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 第1章 《见鬼》 作者:古灵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楔子 当他看见那个浑身是血的女鬼以极快的速度飙过来时,即本能地退步躲到邮筒后──让灵体穿身而过并不是一项美好的经验,还是少经历为妙;当然更希望她不会停在他面前──即便是无害的灵体,他也不喜欢这种毛毛躁躁的家伙。 俗话说的好,欲速则不达,呷紧弄破鼎,莽莽撞撞绝对没好事,他敢拿所有的身家财产来下赌注,她必然是因为个性太急躁才会接到死亡天使的聚会请帖! 但很不幸的,她还是在他前面停下来了,他今天的运势果然不太好……不,她好像是被邮筒挡住了路,还顺势滴溜溜地飘到了他身边定住。 该死的邮局,他从不曾在这里寄过信,没事干嘛摆个邮筒在这里妨碍世界运转……不对,这个女鬼会被邮筒挡下来才叫奇怪,通常灵体是不会被任何东西挡住的说。 不过……算了,甚么样的妖魔鬼怪他没见过,会被区区一个邮筒挡住的女鬼应该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了不起就是笨了点,横竖在他眼里,无论多骇人的景象都吓不死他,现在,就先来看看她有甚么需要帮忙的,权当日行一善积阴德,帮完了再去买乐透,搞不好一买就中! 女鬼扶在邮筒上喘了好一会儿,然后回过头来瞪住他。 果然没错,他心想,她确实需要帮忙。不过他还真是纳罕,这个女鬼究竟是怎么死的?明明看上去好像并没受到甚么伤害,却全身血淋淋得好似被泼了一头黑狗血呢? “你这人怎么搞的,看不见我需要帮忙吗?”女鬼说话了,而且是非常生气的语气。 她干嘛对他发飙?又不是他害死她的! 心里嘀咕,但他仍习惯性地对她露出最最温和友善的微笑──俗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但真遇鬼的话,识相一点才是上上策,惹鬼发火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知道,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有甚么冤屈,或者有甚么未了心愿希望我帮你达成的,祇要我办得到,我一定尽量帮你。” 女鬼瞪大了眼。“你说甚么?”不可思议的神情。 想来她大概是头一回碰到见了她不但不害怕,又主动愿意帮助她的人,所以会如此讶异吧? “我是说,如果你是被人害死的,你可以告诉我是谁,我会设法把他揪出来,但我不敢保证我一定做得到。”他很有耐心地做更详细的解释。“或者是你有甚么未了心愿,譬如有甚么话没来得及交代之类的,请告诉我,我会帮你转达。之后,你就可以安心上天堂了。” “上天堂?”女鬼的眼睛瞪得更大,从一片汪洋血脸中冒出两股凶狠的火花,像极了咒怨里那个嗜好爬楼梯的女鬼,看上去非常狰狞恐怖,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会突然变脸把人拉进邮筒里啃个精光。“谁说我要上天堂了?” 他皱眉。“难道你做了甚么坏事必须下地狱吗?”瞧她那副凶恶的模样,确实像,而且是一拖拉库。“那也没办法,你必须赎罪,懂吗?” “甚么天堂地狱的,你见鬼了是不是?”女鬼尖吼。 他是见鬼了呀! “啊!难不成你……”他恍然。“不知道自己死了吗?”真糟糕,他最怕碰上这种有健忘症的鬼了,想要说服这种鬼她已经死了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我死……”女鬼不敢置信地尖叫,顿住,咆哮。“你才死了呢!” 看吧!她果然不信。 他不禁暗暗叹气,再见那女鬼依然死瞪住他不放,仿佛在威吓他如果不帮忙的话,她就要抓他进邮筒里去了,于是他立刻决定效法过去曾试过的办法,以渐进的方式诱导对方回到过去的记忆,让她自己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这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帮忙方式。 “好吧!那我能不能先请问一下,你究竟是如何……”他上下挥着手,不自觉又退了一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那一身……狼狈。“搞成这样的?” “这还用问,霉星高照嘛!”女鬼忿忿道,红唇一撅半天高。“今天下午我第一堂就有课,可是昨天我又熬夜到今天早上才睡,没想到闹钟竟然吭都没有给我吭一声,一觉醒来我连脸也来不及洗就拿了书本冲下楼……” “啊!我知道了,”他弹了一下手指,恍然道:“你跑太快,结果跌下楼摔断颈子了?”就说吧,太急躁的报应! 不过,摔断颈子会流这么多血吗? “谁摔断颈子了?”女鬼怒叫。“我的确是因为赶时间所以拚命跑下楼,可也没拚到那种不要老命的程度,但是当我一冲出公寓,也不晓得哪里的哪个死小孩把这个……”她往下看,他两眼也跟着往下掉── 两只血淋淋的运动鞋踩在一支血淋淋的滑板上。 “……扔在公寓大门口,害我一脚踩上去,我又不会这玩意儿,所以就开始往前滑……” “滑去撞墙壁脑袋开花了?”虽然不同方式,但同样是太急躁的后果。 “你才被人打爆了头!”女鬼再吼。“麻烦你先听我说完可不可以?”他赶紧摆出投降的手势,她满意的点点头,继续。“总之,我开始沿着行人道一路往前滑,然后被经过的轿车……” “撞死了?”他忍不住又脱口道,心想这回应该猜对了吧?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啊?”女鬼横眉竖目地喷出酷斯拉的火焰,他连忙又摆出抱歉的姿态,女鬼哼了哼,再继续。“我是被经过的轿车喷了一身泥浆,ok?之后又撞翻装潢工的爬梯,结果……” “被榔头或砖头砸下来k死?”这种死法好像有点可笑,但也不是不可能。 “我k你喔!”女鬼咆哮,并怒气腾腾地空出一手来挥舞着血淋淋的拳头,呼呼有声,另一手犹自抠紧了邮筒的投信孔。“我撞翻了装潢工的爬梯,结果被油漆工淋了一桶红油漆……” “红油漆?”他喃喃重复,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了。 “……我一路尖叫着希望别人拉我一把,可是每个人都反而越跑越远,好像我是aids带原者似的,最后我就懒得叫了。后来我在十字路口那边……” “被巴士压成肉饼?”最好是,否则他就难看了。 “信不信我把你扁成叉烧包!” 女鬼咬牙切齿地吐出她的威吓,血淋淋的脸上一片血淋淋的狰狞愤怒,还真不是普通的可怕,咒怨女主角都要甘拜下风。 “抱歉!抱歉!”他喃喃道歉,额头上开始出现黑线条。 “后来我在十字路口那边看到你,只有你不像别人那样老远就一溜烟消失不见,我还以为总算碰上一个真正有风度的男人了,没想到你更白目,居然说我是鬼!” “呃,我……我……”她……真的不是鬼吗? “不过现在先不用管这个,总之……” 女鬼再次往下看着脚底的滑板,径自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以稳住自己的平衡──货真价实温热的手,跟他的手一样,全都是活生生人类的手,虽然她的手“血淋淋”的又湿又粘。 “……你能不能先帮我从这玩意儿上下来?” 原来她真的不是鬼! 他尴尬地呆住了。 好极了,这下子连乐透都来不及签,他所有的身家财产已经全输光了! 第一章 如果说庄小乔是世界上最抠的人,这话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世界上富有的人不少,但小乔绝对不是其中之一;世界上穷到极点的人更多,庄小乔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是其中之一。 所谓时势造英雄,环境逼人穷,当天要绝你时,不抠就活不下去了。 “装肖ㄝ,今天晚上,一千。” “抱歉,我今天晚上要帮阿翠代班。” “两千?” “非常对不起,我已经答应……” “三千?” “成交!” “喂~~”阿翠吼过来了。“那我的班呢?” “对不起,价高者得,”庄小乔脸不红、色不惭的把阿翠的班迎面扔回去。“麻烦你另外找人代!”说完,当作没看见阿翠又跳脚又冒火的表演猩猩求偶,她若无其事地转向另一位同学。“你的报告好了。” 这边正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边又叫过来了。 “装肖ㄝ,星期天拍照去不去?” “多少?” “五千。” “露多少?” “三点不露,其他全露。” “一万,三个钟头,不准摸、不准碰,口水也不准滴到我(奇*书*网^.^整*理*提*供)身上来,另外,变态姿势拒绝!” 那位色迷迷的男同学抚着下巴,两眼先盯住庄小乔那张使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荣登系花宝座的明艳五官上片刻,再往下落在那副足以爬上世界名模排行榜的魔鬼身材上做更“审慎”的评估,又过了半晌…… “ok!” 庄小乔立刻翻开行程记事本登记上去,后面又有人拍住她的肩头。 “装肖ㄝ,从蛋糕里跳出来的兔女郎干不干?” “多少?” “五千,外加一首生日快乐。” “没有余兴节目?” “没有。” “干了!” 这就是庄小乔的半工半读生涯,专门替同学代班打工赚取高额代班费,或者写报告抄笔记,打扫房子客串临时保母,甚至于那些一般人不屑做的低级工作她也照单全收,只要价钱够满足她的贪婪胃口,甚么杂七杂八的工作都没问题。 第2章 若是有人问她为何不找个打工正职,她会理直气壮的告诉你── “那种薪水不够养我。” 这回答很现实,但也许普通打工的薪水的确不够养活她,因为她得靠自己付房租、伙食费、杂费和学费,可也用不着饥不择食到甚么工作都接的程度吧? “我的开销很大。”这回答更简单了。 “那你干脆下海去捞不更快!” “喂喂喂!少瞧不起人好不好?本小姐还没有堕落到那种地步,我要是真去做那种事,我老爸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我的!” 是的,她甚么钱都赚,但仍是有她的基本原则。 “去找妳姑姑要嘛!” “老爸一去世,她就把我爸爸遗留下来的一切全都拿走了,你以为她还会再拿出来吗?” “她不是有给你生活费吗?” “一个月两万能干嘛?” 没错,一个月两万哪够她花的,两眼一眨就没了,姑姑家里那只宝贝贵宾狗一个月的美容费用就不只一万了。所以她必须更加努力去赚更多的钱,不能计较工作性质,祇要能赚得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啧,为甚么她买乐透从来不中呢? 这世上有完美的人吗? 没有,这世界上绝没有人敢拍胸脯自夸完美,不过这世上倒是有很多人喜欢追求完美,言柏尧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追求完美,所以诸多挑剔,言柏尧正是这样一个人,明明看上去挺随和,人也满风趣的,事实上却有着世上最高档的挑剔性格,特别是与自己有关的人事物,更是吹毛求疵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但有一件事他绝不去挑剔。 人的外表。 无论你有多痴胖、多丑陋、多畸形,或者多骯脏、多污秽、多邋遢,他都不会多吭上半个字,甚至一丝一毫异样眼光都不会有,仿佛人家原本就该是那样痴胖、那样丑陋、那样畸形、那样骯脏、那样污秽、那样邋遢似的。 这点倒是很奇怪,因为他是个有洁癖的人,双手一天起码要刷洗个十几二十来次,早晚必得洗两次澡,除非旅行,否则绝不在外头撇条,也不欢迎人家到他家里去污染他的屋子。 除此之外,他还是个非常有品味的人,虽然极少跟随流行,也不喜欢浪费,但生活中依然处处可见他与生俱来的高雅格调与鉴赏力,上至住宅房车,下至穿在身上的时装便服,以及屋内装潢与各项琐琐碎碎的日生活用品,样样皆可感受到他独特的品味。 这样一个有洁癖、有品味又爱挑剔的人,居然不会嫌人家又脏又臭又邋遢又畸形,不是很令人纳罕吗? “三哥,真的不行吗?”言柏舜嘟嘟囔囔地踢掉运动鞋,换上“他的”拖鞋,像只跟屁虫似的紧跟在哥哥后面进客厅。 “为甚么一定要住到我这儿来?”言柏尧问,一边走向厨房。 “因为家里太吵了嘛!”言柏舜靠在早餐台边不敢再多走向前半步,因为最容易造成脏乱的厨房是禁地,除了言柏尧自己,谁也不准随便进去,包括言家妈妈在内。“这样一定考不到学校的啦!第一次学力测验捞不到学校,第二次指定考试就更没希望了啦!”他嘟嘟囔囔抱怨。 言柏尧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可乐扔给他。“不必用这种借口来唬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打算边玩边用功,可是家里有爸妈还有大哥会唠叨,才想躲到这边来,免得被念到臭头,对不对?” 言柏舜心虚地吐了一下舌头。 “嘿嘿,三哥,别这样嘛!让人家住半年是会怎样?” “不怎么样,只不过你会妨碍到我。”言柏尧走出厨房。“首先,我的限期快到了,在这段时间内,我不能容忍旁边有人骚扰我……” “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吵到你的!”言柏舜忙道。 “……还有,”在单人沙发上落坐,言柏尧举起大拇指往后一比。“我这儿只有两间房,一间是我的卧室,一间是书房,没有多余的地方让你睡。” 他所居住的公寓是那种高级公寓大厦的顶楼边间,三面采光,原为四房两厅双卫标准格局,在购置后除保留原来的套房为卧室,其他三房则打通为一间特大号书房。 虽然书房里是有一张很舒适的沙发床啦!但那绝对不适合他这种180以上的高个子,一晚睡下来肯定变成三折伞;当然也不适合让言柏舜去睡,因为他要在书房里工作,不希望有任何噪音──譬如鼾声、呓语之类──骚扰到他的思考。 “我睡客厅沙发就可以了。”言柏舜也跟着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并随手把喝一半的可乐罐放在那张真檀木的矮桌上。 “另外,”言柏尧瞪着可乐罐在光滑乌亮的桌面上渗出一圈水渍,并悄悄晕开来。“我也无法忍受你的不良习性。” 啪一下,言柏舜立刻抓回可乐罐,挤着笑脸拚命用衣袖擦拭桌面。 “我会改!我发誓一定改!” 摇摇头,言柏尧毫不犹豫地对他的誓言投予不信任票。 “我不明白,小七,既然只有半年而已,你为甚么不能稍微忍耐一下呢?” “我跟你不一样嘛!三哥,”言柏舜嘟着嘴。“你喜欢看书,可是我不喜欢,在学校让老师疲劳轰炸就已经够累的了,回到家来当然要好好休息一下嘛,对不?要我学你老兄考大学时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k书k上半年,就算不嗝屁也会发轰的啦!” 一听他的用词,言柏尧更是大皱其眉。“小七,你越大越不象样了喔!连话都讲得不三不四的,要知道,做人哪……”教导弟妹是哥哥的责任,现在,他打算要好好尽尽哥哥的责任了。 然而顽劣的小弟弟竟然一点也不给他捧场一下,一听到“做人哪”这三个字,即刻抽了口气脸色大变,旋即猛然跳起来往外便逃。 “啊!三哥,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考虑一下啊!”拖鞋胡乱一踢,随手拎起运动鞋便拉开大门光脚往外冲,不过眨个眼工夫而已,砰一声大门关上,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言柏尧不禁愕然。 全家人哪个不知道,言家老三并不是个爱唠叨的人,但他祇要一说出“做人哪”这三个字,便表示他心血来潮突然想到要来上一场长达三个小时以上的长篇大论,这种时候最好快溜为妙,否则一旦让他起了头,他的叨叨不绝便会有如长江水泛滥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听他吐长江水的人想逃都逃不了,甚至想上个一号都不被允许──言柏尧会立刻再把他抓回来。 言柏尧叹着气又摇摇头,起身去厨房取来抹布和纸巾准备擦拭矮桌,不意大门对讲机又响,他以为弟弟忘了甚么东西又转回头。 但在看过对讲机上小萤幕里的影像之后,他不觉怔了怔,随即按下开楼下大门的按钮,再收好弟弟的拖鞋,另外取出一双随用即丢的纸拖鞋摆好,然后打开门等待他久未见面的大学好友──李帷城。 李帷城最了解他的洁癖习性,所以多数时候都是利用电话联络问好,或者约他出去喝咖啡,很少到他家来找他,这回居然会直接找上门来,着实让他感到意外得很。 “帷城,好久不见了,你……” “柏尧,拜托,你这次一定要帮我的忙!” “嗄?” “帮我代课!” “咦?” “装肖ㄝ,你嘛卡差不多一点好不好?才刚开学一个礼拜耶!哪有多少笔记可以给你整理嘛?” 小乔正忙着把笔记整理到电脑里,以便在期中考时可以列印出来卖给同学,尽管一旁有两只找不到虫吃的聒噪小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吵得不得了,她仍是无动于衷地自顾自敲打键盘。 “积太多就没时间整理了。”这是小原因,最主要的理由是她没有电脑,祇能在到校上课时利用学校的电脑。 张若婕想了一想,“说的也是,而且你整理笔记,我们也有好处,对吧?”说着,用手肘顶顶陈培仪的腰,挤眉又弄眼。 “没错,不过……”陈培仪顺手扯来旁边的椅子坐下。“下星期二的世界地理妳上不上?” “废话,当然不上。”小乔漫不经心地回道。“反正那位眼镜仔要考甚么重点都会先讲明白,而且内容都在他印给我们的讲义里,这样就没有人希罕我的笔记了,我还来上甚么课,作甚么笔记?” “咦?你不知道吗?”张若婕也在另一边坐下来。“眼镜仔要请假,还请他的大学同学来代课喔!” 哒哒哒的敲键盘声骤止,“耶?”小乔诧异地侧过脸来。“眼镜仔要请假?为甚么?请甚么假?” “产假。” “产假?”小乔更是错愕。“少扯了好不好,他是男的耶!” “可是美国的男人是可以请产假的嘛!”张若婕理直气壮地说。“那他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所以就要求请产假啰!” “听说他原来并不打算请假,早说好要由他岳母帮他照顾老婆和小孩,”陈培仪解释。“可是他岳母在他老婆怀孕四个多月时突然中风,他又不信任保母,也不可能让老婆一个人照顾双胞胎,所以才决定从这学期开始请假。” “请多久?” “不知道,原则上只有上学期,但也可能一整个学年,要看他老婆甚么时候才能够自己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而定。” “这样子啊……”小乔蹙眉沉吟。“嗯!不晓得那位代课的家伙上课方式是不是跟眼镜仔一样?” 一提到那位代课副教授,陈培仪和张若婕便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了。 第3章 “告诉你喔!听说那位副教授跟眼镜仔同年,是眼镜仔的大学同学,又一起到美国修硕士学位,然后眼镜仔就回台湾来结婚、工作,可是那位副教授继续留在美国修到博士学位后才回到台湾来。” “那他回台湾后在干甚么,也是在教书吗?怎会有空来代课?” “不知道,不过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副教授……”陈培仪与张若婕贼兮兮地对视一眼。“还是单身喔!” 小乔白眼一翻。“真是被你们打败了,人家是个大我们十岁的欧吉桑耶!” “你才拜托咧,人家还不满三十就被你硬推上欧吉桑的摇椅去坐,你以为你自己还是十二、三岁的幼齿吗?更何况,年长的男人才懂得体贴包容咩……”陈培仪做作地摆出一副娇弱的模样。“我啊!最需要那种男人来呵护了。” “少恶了吧你!”小乔皱了皱挺俊的鼻子。“妳在一脚踢开前任男友时,我倒(奇*书*网^.^整*理*提*供)觉得是你的前任男友比较需要呵护,还有,你的现任男友呢?” 陈培仪耸了耸肩。“早切了!” “就知道!”小乔咕哝着又回去敲她的键盘。 “下星期二你到底来不来嘛?” “既然不是眼镜仔上的课,不来行吗?” 最好那家伙能认真一点上课,这样她就能多赚一笔了。 言柏尧并不是个特别爱看书的人,但一天二十四小时之中,起码有十六个小时他都是耗在他那间超大型书房中,而且书房里藏书之丰可媲美小型图书馆。 不过他的书房并不像正式图书馆那般严肃,也不似一般人的书房那样拘谨,虽然四面八方满满都是书架,却又很巧妙的利用独立书架和盆栽把书房区隔为三个部分──工作区、休歇区和阅读区,再加上一些典雅的艺术品和精心搭配的欧式仿古家具,形成一个极为温馨舒适的空间。 此刻,在右面的书架前,言柏尧一手抓电话,一手在书架上找书。 “……很抱歉,我可以帮你做修改,其他免谈……我要帮朋友代课……不知道,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不行,这是我的原则问题,做任何事都必须专心一意,不可以一心两用,这样才不会对不起那些学生……” 回身,他转到另一面书架抽出一本书来看了一下,又放回去。 “……被骂?那我也没办法,去年年底我就通知过你了,最多我祇能给你到今年年底的份,还特地问你要不要结束掉它,是你自己说不要的……你以为有商量余地?我说话甚么时候打过折扣了?” 言柏尧不耐烦地捏捏鼻梁,走向书桌后,坐下,打开电脑。 “等等,等等,麻烦你先搞清楚一点好不好,我之所以会答应你的要求并不是因为我依然眷恋你不舍,而是因为你说是我提出分手的,所以我必须补偿你,否则你死也不甘心,ok……那是当然,第一年免费已经给足你补偿了,第二年开始我自然要收取报酬……打甚么折?你赚得还不够吗?” 相同于对生活细节上的严格自律,他对女人更是挑剔,不符合条件的女人,即使是美得冒泡,或者比英女皇更富有也打动不了他的心,那种四目相交就会天雷勾动地火的热情细胞在他身上保证连半颗也找不到,更别提甚么触电般的浪漫激情或者罗曼蒂克的概念,根本是连根毛也没有。 他只看过类似名词出现在百科辞典上,却不了解那是甚么玩意儿。 总之,唯有具备足以让他喜欢的理由,他才会赐予对方培养两人之间感情的机会,自然,具备的条件越多,两人之间的进展也会越迅速。 妮可的条件就不是很够,所以他们之间细心培养了整整三年的感情,才慢慢磨呀磨的摩擦出一小簇飘摇不定的爱苗来,但就在这时,他赫然发现妮可竟然背着他与其他男人在床上“摩擦”另一种会流汗的感情,于是刚燃起的爱火瞬间便嗤一声熄灭了。 “请别来这一套,妮可,这会使你更没有格调,亏损的话你还会要求我继续下去吗?老实告诉你吧!有几位你认识的“老朋友”也来找过我,而且他们开价就是你的四倍……妮可小姐,我没有隐瞒你这件事已经很对得起你了,所以请不要尖叫,你尖叫得像只老母鸡,实在很难听……无情?不,我是理智……” 他还是个处事非常谨慎的人,从不曾在匆促间,或者冲动之下做出任何未经审慎思考的决定,但当他面对女人的背叛时,他可是绝情得令人心寒,毫不犹豫地与妮可斩断情缘,一拍两散,干净俐落得教人齿冷。 妮可的朋友骂他冷酷,三年的感情难道不值得再给她一次机会──其实她们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搧风点火兴风作浪一下,戏才刚开演就落幕,实在太无趣了。 不,他宁缺勿滥! “对,在我的代课尚未结束之前,我没有时间继续……也没错,如果你的价码不能让我满意,我会跳槽,或者索性继续教书下去……很好,你终于了解了……不,不用,除非有必要做修改,否则请明年再跟我联络,我没兴趣和你闲嗑牙……好,再见。”这女人真难缠! 厌烦地把电话放回原位,言柏尧专心敲打键盘,片刻后── “咦?原来我把那本书送给小五了吗?真糟糕,看样子我得再去买一本了!” 这也是他的基本“优良”习性之一,生活一板一眼,而且非常有规则秩序,就算买了一筒厕用卫生纸卷或酱油,他都要把它们一一登记在电脑上,等用光了再扣减,这样就可以知道他擦多久屁股才擦掉一卷卫生纸,或者喝多久才喝光一瓶酱油了。 至于知道这种事到底有何意义,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考虑了一会儿,言柏尧又拿起电话。“喂,我是柏尧……啊,大哥,小七在吗……不在啊……我要去买书,想带他一起去……也没甚么啦!我想说他要考大学了,应该给他一点忠告……对啊!他最近越来越不象话,以为成绩不错就可以放松下来,所以我要告诫他,做人哪……” 喀嚓! 言柏尧顿时傻眼,不敢置信地瞪着电话。 为……为甚么大哥要挂他电话? 蓦地,犹在发楞的言柏尧倏地往空荡荡的身侧恼怒地低叱一声,“不准笑!”停一停,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最好乖一点,否则我就叫义父赶你……”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又转而面对同样空荡荡的桌前尴尬地咧了咧嘴。 “干妈,你……你怎么也……不,我哪敢要你出去,可是……你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嘛……” 又开始了。 认识他的人都很清楚他有自言自语的老毛病,三不五时便会突然对空气说起话来,起初还真是令人感到头皮发毛,以为他不是开始出现精神分裂的前兆,就是自闭症发作,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反正他也没有真的抓狂暴走,也不会嘴歪眼斜流口水做些甚么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只是特别喜欢自己对自己说话,也不会伤害到别人,大家耳朵抠一抠当作没听到即可。 “好了,我要出去买书了,你们要一起去吗……啊,对喔!快正午了,那我会尽快回来陪义父下西洋棋,你们可以先看电视。说到电视,拜托你们不要一看古装连续剧就跟我抱怨说那个不合史实,这个是胡扯,那只是演戏,ok?” 走向大门,握住门把,他又回过头来。“还有,义父,麻烦你,要看电视就把脑袋放回脖子上去,不然放在桌上也可以,就是不要搁在沙发上占位置可以吗?别“人”也要坐嘛!”语毕,言柏尧即出门去了。 寂静的屋里,冷气依然呼呼地吹,是言柏尧忘了关冷气吗? 骤然,电视啪一声自行打开,然后又啪啪啪自行换了好几台,终于,萤幕不再跳动,固定在宰相刘罗锅的节目上,空荡荡的屋里只有背着炒菜锅的刘罗锅挤在三十二吋的框框里装疯卖傻的声音…… 输赢不论,通宵一个晚上陪人家打麻将就可以净赚一万元干不干? 不干是白痴! 虽然第二天下午还有课──会点名的课,但老爸爸留下来的古董闹钟从来没有背叛过她,所以小乔还是毅然接下这个工作,整整熬了一个晚上的夜,皮夹里塞满了钞票,红着一双眼回到鸽子笼里就趴下了,心里还想着祇要有老爸的闹钟,一切就搞定了,却忘了── 设定闹钟。 “不会吧?十二点半了?” 面色青白的瞪着闹钟足足十秒整,小乔蓦而惊叫一声,“我死定了!”然后咕咚咚咚地滚下床,一边咕哝着“惨了!惨了!惨了!”,一边手忙脚乱的换上t恤牛仔裤,套上鞋子,随手抓起几本书往背包里一扔便冲出屋子。 “完了!完了!完了!” 她咕哝着从五楼一路跌跌撞撞地往下飞奔,直至一楼,眼见公寓大门没关便直接冲出去,也没想到应该减速慢行先停下来看看红绿灯,于是报应马上临头,她才一踏出公寓两步,忽觉脚底下似乎踩到了甚么,才想低头看看是狗屎或猫大便,整个人已经手舞足蹈地像阿波罗十三号一样发射出去…… 有人说言柏尧小气,每次说要出去买东西,竟然没有半个人愿意跟他来,老抱怨说他堂堂一个博士跟人家讨价还价委实太丢脸,对这点批评他实在难以苟同。 精打细算有甚么不对?喜欢使用能打折的贵宾卡消费有何不行?习惯到那种物美价廉的商店去购物又有甚么不可以?只要能买到合意又便宜的东西,逛夜市又有何不妥? 第4章 博士又怎样?没听过哪位博士光呼吸新鲜空气就能长命百岁,不也一样要花钱买卫生纸才能上厕所,在现实的世界里,做人实际一点是应当,不肯吃亏是权利,这样又有哪里错了? 如果不是他这么小气……不,是很有金钱观念,又能够依照生活规画按部就班地实现每一阶段的计画,哪能在短短不到十年间便购置了两栋房子、一部轿车,又攒了一笔积蓄? 所以说,做人哪…… 想到这里,甫锁好车门,拎着一袋书行往住处大厦的言柏尧忽地一声轻咦,理直气壮的思绪猝然中断,疑惑的眼遥注十字路口那头,数秒钟后,正待转入大厦的脚步也停住了。再过数秒,当他远远看见那个兜头兜脸满身是血的女鬼以极快的速度飘飞过来时,本能地立刻退后一步避到邮筒后。 希望她不会停在他面前…… 第二章 她……真的不是鬼? “……现在先不用管这个,总之……” “女鬼”再次往下看着脚底的滑板,径自使力抓住他的手臂以稳住自己的平衡──货真价实温热的手,跟他的手一样,全都是活生生人类的手,虽然她的手“血淋淋”的又湿又粘。 原来她真的不是鬼! 言柏尧尴尬地呆住了。 “……你能不能先帮我从这玩意儿上下来……喂,你是聋子啊?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呀?” “嗄?啊!”自尴尬中回过神来,言柏尧忙放下袋子,反手抓住“女鬼”的手帮助她自滑板上下来,再收回手来蹙眉瞪住自己满掌的“鲜血”──希望不会有人误会跟前的“女鬼”是被他谋杀的。 “真机车!”“女鬼”忿忿地喃喃嘀咕,边懊恼地看了一下手表,再张开两条手臂打量自己身上。“完蛋了,这下子肯定来不及了!” 这时候若是有支镜子让她看清楚自己浑身上下到底有多精采,保证她会先被自己吓昏倒,再来担心来不来得及。 “你要赶去哪里吗?”掏出手帕来,言柏尧谨慎地擦去手上的“血证”,同时不落痕迹地闻了一下──果然是油漆。 “上课呀!”女鬼沮丧地说,并徒劳地左右张望来回穿梭在马路上的计程车。“我猜大概没有计程车敢让我上车吧?公车八成也赶不上……” “你想这样去上课?”言柏尧颇不以为然地上下看她一眼,摇头。“不必猜,不要说计程车,我看连公车也不敢让你坐上去!”她若是硬要上车去,大概会吓得司机连同乘客一起跑不见──全都逃到庙里去烧香拜佛,届时她只好自己开公车去上课。 此刻,在他们后面就有位活生生的示范品,一位面青唇白的欧巴桑吓得脚软不说,还拚命滑动四肢爬得跟狗一样逃命去也。在他们四周十尺范围内好像都没人,其实个个都躲得远远的在那儿探头探脑,猜测现在究竟是白日活见鬼,或者是凶杀案的被害人拚死命逃出来,却又被“凶手”追上…… 搞不好已经有人去报警了! “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要我跷课吧?”“被害者”却仍然一无所觉,还试着招了一下“血手”。 果不出所料,整排车──包括公车、轿车、摩托车、脚踏车和所有计程车──不约而同嘎一声一个漂亮的甩尾瞬间拐到内线车道去,仿佛他们突然发现外线车道这边躺了一个死人,不得不紧急闪躲开去似的。 只有一辆计程车大着胆子直驶过来,仿佛超音速子弹列车似的呼一下从他们眼前十公分处刷过去,刮起一阵风差点把他们扫到广告看板上去陪连宋高喊台湾经济奇迹的口号,嚼着槟榔的计程车司机还留下一串怪叫。 “夭寿啊!当是郎啊是鬼按捏?” 刚擦干净的手马上又抓回血淋淋的手臂上,怒火腾腾的金光眼立刻杀过来瞪住他的手,言柏尧也瞪住自己的手,忽而又感到脸上一阵奇异的刺痛,抬眸,恰好迎上两道必杀的强力死光。 “你想干嘛?” 他也正在这么问自己。 这实在不能怪他,谁教她站在他身边,看起来好像是和他“同一伙”的,如果让她就这么三不管的挥舞着x战警的金刚拳冲出去,打算追上去海扁那个计程车司机一顿,先不论两条腿追不追得上四个车轮,可以肯定的是后面的来车一定“追”得上她,到时候若是一大票现场证人都一口咬定是他推她出去的,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呃,我是想……”他考虑了一下。“我家就在这栋大厦顶楼,你要不要先到我家去冲洗干净,然后我再送你去学校?” 对言柏尧来说,聪明的脑袋更胜于美丽的外表,积极进取的上进心比追求时髦的虚荣更重要。 虽然面前这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像鬼的女孩粗鲁又野蛮,但一个会为了赶上课如此拚死不要命的人,求知欲必然很强烈,生活态度也定然很认真,这种人便值得给予鼓励,而那个给予鼓励的人,在此时此刻,自然是非他莫属啰! “女鬼”双眉一挑──如果那两条红色的毛毛虫确实是眉毛的话,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往上眺了一下,继而狐疑地眯起双眼。 “你有甚么企图?” “小姐,你可以拒绝。”言柏尧没有生气,如果对方立刻同意,他反倒会认为对方太随便。 闻言,“女鬼”举棋不定地看看自己一身狼狈,又瞄了一下手表,再认真端详言柏尧片刻后,判断对方抱有坏心眼的可能性不大,即便是有,她的佛山无影脚也应付得来。 “好吧!”她伸出手。“我叫庄小乔,你呢?” 言柏尧忙放开她的手臂,血手对血手握了一下,你红我也红,礼尚往来。“言柏尧。”然后走在前面领路。 “你那边有女人的衣服吗?” 言柏尧在推开玻璃大门之前迟疑了下。“有,但……” 才听到第一个字,小乔就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说:“有就好。” 她从不在意穿着,一来是没那份空闲也没那份闲钱在意,二来是她原本就不是个会注重外表的人。 只要不是光着身子,就算是穿布袋也无所谓。 有人在开她的玩笑吗? 小乔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再不可思议地瞪着从百货公司纸袋里取出的高级女装。 虽然穿布袋也无所谓,但孕妇装? 太离谱了吧? 嘟囔着,小乔匆忙裹上浴巾,谁知一开门就见到言柏尧跪在一桶肥皂水和一桶清水中间,专心擦洗仿佛凶杀案现场的一路“血迹”,从大门口到浴室前,点点滴滴,怵目惊心。 直至此刻,小乔才开始觉得不好意思,明明是她自己的错,她却拿他出气对他凶巴巴的,他好意要帮她,她却怀疑他有不良企图,大剌剌的进门来搞脏他家,现在却还打算责怪他拿错衣服给她,未免太野蛮不讲理了吧? 好吧!她有在反省了,不过…… 他在干嘛呀? 打从一进门开始,刘罗锅与和坤的唇枪舌战便激烈得很,电视前却没有半个人,这也没甚么,有的人就是喜欢开着电视不看,诡异的是爬在地上的言柏尧也在说话,对空气说话,声音不大,仿佛听他说话的人就在身边,但他身边明明没有半只蟑螂蚂蚁…… 他到底在和谁说话?还是有人躲在门缝角落里偷听? 她忍不住转头四处张望,开放式的客餐厅和厨房,简洁高雅的家具装潢,无处可藏,除非他养了小猫、小狗或天竺鼠、蜥蜴,自光洁如镜的落地窗看出去,除了两只贼头贼脑的小鸟之外,前阳台也没有半个人,其他两扇门扉紧闭,如果说有人躲在房内,并能在刘罗锅的大嗓门与和坤的嘎嘎笑声中听清楚他在说甚么,耳力必然好到可以听见蚂蚁说话。 难怪人家说隔墙有耳。 “……慎重警告你们,不管她身材多好,哪一个也不准去偷看,否则……不行,一眼也不行,我说过,要住我这儿就得规规矩矩的,不然……呃?谁从哪里出来了?啊!”他蓦然回过头来,一眼瞧见小乔的清凉打扮,眉宇便皱了起来。“你怎么……衣服不合身吗?” 合身? “这种衣服谁穿都合身,你要不要试试看?”小乔啼笑皆非地举举手中的袋子。“我要是穿这种孕妇装去学校,你想其他同学会怎么想我?” 是她自己说有就好的不是吗? 言柏尧攒眉想了一下,起身。“那我拿我弟弟的t恤牛仔裤给你好了。” 幸好,臀部窄了一点,裤管长了一些,其他都还可以。 “可以了吗?那我们走吧!我送你到学校去。” 拿了钥匙,言柏尧催促小乔出门。然后,临关上大门前,小乔看见言柏尧又把脑袋探回门内。 “不要把脑袋放在沙发上看电视!” 关上大门,回过头来,言柏尧正对上一双疑惑的眼。 “你太太在家?”而且他太太习惯把脑袋放在沙发上……不,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但他不喜欢? 言柏尧怔了怔。“我还没有结婚。” 小乔也怔了怔。“那孕妇装是谁的?”女朋友的? “是我妹妹来找我时忘了带走。”言柏尧回道,同时按下电梯按钮。 “哦,那你是跟家人一起住啰?”而且他的家人都很害羞,喜欢躲在房里听人说话? “不,我自己一个人住,我弟弟也只是偶尔来小住一下而已。” 咦?那之前他究竟是在对谁说话? “那你刚刚……” 话问一半,好巧不巧的,电梯门开了,小乔暂停,两人陆续进入电梯,言柏尧按下一楼按钮后,她正想再问,他却抢先一步提出问题。 第5章 “请问哪间学校?” “嗄?” “你在念哪间学校?” “哦,f大。” 咦?f大? 真巧!“放心,二十分钟之内一定可以到。” 双眼瞪圆了,“你会飚车?”小乔惊异地上下打量他。 眼前的人虽然五官俊挺,又有一副180以上的颀长身材,服饰品味更高雅,却没有一般拥有这等端正容貌和傲人身材的男性所该有的潇洒或帅气,更谈不上甚么男性魅力。 因为他太整齐干净了,太完美的人反而缺乏魅力。 服服贴贴的黑发上连半根跳丝也没有,衬衫长裤上的熨痕仿佛刚买回来的新衣服,皮鞋光滑油亮得可以充当镜子让你照照看自己的牙齿刷干净了没有,总之,他是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得令人翻白眼,宛如冠军牌的乖乖小学生,就差没有背书包挂名牌别手帕,简直是矬到不行,这种人大概连内裤也要先熨烫出几条铁丝来再穿到身上去,打死她也不信他会去飚车! “我从不飚车!”言柏尧断然否认。 果然。 “那你又说二十分钟就可以到?”小乔反驳。“我每次坐公车都得绕上将近一个钟头耶!” “公车当然会到处绕,而且前两天有个朋友才告诉过我一条捷径,车少,红绿灯也少。” “你在那附近上班吗?”否则没事人家告诉他到那儿的捷(奇*书*网^.^整*理*提*供)径干嘛? 言柏尧慢条斯理地瞟她一眼。“也可以这么说。” “呃?” “事实上,从下星期开始,我也要到你们学校教书了。” “……欸?!!” 钱债易清,人情债难偿。 两天后,小乔拎着洗干净的t恤牛仔裤来到言柏尧的公寓大厦,打算尽快结清这笔人情债,免得莫名其妙衍生出利息来。 不料才刚走出电梯两步,蓦见言柏尧家的大门猛然打开,迎面一个年轻孕妇慌慌张张逃出来,一手拎鞋,一手抓着百货公司纸袋,惊险万状地硬挤入已半阖的电梯门内,然后发出一声很夸张的松气声。 一瞧见那个内置孕妇装的百货公司纸袋,小乔马上就猜到孕妇必然是言柏尧的妹妹无疑,只是…… 她干嘛逃得那么匆忙,连鞋也顾不得穿? “那是你妹妹吧?她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站在大门口的言柏尧同样一脸困惑。“我也不知道,每次话讲到一半,他们就会像这样突然跳起来跑掉,或者挂我电话,真是太没礼貌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们!” 小乔耸耸肩,那不关她的事。“对了,我是拿这个来还你的,我洗干净了。”说着,把手上拎的塑胶袋递给言柏尧。 “谢谢。”言柏尧接过去,并礼貌地请她进去坐坐。“前天你没迟到吧?” “没有,不过真的好险,再慢两分钟就点完名了!”小乔坐下,然后叹气。 “其实啊!点名这种事真的很无意义,如果老师课上的好,谁都嘛会抢着去听课,如果上不好,教人家去那边打瞌睡两个小时,不等于是浪费人家的时间吗?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小时,但还是可以做一些更有用的事嘛!”譬如多整理一些笔记来赚多一点麦克塞满她的荷包。 果然是个生活态度认真的人。 言柏尧暗暗点头。“的确,学生愿不愿意去听课,这是老师的责任。”所以他每上两堂课,必得先花上三天时间埋头在书房里整理资料。 好奇地歪着脑袋,小乔端详他。“你真的要到我们学校来教书?” “是啊!”言柏尧走向厨房。 “你是教哪一……咦?”问题说一半,诧异的视线蓦然回过去盯住电视萤幕,再移至茶几上的遥控器上转了一下,小乔困惑地搔搔脑袋,不解电视为何自己转台了? 摇摇头,她想或许是错觉,嘴一张正待重问,却又一次错愕地楞住。 啪啪啪啪啪啪…… 电视又转台了,而且这回不只转一台,是连续不停地啪啪啪乱转,有时候还会倒回去一下,再继续往前,或者静止几秒,又继续,仿佛有人正在找一台好看的节目。 不是错觉,除非她眼睛有毛病! “言柏尧,你家的电视会自己转台耶!”她指住电视诧异地说。 言柏尧忙回过头来,旋即皱眉低叱,“晓兰!” 画面蓦然定住,停在金凯瑞跳眉头耍宝的大特写镜头上,小乔更惊讶了,看看言柏尧,再望回电视萤幕,继而厌恶地攒起眉头。 “我最讨厌金凯瑞了!”她喃喃道,顺手拿遥控器来把金凯瑞踢掉。“你家的电视好先进喔!居然还有声控装置,你一喊它就停了,可惜有点秀逗,没事还会自己转台。”好久没看电视了,没想到现在的电视已经进步到有声控装置了。 声控? 言柏尧哭笑不得地朝电视机前瞪过去警告性的一眼,这才端着果汁走出厨房,先放下纸垫,再把果汁放在纸垫上。然后把他妹妹使用过的杯子拿到厨房去,又取来湿抹布仔细的把那处根本看不出有放过任何东西的地方擦干净,再换另一条干抹布用力抹干、抹亮,接着从沙发上捻起两根头发,自地上捡起一节细若蝉丝的白线头…… 这一切都看进小乔眼里,她好笑地耐心等待言柏尧仔仔细细处理好一切后回到客厅坐下,眼角瞥一下手表──整整十分钟,才问:“你有洁癖吗?” “当然不是,”言柏尧断然否认。“我只是比较讲究卫生而已。” 因为挑剔,所以做任何事都很仔细,由于仔细,所以缓慢,非常非常缓慢,性子急躁一点的人肯定会被他活活憋死,偏偏他自己一点都不觉得。 “是喔!”小乔讪笑。“其实我妈妈也很爱干净,虽然不像你这么有洁癖,不过她常常说一个人若是连最基本的生活卫生都处理不好,其他事也不可能处理得好。” “说的好!”言柏尧脱口赞道。 “可是……”垂下视线,小乔慢吞吞地啜了一口果汁,“如果一个人光是为了生存下去便忙不过来时,不要说洁癖了,恐怕连干净这两个字也没空去复习该怎么写,这种时候……”她抬眼直视他。“你说他应该脏兮兮的活下去,还是干干净净的饿死才对呢?” 言柏尧微微怔了怔,继而深思片刻。 “我从没有自这方面去想过,不过我想你说得很对,这世上穷得没饭吃的人多的是,但只要有手有脚又肯努力工作,要养活自己应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吧?” 放下果汁,“你知道无奈这两个字的意思吗?”小乔静静地说。“就是无可奈何的意思,这世上有太多种环境会逼得你无路可走。” “譬如?” “战争下的灾民。” 言柏尧往后靠向沙发椅背,深深凝住她半晌,眸底悄悄升起一抹欣赏之色。 “你是个很有思想的女孩子。” 这样就算有思想? 是他太单纯了吧! 小乔失笑。“少来,我只是为自己的偷懒不注重卫生找借口而已。” 言柏尧眉宇轻蹙。“妳的生活……呃,不太顺利吗?” 再次忍俊不住,“不用问得那么小心,我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人。”小乔笑道。“没错,我是必须自己养活自己,这也没甚么,很多人都这样啊!” 原来是孤儿。 言柏尧再次深深凝视她一眼,目光中赞赏意味更浓。“你也很坚强。” 小乔耸耸肩,“如果我不坚强就会有人来帮我的话,我宁愿软弱一点。”继而一笑。“不说这个了,还是说我今天来的目的吧!” “你不是来还我衣服的吗?” 小乔摇摇食指。“那只是其一,还有其二,我想请你去吃顿饭,回报你帮忙过我。不过先说好喔!我请你去的地方可不是甚么大餐厅,吃的也不是甚么昂贵的珍馐美食,但是保证量多又好吃,ok?” 若是以往,言柏尧必然婉拒这种邀约,不过他对小乔很有好感,觉得多跟她聊聊也不错,所以…… “现在吗?” “废话,难不成还得选个黄道吉日?” “ok,那就走吧!” 小乔挑了一家很温馨又物美价廉的家庭式餐厅,这点又让言柏尧对她多了一分好感,因为他不喜欢浪费,却又很注重美食,这种选择恰好对了他的胃口。 相反的,小乔又多发现言柏尧一桩很可笑的行为。 他居然自备湿巾和卫生纸,仔仔细细的把所有餐具都擦拭过后才开始用餐,还自备小瓶洗手乳在餐前餐后各洗一次手,不仅如此,他也要求她做同样的事。 天哪,真的有够丢脸的! 就算这世上只剩下一个男人,她也不会选择这种男人来虐待自己……不,她相信他们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见面了,除非在学校里凑巧碰上,届时也只要点点头打个招呼就够了。 “如何?” “很不错的餐厅。” “那是很满意啰?” “当然。” “ok,那我不欠你甚么啰!” “你本来就不欠我甚么。” “不管你怎么认为,我总要还你一次。好,那就这样了,我还要赶去打工,掰掰!” 言柏尧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是第一回有女孩子让他在见过两次面之后,便能产生如此深刻的印象和强烈的好感,可惜对他而言她委实太年轻了。 耸耸肩,他亦转身离开了。 他也不认为两人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第6章 第三章 在f大的通识科目中,世界地理一向是多数人的选择,因为既不点名,考试也很容易过,随便混一混就可以混到四个学分,也因为如此,所以选课的人虽多,上课的人却少之又少,常常只有无处可去的小猫两三只混到这边来睡觉。 然而今天教室里却反常的大爆满,而且女生占绝大部分,个个都随身携带两颗闪烁着期待光彩的小星星。 “怪了,陈培仪,你有修这两堂世界地理吗?” 小乔狐疑地觑向右手边的人,回答的却是左手边的人。 “没有,她是来看留美回来的大博士。” “欧吉桑!”小乔嗤之以鼻地嘟囔。 “才不是呢!”陈培仪嗲声嗲气地说:“人家才二十八岁好不好!” 疑惑的目光再次转过去。“你感冒了吗?声音怎么这么恶心?” 张若婕失笑,“她哪里是感冒了,她正在磨练武器,准备抢第一名追上去,就跟其他人一样!”说着,两眼瞄向教室里其他女同学,果然个个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小乔不禁白眼一翻,“我说陈大小姐,稍微培养点羞耻心好不好?老是追着男生到处跑!”她受不了地直叹气。“而且,见过面还有话说,连见都没见过就这么哈人家,真是被你打败了……喂喂喂,口水请别喷到我的笔记上,还有,千万别告诉人家你认识我!” “安啦!”陈培仪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问过眼镜仔,说副教授长得如何,他只说了三个字……” “哪三个字?”张若婕忙问。 “超正点!”陈培仪扬起得意洋洋的眉。“也就是说,这位代课副教授不但是留美的菁英博士,还是个大帅哥喔!” “真的?”张若婕听得眉飞色舞。“其实二十八岁对我们来讲也没大多少嘛!” “就是说咩!” “我管他帅不帅,”小乔喃喃道。“我只在意他的上课方式!” “有你的笔记,谁管他怎么上课!” “最好是躺着上课,”陈培仪眨着眼。“跟我一起躺。” “你是公共汽车吗?”小乔满脸不可思议。“每个你都要躺!” “才不呢!”陈培仪娇嗔道。“小轿车而已啦!” 张若婕失笑。“我看是九人座小巴士吧!” “到毕业时,恐怕已经变成波音七四七了!”小乔咕哝。 不只张若婕忍俊不住,周围的人全都笑成一团,就在这当儿,代课副教授终于在众人热烈的期盼中隆重登场了,然而一见到站上讲台的人,小乔当即大大一楞,意外又惊讶,就跟教室里所有同学一样,目瞪口也呆,不过只有她一个人差点失声笑出来。 不是讲台上的人走错教室,就是讲台下的所有同学们都走错教室了! “各位同学,我叫丘莲钰,你们可以叫我莲娜,这学期将由我来为大家上世界地理课,不过因为我在美国待了四年,又刚回来两个月而已,所以你们可能会觉得我有一点口音……” 没有人走错教室。 哪个?是哪个白痴说是大帅哥的? 甫一打开大门,“……你是风儿我是沙……”便惊天动地的轰过来,言柏尧呻吟着关上大门,“……缠缠绵绵绕天涯……”换拖鞋,“……珍重再见……”走过去,“……今宵有酒今宵醉……”拿起遥控器,“……对酒当歌……”用力一按,再转过身来面对空荡荡的沙发。 “不准“鬼”叫,你们再咻我也不怕!”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了,电视不可以开太大声,会妨碍安宁,你们就是记不住是不是?”白眼一翻,“特别喜欢也不用开那么大声就可以听啊!”叹气。“好好好,我买cd给你们,可是你们不准再开那么大声了!” 语毕,他走向卧室,“晓兰,不准跟进来!”停住,回qi書網-奇书头。“因为卧室是我的私人空间,我希望能保有一些隐私……谁也不行……不,义父、干妈也不可以,总之,谁要是敢进来,我立刻请他滚蛋!” 晚些时,当言柏尧坐在餐厅里看小电视吃晚餐时,一匙炒饭舀到嘴边又放下,叹气。 “干妈大人,麻烦你,让我看完这节新闻再说好不好?这样很容易消化不良得胃病耶!”他对右边的空位说。“好吧!”五秒钟后,他泄气地放下汤匙。“你先问吧!” “她?你是说……小乔?她怎样?”他困惑地蹙眉。“是对她有好感,那又如何……没可能,她太年轻了,我们至少相差十几岁耶……拜托,干妈,你们那种古代时候,六十岁的老爷爷娶个十岁的小女孩也不算甚么,但是我这时代不行啊!” 坚决地摇头,“不,我不喜欢太幼稚的女孩……”言柏尧想了想,“嗯!确实,虽然年轻,但她的确不是个幼稚的女孩,可是这种事要讲机缘的……”忽而尴尬的咧了咧嘴。“那是我看错了嘛……好好好,就算我有意思,可是我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是同校,但我并不知道她是哪一系哪一年级的呀!” 长叹,“是是是,下次碰上了再说吧!不过……”他忽地凝目。“干妈,这种事我爸妈从来没催过我,以前你也没对我唠叨过,为甚么现在突然……”眨了眨眼,凝肃的目光朝客厅那儿瞄了一下,声音压低。“我知道,但我是人,她是鬼,这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我对她也没那种意思……” 沉吟片刻,言柏尧颔首。“我明白了,我会……”话被门铃声打断了,又急又长,这种按铃法只可能是那个顽劣的言家小弟。 “这种时候小七来干甚么?”嘟囔着起身去开门,经过客厅时,他先停下来对空荡荡的沙发警告道:“不管来的是谁,绝对不准再有类似上次那种恶作剧,知道吗,晓兰?”满意的点头。“很好!” 门开处,果然是言家老七言柏舜,嘻着满脸讨好的谄媚笑容。“三哥。” “你又来干甚么?”言柏尧没好气地说,“不,别说,让我猜!”他侧身自鞋柜里拿出言柏舜的拖鞋。“一定是你该k书的时候不k书,在那边听cd跳舞,或者玩电脑玩游戏,再不就是看vcd,又很不幸被妈或者大哥逮个正着,所以你就赶紧亡命天涯,免得被他们碎碎念到魂飞魄散,对不?” 言柏舜傻笑兮兮地换上拖鞋。“三哥英明,小弟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言柏尧哼了哼,转身走向客厅,“你呀!真是会混,告诉你,做人哪!基本道理要懂,不能老是这样……”回过身来,愕然。 “咦?人呢?” 洞开的大门外,只见一只拖鞋横在门槛上,一只拖鞋不翼而飞,还有一抹衣角消失于甫阖上的电梯门内,再加上一道清晰响亮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可怜的言柏舜继续亡命天涯去也。 电脑教室里,小乔又在忙着整理笔记,不过大家都知道她没课时上这儿来找人就对了。 譬如现在就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同学匆匆忙忙找上门来了。 “装……装肖ㄝ,明天早上有……有没有空?”她跑得喘吁吁的。 翻开记事本,小乔一瞥。“有啊,干嘛?” “太好了!”女同学忙将录音机交给她。“两千,代我上两堂课,笔记做详细一点,还要录音喔!” “录音?”小乔诧异地看一下录音机。“甚么课?”这倒是头一回碰上还要录音的。 “世界历史。” “世界历史?”小乔狐疑地想了一下。“要点名?” “不点。” “很难混?” “还不知道,是一位新任教授上的课。” “那为甚么要录音?” 女同学两眼忽地星光灿烂地亮了起来。“因为他上的课超棒,我从来没上过那么有趣又内容丰富的课,简直……哎呀!你去上一次课就知道了,以前世界历史课都嘛没几个人,可是他才上不到两个月的课……啊!先提醒你一下,你要早点去喔!不然占不到位置,你就得罚站了。” 真有那么厉害?“多早?” “起码要半个钟头前。对了,听说世界地理课的代课副教授那个叫甚么……啊!叫莲娜的,她正在死追我们那位世界历史教授呢!” 那个两眼高高在上,顶着留美博士荣衔跩得不得了的莲娜想追人家? “你们历史教授几岁啦?” “三十一。” 难怪。“还算年轻嘛!” “别看他年轻,人家可是在英国拿到历史博士学位,然后又到义大利拿到另一个博士学位,又跑到美国去教了两年书,同时拿到第三个博士学位,很了不起的ㄋㄟ!” “厉害!”小乔赞叹。“好,我明天瞧瞧去!” 翌日,小乔早早便去占位置,而且是最前排位置,方便录音,也方便她仔细看看那位了不起的博士教授。没多久,她就了解到这位教授的课究竟有多受欢迎,座位客满不说,阶梯上也全被占据了,还有站票呢! 然后,就在上课铃响的同一时刻,教授出现在门口。 好准时! 小乔暗忖,同时仔细看去,旋即呆了呆,脱口惊呼,“言柏尧?!” 教授闻声止步,转过头来,同样讶异地低呼,“小乔?!” 随后两人更异口同声叫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言柏尧立刻回复正常,他点点头,“下课再说。”然后站上讲台。“好,各位同学,上一堂课的问题不知道各位找到答案了吗?” “有!”轰然一声,所有人不约而同争先恐后的举起手来。 第7章 “我!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小乔却惊讶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差点忘了按下录音键。 原来这个有洁癖又自闭的家伙真的在f大教书,而且还是个教授呢! 午前十时半,学生餐厅里尚未开始供应午餐,不过小乔也不打算在这儿用餐,因为学生餐厅里的自助餐、简餐虽然便宜得很,但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她敢打赌厨师以前必定是养猪的,馊水随便泡一泡就端出来喂学生了。 “你的课讲得实在没话讲,超棒的!”吸着果汁,小乔赞叹道。“是因为上次见面时我说的话,你才准备得这么充足的吗?” 言柏尧摇头。“我以前就教过两年书了,大部分资料都是那时候准备的。” “对喔!听说你在美国教过两年了,也是大学吗?” 言柏尧颔首。“耶鲁大学。” “酷!”小乔更是惊叹。“人家说你有三个博士学位,都是历史学位吗?” “两个历史学位,一个超心理学学位。” “超心理学?”小乔怔了一下。“你怎么会去念那种东西?” 言柏尧耸耸肩,不答反问:“你又怎么会代人家上课?” “赚钱啊!”小乔耸耸肩。“不过你还真是了不起,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人家叫我录音的呢!” 眼底掠过一丝意外,“那就是你的打工?”言柏尧语气讶异。“你不是在做那种固定时间的打工?” 小乔嗤之以鼻地哈了一声。“那种打工能赚多少?根本不够我花的!” 言柏尧两眉微微一挑,表情在瞬间淡了下来。“是吗?”语调也带着一股批判意味的冷漠。“你一个月得赚多少才够花?”听她的语气,像极了妮可那种贪慕虚荣的口吻,令人厌恶已极,也使人颇意外,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女孩子。 “起码要十万以上!”小乔毫不犹豫地说。 言柏尧沉默了下。“你的监护人呢?”即使是孤儿,未成年者理当有法定监护人,他们都不管她的吗? “我妈妈?”垂眸,小乔吸了一口果汁,又沉默片刻。“住院。” 她不是孤儿? 言柏尧怔了怔,顿时瞭悟,“你在赚你母亲的住院费?”倏又皱眉。“也不对,有健保的话,并不需要那么昂贵的住院费呀!你母亲究竟是甚么病?” 仿佛没听到似的,两眼瞟向窗外,“天气好像开始冷了!”小乔呢喃。 见状,言柏尧只好换另一个问题。“你到底都在打些甚么工?” 小乔嘴角一撇。“除了犯法和卖淫之外,甚么都干!” “你母亲需要多少住院费?” 再次垂眸,小乔淡淡地说:“住院七万,特别护士四万。” 天哪,一个月十一万,难怪她甚么都干! 言柏尧深深看她一眼,现在他不只对她有好感,更对她感到好奇得很。 “你没有其他亲人可以帮助你了吗?” “你说我姑姑吗?”小乔露出嘲讽的蔑笑。“在我老爸过世后,她就借口要照顾我和我妈妈,偷偷把我老爸遗留下来的财产搜刮一空,之后,除了每个月给我两万块的生活费以外,她连一毛钱也不肯多拿出来,我还能指望她甚么?” 语毕,她吁了口气,抹去嘲讽的笑容,换上另一副好奇的表情。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大教授,你好像有很多家人对不对?” 言柏尧颔首。“我父母和我奶奶都还在,兄弟姊妹加上我共有七人。” “哇,真的好多人耶!”小乔羡慕地说。“他们都住在一起吗?” “除了已经结婚的两个妹妹以外,全都住在一起。” “是喔!”小乔眨眨眼。“那你呢?你为甚么自己一个人住?” 这回换言柏尧垂下视线以避开小乔的目光。“我适合一个人住。” “啊,我知道了!”小乔弹了一下手指。“你自闭,所以喜欢自己一个人住,对吧?” “我自闭?”言柏尧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好像很喜欢自言自语啊!”吸着果汁,小乔一脸无辜。“就像刚刚我们一起来餐厅的时候,半路上我跟我同学讨论笔记时就注意到你居然对着那株大榕树说话,告诉你,那样真的很诡异耶!” 言柏尧苦笑,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你以后最好不要那样了,想要自言自语也不要对着那棵树说,其他任何一棵都可以,就是不要那棵,因为……”小乔神秘兮兮地左看右看,然后压低声音。“我听学姊说,三年前那棵树上吊死过一个女孩子,她是自杀的,人家不都说自杀的人升不了天吗?所以她的幽魂始终在那棵树下游荡,我是没见过啦!不过好像有人见过,啧,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言柏尧沉默片刻。 “是真的。违背天命自杀的人通常是无法升天的,除非他能省悟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偏偏自杀的人大都怀有怨恨,怨恨不除,哪有可能去反省自己究竟做错了甚么?” 就如在那棵大榕树上吊自杀的女孩子,她怀着对抛弃她的男友的怨恨,三年下来丝毫不减,无论他如何苦劝她都无法释怀,所以她只能继续待在树下游荡。 “真的啊?也就是说,她的鬼魂真的在那棵树下飘啰?”小乔惊讶地说。“不过除非我自己亲眼见过,不然我还是不怎么信的。事实上,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魂的存在,这点我都很怀疑!” “是啊!除非亲眼见过,否则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言柏尧喃喃道。 “啊!”望着手表,小乔忽地惊叫一声。“天哪,都十一点半啦!难怪我肚子快饿扁了。”她跳起来。“走,我们不要在这儿吃,这里的食物难吃死了,我带你到学校外面吃。” “学校外面?” “对啊,告诉你喔!学校外面有一家猪脚面线超级好吃,而且俗搁大碗,保证你吃了还想再吃!” “可是我不喜欢吃面面。” “那你吃猪脚我吃面线。” “我也不喜欢吃猪脚。” “……好吧!那你喝汤,我吃猪脚和面线,这总可以了吧?” “……” 开学后的前一个多月,虽然同一校,但言柏尧和小乔始终都没有机会碰上面,其实这也不稀奇,校区那么大,学生那么多,四年下来不曾见过半次面的大有人在。 奇怪的是,一旦碰过一次面之后,虽然一在校南一在校北上课,两人却三不五时就会迎面对上,而且几乎都是在同一个地点,就好像两人事先约好了似的。 起初,他们只是随便打个招呼哈拉两句便分道扬镳,但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开始相约一起到学校外面用午餐──言柏尧喝汤,小乔吃猪脚和面线;或者言柏尧会请她帮忙找资料、整理资料,然后算打工费给她。 元旦过后,小乔甚至会跑到言柏尧他家借电脑,但也不会在他家待太久,因为实在受不了他的洁癖。 “喂!听说你常常跑到世界历史教授他家,是不是真的?” 陈培仪探过来一张三姑六婆的脸,小乔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念她的书,因为期末考快到了。 “哪有常常,偶尔去借一下电脑而已咩!” “而且人家都叫他言教授,只有妳不是连名带姓的叫他,就是戏谑地叫他大教授,他也不像叫其他同学一样连名带姓的叫你,而是叫你小乔,这又是为甚么?” 他也是半个月前才开始叫她小乔的呀! “那是因为在他来我们学校教书之前我们就认识了,是朋友,朋友之间当然不像师生关系那么严肃。” “是吗?”陈培仪半信半疑地咕哝。“总之,不管是为甚么啦!你最好小心一点,免得世界地理被莫名其妙的当掉。” 小乔这才狐疑地瞟过去一眼。“为甚么?” 陈培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还问我为甚么,别说你不知道莲娜哈那位教授哈得要死,可是人家都不理她咩,搞不好就把气出到你头上来啦!” “那也不关我的事呀!”小乔辩驳。“你以为我喜欢到他家啊?哈,换了是你,去过一次就不会想再去了!” “为甚么?” “为甚么?”小乔很夸张地叹给她看。“那家伙有洁癖呀,小姐!真受不了,不管我走到哪里,只要一回头,必定看见他拿着洗洁精和抹布跟在我屁股后面擦来擦去,连我在玻璃窗上哈了一口雾,他都要拿菜瓜布刷半天,天哪,我都快被他逼疯了!” 陈培仪失笑。“真有那么严重?” “不只啊!”小乔又叹了口气。“有一回我自己到厨房去泡红茶,离开之前,我明明已经很小心地把用过的地方都擦干净了说,谁知道我前脚才刚踏出厨房,他大爷后脚就跑进去大肆擦洗一番。害我每次用过他的厨房,都要跟过年大扫除一样彻底清洁一遍。最可笑的是,我上一次厕所,他就要进去刷洗一次马桶,真是……唉,我都不想讲了!” 陈培仪听得张口结舌,摇头。“听你这么说,我已经不想去了。” “还有啊!那家伙还有自言自语的毛病,没事就听他对电锅说今天有甚么电视节目不错,或者命令沙发闭嘴,有时候是跟台灯辩论历史问题,还会警告维纳斯雕像不要把脑袋随便乱放,或是央求冰箱不要生气,连好好的走在路上,他也可能突然停下来苦劝红绿灯看开一点早点上天堂去。” “不……不会吧?”陈培仪笑到快挂了。“我看他好像满正经的嘛!”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啊!” 第8章 可是当她有急事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言柏尧。 今年的冬天既湿又冷,雨下个不停,这种天气最好就是躲在被窝里睡他个天昏地暗。 小乔就这么做了,半夜。 虽然她睡的是硬邦邦的门板床,虽然她盖的棉被比卫生棉更薄,虽然她住的顶楼违章通风效果奇佳,还会漏水,但只要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这已经是天大的奢侈了,可惜老天连这一点点渺小的享受也看不得她拥有。 夜半近三点,外面的倾盆大雨下得正热闹,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才当当当~~当四声就把她给当醒了,睡眼惺忪地摸来手机贴上耳朵…… 二十分钟后,她慌慌张张跑到言柏尧公寓大厦楼下猛按门铃。 生平第一次在半夜时分被门铃吵醒,言柏尧以为是在作恶梦,一路跌跌撞撞的踢到沙发又碰翻盆栽,拿起话筒仔细看了一下对讲机上的小萤幕。 “咦?是她?” 挂回话筒,他直接按下一楼大门的按钮,然后回卧室去披上睡袍,再回到玄关打开门拿出小乔的专用拖鞋,才刚放好站直身,恰好瞧见小乔从电梯里冲出来,浑身湿淋淋的。 “帮我,言柏尧!”小乔满脸忧惶急虑,平日的坚强和爽朗早已不翼而飞。“我妈妈的特别护士打电话给我,要我立刻去一趟,可是我等了好久都等不到半辆计程车,只好来找你……” 言柏尧立刻回卧室拿了一套休闲服给她。 “我要换衣服,你也先换下这套,可能大了一点,不过将就着还能穿。” 十分钟后,两人分别进入言柏尧的轿车里。 “哪里?” “慈安精神疗养院。” 雨势更大了,小乔两眼凝住漆黑的车窗外,在静默十分钟后突然出声。 “四年前,那时候你应该还在国外,那一年春天在苏澳公路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一辆游览车因煞车失灵翻落谷底,除了一人生还之外,其余六十七人全数死亡,那唯一生还者就是我妈妈。” 言柏尧吃惊地瞟她一眼,却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 “那一回他们是要回乡扫墓,因为正值联考前,所以我没有跟去,自己待在家里k书,没想到恰好逃过一劫,但仍是失去了我老爸……” 言柏尧露出同情的目光。 “……最令人惊讶的是,全车的人都死了,我妈妈竟然除了乌青瘀肿以外,身上连一滴血半处伤口都没有,真的好奇怪……”小乔疑惑地摇摇头。 “不过我妈妈虽然很伤心,但为了我,她仍是坚强的站起来,准备独立抚养我。反正房子是自己的,老爸还留下一笔银行存款和一家灯饰行,再加上保险理赔,要生存下去并不困难。可是……” 她徐徐转正脸,视线盯在前面的雨刷上,神情极为困扰。 “我老爸下葬的那天晚上,她突然疯了!不断哭叫着说老爸来找她,全车死者都来找她,他们好像拚命想跟她说甚么……” “她看得见他们?”言柏尧讶异地脱口问。“听得见吗?” “不,她只看得见,听不见……”蓦然噤声,小乔回过脸来,将不可思议的眼神投注在他侧面。“你相信她?” “……没跟她谈过,我也不敢确定。”言柏尧谨慎地说。 小乔想了想,继而恍然。“因为你念过超心理学,所以你相信这种说法的可能性?” 言柏尧双眼盯住前方道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后来呢?” “后来?”小乔倏地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后来因为我妈疯得无法正常生活,我姑姑就出面将她送到疗养院,把我接到她家,再偷偷吃掉我老爸遗留下来的所有财产,然而最过分的是……”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直至我高中毕业为止的三年间,她一次也不让我去探望我妈妈,甚至不让我知道我妈妈到底在哪里。幸好在我考上大学之后,终于让我查到我妈妈在哪里,我马上偷跑去看她,那时候我才知道姑姑为甚么不让我去探视我妈妈……” 他大概也可以猜想得到。“为甚么?” “因为她把我妈妈扔进一家很便宜的私人小疗养所内,你知道,就是那种非常简陋的疗养所,而我妈妈……”吸了吸鼻子,她的声调在痛心中蕴含着更大的愤怒。“我妈妈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果然是如此。“于是你立刻把你妈妈接出来送进另一家好一点的疗养院?” 小乔颔首。“我跟姑姑大吵一架,但她始终不肯答应让妈妈换疗养院,说甚么疯子根本不会在乎住在甚么地方,何必浪费那种钱?我一火大就搬出姑姑家,原想休学来照顾妈妈,但妈妈并不是随时都疯的,当她清醒的时候总是坚持我不能因为她而毁了自己的将来,否则她宁愿死了算了!所以……” “所以你才会继续念下去,”言柏尧接着说下去。“一边拚命赚取自己的生活费和你母亲的住院费。” “我姑姑只肯给我一个月两万元的生活费,那根本不够啊!”小乔苦笑。 沉默了会儿。“你母亲没有任何进步吗?” “全然没有。”小乔摇头。“上个星期我才去看过她,她依然坚持那些同车的死者时刻缠住她不放,随时都惊吓得半死。”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她太爱我老爸了,因此才老是幻想老爸回来找她,又觉得全车的人都死了却只有她一个人活着,所以深感愧疚……” “也就是说,她自己在折磨她自己?” “对。” 言柏尧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医生的诊断也不是不可能,沉重的心理创伤的确会逼人发疯,精神层面的问题从来没有人能够完全理解过。 然而当他陪伴小乔到达宏伟先进的慈安疗养院,在护理人员的带领下,通过静谧的走廊来到头等病房,甫一打开房门,乍见房内的景象,即连是他,亦不免惊骇得连退数步。 见鬼!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同时挤在一个如此狭小的空间里,这简直是爆满了嘛! 第四章 曾经有人说,庄妈妈和女儿简直就像是双胞胎姊妹般相似,可想而知庄妈妈曾经是个多么迷人的女人,但此刻的她披头散发,瘦削枯槁,不断发出恐惧慌乱的哭叫,谁也瞧不出她过往曾有过的风韵,怎么看她都只是个疯子!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再过来了!天哪,谁来帮帮我赶走他们啊!” “妈!”小乔心痛的抱住妈妈。“我会帮你赶走他们,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庄妈妈偷觑一眼,再次狂嚎。“不,你骗我,他们还在……不,不要靠近我,滚开,滚开!” “妈……”小乔哽咽着更抱紧了妈妈,实在不知该如何帮助她才好。 “小乔,你……”言柏尧不知何时跟进病房里来,伫立在她们母女身边张望四周,下颔紧绷,神情凝重。“能不能请特别护士先出去一下?” “为甚么?” “因为我可以帮助你妈妈。” 闻言,毫不犹豫地,小乔立刻请特别护士出去并把门关上。虽然她不知道言柏尧是否真能帮上她妈妈,但此刻的她,甚么办法都愿意试试。 “小乔,我现在要做的事你或许无法了解,不过还是要请你相信我,晚一点我会向你解释的。” “嗄?”小乔听得满头雾水,正待回问,却见言柏尧已背转过身去,倏忽一声大喝,骇得她抽了口气和妈妈抱成一团。 “统统住口!”威凌的视线扫过空荡荡的病房内,言柏尧语气强硬地怒道:“她根本听不见你们在说甚么,你们这样逼她有甚么用?有甚么事跟我说吧!我会尽量帮你们。现在你们先退开一点……呃,算了,你们也没地方退了,反正,不要再靠近她了!现在,请问哪位是庄先生?哦,是你,好,请你告诉我,你有甚么话想告诉你太太?” 实在不敢相信他竟然挑在这种时候又开始发作自言自语的自闭老毛病,小乔正想破口骂过去,蓦地又发觉本来一直抖个不停并哭叫不已的妈妈,竟然不再颤抖也不再哭叫,反而跟言柏尧一样盯住同一处方向──床尾,诧异之余决定要暂时忍耐片刻,至少妈妈镇定下来了。 言柏尧的模样看上去真的好像在倾听某人说话,而且脸色越听越沉重,眉宇越攒越紧。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这么着急,也难怪明明应该只有六十七个“人”,这里却挤进来一百多“人”,那么……”他朝病房右边瞄了一下。“就是他们……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是不容易,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不能再吓她了……我知道你们不是有意的,总之,以后想说甚么就跟我说,我会转告她。” 然后,他望向病房右边。 “请你们放过她好吗?我会另外想办法让……可是他们……啊!这么久了……但如果我能够……是吗?无论如何不行吗?……好吧!那我只好……” 他突然自毛衣领口内掏出一条黑绳,上面系着一枚古铜钱。 “义父,请你来一下好吗?”他对古铜钱说,两秒后,他收回古铜钱,转注床边的柜子。“啊!义父,麻烦你看住他们,别让他们靠近过来,谢谢。” 他一回过身来,小乔尚未开口,庄妈妈便抢着问:“他说甚么?我先生说甚么?” 言柏尧在床沿坐下,安慰地拍拍庄妈妈的手,“庄先生要我代他向你道歉,他不是故意要吓你的,他只是想保护你、警告你,事实上……”他朝病房左边挥了一下手。 第9章 “他们全都是,但是你听不见他们说甚么,所以他们很焦急,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呃,凶狠,其实他们只是急。” “那……”庄妈妈怯怯地看了一下病房右边。“他们又是谁呢?” “啊!他们啊……”言柏尧也跟着瞟过去一眼。“晚一点我再告诉你,现在重要的是你必须到我家去,因为……”他朝身后看了一下。“瞧见没有,我后面这个身穿汉朝戎装,还把脑袋挟在腋下的将军,他是我义父,只要有他在,那些对你有恶意的家伙就无法靠近你……” 庄妈妈却是一脸茫然。“谁?” 言柏尧呆了呆。“咦?你看不见我义父吗?那……总之,只有住到我家去,我才有办法保护你。” 庄妈妈凝视他片刻,又转向病房左边。 “我先生对我拚命点头,我想他是赞成我去你家吧!” “很好,那就……”言柏尧朝听得楞楞发呆,一脸白痴样的小乔点点头。“先让你妈妈住到我家去吧!小乔,这里实在太挤了。” 挤? 小乔疑惑地环视一圈起码有十坪大的病房,除了几件必要的家具,其他甚么也没有,空旷得不得了,他居然说这儿太挤了? “可是……” “小乔,”庄妈妈说话了。“我想住到这位先生家去,你爸爸也很赞成啊!” 老爸? 虽然妈妈说话的内容仍是不正常,但表情语气却又出奇正常,也许言柏尧是用甚么特殊心理治疗法在帮助妈妈,倘若真是如此,她最好顺应他们两人的要求,或许妈妈真有机会康复也说不定。 于是── “好吧!”她同意了。 回到言柏尧的公寓后,言柏尧即发现庄妈妈能看见的很有限,这倒省却了很多麻烦。 “庄太太……呃,我想我还是叫你伯母吧!伯母,他们都在外面客厅,不会随便进来,所以你不用害怕,”言柏尧很慷慨的把卧室让给小乔母女。“如果你累了的话,可以先睡一觉,我敢保证没有“人”会再来骚扰你了。” 庄妈妈考虑了下。“不,我想先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那我先去泡壶茶。” 他一出去,小乔正想追问,却先听见妈妈叹了口气。 “真好,终于有人能相信我、帮助我了!” “妈?” 庄妈妈苦笑。“我知道大家都不相信我,以为我是疯子,但我是真的看见你爸爸以及当时同车的人,他们好像要对我说甚么,但是我听不见;另外,还有好几十个我不认识的人,他们更可怕……真的好可怕……” 见妈妈神情如此认真,目光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就如同往日那般温和娴雅,小乔不禁开始怀疑── 难道妈妈真的……见鬼了?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言柏尧捧着茶盘回来,三人各自坐定,言柏尧望住小乔片刻。 “你听过阴阳眼吗?” 小乔怔了怔。“阴阳眼?你是说僵尸道长的电影里所说的那种可以看见鬼魂的眼睛?” 言柏尧颔首。“那是流行于我国民间的一种古老传说,佛家的人相信长有阴阳眼的人不仅可以看到现实的世界,还可以看到阴惨惨的另一个世界──阴间。” 淡淡一哂,他又说:“不过一般人是不太相信这种事的,大部分的人都认为那是神棍的骗钱手段,或者是眼睛有毛病,要不就是脑袋瓜子该去检查一下哪颗螺丝松了。我想你也是其中之一,对吧?” 小乔耸耸肩,不语。她向来就不信那种事。 “不过如果从科学家的观点来解释,也许你比较容易理解。” “哦?他们又是如何解释的?” “他们的解释是,人的肉眼所能看到的光是红橙黄绿蓝靛紫等七种单色光所组成的可见光,但有某种特异能力的人可以看到不可见光区部分,如红外光、紫外光等。也就是说,有阴阳眼的人他们的眼睛可见光接收范围要比一般人来得宽广,所以他们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异象。” “啊……”小乔似乎有点了解了。“意思就是说,阴阳眼是特异功能其中一种?” “你相信特异功能?”言柏尧反问。 “那个可信度比较高一点。” “确实。”言柏尧点头。“然而不管是可见光或不可见光,是眼病或幻觉,可信度是高是低,有少数人的眼睛确实可以看见一般人所见不到的东西,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睁大双眼凝睇言柏尧好一会儿,“你不会是要告诉我……”眨了眨,“你有阴阳眼吧?”小乔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的给他笑出来,脸型憋得有点滑稽。 言柏尧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来喝了几口,放下,仿佛想到甚么有趣的事般咧开笑脸。 “你知道我第一个会说的字眼是甚么吗?” “不是爸爸就是妈妈。”小乔理所当然地说。 “错,”言柏尧笑得更开怀。“是爹。” “爹?”小乔失笑。“你是古代人啊?居然叫爹!” “真的,我第一个会说的就是爹,然后是娘,而教我叫爹的那个“人”是个老爱把脑袋到处乱放的汉朝大将军,教我叫娘的则是一个脸颊上吊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的唐朝女人,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我身边,害我小时候一直以为人的脑袋随时都可以拿下来再装回去,眼珠子也随便你爱戴不戴,满头满脸的血更是家常便饭。” 小乔呆了呆。“你在开玩笑?” 言柏尧摇头。“不骗你,我爸妈告诉我的时候还气得半死,抱怨他们得跟看不见的鬼抢儿子,因为我老爱对着空气叫爹娘,却不太愿意叫他们爸妈,甚至还要求他们一个把脑袋拿下来,一个把眼珠子挖出来之后才肯叫他们爸妈,因为……”他孩子气地吐了一下舌头。“我觉得那样比较好玩。” “好玩?”小乔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你不怕吗?” “一个小婴儿怎么可能懂得甚么是可怕?”言柏尧辩驳。“直到我懂事时也习惯了,更不可能去害怕那种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在我眼里人跟鬼是一样的,有时候还会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鬼。当然,那是小时候,长大以后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区分人或鬼了。” “不可思议!”小乔喃喃道。“那你爸妈又如何处理你这种情况?” “起初他们认为是小孩子随便乱掰,根本不予理会,后来又以为是我脑袋有问题,还带我去看心理医生,那个蒙古大夫说我是偏执妄想症,居然要拿我去做实验治疗,又是电疗又是神经刺激,听得我爸妈赶紧带我落跑。” “后来呢?后来呢?”小乔听得入迷,见他停了一下下,马上催促他继续。 “那时候我舅舅在英国留学,他休假回来得知我的状况,便带我去给他在欧洲超心理学会的朋友鉴定,证实我确实有阴阳眼。我会到英国留学也是他们提供的学费和食宿,甚至还有薪水,因为他们想研究我的阴阳眼,有时候也会要求我去协助研究一些鬼屋的疑问。” “所以,当我以为你在自言自语时,其实你是在跟……”小乔咕哝。“呃,那个说话?” 言柏尧颔首。 “跟你那个……”小乔咽了口唾沫。“爹娘?” 言柏尧笑了。“后来我认他们为义父、干妈,也是为了他们,我才会搬出来独居。” “可是他们既然是汉朝和唐朝的人……不,灵魂,为甚么没有乖乖的待在中国大陆,反而跑到台湾来?” “因为我爸爸有搜集古钱币的嗜好,”说着,言柏尧掏出挂在胸口的古铜钱,“这是义父的垫背钱,”再掏出另一个系在红绳上的古铜币。“这是干妈的垫背钱,他们是跟着这两个铜币来的。” “那么久了,他们为何还逗留在人世间?” “义父忠贞一生却被冤枉砍头,干妈付出所有却被变心的男人杀害,两人的怨气都极深,恐怕很难升天。”言柏尧叹息道,随即又扬起唇角。“不过有他们陪在我身边也确实帮了我不少,起码那些有能力作怪的鬼灵伤害不了我,好几次我被找替身的鬼看上,也都是义父和干妈在保护我。” “好几次?”小乔惊呼。 “没办法,因为我看得见他们,换句话说,就是我的灵感力很强,所以一般的灵体都很容易受到我的吸引。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义父在,我身边可能会聚满数量惊人的灵体。” 小乔呆了半晌。 “令人难以置信!”她喃喃道,再次重申她的难以接受,脑袋里仍在整理归纳资料当中。“那么我妈妈并没有疯,而是确实看见我老爸了?” “是。”神情忽又恢复原先的严肃,凝重再次回到言柏尧脸上。“而且这件事相当麻烦。” 小乔母女相觑一眼。“怎么说?” 言柏尧想了一下。“我简单的说,游览车会失事是因为鬼找替身,所以伯母原本也应该要死的,但她侥幸没死,所以那些找替身的鬼才会追来要逼死她,否则他们一个也无法升天。相对的,只要她不死,游览车上的鬼就不会被逼作替身,所以他们也急忙跟来保护她。” “不能想别的办法吗?” “除非能知道第一批死在游览车失事地点那六十八个地缚灵到底有甚么怨恨,但那是完全没可能的事,天知道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历史。至于这一批同样是替身的地缚灵也在那儿等待了将近一百多年才等到另一批恰恰好是六十八个人,也恰恰好是一半男人一半女人的数,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 第10章 小乔眼底首次浮现惊慌之色,可见她已经开始相信了。 “那现在怎么办?” “先住下来再说,起码伯母在这儿是安全的,我义父是高龄两千岁以上,又带满身杀气的灵体,能敌得过他的鬼少之又少,有他在,保证没有其他鬼灵敢随便闯进来。”言柏尧安慰道。“至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等学校期末考结束后,我会跟义父干妈仔细研究一下,总会有办法的。” “也只有如此了。”小乔无奈地说。“啊!对了,你这儿原先有多少个……呃,那个?” “六个。”言柏尧笑唇微勾,因为她到现在还不敢说出那个字。“三个中国籍,一个日本籍,还有一个是从欧洲跟来的,一个从美国跟来的。” “原来是联合国。”小乔喃喃道。“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屋里总共有……七十三……一百三十……不,一百四十一个那个?” “一百四十。”言柏尧轻快地更正。“伯母还活着,所以有一个地缚灵无法离开原处。” “一百四十?天哪,这才叫名副其实的鬼屋,你还说这儿是最安全的?”小乔失声道。 “抱歉,我说错了,那六十七个地缚灵不敢进来,只好围绕在这房子四周等待。譬如……”言柏尧起身,慢吞吞地走过去把窗帘一一拉上。“他们有好几个正贴在窗外鬼叫……” 抽了口气,面色青白的庄妈妈立刻一溜烟躲到女儿背后。 “我……我怎么都没注意到?” “屋里有灯,外面又黑又在下大雨,如果听不见他们的鬼叫是不会注意到他们的。” “我……我听不见。”庄妈妈吶吶道。 “听不见才好,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所以……”言柏尧叹息地喃喃道,大步过去猛然打开房门,怒吼,“你们小声一点好不好,三更半夜的,会妨碍安宁耶!还有,义父,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不要把脑袋到处乱放,现在这么多“人”,真的很占位置好不好!” 从房门望出去,只见空荡荡的客厅里,遥控器飘浮在电视机前方,电视萤幕不断跳过来跳过去的变换,仿佛有人在抢电视;沙发前,中国时报摊开在半空中,还有一本杂志从门前缓缓飞过去…… “你们到底在吵甚么……餐厅也有一台啊……”言柏尧头痛地捏着太阳穴。“他们是客人,礼让一下不行吗……不可以,不可以到书房看vcd,待会儿我要到书房睡觉……不然就统统不要看!” 声落,电视突然啪一下主动关掉,可是不过两秒后又自动打开,然后开始开开关关开开关关开开关关…… “够了,你们又想把电视弄坏是不是?我说不要看……干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就说我不孝……我知道你想看,但……可是大家都在吵嘛……好好好,随便你们!” 砰一下门关上,言柏尧一脸沮丧地背靠着门。 “看样子我的电视又快死于非命了!” 小乔看得目瞪口呆。 这下子她不信也得信了! 第五章 如果有七十几只鬼天天在你家吵吵闹闹开party,一般人会如何呢? 不用问,必然是马上拿出所有权状,既慷慨又大方的双手奉送出去,然后逃到另一个国家去说服自己,那只是噩梦一场! 但言柏尧不是,他是天天大吼到拿川贝枇杷膏当水喝,直到期末考结束,成绩计算完毕,终于有时间处理家里的问题时,他已经吼不出声音来了。 而小乔也不再续接新工作,因为她不再需要负担一大笔住院费用,更因为必须赶回去陪伴妈妈,虽然没有“人”会随便闯进卧室里,但让刚出院的妈妈独处太久总是令人不太安心。 伴同张若婕和陈培仪走出pub,小乔大大松了口气。 这是之前预约的最后一件工作,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她就可以安心的成天陪伴在妈妈身边,疗养院也很慷慨的退回半个月的费用,所以暂时不必担心生活费方面的问题,先专心处理好妈妈的问题再来考虑其他也还不迟。 “你搬家了吗?”陈培仪问。 “对,我退掉了原先的租处。”那儿只适合养蟑螂老鼠和她这种只要有地方睡就可以的人,并不适合让需要疗养的庄妈妈住。 “早该搬了,”张若婕咕哝。“那种地方亏你还能住那么久,真是佩服你!” “便宜嘛!” “那你现在又为甚么要搬?” “我妈妈出院了,我得另外找地方和妈妈一起住。” “咦?她好了吗?” “算是好了吧!” “那你们现在住哪里?” “朋友家。” “这么说,寒假你就没空出来happy啰?” “废话!” “好吧,那有空再联络,掰掰!” 回到言柏尧的公寓,拿出言柏尧给她的钥匙打开门,小乔惊讶qi書網-奇书的发现今天的柏家公寓安静得像个死人窝,没有言柏尧的大吼大叫,也没有惊天动地的连续剧主题曲,不由得犹豫了半天才敢踏进去,深恐一步踏错误入咒怨的鬼屋。 直至换上拖鞋,战战兢兢地进入客厅后,小乔终于发现理由在哪里了。 客厅的电视爆了,还在冒烟,餐厅的小电视也爆了,火花辟哩啪啦到处跑,好像圣诞节的小灯泡一闪一闪亮晶晶。 卧室门开,庄妈妈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钻出半颗来。 “啊,小乔,你回来了,快,快进来!” 一进卧室,小乔忙着追问,“发生甚么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庄妈妈小声说。“我只听见两声爆炸,然后是言先生暴跳如雷的声音,我就赶紧把你爸爸叫进来,其他“人”好像全都吓跑了,你没看见屋里没半个“人”吗?” 这话实在问得很奇怪……不,是这句话本身很有问题! “言柏尧呢?” “我也不知道,出去了吧!” “不过他义父一定还在,否则那些恶鬼早就跑进来找你了。” 庄妈妈连连点头。“说的也是。” 小乔转头东张西望。“老爸在这里?” 庄妈妈温柔地笑望床边。“他在那儿,你想跟他聊聊吗?” 小乔怔了怔。“怎么聊?” 庄妈妈牵着她到床边,“哪!坐下。”小乔正要坐下,却又被妈妈一把拉开,“都那么大的人了,不要坐你爸爸身上撒娇,来,坐这边。”庄妈妈按着她在另一边坐下。 小乔啼笑皆非地瞄了一下刚刚差点坐下的地方──明明没有人说! “这个是言先生借我的,”庄妈妈打开笔记型电脑。“你爸爸他们才过世四年,没有甚么能力,但至少可以按键……” “啊,所以他们才有办法抢电视看!”而且抢得电视都爆了! “是啊!现在的电视只要轻轻按一下,甚至碰触一下就够了,对他们来讲不是很困难。” “如果一开始就想到这个办法就好了。”小乔懊恼地说。 “不,前两年你爸爸他们还没有这种能力,”庄妈妈熟练地按了几个键,移动滑鼠,打开word,“后来也没有想到,毕竟他们都不是惯用电脑的人。”然后把电脑转向适才小乔差点坐下的地方。 “好了,看看你要跟爸爸说甚么,可以说了。” “嗄?”小乔无措地看看电脑,看看妈妈,再看看妈妈说是爸爸坐的地方,“啊……”拚命搔脑袋,“这个嘛……”继续抓头发。“呃,我……我……”好吧!她大概已经能够接受这种事了,可是要她跟一个看不见的人“聊天”,难度未免太高了吧? 三分钟后,她仍在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键盘自己动了,萤幕上开始出现注音符号,再拚成字体,很慢。 对不起,孩子,爸爸不能再继续照顾你,还得辛苦你替我照顾妈妈,真的很抱歉! “不会啊!爸爸,”小乔脱口道。“你知道我一向很坚强的,所以一点也不辛苦,真的!” 你妈妈说房子、灯饰行和银行存款都被你姑姑侵占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过爸爸不用担心,我有能力养活妈妈的!”小乔忙道。 电脑停了,换妈妈说话。 “不要叹气,”她对电脑前的空位说。“这不是你能预料到的事,钱财是身外之物,失去就算了,小乔很能干,我也还能工作,所以没问题的,不要担心我们,嗯?” 我确实没有想到妹妹会做的那么绝,可是小乔是我的宝贝独生女,所以我偷偷替她设了一笔信托基金,准备给她充当留学费用或者是结婚基金,虽然数目不是很多,但多少可以贴补一些。小乔,在你满二十岁之后,信托公司会主动和你联络,到时候你可以用那笔钱好好安排一下你和你妈妈的生活,起码在你毕业之前,你们都不需要这么辛苦。 “爸爸……”小乔感动地抚摸着电脑萤幕。“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你已经为我考虑那么多了!” 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女儿啊,我不为你想,还能为谁想呢? 咬着下唇,忍住泪水,小乔两眼在空气中徒劳地搜寻,“爸爸,我真希望能跟妈妈一样看得见你!”在期待落空后,悔恨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只要一眼就够了,爸爸,我想告诉你,我好爱你,爸爸,真的,我好爱好爱你!” 庄妈妈抽抽鼻子。“小乔,你爸爸正抱着你呢!” “是吗?”小乔喃喃地阖上双眼。恍惚中,似乎真有一股温馨的气氲包围着她,或许是真,也或许是错觉,然而爸爸那份疼爱的心意却是不容否认的真实,温暖地拥抱住她,抚慰了她。 第11章 “爸爸,我……” 她正想再告诉爸爸她有多爱他,冷不防地,蓦然自客厅杀来一声咆哮。 “你们统统给我滚出来!”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不仅打断了小乔伟大的倾诉,更骇得沉浸在温馨亲情中的母女俩不约而同摔下床,再赶紧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报到,心头七上八下,不知道是淡水河又满出来淹大水,或者是驼着台湾的地牛又要翻身了? 也许两者皆是? “老天,他真的很生气耶!”小乔咕哝着打开房门,但见言柏尧气唬唬地站在客厅中央,两手扠腰,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 “言……言先生,有……有甚么事吗?”庄妈妈半躲在女儿身后,嗫嚅地问。 “咦?啊,抱歉,我不是在叫你们,是在叫他们!”依然愤怒不已的眼狠狠地扫射周遭。“你们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吗?还不快出来!” 片刻后,他改为双手抱胸。“现在,我先警告你们,要看电视就不准抢,要抢就不准看,这是我最后一次买电视,你们再给我弄爆一次,这辈子都别想再看电视了!”说完两秒,死光眼骤然劈向右前方。 “你说甚么再给我说一次看看!” 哼了哼。“谅你也不敢!还有,明天人家送电视来的时候,你们不准给我搞鬼捉弄人家,听见没有……三台,两台放客厅,一台放餐厅,这总该够了吧……不够?开玩笑,难不成要我买七十三台电视来给你们一“人”一台……我管你们,你们自己去表演给自己看吧!” 话落,他仍是忿忿难平地开始把爆掉的电视搬到大门外,然后搬来扫把、吸尘器、水桶、拖把、地板蜡、抹布、菜瓜布、洗洁精等,打算大肆清扫一番。 小乔先叫妈妈回房,再卷起衣袖来准备帮言柏尧清理。 “这不是头一次?” 言柏尧瞟她一眼,叹气。“包括今天买的四台在内,我已经买了三十一台电视了!” 小乔惊讶地吹了一声口哨。“真厉害!不过你刚刚不是说三台吗?” “还有一台要放卧室里,伯母才不会太无聊。”言柏尧一面仔细把电视架上的碎片清扫到垃圾桶内,一面解释。 “谢谢。”小乔感激地道,也拿了一条抹布到餐厅去处理放小电视的柜子。“你的成绩都打好了吗?” “都好了,也送到教务处了。” “那好,干脆我们今天就来个年前大清扫吧!我们两人合作,最多两天就可以ok了。”如果是她,这种时时刻刻保持清洁最高等级的屋子根本不需要再清扫哪里,但对言柏尧而言,再整理上一百回也不嫌多。 “不用。” “呃?” 两眼斜斜地朝落地窗前看过去,“义父、干妈、晓兰,你们负责客厅和餐厅,其他“人”负责厨房和前后阳台,记住,我要检查的喔!所以你们最好仔细一点。”语毕,言柏尧转回来招呼小乔。 “走,我们整理书房去!” 小乔并没有立刻跟过去,她怔楞地注视着言柏尧头也不回地进书房去,再回头看着扫把自己站起来扫地上的尘屑,洗洁精瓶飘上半空中在柜子上喷洒洗洁液,转眸,菜瓜布贴在落地窗上刷刷刷,拖把悬空浮起来浸入水桶里泡水,吸尘器也自己滚到玄关…… 酷,能不能也给她一套这种全自动的清洁用具? 过年又是一个考验,也是另一个大灾难,因为言柏尧的干妈要求得完全按照习俗来,而他的义父则嗤之为妇道人家无聊的坚持,无论做甚么,他们必得先大吵一架才能进行下一步。 餐厅里,小乔与庄妈妈面面相觑,不解言柏尧为何突然静默下来,而且一副受不了的痛苦表情,片刻后,他猛然起身。 “我们到书房去,等他们吵完再继续讨论要不要到我家拜年!” 不过言柏尧仍习惯性地去拿来抹布,准备先把餐桌上刚刚放纸笔的地方擦干净再离开,小乔不觉翻了翻白眼,庄妈妈抿唇一笑,不以为意地径自进厨房里去,打算乘机泡壶红茶。 “对不起,请让让好吗?我想泡红茶……谢谢。” 对于妈妈跟言柏尧一样老爱对着空气说话,小乔实在不晓得该高兴还是该苦笑。 一段时间过去,庄妈妈已经不再害怕那些游览车上的鬼灵,因为知道他们没有恶意,而他们也不再表现出令人畏惧的“恶形恶状”来,态度非常平和友善,但最主要的是,他们与她亲爱的丈夫是“同一国”的,既然她不怕丈夫,自然也不需要害怕他们。 十分钟后,他们在书房里围着小圆桌享受红茶和片刻安宁,窗帘早已拉上了。 “你到底跟你义父讨论过没有?” 言柏尧慢吞吞地放下红茶杯。“讨论过了,但是……” “但是甚么?” “义父只坚持一个“最好”的方法。” 真的讨论出办法了,而且是最好的办法吗? “甚么方法?”小乔忙问。 言柏尧叹气。“杀了他们!” “呃?”小乔呆了呆。“可是……他们早就死了不是吗?” “他们还有灵体。”庄妈妈提醒她。 小乔想了一下,“你是说……”迟疑地看着他。“让他们完全消失?” 言柏尧颔首。“这的确是最快也最彻底的办法,可是……对你们来讲,他们是可怕的鬼灵,但对我而言,他们就跟平常人一样,所以除非是万不得已,我尽量不想去伤害他们。” “我大概能了解你的感觉,可是我们总不能一直躲在你这儿啊!”小乔抗议。“你不在意,我们也会不好意思嘛!” 言柏尧沉默半晌。 “好吧!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设法说服他们,如果真不行,那就只好这样了。” 然后,元宵过后不久,在学校开学的前两天,言柏尧突然告诉她们,“他们走了!” “咦?你终于说服他们了吗?”小乔与妈妈惊喜地相拥欢呼。“太好了,妈,你终于脱离危险了!” 言柏尧却丝毫不见欢容。“不,不是我说服他们的。” 小乔怔了一下。“那是你义父?” 摇头,“也不是。”言柏尧又否认了。 小乔狐疑地端详他。“那究竟是怎样嘛?” 默默的,言柏尧把当天的报纸拿给她,眸一低,头版新闻的大标题怵目惊心地映入她眼帘内。 苏澳公路上的大惨剧,红娘专车,断魂游览,六十八人死亡…… 红娘联谊社举办的春节大联谊演变成春节大灾难,原是三十四对男女,其中一对临时退出,加上男性司机和女性领队,恰恰好是男女各半数的六十八人…… “老天!”小乔颤声望向庄妈妈,后者更是脸色惨白。 “他们……他们代替我们……”庄妈妈说不下去了。 小乔抬眸与言柏尧平板的表情相对。 难怪他高兴不起来! 可是片刻后,言柏尧的表情缓和下来了,在他听得庄妈妈的啜泣之后。 “不要难过,这是注定的。” “可是……可是他们都还那么年轻……” “不管他们多年轻,或者换了别人,任何人以那种人数经过那儿,注定要被抓去当替身,承受那份久远流传下来的怨恨,直到他们等到另一批替身承接那份怨恨,才能够脱离束缚。” “但……” “不要再想那么多了,无论多无奈,那已经是事实,改变不了了,何况你们现在……”言柏尧环顾四周。“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操心。” 庄妈妈仰起泪痕斑斑的脸,困惑地蹙眉。“甚么事?” “他们……”言柏尧朝左右各瞥去一眼。“应该可以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了,却还逗留在这里,这表示他们尚有心愿未了,所以你们必须帮他们完成心愿,他们才能够安心离开。” “那是当然,这是我们的责任,理该帮忙!”庄妈妈抹去泪水,忙道,并朝女儿望去,后者毫无异议地附和着点头。“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先找地方搬走,否则老是要言先生睡书房也不好,我知道书房里那张床对言先生而言实在太小了,因此……” 说到这,在一旁越听脸越黑的小乔突然一把将妈妈扯到一旁去,先对言柏尧咧了咧嘴,再背过身去和妈妈讲悄悄话。 “可是妈妈,在取得那笔信托基金之前,我们不够钱另外租地方住啊!”现实问题最重要,礼貌有空再讲究也不迟。 “对喔!”庄妈妈喃喃道,低眸略一思索。“好吧!那我先去向你姑姑借,等拿到信托基金之后再还她。” “哦,妈,你别呆了好不好?”小乔叹道。“姑姑肯借你才怪,她会怕你没办法还她呀!如果老实告诉她爸爸还留了一笔信托基金给我,我保证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抢过去,在我取得那笔基金之前,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姑姑很会钻法律漏洞,这样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那怎么办?” “我也……” “你们先暂时住对面吧!” 小乔楞了一下,旋即猛然回过身去。“对面?” 言柏尧微笑颔首。 小乔狐疑地皱眉。“我知道对面公寓的房客在过年前搬走了,可是这么昂贵的公寓,我们根本租不起啊!” “不用租,”言柏尧慢吞吞地说。“那是我的房子。” 两秒的静默,然后是一声错愕的惊呼。 “你的?” “我家人很多,房子又不算大,他们一个个结婚生孩子,总有一天会有人必须搬出来住,所以当年我索性买下整个顶楼,就是准备有那么一天时,他们可以搬到对面来住。” 第12章 小乔眨了眨眼。“你这么有钱?教授薪水有这么高吗?” 言柏尧耸耸肩。“教书只是兼职。” 小乔微微一呆。“那你的正职是甚么?” 言柏尧忽地咧嘴一笑。“妳猜呢?” 小乔双眉一扬。“抓鬼?” 言柏尧失笑。“不,我没有能力抓鬼。” “那是甚么?”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娱乐是甚么吗?” 现在是怎样?元宵已经过去了,他还想玩猜谜游戏吗? 小乔眯起双眼,恶意地说:“除妖?” 言柏尧又笑了。“是看电视。” 居然喜欢看电视,他是已经老到不能动,只能瘫在电视机前面吃爆米花了吗? “难怪你连书房里都摆电视,又那么舍得花钱买电视,而且……”小乔咕咕哝哝的。“咦?不对,现在不是在说这个问题吧?现在是在说,你的正职到底是甚么?” 真是,他的提示那么难以理解吗? “妳猜啊!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猜对了我还用得着你告诉我吗?” “我不告诉你猜对了,你怎么会知道猜对了没有?” 小乔窒了窒。“那……提示!提示!给点提示,总不能教我没头苍蝇似的乱猜吧?” “我已经给过你提示了。” “欸?”小乔一脸茫然。“有吗?” “有啊!就在刚刚。”言柏尧一本正经地说。 “刚刚?”小乔攒眉苦思,“刚刚你也没说甚么呀……啊!”两眼蓦然恶狠狠地瞪圆了。“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朝抿嘴轻笑的庄妈妈投去一眼,“伯母还在旁边,我怎么敢耍你?”言柏尧忙声明自己的冤枉。 小乔哼了哼。“最好是这样!” 见他们像小孩似的斗嘴,庄妈妈不觉笑着摇摇头。 “你们继续猜你们的灯谜吧!我要跟妳爸爸聊天去。” “是喔!”小乔暧昧地挤眉弄眼。“不会是在床上聊吧?” “不知道你在胡扯些甚么!”庄妈妈赧红了双颊,笑骂。 “不是吗?”小乔咧开大嘴,笑得很夸张。“你们不就是在床上聊出我来的吗?” 庄妈妈脸更红,轻啐一声,为免女儿说得更露骨,急忙转身离去,她的身影一消失在卧室门后,小乔的笑容随即逸去,深深叹息。 “老爸要是离开了,妈妈又得伤心一次了!” “不,伯父决定要留下来等伯母。” “……耶?!” “恭喜,你又是父母双全了!” “什……甚么呀……”小乔哭笑不得地傻住了。 鬼父人母? 见鬼,这算甚么父母双全! 第六章 开学后,因为雨下个不停,也为了省下车钱,只要言柏尧有课,小乔便搭他的车上学,这样明目张胆的行为自然会引起多方议论,不过小乔全然不予理会,因为她有比澄清那种事更重要的工作需要完成。 在文学院大楼的空堂教室内,两颗脑袋又凑在那边分配工作了。 “这位是……呃,基隆我熟,我去。” “这个他老婆已经再婚了。” “这位我已经把结婚礼物补送给她女儿了。” “这个……啊!树林,交给我,明天下午我没课。” “好,那后天就可以开始进行中部地区的了。” 两颗脑袋分开,言柏尧伸了一个大懒腰,小乔愁眉苦脸,qi書網-奇书两条浓浓的眉毛揪在一起打架,看上去非常好玩。 “怎么摆那种脸?” “中部耶!”小乔细数名单……哇,四十七个!“我几乎每天都有课,只有周末可以去,一次大概只够时间处理一、两个,这样……起码要半年以上才处理得完耶!” “我一个星期只有两天有课,我去。” “可是……” “不要说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只要我一直看得见,这些都算是我的问题。何况我也不是头一次处理这种事,你不用太在意。” 言柏尧一面说,一面反手用力揉捏后颈背,小乔注意到他常常做这种动作。 “累了?” 言柏尧苦笑。“可能是我不喜欢运动,又老是坐在电脑前,所以很容易腰酸背痛。” “回去我帮你踩踩吧!这招对我老爸一向很有效的喔!”小乔很慷慨的免费提供她的服务,“至于现在……”她起身站到他身后,两手先试探性地在他肩上按了几下,“嗯!确实满僵硬的。”然后摆好手势开始用力按摩起来了。 “啊……”言柏尧阖上眼,低低呻吟。“好舒服。” “我在健身院打过几次工。”小乔得意地说。 “你学甚么都很快。” “只要抓到诀窍,任何事都很容易上手。” “确实。” 片刻的沉默后── “大教授。” “嗯?” “我爸妈……呃,还有我,想正式跟你道谢。” “谢甚么?”言柏尧漫不经心地问。 “如果不是你,我妈妈现在还在疗养院里发疯,甚至可能和我老爸一起被那些恶鬼抓走了!” “我说过了,只要我一直看得见,这种事都算是我的问题。” “但你帮了我们是事实啊!”小乔抗议似的反驳。 “你为甚么念德文系?”言柏尧很突兀地转开了话题,因为他实在没甚么兴趣继续刚刚的话题。 小乔手上停了停,脑袋差点转不过来。“呃,我想过有机会要到德国留学,因为德国免学费,我只要打工支付自己的生活费就可以了。”不过她可不是这么轻易被人拉着鼻子走的人。“你还把房子借给我们住。” “反正我也不缺钱,并不急着把它租出去赚租金。”言柏尧慢条斯理地说。“麻烦你往下面一点好吗?谢谢。” 小乔顺应他的要求照做了,然后继续说:“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帮了我,现在我们全家又因为你而终于能再聚在一起,你无法否认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人情啊!” “好吧!”言柏尧叹着气。“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让我有机会回报你嘛!” “你想回报我?” “当然!” “认真的?” “废话!” “好,那麻烦你一件事。” “任何事!” “请你闭嘴!” “……” 小乔从未交过男朋友,不是没有人追,事实上,跟在她后头的追求者自来不曾少于一拖拉库,但是她实在没有空,也不曾出现过任何一个男孩子足以使她兴起交往的渴望。 她重视的是感觉,没有那种感觉,再出色的男孩子也放不进她眼里,追得再紧迫也只能得到斩钉截铁的回绝,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完全没有商量余地。 “第四百封!” 先丢下一封精致的信,然后在小乔身旁坐下,陈培仪刚张开嘴,那封信又被拍回她大腿上了。 “麻烦你,垃圾桶!”小乔仍一心专注在翻译作业上。 陈培仪叹着气拿起信挥了一下。“真没良心,人家可是锲而不舍的一天一封地给你写了这么多情书,你居然一封也不给人家瞄一下。” “没空、没兴趣、没耐心,你小姐有空、有兴趣、有耐心还有良心,妳拿去看啊!” “人家是要给你,又不是给我。”陈培仪反驳,再把信放回小乔的作业上面。“看一下嘛,又不会死!” 啪一下,信封马上又飞回陈培仪大腿上。“请问你收了人家甚么贿赂?” 陈培仪心虚的窒了一下。“我……我哪有!” “那就别来说服我!”小乔停下笔,翻阅德语字典。“我忙得很,ok!” “有甚么好忙的?你现在又不打工了!”陈培仪嘟囔。“说到打工,为甚么现在你甚么都不接了?” “要笔记的我照样卖,而且……”小乔漫不经心地说,放下字典,继续翻译作业。“我现在有比打工更重要的事。” “那你的学费怎么付的?” “助学贷款。” “那不是要家长陪同到银行办理的吗?” “我妈出院了。” “哦!所以现在是你妈妈负责赚钱啰?” “不是,不久前我才知道我老爸留了一笔信托基金给我。” “难怪。”陈培仪好奇地趴在小乔的作业旁。“那你刚刚说比打工更重要的又是甚么事?” “不关你的事。” “跟言教授有关的事?别否认,你最近一有空就和他在一起,谁都嘛知道。来,老实招供吧!妳是不是跟言教授在交往?” 小乔再次停笔,厌恶地白她一眼。“你少白目了你,是跟我老爸老妈有关的事,大教授只是帮我忙而已啦!” “他为甚么要帮你忙?”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嘛!” “你这话实在很没有说服力。”陈培仪咕哝。 “甚么话没有说服力?”张若婕突然出现在另一边径行坐下。 “咦?要上课了吗?”小乔忙看手表。“啧,还有一个钟头嘛!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到?” “我不想跟上次一样迟到,让那个女人又记我一次。”张若婕拿出笔记,“笔记借我对一下。”翻开。“你们刚刚到底在说甚么?” “她说她和言教授只是朋友。”陈培仪抢着回答张若婕的问题。“你信吗?” “不信!”张若婕不假思索地做出否定的回答。 “为甚么?”小乔满脸的不服气,把世界地理笔记拿给张若婕。“我们真的是朋友啊!” “你自己说的。” 第13章 “哪有?我哪有……” “你说过,未免让人家误以为你给他机会,你绝不会交男性朋友,不会让任何男生太亲近你,除非你对他有意思。从你进f大以来,你也一直遵循这个原则,换句话说,你没有任何男性朋友,只有同学。” 小乔不禁哑口,因为她的确这么说过,也确实按照这个原则拒绝所有男生,直到她认识言柏尧…… 可是言柏尧真的是朋友嘛! “或许……”张若婕的目光若有所思地从笔记移到小乔脸上。“是你自己不明白自己的感觉?” “嗄?”小乔满头雾水。 “我是说……”张若婕放下笔,转过来与她面对面。“你有没有想过为甚么愿意让他那样接近你?” “因为……”种种原因,所以不得不让他接近她呀!这可以算是环境所逼吧? “也许你下意识里并不排拒他?所以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这是不得已的,其实是你自己想接近他?” “少扯了,我怎么可能这样嘛!”明明就是因为他的特殊能力,所以她不得不接受他的帮忙……除了到疗养院接回妈妈之前的那两个多月,因为他们常常有机会“偶遇”,所以……所以……呃…… 看出小乔的困惑与迟疑,张若婕不觉哑然失笑。 “妳喔!最好仔细想想比较好吧!”语毕,又看回她的笔记了。 “仔细想想?”小乔喃喃重复。 想甚么? 想为甚么她要坚持和言柏尧之间的朋友关系,反倒将他们的师生关系撇到一旁去坐冷板凳吗? 嗯……对喔!为甚么呢? 从自家门出来,走几步到对面,小乔按了按门铃,耐心等待言柏尧开门。 既然搬出来了,小乔自然不好意思再使用言柏尧给她的钥匙,虽然她一直忘了还给他。 门开,言柏尧正在听电话,一见是她,挥挥手示意她进去后便径自回书房,她关上门也随后跟进去,一边听他以流利的标准英语与话筒另一端对话,一边随意浏览这间大得惊人,而且整齐干净得好像从来没人用过的书房。 片刻后,言柏尧放下电话。“找我有事?” 正在翻阅德文小说的小乔闻声回头,“啊!你说完啦?”忙将小说放回原位。“嘿嘿,是这样啦!今天是我爸妈的结婚纪念日,我想说我这个强力飞利普最好躲远一点比较好,他们要说甚么亲热话也比较没有顾忌……” “想kiss也可以,不过大概只能碰碰而已,”言柏尧漫不经心地说,一面翻找桌上的一迭资料,然后抽出一张,凝目阅读。“如果想再多一点的话,十年后再说。灵体的能力就跟人的经验一样,是由时间累积而来的。” “耶?真的?”小乔讶异地惊呼。“也就是说,我避开的对啰?”光是想象妈妈对着空气嘟高嘴的模样,她就想笑。 “可以这么说。”言柏尧抽出另一张,两相对照。“他们呢?” 所谓的他们,是游览车上那些鬼族无业游民。 “哈哈,我……”小乔不好意思地抓抓耳朵。“我叫他们过来你这边。” “叫他们不要又抢电视抢爆了。” “不用担心,我说过了。那……”小乔小心翼翼地觑着他。“我可以来借住一晚吗?放心,我不跟你抢卧室,书房或客厅都……” “你睡卧室吧!今天我要用书房,可能半夜都会有人打电话来找我。” “半夜?”小乔好奇地微倾脑袋。“跟你刚刚那通电话有关?”会在半夜打电话来,八成是住在时差恰好相反的地区。 “嗯!他们希望我能抽空去看看约克郡的一栋宅邸。” “酷!”小乔羡慕地赞叹。“可以到欧洲耶!” 言柏尧瞟她一眼。“妳想去?” “当然。” “那么……”言柏尧又看回手上的资料,“如果你愿意,春假有十天,你可以充当我的助手跟我一起去。”他建议。 “可是……” “放心,所有的费用概由他们那边负责。” 小乔双眸一亮,“真的?”随又黯然。“可是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你知道,中部那边的工作……” “近半数都ok了,这已经比你预计的快很多,剩下的晚十天处理又如何?” “你说的也没错啦……”小乔考虑了会儿。“好,我去!” 言柏尧打开电脑。“还有其他事吗?” 双手举高作投降姿势,小乔忙道:“没有了、没有了!我先去洗澡,你忙你的吧!” 言柏尧点点头,一心专注在萤幕上,滑鼠动个不停,蓦地,他停下来朝门口方向看了一下,因为书房外突然传来一声兴奋至极的尖叫,他不禁莞尔,摇摇头,继续工作。 洗过澡后,小乔考虑了下,决定由她负责晚餐来回报他让她借住。打开冰箱浏览一遍,记得干货箱里还有香菇和干贝,脑袋里转了两转,已经开好菜单了。 五分钟后,围着围裙,一手菜头一手耙刀,小乔冲向大门,咒骂不已。 哪有人按电铃按成这样,他家死人了是不是? 门一开,门里门外的人同时楞住。 好面熟的人,可是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呀!小乔疑惑地暗忖。 哇,不得了,他不过被大哥关在家里k书k了三个多月没来而已,三哥家里竟然多了一个美眉,还是一个漂亮得令人咋舌的美眉!言柏舜暗赞不已。三哥终于开窍了吗? “你……啊!”小乔脑际灵光一闪,蓦然想到面前的人可能是谁。“你是言柏尧的小弟对不对?” 言柏舜嘻开灿烂的笑。“对,我是。那妳是……” “我叫小乔,来,进来,进来,言柏尧在书房里忙,这里你应该很熟,自己来吧!” 现在恐怕是她比他更熟了吧? 言柏舜慢吞吞地进去,关门,自己换拖鞋,脑袋里已经开始推动丰富的幻想力,忙着天马行空地编写剧本,浪漫的、暧昧的、激情的,各种各样的场景各自忙着各就各位,而且从头至尾只有男女主角的戏份──男主角是三哥,女主角则是这位自称小乔的美人儿。 啧啧,她的身材还真是超辣! 在沙发上坐定,小乔才刚倒了一杯果汁给他,言柏舜便忙着追问,“你是三哥的情人吗?” 小乔甫始一楞,旋即听得书房门口传来一声低叱,言柏舜来不及转头,后脑勺便被k了一记叉烧包。 “别胡说,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抚着后脑勺,言柏舜两眼一眨。“哦,原来是学生情人!” 又是一记豆沙包。“朋友,她是我的朋友!” “哦,原来是学生情人女朋友!”缩着脖子,言柏舜暧昧地打量小乔那一身贤妻的打扮。“所以她才特地跑来为三哥做晚餐吗?” 言柏尧直翻白眼。“她只是来借住一晚而已。” 狠狠地弹了一声响亮至极的响指,“哦,原来是同居学生情人女朋友!”言柏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夸张得非常可笑。 小乔再也忍不住轰然爆笑。 “言……言柏尧,你弟弟……你弟弟真的就跟你说的一样耶!” “现在你知道我为甚么拿他没辙了吧?”言柏尧叹息道。“你又跑来干甚么?大哥不是说在你考完之前不可以随便乱跑的吗?” “三哥,你一点也不关心可爱的弟弟我喔!”言柏舜委屈地抱怨。“我已经考完了啦!” “咦?你考完了吗?”言柏尧惊讶地想了一下,“啊,对,时间已经过了。”说着,忙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上身迫切地朝言柏舜那边倾过去。“那么,分到哪一所大学了?” “成绩还没公布啦!” “那你……啊,谢谢。”先谢过小乔倒给他的果汁,言柏尧又问:“你自己估计能不能分配到学校?” “这个嘛……”言柏舜猛抓头发,表情尴尬。“哈哈,不太清楚耶!” 两眼一翻,“也就是说,在能与不能边缘啰?你啊!若是肯多用点功就没问题了。”言柏尧无奈道。 言柏舜吐了吐舌头,“那个,三哥,”眼角朝厨房那边瞄过去,声音降低。“那个小乔真的不是你的女朋友吗?啊,别k我,人家是真的在问嘛!” “够了没有?”言柏尧咬牙切齿地说。“她只是很单纯的朋友,你别再乱造谣言了。” “那你为甚么让她住在这里?”言柏舜直捣黄龙地问。“你不是最讨厌人家跑来家里找你的吗?还让她住这里呢!可爱的小弟我想在这里住两天都得哀求你半天哩!好过分,亲弟弟居然比不上一个漂亮妞儿。”哀怨的两眼狠狠地瞅住言柏尧。 静默了几秒,“那……那是有原因的。”言柏尧小声为自己辩驳。 反手一比,“那个原因也包括为甚么你愿意破例让她使用你的厨房吗?”言柏舜以控诉的语气继续追杀,“那次老妈来看你,你连进都不让她进你的厨房呢!”哼了哼。“差别待遇喔!信不信我回去告诉老妈?” 窒了窒,“她……她……”言柏尧有点狼狈。“她用过厨房后,保证会细心整理回原样的。” “老妈就不会吗?” “妈……妈跟我的标准不同啊!”言柏尧心虚地吶吶道。 瞄着厨房,“她跟你的标准就没两样?”言柏舜得理不饶人,步步进逼。“难不成她也有洁癖?” “我没有洁癖,我只是比较讲究卫生而已。”言柏尧断然反驳。 “才怪!”言柏舜嗤之以鼻地道,神态益发猖狂。 第14章 “你那如果不叫有洁癖,这世上就……” “等等!”言柏尧忽地挑眉沉下脸去。“请问你今天究竟是来干嘛的?批判我?如果是的话,麻烦你滚蛋,我还有工作要忙。” “欸?”一句滚蛋,言柏舜忘形的嚣张顿时好像妖魔鬼怪一样见光死,人高马大的人瞬间缩成小丸子。“别这样嘛!三哥,我是你最亲爱的小弟弟耶……” 仿佛在验证他的话似的,厨房那边即时传来一声呼唤。 “喂,言家小弟弟!” 这是甚么称呼? “我叫言柏舜。”言柏舜哭笑不得地说。“甚么事?” “你要留在这里用晚餐吗?” 抢在哥哥否决之前,言柏舜连忙回道:“要!” “好,那过来帮忙!” “耶?”言柏舜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他不是客人吗? “不要让他进厨房,厨房的事他一点也不会。”言柏尧忙起身要过去帮忙。“还是我来帮你吧!” “不会?”小乔横过来一眼。“那怎么行,现在是男女平等的时代,男人的事女人要会,女人的事男人也要会,否则早晚会被淘汰掉的。” 言柏尧脚步停住,略一思索。 “嗯,说的有道理,好吧!小七,你是应该开始学学厨房里的事了,晚餐后,你负责清理厨房,仔细一点,我要检查的喔!” 言柏舜差点昏倒。 不会吧!那女孩子开口一句话就可以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顽固的三哥居然肯让他进厨房禁地,还“放心”交给他整理? 说那女孩子只是他的学生,谁信? 晚餐时,事实更印证了言柏舜的猜测。 “啧啧,小乔,你的手艺还真不赖耶,跟三哥有得拚喔!” “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呃……”言柏舜缩了缩脖子。“这个……我想慢点再说吧!等我真的有需要时再……” “你这小子就是这样,”言柏尧叹道。“老是这么轻浮,没一件事肯认真去做,老是这么吊儿郎当的,要知道,做人哪……” 一听到那三个字,言柏舜瞬间脸色大变,正待丢筷子扔碗逃之夭夭…… “要脚踏实地,我妈说的;”小乔续接的恰到好处。“好高骛远最不切实际,我老爸说的;所以无论大小,重要或不重要,每一件事我都认真去做,得过且过是最浪费生命的做法。” “对,就是这样。”言柏尧赞赏地猛点头。 言柏尧在惊讶之余更觉意外。 哇咧,这个厉害,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能够围堵三哥泛滥的长江水呢! 而且…… 言柏舜悄悄打量言柏尧的眼神和表情。 三哥的坚决否认究竟是在掩饰真相,或者是他真的搞不清楚自己对小乔的感觉呢? 当然是掩饰真相。 都有过一次经验的人了,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呢? 从欣赏到喜欢,言柏尧很清楚自己对小乔的感情变化,又因为庄妈妈的缘故,有机会让他们更亲近地相处在一起,在非刻意的情况下,在无意识中,悄悄酝酿出一份真实的感情。 但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对于感情这方面更是小心翼翼,特别是在经历过妮可的背叛之后,他更不容许自己轻易付出真爱,一旦付出真爱就非得有结果不可,到那一天,他才会很清楚的对她表白他的感情。 在这之前,他甚么也不会说,不管任何人做任何猜测,或者直接询问他,他打死都不会承认。 直至那一天…… 第七章 “这里头还有两万多,省着点花,我们应该可以捱到四月底。” 把金融卡放在庄妈妈手上,小乔再写下手机号码交给她。 “还有,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事就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庄妈妈好笑地摇摇头,“你当我是小孩子吗?我是你妈妈呀!养你这么大,难道自己过几天都没办法吗?何况,还有你爸爸陪着我呢!” “对喔,我忘了还有老爸在喔!”小乔恍然拍了一下脑门。“妈,言柏尧的干妈会留下来,如果有急事的话,叫老爸去找她,她会想办法帮忙的。” “我知道了。” “还有,千万记住,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尽量不要和老爸说话,要说也得躲起来说,免得人家又以为你疯了。” 她在这边对母亲殷殷交代,至于另一边── “伯父,你放心好了,我会看好小乔,不会让她惹出甚么麻烦来的,何况她很聪明,英文也还可以,我相信绝不会出问题的。”言柏尧一边把衣物整理至行李箱里,一边说道。 “不用,不用,所有的费用都由英国那边负责……嗯?”他突然停下来,凝目望住床边。“给伯母的……可以啊!要甚么样式……我懂了,那是要珍珠、钻石或……那就由我决定啰……其实伯父也可以自己去挑嘛……” 然后,三月底,春假的第一天,小乔生平第一次搭飞机,兴匆匆地跟着言柏尧来到英国,再由超心理学会人员带领到北约克的马肯菲德府,那是一幢围有护城河的十四世纪领主宅邸,仅在夏季白天开放参观。 “既然有鬼,怎会开放参观?”小乔小声问。 “因为那个……”言柏尧指指小礼拜堂。“所以他们只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在晚上出现,因此这儿只开放白天。” 白发苍苍的英国教授博尼回过头来。“有看到甚么吗,尧?” 言柏尧摇头。“还没有。” “看样子我们还是得在这儿过几天。”另一位长着一张马脸的女人安娜开始指挥人员把仪器搬进l型宅邸内。 博尼退后两步与言柏尧并肩而行。“没有任何感觉?” “全然没有。”言柏尧依然摇头。“你确定这儿有?” “确实有,”博尼斩钉截铁地说。“上回我们来的时候,确实有测量到能量数据,也摄到了某些影像,不是很清楚,但的确存在。” “查到有可能是谁吗?” “只查到马肯菲德家族是反对亨利八世以及解散修道院的北方大族之一,在十六世纪时曾由庄园组叛军,企图推翻伊丽莎白一世拥立苏格兰女王玛丽……” “结果没有成功,所以……”言柏尧接着说。“他们的下场可能不太好?” 博尼颔首。“确然,我在猜想有可能是当时被处决的叛军。” “八成是。”言柏尧站定在中庭,视线由正屋转向侧厢房,再由侧厢房拉回正屋,片刻后又移至侧厢房二楼窗口。“多半在哪里出现?” “就在你现在看的地方。” “我想也是。”言柏尧慢吞吞地步向侧厢房。“那里曾经死过人吗?” “根据纪录,只有一个十七世纪时领主的长子,他被继母毒杀,当时只有十六岁,就在他举行婚礼前夕。” 言柏尧颔首。“今天晚上我就住那间房。” “我也要!”小乔忙举手要参一卡。 言柏尧皱眉。“你想干甚么?” 小乔瞄了一下博尼,拉拉言柏尧的衣袖,示意他低下头来。 “甚么?” “我没见过外国鬼嘛!”小乔踮脚附上他的耳低语。 “你甚么鬼也没见过。”他倒是见过她的鬼样。 “听听你们的对话也可以嘛!” “你也听不见。”他也常常听她鬼叫。 “听你说我大概就能瞭了啦!” “我不瞭你既听不见也看不到,为甚么一定要去凑热闹。” “喂,你真的很抠喔!”小乔生气了。“你都见过那么多了,分我一点看看是会怎样?所以说,做人哪,有时候就是得慷慨一点,不要老是大包大揽舍不得分点汤给别人喝……” 这算甚么不伦不类的比喻? 言柏尧一把捂住她的嘴,叹气。“分妳看,可以了吧?” 小乔即刻化怒为笑,喜孜孜地比了一个胜利手势,言柏尧则拿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是女人都怕鬼,为甚么偏偏她不怕呢? 夜半更深正好眠,鬼声啾啾好可怕! “那是甚么声音?” “风声,树声,从右边树林里传来的。” “是吗?”小乔怀疑地探出窗外。“啊,真的耶!这边一整片都是树林ㄋㄟ。” 跷着二郎腿,言柏尧安详地坐在一张古朴的高背椅上,唇畔浮笑。 “我猜“他”一定跟你一样,常常从那扇窗探头出去看。” 抽了口气,小乔瞬间跳离窗户,一步退到床边,尖叫,“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 “那你又说……” “我猜的。” 小乔顿时气结。“你……” “晚了,睡吧!”言柏尧很聪明的及时举出休战牌。 两只冒火的眸子瞪住他老半天,她才不情不愿地同意休战。 “睡哪?” “妳睡床,我睡椅子。” 往后瞄一眼,再次抽了口气,“才不要!”小乔又一步跳得更远。““他”要是怪我占“他”的床,害“他”没得睡怎么办?” 言柏尧笑开了。“鬼魂是不睡觉的。” 恨恨地横他一眼,小乔一屁股坐上另一张十六世纪的长沙发上。 “我睡这里就好。” 言柏尧耸耸肩。“随便你。” “奇怪,怎么突然冷起来了?”小乔搓搓手臂。“难怪博尼叫我们多带两件外套,这里的天气真的很不稳定呢!” 言柏尧忽地朝她身边瞄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 第15章 “是啊!” 继续搓手臂,“我们不要睡了,聊聊好不好?”小乔转动视线打量着这间约有十五坪大小的房间。 又往她身边瞥了一眼。“好啊!聊甚么?” “聊……”小乔的目光定在床对面墙上的一幅画像,那是一幅青涩少年的油画,十五、六岁的年纪,瘦削的五官,羞怯的眼,不晓得是不是“他”。“你想今晚“他”会不会来?” ““他”……”背往后靠,“已经来了。”言柏尧慢条斯理地说。 “嗄?”一时之间,她好像无法理解他说的那句话到底是甚么意思。 言柏尧望住她身旁空位。““他”就坐在你身边……” 搓手臂的动作僵住。 ““他”在仔细端详你。” 小乔宛如石膏像般僵硬,而且苍白。 ““他”说你好漂亮。” 小乔脸颊抽搐了下。 ““他”在摸你的头发。” 咕哝一声,小乔两眸掠过一抹惊恐。 ““他”正用手背碰触你的脸……” 还没说完,小乔已然拉开喉咙尖叫着扑向言柏尧,然后整个人跳进他怀里。 言柏尧不由放声大笑。“天哪!你吓坏“他”了。” “我……我吓坏“他”了?”小乔不敢置信地抖着嗓子。““他”……“他”才吓坏我了好不好!” 一手环住她,一手拍拍她的背予以抚慰,言柏尧仍注视着长沙发。 “你想要甚么吗?” “呃?”小乔愕然仰眸,这才发现他不是在跟她说话,而且他说的是英文,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空荡荡的长沙发。 “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为甚么?”言柏尧凝神听了一会儿,蹙眉,“不,我不喜欢!”他又听了好半晌,然后攒眉沉吟许久。 “好吧!不过……”他再次盯住长沙发,“你保证不会伤害任何人?”颔首,“可以,但是只有今晚喔!”言柏尧神情认真地与对方定下协议。“对,在天亮之前……好,我相信你。” 小乔正想问他和对方敲定甚么生意,言柏尧已俯唇附在她耳傍细语──中文。 ““他”有个心愿无论如何想要完成,我想帮“他”,但“他”却说那件事一定要“他”自己亲自去达成,所以我要把身体借给“他”……” 小乔惊喘,在她出声之前,他已捂住她的嘴,继续说:“放心,我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待会儿我得把义父的铜钱拿下来,“他”才能借用我的身体,至于铜钱就交给你,一旦你觉得情况不对,你就把铜钱往我身上扔,义父便会出现把“他”赶离开我身上,这样你清楚了吗?” 小乔眨眨眼,点头。 言柏尧这才放开手。“如果“他”在晨曦初起时仍不肯离开我的身体,你一样可以把铜钱往我身上扔。” “可是如果“他”只是想藉你的身体离开这儿,甚至霸占你的身体,所以一借到你的身体就逃之夭夭了呢?” 双眸瞥向油画,“那你就烧掉那幅画像!”言柏尧轻语。 “咦?”小乔也跟着朝那幅油画看过去。“那真的是“他”?” 言柏尧点头。“是“他”。” “被继母毒死的少年?” 言柏尧再点头。““他”死得很痛苦。” ““他”……”战战兢兢的目光朝长沙发投去,“想报仇?” 言柏尧摇头。“害“他”的人早就死了,如何报仇?” “也对,那……”小乔两眉一蹙,不解了。““他”到底想干嘛?” “我也不知道,“他”不肯说。” 盯着油画又瞧了半天,“好吧!那……”小乔无奈地起身。“如果你决定要帮“他”了,那就帮吧!” 于是,言柏尧将铜钱拿下来交给她,就在铜钱离开他的手的那一瞬间,小乔心头一凛,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圆睁的眼对上那双羞怯的眸子──跟油画上一模一样的眼神,差点又扯嗓门叫了出来。 “你……你是谁?”瞧见那双眸子现出困惑之色,小乔这才想到自己说的是中文,忙改用英文再问一次,“你是谁?” “我……我叫阿吉尔。”配合那双羞涩的眸子,声音也是胆胆怯怯的。 见鬼,那家伙真的跑进言柏尧的身体里头去了! 小乔咽了口唾沫。“你……你究竟想干嘛?” 阿吉尔规规矩矩地坐在高背椅内,两手摆在膝上,脑袋羞涩地垂下。 “我……我死的时候正好是婚礼的前一天。” “所以?” “我……还不满十六岁。” “然后?” “我……没有经验。” 没有经验? 处男?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悄浮上心头,“因此?”小乔实在不想问,却又不得不问下去。 “我……”羞赧的眸子偷觑她一眼。“很喜欢你。” 他很喜欢她? 小乔两眼呆呆地瞪住他。 请等一下! 难不成他是想利用她来脱离处男的身分,之后才肯乖乖上天堂去? “你……你是想……”沙哑着嗓子,小乔期期艾艾地问。“想和我……和我上床?” 羞怯的脑袋掉得更低,几乎碰到膝盖,看他那副模样,小乔想到的居然是言柏尧明天一定会腰酸背痛得要死! 退后好几步,小乔砰然跌坐在长沙发上,扶着脑门,哭笑不得。 该死,现在她该怎么办? 叫安娜来救命?她注意过安娜凝视言柏尧的眼神,猜想安娜一定很乐于和言柏尧上床…… 和言柏尧上床?! 不,她才不要言柏尧和其他任何女人上床! 想到这里,小乔即脱口道:“好,我和你上床!” 她宁愿自己和他上床,打死也不要看他和其他女人上床! 言柏尧不是处男,但阿吉尔是。 羞怯无措的处男碰上毫无经验的处女会如何? 只有一个字可言:痛! 除了痛还是痛,小乔痛得掉泪,阿吉尔也痛得猛抽气,然而当他们好不容易终于完成“丰功伟业”之后,他仍是漾开了满足与欢愉的笑。 喘息着,埋在她颈侧的脸悄悄抬起,羞怯的眸子凝视她片刻。 “谢谢。” “不要谢我,如果你不是在他身上,我一根寒毛也不让你碰。” “你喜欢他?” “废话,否则我干嘛跟他……呃,跟你……呃,跟你们上床!”真可笑,天底下大概只有她有这种经验──同时和两个男人上床。 “爱他?” “我怎么知道,我才刚发现自己对他的独占欲,还处于震惊当中,哪有时间去分析那到底是喜欢或爱。” “他知道吗?” “哪有可能?”小乔嗤之以鼻地道。“我都说了我自己都是刚刚才意会到的不是吗?” “刚刚?” “我不想看到他和别的女人上床嘛!” “男人有情妇是很正常的。” “抱歉,那是你们那时代,我们这时代一个男人只能有一个女人,ok!” 羞怯的眸子又注视她半晌。 “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愿意为你放弃收情妇的权利。” 收情妇的“权利”? 小乔白眼一翻。“是喔,真谢谢你啦!不过呢!你的心愿已经达成了,该到上面去报到了吧?” 叹息着,羞怯的眸子垂下,“是,我该走了,”遗憾的脸慢吞吞地埋回她颈侧。“否则我会舍不得走……” 舍不得走? “最好不要!”小乔咕哝着。“啊!等等,你先别走,先起来穿好衣服之后再走。”想来想去,这种事还是不要让言柏尧知道比较好。“喂!你听见了没有?别死赖在我身上啊!起来穿……哇咧!” 小乔傻着眼对上一双深沉阴郁的瞳眸,心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为甚么要答应他这种事?” 阴沉的质问,责怪的语气,听得小乔不觉冲口而出,“我不想看到你和别的女人上床嘛!” 阴郁消褪一些。“你不应该随便答应跟人家上床。” “也不是随便答应的啊!”小乔嘟囔。“是你我才答应的嘛!” 又消褪一些。“你还未成年……” “哦,拜托,你嘛帮帮忙好不好?下个月我就满二十了耶!” 再消褪一些。“你的第一次不应该这么狼狈凄惨。” “那也是没办法,第一次嘛……欸?慢着!”小乔狐疑地眯上眼。“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 完全消褪殆尽。 “因为……”言柏尧的目光柔和下来。““他”只是和我共用同一个身体,并不是把“我”赶出去,“我”仍然在这个身体里头,也没有睡着,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每一件事,只是无法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事而已。” 小乔别开眼,双颊蓦然飞上两抹红晕。“哦……”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做甚么,也知道她说了甚么……好丢脸! “小乔。” “……” “我也喜欢你。” “……咦?”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愕然回过脸来,恰好迎上他温柔的吻。 好半晌后,他终于抬起头,眼底有一抹异样的神采。 “你刚刚的经验真是很悲惨,我可不希望你因此而开始害怕那种事,所以……”他嘴角微微勾起,然后俯下唇开始亲吻她喉咙的曲线。“我最好示范一次正确做法,以消除你的恐惧心理。” 她想告诉他,她不会因为一次失败的经验就害怕那种事,更别提甚么恐惧心理,但当他有力的手掌轻柔地在她每一吋光滑柔细的肌肤上爱抚,还用他温暖的舌尖轻舔她玫瑰般柔软的蓓蕾,令她全身温和地战栗时,嘴里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只有阵阵愉悦的呻吟,持续地,不断地吐出。 第16章 一个钟头后,她终于明白男人与女人为甚么会如此热中于这种床上运动了! 英国人一向是该死的有礼貌,但这一回,当博尼出现在言柏尧面前时,他居然一声不吭,忘了最基本的礼仪:道早安,而言柏尧更是面无表情,脸上仿佛抹了一层石膏似的。 他伸出手掌,博尼默不作声地把两卷录影带放在上面。然后大家一起默默地整理仪器,准备打道回府。 “那是甚么?”小乔忍不住好奇地问。 “当学会在探测鬼屋时,通常每个房间里都会安置红外线摄影镜头。” “哦,那又如……欸?!!!” 难不成她上了小萤幕成为a片女主角? 第八章 逗留英国八天,他们造访了三栋鬼屋,一个拍成a片自己收藏,一个听她哭哭啼啼地埋怨诉苦了整整一天一夜,就在言柏尧点头打盹的当儿,她居然偷偷摸摸上天堂去了。 最后一个才叫惊天动地,阴风阵阵,恶灵群集,媲美电影大法师,不输阴魂咆哮,宛如退魔录第二,末了不得不劳动言柏尧义父的大驾,捧着脑袋和对方来场终极对决。 终于结束了……吗? “尧,还有……” “没有了,”言柏尧断然拒绝。“我的假期只剩下两天,得回去了。” “这样……”博尼无奈地想了一下。“暑假可以吧?” 瞟一眼小乔,“再说吧!”言柏尧不置可否地说。 “那七月再联络。” 言柏尧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就这样带着小乔离开学会,然后花一天时间陪小乔在伦敦逛了一天,直至假期结束的前一天,他们才搭机返台。 诡异的是,他们一回到家里,言柏尧就把庄爸爸和庄妈妈请到他家深谈一番,还不准小乔旁听抄笔记,害小乔在自己家里差点把地毯踩破了,好不容易等到爸妈回来,她马上挡住凤驾追问详情。 “妈,你们到底谈些甚么,为甚么不准我听?” 庄妈妈瞄着身边微微一笑。“没甚么,只不过谈一些他的未来计画而已。” “他的未来计画?”小乔满头雾水。“他的未来计画干嘛要向你们报告?” “这个……你不会自己去问他吗?” 问就问! 她立刻撞到言柏尧他家,直接闯进他的书房里,劈头便问:“喂!你不是告诉我爸妈那件事了吧?” “当然没有。”他可不想被揍。 “那你们到底谈了些甚么嘛?” “也没甚么特别的。”言柏尧从电脑萤幕前转过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你觉得我这房子如何?” 房子? “嗄?”再一次淋了满头雾水,小乔抓抓脑袋。“不错啊!很方便,采光佳,又不会漏水,不过你若是打算结婚生小孩的话,宝宝就得睡书架上了。”他干嘛问她房子如何?他要把房子送给她吗? “没错,这是个大缺点!”说着,言柏尧立刻转回电脑萤幕,辟哩啪啦敲键盘。“还有呢?” 还有? 现在是怎样?开建筑评论大会吗?“厨房是开放式的很好,但若是常常开伙的话,油烟的问题就很麻烦了,最好能在中间加个拉门甚么的,你不觉得这样比较好吗?”尤其对他这种有洁癖的人而言,这点更重要。 “确实,再来呢?”继续敲键盘。 再来?“你不觉得一个家里有些花花草草的比较好吗?当然有前后院是最好啦!但在阳台上也是可以种些盆栽的嘛!” “前后院吗?嗯!那就得换一楼的房子了。” “欸?你要换房子?为甚么?”小乔惊讶地在书桌前坐下,盯住他问。 言柏尧没有回答她,反而继续问:“你觉得我的车子怎么样?” “车子?”小乔越来越迷糊了。开完建筑评论大会改开车评大会了吗?“还好吧!很干净,不过除非你是要收集古董车,否则你不觉得应该换辆新车了吗?拜托,都十五年以上的老古董了耶!” “换车吗?唔,也可以,你觉得甚么车比较好?” 不是吧!连这个也要问她?买车、开车的人是他不是吗? “我哪知啊!女孩子对车子最没有研究了。” “那就由我来决定好了。”言柏尧开始移动滑鼠开网页寻找车款。“你毕业后打算如何?” 喂喂喂,怎么问到她身上来了? 好吧!为了公平起见,想问就让他问个够,然后就轮到她来问到他祖宗八代全给她报出来。 “我想过要到德国留学,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不可能丢下妈妈一个人不管,所以……”她想了一下。“找工作吧!我想,不过德文系毕业的可能也不太好找工作……翻译?” 听她说完,言柏尧沉思好半晌后才自己对自己点点头──也不晓得决定了些甚么,然后继续问。 “如果你能够留学,打算念甚么?” “以前没想过,不过现在嘛……”小乔咧出白牙。“超心理学!” 言柏尧双眉一挑。“你对那个有兴趣?” “非常有兴趣!”小乔重重地说。 言柏尧点头,结束这个问题,继续下一个问题。 “你计画甚么时候结婚?甚么时候生孩子?生几个?” 小乔听得傻住了。“喂!你……你干嘛问我这种问题?有没有搞错啊?我甚么时候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结婚、甚么时候生孩子,或者生几个孩子,这些都是我个人的私事,关你甚么事?” “凡事最好都能预先计画好,再按部就班去做,这样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言柏尧一本正经地说。 简直不敢相信! “甚么事都能事先计画,可这种事怎能预先计画呢?”小乔大声反驳。“甚么时候找到相爱的人我就结婚,甚么时候怀孕了我就生孩子,生几个也要两个人一起讨论,怎能由我单方面决定?特别是……” “三个。”言柏尧轻轻道。 “呃?”小乔一楞。“甚么三个?” “我想要三个孩子。” “我偏要四个!”小乔狠狠地说。“你想要三个关我甚么事?” “那就四个吧!”言柏尧若无其事地把四个孩子打进电脑里。“你爱我吗?” 小乔又是一楞,旋即轰的一下热气猛往上窜,一张脸顿时又热又臊的红了起来。 “你……你你……你说甚么?” “你爱我吗?” “见……见鬼,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问我?”她结结巴巴地诅咒。“你……你自己都还……还没……”言柏尧猛然起身,她立刻噤声,呆呆地看住他,不知道他打算如何? 绕过书桌,言柏尧轻巧地来到她面前,弯下腰,两手撑在扶手上,在她有所警觉之前,嘴唇迅速覆上她的唇,并在她轻柔呻吟的鼓励下逐渐加深他的吻。 “我爱你。”他对着她的唇温柔的低喃。“你爱我吗?” “我……我……”她的脑袋已经糊成一坨面团了。“好……好像是,但我……我不确定……”现在她连他在问甚么都不太确定了。 “你要如何才能确定?” “我……我也不知道。” “这样的话……我们最好想办法让你确定一下。” 想办法? 想办法干嘛? “对了,你想到哪里度蜜月呢?” 现在到底是说到哪里去了? 世界上最善于跟学生作对的就是学校,明明说要给人家放假,偏偏一放完假就考试,就是不给你轻轻松松的度假,放假期间一颗心吊在半空中,想好好玩又不放不下全心去玩,想k书又死不甘心,于是玩没玩够,书也没念好,放完假脸就黑了一半。 “哦,天哪!”小乔呻吟。“德国神话、德国文化和基础德语居然给我排在同一天!” “你都没有k到书吗?” “完全没有!” “妳完了!” “我也这么认为。” “……快念吧!明天才开始考,看看能不能混个二、三十分。” 没有那种做作业就可以混吃混喝的科目,也没有那种打几张报告就可以交代过去的科目,一个星期的考试,昏天黑地,幸好小乔平时就很认真听课做笔记,复习一下总算应付过去了。 小乔瘫在椅子上,整个人快烂掉了。“地狱酷刑总算结束了!”其实随便考一考也是可以啦!可是她一向很重视成绩,平时不认真听课也就罢了,若是有认真听课的话,她非得考出满意的分数来不可,否则费时间去认真听课不都白费了。 “没见过你这样,说吧!你春假到底在干嘛?” 陈培仪的口水直喷到她鼻子上去,小乔耸耸肩。 “我到英国去了。” “英国?”陈培仪惊呼,与张若婕相顾一眼。“你老爸留给你的基金有那么多钱吗?”还够供她出国去玩? 小乔咧了咧嘴。“我陪言柏尧去的。” “言教授?”更大声的惊呼,陈培仪与张若婕再次对视一眼,然后逼近过来,一左一右夹杀小乔。“现在可以老实说了吧!你们是不是在交往?” 交往? 他都在问她打算甚么时候结婚、生几个孩子、到哪里度蜜月,早就脱离交往阶段几百年了……不对,他们根本就没有过交往阶段! “没有。” “没有?骗人!” “可是他有问我打算甚么时候结婚?”到现在她还在怀疑是不是被耍了? “结……”陈培仪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结婚?” 第17章 “可是我还不确定我是不是爱他,所以没答应。” 小乔说的轻描淡写,张若婕听得差点跳脚。 “两个人老是腻在一起,你又陪他去英国,然后又提到结婚这种可怕的名词,你居然还不确定爱不爱他?你年纪轻轻就开始老番颠了是不是?” “我是不确定嘛!难道要我骗你你才高兴?” “你……”张若婕咬牙切齿,猛地一把拖起小乔。“走!” “上哪儿?” “去找言教授!” “干嘛?” “让你确定一下!” 言柏尧不像其他教授讲师,没课就溜之乎也,他下课时先多半在办公室里,方便学生去讨论问题。 就像此刻,一大票女同学围在他的办公桌周围,讨论考试答案,研究分数标准,热闹得不得了,就像联谊会的某一角场景,再加上那个无论如何不肯死心的莲娜像只吸不到血的三斑家蚊,硬要贴在他身边寻找机会下针。 小乔就站在办公室门口,不进也不退,死皮赖脸的霸占住办公室其中一个出入口。 “如何?” “愤怒!非常非常愤怒!” “然后?” “我想宰了她们!非常非常想宰了她们!” “为甚么?” “他是我的!” “很好,我们去吃蚵仔面线吧!” 那天回家,一见到庄妈妈又在跟空气聊天,连招呼都懒得打,小乔扔下背包就窜到言柏尧家里,后者也才刚回家没多久,在书房里准备改考卷。 “言柏尧!” “嗯?”言柏尧奇怪地瞟她一眼,不解她为何怒气冲冲。“发生甚么事了?” “你究竟还要代课多久?”小乔两手扠腰,气势汹汹。 “直到这个学期结束,怎么了?” 咬了咬牙,“好,三个月我还能忍,但是你最好给我离那些骚包远一点!”小乔以命令的口吻要求。 言柏尧意外地扬起一眉,放下笔,双臂抱胸往后靠。“为甚么?” “因为你是我的!”这边马上大言不惭地宣布过去。 “是吗?”言柏尧悄悄撩起一弯笑。“那么,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甚么?” 小乔赧然别开眼,插在腰上的两手落下。“我……我爱你!”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开始转身,话一说完,人已经消失在书房门口。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想到哪里度蜜月啊!” 一个男人加上一个女人本来就是件很复杂的事,若是再加上其他闲杂人等,保证比最尖端科技的电脑晶片更麻烦。 庄家爸爸妈妈这关倒是很容易通过,言家爸爸妈妈也没问题,背后还串着一大串免费附赠品的儿子,只要有人肯……不,敢要,他们会立刻打包将他丢出门。麻烦就麻烦在言柏尧背后那一长串之中的某一个…… 言柏尧又趁着没课到中部去处理另一个世界的“人”所带来的问题,小乔一下课就跑到他家去帮他收拾前一天晾在阳台的衣服,刚折好收妥,蓦听得一阵门铃警报声。 如果是住客的亲戚熟友,楼下警卫通常会直接开大门让人家进来,所以不用怀疑,发布警报的必然是言家亲人。 “果然是言家小弟弟,请进!”小乔熟练的自鞋柜里拿出言柏舜的拖鞋。 “我叫言柏舜,跟三哥只差一个字,尧舜的舜,言柏舜,ok?” “是是是,言柏舜小弟弟。”小乔好脾气的顺应民情。 为甚么一定要加上小弟弟呢? “三哥呢?” “有事到中部去了。” 一句话说完,言柏舜端端正正的坐姿立刻瘫成一坨烂泥,连两脚都抬到桌上去了。“早说嘛!” 小乔哈哈笑着进厨房为他倒饮料。 “就算你不怕我跟你三哥打小报告,这边可不只我一张嘴喔!” “咦?”言柏舜惊讶地又坐正了。“你知道三哥这儿还有……呃,其他“人”?” “知道……啊!” “怎么了?” “没甚么。”小乔若无其事地扶起莫名其妙翻倒的果汁盒。“我知道他这儿还住有他义父干妈和四个朋……shit!” “又怎么了?” “……没甚么,”叹着气,小乔蹲下去擦拭泼了满地的果汁。“我不小心翻倒果汁了。”最近只要一上这儿来,灾难特别多。 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呢? 啊!对了,就从那天他追到书房门口问她想到哪里度蜜月开始。 “哦,那……你不会害怕吗?” “有甚么好害怕的?我还想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我也能看得见。” “你想看见?mygod!听说三哥义父的脑袋不在脖子上耶!” “又不是没看过。”小乔满不在乎地倒出另一杯果汁。 “欸?” “电影。” “呿!” “电视上也不少ㄋㄟ!”小乔端着果汁走出厨房。“好了,你的果……呃!” 两人面无表情地四眼瞪住小乔胸前那一摊果汁污渍,无论谁来看都一样,小乔是自己把果汁往自己身上泼的。 “我是有听说过牛奶可以滋润皮肤啦,可是……”言柏舜慢条斯理地说。“果汁也可以滋润皮肤吗?” “柠檬汁可以。” “哦!” “葡萄柚汁也可以。” “原来如此。” “听说苹果汁也可以,不过不太确定。” “不少嘛!” “还有……” “暂停!我不需要保养肌肤,只想知道你干嘛现在保养肌肤?” 小乔耸耸肩,径自进卧室里去洗澡,换上一套言柏尧的休闲服,再出来收拾干净后,拿了两瓶可乐罐朝言柏舜勾勾手指将他勾进书房里去,然后关上门。 “自从上回“人”把言柏尧的电脑玩坏了之后,言柏尧就不准“他们”进来了。”她在窗傍坐下,扔了一罐可乐给言柏舜。“所以我们在这儿讲话就不怕“他们”听见了。” “你想说甚么怕被“他们”听见的事吗?”言柏舜好奇地问。 无奈地摇摇头,打开可乐喝了一口,小乔才说:“先说说你今天来干嘛?” 言柏舜一屁股坐上矮柜。“是我老妈叫我来确认一下,那天三哥打电话回去报告说他预定在暑假时就要结婚了,这是不是真的?” “暑假啊?”小乔想了一下。“也是可以啦!反正都嘛差不多,我书还是照念,只不过搬到他这里来住而已。”对这种事她是很阿沙力的,如同她自己所说的,找到相爱的人就结婚,有了孩子就生,牵拖一大堆不是她的个性。 “咦?这里?”言柏舜脸上写满困惑。“可是三哥说要另外买房子,一楼的房子,还要大一点,说是要和你妈妈一起住,你不知道吗?” “耶?真的?”小乔顿时满心感动。“该死,他都没跟我讲ㄋㄟ!” “真的啊!三哥还说看看家里谁要来住,如果没有的话,他就要把这边整个顶楼都租出去。” “可是他哪有钱再另外买房子?”而且是一楼的房子,那要花多少钱啊? “哪里没有钱,三哥才有钱呢!”言柏舜打开可乐,牛饮下大半罐。“虽然教书薪水没多少,可是他只要写一年剧本就够买一栋房子了。” 两眼蓦然迸射出惊讶又兴奋的光彩,“原来言柏尧在写剧本?这才是他的正职吗?”小乔急问。 “没错,你应该听过美国cbs电视台从两年前开始播映的“狂牛的季节”吧?那出连续剧在美国收视率平均都在40%以上,最高还曾经到达62%,轰动得不得了!还有英国那出“女皇一世”,已经连续播出四年了,如果不是三哥要专心教书,还不知道要继续多久呢!” “那都是……”小乔喃喃道。“历史剧?” 言柏舜挤了挤眼。“对,而且是根据最正确的历史编剧的喔!” 小乔望住言柏舜,顿悟所谓“最正确的历史”由何而来。“原来如此。” 放下可乐罐,任由水气晕染得桌面湿淋淋的,言柏舜看也不看一眼。“现在该说说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吧?有“人”在整你吗?”三哥不在,他就是快乐的活神仙了。 小乔未语先叹。“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干妈告诉我爸爸,我爸爸告诉我妈妈,我妈妈又告诉我的……” 慢着,慢着,三哥的干妈告诉她爸爸?难道她爸爸跟三哥一样? 言柏舜满腹疑问,决定等她说完后问个清楚。 “……总之,有个叫晓兰的女孩子,好像是清朝时的人……呃,鬼,她喜欢你三哥,所以一得知你三哥打算和我结婚之后,她就卯起来拚命找我碴,偏偏我又看不见她,想跟她讲理也不晓得该怎么讲,说要吵也吵不起来,只好……” “任她宰割?” 小乔两手一摊。“不然怎么办?”若是一般人,她打死也不会认输,看是单挑或决斗,她退一步就是猪;但敌人偏偏是看不见的幽灵,她又能如何? “三哥不知道吗?” “晓兰很聪明,懂得要避开你三哥,所以他完全不知道。” “你为甚么不告诉三哥?” “这种事要靠晓兰自己想开,就算告诉你三哥又有甚么用?”小乔实事求是地说。“等我们结婚过段时间之后,我想她早晚会明白,无论她再如何喜欢你三哥也没用,她毕竟是个鬼啊!” 他还没有过经验,不瞭这种事,既然她决定不说出来,他也不必太鸡婆。 “啊!对了,你刚刚说这件事是三哥的干妈告诉你爸爸的,那……你爸爸是跟三哥一样的啰?” 第18章 “不,一点也不一样。” “那他如何和三哥的干妈沟通。” “很简单啊!” “呃?” “因为我老爸也是个鬼!” “……欸?!” 第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这边晓兰还摆不平,那边又跑来个妮可,幸好这个女人她看得见,要比就来比,要吵也可以吵。 看看对方,再看看自己,小乔开始在心里画格子排输赢表。 身高,对方赢;年纪,这边轻;皮肤,对方白;胸脯,这边大;腰肢,这边细;五官,嘿嘿嘿!还是这边漂亮。 “他甚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为了赶在暑假结婚,言柏尧一有空就往中部跑,打定主意要在学期结束前处理掉所有问题,把仍待在家里四处游荡的那些游览车无业游民统统请走,以便毫无牵挂的举行婚礼。 顶着一副“我就是伟大的女主人”的姿态,妮可堂而皇之地进入言柏尧的家里,左手要人帮她点烟,右手要人泡咖啡伺候。 “把我的行李拿进卧室里去,我要住在儿里等他。” 小乔两眼冷冷一眯。 “抱歉得很,小姐,我不知道你是谁,不方便让你留下。” “我是妮可,尧的女朋友。”妮可很骄傲地宣布她的身分。 过去式女朋友。 言柏尧没提过,言柏舜却多少讲过一些关于妮可的事,说他们交往了三年,不知为何突然分手。 “他知道你要来吗?” “不知道,不过我敢保证他一定会很高兴见到我的。”妮可自信地说。“好了,快听话,把我的行李拿进去,等尧回来,我会替你说几句好话,让他给你好一点的成绩。” 原来妮可以为她是言柏尧的学生。 “还是抱歉,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我不能让你留下来,麻烦你去住饭店。” 浓妆艳抹的脸倏地横过一抹怒意。“你想赶我走?妳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很愚蠢的事?只要我说一句话,你就别想pass了!” 小乔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是他的学生。” 金色眼线细心描绘的美眸蓦然大睁。“你不是他的学生?那你是谁?” 小乔嘴一咧,展露出生平最灿烂的笑容。“我是他的未婚妻。” 呼吸蓦而顿了一下,妮可惊喘。“他要结婚了?” 小乔颔首。“这个暑假。” 不晓得为甚么,妮可眼底倏忽略过一丝惊慌,随即强自镇定下来。 “你……你真的敢和他结婚?” 双眉一扬,“为甚么不敢?”小乔反问。 “你们交往多久了?” “不到一年。” “那你一定知道他有严重的洁癖,”妮可以胜利的口吻说。“以后你光是要整理屋子就会整理到死了!” “那没甚么,我们分工合作。” 胜利消失,妮可失神了一下,旋即又振起精神。“你知不知道他有一个很诡异的习惯,老是对着……” “空气说话。”小乔泰然自若地接下去说完。“这更没甚么,我妈妈也是。” 妮可不禁呆了呆。“你母亲也是?” “对。”小乔大马金刀地在她对面坐下。“好了,不用再费尽心思想分开我们,说说你到底有甚么目的吧!” 妮可难堪地别开目光,随即又拉回来。“我要他的剧本。” “那跟他结不结婚有甚么关系?”小乔奇怪地问。 “关系可大了!”妮可大惊小怪地叫道。“他说过结婚后就只写单元剧剧本,不写连续剧剧本了,因为那太花费时间,他不想因为工作而破坏家庭生活。” “所以你就不准他结婚?” 窒了窒,“也……也不是不准他结婚,只是……”妮可心虚地嗫嚅道。“只是希望他晚点结婚嘛!” “多晚?”小乔冷笑。“晚到你不需要他的剧本为止?” “我也没那么说,但他答应补偿我的,怎么可以说结婚就结婚?”妮可强词夺理地说。 “他为甚么要补偿你?” “是他提出分手的呀!”妮可一派委屈地咕哝。“明明交往得好好的,他一句分手就和我断了一切,连一次机会也不给我,他这样有多伤我的心你知道吗?” 言柏尧会如此绝情吗? “没有任何理由?”小乔很是怀疑。 妮可眼神闪烁。“没……没有。” “是吗?奇怪,他应该不是那种人啊!”小乔狐疑地暗自思索。“算了,他回来后,我就可以问他了。” 妮可一惊,“不要!”尖叫,然后苦劝,“你不需要问他那么多嘛!只要……只要晚点跟他结婚就好了啦!瞧,你还年轻,这么早就结婚不好吧?多玩两年,或者多挑几个男孩子玩玩,搞不好你还能挑上一个比他更好的也说不定呀!” 双眉高高扬起,“我想……”小乔慢吞吞地说。“也许我知道他为甚么要和你分手了。” “为……为甚么?”妮可不安地吶吶道。 “你一定是脚踏两条……不,说不定是好几条船,你可能觉得这是你的权利,但他却受不了那种事,对不对?” 妮可又闪开眼神了。“我有权利挑选比较好的男人嘛!” “是喔!那他也应该有权利不挑选你,是吧?”小乔嘲讽道。“既然如此,你又凭甚么说他伤你的心?他和你交往的时候必然只有你一个女朋友,你却有好几个男人,明明是你先伤他的心的说,这样你哪来的权利要求他补偿你?” “可是我只有他一个正式的男朋友啊!” 正式的一个,非正式的一大票。 两眼往上,耻笑一声,再落下来轻蔑地斜睨着她。“在我看来,他一点错也没有,你才应该好好反省反省。所以说,我们还是会按照预定计画结婚,至于你的剧本,自己去掰吧!” “你不能这样对我!”妮可又提高了嗓门,夸张地挥舞着两手,呼天抢地的坚决抗议。“没有他的剧本,我就会失去制作人身分,他们居然要叫我去作经纪人,想想,经纪人和制作人差多少,我才不要作经纪人!你们不能这样毁了我的将来,你们没有权利!” 这个女人脑袋秀逗了是不是?口口声声只有她自己,别人全都是她的踮脚石,被踩死也不能喊痛,她凭甚么? “你在演戏是不是?”小乔笑咪咪地拍拍手。“虽然不怎么精采,但还是给你一点鼓励,请回去多多练习,要是有适合你的角色,我们一定会立刻通知你,好,就这样,请滚吧!” 挥舞的两手停在半空中,不敢相信的眼神定在小乔无动于衷的表情上,妮可无法理解过去屡试不爽的招数怎会失灵了? 是因为这招只适用于男人身上吗? 那女人该用哪招? 越近暑期,晓兰的整人手段益发恶劣,简直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言柏尧回北部的这天,恰好也是小乔被整得最惨的一次。 甫一进门,言柏尧便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想是小乔,本待给她个惊喜,没想到换上拖鞋甫踏上玄关,眼一转,却见小乔正从一片碎玻璃上爬起来,身上斑斑血迹,伤得不重,只是看来很狼狈。 “晓兰,我是不知道你多大岁数了,不过呢!你真的很幼稚你知道吗?” 本待冲向她的脚步蓦然定住,言柏尧惊愕又狐疑地注视着小乔起身检视身上的伤口,一边喃喃“自言自语”。 “不管你把我整得有多惨,言柏尧还是会和我结婚,除非你把我整死……”停了停。“或者妳真的想把我整死?告诉你,这样就更愚蠢了,如果我真的死了,我一定会把事情全部告诉言柏尧,说你老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整我,最后也是你把我整死的,你认为他会怎么想?” 顺势坐上沙发扶手,小乔跷起腿来拔出一块玻璃,又说:“其实就算没有我,言柏尧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啊!否则就轮不到我上场了,你说对不对?毕竟你跟着他那么久了,比我……咦?哇,你甚么时候回来的?” 讶异地仰头望住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言柏尧,小乔吓了一大跳。 “到卧室里的浴室去吧!把衣服脱下来,先弄掉所有的玻璃碎片,顺便清洗干净,然后我再帮你上药。” 眼见他的脸色五颜六色的不怎么好看,语气更是阴森森的好不吓人,小乔觉得这种时候最好识相一点,当个乖乖牌未婚妻,凡事顺从,免得一个不小心点燃爆竹。 在整个处理过程中,言柏尧始终不发一语,处理完毕后,他仍然不吭声,只默默离开卧室,小乔悄悄披上言柏尧的睡袍偷偷探出头去窥视,只见言柏尧小心翼翼地处理满地的玻璃碎片,又拿拖把来把整个客厅拖洗一遍,再用干抹布趴在地上擦干。 然后,他站到沙发前方,从空荡荡的沙发左边看到最右边,神情阴沉。 “你们为甚么不阻止晓兰?为甚么不保护小乔?”扬起一眉,他的表情更郁卒。“因为你们同情晓兰,所以就任由她对小乔恶作剧?”他冷笑。 “我发誓,如果她不小心真的把小乔整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的,我要把你们统统送走,一个也不留……对,包括义父和干妈在内……或者,我应该现在就把你们送走?”他蓦而发出一声冷哼。 “是吗?我应该相信你们吗?我很怀疑……也许你们认为我一向很好说话,所以这种时候只要随便哄哄我就够了……好吧!我就再相信你们一次,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话落,他即转身回到卧室里来。 第19章 小乔连忙跳回床上,挤出一脸笑,假装她甚么也没听到。 “你应该告诉我的,”坐在床畔,握住她的柔荑,言柏尧目光若有所思地凝住她。“你为甚么不告诉我?” “我希望她能自己想通。” 望着两人相握的手,“那是不可能的事,晓兰才十四岁,这种事她不可能自己想通的。”言柏尧叹息道。 十四岁?! 难怪那么幼稚。“你又是在那里捡到“她”的?也是因为铜钱吗?” “不,是一根玉钗,是我奶奶,或曾奶奶的陪嫁首饰,之后她一直在我们家,直到我看见她,她便跟在我身边了。” “原来如此,不过对她,我赋予无限同情,可怜她永远没机会跟你在一起。但另一位就……” “另一位?”言柏尧扬起满脸困惑。“甚么另一位?” 顽皮地挤了一下眼,“你的前任女友妮可啊!你不会跟我说你已经忘了她的存在了,未免太绝情了吧?”小乔戏谑地说。 言柏尧惊咦。“你怎么知道她?” “她来找你,”小乔笑吟吟地通知他“好消息”。 怒容骤现,“她来干甚么?”言柏尧硬着嗓门,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想跟你要剧本。” 言柏尧怒容猝褪,换上另一副滑稽的表情。 “啊,被妳知道了!好可惜,我原以为你会猜很久的说。” 小乔不禁失笑。“猜对了又没有奖品!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为甚么和妮可分手?” “因为我撞见她在床上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言柏尧直言不隐。 “咦?”小乔惊呼。“原来是这样,啧,她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最没良心的人是你,原来是她没羞耻心。” “她回美国了吗?” “不,她还住在饭店里等你呢!” 两条眉毛又拧了起来,“真是一个烦人的女人!”言柏尧嘀咕。“算了,就让她去等吧,看她爱等多久就等多久,我不管!” 小乔脑袋微倾。“你曾经有多爱她?” 言柏尧苦笑。“才跟她培养出一点感情就发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有多爱她?” 小乔露出满意的笑,“很好。”她说。 言柏尧双目一凝。“你会吃醋?” “废话,难道你就不会?” “当然不会!”言柏尧傲然道。“我不会做那么没格调的事。” “真的?” “真的。” 小乔平时是不会跟男同学太过接近的,只有在德语会话的分组上课时,她不得不和男同学在一起,因为是抽签分组,所以没得选择。张若婕和她一组──陈培仪却跑到另一组去了,还有另两位男同学,四个人在指定项目下做德语会话沟通。 在做半生不熟的语言对话时,通常都会闹出很多笑话,所以在德语会话课里,大家不时会笑场,仅有在这种时候,小乔会忘了对方是男生,大家笑成一团。直至下课时间一到,大家便迫不及待的说回中文,希望能让脑筋和舌头休息一会儿。 “甚么时候要公布你和言教授的结婚消息?”张若婕小声问。 “在世界地理课尚未通过之前,暂不公布。”小乔也小声回答。 “聪明的抉择。” “讨厌的抉择。” “为甚么?” “这样我就没有借口把那些粘在他身边嗡嗡叫的苍蝇赶走了嘛!”小乔不情愿地嘟囔。 “啧啧,没想到你这么会吃醋。”张若婕窃笑。 “我是女人嘛!”小乔挺着胸脯说。 “言教授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因为你的身边一向没有任何男生,因为你不许他们缠着你。” “就算我身边有一大票男生也一样。” “何解?” “他说他不做吃醋那种没格调的事。” “是吗?”张若婕眯着眼想了一下。“哼哼,那我们就来试试。” “怎么试?” “下堂课教授说要请言教授来和他示范一下正确的德语会话,到时候……” 上课时间到,小乔又开始和同一组人──包括那两位男同学──肆无忌惮地笑成一团,一眼看上去还真是亲热得很,张若婕以为言柏尧即使不当场发飙,脸色也必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不料言柏尧却神态自若地上完整堂课,彻底地让张若婕失望到不行。 “看吧!” “他还真是“心胸宽阔”啊!”张若婕咕哝。 然而当天晚上,当小乔又跑到言柏尧他家煮饭时,刚开始用餐没多久,言柏尧突然说了。 “小乔。” “嗯?” “我认为男女之间应该是平等的,所以我不想约束你的行为。” “谢谢。” “可是呢!既然我们要相处一辈子,在某些方面最好能够彼此配合一下。” “譬如?” “我对爱情品质的要求。” “嗄?” “我要求绝对的忠诚。” “我很忠诚啊!” “我知道,但是有时候一点点的举措失当便会引起人家很大的误会,一句话说得太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过火便会让人家误解你的真实本意,我不希望人家针对我们之间的爱情做任何不利的批评,你懂吗?” 懂甚么? 一手饭碗,一手持筷,小乔茫然地瞪着他,实在不瞭一本正经的言柏尧到底在说甚么。 “例如今天下午的德语会话课……” 咦? “……你和同一组同学之间的互动实在令人可议……” 啊!原来如此。 “……我说过不会做那种没格调的事,所以我绝对不是吃醋或嫉妒,而是就我的观察给你一点良心的建议……” 才怪! 小乔继续夹菜吃饭,一边听他口若悬河地来上一篇“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互动”的研究报告书,窃笑不已。 是啊,有格调的男人! 然而一个钟头后,小乔开始愁眉苦脸了,终于能够深刻的体会到言柏尧的滔滔江水究竟是如何个泛滥法,就如同言柏舜所说的,确实是一发不可收拾,虽然引爆的火药不同,一个是“做人哪”,一个却是“对爱情品质的要求”,但结果是一样的。 她决定吃完饭后立刻去吞胃药,免得消化不良,同时也决定往后再听见他说到“爱情品质的要求”,她一定要逃第一名! 唉!有格调的男人专门让人做出没格调的事。 第十章 也许害怕言柏尧真的会把她送走,晓兰不再找小乔的碴了,在言柏尧的家里,除了要习惯不时会看见任何东西飞在半空中,或者电视自行打开、转台之外,小乔也没甚么好抱怨的。 言柏尧有洁癖,没关系,只要她有认真去清扫过,即使他认为需要自己再重新清扫一遍,他也不会有所抱怨。 他喜欢对空气说话,没关系,事后问他他也绝不吝于和她分享。 他体贴又温柔,关心她也关心她的家人,房事方面也能让她得到最大的满足,又为了她买新房子、新车,还辟花园,而且决定让庄爸爸、庄妈妈和他们一起住,尚未结婚就把他所有的财产开列清单交给她,问她是否还有甚么不满意? 不满意? 他在开玩笑吗? 对于他这样一个几近于完美的丈夫,她还有甚么好挑剔的呢? 有! 最后一趟到中部,言柏尧尚未回来,小乔便知道他已功德圆满,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因为游览车上的无业游民已经走的一个不剩,只余下庄爸爸陪伴着庄妈妈。 “你们决定到哪里度蜜月了吗?” “欧洲。” “虽然二十岁就结婚确实太早了一点,但是……”庄妈妈笑得很开心。“柏尧会是个好丈夫的。” “我也这么认为。”小乔一边翻样本册挑窗帘的花样,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啊!对,他说他要在妈的卧室和专用起居室里各放一台电脑,问妈要放在哪里比较好?” “他决定就好。”庄妈妈笑得两眼眯成两条缝。“他真是个没得挑剔的好女婿啊!” “我也这么认为。”小乔又重复了这句话。 然后,隔天她就后悔了。 一听见开门声响,小乔马上从厨房里跑出来,一见果然是言柏尧,乐得她立刻扑过去又亲又吻。 “好想……啊!”亲热的呼唤半途转为尖叫,小乔低头往下看,没有,前后左右再看,还是没有,可是……“那是甚么?” 言柏尧表情有点尴尬。“呃……小红豆。” 小乔瞪着眼。“小红豆?”红豆绿豆的那个红豆?她怎么不知道红豆会咬人? “那是……咳咳,狗。” 小乔依然瞪着眼。“狗?”没错,狗是会咬人,但是……“为甚么我看不见它?” 言柏尧更尴尬了。“因为它是……呃……是……” “死狗!”小乔代替他回答。 言柏尧咧嘴苦笑。 “好吧!它是死狗,但你为甚么要带它回来?因为它不会拉屎撒尿吗?” “不,是因为……”言柏尧忽地低眸往身旁看了一下。“它是小球球的狗,它是跟着小球球来的。” “小球球?”篮球?排球?保龄球?还是桌球?网球?棒球?“那又是甚么?” “一个……呃,小男孩,他只有五岁,我在……” 言柏尧忽地噤声,与小乔两对眼同时瞪着沙发上的椅垫突然飞起来摇来甩去,然后又忽然裂开,里面的棉絮仿佛天女散花似的飘落开来。 第20章 “你为甚么带他……他们回来?”小乔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小球球在找妈妈。” “他妈妈呢?” “不知道,他是个弃婴,在孤儿院病死了,我根本查不到。” “所以你“只好”把他们带回来……”小乔继续呢喃,两只眼转向另一个方向,锵一声花瓶莫名其妙倒下来摔破了,然后窗帘刷一下整个被拉下来,接着餐椅翻倒……“制造混乱?” “你放心,我会教导它的!”言柏尧忙安慰她。 小乔怀疑地斜睨着他。 教导一只幽灵狗? 事实证明,幽灵狗是无药可救的。 没有任何一条狗绳绑得住它,没有任何一间狗屋关得住它,只有言柏尧的义父治得了它,但只要小红豆不敢接近他,言柏尧的义父根本甚么都不管,于是小红豆继续制造混乱和脏乱。 可是最可恶的还是言柏尧,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坚持要维护他的洁癖,于是一对未婚夫妻成天除了整理又整理,清扫又清扫之外,其他甚么事也干不了。 所以当暑假开始,婚期更近时,小乔犹豫了。 “你自己选,把小红豆处理掉,要不就把你自己的洁癖处理掉!” “我没有洁癖,”言柏尧反驳。“我只是比较讲究卫生而已!” 白眼一翻,“好,那就不要那么讲究卫生。”小乔再要求。 “这……”言柏尧为难地苦了脸。“我我……现在已经不那么讲究了……” 现在已经不那么讲究了? 那他们现在到底成天在忙些甚么? 小乔瞪了半天眼,蓦然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算了,我不想那么早结婚,婚礼取消!” “你真的不打算结婚了?” 捧着冰淇淋,小乔悠哉悠哉地看电视,与庄妈妈的焦急恰好成反比。 “那要看他的表现。” “小乔,不要太苛求他……” “苛求他?”小乔不敢置信地坐正了。“你知道他现在整天都在干甚么吗?清扫,从一大早开始,除了吃饭、洗澡、上厕所之外,他整天都在清扫,这边扫、那边擦,这边拖地、那边打蜡,如果问题不解决,下半辈子他都得在清扫中度过,呿,又不是清洁队员!” “那你再跟他谈谈……” “才不要!”小乔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们谈够多回了,现在除非他把问题解决了,否则我绝不见他,这样才能逼使他下定决心做选择。” 谁也没想到,做出选择的并不是言柏尧。 言柏尧的家从不曾如此脏乱过,数不清的破坏,数不尽的垃圾,简直可以称之为垃圾屋了。 因为言柏尧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清理过了。 他抱着脑袋坐在破破烂烂的沙发上,痛苦的低吟,壁纸又破了,下一刻,厨房里开始传来阵阵碗盘破碎的声音…… 蓦然抬起憔悴苦涩的脸,他对着面前的空气抗议。 “我不能啊!一直是它陪着小球球的,我怎能狠心除去它,夺走他唯一的安慰……我?我也想啊!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就算答应她,但我知道自己终究改不了这个毛病,这样答应了又有何用……不,我不想骗她……” 脑袋又埋回原位。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厨房里继续传来破坏声,言柏尧仍在痛苦的思索还有甚么办法可行,周围弥漫着一股沉闷颓废的空气,再也寻不着往日那种轻松惬意的气氛。 他究竟该如何抉择才好? “小乔!” 庄妈妈叫着自行开门进入小乔的房间,声音里流露出掩不住的兴奋。 “快,柏尧来找你了。” “又不是头一次。”翻过身背向房门,小乔继续看她的德文小说。 “可是他说问题已经解决了。” 犹豫了下,小乔回过身来。 “真的吗?” “去看看就知道了呀!” 又迟疑了会儿,“好吧!”小乔慢吞吞的起身。“我就去看看,如果不行的话,我马上就回来!” 三分钟后,伫立在整齐干净的客厅里,小乔吃惊得连眨眼都忘了。 “你……你把小红豆扔了吗?” 言柏尧笑吟吟地摇摇头。 “没有。” “那……你把它的牙齿爪子都拔光了?” “也没有。” “杀了牠?” “那更不可能。” “教导成功?” “它根本不听我的。” 小乔猜得烦了。“那究竟是怎样嘛?” 言柏尧笑咧了嘴。“它现在归我义父管。” “欸?”小乔惊呼。“可是你不是说你义父不管的吗?” “义父很疼我,舍不得看我痛苦,所以就……” 把烫手山芋接过去了。 “那小红豆现在呢?” “它乖乖坐在义父脚边,不敢随便乱动。” “也就是说,我们终于得回我们的整齐安宁了?” “没错。” “好吧,那我们结婚吧!不过先说好,你不准再带甚么看不见的狗回来了喔!” “我发誓不会了!” 恰恰好一年后,言柏尧又带回一只看不见的猫,一只专门在柜子上磨爪子的鬼猫! 终曲 从孩子出生的第一天起,小乔就开始教导儿子叫妈咪,还拚命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这个人就是妈咪,千万别认错了!” 她不希望儿子叫别“人”妈咪,特别是那种看不见的“人”。 言柏尧却不怎么在意,他有阴阳眼,儿子不一定有阴阳眼,起码在他的家族历史中就没听说过有前例,所以极有可能他是唯一仅有的一个。 直到有那么一天,孩子会叫妈咪了──对着小乔叫,也会叫爹地了──对着空气叫,他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因为他看不见儿子到底在叫谁爹地。 “儿子,你到底在叫谁爹地?” 宝宝咧开两颗小玉米,对他傻笑,转个头,对空气叫,“爹地!” 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他看不见儿子到底在叫谁爹地,是他“看不见”了吗? 不,他还是看得见,出门一趟起码要碰上十几二十来个“好朋友”,所以他确定他还是看得见的。 但他就是看不见儿子到底在叫谁爹地。 “义父,干妈,你们看得见宝宝在叫谁爹地吗?” 不,他们也看不见,没有半个人或鬼看得见宝宝到底在叫谁爹地,只有宝宝自己知道自己在叫谁爹地,可是他还不会讲话,所以没办法告诉他真正的爸爸,他到底在叫谁爹地? 然后,这一年的圣诞节,言家老三的家里装饰了一棵又高又大的圣诞树,欢乐的气氛闪烁在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上,爬着梯,小乔忙着把一样样的小饰品挂上圣诞树。 突然,宝宝指着小乔刚挂上树梢的小饰品开心地大叫。 “爹地!爹地!” 小乔张大着嘴,言柏尧瞪圆了眼,片刻后,两人相顾一眼,吃惊又错愕。 小天使! ──全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