘶吼着“callme”,她菜刀就跟着那声嘶吼挥切斩剁,把半颗高丽叶剁得稀烂,完全的原始人暴力发泄,非常的过瘾。 你芳心寂寞吗?你孤单吗? 那就拿起电话召唤我吧。 callme! 英俊的舞男,随时等着召唤…… 对讲机钤响,但音乐轰轰的,抽油烟机也轰轰响,她没听到。隔一会,忽然有人敲门。她停一下,没声响,大概听错了。 刚拿起菜刀,提起锅铲,敲门声又响。 奇怪!这栋公寓的人她认识不到半个。她皱了皱眉,丢下菜刀和锅铲,双手湿漉漉跑去开门。 “嗨。”他捧着一束玫瑰出现在门外。 “callme!”轰暗乐猛爆出那声挑逗的召唤。 他扯扯嘴角,眨了眨眼,要笑不笑的。 “你怎么……”怎么上来的? 又怎么、干么来的? “我在楼下按过铃,刚好有人进来,我就冒昧跟着进来,不请自来了。”他露出很有自觉的魅人笑。 都找到她大门来,这不是在游戏玩笑了。 “我可以进去吗?” 她可以说不可以吗? 但她略微侧身,没出息的,让他进去。 一身的邋遢来不及藏了。一下子只想到她的公寓一个星期没清扫了,乱糟糟。 “你在煮饭?” 她住的这种单身公寓,没有所谓的隔间,客厅兼饭厅兼房间,连厨房也连在一块,用钉死的流理台柜隔开而己。 厨房就在门边,完全没遮拦,他一进门就看到那一片壮观的景象。 甚至,他只要再走进那么一步,就可以看到她的床。 “嗯。”他技术犯规,偷机突袭。 这下她的“真面目”完全暴露。 “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太冒昧。”他将花递给她。 还送她花……玫瑰啊…… 她随便在裤子抹两下,将手抹干,才想起她没有花瓶。 “我没有花瓶。” 萧潘看看。冰箱上头有个矿泉水瓶子。他脱掉鞋子,很自动的走进去,将瓶子装水,把花插进矿泉水瓶子里,然后又摆回冰箱上头。 “谢谢。” “不客气。” “你怎么——” callme!callme! 音乐轰轰哇哇吼叫,一直在嘶吼召唤。 “突然想见见你。”他勾勾嘴,似笑非笑。 第10章 “你一直不打电话给我,我只好冒昧上门喽。” 咚咚的节奏突然让她觉得吵,吵得她心慌意乱。她走过去,一掌灭了它的口。 “我打扰你了吗?”他扫了乱成一团的厨房一眼。 废话。 “你要喝点什么?不好意思,我只有白开水。” 也是废话。 “那就开水好了。”他很自然的走进里面,一边脱掉薄外套,一边说。“我本来打算请你一起吃午饭的,不过,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你介不介意我叨扰你一顿便饭?” 她看他将他的外套披放在她书桌椅子背上。 她可以说不吗? “如果你不介意吃海苔卷高丽菜丝、蕃茄和罐头鲔鱼的话。” 他转脸过去,目光穿过流理台与上头的厨柜之间的空间看着她,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说得那么轻,那么将就。 谢海媚走过去,轻轻将开水放在书桌上。 “可是我没有酱料,我都是直接那样吃的。” “没关系。” “你可能会不习惯,我看还是——” “我无所谓的。”不给她借口,岔开话题:“我可以借用你的电脑吗?” 她只好点头。 开了电脑,才想起是有锁码的。 他也不问,只是转头柔柔望着她。 她迟疑一下。 看他等着,咬了咬唇,轻声吐说:“心坏掉。” 心坏掉? 他停下搁在键盘上的手的动作,目光密密又看着她,柔得溢出水,涌出波光,甚至转身对着她,拉了她的手,目光脉脉,都是不说出的言语。 她不习惯那样的柔情。尴尬极了,轻轻挣开手。 “我厨房在忙。”逃了开。 “我也来帮忙。”他起身跟过去,在她身后,轻微揽碰了她的腰,|奇-_-书^_^网|一碰即放。 “不用了,很快就好了。你请那边坐。” “别跟我客气。”不经意般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我喜欢你的头发,又直又柔顺,很好看。”一碰一触,都是试探。 “我不是客气。你看,这地方就这么一点大。”她躲着。 “这样才温暖,不是吗?” 谢海媚摇头。 萧潘出声轻笑。 “我是一个有反叛思想的人。不是对什么都反对,而是对很多事,总觉得不是那么理所当然。” “比如?” “比如,”他靠向她,俯低脸,声音低了,意有所指的,“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因为种种束缚而不行动。” “那是因为,束缚是有很多不同的理由的。” “比如?”他的唇几乎贴住她耳畔,热热的气息。 “比如,你许了承诺、签了协议——那一纸证书多重要,代表了一切。” 不能说都是他“阴谋”造成的,她也想吧。毕竟,她让他进了门,她是共犯。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的认真……”他呵呵轻笑,在她耳畔呵着气,玩笑似轻擦过她的臀,轻碰触过她的腿。 迷蒙暧昧,更多的是试探,探她对他举动的反应。 “我……”她反射的缩了缩,抵不住耳畔那热引带起的颤栗酥麻感落。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 “我想我们还比出去吃好了,我想吃点热的东西。”头一低,避开那令人燥热的酥颤感。 ※※※ “要喝点什么吗?茶?果汁?开水?”他将钥匙丢在桌了上,回头问她。 谢海媚摇头,拘谨的站在一边,有些不自在。 到现在,她还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只是出去吃饭,怎么吃着吃着,却吃到萧潘的公寓里来? 她原是想逃开窒窄室里那让她不自在的、暧昧的气氛的,怎么反过来笨得栽进教她更不自在的氛围里。 在街上时,好不容易她呼吸通畅多了,他要她小心车子,不经意的拉拉她的手。过马路时,更很绅士的微微揽了揽她的腰、搭搭她的肩,小心叫护着。 他碰得恰到好处,全然绅士礼貌的举动,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她没拒绝,他解读成一种暗示,对她笑得好不魅惑。 男人那么笑,尤其是那么有男性魅味的男人,柔情的只对着她笑,心很难不怦跳。谢海媚只觉得整个人都乱了。乱了,辨不清方向,任由了他牵引。 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是她没把持住?还是她太容易乱了? 他一个人住的地方,五楼公寓顶层,面向海,没有阻拦。大概有她住处的四倍大,两房两厅一个大阳台。 单身一个人,这样的空间稍微嫌大,但她还看不出有其他人烟的痕迹。 “我泡了热茶,可以吗?”萧潘从厨房出来。 看她还站在门边,笑说:“我不记得有罚你在门边站,你不必那么守规矩。” 谢海媚红红脸,走了过去,没话找话说:“你住的地方很大。”而且整齐清爽。 “我的杂物多,所以需要大一点的空间。”他比比沙发,将热茶放在茶几上。“请坐。”谢谢。” 沙发大,躺在上头睡觉都没问题。她见一旁搁有毛毯,想来他大概也常在沙发上睡觉。 这样想,很快的她就敏感的觉得他气息的包围。 还好,他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 淡蓝窗帘挽开着,从落地窗望出去,不远处的海,波光粼粼,金光灿烂跳耀,映得人眼花撩乱。 “你这里风景很好。”又没话找话。 “是啊。”他不看窗外,尽是看着她笑。 眼前这道风景,的确是好,赏他的心,悦他的目。 就算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那眼眸里戏谑的笑漾得明白。谢海媚转头看远处,回避开。 可愈回避愈难回避,阳光白花花,竟也就像他白花花的笑。 她以为她看昏,定神一看,眸子前晃的,真竟是他花花的笑脸。 “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专心?”他挤到她身边,随着她的视线往外望,脸庞几乎挨着她的脸庞。 她一骇,惊住不敢稍动。他挨得那么近,她鼻息充满他的气味。 “没什么……”不敢用力呼吸。 “媚……”叫唤低了。“你最近睡得好不好?还失眠吗?” 她点头,又摇头。 明明不是无知的少女,却表现得一副青涩不知所措似,还呼吸困难! 谢海媚忍不住要嘲笑起自己。 “媚……”他挨得更近,手轻搭在她腿上。“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什么问题都可以,我很乐意帮你。” 一股热从他碰触她的腿面窜升到她背脊,整个麻了。 “谢谢。”她笑一下,目光投向靠墙的书柜。“啊,你有好多书!” 若无其事站起来,走到书柜旁。 书柜上全是书,除了专业书籍和期刊,竟还参杂了文学小说与诗集。 她随手拿了一本书,掩饰着,又觉得太刻意,将书放回架上,手搁在书列上。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手搁在她的上方,覆上她的手,然后滑过她手背,取了一本书,翻开。 “你看看这个。” 是本波斯诗集。 “念念看。”摊开的那页诗,她刚巧认得,有部讲感情出轨的电影就在片中引用了这首诗。 电影中的那名男子,就是这样引诱女主角的。 drinkwine……thisisallthatyourwillgivetoyou,itistheseason forwine。 rosesanddrunkenfriends…… 她看的时候,他端了一杯酒,挨在她身后,从后头围靠了上去,靠得很近,却又不碰着她,留着暧味的空间,若离若近,几乎贴着她的耳朵,絮絮喃喃。 “behappyforthismoment,”在她鬓旁耳语。”thismoment……is yourlife,” 全盘如电影里的情节。 她不禁失笑。 居然来这手!还没创意的抄袭电影,未免太陈腔滥调。 但、但,他就是要陈腔滥调。 学心理学的他,很明白陈腔滥调的受用。他是有意的,这样的抄袭陈腔滥调。 “iamfalling,iamfalling,”他在她耳边喃喃耳语。 啊…… 那酥麻醉人的感觉又来袭…… “iamfalling……iamfalling……”他贴在她耳际,低喃重复。 她想装作不懂,他眼睛已经等在那里,等着她去与他眼波的相交流,将她的耳根红燥全收进去。 “我沉陷了进去……” 啊!掉陷进去的人究竟是谁?! 谁坠落进谁的、感情那陷阱…… 那喃喃声不断,沿着她的耳际滑下脖颈,轻划过锁骨,复滑上那道棱弧线,再滑落入锁骨,爬上另一边耳际,轻轻舔咬,且吸复吮,而后再次往下滑过,一路撩起触电似的颤栗。 谢海媚禁不住轻轻发颤。墙破城陷,就那么坠落了。 坠了……什么东西坠了,玫瑰色的酒液溅洒了一地…… 第7章 那男人在笑,举着咖啡杯对她笑。 灯光暗,看了半天,她才知道他是在对她笑,看他举着咖啡杯不知说了什么。 “我吗?”她比比自己,不相信。 这是咖啡店耶,可不是酒吧。 咖啡店和酒吧有什么差别? 还是有的。 第11章 在酒吧,大家心照不宣,心里有数,是来钓人的:到咖啡店,是来喝咖啡,看人和被人看的;当然,也不排除浪漫的、看熟了的微笑,然后进一步的就是了。 但、但,总之,那个,她没想到就是了。 她对自己笑一下。 一笑就笑坏了。 那男人看到她在笑,也不管她是对谁笑,理所当然以为她是在对他笑,就移过去了。 “嗨。”主动的坐到她位子旁。 长得还说得上英俊,鼻子眼睛嘴巴凑起来,还真有几分色相。 “嗨。” 好不容易有男人跟她搭讪,偏偏她跟唐娜约了。她实在很想“重色轻友”一下,可是——唉。 “不好意思,我约了朋友。” “喔。” 男色当前,又难得慧眼看上她,偏生却得坐怀不乱。哎! “你朋友还没来吧。我们聊聊,等你朋友来了,我就走,不会打扰你们。” 多文明!谢海媚虚荣的笑一下,刚要开口,当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谢海媚转头望一下。平时偶尔迟个小到的唐娜,居然很准时的出现。 她走进来,略微张望一下,立刻锁定谢海媚。 “你的朋友好像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那男的也不惹人厌,很知趣的走开。 唐娜走近,狐疑的望望那男子,钻进谢海媚对面位子,说:“那干么的?” 不等谢海媚回答,就自问自答说:“搭讪的?一堆狂蜂浪蝶。” 哎哎,她哪有那个本事,够用这个词。 “你怎么约我来这里?咖啡店耶。”要吃钱的。 唐娜瞥她一眼,拿了小汤匙挖了一匙她碟子里的蛋糕。 “拜托你好不好!”有够不卫生的。 谢海媚过去买了两块巧克力蛋糕,一人分一块,被唐娜染指的原来那一块草莓的也给唐娜。 唐娜也不客气,汤匙挖了就吃。 “你找我干什么?”谢海媚问。 唐娜杏眼一吊,说:“前几天看到你跟一个男的在一起。” 啊,被看到了。 “什么时候?”她跟萧潘没什么。没什么。 “你要我说出几年几月几日几时几分几秒,何时何地吗?”唐娜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 “你看到了?”竟有点心虚。 “嗯。” “我可不是藏私喔。只是,这个不是我的,没办法分半个给你。” 唐娜翻个白眼,打断她的话。 “你跟那个萧潘怎么认识的?” “你也认识他?”连名字都知道! “我哪会那么走运!我问你,他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他结婚了?! 谢海媚愣住。 “你怎么知道的?”慢了五秒钟才问。 “人家告诉我的。他到心理系做过几次客座演讲,自然有人认识,” 问就知道,又不是秘密。” 又慢了好几秒,谢海媚才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像是苦笑的笑。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结婚了?”唐娜追问。“虽然听说他跟他老婆分居了,但怎么算都是个有妇之夫。” “我跟他没什么。”她答非所问。 “你早知道了?”听在唐娜耳里就像是在撇清,愈撇愈不清。“你知道了还跟他搅和在一起干什么!” 她没有。 她想否认,突然觉得没力气,只是摇头。唐娜看了,更觉得她心虚。 “你找我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这还不够严重?” 谢海媚摇摇头。 唐娜看着疑惑,狐疑说:“你真的跟他没什么吧?” 本来没什么,但那一天……没什么有了点什么。 沉默惹嫌疑。唐娜看了又看她,表情严肃,也不修辞,说:“你真的跟他搞在一起?” “还不到你想的那样。” “那么是怎么样?”唐娜不以为然。“你这样不正常。” 谢海媚抬眼、挑眉。 “你这样不正常。”唯恐她外国话听太久,中文生疏听不懂,唐娜又重复一次。“人家有老婆,有——呃,我听说他没孩子,不过,这不正常。” 谢海媚又挑眉。 “好好的干么当人家的第三者,把自己搞得那么廉价。” 一下子就把她变成第三者了。 “你喜欢他是不?可狐狸精,破坏别人家庭的,都喜欢以爱为名。” 这下变成狐狸精了。 “人家偷人家丈夫当二奶,还有钱图享受。你图什么?爱?嗤!没脑袋的女人最爱用这个借口。男人用这个玩免费的,白痴女人、傻瓜一个才说爱。” “他先找上我的好不好。”谢海媚终于忍不住。 再说,他和他老婆分居了。, “分居又不是离婚。”唐娜不放松。“谁先谁后没意义,只是企图推卸责任、自己把持不住 的借口。你没拒绝,就是共犯。 爱情跟婚姻,就是被这种以爱为名的蠢女人搞乱的。 “跟结了婚的人搞不伦,你这样不正常。” 靠,她还淫荡呢。 “那你说,什么样才叫正常?” “我知道我说得刺耳了一点,不过,你别傻了,海媚,别被结了婚的男人那一套给骗了。”唐娜蛋糕也不吃了,一脸严肃。 要不是看在相识一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她才不会吃饱撑着,浪费时间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以为她嘴巴不酸啊! “他是不是跟你说,他太太不了解他?” “或者,他跟他太太之间已经没有爱存在?” “还是,他跟他太太之间已经没有共同语言?嗤,老套了。” 事实上,萧潘什么都没说。 唐娜说得虽然难听,可并没有错。真相本来就不赏心悦目,自己天真,却还要怪事实太残酷。 “又不是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当个第三者,偷人家的丈夫干什么!” 第三者、二奶、偷人家的丈夫——讲得那么难听,谢海媚简直受不了那难堪。 “你——唔!”唐娜还要罗嗦,谢海媚恼羞成怒,拿起蛋糕塞进她嘴巴,堵住她的话,起身就走。 “嘿!”唐娜追上去,拉住她。嘴巴还抹着奶油泽,也不生气,“嫌我说得难听?我这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唐娜讲话本来就难听,也不是今天才这样,或者冲着她特别刻薄的。 但谢海媚觉得难堪,无法心平气和。 “我也不是道德家,但这种事要愉悦快乐,你这样,跟他见个面大概也要偷偷摸摸吧。快乐吗?搞到这么灰头土脸,干么?划不来!” 划不来。 唐娜用经济学投资效应报酬事那一套来衡量爱情——喔,或者说偷情这回事,收益与成本不平衡,划不来。 “要不,就傍个大款,那就划算了?”谢海媚忍不住出言讽刺。 唐娜瞪眼。 “我有嘴说到没沫,你不听,到时要怎么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可别找我诉苦。” “他分居又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那样说我太过分,也不公平。” “你不否认他到底有太太,对吧?” “那又怎么样?”明明分居了。 “那还不怎么样?谢海媚,你脑子有问题!” 这样的关系太冒险,对自己也没有好处,唐娜实在不以为然。偏偏谢海媚说不听,一副硬要往坑里跳,到最后尸骨真不知能不能齐全,最好就别叫她去捡骨。 谢海媚恼羞又成怒,又抓起蛋糕往唐娜嘴巴一塞,转身走开。 若真发生什么,她的爱她的怨她的恨她的哀她的苦,都是她咎由自取了,她认了算。 ※※※ 到他办公室的时候,秘书刚要下班,让她先在外头等。她坐在那里,彷佛暗中有人偷偷在打量似,她觉得自己偷偷摸摸的,像贼一样。 “媚!”萧潘出来,走向她,没掩饰脸上的欢喜。对秘书点个头。 “你可以先走了,佩蒂。” 谢海媚默不作声,敏感的觉得秘书离开时,多投向她的那一眼。 “来!”萧潘亲吻她一下,牵住她的手,搂着她走进去。 季节都深了,太阳落得快,加上窗帘都拉上,光线相当昏暗。 “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的办公室呢。”萧潘从她身后搂住她,亲了亲她的头发,滑到她颈肩,轻轻啃咬一下。 她颤动一下,全身泛起颤栗。 他一下就摸透了她。她的敏感、她脆弱不禁的地方。 “要不要喝点什么?”他咬咬她耳朵。 谢海媚摇头。 “那么,一起吃晚饭,嗯?我饿死了,可以把你吃下。”嗓音低混挑逗。 谢海媚再次摇头。 她转身对着他,直直望着他,清楚明白而且直接的问:“你结婚了?” 头一低,心碎的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为什么现在才注意到!之前她都在干什么?盲了吗?都里在极地的黑里吗? “你知道了?”他顿一下,拔下戒指。“我是结婚了,不过,已经与我太太分居。” 虽然唐娜已早早警告她,听萧潘亲口承认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凄惨无比。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我说,媚,我不是有意瞒着不说,我跟她已经分居了。” 分居了,他还是别人的丈夫! “你应该告诉我的……”她推开他。 告诉她了,她就可以不去喜欢他,可以提防,可以不陷落下去…… “媚……别这样。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可是我忍不住,被你给吸引,渴望见见你……” 啊,这么言情,这么甜蜜,这么动听! 第12章 世上最动人的情话,就都是这般最骗人的谎言。 “第一次碰到,我就被你吸引。后来巧合又碰到,我就喜欢上跟你在一起的感觉。我觉得很舒服、很愉快。我喜欢你的善解人意。” 她一点都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我太太聪明能干,人也很好,但她并不了解我。” 啊,来了。 唐娜果然可以去当先知了。 接下来他会说什么?他跟她之间已经没有爱情?他跟她只是勉强在一起? “我跟她之间已经没有爱情。” 果然。 太标准的说词。很多结了婚的男人都这么落寞的说。 这种谎,一戳就破。没有爱情还天天睡在一起? 但这样说对萧潘是不公平的。他到底分居了—— 可笑,她居然还在替他找理由。 爱情这回事,很多时候都是女人自己骗自己,明明对方那么没担当,却替他解释,替他开脱。 她到底也只是那种平庸的女人。 “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可厌!她真觉得自己丑陋可憎。 “媚!”萧潘拉住她。 一开始,他也许没有那个意思,最后越了界,脱了轨,破了格。但有谁规定,在轨道的路才是路? “请不要再来找我。”她挣开手,不想捡拾别人爱情的残余。 决定,不再与他见面。 套用句无产阶级革命的语录,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所以,一切都是自找的。 第8章 说是不再见面,没几天就又遇见碰到面了。 经过街道转角的咖啡店时,谢海媚想了想走了进去,打算买两个松饼,晚上就不必费脑筋想吃些什么了。 她也不挑,随便一指,要了两个蓝莓的。 她专心掏钱包,没注意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萧潘。 “嗨。”掏出钱,抬起头,萧潘已经站到她面前。 她错愣一下,显然没预期。 他穿一身黑衫黑裤,深灰风衣,她已经不算陌生的体味。乍闻到他气味,她鼻头忽然有点酸。 “嗨。”头便低了。 “我刚巧经过,看见你在这里,进来打声招呼,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是的了,就在相邻的社区,相隔不算太遥远,总会有这样的巧合,总是会遇到的—— “你好不好?” 不,他是存心的。就算是同一条街,只要有心回避,怎么都碰不着;有心找,再隔十条街总会遇到。远远他便见着她,一路跟来的。 “嗯。谢谢。”谢海媚点头。 “失眠的情况有没有好一点?睡得好吗?”还是那么温柔。 “嗯。” “这是你要的松饼,一共两块两毛八。”服务生装好了松饼,出声提醒。 “我来。”萧潘掏出皮夹。 “不了,我!”谢海媚推辞,已经来不及,他已迳自付了钱。 他拎了袋子,递给她。她默默接过。 这么快就遇到,她想形销骨立也不够时间变憔悴,还是一脸很健康。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不必了,谢谢。” 萧潘知道她会拒绝,没强求,哑声说:“你脸色不大好,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倒像憔悴的人是他。 “我很好,没事。” 他叹口气。 “别让我担心,好吗?” “你会吗?”教她有些恨了。说得那么柔情!嘴巴上担心又有什么意义! “你知道我会的。” “既然担心,那你就干脆开药单给我,吃了药,我可以好吃好睡。” “媚!”他知道她在说气话。她心里是有他的,不然不会说气话。 谢海媚转身快步走出去,不理他的叫唤。 “媚!”萧潘追出去。 “媚!”也不顾是在街上,紧拉住她,将她拉向他。 她别开脸,不愿与他的目光相对。 “媚……”他看得出她的倔强。 她哪要什么药单! 不过是他。他是她的心理医生、她的药。尽管是毒药。 “你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有事。”挣开他,仍旧不看他。 总是这样。她希望能好好处理,成熟一点,但总是不知该在恰当的时候处理好事情,总这样搞砸许多事,不能好好处理。 但……算了,搞砸就算了。 生活一回又一回,这一回,就这么算了。 ※※※ 结束了,没有缠绵的以后了。 就这样了,一切都结束了,不应该再有负担了。 “一杯啤酒。” 才十一点多,酒吧正热闹,高分贝高密度,实在吵死人。 喝来喝去,她也只能喝这种醉不死人的啤酒,比较不容易发酒疯。 来钓人的和被人钓的不少,目光技巧的,或含蓄的,或露骨的,瞟来瞟去。 她有点后悔没有描上浓密的黑眼线和睫毛膏,昏暗灯光下,她的一双黑眼睛显得不够大,不够晶亮和神秘。 满场陌生的面孔,光喝酒,有点无聊。 她早来了一天。晚一天,撞上只开放给女性进场的仕女之夜,看看身材高大的俊男跳脱衣舞也好,一层一层剥下那衣冠楚楚、满足饥渴的眼光。 不知道有没有男人正在对她笑,或对她眨眼。灯光大昏暗,她看不清楚,大概错过了不少机会。 啤酒杯空了。身材高大的男服务生穿梭过去,姿态潇洒的顶着一个盘子,盘里摆了几杯酒。每只都那么一小杯,还不到一口的份量。 “要来一杯吗?小姐。”帅气有型的一张脸,多情的蓝眼睛对她合著笑。 “这么一小杯。”谢海媚摇头。“给我一瓶啤酒。” “不小了。”蓝眼睛笑笑的,怂恿她:“你要不要试试?” “好吧。”也不管杯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她给了他一张钞票,也不找零了,伸手去拿酒。 “等等。” 帅气的服务生笑笑的按了按她的手阻止她,将盘子放在桌上,然后从中端了一杯酒起来。 谢海媚以为是要端给她的,自然伸出手,谁知道他居然拉起她,将酒杯送到他自己的嘴边,仰头喝了,而后俯下脸,嘴对着她的嘴,把含在嘴里的酒喂进她嘴巴里。谢海媚没搞清楚状况,蓦然被喂酒,反射的鼓起腮帮,溢出了大半的酒液,从嘴角流下来。灵滑的舌用力的舔她的嘴角,然后整个伸进她的嘴里,同时不断的吸吮舔含。 起码过了二十秒,总算才放开她,对她又魅惑的笑了一笑。 她这才知道,这酒是要服务生用嘴巴喂的,卖的是男色,是舌吻。 那服务生挺帅的,但她觉得有点恶心,真不讲卫生。 也不知道他牙有没有刷、前一刻吻过谁,那个人早上又有没有刷牙。 她摇摇晃晃走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她也不知道她喝的那杯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吃了那服务生一嘴的口水唾沫。 走出酒吧,差不多十二点了。这么晚,已经没有公车。她取出手机,按了两个数码,想不起计程车行的电话号码,放弃的将手机又塞回口袋里,索性走路回去。 一路走着,老是觉得那个口水味,愈想愈不卫生,就愈觉得那口水味。 她拐了一大段路,好不容易找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买一瓶矿泉水,就在路边漱起口,把整瓶矿泉水都倒光了,才觉得好过一点。 她缩缩脖子,拉高了衣领。入夜后不只冷,而且冰。她穿得不够厚暖,又忘了围围巾,寒气由脖颈钻进去,一丝一丝的,冻得教她牙齿打颤,起鸡皮疙瘩。 走回到公寓,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大门,一边掏出钥匙。 “媚!”停在路旁的一辆车子车门打开,萧潘从车子里出来,叫住她。 谢海媚愣一下,一失神,手上的钥匙当的掉在地上。 她连忙弯身去捡,萧潘也同时弯下身去,捡起钥匙递给她。 “喏。”还是那么柔情脉脉。 她一把抢过钥匙,没能忍住,心一酸,蹲了下去,将脸埋在臂弯里。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让他看到她这个样子! 她觉得她一身酒臭,狼狈又落魄。 “天气冷,会着凉。”萧潘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一直在车里等她。 想见她,听听她的声音。原以为她不想见他,不肯开门或回答他:他不死心,按了又按钤,可一直没回应。 他想过她或许不在家,一等等了快三个小时,几乎要放弃了。然后又想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她也许是在的,只是不肯见他。要不,那么晚了,一直没见她回来。 直到看到她,一晚的猜疑、悬心与不确定都踏实安了心。 “你喝酒了?”蹲在她面前,轻扶着她,仍旧那么温柔、关心。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你……想见你。”她没拒绝他的温柔。他轻轻扶她起来。“我以为你不肯见我。” “我说了,请你不要再来找我的。”今天晚上她特别脆弱,害怕他这等温柔。 “我知道,对不起。可是,我想你,媚。” “请你不要再来了。”她回拒他的温柔,一直不肯面对他。 萧潘沉默半晌,目光始终在她身上,不肯稍离。 “我们不能当朋友吗?我不想失去你。媚,至少让我可以看看你。” 说得多痴情,无她不可似。可他到底——到底是别人的,怎么爱她! 头在昏,她几乎被动摇。 第13章 她咬咬唇,感觉到一丝痛,轻轻摇头,说:“我不想当你的朋友。” 他又沉默了一会。 “那么,当敌人好了。恨我吧。” 爱人与恨人有同样强度情感,只是正负面两极,朋友则是中立的,不带超越的情感强度。 但她什么都不想当,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瓜葛,就当作不曾有过与他邂逅的那一段。 “别这样,媚。我爱你……”他用着最庸俗的话,说着最庸俗的事。 但这最庸俗的情感,却有着最强悍的力量。 她几乎被攻陷了,轻轻发颤着,脆弱得随时会陷落。 “冷吗?”被他发现了。 他不顾她拒绝,将她拉到怀里,让她靠着他胸膛,紧紧拥住她。 “不要……”她挣扎着。 “你在发抖呢。”他不肯放手。“媚,媚,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心一酸,她泪便流下来。 就算是骗她的,她也无所谓了,心沦陷,没有了原则。 “媚……”他吻着她的泪水。 一声一声的“媚”,一声一声叫唤得那般缝蜷缠绵。 好像在演偶像爱情连续剧!都几岁人了,没想到在异国夜天下,她会有这样爱的缠绵。爱得一点心酸,一点悲甜,一点无奈何。 “你的脸跟手都冰了。”他拿过钥匙,开了门,搂着她走进公寓。 进了电梯,他就吻她了。温热的唇舌,温柔的亲吻过她每一寸冰凉的脸庞。 低温到了零下,这是一个太冷的夜晚。他搂着她,黑里窄窄的床,赤裸的肌肤相触,过给她他身体的每一分温暖。 夜就那么睡了。 ※※※ 天光亮,他在她床上醒来。窄小的单人床,相拥的身体几乎是相贴的。光着身的她,有着另一种娇媚,他忍不住亲了亲她,在她翘臀腿股间抚摸游移。 谢海媚醒着,不敢睁开眼,睫毛眨动了动。他笑着亲她的睫毛,手没停,一边舔着她的耳朵,一直舔了下去…… 她不大喜欢吃面包,厨柜里也没有,萧潘热了牛奶,煎蛋,并且切好水果,为她准备好早餐。 “你冰箱都空了,晚点我带点东西过来。你想吃些什么?”喂她吃煎蛋。 “我又不是小孩子。”谢海媚埋怨,但还是张口乖乖吃了煎蛋。“我下了课就去买菜,你不必麻烦了。” “东西那么重,你哪提得动。我们一起去,吃过晚饭,我再送你回来。” 认识他之前,她不都这么过,还不是好好的。 “那是以前。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提那么重的东西,听我的话,等我来接你。” “是、是。”她连应两声,投降举白旗。 他拧拧她的脸颊,隔着桌子啄一下她的嘴唇。 然后,他送她去上课,自己再开车回市中心。 连着几天,萧潘便这样接送谢海媚。然后就那样了。 缠绵的,只要时间配合得巧,他便送她去上课:一两个晚上如果她下课得晚,他时间许可,就过来接她下课,然后一起吃晚饭,一起那的夜晚。 他喜欢吻她,亲吻时,总喜欢把舌头伸进去她唇齿里,探进深深的欲望,一边将手搁在她臀上,使劲的搓揉,那让他兴奋。 轻柔时,他喜欢揉触她的头发,把脸埋在她丝发里,吸闻她的气味:而她也喜欢将脸埋进他胸膛,吸闻他的气味。 充满了动物性。谢海媚心里不禁暗笑。 两个人,吸闻着彼此的气味,凭着彼此的气味蜷在一块。 “下课后打个电话给我,我来接你。”临下车时,他拉住她,贪婪的亲吻她。“晚上一起吃饭,顺便去买张新床。” “买床?为什么?” “你的床太硬了,也不够大,不够我们俩睡。” “可是,我觉得刚好,我不喜欢太软的床。” “那么,买大一点,我喜欢能舒服的抱着你。” “可我房间那么小,根本放不下太大的床。” “要不,你搬来跟我——” “不要。”没等萧潘说完,谢海媚便摇头。 “那就跟我去买床。”他捏捏她鼻子,威胁的呵她痒。“两个选一个。” “好嘛好嘛!”她咯咯笑着,娇声投降。 萧潘这才捏捏她腮帮,放她下车。她看他车子开走,才心满意足的转身。 “谢海媚!”走不到两步,就碰到唐娜。 她有点心虚,不知道唐娜是否看到她从萧潘的车子上下来,一时不敢对上唐娜的目光。“你还在生气?”唐娜拍她一下。 “没有。”还好,唐娜没看见。找个借口,连忙说:“我上课时间快到了,晚点见。”对唐娜摆个手,便匆匆走开。 虽然不是很刻意,可看就像在逃避什么似。 午休时,她一进餐厅,便被唐娜拽住。 “你干么躲我?” “我哪有。” “我看你是还在生气,要不然,我打电话给你,你都不接,早上遇到时也是匆匆就走。” “我跟你说了我有课。你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的?” “好几天了。你前两个礼拜二晚上去哪里了?我找你你不在。” 那天晚上啊…… “我去酒吧了。” “酒吧?”唐娜吊个白眼。“干什么?” “钓男人。” “结果呢?” “花了十块钱,服务生用嘴巴服侍喝一杯酒,还给了一个舌吻。” “真的?”唐娜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找我?”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堕落。” “我说你钱多!感觉怎么样?” “有点不卫生。” “小姐,拜托,你就杀风景的只想到这个?!” “不然还能想到什么?嘴巴全是口水的味道。” “那有没有其它艳遇?” 在酒吧那种地方?省省吧。 “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唐娜睨睨她,点了点头,说:“也对,会去酒吧钓人的,都是剩下的货色,好男人不是结了婚就是同性恋。” 惹得谢海媚笑出来。 “看你眉梢眼尾全是春风,”唐娜眯眼打量她,顿了一下,表情严肃,说:“你该不会还跟那个萧潘搅和在一起吧?” 谢海媚笑脸凝住,默默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到底有没有?”唐娜像对待自己的事情一样,有点管太多。 “我想吃披萨,你呢?带了便当没有?”走开去买披萨。 “海媚!”唐娜跟过去。 “我知道你的好意,唐娜,不过,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功课比较要紧,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就知道你嫌我多管闲事。”唐娜悻悻的。 谢海媚笑一下,拍她一下。“我可没这么说。” “算了,我不管你了,省得惹人厌。不过,你最好还是聪明点,最好他会离婚,不离婚的话跟他瞎混干什么!” 绝对实际主义的唐娜,谢海媚心里微微笑了。她要哪天自作自受,落了个尸骨不全,唐娜一定会帮她“捡骨”。 冷不防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嗨,蕃薯味!”她正咬口披萨,差点咬到舌头。 转头一看,只看到一口凉森森的白牙。 “是你。”那个陈易文。“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朋友。 “喔。” “我一进来就看到你,嘴巴张得大大的吃披萨,没有一点形象,又没气质,也不怕丢脸。” 唐娜噗哧笑出来,连口水也喷出来。 “谁会跟你一样无聊到注意别人的吃相!”谢海媚白他一眼,转头说:“我朋友,唐娜。”介绍唐娜跟陈易文认识。 “你好。”陈易文跟唐娜打个招呼。 “我怎么没见过你?”谢海媚认识的就那几个,也没听她提过陈易文,唐娜觉得奇怪。 “我跟蕃薯味在上次聚会中认识的。”陈易文笑。 “记不记得那次国际跟本地学生聚会?你忙着跟本地学生练英语,所以没碰到陈易文。”谢海媚偷空又咬口披萨。 “喔。”唐娜喔一声,一脸恍然大悟。 “我说谢海媚,你嘴巴张这么大,真的很没气质,起码也用个刀子又子什么的,保持一下形象。” “如果你觉得丢脸,可以站远一点。” 唐娜自己带便当,还算文文雅雅的用着汤匙,谢海媚吃的是披萨,用手抓方便得多。而且学生餐厅,没有人太注重什么餐厅礼仪,方便就好。 “易文!”有个男生对陈易文招手。 “我马上过去。”陈易文摆手回个招呼。说:“我朋友来了。对了,聚会的事你没忘吧?”提醒谢海媚耶诞聚会的事。 “再说吧。”谢海媚还是不置可否。他居然还记得这码子事,到时不知彗星会不会撞地球。“唐娜,耶诞夜我朋友家有个聚会,你要不要也一起来,人多比较热闹。” “有吃有喝的我就去。”唐娜不改她的实际主义。 陈易文咧嘴一笑,又露出凉森森的白牙。 “就这么说定!”其实他自己作主自己决定。“我再打电话跟你们联络。” 谢海媚嘴巴张得大大的,咬了一大口披萨,吃得两颊鼓起来。 约定这种事…… 如果明天彗星撞了地球,那该怎么办? 即时作乐寻欢啊,谁管有没有形象! 第9章 “啊!”望着那张足可躺三个人的水蓝大床,谢海媚不禁摇头。 从这墙横直到那墙,空间几乎都被占满,只勉强能锣摆个小柜子放电话。 第14章 “这样好多了。”萧潘很满意。他身高腿长,谢海媚原来那张单人床太小了。 “你不觉得太大了?” “一点都不会,刚刚好。” 新的床垫柔软又有弹性,谢海媚一时起玩兴,哇叫一声,扑跳上去。 “怎么跟小孩一样!”萧潘伸手拉她。 “好玩嘛!”她娇笑一声,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双双跌到大床上,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放肆的亲他吻他,还啃他。 “你当我是骨头吗?”简直像小狗在啃骨头一样,酥酥痒痒。 “没错!”张口在他胸膛咬了一口,留下一圈齿印。 “啊!”他吃痛。“看我饶不饶你!”上下其手,搔痒起来。 “啊!”谢海媚又叫又笑。 “你投降我就饶了你!” 谢海媚又叫又笑,就是不肯求饶。 “你投不投降?媚,嗯……”萧潘用勾人的低沉嗓音勾她。 “不……” 谢海媚反攻,也对他上下其手。他不让她得逞,两人扭作一团,在床上滚来滚去的。 好好一张新床,就被蹂躏的!闹到一半,忽然脸庞相贴住,她望着他,他望着她,眼神纠缠住,蓦地安静下来。 “你爱我吗?”她撒着娇,双手仍勾住他的脖子。 “爱。” “有多爱?” “非常的爱。” “非常是多少?” “嗯,百分之三十吧。” “那么的少!”她嘟嘴不依。 “那么,再追加百分之三十。” “不够!你一点都不爱我!” 原只是闹着玩,不知怎地,谢海媚忽然觉得酸起来。 “我们只是havinganaffair,我不过是你的外遇对象。” “不,媚,你是我的情人。” 这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因为我爱你。” 他说他爱她——她凝看他一会,忽然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偷人?” 虽然他与他太太分了居,但毕竟结了婚,毕竟还算是有妇之夫。 “不,我们相恋,我爱你。”他保证了又保证。 “真的?” “嗯。”他亲吻她,彷似保证他的爱。“来,我带了一个东西给你。” 眼底笑意促狭,将谢海媚拉起来。 要她伸出手,闭上眼睛。 谢海媚只觉得手凉凉。 “好了,可以张开眼睛了。” 她睁开眼,看见那“礼物”,禁不住眨了眨。 “这是什么?”已抑不住笑。 “你说呢?”他也将眼眨了眨。 他给了她一个“玩具”,振动式的,还可以调段速。 是什么?其实一看就知道。 “我特地为你买的,要不要试一试?”他附在她耳旁,调动“玩具”,在她耳朵轻轻摩挲着。 耳际一阵麻痒。她拚命摇头,无法止住笑,笑得滚在床上。 “不要……”尖叫娇笑求饶。 “真的不试一试?”他故意凑向她。 讨厌! 谢海媚拍开他凑近的脸,拍开他故意拿着凑近她的那根香肠似的东西,“不合时宜”的突然想起那回在聚会中听到的笑话。 “跟你说一个笑话。”她咯咯笑,狡狯的眨眨眼。 萧潘支头看着她,看她藏什么心眼。 “我跟你说,男人就像名牌科技产品,性能也有差别。十来岁像一只‘宝马’,天天跑都不会喘一下:二十来岁的是‘奔驰’,翻山越岭难得吭一声:三十是‘日立’,四十就变‘微软’,五十就成‘松下’了。敢问先生你今年贵庚?是奔驰还是微软还是松下?” “你!”萧潘表情一阵古怪。 谢海媚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啊,你竟敢大胆寻我开心!”萧潘扑向她。“故意刺激我?挑战我吗?嗯?”又一声低勾。 “我哪敢,” “你怎么不敢!告诉你,我是‘日产’——” 谢海媚又哈哈大笑起来。萧潘整个人又飞扑向她,又去搔她痒,狠狠的吻她,差点咬破她的嘴唇。 他又亲又吻又舔又吮又啃又咬,炽烈的热流像熔浆一般喷发沸腾。 ※※※ 耶诞节前两个礼拜,期末报告与考试步步逼人,图书馆挤满人,平常热热闹闹的活动中心成了废墟。 “谢海媚!”在餐厅撞见唐娜和陈易文,谢海媚有些意外。期末考季,唐娜卯起来念书,她已经快两个星期没碰到她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凑在一块。 天气冷,她穿得像企鹅一样,边说话边脱掉一层层的外套。大外套、薄外套、围巾加手套帽子,还有毛衣,她穿了好几层。 “碰巧碰到的。你怎么跟企鹅一样?”唐娜一双杏眼上下瞟了瞟她。 难得她居然在吃餐厅卖的。更难得的,今天居然供应咖哩牛肉。谢海媚兴奋极了,本来还以为今天又要吃披萨了。 “你怎么没带便当?” “哪有时间啊。” 高龄学生,谢海媚原就只是打混的心态,比不上唐娜的认真。 “你呢?又怎么会在这里?”她转向陈易文。 “我来用免费电脑,顺便帮朋友的老弟搞定一份电脑作业。”陈易文也在吃咖哩牛肉饭。因为饭还热,味道很香,谢海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比个手势,奔着去买了一份。难得的,竟没有狼吞虎咽,用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哎,今天怎么这么淑女?”陈易文取笑她。 “烫。”嘴巴里含着饭,谢海媚口齿不清,含糊的咕哝一句。 她不说,还真把她当淑女,一开口就露了馅。 “还好你不当代表。”陈易文摇头。 “什么代表?” 唐娜咯咯笑,接口说:“一个代表啊。代表学生,代表女生,代表地方。” “噗!”谢海媚一口咖哩饭喷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吃太快太烫了。 “脏死了!真不卫生!”陈易文拿了张餐巾纸,摇头擦掉那些渣。 “认识你时,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谁知道你习惯这么差,又没形象。” “陈易文,你以貌取人喔。”唐娜摇摇汤匙。 陈易文还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说:“哪个男人不以貌取人!别说男的,你们女孩子也是一样,都注重色相,凭外表判断人。” “拜托你好不好?吃饭时间谈什么哲学问题。”累。 “训练一下脑筋嘛,有什么不好。” “陈易文,”谢海媚停下扒饭,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郑重说:“我赞成你说的都是真理,不过,告诉你一个秘密——”故意顿一下。“多嘴的男人讨人厌。” “我就知道!”陈易文做作的摇头叹一声。“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呀。” 差一点,谢海媚又要将嘴里的咖哩喷出来,急忙用手掩住。 跟陈易文聊天,心情总不会太差,气氛总能够很轻松。这种快乐与她跟萧潘在一起时不一样,爱恋中总是莫名会起轻愁。 “啊,我得走了。”陈易文看看时间,站起来。“你们俩别忘了聚会的事喔。聚会!聚会!嫌搭公车麻烦的话,我可以去接你们。”罗嗦的又提醒一遍。 “你怎么跟阿婆一样,老提这档子事。” “人多热闹嘛!要不,到时只有小猫两三只的话,那多凄凉!”他摆个潇洒的手势。“就这么说定。我先走了。” “你去不去?”唐娜看似闲闲的问谢海媚。 谢海媚耸耸肩。 耶诞夜呢…… 她的心思只落在那个人身上…… ※※※ 比起他自己空间宽敞的住处,萧潘喜欢窝在谢海媚小小的公寓里。他把他的衣服、他的书都搬了一部分过去,浴室里也搁了他的牙刷毛巾和浴袍,连cd都带了过去,还特地买了一部笔记型电脑。 “啊……”架上的书,衣柜里的衣服,多了另一种形貌,小小房间变得有些不一样。 谢海媚一时有点不习惯。不习惯在她换衣服时,不小心错拿到萧潘男性的底裤,更不习惯萧潘洗完澡、穿衣服时,无意的开错衣柜,瞥到她小巧的红黑蓝白的贴身衣裤。 萧潘喜欢听的古典乐,她也没太大的共呜,他的专业书籍与期刊,她也看得有心无力。 “奇怪,怎么这些字我大半认识,凑起来却没一句懂的?” “那些因为你‘不学无术’。”萧潘开个玩笑,凑近她,环抱住她的腰。 “呵,笑我不学无术,老头子才听这种音乐呢!”谢海媚抓起一片cd,笑闹起来。“看,花季少女和老头子,习惯嗜好就是不一样。” 譬如,“老头子”喜欢古典乐,她甚至不听音乐,即使听,也只听靡靡-之音:他爱吃肉,她吃很多青菜水果,她不怎么喜欢吃面包,他吃面包。 还有,他喜欢严肃学院文学,她看大众轻文学,以前工作翻译的都是些爱来爱去的东西;他专业人士一个,她还在混吃混喝度日子。 甚至,他不喜欢睡硬床,她喜欢硬床。 “敢说我是个老头子!”他如头恶狼扑向她。 仔细想,她和他,两个人其实很不一样。 比较起来,她也许还和陈易文有比较多的共通面。他们说同样的语言,可以较深入探讨聊天,发觉最有思考意识的一面;两人一样吃米饭,一样喜欢热食小吃,甚至可以无聊的说些八卦。 “说我是老头子,要不要我现在证明一下?”萧潘坏笑,两只魔手在她全身上下搜来摸去。 第15章 “不过,软床好,那个时,膝盖跪久了才不会痛。” “讨厌!”她尖笑着,抽起枕头朝他丢过去。 他歪头避开,纵身一扑,又一副恶狼扑羊,一口咬上她的脖子,又啃又舔又吮了起来。 “拜托你!我不是牛排好不好!”又痒又酥,惹得谢海媚咕咕咯咯乱笑成一团,像只老母鸡一样,完全没形象。 “你比牛排还甜还多汁好吃……”萧潘暧味的勾勾嘴角,大嘴一张又咬上她的脖子,啃咬起来。 惹得谢海媚又怪叫,手脚乱踢。他捉住她的腿,大掌顺势往上滑,滑摸上她的大腿和臀股,来回搓揉摩挲。 “色狼!”她又笑又叫。 他一扑,从后头扑到她身上,将她压在身体下。 “你说狼色?啊哈,狼可是不会同意的!”又一阵乱搔乱摸。 自然又惹谢海媚一阵尖叫娇笑,两人又扭作一团,滚在一块。 闹了半天,疲了,谢海媚像只虾米蜷缩着,萧潘头枕靠在她腰股边,卷弄着她头发。 “媚……” “嗯……” “媚,有件事……”欲言又止的。 “什么事?”她懒懒的。 “嗯,这个周末我要到温哥华一趟,我得去看我母亲。” “你母亲不住在这里?” “嗯,她一直住在老家里,和桑妮住得近——”突然住口,显然说溜嘴。 并不是他存心想隐瞒,只是不希望她多心。 “什么时候回来?”桑妮,多半是他分居的太太,谢海媚也不想多问。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母亲住在另一个城,还有他分居的妻子也在那里。他一去,看的不会只是他母亲,还有他太太。他不可能不与她会面相聚。 “我大概会待一个礼拜、也许十天左右。” 十天?她心一紧。 离耶诞节不到五天,他十天才要回来,那就表示不只耶诞,除夕夜他也不会在这里,过了新年才会回来。 “对不起,耶诞节我恐怕不能陪你,”他轻轻抚弄她缎似的乱发。 “我会尽量在新年赶回来。” 她心整个冷了,不说话。 “我保证,情人节一定陪你。”他急切的许给她承诺。 她仍旧不语,翻身背向他。 这样的日子不能陪她,那还有什么意义? 承诺太遥迢,她的爱情,她要的温柔,要在当下。 “媚……你不高兴了?” 她怎么会高兴?又要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你耶诞新年都要跟她一起过?”无法不嫉妒了。 那个“她”,不言自明。 萧潘沉默两秒,语气有点沉,解释说:“我是去看我母亲,真的。但我跟桑妮虽然分居了,却不是仇人,她又跟我母亲住得近……媚,清相信我,我很希望能留在这里陪你,跟你一起过耶诞新年的。” “无所谓,你去吧。”谢海媚心里不痛快,语气十分冷淡。 “媚……”萧潘又不是蠢蛋笨石头,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婉言又解释:“虽然我会跟桑妮碰面,但我主要是去看我母亲。别生气好吗?我保证我会尽早赶回来。” 那又有什么意义!有些事,有些时,不在当下那一刻,就失去了它的立息义。 “媚……” 见她不肯看他,不说话,萧潘有些急。叹口气,说:“我真的是去看我母亲的。我母亲就住在xx街,耶诞期间我会待在她那里,并不会待在桑妮的地方。” 把他母亲住在什么街都说了,甚至表示不会与桑妮同居一室,不愿她多心,胡思瞎想。 “你不必跟我说那么多。”明知道自己没立场嫉妒,谢海媚还是忍不住。 对于萧潘分居的太太,她并没有太多的愧疚感。最主要的,因为她认识萧潘,远在他们分居之后,他们之间感情的破裂,也不是因为她的关系。 甚至,很多情况下,分居就已经差不多指向离婚的道路。 但是,那并不表示,分居了,就没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虽然,大西洋的天空下,存在的爱情观,爱情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与罪恶道德无关。但儒家教条下的爱情婚姻观,介入别人的爱是一种道德的不可原谅,甚至要背负一种罪。 所以,她觉得自己没立场;所以,她只能心酸的嫉妒,无法泼辣的撤闹。 “媚,我不是有意撇下你的,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我跟桑妮的关系,毕竟还是……”他停下来。 关系虽然不再如昔,他总不能完全不理会她。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谢海媚终于吭声。 “你不生气了?” “我凭什么生气?” 唉,还是不高兴了。萧潘瞅瞅她,暂时保持沉默,不去惹她更不愉快。 “我说了,我不会怎样。我会自己安排时间,耶诞夜那天,我会去参加朋友的聚会。” “那很好,多参加活动,玩得开心一点。” 谢海媚心里更不痛快,冷笑一声。她会的。把他丢在脑后,想也不去想。 “我会带礼物给你。你想要什么?”低头吻她。 “不必了。”她撇脸避开。 要那种礼物做什么?她要的,他给得起吗?’ 可或许,是她要求得太多?变贪心了。可甜蜜也好,嗔怨也罢,在情爱的牵缠纠葛中,谁能无求?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彷佛那吐丝的蚕,作茧在自缚。 第10章 心情不好时,她会想,他们只是havinganaffair,外遇、不伦,不正常的关糸一而不是在谈恋爱。 有什么差别? 谈恋爱是你生病时,他会在你身旁,和你拉着小手逛街吃饭看电影:不伦的关系,见了面就只是做,上个街躲躲藏藏偷偷摸摸。 枕边的甜言蜜语,再甜再腻,一穿上了衣服,就都不算数。 然后,踢他打他踹他也都没有用;哭再多,泪流再多,也没有用。 没有用就是没有用。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想,他的温柔,他的贴心,他的爱恋。一颗心因他柔软,为他牵挂,百折干回都为他。 会兴致勃勃的,特地为他煮饭,洗手作羹汤,只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看他露出满足幸福的表情。 但他…… “媚。” “你现在在哪里?” “还在办公室,临时有事走不开。” 萧潘跟她约好了,可已经晚了半个小时。 他忙,临时有事,不能来。 “还要多久?” “我也不确定,可能会拖点时间。你不必等我,自己先吃了,嗯?我 “算了,你忙你的。”谢海媚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心里头最脆弱的角落受了损,穿了一个洞。 天气阴暗湿冷,加上假期前,忧郁的人特别多。她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但隔天一早他就要走了,她忍不住,失望又受伤。 但失望归失望,受伤归受伤,她还是坐在那里等,等到饭菜都冷了,等到天黑,等到夜深,等到她一遍一遍的走到窗前眺望,然后一遍一遍的失望。 然后,电话声蓦然响起来。 “睡了吗?”快一点了。 教她怎么睡得着?睡了,也只是辗转反侧。 “对不起,拖得太晚了。我怕吵到你,打扰到你睡眠,所以就没过去。” 借口!借口! “我还没睡。”谢海媚吸吸鼻子,喉咙又发酸。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这样对身体不好。我不是跟你说了,不必等我。” 她不答,只是说:“你来不来?” “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我没关系。” 休息,别让我担心。” “我想见你……”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到那时就太迟了。 “可是我想见你。” “媚,乖,给你一个吻……”轻响起居触的|qi|shu|wang|声音,好像他温热的居在轻吻着她。 更教她心酸。 “我爱你,媚。我会想你……” 然而,尽就这么一句话,她的心就软了。 “我也爱你……”夜深低回,再肉麻的话都显得那般荡气回肠。 “要乖,嗯……”他温柔的叮嘱。“开心的和朋友去玩,参加聚会,别喝太多酒,还有”他低了声,很郑重。“不准去‘钓鱼’。” “钓什么鱼?”她懂,佯装不懂,明知故问。 “我会吃醋的,所以请不要给我突然的惊奇。” “什么惊奇?” “你知道的,坏东西!” 因为他语气里那点醋意,谢海媚虚荣的泛开一点笑。 “好。”她笑着说好。“我就不去‘钓鱼’,但你也不许给我任何惊奇。我不喜欢惊讶——我喜欢好的,不喜欢坏的。” “好。晚安,给你一个吻……”又一声唇触的轻响。 “晚安。” 挂上电话,那片刻间的甜蜜,瞬时就被低冷的气温冻住。‘望着空洞冰冷的墙壁,谢海媚觉得心情无比的低落,说不出的失落。 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撩起来,嫉妒又猜忌。 明天一大早他就会赶着走,不会过来看她的。也许会打个电话—— 哦,会的,他最擅长的!他就是这种人,最擅长这种让人觉得温暖但其实狗屁的小举动。 然后,他会说他爱她,给她一个吻就这样。就是这样! 丑陋的嫉妒心,把他的温柔、他的柔情都抹煞。 这晚上她就失眠了。 躺在床上,数了半天羊,愈数愈混乱,就是睡不着,想起流理台上的一堆碗筷,大半夜爬起来洗碗。 第16章 然后,又躺了回去。看看时间,快三点了,她爬起来,又把碗洗一次,跟着清理厨房,刷浴缸马桶,然后擦地板。 这些都做完了,天还是不亮。高纬度的冬天,不到八九点天不亮。她坐在窗台,瞪着黑漆漆的街道,失望的心情,像蚤子一样,爬满她全身,咬着她的骨肉。 吸毒的人无眠的夜。 她应该把他戒掉。 像戒掉菸戒掉吗啡鸦片一样,戒掉他。 将他戒掉。 ※※※ 一大早萧潘就打电话给她,然后就去赶渡轮了。等船时又打,在船上也打,一到他母亲家就打,晚上也打,临睡前又打。 算一算,一整天,前前后后,总共打了六七通电话给她,多有情绵绵似。 但谢海媚心里还是不痛快。前日一夜无眠,她的心更加晦涩阴暗。 隔天她一大早就出门,顶着寒气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街上乱窜。再一天就是耶诞了,很多人忙着买礼物,街上人很多,很热闹。 冷风吹着她半长的发十分凌乱,经过一家发型设计店时,她顿了一下。 萧潘喜欢揉她头发,她想着,心里又觉得妒跟酸,不多加思索,走了进去。 故意的,要烫一个又蓬又卷的黑人米粉头。 “小姐,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美发师轻手轻脚撩顺她的头发,有点可惜的多嘴提醒她。 “不必了。”考虑了,她的心就会动摇。 “以你的发质,其实最适合你现在的直发,像丝缎一样,非常漂亮。 如果非烫不可,我建议你烫小卷就好,比较自然好看。” “我不要小卷。”谢海媚铁了心,拒绝美发师的好意。 美发师无奈。总是有这种怪顾客。 烫完发,结果果然如她想的难看。 谢海媚瞪着镜子半天,没说话,付了钱和小费离开。 中午她没吃饭。明知道会胃痛,她还是吃了大半桶冰淇淋,吃得牙齿打颤,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驼着背,缩着脖子,勉强走了两条街,几次和一对对的情侣擦身而过,心里觉得更凄惨,眼泪几乎掉下来。 又勉强走了两条街,停在一家商店外。是家为人刺青的小店。透明光洁的玻璃店门,映照着她难看蓬松的米粉头。 她推门进去。店里只有一名光头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是老板。 “我想刺青。”不想多废话。, 店主也不问原因,只说:“有一点你必须明白,在肌肤上刺青后,虽然不是说完全无法消除,但去除刺青的过程会很麻烦。你确定你还想这么做吗?? 谢海媚点头。 光头店主也点个头。 她在左边脚踝上刺了一颗破裂的心。 痛、热、麻、烧,好像同时有一万根针在扎刺着她。 望着渗着血珠的脚踝,她忽然想起那断掉的脚链。 这是不是,就叫自虐自残? 约莫是煽了风,还是刺青的后作用,那晚上她觉得喉咙怪怪的,不到九点就爬上床。然后一直醒来,喉咙像火烧,痛得说不出话,吞咽也困难。 夜半时她又冷醒,更觉凄凉,软弱无比。 萧潘现在在他太太身旁吧? 如果她从未遇到他,和他成了故事,她会一直坚强下去,独立照护自己,反正她一直那样过 来了。 但她遇见了他,暴露她脆弱的一面,被柔弱逮住,再也收藏不回去,回不去一个人时的坚强,会想有个倚靠,在这种时候,不禁觉得更凄凉。 可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旁,而在另一个女人他名正言顺的老婆身旁她是自作自受。 她明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却偏去犯了它,只能说活该。 她只能订正这错误,离开他,回去她自己一个人时的过去。要不,就找一个她需要时,可以、能够、而且会陪在她身旁的男人电话蓦然响起。她望了它一眼,不理不睬。 他是真的喜欢她吗?还只是舍不下她肉体的青春? 尽管他口口声声说爱她,但算她心胸狭隘、思想肮脏,她无法不这么想。 电话仍旧在响,执着的,不肯死心…… 不理、不想、不要去听—— “喂?”仍旧是投降了。 “媚……”果然是他。 “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想你……”萧潘低低的吐着柔情。“你好不好?” 怎么会好?! 她头昏发烧!喉咙痛,咳得整个肺都快跑出来似。 “我很好。” “我打过电话,但你不在。和朋友出去了吗?” “嗯。” “玩得开心吗?” “嗯。” “那就好。明天晚上你有计划了?” “对。” “和朋友出去?还是去参加聚会?”他试探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告诉过他的。 “只是问问,我希望你玩得开心一点。” “你呢?开心吗?”带一点刺了。 萧潘听出她语气的酸,沉默不说话。 谢海媚咳嗽一声。他忙问:“感冒了?” “嗯。喉咙很痛。”她脆弱起来。 “去看医生了吗?“晚上才觉得不舒服的。” “多喝开水,好好休息,穿暖一点,媚。” “不必担心,我不是小孩子。”谢海媚逞强着。 “我怎么能不担心。真希望我现在能在你身边照顾你。” 他这么说,她突然烦躁怨恨起来,口不择言:“说这些有什么用!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身旁!” “你说的没错,对不起,媚……” 谢海媚吸吸鼻,鼻酸心也酸。 伤了他,也伤了她自己。 “我爱你,媚。” 可他说再多他爱她、他担心她,都只是镜花水月。喉咙烧痛夜半醒来不能成眠的她,陪在他太太身旁的他,究竟是镜与花,水与月,到头一场空。 “我们还是就这样算了比较好。”难过不适让她口不择言,心里的怨及委屈不满都渲泄而出。 这样也好,她也不必再愚蠢下去,不必再有心酸被践踏辗碎的感觉。 “媚,你身体不舒服,我们不谈这个。” “我很好,健康得很。” “媚,听话,早点休息,我不该打扰你的。” 这话又勾起她恨。 “你最好都别再打电话来了。” “媚……”萧潘叹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都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别意气用事,好好休息,等我回去,我们再谈好吗?” “不,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身体的痛和心里的痛混成一团,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更教她难受,更令她鼻酸。 “媚——” “我没有意气用事,这样对我们最好。再见。” 怕自己会后悔,一股气挂断电话,把电话线拔掉,将手机丢进抽屉。 他或许会再打电话,或许不会,但无所谓了,反正她是不会知道了。 她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洗了热水浴。两点了,然后吃药,早早上床睡觉。 ※※※ “喂,蕃薯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台湾?回去放个假,你好久没回去了吧?”陈易文递给她一杯鸡尾酒,又给她一串烤鸡翅。 这个男人太“浪漫”了吧?以前跟女朋友去去来来的,现在又要说服她跟他作伴吗? “你在说服我跟你‘私奔’吗?”谢海媚粗鲁的咬下一只烤鸡翅,不巧打了个喷嚏,鼻水差点喷到陈易文的盘子里。 “嘿,卫生一点!”陈易文连忙将盘子拿远一点。 “不好意思,我得了重感冒。”谢海媚红红脸,转开脸,用力吸一下鼻子。 “没事吧?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没……哈——啾!”又一个喷嚏。 这一次,结结实实喷向陈易文。好在他有提防,身手又敏捷,早在谢海媚张开她的大嘴巴时,就机警的跳开。 “呼!好险!”他夸张的呼口气。“不是我说你,这里人这么多,你好歹也有点形象。” “我又不是……哈——”又来了! “谁没有形象?”唐娜凑脸过去“——啾!”喷了唐娜一脸。 “哎呀!”唐娜惨叫一声。“脏死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谢海媚尴尬极了。谁晓得唐娜会突然凑过来。 陈易文哈哈大笑一一边赶紧递过去一叠餐巾纸,说:“我正想警告你,谁知道蕃薯的喷嚏来得这么快。” 唐娜往脸上胡抹一把,摇摇头,往洗手间走去。 “这下好了,我一世英名全毁。”谢海媚边说边拿餐巾纸擤鼻水。 她那动作粗鲁得像在拧菜头似,陈易文看不过去,忍不住开口:“拜托你,斯文一点,当心成了蒜头鼻。” “你要嫌跟我站在一起丢脸,就站这点。” 陈易文站近一步,却还摆一脸备战的表情。 “要不要我去找些药丸给你?” “不用了,谢谢。吃药的话头会昏,一样不舒服。” “怎么突然感冒了?前几天碰到你时,不是还好好的?还有,你干么突然烫了一个爆炸头?是不是失恋了?真的有够难看的。” “我看到你就感冒了!”谢海媚忍不住翻白眼了。 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就是了。 陈易文咧嘴笑说:“真感动,我的魅力居然那么大,让你一见就流鼻涕。” 谢海媚又回他一个白眼。 “说真的,你不适合这个发型,还是直发比较好看,比较清纯。” 第17章 真教人无力! “陈易文,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话太多了?” “没有。” “喏,现在就有一个。可惜呢,你要是静静不说话,也算帅哥一个。” “你也觉得我帅?” 唉,更教人无力了。 她自顾又拿了一杯酒,一口干下去。 窗外白茫茫的。从凌晨就开始下雪,下了一整天,白茫茫一片。才六点多,天已经很黑。 “说真的,你想一想,跟我一起回去。我很久没回去了,认识的没几个,你要是也一起回去,好歹也多个认识的人。” “我跟你回去干什么?机票很贵的。陈易文,我严重怀疑你企图拐骗人口。”头昏脑胀,谢海媚甩个头,又拿了一杯鸡尾酒。 “我又没要你跟我双宿双飞。而且,你放心,我还没有爱上你。要是爱上了,我就不会问你要不要一起回去,而是陪你留下来了。” “那么,是我自我陶醉了。” “也不算,我还想多了解你。你不觉得,我跟你的关系正在起步呢。” “一点也不觉得。” “啊!我的心碎了!”回答得那么快,根本不假思索,陈易文|qi|shu|wang|夸张的双手捧心,做个受伤的表情。 “少来!”谢海媚白他一眼。“你真的打算新年过后就回去?” “不是打算,是已经决定了。” “喔。” “喔?就这样?” “不然,你希望怎么样?” “至少也表示一下伤心、难分难舍的模样。” “神经!” “你真的是不可爱。” “不行吗?” “不是不可以,女孩子有个性也不是不好,但是,给你一个中心告,百分之百肺腑之言——男人不管几岁,都喜欢温柔可爱有气质的女人的。” 听到这话,谢海媚不禁扫了他一眼。 陈易文收起嘻皮笑脸,拍了拍她肩膀。 “你——哈——啾!”谢海媚刚开口想说什么,很没气质的又打起喷嚏。 “嘿!”陈易文往后一跳,逃得远远的。 哎哎,就凭这喷嚏鼻水的,粗鲁又没气质,哪个男人看得上?! 气质!气质!还有可爱温柔!大半的男人,喜欢的,都是那样的女人谢海媚撇撇嘴,又犯忌的违反温柔可爱有气质的形象定律,一口气干下一杯让她头更昏、感冒症状更严重,而且会醉人的鸡尾酒。 不知是否有人曾经想过,在耶诞或年底的夜晚这种时刻,当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温馨的与自己的亲朋友伴相聚在一块时,独自一个人,凄凉的吃着泡面的情形? 买的韩国特辣泡菜面实在真的辣,由舌头辣到喉咙穿下肚子,辣得谢海媚逼出几滴泪。 街上所有店几乎都关门,除了电影院。她晃了一周,发现居然有家卖酒的店开着,从店头到店尾逛了两遍,买了一瓶五百毫升的伏特加。 所以,她吃着一口面,配上一口加冰的伏特加。 这一年,最后一回的醉。 吃完泡面,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陈易文。她想了想,就接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过完耶诞,就要回你叔叔家?” “睡晚了,没赶上渡轮,索性就再多待几天。” “没赶上这班,还有下班。再说,还有飞机。” “你这人真没意思,算那么清楚干什么?这叫借口,借口!” “你爸妈不催你回去?” “有什么好催的?我人生最后能寻欢作乐的时光,就剩这几天了。” “你不是嫌这里无聊,干么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回叔叔家更无聊。出来happy吧。” “街上店都关了,要到哪里happy?” “出来再说吧。” “冷死了。”而且天都黑了。昨天的积雪还没有化,到处是烂泥。 “我刚刚才出去,刚回来而己。明天吧,商店也开门,又大特价,刚好可以大采购。” “女人呀,就只知道逛街买东西。” 罗嗦的家伙! “就这样好了,明天我顺便请你吃饭,也找唐娜出来。” “好啊,你请客最好。好了,我打个电话给唐娜。” 陈易文是个容易相处的人,而且个性让人愉快。如果早点认识陈易文,换个时间,改个地点,她或许会喜欢上他,与他相近一步,甚至两步、三步。 有的女人爱嚷嚷说,下一个男人会更好。但如果不是恰当的时机、恰当的地点,就算再好,就算是下一个、下两个,又有什么用?就是那么错过。 所谓缘分,是一种化学作用?还是一道机率习题? 被这问题纠缠得又想不通时,电话响了。谢海媚惊了一下,心脏狂跳着。 是萧潘。 她盯着电话,听它响了又响,固执的不肯停,声声叫她心惊,简直受不住。她发狠拿起枕头蒙住电话,将它蒙窒息。 跟着,她的手机响起来。她颤跳一下,忽然又恨了。 狠很抓起手机,再次将它丢进抽屉里。 ※※※ 萧潘告诉过她他母亲住在哪条街,她想过,过去|qi|shu|wang|亲眼看一看,也许会死心得比较快、比较彻底:却又怕真看到了,那团圆一起的景象,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可悲凄凉。 心中充满自怜,可叹可哀。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想、不愿将自己想得那么凄惨。所以,她特别打扮了一下,还化了妆,穿上柔气的衣服和高跟鞋。 约在购物中心大门口。陈易文已经先到。 “哗!”看到她盛装打扮出现,陈易文捧场的叫了一句,吹声口哨。 “怎么样?很漂亮吧?”谢海媚作态的抛个媚眼。 “美呆了!”陈易文不吝赞美。“这才像个女人嘛。” 说得好像她以前就不是女人似。 “所以说,世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 “光知道用嘴巴说!你知不知道要穿成这样,打扮得这么慎重,要花多少时间?多累多麻烦?” “吃饭大便都麻烦,还不是要吃饭大便。” 跟陈易文抬杠只是找自己麻烦。谢海媚干脆当是耳边风,说:“唐娜呢?” “还没到。” “你没去接她?” “小弟不知道我要用车,开车出去了,只好请她搭公车了。” “那到里头等吧,比较暖和。” 一走近,陈易文闻到什么似,皱鼻嗅了嗅,然后凑过去,闻了闻她。 “你喝酒了?有够臭的,大白天就喝酒!” 真的是好狗鼻! 早上她把放了三四天,本来打算丢掉的吐司,蘸着昨晚剩下的伏特加当早餐吃了。吃完她觉得反胃,吐掉一些。 但就算有味道,也早散了。她自己都没闻到,也不觉得,何况是喝进肚子里的,又不是跟香水一样洒在身上,他居然鼻一嗅就闻到了。 “嫌臭就离远一点。”谢海媚白他一眼,还故意朝他呵了一口气。 “臭死了!”陈易文捏着鼻子又挥手扇风。 各商店打折特价,人很多,进进出出的人只以为情侣在打情骂俏,反正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谢海媚又白陈易文一眼,但旁人看起来,更像是媚眼。 “谢海媚!”正伸手推门,身后居然有人叫她。 她一愣,回过头去。 “果然是你!”喊住她的男子眉目白净俊秀,但因为天气冷,穿得有点臃肿,手上还提了一个购物中心的大纸袋。 是他! 两三年没见了,他叫什么名字?她应该记得的…… “好久不见。”谢海媚笑笑的。 微笑打招呼的同时,很自然的伸手挽住陈易文的手臂。 陈易文长得好看帅气称头,一双腿也不短,也没近视,看起来十分爽朗,和她在视觉上看起来相当登对。 陈易文看她一眼,居然没吭声,十分沉住气。 “远远看到时,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你,走近一看,果然是你。我听说过你出国了,但不知道你原来在这里。”那男子打量着她,态度亲近和善,目光隐微的流露出赞赏。 “是啊,真巧。你怎么会来这里?”她还记得那张烫金的喜帖。 “我有个朋友在温哥华,趁着年底假期来拜访他,顺便旅游。” “你太太呢?还是你一个人来的?” “她跟朋友还在前面的商店里逛,我觉得有点间,出来走走透透气。” 一双晶亮的眼对着她笑,有意无意落在她挽着陈易文的手上。 他从来就是个好看的男子,自有他吸引人的地方。即使她束缚她的那脚链早早已经断裂,被她丢弃了,她也无法否认那段过去。 “啊,我忘了介绍,这是陈易文。”谢海媚比比陈易文。 “呵,终于想起来介绍我!”陈易文睨睨她,点点她的额头。 那举动,他或许觉得没什么,但看在旁观的人眼里,充满亲昵的意味。 “男朋友?” 谢海媚微微笑一下,不置一词。 “你好。”陈易文像好莱坞电影里演的那些男主角般,从容的伸出手,对他微微一笑,显得大方又有气度。 “你好。”他也伸出手,与陈易文握了握。又望望谢海媚。 从前的从前,他从未如此专注的看过她。 谢海媚心里不禁轻笑,对自己摇头。 谢海媚啊,谢海媚,你又要他看望你什么?到如今,你还会在乎他那一言一语或一个看望吗? 第18章 “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他们,指他跟他太太。 “晚上就会离开,我们没打算在这里过夜。” “这样啊。”小地方,也没什么值得停留太久的。谢海媚笑笑的,匆匆一会,也不觉得可惜。 “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他重复又说,很轻微的,有点若有所失。 “希望你们有个愉快的假期。不好意思,我们该走了,很高兴又见到你。”谢海媚对他轻点个头,轻得恰到好处,微倾着一丝妩媚清柔。 挽着陈易文推门走进购物中心,她一直没有回头。不再回头。 “就是他?”陈易文问得没头没脑的。 谢海媚会意,也不否认。 “嗯。但都过去了。应该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过去。人家已经结婚有老婆,你不要乱给我瞎凑合。” “他甩了你?”陈易文津津有味的。 “我也希望如此,很可惜,我根本没有被甩的机会。” “不会吧?他那么没眼光!” “你不老嫌我没气质?”谢海媚不禁轻笑起来。 当时她并不是个迷人的女子,也少有花季女子的风情娇媚。然而如今,她自有她的美、她的风情与妩媚。 “可我又没说你丑或难看。” “有什么不一样?” 差多了。他的批评不是存心的,但他的称赞口哨是结实、由衷的。 “你既然不在意他了,干么挽住我?”拿他当挡箭牌。 “我只是不想他误会。”误会她还多眷恋着他。 “那不正好?你可趁机将他抢回来。”陈易文开个玩笑。 “我要他干什么?”谢海媚反问。也问自己。 曾经以为她这辈子大概永远放不下,成为心头的烙印,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她早早就放下,重相逢却竟毫无波澜。 啊,竟会是如此。 “唐娜怎么还不来!”谢海媚笑了。“你想好吃什么没有?先说好,我穷得很,不能点太贵的东西。” “有这么请人吃饭的吗?这么没诚意!” “请你吃饭,你就该偷笑了。” 她粗鲁的拍一下陈易文,美美柔气的形象完成毁灭。 身后的人、经过的人来来往往,她一直没回头。 她从来没想过会再遇到他,隔着一个大洋,如此的凑巧。想起来,她的生活、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恋爱史,竟充满了偶然——或者,根本是偶然串成的。 而今,她投影在萧潘的波心,那是否会是镜花水月一场,多年后,走在风中的某条街上,想起这多年以前? 萧潘呀…… 想起他,她的心微微纠起来。 ※※※ 一出了渡轮,离开缓冲区,上了高速公路,萧潘便将车子开得飞快,有些迫不及待,而且急躁。 路上还有些积雪未化,天色又黑,实在不应该将车子开得太快。但他等不及,急着想见到谢海媚,怕晚了就迟了。 陪母亲过了耶诞之后,与柔妮谈了往后该处理的事、该办的手续,又多待了两天,他就耐不住,匆匆赶了回来。 从耶诞节前两天,谢海媚就不肯接他的电话,他打了又打,也写了无数的电子邮件,但一直没有回音,她不肯回应他。 他没忘了她在电话中说的。他怕她真的离开他,怕再耽搁就迟了。晚上打电话给她时,她又不肯接,心中焦急,搭末班渡轮,连夜匆匆赶回来。 他说了那么多,她就是不肯相信他的保证,折磨他也折磨她。 任性的家伙,偏偏是他的魔星。 一路简直飞车,好不容易总算到了,他跳下车,快步走到大门,按了铃。 没人应。 他又按两次,还是没人应门。 这么晚了,她居然不在! 他应该跟她要钥匙的。心里有些急躁。 又按了一次铃。仍然是空荡的嘟嘟声。 他走回车子,路面有些滑,险些跌倒。 ※※※ “哈啾!”谢海媚打了个大喷嚏。 上回感冒好不容易好得差不多了,不知什么时候又着凉,喉咙又烧起来,眼泪鼻水又齐齐冒出来。 运气真背!这下子又要头昏眼花好几天。实在是糟糕透了的一个年! 她一边走,一边吸鼻子。 忘了从唐娜那里多带一点卫生纸出来,眼泪鼻水愈流愈多,狼狈透顶。 她原没打算在唐娜那里过夜的,可两个无处好去、有点无聊的女人,凑合著在一起,看了一晚的碟片,结果搞得太晚,她只好将就一下,在唐娜房间的地毯上窝了一夜。 “哈啾!”她又打个喷嚏,一边捞着钥匙。 “媚。”忽然听到萧潘的叫声。 谢海媚心一跳,猛抬起头。 萧潘就站在门口,阴阳怪气,脸色很坏。 没想到他一等竟等了一夜!她居然一整夜没回来。 “你现在才回来,去哪里了?”居然在外头游了一夜,天亮了才回来。 谢海媚不理,绕过他。 “媚!”他抓住她的手。 “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一整夜。”萧潘按捺住妒意不满。 听他说等了她一夜,谢海媚心中一抽,没出息的揪了一下。 她硬着心肠,不理他,开了大门,反手就要关上。萧潘扳住门,侧着身硬是挤了进去,跟着她进电梯。 “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把头发烫成这样!”像老太婆一样,一直追问。 谢海媚抿着嘴,一言不发,开门进她的公寓房间,萧潘很自然的跟进去。 一进去,他就将谢海媚拉进怀中。谢海媚挣开他,背过身去。 “媚,你还在生气?”萧潘追过去,又将她拉住。 “没有。” 没有才有鬼! “你有。”他抚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感冒还没好吗?吃过药了没有?” “我没事。”谢海媚挣开他的手,不让他碰她。 萧潘硬要碰,又搂住她。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用力搂紧,让她挣不脱。 就在这时,谢海媚打了个大喷嚏。 “还说没事!”心疼的亲她一下。 谢海媚重感冒,头昏眼花,懒得跟他罗嗦。她找着面纸,就在他面前,鼻水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你这个脏小猪!”萧潘戏谑笑她。 他边笑她脏,边抽出面纸替她擤掉鼻水。 谢海媚挣出他怀抱,他又将她拉回去,质问她说:“我急着赶回来,等了你一夜,结果你却彻夜不归。你到底去哪里了?”声音充满醋意。 她没出息的心一软,身体也不听她的,想不理不睬,身跟心都背叛。 他只那样轻轻碰触,她一下就投降了。 “我跟朋友出去了。”又不肯太老老实实。 “朋友?男的女的?”醋意更浓。 手在她背上游移,吻她爱抚她。她轻轻一颤,他亲得更放肆。 “想不想我?” 她狠狠摇头。 “可你的身体在想念我。”他咬着她耳朵。 “没有!”谢海媚否认。心却又热了。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对她不知有没有益的起点。 “是吗?”他不跟她争辩,吻得更加放肆。 “别”她伸手挡住他亲吻她的唇。“我感冒了,会把病毒传染给你。” “太迟了。” 不知道吃下了她多少病毒后,他才抬起头,又问:“想不想我,嗯?” 这一次,谢海媚已无法再倔强,点了点头,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新年过后才会回来?” “真等到那时候,你还会理我吗?” 谢海媚咬着唇不说话。 萧潘叹口气,说:“你一直不肯接我电话,我担心死了,我怕迟了,你就真的离开我。” “你再找一个不就行了。” “好啊,你竟然说这种没良心的话,看我怎么处罚你!”萧潘在掌心呵呵气,然后上下其手搔她痒。 谢海媚娇笑求饶,因为感冒,嗓音异于平常,多了股性感慵懒的感觉。 撩起了萧潘。他不断吻了又吻她,搓揉着她挺翘的臀股。 “你还没回答我,那个该死的朋友是男是女。”还在嫉妒这个。 “女的。” “那就好。头发呢?为什么烫成这样?” “不好看吗?” “我喜欢你原来的模样。” 好吧。她去把它洗直了就是。看她多迁就!谁叫她喜欢上他,就是这样迁就妥协。 萧潘双手往下滑,柔唇也往下滑,吻滑到她脚踝,抬起她的腿,架在他腰上。而后俯低脸,唇手在她腿上摩挲游移。 啊!身体深处那一阵一阵的骚荡! 萧潘的手抚摸不停,摸到了她脚踝那个刺青。 “媚!”居然是一颗破碎的心! “我以为我们会就那么结束了。”她喃喃低语。 他心疼极了,吻了吻那刺青。 “我明白你在意什么。放心,我跟桑妮谈好了,会很快解决这件事。” “你是说……”虽然那么盼望,但她不敢相信。 “桑妮也开始了她新的人生,还介绍了我跟她的新伴侣认识。” 啊?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她能找到合适的对象,我也替她觉得高兴。” 他顿一下。“倒是我们,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搬家了?” 啊?! “不要光只是发愣,到底好是不好?”萧潘形状漂亮的唇角往两边勾起来。 谢海媚扑向他,恶虎扑羊似将他扑倒在床上,双手勾住他脖子,滚成了一团。 第19章 “你这是好,还是不好?”萧潘不甘示弱,反身将她压在他身子底下。 谢海媚光是媚笑。恶虎加恶狼,如干柴烈火,顷刻间就燃烧起来,整个房间全着了火。 就在他咬上她鲜美的红唇时,谢海媚忽然极杀风景的“哈啾!”打了个大喷嚏。 “媚!”萧潘惨叫一声。 可烈火中烧,什么都顾不了。水蓝大床吱吱叫,滤过性病毒便那样被吃掉不少。 谢海媚紧勾着萧潘的脖子不放,不知羞耻的,吻了又舔,舔了又咬。 当初她原以为她这辈子就那样了,却遇到了萧潘这一桩男人事件簿,总算有了个圆满甜蜜的句点。 一全书完一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