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样年华3》 第1章 《草样年华3》 作者:孙睿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楔子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正南。周舟不见了,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有周舟留下的话,她说她走了,还是去法国,本来可以不走的,但是她主动申请去那里,飞机是今天中午十二点的。 我大吃一惊。昨天晚上周舟之所以不让我碰她的包,也许正是因为里面装着机票,怕我看见了会挽留她甚或撕掉机票。为什么我没有坚持打开她的包看看?为什么昨晚我没有对周舟的举动产生怀疑?为什么今早周舟从我身边离开的时候我竟然毫无知觉? 我满心懊悔。 我看了表,估计周舟已经登机了,我急忙打手机,却传来号码已注销的声音。 我抬头望天,希望飞机从眼前飞过,让我再见周舟一次,但是天上只有光芒万丈的太阳,把我的眼睛灼出两行泪水。 ——《草样年华2——后大学时代》 第一章 如果生活是一张试卷,六十分就够了,但很多时候连六十分都得不了,还得补考。 三年前,我就折过一次,后来苦苦寻找补考机会。 可是,一直没人发我卷子。 偶尔有到手的卷子,打开一看,不是我要考的那门。 我在等一个人。 为了能让周舟在某一天想联系我的时候能找到我,我手机丢了后,本来可以换个新号码,但我还是费尽千辛万苦,翻箱倒柜找到原卡密码,重新补办了一个。 可是该来的电话还是没有来。 周舟刚离开我的那段日子,整个世界在我眼里都是灰的,天空、城市、街道、人群、红绿灯,全无例外,毫无生机的一片死灰。只有到了晚上才不灰,全他妈黑了。 男人和女人,就像买房子。从男人出生的那天起,这个世界也就有了一个本该属于他的女孩,此时的女孩于男孩,就像期房。男孩到了该有女朋友的时候还没有,就相当于延期交房。后来男孩有了女朋友,开始谈恋爱了,相当于在装修。如果两人谈得不好分手了,就当装修完了不喜欢,重新再装。后来两人结婚了,就当入住了。如果离婚了,不当回事儿的,就当搬了回家,重感情的,就当地震了,房子塌了。 周舟走后,我的整个生活都塌了。 我曾经二十四小时挂在msn和qq上,等着她上线,从白天等到夜晚,又从夜晚等到白天,明明她的头像在我眼前,可就是联系不上她,这种感觉,真他妈难受。 周舟的头像始终没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只能看着她个人资料里的年龄随系统更新一点点儿老去。 实在想得不行的时候,我就给周舟留言,尽管知道她不会看到,但那些堵在我胸口的话,却不能不说。留言从最开始的几分钟一条,到最后几天、几个礼拜一条,但周舟迟迟没有上过线,我渐渐冷静下来,接受现实,不再留言。 为了填满内心的空虚,我拼命地找事儿干,无论什么人找我帮什么忙,靠谱不靠谱,我都去,让自己一刻也不闲着,一旦闲下来,我又会想起周舟,又会难受。 第一次考研失败后,我又考了第二次,竟然考上了。考上的感觉并没有预料得那么好,除了每年九月份交学费,其他时候我感受不到自己是个研究生。导师基本不管我们,一年就见他两面,有一次还是在男厕所偶然碰见的,也没聊正事儿,只是共同抨击了学校后勤的不负责任,弄得厕所总有股厕所味儿。任课老师也比本科时管得松,我已经没有做学生的感觉了。 再有一年就毕业了。 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思考,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心中一片茫然。 我安慰自己:未来,就是上床睡觉,一觉醒来,未来就来了。 生活就是这样,甭管睡着睡不着,未来都会如期而来。 但未来来临之前的日子太难熬了。 每当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坐在桌前,打开电脑,点上一根烟,看着周舟的照片,看她在照片里笑,我发呆,回忆我们美好的过去,直到烟头烫了手。掐灭,然后再点上一根。 上大学的时候我写过一首歌,叫《成长》,“日子在一天天过去,身体在一天天长高,快乐在一天天减少,失眠在一天天困扰。”现在回过头看,真是无病呻吟。那会儿虽然郁闷,也比现在痛快多了。 也许十年后,回顾现在,我也会觉得无病呻吟。可现在的痛苦已经把我折磨得够呛。别人说,看你状态挺好的啊。但我内心的痛,谁知道。 我常常渴望回到十多年前,那时候我刚上高中,没有爱情,没有苦闷,没有理想,每天的日子阳光灿烂,简单,快乐。 我叫邱飞,和杨阳、马杰、张超凡等人混在北京。我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上学,在这里挣钱,在这里老去。 我们都是普通人,过普通人的日子,吃普通人的饭,穿普通人的衣,坐普通人的车,说普通话,喝普通燕京。 北京装载着我们,也装载着我们的梦想和悲欢。 我已经到了二十多岁的尾巴,即将而立,但我不知道拿什么立。 青春还没全走,给我剩了点儿。我还想着利用这点儿残存的青春,实现点儿人生价值,找寻一下生活的意义。 但张超凡常说:“人生压根儿就没什么意义,无非是上班下班吃喝拉撒买菜做饭这点事儿,要是有人非说人生得有意义的话,我看就是他故意不想好好过日子!” 很多年前,我认为他在扯淡。现在,我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 2008年的夏天。又一个夏天到来了,和周舟分手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人们常说,时间是试纸,除了测不出糖尿病,它能辨真伪,识善恶,让你忘记过去,但和周舟的很多事情在我脑子里依然清晰可见,甭管时间怎么流逝。因为有些事情压根儿就无法忘记。 蓦然回首,一切像一场刚刚结束的梦。 青春爱做梦,但曾经的梦和结束了的这场梦迥然不同。 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我更认为是偶然决定命运。 某次考试哪怕一道题,就能决定我们的命运。 某次邂逅哪怕一秒钟,就能左右我们的命运。 某次相识哪怕一个人,就能改变我们的命运。 当然,一架飞机、一辆汽车、一个炸弹、一瓶汽油,这些都能改变我们的命运。 过去,我们往前看,看不见现在。 现在,我们往后看,全他妈偶然。 一切从偶然开始,以偶然结束。 三年过去了,这一千多天里发生了太多事儿,很多人的生活都改变了。 为了能讲述得更客观、更具体,我决定用第三人称来讲述。这样,将有更多人的故事呈现在这里。 2008年奥运会开幕的那天晚上,邱飞和杨阳、马杰、张超凡,四人坐在杨阳的办公室里感叹着青春和生活。桌上已经一片狼藉,啤酒瓶盖儿散落在数个一次性餐盒中间,餐盒里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老醋花生里还泡着几个中南海烟头。一个雪碧盖儿混迹在啤酒盖儿里,这是张超凡的,他不喝酒,端着一杯雪碧,坐在桌子的一侧,其余三人守着各自的啤酒,分坐桌子的另三面。 桌子是杨阳的老板桌,只有上面的一台传真机看着跟办公有关,要没它,这张桌子看起来跟学校食堂的桌子没什么两样,一样油脂麻花的,就是小了一圈。 杨阳一年前中文系毕业后,去了广告公司,干了一段时间策划,每天撰写广告和专题片的文案,隔三差五还能分到几集电视剧写,那些经他手的文字,陆续变成上千万的影视产品,而他的工资仍然是几千块,无论写多少,都拿这些钱,而且电视剧还不给他署名。杨阳去找老板说理,要拿提成,老板说可以,那就没有底薪了。杨阳算了算,提成按公司的标准,可以拿百分之五,他每年为公司写出一千万的活儿,能拿五十万,于是和老板签了补充工作协议,以后不要一分钱底薪,光拿提成。签完后,杨阳说:“反正在哪儿都是写,以后我就在家写了,有活儿就发给我,开策划会就叫我过来。” 老板说:“行。” 在家待了半个月,杨阳没收到一件公司发来的活儿,也没接到叫他过去开会的电话,便坐不住了,打电话问怎么回事儿。老板说:“我这的活儿那些拿底薪的人写得过来,等写不过来了再麻烦你。” 杨阳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挂了电话,没骂人。他说自己成熟了,以前碰到这种事儿,嘴里肯定会蹦出四个气势磅礴的字。 失业后,杨阳挺高兴,以前就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想换工作,但碍于每月有工资保障,买烟买酒给女朋友买卫生巾也够花,便迟迟下不了决心,这回反倒随了他的心愿。这行他也摸清了,因此决定自己当干。 于是注册了一个公司,租了一套房子,买了两张办公桌,置备一台苹果电脑,从前期到后期的活儿都能接了。 但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出现在眼前——没活儿。 影视行业的一个特点就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养三年。 虽然杨阳的公司目前还没有开过张,但他并不着急,常宽慰自己:不还没到半年呢吗! 杨阳公司的成员组成是,董事长杨阳,总经理杨阳,秘书杨阳,财务总监杨阳,办公室主任杨阳,前台接待杨阳,卫生保洁杨阳。 第2章 丁小乐偶尔过来帮帮他的忙,比如杨阳父母的单位又发什么吃的了,他们吃不了,就让杨阳拿走,这时候丁小乐就会及时出现在那堆吃的前,帮杨阳消灭。丁小乐是杨阳现在的女朋友,电影学院表演系大四的学生。 杨阳为了将公司发展壮大,争取二十一世纪末在纳斯达克上市,于是他招兵买马,把邱飞、马杰和张超凡都叫到公司来帮忙,不用坐班,当然,也不发工资,等有了活儿挣了钱,再按比例分配。平时大家都干自己的事儿。 对此邱飞等人十分满足,因为即使一分钱不挣,他们也没付出太多,而且还能有一个喝酒的地方。每次开例会,都是杨阳做东,买来一堆吃的,边吃边开,有时候开高兴了,还打电话让楼下的超市送点儿啤酒上来。 之所以这几个人能凑到一起,是因为他们都有一腔热血,都有雄心壮志,同时又都很无知,谁也不会嘲笑和歧视谁。他们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正因为如此,才什么活儿都敢接,那时候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问题! 只要在一千万以下的活儿,他们都敢答应。因为他们坚信,找你谈一千万以上的活儿的人,通常都不靠谱,即使有靠谱的,这么多钱的活儿也不会找到他们头上来。 无论是谁得到哪家公司有影视拍摄的需要,哪怕是拍摄婚礼,他们就短信联系——打手机太贵,约在那家公司楼下见,见面后商量出一个创意,之后打电话给亲朋好友问实现这个创意要多少钱,得到市场均价后,先分析一下,这家公司的老板有没有文化,没有的话,就把均价乘以二,如果拿不准,就乘以0.8,再拿不准,就乘0.5,达成共识后,便上楼谈判。在电梯里还要再巩固一番,以免忘了哪个细节的报价,报贵了怕把对方吓跑。当然,最重要的是,在电梯里议论的时候,一定要看看有没有人,以防那个人就是公司的老板,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是没碰见过。一次在电梯里他们当着一个人的面说:“这种傻x老板不骗白不骗。”并开始构想钱挣到手后的美好生活,结果下电梯的时候,这人和他们一起进了要去的公司,而且进了总经理室,还招呼他们也进来坐,当时他们对傻x一词的理解顿时加深了。 这天晚上他们四人聚在一起的初衷是聊点正事儿,杨阳接了一个活儿,拍摄一组手机短片,五分钟一个,一共十个,每个一万块钱。杨阳算了算,如果剧本的场景不多,人物不多,一天能拍两个,演员找各个艺术院校的表演系的在校生,其余的活儿就他们四个人干,每集成本控制在两千块钱以内,用不了一个礼拜就能挣八万,杨阳觉得这事儿干得过儿。听完他的分析,其余三人也说,确实干得过儿! 于是大家就聊拍什么,马杰说拍a片儿,这一行业在日本已经很发达了,形成了产销一条龙,并造就了很多明星,甚至还专门举办了a片儿电影节,也有最佳男女主配角奖,也有最佳导演编剧摄影以及录音奖,随着改革开放程度的深入,这项文化产业早晚也要在中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而且网络短片不用广电总局审查,咱们不用担心通不过的可能。说到这里,马杰搓着手,笑吟吟地说:“男主角也别找表演系的了,咱们不是本着能不花的钱就不花的原则吗,到时候就我演吧,我带个面具,拍完了走大街上也没人能认出我来。” 邱飞说:“滚蛋,除了毛片儿你丫还知道什么啊!” 马杰的生理年龄二十九了,心理年龄一直停留在十九岁,说话永远不在点儿上。 张超凡说:“要拍就拍点儿有深度的片子,咱们都成人了。” 马杰说:“正因为成人了,才要拍成人看的片子,a片儿依然可以拍得有深度,可以很感人,而且我这是从市场出发,并能兼顾艺术性。” 杨阳说:“你丫闭嘴,以后不许再拿毛片儿说事儿。” 以前多次的策划会上,马杰都倡议过拍毛片儿,他已由当初的观赏者,变成致力于其发展的实践者。马杰说其实自己并不是好色,而是确实发现了这里面的巨大商机,他做青少年的时候,没少在这方面花钱,青少年的钱最好挣,不挣白不挣。 邱飞说:“别忘了你丫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 马杰说:“社会主义的青少年也有发育的需要啊!” 邱飞说:“不跟你废话了,你这种人就欠生在日本。” 马杰说:“不行就算了,全当我抛砖引玉了吧!” 邱飞说:“你这抛的哪是砖啊,纯粹是他妈狗屎!” 提出方案,推翻,再提出,再推翻,几经讨论,最后达成共识:拍校园短片,既好拍,也能有受众。从网上下片儿看的都是学生,那就拍他们的生活,专门拍给他们看,更关键的一点是,学校的生活邱飞等人都熟悉。 后来就这个方案继续往下聊,聊着聊着就聊到大学毕业已经六年了,四人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张超凡说:“六年了,我才是工程师,还没到高级工程师。”研究生毕业后,导师给张超凡介绍了一份工作,航空航天部直属的某单位,依然是国企。这次张超凡没再拒绝,他说还是捧着铁饭碗踏实,国企,只要国家在,企业就在,只要企业在,他就有饭吃,每年立秋一过,单位就开始发秋裤,他深感国企的温暖。工作期间,张超凡参与了神七火箭某部件的研发,在中国航空航天业的发展道路上,功不可没。虽然领导去基地慰问的时候他还没到能握手的级别,但等神十上天的时候,估计就能在电视上看见张超凡和领导握手了。 马杰说:“咱们有的同学都当爹了,我爸就是我现在这么大有的我,我却还没后代,连给我生后代的人都没有。” 马杰毕业后依然保持二傻本色,二得我行我素,没媳妇也在常理之中,有媳妇才不正常,除非那女的也不正常。上学的时候,六个人一宿舍,张超凡买了一对巴西龟养在宿舍,几天后马杰在早市连买带抢,又以一对的价钱弄回两对,兴高采烈地向外宿舍人炫耀道:“现在我们宿舍有六个王八了!”毕业后,马杰相过几次亲,每次相完,姑娘连电话都不给他。一次,有个姑娘和他第一次见面,问他有什么爱好,他上来就来了一句:“爱看毛片儿!”姑娘听完说,你这人倒是挺真诚的。马杰说,那你就给我留个电话,日后让你体会到我更真诚的一面。姑娘就给马杰写了一个电话,然后借口有事儿离开了。第二天马杰打电话约这个姑娘出来再谈谈,结果打过去是个空号,从此和姑娘失去联系。事后,马杰说,我一点儿都不难过,反正这姑娘也不够真诚。 马杰问杨阳:“你叹什么气?” 杨阳说:“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楼下的超市关门了,没法儿再叫啤酒了。”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高兴了,杨阳会喝酒;烦闷了,他也会喝酒。酒喝得越多,越能让高兴的人更高兴,让烦闷的人不再烦闷,但酒醒后,高兴的人依然高兴,烦闷的人却更加烦闷。杨阳想到了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感觉一片虚无,又把最后一瓶啤酒倒在杯里说,“喝完这瓶谁还想再喝的话,厨房里还有一瓶料酒。” 马杰问邱飞:“你为什么叹气?” 邱飞说:“不为什么,喝酒喝得我胸闷,气叹出来舒服。”其实,是他想到了周舟。如果说大学有什么给邱飞留下了最深刻的记忆,那就是周舟。周舟是他青春的见证,见证了他的成长,见证了他的年少轻狂,也见证了他的脆弱。往事像一部电影,在邱飞眼前一幕幕闪过。 1995年的夏天,一个瘦小的少年从中考考场走出来,他叫邱飞。他面带笑容,心情愉悦,因为有一道大题他在辅导书上见过,十几分到手了。不久后,分数出来,他比高中录取分数线多两分,就这样上了高中。他的初中同学,有的上了中专,有的去了职高,有的到了技校,从此他们开始了不同的人生旅途。 到了高中,邱飞还没喜欢上哪个女孩,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只是对班里漂亮的女生略有好感,和她们嬉笑、打闹。他的兴趣是踢足球,最爱上的是体育课。他不知道什么是未来,不知道什么是生活,就知道在踢球、漫画、打闹中度过每一天很快乐,偶有不爽地方,就是老师和家长管得太严了,每天都要交作业,放学必须回家。 1998年的夏天,邱飞高考结束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他对大学满怀憧憬。他开始住校了,觉得生活自由多了。某一天,邱飞听到一盘摇滚磁带,觉得很有力量,从此热爱上它。又一个某一天,邱飞无所事事,在图书馆看了一天书,在书里他发觉了一个新世界。于是他开始看书听摇滚乐思考人生,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他不喜欢长大,因为一长大,快乐就少了。在思考人生的意义何在的道路上,邱飞越来越迷茫,他发现快乐的童年和少年已经一去不复返,他变成青年了。 青年的邱飞开始喝酒,经常和同学喝到饭馆打烊。那时候无论怎么喝,第二天都不会觉得难受,照样爬起来踢球、打牌、挥霍青春。 突然有一天,邱飞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女朋友了。不久后,有个叫周舟的女孩成了他的女朋友。四年的时间过起来很漫长,回想起来却那么短暂。一眨眼,他和周舟就毕业了,两人也分手了,但仍彼此想念。他悟出一个道理:没事儿别随便牵手,出了事儿也别随便放手。 2008年的夏天,邱飞已经不再是那个瘦小的少年。 第3章 他很少踢球了,看见球场上十几岁的少年,他就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无比怀念。现在,他知道什么叫未来了。他的现在,就是1995年的未来。但现在的未来,他还不知道在哪里。 现在邱飞很少看书也很少听摇滚乐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不用再从别人那里寻找生活的答案。生活本来就没有答案。他偶尔也会喝酒到很晚,但第二天开始难受了,他觉得可供挥霍的青春已经不多了。 他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但尚未作好结婚的准备,而且还不知道跟谁结。 他想得到周舟的消息。 地上码了一溜啤酒瓶,已经延伸到墙根儿,桌面铺满酒瓶盖儿,餐盒里的烟头比花生米多了。 杨阳说:“咱们好久都没有醉过了。”毕业后,没有太多事情值得他们醉了。 张超凡看了看表,说:“我得回去了。” 邱飞说:“着什么急,反正明天周六,你也不上班,耽误不了你为祖国航空业的建设添砖加瓦。” 张超凡说:“我撑不住了,高三复习的时候都没熬到这么晚过。” 杨阳说:“再坐会儿,实在盯不住了你就去我那屋睡。”杨阳租的办公室是两室一厅,厅用来办公,一室留着睡觉,另一室说是当库房,以后专门放钱用。 张超凡说:“那是你和丁小乐睡觉的地方,我不睡。”女人睡过的床张超凡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躺。 邱飞说:“张超凡这毛病还保留着呢,原来我宿舍那床周舟躺过,他连坐都不坐,有一次我问他题,他蹲着给我讲了十分钟。” 杨阳这时突然说了一句:“那天我看见周舟了!” 现场顿时安静了,在场的人先是看了杨阳一眼,然后又都把目光聚焦在邱飞身上。 邱飞没有抬头,喝了一口酒说:“我经常在大街上看见某个女的像周舟,要么发型像,要么身材像,要么背影像,要么走路像,每次我都跑到她身边看,每次看完我都特失望,不仅因为她不是周舟,而且她还比周舟难看多了。” 杨阳说:“我肯定没看错,她身边跟了一个男的,我还跟她说了话。”说完把瓶里的最后一点儿酒倒在杯里,举起酒杯又要喝。 马杰抢过杨阳的酒杯说:“你丫喝多了吧,别喝了!” 邱飞拦住马杰:“别抢他的酒,让他把话说完。” “我骗你们是孙子!”杨阳喝了杯里的酒说。 马杰说:“那不行,你得把话说清楚了,你骗我们,你是我们孙子。” “对,我要骗你们的话,你们都是我爷爷。”杨阳端起杯又要喝,发现杯子已经空了,“还有酒吗,再给我倒点儿。” 邱飞把自己杯里的酒倒给杨阳。 马杰说:“我这还有半杯,不够把我的也给你。” 张超凡也来了精神,不再吵着睡觉。 三人目不转睛地看杨阳。 杨阳把中南海烟盒当成惊堂木,拍了一下桌子说:“话说……话说……话说……”卡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马杰不耐烦了,“你别老话说话说的,倒是说话啊!” 杨阳又拍了一下中南海说:“话说上次我和丁小乐去必胜客吃比萨,就在我正要将一块三文鱼比萨放进嘴里咀嚼的时候,一抬头,发现斜对面不远处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正在看我……” 马杰打断杨阳说:“带着丁小乐吃饭你还不老实,眼睛乱看。” “你丫别打岔,让杨阳接着说。”邱飞说。 杨阳说:“既然那女的看我,我也就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异常眼熟,于是开启记忆搜索功能,突然茅塞顿开,这不是周舟嘛!” 马杰说:“周舟有什么让你顿开的,也算半个咱们宿舍的人了,要是我,看一眼我就能认出来。” 杨阳说:“问题是我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她,而且她旁边的那个男的严重干扰了我的思考,要是周舟一个人在那吃饭,我马上就能想起来。” 马杰看了一眼邱飞。 邱飞说:“后来你俩说什么了?” 杨阳说:“认出她后,我还没敢确认,正犹豫的时候,她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了,我只好放下正要进嘴的比萨。” 周舟走到杨阳桌前,杨阳也站起身。周舟说,真巧啊!杨阳说,是啊,你怎么在这呢,什么时候回国的?周舟淡淡一笑说,我一直就没走。 第二章 “周舟后来不是又去法国了吗?”马杰疑惑地问邱飞。 邱飞陷入和周舟最后分开那晚的回忆中。那晚周舟喝多了,找到邱飞,邱飞安抚她,她搂着包就睡着了。邱飞要把她的包拿走,她死死搂着不放,就那样搂了一晚上。第二天,邱飞醒来的时候,周舟已经不见了,她给邱飞留了纸条,说她要公派去法国了。事后邱飞以为,周舟包里装着机票,怕他看见,所以才搂着不撒手。后来邱飞打周舟手机,号码已经注销,邱飞以为周舟真的去了法国,还一直盼着她回来。 可是周舟为什么要欺骗邱飞呢? 杨阳说,周舟告诉他,这几年她一直在国内,只是换了一家公司,换了一个手机号码,当初她之所以说自己去法国,就是想和邱飞分开,她觉得和邱飞在一起太累了,自己需要调整一段时间,也需要冷静地想想两人的关系。杨阳问周舟,想得怎么样了?周舟说,有时候一个人生活挺好的,也不用再替谁考虑了,比两个人的时候开心。杨阳问周舟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周舟说,一个人上班,早上起床没人抢卫生间;一个人回家,想几点回就几点回,回了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个人吃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个人看书,旁边也没人打扰,转眼就过来了。杨阳问和周舟一起吃饭的那个男的是谁,看着不像周舟他爸,周舟一笑,没有回答。 马杰说:“那男的是谁还用问吗,周舟肯定是自己一个人待烦了。”说完看了一眼邱飞。 邱飞还是没说话。 张超凡说:“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同事呢!” 马杰:“我也上过班,我也有过同事,怎么没女同事答应单独和我吃饭呢?孤男寡女,肯定有问题。”又看了一眼邱飞说。 杨阳说:“当时我还特意补问一句,那个男的是不是她同事,周舟摇了摇头,又一笑,这一笑意味深长,总让我觉得她和那男的是另一种关系。” 杨阳又说,周舟回过头看了那男的一眼,那男的正好也转过头看周舟,还冲周舟笑了笑,然后接着吃。周舟看了一眼丁小乐,杨阳这才想起给她们介绍,介绍完,周舟说祝他和丁小乐幸福,然后就要回座位。杨阳想要周舟的新手机号码,周舟不给,说现在生活得挺平静的,不想被人打扰。显然,周舟知道杨阳是替邱飞要的号码。最后,周舟告诉杨阳,最好不要把看见她的事儿告诉邱飞,因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两人也都适应了现状,即使当初分开的时候痛苦,现在也差不多缓过来了,旧伤愈合,就别制造新伤了,说完就走了。 邱飞问杨阳:“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周舟的?” 杨阳说:“上个月,那天正好丁小乐拍了一个广告,约我吃饭。” 邱飞说:“可是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马杰说:“是啊,为什么啊?!” 杨阳干了自己杯里的酒,又把马杰的半杯也倒在自己的杯里后,拍着邱飞的肩膀说:“因为我不想让你痛苦!” 杨阳说得没错。 周舟刚离开时,邱飞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从一百四十斤瞬间瘦到一百二十斤,整天魂不守舍,内心像被掏空了。有时候晚上想到周舟,他就开始咳嗽,第二天嗓子都咳肿了。那时候他的生活失去重心,不知道在为什么生活。原来周舟在的时候,还有值得他去奋斗的事情,现在他不知道该为什么而奋斗,成功了又能怎样呢?他更喜欢和周舟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可是周舟在他成功前,就从他身边消失了,邱飞只能一个人品尝痛苦。痛苦吃多了,也就不苦了,邱飞慢慢习惯了没有周舟的生活。 在听到周舟的消息前,邱飞还算平静,听完这个消息后,他虽然表面平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之前马杰所说的话,也是他的所思所想,以前碰到这种事儿,他会跳起来去找周舟,但现在学会了控制。 杨阳说:“周舟刚走的那段日子你什么样,我很清楚,现在你基本正常了,我要是告诉你她的事儿,你又该不正常了,而且周舟现在对你的态度并不是你所期待的那样。” 邱飞说:“可是现在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事儿呢,你认为我现在听完还能正常吗?” 杨阳说:“因为我喝多了!”说完头一沉,趴在桌上,接着又出溜到地上,碰倒了那一溜啤酒瓶,有几个稀里哗啦地碎了。 张超凡和马杰去想从地上把杨阳拽起来,但是拽不动,杨阳已经醉了过去,这时候人的体重通常都会乘以二。 马杰说:“邱飞,搭把手把他抬床上去。” 邱飞坐着没动,看了看酒杯说:“还有酒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邱飞发现褥子湿了。他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大了还会尿床。后来他发现旁边的啤酒罐,才想起昨晚后来发生的事儿。 当时邱飞还想喝酒,马杰说酒已经没了,邱飞还记着杨阳说厨房有一瓶料酒,他要去喝,马杰拦住说那是做菜的,不能喝。邱飞喝多了,不相信,就尝了一口,果然味道不对,于是放下瓶子,说出去找酒喝。 第4章 邱飞下了楼,打了一辆车,让司机找个夜里营业的超市,司机给他放到seveneleven门口,他下了车就去买酒。 从超市出来后,邱飞又打了一辆车,带着啤酒没有去杨阳那,而是回了宿舍。杨阳早已被张超凡和马杰安顿在床上睡着了,他俩也各回各家了。出租车司机问邱飞晚上看奥运会开幕式了吗,邱飞说没看,开幕式关我屁事儿,有更重要的事儿等我呢。一路上,他都在回味杨阳转述的周舟的话。 邱飞回到宿舍后,屋里没有人,同屋的人不是和女朋友在外面租房子住就是回家了。一个宿舍住四个人,从入学的第一天起,他们就希望别人能出去住,这样宿舍就归自己所有了,可以把女朋友带进来过夜。于是他们就耗着,谁耗到最后谁就胜利。邱飞没女朋友,一点儿不着急,希望宿舍里人越多越好,热闹,还能解闷儿。但有女朋友的人耗不住了,青春易逝,不能为了跟邱飞争谁能耗而耽误正事,女朋友说老就老,他们只好搬出去,结果宿舍就剩邱飞一个人了。一个人住自由很多,也不用收拾。如果说上本科的时候,从入学到毕业不叠被子有点儿夸张,因为楼长会经常来查卫生,但上了研究生,就没人查卫生了,被子真的可以不叠了,而且床都在上铺,下面是桌子,不叠也不碍事,到了夏天宿舍有空调,棉被也不用换成毛巾被,一条棉被散开铺在床上一铺就是三年。后来邱飞毕业收拾行李的时候,都忘了被子该怎么叠了。 邱飞拿着一听啤酒上了床,打开后喝了一口,攥着啤酒躺下,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后来啤酒洒了,弄湿了床,他也不知道。 现在邱飞已经醒了。能证明他醒了的事情就是:他想撒尿。 但是他并没有立即跳下床去厕所。研究生这三年练就了很多硕士生憋尿的能力,因为睡在上铺,懒得下床,只好憋着。 邱飞躺在床上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头还有点儿晕,酒劲还没过。每次酒醉后,他都会忘掉一些喝酒时说的话或发生的事情,但是昨天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周舟在国内。 想到这里,邱飞再也躺不住了,从上铺跳下来,因为头晕腿软,险些摔倒。 下了床后,邱飞却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儿什么,想了半天,他觉得不如先去撒尿。 邱飞刚进卫生间,就听见单间的门后传来“走你”的声音。这是隔壁宿舍的哥们儿在出恭,他拉屎不像别人那样哼哼唧唧,而是说一句“走你”,然后就出来了。这哥们儿还特喜欢在厕所抽烟,这样吸的不仅仅是烟,还有别的气体,他管这叫抽的是混合型。后来打篮球的时候,有个哥们儿每次投篮前也爱说一句“走你”,一次他俩碰上了,一个进攻一个防守。进攻的哥们儿在三分线外跳投,喊了一声“走你”,防守的哥们儿本打算跳起来盖帽儿,一听这话,跳一半就落下来了,捂着肚子往厕所跑。 邱飞跟这哥们儿打了一个招呼:“走着呢!” 单间里面传出声音:“你也来走了?” 邱飞说:“我还不想走大的,先走个小的!” 单间里面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又一声,“再走你!” 邱飞皱了皱眉,开始自己的事儿。 就在邱飞正抒发盎然的尿意时,手机响了。是本科时同宿舍的赵迪打来的。毕业后,赵迪回了老家,家里给他找了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永远发不了大财,也永远不会饿着。 邱飞接通了电话:“喂!” “干吗呢?”赵迪兴奋地问道,以为邱飞接到他的电话也会兴奋。 “撒尿呢!”邱飞一手占着,一手举着电话平静地说。 “这么巧,我也撒尿呢!”赵迪笑嘻嘻地说。 “操,你丫真无聊,打长途就为调查咱俩是不是同时撒尿啊!我尿完了。”邱飞一只手处理事后工作。 “我也刚尿完,我听见你那边冲水的声音了,你听见我冲水了吗?”赵迪问道。 邱飞说:“没有。” 赵迪说:“那就对了,因为我们这的冲水器坏了,一直没人修,厕所里太味儿了,呛死我了。” 邱飞说:“什么事儿啊,你还非得跑厕所里说去。” 赵迪放低声音说:“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有几张奥运会的门票,当时在网上订的,现在没时间去看了,给你吧,你正好在北京。” 邱飞说:“不就是奥运会门票吗,又不是毒品,干吗偷偷摸摸的。” 赵迪声音压得更低,说:“我现在的女朋友跟我在一个办公室,她不知道我订票的事儿,你把你地址给我,我把票给你快递过去,大后天的羽毛球比赛,比赛场馆就在咱们学校。” 邱飞说:“这也不是坏事儿,干吗不让你女朋友知道啊?” 赵迪说:“说来话长,回头再慢慢给你讲吧,把你地址短信发给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刚挂了赵迪的电话,杨阳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杨阳说:“起来了?” “起来了。”邱飞说。 杨阳问:“昨天我是不是喝多了?” 邱飞说:“不多,你没往楼下撒尿。”以前喝多了,邱飞和杨阳常站在楼顶或天桥上往下撒尿。 杨阳说:“不多就行,我怕我喝多了嘴没把门的,我没跟你说什么吧?” 邱飞笑了笑,说:“你除了告诉我看见周舟了,没说别的。” “操,还是多了!”杨阳说,“反正你也知道了,需要我帮忙,你就说话。” 两天后,邱飞收到了赵迪递来的门票,两张。不明白赵迪为什么不和女朋友来看。 比赛场馆离邱飞的宿舍很近,下楼走几步就到了。邱飞看着手里的两张门票想,要是周舟在就好了。 以前看北京国安的比赛,邱飞带上喇叭,脑袋上围上队标,穿着拖鞋就去了。听说看奥运会的比赛衣冠不整不让进,邱飞换上一件带领子的新衣服,还是当初周舟给他买的。照了照镜子,觉得给中国人丢不了脸,就出了门。 现在是暑假,没事儿的学生都回家了,校园里都是奥运志愿者,隔几步就有人告诉你体育馆怎么走,一脸北京欢迎你的微笑。 比赛场馆所在地就是学校原来的小树林,为了奥运,学校不得不牺牲学生们的利益,砍了树拔了草。原来这里每到晚上,就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流氓。 到了场馆后,邱飞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离场地太远,看不见羽毛球,只能看见两个人隔张网在抡拍挥打空气。每当中国队赢了,现场就响起掌声,输了就一屋子叹气声。看不清现场,邱飞就看大银幕,上面和电视的转播画面一样。邱飞加深了对看奥运的理解,就是到奥运现场看电视。 每局比赛间隙,大屏幕上就转播上一局的精彩画面,偶尔还插播几个现场观众的反应镜头。中国人越来越漂亮了,越来越上镜了,邱飞看着大屏幕想到。 突然,他看着大屏幕愣住了,这人怎么那么像周舟啊?再看,不对,不是像,就是。 多年不见后,邱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周舟,因为他在看比赛的时候心里还一直想着周舟,他多想能和周舟一起故地重游,重温当年的幸福,那晚杨阳说走嘴后,邱飞就涌出了这个念头。此时,大屏幕上的周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女孩了,而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邱飞觉得周舟长大了。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邱飞看见了他的梦想。 邱飞知道一个观众镜头一般只有三四秒钟,容不得多想,他迅速捕捉镜头里周舟的背景信息,然后搜索周舟所在的位置。 当镜头切换到下一个画面时,邱飞基本知道周舟坐几号看台了。 邱飞没耐心把剩下的比赛看完,他起身就去周舟的看台。 快到周舟的看台时,邱飞停住了,搜索周舟的精确位置,怕再近了打草惊蛇。 当看到周舟的时候,邱飞的心一下就沉了,她旁边还坐了个男的,而且两人还在说话。 周舟的后排不远处还有空座,邱飞悄悄地坐了过去。 以前,邱飞都坐在周舟的旁边,现在,他只能坐在周舟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 看着周舟的背影,邱飞想起了很多……那时,这个背影每天晚上总会先于邱飞出现在自习室里,带着一暖壶开水,来占座位上自习。邱飞每次都是在宿舍玩够了到了自习室快关门的时候才来,每当透过教室的门看见这个背影,邱飞总有一种归属感,现实再不如意,只要这个背影出现在眼前,邱飞就会忘记那些烦恼。在自习室坐下后,一杯凉好的水已经摆在邱飞面前,他能拿起就喝。两人分手后,当邱飞在喝水的时候,无论喝到什么样的水,总觉得不是那么解渴了。 此时,周舟和她身边的男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每次都是那个男的挑起话头,周舟应和几句。 邱飞想,要是那个男的把脸转过来就好了,给丫照张相,发给杨阳,问问是不是那天和周舟吃饭的那男的,如果是,他和周舟的关系不言自明。想到这里,邱飞掏出了手机。 这时那个男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和周舟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邱飞没有立即坐过去,他不能确定那个男的是真走了,还是去上厕所或买水。更重要的是,当他想坐过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腿迈不动了。 迈出这一步,需要理由,更需要勇气。这一步既能带来希望,也能让人彻底绝望。 理由很简单,就是邱飞心里还有周舟。 第5章 而勇气,邱飞不知该从何而来。从这一点上说,邱飞也长大了。搁以前,他喜欢一个人,不计后果,上去就说了。 邱飞就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周舟,直到比赛结束。 周舟退场,邱飞也跟着周舟退场。周舟去了卫生间,邱飞混在不远处的人堆里等她,一堆人在买纪念品。他想起以前等周舟上卫生间的情景,[奇][书][网]那时候他帮她拿着包,现在他多想再拿一次。 周舟从卫生间出来,邱飞悄声地跟在后面。 出了体育馆,天已经黑了,周舟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学校里溜达。 周舟走过学校的礼堂,那时候她常和邱飞坐在这的台阶上数星星,找自己的星座,一坐就是一晚上,被蚊子咬了一腿包也浑然不知。 周舟又走过校内的银行柜员机,那时候她和邱飞每月都有六十块钱补助,一到日子,他们就把钱取出来,他给她买个发卡,她给他买双球鞋,虽然东西不贵,但钱永远不够花。 周舟又走过图书馆,那时候邱飞要偷阅览室的书,让周舟帮忙在楼下接着,他从窗户把书扔出去,周舟死活不干,邱飞只好老老实实把书借走,再老老实实还回来。 周舟又走过女生宿舍,那时候邱飞常坐在这里等她,现在邱飞还记得第一次等她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 周舟又走过水房,这是邱飞和周舟相遇的地方。如果那天邱飞没有去踢球,周舟没有来打水,后来的一切便不会发生,十年后,两人的命运也就跟今天不一样了。 最后,周舟走到教学楼,上了楼顶天台,邱飞一直跟在后面。走到天台门口,邱飞发现天台上并没有人,刚才明明看见周舟从这出去的。 不会是周舟想不开跳下去了吧,虽然这么想毫无道理,可这个念头一钻出来,邱飞就抑制不住跑到天台上,还跑到楼边往下看,除了一对情侣躲在楼后面的角落里接吻,什么也没有。邱飞回过头,发现周舟正站在他身后。 刚才周舟躲在门后。 两人对视,谁也没说话。 尽管是晚上,邱飞仍能看清周舟的眼睛,还那么亮。 三年没见了,他们都没有想到两人的再次见面会在这里。两人虽然近在咫尺,却感觉很遥远。 周舟不再是那个长发垂肩白衣飘飘的女生,她穿着名牌的衣服,价格不菲的鞋,头发也烫了,都是小卷卷。 邱飞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眼圈湿润了,说不清是激动,还是高兴,抑或是感慨。 “你知道我在跟着你?”邱飞问道。 “我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你了。”周舟说。 邱飞说:“我以为我做得挺隐蔽。” 周舟说:“你的衣服把你暴露了。” 邱飞穿的是多年前周舟给他买的衣服,当时这件衣服就是因为太正式,邱飞才一直放着没穿,今天为了看奥运会着装整齐第一次穿。 邱飞说:“想不到你眼睛这么尖。” 周舟说:“毕竟是自己熟悉的东西。” 此时,邱飞虽然穿着周舟熟悉的衣服,但两人却不那么熟悉了。 邱飞说:“我是在现场的大屏幕上看见你的。” 周舟说:“摄影师真讨厌!” 显然,周舟并不希望邱飞碰见她,但是邱飞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周舟知道他在后面跟着了,还要在校园里溜达,还要到这里来。 邱飞说:“杨阳说有一天碰见你了。” 周舟说:“那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用再说什么了。” 邱飞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周舟说:“我要是说不能呢?” 邱飞说:“那我也想问。”他决定了的事情,会一直做下去。 周舟一笑,说:“你还是那样,问吧。” 邱飞感觉自己在周舟面前,像个孩子,他还是问了:“刚才和你一起看比赛的那人是谁?” 周舟又一笑,这一笑让邱飞很是费解。邱飞这么问,就是想知道那男的是不是周舟的现任男朋友,而周舟刚才这一笑,似乎是对邱飞所怀疑事情的肯定。 邱飞还想获得更准确的信息,又问道:“杨阳碰见你那次和你吃饭的那人是他吗?” 如果是的话,周舟和这男的的关系就显而易见了。又一起吃饭、又一起看奥运,显然不是普通朋友关系,指不定还一起干什么呢。 周舟依然笑容可掬,说:“我要说不是一个人呢?” 邱飞想,这消息对自己更糟糕了,周舟的男朋友换得也忒勤快点儿了吧。不过他马上劝自己别往这方面想,周舟不是那种人,而且从刚才周舟和那男的交谈状态看,两人的关系并不密切。 邱飞试探周舟,说:“要我说,你俩就一普通朋友,没错吧?” 周舟说:“我可以不回答你。” 邱飞笑了,说:“看来我说得没错。” 周舟淡淡地说:“别太自信了。” 这是周舟的电话响了,周舟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接。 邱飞说:“你要嫌我碍事儿,我就先一边待着去,等你打完我再回来。” 周舟没说什么,接通了电话,“喂……看完了……没事儿……不用客气……没干什么,在学校里溜达溜达……嗯,好吧……再见!”挂了电话。 听完周舟的电话,邱飞彻底踏实了。如果那男的和周舟关系密切,周舟对他不会这么客气。 邱飞觉得有机可乘,说:“刚才那人吧,走的时候是不是说有急事儿,指不定干什么去了呢,你得留个心眼儿,别被他骗了。” 周舟说:“你怎么还这么讨厌,他又没招你没惹你。” 邱飞说:“他招我了,他和你坐一块我难受。” 周舟说:“我现在跟你没什么关系了。”说得很坦然。 邱飞说:“现在是没了,可不意味着以后也没有啊,至少我这还有想法。” 周舟说:“实话告诉你吧,刚才那人是别人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上次杨阳碰见我的时候我也在相亲,我打算结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邱飞愣住了。 第三章 周舟要结婚了,没有邱飞的事儿。 如果邱飞不是在今天碰到周舟,而是半年后,说不定周舟已经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但让邱飞欣慰的是,他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儿,他要阻止这件事儿发生,不是阻止周舟结婚,而是阻止周舟成为别人的新娘。 邱飞问周舟:“你的条件,用得着相亲吗?现在你身边不就站一个挺好的吗,你相相他吧!” 周舟转过头,不看邱飞,说:“我太了解你了,没可能了。” 邱飞说:“这我就不明白了,了解怎么反而就没可能了,你相了亲不也得再深入了解后才结婚吗?” 周舟说:“我了解你,更了解你的那些缺点。” 邱飞说:“人无完人,你别光看到美中不足的不足,更应该看到不足之外的美,就说你相中了一个男的,接触半年没发现重大缺点,跟丫结婚了,但并不意味着那些缺点不存在,婚后早晚有一天要暴露出来的。” 周舟说:“那是以后的事儿,你的那些缺点我婚前就接受不了。” 邱飞说:“我这几年就没干别的,光忙着改正错误了,以前那些缺点都被我一一改正了,时刻等待着你验收!” 周舟说:“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邱飞说:“改没改过来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也当我是陌生男子,跟我相回亲,行吗?” 周舟说:“已经熟悉猪肉的味道了,吃多少也吃不出羊肉味儿。” “那得看谁做,有些东西你吃着是羊肉味儿,但它不一定就是羊肉,比如庙会的那些烤串。”邱飞说,“阿基米德要一个支点,我只要你给我一次机会。” “咱们都不年轻了,别浪费你我的时间了。”周舟说。 “所以嘛,赶紧答应了吧,过了今天,你我又都老了一天了。”邱飞说。 周舟严肃地说:“我不想和你逗贫。” 邱飞突然诚恳地看着周舟,说:“最后一次机会,好吗,也让我死而无憾。” 周舟的眼睛看向别处。对面就是女生宿舍,她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周舟看见自己曾经的宿舍,亮着灯,拉着窗帘,不知道住在里面的女生现在正经历着怎样的青春。多年前,周舟和邱飞恋爱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每次邱飞来找周舟都在窗外叫,如果周舟听不见,邱飞就捡小石子砸宿舍的玻璃,砸完十秒钟内,周舟便会出现在窗口。有一次,邱飞用的石头大了,把玻璃砸碎了,屋里的六个女生都出现在窗口,宿舍楼值班的阿姨蹿出来抓人,邱飞见势不妙,撒腿就跑。赔偿玻璃要一百多块,邱飞说这能吃多少顿饭啊,于是请周舟宿舍吃了一顿,众女生一致就说不知道是谁干的,学校只好自己花钱装上玻璃。后来邱飞总随身携带一个橡胶球,以备找周舟时使用。 周舟想着往事出了神,邱飞一直盯着她等待答复。 良久,周舟转过头,说:“好吧。” 邱飞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好,从明天起,我开始重新追你!” 周舟说:“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邱飞说:“十件都行。” 周舟说:“就一件,如果咱俩依然不合适,以后就不要再找我,我太累了。” 邱飞想了想,并不坚定地说:“好吧!” 周舟伸出小拇指说:“拉钩!” 邱飞无奈地抬起手。 第6章 拉完勾,邱飞说:“该把你的电话告诉我了,我好约你。” 周舟掏出手机,拨打邱飞的电话,邱飞的兜里传出声音。 三年了,周舟还记得邱飞的号码,邱飞很欣慰。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但还是忘不了。 邱飞说:“明天你有空吗?” 周舟说:“明天不行,我表姐给我约了男人乙。” 邱飞说:“储备得够多的,别挑花了眼。” 周舟说:“我妈着急,都是她撺掇的,发动各路亲友给我介绍。” 邱飞说:“现在是八月,国庆之前能轮上我吗?” 周舟说:“国庆轮不上元旦也轮上了。” 邱飞说:“我再多问一句,今天那男人甲有戏没戏?” 周舟说:“公平竞争,不许探听对手的情况。” 邱飞说:“好吧,你还需要给我做个尿检吗,看我服没服用兴奋剂。” 周舟说:“奥组委只检查获胜的选手,输了的吃了也没用,等你赢了再说。” 第二天邱飞并没有联系周舟,他知道过于频繁反招周舟反感,应该找准时机再出手,出手就要稳准狠,一招就能克敌制胜。如果拉长战线,一是怕自己耗不过敌人,二是怕山头被别的部队抢先攻占。 现在邱飞的任务就是为出手的第一招做准备,他已经有了想法。从床底下拿出多年不弹的吉他,吹去上面的灰尘,拿起端详许久,然后给杨阳打了一个电话,问道:“吉他是六根弦没错吧?” 杨阳说:“你先别挂,我得查查书去。” 邱飞走在校园里,去找杨阳拿吉他书。几年不碰,把乐理和指法都忘得差不多了。 现在正是暑假,几年前的这个时候,正是邱飞焦头烂额的时候,该准备开学前的补考了。今年这时候学校里并没有多少来补考报名和参加补考辅导班的学生,可能是校长知道奥运会在学校里比,返校的补考学生太多会给奥组委添麻烦,便让任课老师放松尺度,判卷时恨不得替交白卷的填上几笔,除了那些缺考的实在没办法补救,差不多的都给过了。学生们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奥运会真好,我能毕业了! 如今校园已经和邱飞十年前入校的时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修得跟cbd似的,人文气息都没了,都是评估闹的。 评估就是教委派一些专家组成的团来学校视察软硬件的情况。软件就是教学情况,硬件就是校园建设和后勤服务等保障。如果评估成绩好了,教委就能多给学校拨钱,校长和老师的福利都能提高,如果成绩不好,那就没油水了。邱飞曾在食堂听俩老师聊天,一个说等评估完了多拿点儿项目基金,给家里换台液晶电视。一个说等钱拨下来,就不用天天来食堂吃饭了。 以往学校动不动就开什么思想学习大会,老师都不愿意参加,现在老师们在评估一事上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听学校的话,学校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毫无怨言,全心全意为评估服务。 为迎接评估,学校的第一项措施就是,把评估专家的照片贴在最显眼的橱窗,照片下面是专家的介绍,目的不是介绍他们的丰功伟绩,而是让学生认识他们,以后好躲着走。根据以往的经验,专家往往会随便在路上叫住一个学生,问一些问题,以前别的学校被叫住的学生,痛恨学校,便实话实说,阐述自己在学校的被迫害史,什么食堂的饭菜多难吃,老师怎么糊弄学生,毕业的师兄师姐找工作有多难,说学校骗了自己四年,自己以后只好一辈子去骗社会了,说得声泪俱下。专家们一想,社会主义不能有这样的大学,便给了该校一个很低的分数,结果该校教学楼的厕所坏了,迟迟得不到经费修缮。贴照片的时候距离专家进校还有一个月,提前加深学生对专家的印象,就跟看明星似的,老在电视上看,真在生活中出现了,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专家进校半个月前,学校召开了全体师生大会,告诉学生嘴有个把门的,别什么都说,校园里可全是监视器,如果因为谁说了不利于学校评估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并强调,不是学校的后果,是该生的后果。 会上,校领导颁布临时校规,评估期间女生不许穿露大腿的裙子,露小腿可以;校园里不能没有春色,但春色不能过多,毕竟是校园,不是花园;男生不许穿跨栏背心,当然更不能不穿背心;校内任何地方都不准抽烟,包括厕所、澡堂、宿舍,这条也针对女生;男女生熄灯前准时回宿舍睡觉——必须是自己的宿舍。 临散会,还发了评估手册,人手一册。手册上印了学校的概况、学生数量、院系设置等,让师生们拿回去背,以便专家问的时候能对答如流。当大家快把手册背熟的时候,又临时召开了全校大会。副校长说,昨晚,我校一名博士生自杀了,没未遂,我们向他表示哀悼,全场默哀一分钟。一分钟后,副校长说,开会的目的是告诉大家,我校的在校学生人数不再是12977,而是12976,请大家把手册上的数字改正过来,请到会的同学通知没到会的,务必,散会! 食堂为了配合评估,也有所表示,墙上贴了“五个一点”,即:仪表美一点,理由少一点,态度好一点,效率高一点,脑筋活一点。学生们普遍认为这些都是空话,应该改成:菜给得多一点,里面的虫子少一点,价格便宜一点,味道好一点,空调凉快一点。 专家进驻前夕,学校又发给每人一份评估试卷,把要求手册上的那些内容变成了选择、填空和简答题,让师生们自测。第二天,又发了一份标准答案,让师生们检测,查缺补漏。第三天又发了一份说明,说昨天的标准答案并不标准,第一大题的第13小题的答案错了,不是选c,应该选b;第二大题的第3小题的答案也错了,团委书记不叫张杰,叫章杰。 很多课程的进度停了,反反复复就讲一节,还预备好问题,安排了学生课上回答。但是期末考完试,不及格的学生骤然增多,出题老师忘了曾经有一个多月什么都没讲,而考试范围并没有缩窄。 专家进校前夜,学校又发了一些“天道酬勤”、“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等装裱过的毛笔字,让学生张贴在宿舍,以显示学生们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一代。 评估终于开始了,专家们出现了,走到哪里都前簇后拥,各级校领导跟随,还从全校挑选了相貌端庄身高适中的女生陪伴,美其名曰助理,帮着专家拿拿本和笔什么的。美女没挑太漂亮的,怕专家觉得学校轻浮;也没找太高的,怕个儿不高的专家自卑;更没找又丑又矬的,怕专家害怕。 学校为了彰显学生们对知识的热爱,想出办法让学生多进图书馆。评估期间,根据学生在阅览室出现时间的长短给予学分奖励,但在阅览室不能干待着,不能睡觉,必须坐着阅读,会有老师检查。 学校也让保安换上便衣,白衬衣黑裤子黑皮鞋,衣摆必须塞在裤子里,手里拿着对讲机,分布在校园各个角落,准备随时制止企图破坏评估的不法分子。一辈子执行一回这样的任务也值了,跟拍电影似的,回村可以炫耀了。 校文艺部特意为专家们安排了一场名为《红色工程》的晚会,组织了数百名学生义务充当观众,先于专家入场,好等专家进来后鼓掌。团委老师让大家挺胸抬头坐正,等人一进来就鼓掌。刚说完,进来一个穿便装的保安,掌声雷鸣。老师说错了,专家们脖子上都戴着胸牌,看见戴牌儿的再鼓。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戴牌儿的,鼓掌骤起。此人并没有在专家预留席就坐,却直奔角落里的簸箕和扫帚,原来是清洁工。老师说,谁进来都不要鼓了,看我手势再鼓。结果专家来的时候,老师正好背对台下打电话问专家怎么还没到,专家们悄无声息地就坐了。一个专家刚吃过晚饭,胃不舒服,放了一个屁,老师这时打完电话转过身看见专家,示意大家鼓掌。放屁专家心想,这马屁拍得有点儿过了。 学校上下都很重视这次评估,显而易见的就是,食堂的伙食真的好了,学生们普遍胖了。 评估期间,专家们天天好吃好喝,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对此,校长很满意。 学生们也热爱上评估,不用上课,吃的也好了,这段时间,学生们最爱吃的一个菜就是平菇。 专家们临走前,还有学生唱歌送行: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不久后,钱哗啦哗啦下雨般地就拨下来了,各种楼甭管有用没有,雨后春笋般地就在校园里盖起来了,就差修地铁了。 校园不再像个校园,大学生也不再像个大学生。邱飞已经很少在校园里看见男生拿吉他给女生唱歌了,他真替现在的女生们惋惜。现在的女生比她们的师姐少了多少精神享受啊,不知道现在的女生们有什么精神生活,老了的时候有可回忆的吗? 邱飞到杨阳公司的时候,杨阳正和马杰讲述前两天的遭遇。那个手机短片的活儿谈下来了,杨阳想找个人配音,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第二天收到一份简历,说给《动物世界》配过音,杨阳觉得那这人肯定专业,便约来见面,结果这哥们儿一张嘴,是个大舌头,四十不分。杨阳问他真给《动物世界》配过音吗,他说真的,是给河马配的。 邱飞和马杰听完都笑了。邱飞说:“他要给河马配过种那就更牛了。” 杨阳问邱飞:“怎么又想起弹吉他了,是没生活费了吗,想去地下通道挣钱?” 第7章 邱飞说:“你觉得就我现在这水平去地下通道能挣着钱吗,我是想骗骗周舟。”然后把邂逅周舟的经过告诉了他们。 杨阳和马杰都觉得邱飞此次和周舟破镜重圆任重道远,杨阳道出问题的关键:“周舟不是小女孩了,不像丁小乐那么好骗。” 杨阳认识丁小乐的时候,她是电影学院表演系大三的女生,他们是拍广告时认识的。 广告内容是一个傻哥们儿和一个女孩面对面坐着,傻哥们儿想摸女孩的手,女孩不让,傻哥们儿就拿出一个礼盒推到女生面前,女生打开一看,是钻戒,倍儿高兴,反复欣赏,傻哥们趁这时候摸了女孩的手,女孩没拒绝。傻哥们儿得寸进尺,摸完手又想亲一口,刚把手放到嘴边,就被女孩扇了一个嘴巴,傻哥们儿又拿出一个大一点儿的礼盒,女孩打开一看,是钻石项链,更高兴了,不仅让傻哥们儿亲了手,还亲了傻哥们儿的脸,傻哥们儿捂着脸愣住了,突然跑了出去。过一会儿傻哥们儿背着一个麻袋回来了,往桌上一倒,无数礼盒劈里啪啦地散落下来,堆积如山,女孩花容失色,傻哥们儿一脸淫笑,镜头一转,出现某商场打折的广告牌子。这个广告是给一家打折促销的商场做的。丁小乐就演里面的那个女孩。 丁小乐在片场看完脚本,问是谁写的,制片主任指着蹲在墙角的杨阳说:“抽烟的那爷们儿!” 那天公司为节约成本,让杨阳去现场帮忙,客串场工。以前拍广告,公司还找三个场工干活,这次杨阳一来,公司只从外面叫了一个场工。杨阳劝告过制片主任:“你们高估我了,我不顶两个场工。” 制片主任说:“一切皆有可能。” 杨阳说:“我应聘的是文案策划,怎么搬东西的活儿也找我啊!” 制片主任说:“脑力工作者更应该深入到基层去体验生活,再说了,还管你盒饭呢!” 杨阳觉得老在办公室坐着也没劲,出来活动活动就当是参加公司的运动会了,于是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压了压腿,转了转腰,上了剧组的车。 到了片场,摄影开始布光,美术开始制景,制片主任开始订盒饭。杨阳眼里没活儿,这时盒饭已经送来了,他就对制片主任说:“闲着也是闲着,盒饭到了,我先吃得了。” 制片主任说:“你还没干活呢就想吃,这才十点半,你把外面那桌子抬棚里去。” 杨阳说:“我早上就没吃饭,吃完才有劲干活儿。” 本来找了一个八十块钱一天的场工,结果那场工嫌钱少,去了一百一天的组,告诉制片主任说不来了。制片主任说:“那组虽然一天多二十块钱,可是他们的盒饭没肉。” 场工说:“有这二十块钱,我可以炖一锅肉了。” 制片主任说:“不就是二十块钱吗,我给你,而且保证盒饭里的肉不会少,你快过来吧!” 场工说:“下次吧,我跟着这组的车已经到怀柔了,再回去就下午了。” 制片主任愤怒地冲着电话骂道:“你丫这素质一辈子就是当场工的命,都说影视圈素质低,就低在你们下层建筑这了,(奇*书*网.整*理*提*供)一点儿信誉不讲!” 场工不慌不忙地说:“您可劲儿骂,哪怕您把我说成狗屎,有了这二十块钱我也不难受,这二十块钱能给我老婆买双皮鞋了,够她高兴一个礼拜的。”说完挂了。 制片主任举着电话愣了会儿,觉得能说出这番话的场工,应该上过初中。 制片主任怕杨阳也撂挑子,那样就只有他亲自动手搬东西了,便给杨阳拿了一盒饭,杨阳蹲在墙角刚吃完,制片主任就来了,说:“行了,搬桌子吧!” 杨阳点上一根烟说:“等我消化消化,小时候我妈就告诉我,刚吃完就运动容易得阑尾炎。” 制片主任无奈地自言自语道:“下次我再找人干活,先问他阑尾拉(二声)没拉。”说完又去催促其他部门的进度。 丁小乐已经化完妆,问完制片主任文案是谁写的后,向杨阳走来。 “你好!”丁小乐走到杨阳面前说。 杨阳看了丁小乐一眼,不冷不淡地说:“你好。”这时他对丁小乐还没建立起好感,他对化过妆的女人没有感觉,觉得她们都跟道具差不多,就是用来摆设和拍摄的。 丁小乐说:“你干吗蹲在这啊?” 杨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说:“你干吗站在这啊?” 丁小乐说:“那我陪你蹲着。”说完蹲在杨阳身边,掏出一包话梅,问杨阳,“吃吗?” 杨阳看了一眼说:“不吃,我嫌酸。”说完,杨阳站起身说,“还是别蹲着了,不知道的以为咱俩在这大便呢!” 丁小乐扑哧一笑,不小心把整个话梅都咽进去了,没吐核儿,噎得直咳嗽。 杨阳照着丁小乐的后背拍了一下,话梅核又从嗓子眼儿出来了,掉在地上,还包裹着话梅肉。 杨阳看了一眼地上说:“真浪费!要是我,我就捡起来拿水冲冲接着吃。” 丁小乐又笑了,问杨阳:“你在这组里干什么啊?” 杨阳说:“除了活儿,什么都不干。”然后指了指门口的桌子说,“我该工作去了,回头聊。”说完出了摄影棚。 杨阳把桌子搬到门口,卡住了,需要把另半扇门也打开,杨阳不愿意放下桌子再倒手去开,心想要是谁能帮我开一下就好了,这时门自己打开了,杨阳搬着桌子通过了门,回头一看,丁小乐正在门后拽着。 丁小乐冲杨阳笑了笑,杨阳也回报了一笑。 现场工作都已准备就绪,导演说:“那就拍吧。” 制片主任说:“还不行,男演员还没来。” 导演说:“早他妈干吗去了,赶紧打电话啊。” 制片主任说:“打了,他说腰扭了,来不了了。” 导演说:“这男演员每天都干吗啊,动不动就扭腰,赶紧换人!” 制片主任说:“联系过了,都嫌钱少不来,不嫌钱少的都在别的组里。” 导演说:“操!” 丁小乐听到这番话,走到杨阳跟前说:“要不就你演吧!” 杨阳说:“我还不想这么早就把我的荧幕处女作献出去。” 丁小乐说:“你还真把自己当影帝了。” 杨阳说:“你要是影后,当不了影帝我也跟你演。” 丁小乐说:“不演算了,干吗挤对人!”说完就走到一边坐着去了。 拍电影得奖可能是每个女演员的愿望,但在她们刚刚迈出第一步距离影后还十万八千里的时候就开这种玩笑,她们接受不了,年轻人自尊心都强,老演员就无所谓,当他妈狗屁影帝影后,拍了片子养家糊口才是真的。 杨阳有点儿过意不去,走到丁小乐跟前,说:“我演没问题,问题是导演能不能看上我。” 丁小乐把杨阳带到导演跟前,导演上下打量了杨阳一番说:“化妆去吧!” 杨阳说:“还没说我片酬多少呢!” 制片主任赶紧跑过来,指着丁小乐说:“你俩一样。” 杨阳说:“一样是多少?” 制片主任伸出一个手指头。 杨阳说:“一百太少。” 制片主任又摊开十个手指头。 杨阳说:“一百我都嫌少,你给十块我能干吗!” 制片主任说:“是十个一百。” 杨阳算了算,问:“税前税后?” 制片主任说:“税务才不查你呢,拍完我给你现金,愿意上税你自己去税务所交。” 杨阳扭了扭脖子说:“化妆间在哪儿?” 化完妆,杨阳坐到表演区,导演过来说戏,说到一半被杨阳打断,杨阳说:“不用你说,脚本是我写的,我知道该怎么演,你去监视器后面坐着去吧。” 导演说:“要是中国演员都你这素质,我能多活二十年。”然后坐到导演椅里,喊了一句,“准备——action!” 导演喊完,全场一片安静,杨阳坐在椅子上做了两次深呼吸,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注视着他,便转过头说问摄影:“哎,哥们儿,action什么意思啊?” 全组当场崩溃。 当得知action的意思后,杨阳向全组道歉:“不好意思,我英语四级到现在还没过呢!” 导演说:“没关系,剧组里哪有过四级的,action我也不知道怎么拼,就知道该喊‘开始’的时候就这么喊。” 第一个镜头是杨阳抓住女孩的手,女孩把手撤出。杨阳对丁小乐说:“我可真抓了啊!” 丁小乐说:“当然得真抓了。” 开拍的时候,杨阳一把抓住丁小乐的手,死活不松开,丁小乐的手抽不出来。 丁小乐说:“你怎么攥得这么紧啊!” 杨阳说:“这样女方才能体会到男方对她的渴望。”其实是杨阳紧张所致。 丁小乐说:“观众看的是画面,画面的意思出来就行了。” 杨阳说:“刚才我过于入戏了,咱们再来一遍。” 第二遍,杨阳抓起丁小乐的手,这回不紧张了,能觉出她的手很柔软,还热乎乎的。 拍到亲手的镜头时,杨阳捧着丁小乐的手亲了一口,闻到一股香味儿。杨阳好几年没有女朋友了,这股香味让他有点儿飘飘然。 后来又拍丁小乐亲杨阳的镜头,被吻的一瞬间,杨阳有点儿站不稳,故意屡次表演不到位,重拍了好几遍。拍完这个镜头后,杨阳的头有点儿晕。 第8章 所有镜头拍完,杨阳有种异样的感觉,不知道是幸福,还是中毒。 其间中午休息的时候,制片主任给每人发了一份盒饭,没有杨阳的,说他的已经吃了。杨阳连干活再拍戏,又饿了,要自己出去找饭吃,丁小乐拦住他说:“咱俩吃一份,反正我也吃不了。” 杨阳又走到制片主任跟前,拿起筷子。制片主任说:“不是跟你说了吗,饭都发完了。” 杨阳说:“你以为我那么希罕你的饭,我就拿双筷子。”说完拿着筷子凑到丁小乐的桌前。 拍摄结束后,杨阳本打算请丁小乐吃饭,但是丁小乐先开口了,要请杨阳吃饭。 丁小乐说:“多谢你写了这么一个脚本让我拍。” 杨阳说:“脚本是我写的,找你拍的不是我。” 丁小乐说:“我知道,这是我拍的第一个片子,要是没你这脚本,他们也不一定找我,所以得纪念一下。” 杨阳借坡下驴说:“走,那就去为了不能忘却的纪念吧!” 丁小乐说:“等我一下,我去卸妆。” 杨阳站在门口等,过了一会儿丁小乐出来了,素面朝天,一身清爽,杨阳险些没认出来,觉得女孩还是本色的耐看,于是对丁小乐的印象更加美好,后悔没有把脚本中表达情感的方式写得更火暴些。 吃完饭,晚上十点多了,丁小乐要回学校,说十一点就锁大门了。 杨阳说:“着什么急,别的表演系女生不都是到了这个点儿才从学校里出来吗?” 丁小乐说:“那是她们!” 杨阳听完反而挺高兴,把丁小乐送到校门口,挥手告别。 校门口停着几辆车,有宝马,也有捷达,开车的有中年人,也有小伙子。 这时候丁小乐上大三。 没等丁小乐升到大四,杨阳就和丁小乐好了。 邱飞问他怎么跨出从友情到爱情这一步的? 杨阳说:“趣味相投,志同道合,时间长了,友情自然就升华到爱情。” 邱飞说:“你还打算再把爱情变成亲情吗?” 杨阳说:“这事儿民政局说了算。” 邱飞发动了群众的力量。先找了一个文学批评专业的研究生,让他帮忙写篇感人肺腑惊天地泣鬼神让听者听完生理和心理都起反应的不是情书但胜似情书的信。虽然这哥们儿没谈过恋爱,但邱飞坚信他能胜利完成任务,他的最大特点就是:能编。 一次他给《断背山》写了篇影评,名为“这就是爱”,写完拿给邱飞看,邱飞不相信一个跟异性爱情经验为零的人居然能把同性的爱情写得如此深邃,邱飞看了半天没看懂,却对他心生敬畏,怕他打自己的注意。这哥们儿说,他并没有那种倾向,《断背山》他也没看,就是随便写写,就写成这样了。后来这哥们儿就给杂志投了稿,怕投稿不被用,丢人,便用笔名“水中月”寄去,半个月后,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发生了,文章竟然被杂志社录用。更难以相信的是,还把文章标题放在封面上重点推荐,他把杂志拿到邱飞的宿舍显摆。更更难以相信的是,杂志社一周后居然寄来了汇款单。更更更难以相信的是,汇款单竟然真能从邮局取出钱来。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是,数个月后,他偶然在邱飞宿舍翻到杂志上的这篇文章,一脸不屑地对邱飞说:“这个叫水中月的人写的狗屁文章,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人写的!” 邱飞问他:“你认识这个水中月吗?” 他说:“我认识这种傻x干吗!” 邱飞知道,也不用跟这哥们儿说太多,他就能用那些唬人的词句编出一篇文章来,到时候只需往质朴里改改,就能交给周舟传递爱意了。 与此同时,邱飞苦练吉他和厨艺。吉他是为了带给周舟精神的愉悦,厨艺是为了满足周舟的物质需要。不是说拴住男人的心先要拴住他的胃吗,女人也有胃。 几天后,那哥们儿把写好的文章给邱飞看,邱飞看完对他更加敬仰,觉得不像求爱信,像婚姻爱情专业研究生的研究论文,估计五十岁以下的女人没人有耐心看下去,便退还给他。他说没事儿,你这用不了有地儿能用,下回哪本爱情小说约我写书评,我再发给他们。 邱飞只好自己动笔,憋了两个小时,就写出来几十个字。邱飞改变策略,决定还是给周舟写篇歌词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就是约到周舟。 快开学了,邱飞有一门课没过,需要重新交一份作业,是政治课。 按说上到研究生了,没必要再安排政治课了,应以专业为重,但是中国的研究生还是要学政治的。大家从小到大,最不爱上的是政治,但是最愿意考的却是政治,好得分。但凡听听广播看看电视就能拿到些分数,不像那些技术类的课程,如果没学过,又没有选择题,那真就一分也得不着。 政治老师知道他的课没人爱上,所以只能靠点名把大家留在课堂上。刚开始他点完名,学生趁他不备就溜了,课上了还没一半,剩下的学生也不到一半了。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也没几个听他讲课,都在底下干自己的。反正点过名了,他也不再管,就像把人强奸完了,不管你是提上裤子走,还是继续在地上躺着。 后来教室里多了一个特殊的听众,校长。他经常随机出现在某个教室里检验老师的教学和学生的上课效果,当发现这门课竟然如此之差后,和政治老师长谈了一番,让他改良授课方法,否则就把他改良了。该老师立即改变策略,每次上课前都说要点名,考勤关系到学生的平时成绩,于是在座的学生赶紧发短信,没来的学生纷纷从宿舍和家里赶来,教室坐满了,他却迟迟不点,但话语中还流露出要点的意思,学生也不敢走,老老实实地坐着。他为了让学生不是仅仅坐在那里,而且要听他讲课,所以每次课上都要提问,但他想不出合适的问题,就让学生读课文。书是他编写的,需要学生自己购买,学生们觉得买了也没用,毕业后还得按废纸处理,便不买,学生们没有书,课文也没法读。他也知道自己的书除了能为自己评职称,对别人毫无用途,但印出来总堆在出版社也不好,不然下本书出版社就该不爱出了,便劝学生们购买,他说,买了他的书,即使不看,摆在书柜里也是一种装饰,人家去你家做客,看见这本书,就知道你上过研究生了。大家听完,更坚定了不买的决心。 为了强调政治课的重要性,他告诉学生,外国人去教堂,中国人进课堂,外国人读圣经,中国人讲马克思主义。他让学生们把马克思主义当成信仰,深入骨髓,他说没有信仰的人,就是没有根的树,没有地基的房子,很容易崩溃。但学生不听他那一套,还是他讲他的,学生们在底下干自己的。这一现状让他很崩溃。 为了活跃课堂气氛,他增加了和学生的互动,开始提一些很弱智的问题。一次问到邱飞,要他简约回答读过哪些马列原作,还有对这门课有什么建议和要求。邱飞说:“都没有。” 老师不解,说:“都没有什么,你能说详细点儿吗?” 邱飞说:“您不是说简要回答吗?我没读过马列原作,对这课也没建议和要求。” 老师让邱飞坐下,然后说:“这位同学回答得很好,代表了很多同学的心态,你们现在不重视这门课,将来总有一天会后悔的。”说完继续讲课。 邱飞以为自己回答完问题,应该不会再被叫到,便从后门溜走了。没想到老师一直贼(一声)着邱飞,发现他人没了后,再次点他名回答问题。别的同学说邱飞上厕所了,这就回来,然后赶紧给邱飞发短信。可是邱飞回了宿舍后,以为万事大吉,就把手机调了静音睡觉。结果半个小时后邱飞还是没回教室,老师说:“这位同学的厕所情结还是很严重的,为了解决一个生理问题,一天的四十八分之一的时间都在那里度过,毕业后应该去环卫局上班,他已经缺课半小时以上了,按旷课处理。”说完在花名册上面作了标记。然后让同学给邱飞带话,想要平时成绩,就补交五千字论文。 后来邱飞算了算,一个学期十八次课,如果每次课交一篇五千字的论文就可以不去上课的话,那么期末的时候给他交一篇九万字的论文就可以了,于是后面的课也不上了。但是缺了几次课后,邱飞还是坐到了教室里,因为他发现写五千字论文的痛苦要远远大于坐在这里听两个小时课的痛苦。 于是邱飞找到老师,以家里有事儿为由,解释这几周为何缺课,老师要假条,邱飞就随便给老师写了一份,老师看完说太敷衍,并拿出另一个学生的假条当作样本给邱飞看,告诉邱飞该怎么写。邱飞记住了那张假条结尾写着“敬颂,秋祺”,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效仿其格式又写了一份交给老师。老师看完说:“现在都春天了,你还秋祺呢!” 老师说邱飞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难为邱飞了,到期末给邱飞打个分就行了。结果他真给邱飞打了一个分,打了一个零分。邱飞问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他说只要邱飞开学的时候交给他一份课后感总结,以示对他的尊重,也不用邱飞重修,他就会把分改过来。 邱飞觉得他说的话果真没错:不重视这门课,将来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邱飞想,既然老师给自己台阶下了,也别挺着了,赶紧下吧,就答应开学的时候把总结交给老师。 现在离开学不远了,邱飞决定,在向周舟发起进攻前,先把学校的事情都搞定,以便面对周舟的时候能全力以赴,别被这种事儿拖了后腿。 第9章 邱飞挂在网上,找资料写总结,东拼西凑准备交差。过了这一关,这辈子就可以不用再上政治课了。 邱飞写总结的同时,周舟正在公司上班,她现在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上班。三年前,上一份工作确实需要她远赴法国,而且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周舟思前顾后,最终决定辞职,因为北京才是她的家,这里有父母,有亲人,有熟悉的环境,还有她期待的生活。毕业那年去法国,是因为周舟还年轻,对外面满怀憧憬,同时正好可以和邱飞分开,没想到到了那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上班、应酬、学语言、做饭,连睡觉都得抢时间,更别说逛街和休闲了,连卢浮宫都是回北京临上飞机前挤出两个小时走马观花地看了看,这才不枉来一次巴黎。现在周舟的这份工作,不用去很远的地方,偶尔出个差,坐飞机三个小时也到了,下了飞机依然能说母语,用的依然是北京时间,她自己挺满意的,她认为,无论是女孩还是女人,都不要让自己太累。 周舟对着电脑,眼圈有些黑,昨晚没休息好。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熬一宿夜第二天依然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了。时间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痕迹,以前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大笑,现在她开始担心眼角的皱纹了,虽然很浅,不易察觉,自己也是离镜子很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眼角的变化,但这一变化给她带来的恐惧,不亚于初潮。她开始擦眼霜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只用cleanclear等少女洗面化妆品,现在什么好她用什么了,社科院公布的北京白领工资标准是每月五千块,周舟几年前就达到这个标准了。 昨晚周舟又去相亲了,这次是一个在读的博士生,明年毕业,据说工作已经找好了,留校任教。见面地点是博士生选的,在肯德基,理由是离周舟公司和他学校都近。自打工作后,周舟就开始排斥麦当劳肯德基这类快餐食品,吃了并不健康,还容易长胖,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周舟也不好意思拒绝,便迁就了。两人是通过周舟的二舅妈传的话,博士生说,他手里拿一本《人口与经济》,这是他的专业。 见面后,博士生伸出一双并不柔软的手和周舟握,周舟象征性地跟他握了握。博士生说:“我的手是不是很硬?别看我念到了博士,我一样会干活儿,每年寒暑假我都回老家帮我爸我妈锄地搓玉米,我用手洗衣服比洗衣机洗得都干净。”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摞优惠券说,“想吃什么?尽管挑。” 周舟本来就不想吃,再加上博士生并没有给她留下不错哪怕是尚可的第一印象,她更没有食欲了,便推脱说:“正减肥呢,不吃晚饭。” 博士生说:“那怎么行,上一天班了,不吃晚饭身体会垮的,这样吧,我替你做一回主,我买什么你就吃什么吧。”说完拿起桌上的优惠券就去点餐了。 过了一会,博士生捧着一个全家桶回来了,说:“想吃什么你就拿。”然后拧开可乐,倒了两杯说,“一杯有冰块一杯没有,你要身体不适,就喝这个没冰块的。” 博士生毫不扭捏,从桶里拿出一块吮指原味鸡,吧唧吧唧咀嚼起来,嘴唇因为被油浸过而显得红润肥厚,周舟若有所思地把头转向窗外。 好在公司同事这时候给周舟打来电话,问她统计表放哪儿了,周舟说放抽屉里了,抽屉被她锁上了,而同事又着急用。从博士生开吃的时候,周舟就想找借口离开,但她不会撒谎,现在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走了。 博士生依依不舍地说:“那我边吃边等你吧。” 周舟说:“不用了,不知道几点能忙完。” 博士生说:“那你就带俩鸡翅回去加班的时候吃。” 周舟说:“不用了,我办公室有饼干,再见。”说完拿起包就走了。 博士生一个人留下继续吃,吃得不那么津津有味了。吃饱了,他打了一个嗝,突然想起来忘留周舟的电话了。 回到公司,周舟打开抽屉,取出资料交给同事又离开了公司,这次她直接回家了,绕了道,避开了肯德基。周舟想,其实这个博士生并没有做错什么,也不让人讨厌,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他没感觉。周舟不再是小女生,但还是追求一见钟情的感觉。 回到家,周舟泡了一碗方便面。现在她自己单住了,为了上班近点儿,也为自由些,两年前在三环边上贷款买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吃完面,周舟挑了一张盘,躺在沙发里看,是文艺片儿isuu書网,有点儿闷,看着看着睡着了。 等周舟醒来的时候,片子已经演完了,周舟看了一眼表,十一点半,关了碟机,洗漱,然后贴着面膜拿了一本书上床。本想看困了就睡觉,书并不怎么好看,但是一直没有睡意,虽然过了多愁善感的年龄,周舟的睡眠还是会被情绪左右。 到了两点,周舟怕明天上班没精神,强迫自己关灯睡觉了。 在黑暗中,她想起很多事情,有工作的,有生活的,有今天的博士生,也有邱飞。一想到邱飞,她的思绪就延展下去,他们有太多可以回想和幻想的事情了,结果不知道几点钟才睡着,早上起来,发现眼圈黑了。有人说,女人的眼睛,就是女人的年龄。暴露女人年龄的不仅有眼角的皱纹,还有眼睛的神情,周舟的眼睛虽然还像十年前那么明亮,但没有那时清澈了,因为经历的多了。 周舟对着电脑发呆,手头的工作忙完了,突然想上qq。她关闭了一直挂着的qq,重新登录了另一个号,这个号,是她大学期间注册的,和邱飞分手后,没再上过,她换了一个新号,开始新生活,但这个qq她一直没有忘记。今天,她想上了。密码还是邱飞和她的生日。 邱飞写得晕晕沉沉,从网上东拼西凑差不多写了一半多了。他点上一根烟,从笔记本里找了首歌放,闭上眼睛仰靠在椅子里休息。 歌是一首老歌,现在流行的新歌似乎少了一点儿人文气息,已经提不起邱飞的兴趣,他听了没感觉,倒是那些老歌,每次听完都给他不同的感受,能让他想起些什么。 就在歌曲间奏的部分,邱飞突然听到一种异样的声音,好像不是歌里应该有的。他睁开眼,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qq提示,某好友上线。邱飞惊呆了,这不是周舟吗! 刚才那个怪异的声音,是邱飞设置的提醒,当周舟上线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声音,是邱飞专门为周舟选定的。这么多年了,这个声音一直没有响过,他本以为这个声音不会响了,所以当声音响起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邱飞在好友名单里,看见周舟的头像亮了。 这个号周舟已经三年没有用过了,她都忘了里面谁是谁了。上线后,一个人的头像跳动起来,这个人周舟永远也忘不了。她双击了他的头像。 对话框弹出来,里面都是邱飞给她的留言。 第一条是三年前的夜里一点半留的,内容是:你在吗,如果在,跟我说句话好吗? 第二条是一点三十五分留的,内容是:也许你还不想理我,那就我说你听着吧……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唉! 第三条是一点四十分留的,内容是:每天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不上厕所,但不能停止对你的想念! 第四条是两点留的,内容是:我又忘词了,早点睡吧,晚安! …… …… …… 第一百三十八条是一年前的夜里十一点二十分留的,内容是:昨晚我又喝多了,难受。但身体难受只是初级的,比身体更难受的是心里的难受,比心里难受更难受的是身体和心里一起难受。我真的很难受。 …… …… …… 第二百零六条是两年前的凌晨一点半留的,内容是:一会儿世界杯又开始了,多想和你一起看意大利的比赛。 第二百一十一条是又过了十几天的凌晨五点二十分留的,内容是:意大利又夺冠了,不知道你在哪,看了没有,想你。 …… …… …… 周舟一条条看着这些留言,心里酸酸的。她或许能体会到邱飞在她离开后的痛苦了。 邱飞看到周舟上线,感觉有点儿不可思议,怕是号码长期不用,被别人盗用了,就发了一句话过去:“是你吗,周舟?” 周舟看完邱飞的那些留言,心潮起伏。她同情起邱飞来,有点儿埋怨自己当初做得太绝情了。这时她发现一条新的留言,一看时间,就是刚刚的。 “是你吗,周舟?” 周舟考虑了很久后,回复了一条:“嗯。” 第四章 邱飞看到周舟的回复,异常兴奋,正要展开话题,一想,尽管对方的回答是肯定的,但不是周舟的人也可以这么回答。于是又发了一条过去:“你说你是,怎么证明?” 周舟觉得好笑,觉得邱飞还跟个小孩似的,就回复道:“你是邱飞。” 邱飞看到周舟的回复,彻底相信了,盗用者不会知道他是邱飞的。 邱飞说:“我以为这个号你不会再用了。” 周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这个号她是不打算再用的,她不愿看到里面的人,但是她今天用了,是不是就表示她愿意看见里面的人了呢?她想了想,答案并不是这样的。之前她一直在逃避,现在她只是希望跟过去有个交代。 邱飞又问:“最近战果如何,有没有相到合适的?” 周舟说:“都挺合适,不知该如何取舍。” 第10章 邱飞说:“别着急作决定,后面还有更好的呢。” 周舟说:“你怎么知道的?” 邱飞说:“因为我还没出场呢。” 周舟给邱飞发过来一个臭美的表情。这一表情让两人没有了隔阂。 邱飞说:“我前面还排了多少人啊,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别等你都名花有主了,我再松土也来不及了。” 周舟说:“且着呢,你要着急,就给你加个仨儿。” 邱飞暗自高兴,“是不是前面的太惨不忍睹了,急需一个赏心悦目的让你调节一下?” 周舟说:“你倒不妄自菲薄,我是怕拖着你你痛苦,给你来个立竿见影的,让你早死早安生。” 邱飞说:“那算了吧,我还是好好准备准备吧,此战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周舟说:“你要这么想,那还是别参战了,我负担不起。” 邱飞说:“别别别,我开玩笑呢,无论输赢,我都认。” 1995年,周舟上高一。她和邱飞不在一个区,一个在北京的东边,一个在北京的西边,那时候北京的中学生经常串校,但他俩的学校太远了,他们没有去过对方的学校,也没有听说过对方的学校。周舟上高中的第一天就为自己定下目标: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三年里,周舟每天上课认真听讲,放学按时回家,也有收到过情书和“下午放学后学校后门见”这类的小纸条,但她都拒绝了,她觉得自己还小,谈恋爱是以后的事儿。 1998年,周舟高考,没考好,考到一类校的第二志愿。入校的第一天,她给自己定了目标:好好学习,拿奖学金。这一年,邱飞也高考,本来只能考到二类学校,但是超常发挥,居然考上一类校,和周舟一个学校。这时他们还不认识,因为分属不同的系。突然有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俩认识了,双双坠入爱河。然而在四年的爱河里,他俩并非一帆风顺,磕磕碰碰时常发生,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2008年,周舟和邱飞再次相遇。 深圳那边有家企业要拍宣传片。一听到这个信儿,杨阳就准备南下。上回那个手机短片的活儿吹了,对方公司经营不下去了,这种公司每天在北京诞生很多,也消失很多,杨阳拿了一万块钱预付金也算没白辛苦。 据说深圳那边是一个大活儿,有家企业打算花几十万拍个广告,利润很可观。于是杨阳买了一张硬卧票出发了,临行前,把公司的钥匙留给邱飞,让邱飞替他看房子,别跑水漏煤气。 邱飞说:“你就放心地去吧,我同时帮你看好丁小乐。” 杨阳自信地说:“丁小乐不用看,她,我相信!” 丁小乐和一般表演系女生不一样。从入学那天起,就常有剧组到他们班上找演员,无论有没有合适的,副导演都会把他们的资料带走一份,等筹备下部戏的时候,有合适的角色再给他们打电话。丁小乐就这样认识了很多副导演和演员经纪人。顺带说一句,那些来班上找演员的人,不全是正规剧组的,凡是带着相机或dv、留着胡子或光头的人找上来,老师也不过多盘查,都让进。曾经来过一个男小辫,号称是中影集团的制片,给陈凯歌的大片儿找演员,不久后,丁小乐去学校附近的美发店剪头发,看见了这个人,正在给一个中年妇女洗头。 那些副导演常叫丁小乐出去吃饭,说是有部戏筹备,介绍丁小乐认识导演和制片人。 丁小乐说:“有必要吃饭认识吗,如果他们选演员,我直接去剧组应试好了。” 副导儿说:“你怎么这么傻啊,私底下和他们认识不显得关系亲密吗,能优先考虑你。” 开始丁小乐信以为真,坐着公交车就去了。副导儿一看:“怎么这样就来了,也不化化妆。” 丁小乐说:“吃饭化什么妆啊。”说完坐下,拿起筷子就吃,也不瞎客气。 副导儿让丁小乐和制片人喝一杯,丁小乐举起一杯茶和制片人碰了一下说:“谢谢老师!” 副导儿让丁小乐和导演喝一杯,丁小乐又倒上一杯茶和导演碰了一下说:“谢谢老师!” 副导儿说:“你别光喝茶啊,喝点儿酒。” 丁小乐说:“我从来不喝酒。”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弄得副导儿很没面子。 素质高的导演和制片人这时候通常会摇摇头一笑而过,也有烂导演和烂制片人,骂副导儿一句:“你他妈的就不能找个靠谱的吗?!” 吃过几回这种饭,丁小乐就再也不出去跟他们吃饭了,那些熟悉丁小乐的副导儿,也不叫丁小乐出来了。丁小乐的同学就不这样,她们想得开,觉得除了声台形表,吃饭喝酒也是演员的必修课,她们热衷穿梭于各种交际场合,无论是饭馆还是ktv。有一次一个台湾过气明星来北京,某老板做东,去唱歌,叫了些艺术院校的女孩陪着,丁小乐的几个同学也在其中,又喝又唱,玩到半夜,老板给了每个女孩一千块钱。丁小乐说要是她的话,肯定不收,收下性质就变了,但她的同学留下了,她们认为,其实刚才也是在演戏,就当拿的是片酬了。 邱飞约定和周舟见面的日子,还有几天就到了,他加紧准备。饭是肯定要吃的,邱飞不打算去外面吃,理由是:周舟相了那么多回亲了,肯定每回都在外面吃饭,可吃的东西就那些,估计该吃的都吃过了,不会再有新鲜感,而自己亲手给周舟做一顿饭,则意义非凡,这是别的男人做不到的。 邱飞决定在杨阳的公司接待周舟,这里虽然没有洁白的桌布,但有洁白的抹布,可以把桌子擦得一尘不染。从公司改成家的模样很简单,邱飞摘下墙上挂的营业执照,屋里顿时就像家了。 周舟到来的这一天,对邱飞来说,就像高考——为了这一天,不知道要忙乎多久。 之前邱飞翻阅了大量菜谱,试着做了各种菜肴,但均以失败告终,一个平常不怎么锻炼的人让他一百米跑出博尔特的成绩是不可能的。邱飞放弃了炒一桌子菜的想法,打算出奇制胜。 一大早邱飞就去菜市场了,买了两斤羊肚、腔骨三斤、一块灌肠、两斤麻豆腐、两包甜面酱、一包黄酱、蔬菜若干。 回去后,邱飞洗净腔骨,放进锅里,锅开后,改小火炖。然后开始洗羊肚,摘去杂质物,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反复冲洗,比洗自己的内裤还仔细,洗完放置一旁,开始洗菜。 不知不觉,已过了中午,邱飞竟然未觉得饿。人一忙起来就不会饿,无所事事的时候才容易饿,因为没事儿,吃饭便成了很大的一件事情,着急办,而邱飞现在有比自己吃饭更大的事儿需要办。 邱飞随便弄了一口吃的,又开始筹备晚上的饭。把白菜叶用热水抄了一下,码成一个个小堆儿,再用温水调好芥末,里面加了点儿白糖,撒在白菜上,一盘芥末堆儿就做好了。邱飞打算弄一水儿的北京口味,周舟是北京姑娘,说不定正中下怀。 一切准备就绪,等周舟来了,再把爆肚、灌肠和麻豆腐一做,菜一炒,就齐活了。 在周舟进门之前,邱飞又练了一遍吉他,确定不会弹一半突然忘了该什么和弦了。 周舟准时按响门铃,邱飞透过猫眼儿使劲看了周舟几眼,又捋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才打开门,站在门后闪出过道,庄重地说:“热烈欢迎,请进!” 周舟刚从外面进来,对屋里的气味敏感,问:“做什么呢,闻着还不错?” 邱飞心中暗自得意。 之前周舟几次相亲,除了那次在肯德基,剩下几次都是在窗明几净的餐馆,环境陌生,坐在对面的人也陌生。周舟不习惯主动跟陌生人说话,如果对方主动挑起话题,周舟会礼貌地接应下去,说些日常话题,聊得并不深入,吃得也心不在焉;如果对方话并不多,周舟也不会主动询问什么,两个人就面对面坐着,彼此都不好意思看对方,只能低头吃东西化解尴尬,又都怕咀嚼声大了让对方听见,吃也吃不痛快,从始至终都拘着。吃完饭,男人们都会出于礼貌提出送周舟回家,周舟一般都以“不用了,我想自己先溜达溜达”为由拒绝,有的男人不再强求,自己先走,有的男人听不出周舟的弦外之音,就说“那我陪你溜达溜达吧”,便走在周舟身旁。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几句闲话,如果周舟觉得气氛还好,就多走几步,如果觉得别扭,走到路口会说“就走到这吧,谢谢你”,然后打车回家。 回到家,周舟妈问她有戏没戏,周舟都说没戏。 周舟妈说:“是他没戏还是你没戏,你们年轻人都太挑拣儿了,我跟你爸可都是第一次相亲就对上眼了。” 周舟说:“您那时候相的即使不是我爸,估计也能看上眼。” 周舟妈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以为你妈我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吗?我和你爸那是志同道合走到一起的|qi|shu|wang|,当时我们都有革命理想。” 周舟说:“现在不革命了,所以大家的理想不同了。” 周舟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全人类的理想,不能没有——你三舅妈又给你联系了一个在银行上班的,白领,下礼拜你们见见?” 周舟说:“亲妈,您让我好好吃几顿饭行吗,您没发现您闺女在相亲的道路上越走越瘦了吗?” 这回周舟看着一桌的北京菜,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食欲,惊讶地说:“你这是从哪学的啊,可以去庙会支摊儿了。” 第11章 邱飞不以为然地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别愣着了,动筷子吧!” 周舟拿起筷子,邱飞也正要动筷子,一拍脑门,“哎呀,你喝点儿什么,我把这茬给忘了。” 周舟说:“什么都行,有什么就喝什么吧。” 邱飞去厨房找,只翻出个桶装二锅头,拎出来,“只有这个。” 周舟说:“就这个吧。” 邱飞说:“这里面是白酒,不是农夫山泉。” 周舟说:“农夫山泉我还不喝呢,吃爆肚就得喝点儿白的,我爸说的,给我倒一小口就行了。” 邱飞给两人倒上酒,举起杯说:“碰一下吧,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就预祝奥运会圆满成功吧!” 周舟端起杯说:“奥运会好像已经胜利闭幕了。” 邱飞说:“是吗,奥组委怎么也没发短信告诉我一声啊,那就预祝残奥会圆满成功吧!” 两人碰了杯,开始吃。之后,又以“祝贺祖国改革开放三十年”、“预祝神七发射成功”、“祝愿全世界人民早日战胜经济危机”等为名,频频碰杯。其实,邱飞一直想说的是,“祝咱俩又走到了一起,肩并肩,手挽手,向前进!” 菜都吃得差不多了,从盘子的干净程度看,这是一顿成功的晚餐。对于约会的男女来说,吃得好坏,直接影响到约会质量。显然,邱飞在这一环节上表现不错。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就是赶上周舟是北京女孩了,要是上海女孩,邱飞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周舟要帮邱飞收拾,邱飞说:“不用,就在这堆着,等你走了我自己归置儿。”但他心中为周舟仍保持着勤劳的美德暗喜,现在很多女孩除了吃碗的时候碰碰碗筷,吃完就放下不管了。 周舟说:“你要不用我收拾,我就走了啊。” 邱飞看了一眼表,说:“九点还不到呢,再坐会儿吧。” 周舟说:“那就坐到九点半,明天还得上班。” 饭吃得还算愉快,两人聊了很多娱乐八卦和时事,无关痛痒,正因为如此,才显得轻松。邱飞觉得还是得把周舟往正轨上引,他想和周舟做的是男女朋友,而不仅仅是聊天的朋友。与其这样,还不如去聊天室呢。 邱飞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给周舟冲了一杯咖啡,然后关上灯。 “你要干什么?!”周舟警觉地站起身。 邱飞不慌不忙地取出吉他,打开事先接好笔记本的投影说:“请看大屏幕。” 墙上打着投影的画面,是几年来邱飞和周舟的合影,被做成幻灯片,一张张在墙上划过。照片中的男孩和女孩青涩、年轻,衣着已经有些过时,但看着很亲切。那时候的他们很快乐,能看出那种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他们目光清澈,相信未来是美好的。 周舟看着这些画面,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感慨万千。 邱飞怀抱吉他,在一旁唱着给周舟写的歌: 《给她》 将来的某一天我要为你披上婚纱 那个时候我们会有一个温暖的家 深夜里你不用再害怕 有我给你讲一个美丽的童话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有一个惊讶 你当了孩子的妈我成了孩子的爸 这是我们的爱情开出的鲜花 我们跟着它一起长大 我们在一起就会变得强大 那些挡在我们面前的困难又算得了啥 幸福的彼岸我们携手到达 我抱着你看着天边的晚霞 老照片上你我都笑得那么傻 那时候我们有很多幼稚的想法 蓝天白云是你最喜欢的图画 我要把它们摘下挂在咱们家 啦……啦……啦……啦 这首歌是邱飞给周舟新写的,久不摸吉他,写起歌来也生疏许多,一个礼拜没下楼才憋出来。原来写歌词走的是朦胧路线,现在不惆怅了,开始走通俗易懂的路子。 “有点儿紧张,凑合听吧。”邱飞放下吉他,不敢看周舟。 周舟没有反应。 邱飞又说:“咱们重新开始,好吗?”然后看着周舟,该使的招儿都使上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高科技都用上了,还不行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周舟低着头半天还没有反应。 邱飞起身去打开灯 周舟抬起头说:“别开灯。” 这一瞬间,借助投影在墙上反射的光,邱飞看见周舟脸上的泪水。 墙上的照片定格在俩人穿着学士服的毕业合影上,背影是熟悉的校园,树很绿,花很红,邱飞得意洋洋地举着自己的毕业证,一手做出胜利的手势,一手紧紧搂着周舟,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2002年6月24日。看着这些过往,周舟再也抑制不住已经在眼眶打了半天转的眼泪。 周舟和邱飞又顺其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与其说是邱飞靠自己的努力找回了周舟,不如说是周舟被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所感动,才下定决心和邱飞再续前缘。 人很难摆脱初恋的影子,周舟在之前的几次相亲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拿眼前的男人和邱飞比,邱飞成了样本,尽管他一身毛病,但比的结果是,这些男人在第一次见面时竟然暴露出比邱飞更严重的缺点。有的人会有审美疲劳,说白了就是厌旧,而周舟恰好相反,恋旧,也许是她本身就对陌生异性排斥,所以放大了他们的缺点。 比如说卫生问题,原来邱飞总是不拘小节,邋邋遢遢,头发还时不时油脂麻花的,虽然周舟劝邱飞注意点儿,但如果邱飞并无改进,周舟也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问题,和邱飞该拉手拉手,该拥抱拥抱。而一旦是个陌生男子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周舟面前,周舟就不能忍受了,连谈话的欲望都没有了,只有赶紧走的欲望。 所以,当作为样本的邱飞本人出现在周舟相亲路上的时候,周舟依然会拿他跟自己头脑中的那个样本形象比,一比发现,似乎比样本还好了点儿,得了,那就是他吧。 一天,邱飞突然以光头形象出现在周舟面前。 周舟问:“你这是怎么了?” 邱飞说:“从头开始。” 邱飞和周舟像一对第一次谈恋爱的小孩,除了需要忙碌各自的事情,剩余时间都腻在一起。 每天下了班,邱飞陪周舟逛商场,去特色餐馆吃饭,周末看夜场电影,一起买喜欢的书和唱片。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现,其实俩人能再次和好,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比如,商场的衣服和鞋,那么多品牌,那么多款式,无论是给对方还是给自己挑,他俩看上的总是一致,这说明两人的审美基本一致,有时候他们看到别的情侣试衣服,那么难看的衣服也买,穿上还沾沾自喜,不免感慨:幸亏自己找的不是这个人。 这一点体现在买书和盘上就更好了,两人喜欢看的书和盘也都差不多,鞋和衣服只能满足一个人的需要,而一本书和一张盘可以满足两个人的需要。省钱。 一次邱飞买了一张冯小刚的电影处女作,《永失我爱》,王朔编剧,看完俩人都哭了,抱在一起。周舟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说,行吗?” 邱飞点点头,说:“行。” 无论王朔现在变成什么样,当初也纯情过,所有人都是。无论日后变成什么样,我们都是从纯情过来的。 体现在吃上就更重要了,两人对口味的轻重和某些食物的喜爱一样——因为上大学的时候就天天一起吃饭——不会一个人酒足饭饱,而另一个还得晚上偷偷整点儿夜宵。 这就是物以类聚。 但问题也随之出现了,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商场一逛就是一天了,为了找一家更便宜的跑遍北京城,现在逛两个小时邱飞就累了,每到一个品牌专柜,只要有座,邱飞就坐着休息,让周舟自己挑,周舟也没有精力为差半号或只剩挂件了而再多转半个小时了,差不多就买了。以前买到便宜东西,回去的路上他们都满心喜悦,而现在无论贵贱,只剩一身疲惫。 在吃饭上两人也尽显老态,以前点的菜都是物美价廉经济实惠的,饭量大,吃得盘干碗净;现在点的菜都精致了,吃一会儿就饱了。 看夜场电影也熬不住了,甭管视听多震撼的片子,到了后半夜两人都睡过去了,天亮出了电影院,互问片子好不好看,然后又异口同声问:“你刚才做梦了吗?” 两人觉得,既然都老莫儿卡尺眼的了,就别耗着了,赶紧把事儿办了得了。 先见过双方家长,双方家长再互访,可能是都喝多了,在饭桌上就拍板决定,俩孩子年底领证。 回到家,邱飞有些抱怨父母,说:“这事儿你们也不先跟我通个气儿,就擅自做主,是你们结婚还是我结婚啊!” 邱飞他妈说:“通什么气儿啊,领证是早晚的事儿,你怕什么啊!” 邱飞也不知道他怕什么,但确实有些害怕。 国庆节放假五天,就在周舟正计划该如何度过的时候,两张去海南的机票出现在周舟面前。邱飞报了一个旅游团,海南四日游。 说是四日游,还算上在路上的时间。第一天下午快五点才坐上飞机,晚上十点多才出机场,见到导游,和随团的其他游客被接上车,安排在酒店住下,第一天就算结束了。 邱飞问:“导游,这就算一日游了啊,还没玩呢。” 导游说:“你要想玩,就楼下转转吧,咱们第一天就自由活动。” 邱飞觉得既然出来了,就转转吧,于是和周舟下了楼。 第12章 楼没白下,虽然黑灯瞎火的,摆摊的也正在收,但邱飞补习了地理知识,知道海南简称琼了,汽车的牌子都是琼a的,但不留心看,还以为是京a,邱飞恍惚了一下,明明下午在北京上了飞机。 街上没什么好转的,只看见一个卖杨桃的,大的一块五一个,小的一块钱一个,两人买了俩小的回了酒店。周舟洗杨桃的时候,发现一个小洞,一抠,发现一只虫子,周围还留下很多虫粪,就扔了,又洗第二个,一只虫子自己从洞里爬出来,也只好扔掉。 周舟说:“看来便宜没好货,下回买一块五的。” 邱飞说:“一块五的说不定虫子还大呢。”然后从兜里又掏出一个说,“看看这个有虫子吗?” 周舟觉得奇怪,问:“哪来的?” 邱飞说:“就是你挑的时候,我也拿起一个看了看,结果忘放下了,直到进门的时候,才发现手里还攥着一个东西,你就给洗了吧,他收摊了,我又不认识他们家,也送不回去了。” 周舟只好洗了,这个完好无损没虫子,两人躺在床上,你一口,我一口,还没等吃第三口,就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吃完饭上了旅游车,第一个景点是博鳌水城,亚洲那个著名的论坛就在这开。去那的路上,尘土飞扬,坑坑洼洼,颠得难受。 邱飞很不满,“这路应该好好修修,要不在亚洲首脑们面前多有损咱们国家形象啊,关键是把首脑们给颠傻了,制定不出好政策,老百姓就该吃苦受累了,这条路直接关系到亚洲人民的未来。” 周舟说:“你放心吧,领导人们不会和咱们走同一条路的。” 到了地方,下车,坐船到了一个小沙滩上,导游说自由活动半小时,然后集合登船。沙滩一边是海,一边是万泉河。邱飞把相机交给别人要和周舟合影,他搂着周舟的腰,在后面抱紧她。 有个农妇抱着鳄鱼供人留影,五块钱一次,邱飞问周舟照不照,周舟说:“我跟你照了就不用跟鳄鱼照了。” 邱飞说:“那你什么时候把那五块钱给我啊。” 周舟举起相机又跟邱飞自拍了一张,说:“等攒够一百一起给你。” 沙滩的石头旁边堆了一堆被海水冲上来的海草,邱飞扒开海草,看有没有小螃蟹,结果看见一个大螃蟹,他便脱掉t恤,包住手,去抓。螃蟹不愿意被抓,就夹邱飞,好在有保护,不是很疼。邱飞把螃蟹放进包里,又穿上衣服,发现上面都是洞,被螃蟹夹的,他异常心疼,说:“这件衣服两百块钱呢,能买多少螃蟹啊!” 离开博鳌,导游又领着众人去了一个卖海产品的地方。邱飞和周舟早就商量好了,购物点的东西一样不买,所以工作人员在做产品介绍的时候,他俩也没细听,始终在挑毛病。工作人员先是介绍鱼油,说是三高的克星,还有降血压醒脑提神的作用,商场卖的价格是这里的两倍,大家到这就算捡着便宜了。邱飞小声跟周舟说:“商场是比这贵,可人家那一包五瓶呢,这就一瓶。” 导游听见,怕他俩扰乱人心,自己拿不到购物回扣,就说:“你俩要是不想买可以去外面大厅转转。” 两人来到大厅,全是卖从海里捞上来的东西的,虾仁、海米、鱼片、干贝,跟到了水产市场似的,有免费的虾米皮紫菜汤可以品尝,邱飞喝了一大口,放下碗,卖东西的说:“带点儿虾皮儿走吧。” 邱飞说:“不用了,谢谢。”转身就走了。 周舟说:“那人肯定特生气。” 邱飞说:“我要是再打一嗝,他更生气。十块钱的虾米片儿,他卖三十,我还生气呢,走,再喝一碗去。” 玩的时候有时间限制,买起东西来就没了,直到最后一个游客买完东西,导游才不紧不慢地出来,带着众人去吃饭。十个人一桌,管饱不管好。邱飞让后厨把刚才抓的螃蟹帮忙蒸了,又要了点儿醋和姜末。 螃蟹蒸好了端上来,邱飞摆到周舟面前,鲜气四溅,同桌人直看。一个刚上厕所回来的同桌人,把导游叫过来问:“都是一个团的,为什么只上一只螃蟹?” 周舟觉得很幸福,掰了一半给邱飞。 下午随车沿海边一路南下,途经野人谷和兴隆植物园时逗留参观,晚上住在兴隆的酒店。 在邱飞的概念中,酒店都是香格里拉、天伦王朝这样的地方,条件肯定差不了。而在海南,只要能住、能吃饭的地方,甭管什么条件都叫酒店,而且有“国际”两个字,哪怕在吃上只能提供鸡蛋和白米粥这样的早餐,住的环境还不如北京的招待所,卫生间洗脸的水竟然是臭的——邱飞怀疑是不是进水管接楼上马桶的下水管了。 吃过晚饭,导游说可以去看人妖,从泰国偷渡过来的,费用自理。周舟不想看,邱飞就陪着她自由活动。两人买了一身花里胡哨的沙滩情侣衫,邱飞买了一个草帽,打了一辆车去了海边。 天快黑了,海边人不多,海水泛出金光,还带点儿红,太阳快没入海平面了,远处驶过一艘船,隐隐约约传来汽笛声,还有海鸟飞过的声音。两人坐在沙滩上,靠在一起,谁也没说话,听着海浪的声音,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回了酒店。 晚上,快睡着的时候,邱飞似乎听见周舟在笑,还说了一句话:“别喝了,虾米皮怪咸的!” 邱飞搂紧周舟,周舟已经睡着了。 这一刻,邱飞觉得很踏实。 第二天一大早又坐车出发了,到了三亚湾,依然是海边自由活动。沙子很细,也软,两人光脚在上面走,海水异常蓝,邱飞想下海游泳,导游说你要不怕鲨鱼,就下去吧,邱飞想了想,觉得还是趟趟水算了。 太阳升起来了,有点晒,周舟打着伞,走在前面,一步一个小脚印,邱飞跟在后面,用大脚盖住周舟的小脚印,然后问周舟:“你是鬼吧,怎么踏雪无痕啊?” 周舟回头一看,真没有自己脚印,吓一跳,再一看,琢磨过味儿来,跳到邱飞身上说:“驾,走,背着我,真给你来一个踏雪无痕。” 背了几步,周舟跳下来,“说,老胳膊老腿的了,就不折磨你了。” 邱飞喘着气说:“老当益壮,俯首甘为孺子牛。” 周舟说:“你愿意当牛,我还不愿意当孺子呢,你说话声再细儿点,我总觉得我跟慈禧,你跟李莲英似的。”一部电影里就有这一幕,李莲英细声细气地背着慈禧在故宫里走,姜文演的李莲英,刘晓庆演的慈禧。 邱飞说:“你要是慈禧,我也不能是李莲英啊,怎么着也得是咸丰。” 周舟说:“虾皮儿吃多了吧,咸疯了?” 走累了,两人躺在沙滩上,晒着太阳。 空气可见度很高,天湛蓝,没云,天和地平线在远处交汇,浪很小,几块小石头和贝壳被冲上岸。一个小女孩在捡贝壳,穿着花裙子,戴着太阳帽,光着脚丫,从沙子里抠出贝壳,欣赏,然后在海水里冲洗干净,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再去找下一个。邱飞戴上耳机,许巍的《家》在耳边响起,他拉紧周舟的手,摘下一个耳机给周舟戴上: 拥抱着亲人的时候 多希望时间就停止 如今我对自己的故乡 像来往匆匆的过客 我在远方很多的岁月 总是会想起你给予我的一切 你给我的每一次爱情 有幸福有疼痛让我成长 …… 不知道为什么,邱飞突然涌出一种渴望,要是自己也有个孩子就好了,女孩,带她玩儿,给她讲故事,看着她成长。这一瞬间,邱飞觉得异常美好。 晚上住在三亚的酒店,水依然是臭的,还总有小姐打电话问要不要按摩,二十分钟打一次,拔了电话后,小姐竟然上门来敲,周舟和邱飞索性出了房间。 两人溜达到海边,不远处有个租帐篷的店,邱飞问周舟:“要不然就在沙滩上住一宿,反正回去自来水也是臭的,不如在外面享受新鲜空气。” 周舟问老板:“安全吗?” 老板说:“当然了,我养了两条狗,甭说坏人来了,就是坏乌龟爬上岸,也难逃狗鼻。” 于是两人租了帐篷。 老板问:“有啤酒要不要?” 邱飞说:“拿两罐吧。” 邱飞抱着帐篷找了一个平坦的地儿,刚要搭,老板让往后挪挪,邱飞问为什么,他愿意离大海近点儿,再往后挪就不叫海边了,老板说:“你要不怕涨潮被泡,就别挪了。” 在涨潮淹不到的地方搭好帐篷,邱飞和周舟仰壳躺在帐篷里,头从帐篷口探出,仰望着星空,邱飞拿着一罐啤酒,起身喝了一口,又躺下说:“我现在幸福得有点儿找不着北。” 周舟说:“我告诉你北在哪。”随便往天上一指,“在那。” 邱飞说:“看地图的时候才上北下南。” 周舟说:“那也在那。” 邱飞问:“为什么?” 周舟说:“因为北极星在那。” 邱飞问:“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北极星的?” 周舟说:“因为它最亮。” 邱飞巡视了一遍夜空,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那有个更亮的。” 周舟看了看,说:“你那个没我这个亮。” 邱飞又对比了一下说:“比你那个亮。” 周舟说:“那是因为你那片没别的星星,所以那个星星显得亮,其实绝对亮度没我的亮。” 邱飞说:“我再找个比你亮的。” 周舟说:“别找了,我那个肯定是北极星,它旁边就是北斗星,你看那勺儿。” 第13章 邱飞看了看说:“我记得北斗星那水舀子把儿是直的,你这个把儿是弯的。” 周舟说:“把儿就是弯的,小学地理怎么学的?” 邱飞说:“我们小学地理课不学星星,好像是自然课学的吧?” 周舟说:“别管什么课了,反正你没好好学,打小就不学好,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变成坏人了吧,唉!” 邱飞诡秘地说:“你都给我定性成坏人了,我要不干点坏事儿是不是辜负了这个称谓啊?” 周舟说:“你要干什么?” 邱飞一翻身,把周舟拖进帐篷就要亲:“你说呢。” 周舟阻止住邱飞:“别让人听见。” 邱飞把脑袋探出帐篷看了看,说:“老板已经睡着了。” 周舟说:“狗都睡了吗?听见你干坏事儿该咬你了。” 邱飞说:“它俩也干坏事儿呢,顾不上咱们。”说完拉上帐篷口的拉锁,关上应急灯。 应急灯又亮了,帐篷口打开,两人的脑袋探出来,邱飞打开一罐啤酒,和周舟共饮,另一条胳膊垫着周舟的脑袋,脚一不小心,碰到应急灯的开关,灭了。 两人一动不动地躺了半天,周舟说:“别等到年底了,回去咱们就领证吧!” 邱飞没有反应。 周舟看了一眼邱飞,他闭着眼睛,睡着了。 周舟挪开邱飞的胳膊,转了一个身,几分钟后,便呼吸平稳,也睡着了。 其实邱飞并没有睡着,他听见了周舟的话。 邱飞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望着深邃的夜空,又喝了一口啤酒。 一大早,邱飞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周舟在亲自己,舌头从脑门游走到鼻尖,又转移到脸蛋,亲得邱飞痒痒的,反而睡得更甜。 不知又睡了多久,周舟叫醒邱飞,说再不起就赶不上团了。邱飞赖着不起,说:“你再亲我两下我就起。” 周舟不亲,邱飞说:“不是你刚才亲我的时候了,吃饱就忘了厨师,下回早上不让你亲了。” 周舟说:“别臭美了,谁亲你了,你是不是做什么不该做的梦了。” 邱飞摸摸自己的脸,感觉不像在做梦,也没深究,起了床。 退了帐篷,正要离开沙滩,邱飞崩溃地发现,不远处的帐篷里也睡了一个人,敞开着帐篷口,老板的狗正在舔他。 和团队汇合后,坐车去下一个景点,蜈支洲岛。这里也是海、沙滩、椰树,不同的是多了潜水的项目,这也是导游带团来这的目的,消费。潜水一人次三百,自愿,也可以不潜,有人以身体不适或不会游泳为由,不愿意花这钱,导游不乐意,他的工资就靠消费提成,便给身体不好的推荐坐潜艇观光,告诉不会游泳的,更应该去潜水,潜水和游泳是两码事儿。 这的沙子不是金黄的,有点儿白,像胡椒面儿,海水的清澈、那种湛蓝,在photoshop里都调不出来,看着比脉动更让人有想喝的欲望,邱飞和周舟都想下去看看,便交了六百块钱,导游紧锁的眉头微微舒缓了一些,但邱飞的眉头又紧锁了。 换上潜水衣,坐快艇到达潜水区域,一人配一个教练,水下不能说话,先教授了一些基本手势,往上、往下、不舒服了怎么办、没问题怎么表示,然后教如何换气,不用鼻子,光用嘴,嘴里含着通气管。所有人的设备都是从上一个潜水者身上卸下来的,包括通气管,是从上一个人的嘴里掏出来的,邱飞问能不能给他和周舟换个没用过的,教练在水里涮了涮说:“没事儿,海水消毒。” 潜到海下后,一个惊奇的世界出现了。五颜六色的珊瑚,看着跟素什锦似的,来了食欲,又游过一群形状怪异的鱼,颜色鲜艳,肉嫩,一看就好吃。当年看《西游记》电视剧孙悟空去东海龙宫借金箍棒的时候,邱飞也产生过这种欲望。 越往下,好看的东西越多,教练要给邱飞和周舟照相,邱飞觉得一百块钱一张照片太贵,正犹豫的时候,教练就给照了。 从水下上来,工作人员把照片交给邱飞,要收一百块钱,邱飞不情愿地给了。照得还不错,黑白的潜水衣,两人带着潜水镜,只露着眼睛,跟俩熊猫似的,背影是五光十色的海底生物,看着跟在照相馆背景板前面照的似的。 本来邱飞在水下捡了一个珊瑚要给周舟,但被教练发现了,又抢走扔进海里,教练说:“每个人都带块珊瑚走的话,我们就失业了,没了珊瑚,就没人来潜水了。” 下午,导游安排了最后一个旅游行程,去参观一个观音庙,说是4a级的旅游景区,但门票要自理。 邱飞想,广告公司4a的最好,4a的景区应该也差不了,就和周舟进去了。 进去后后悔了,里面破破烂烂,杂草丛生,工作人员比游客都多。寺庙里的导游带队,简单介绍了一些佛学知识,并告诫众人在这里要戒心戒口,迈门槛的时候,男的迈左腿,女的迈右腿,迈的步子越大,好运越多,还要双手合十至胸前,内心虔诚,这样就会感动菩萨得到保佑。众人照做,跟着导游,从门口一路双手合十见门槛就大步迈直奔宝殿。拜过菩萨,寺庙导游说:“目前正值本寺院建庙十周年,请来高僧免费为大家算命,不算白不算,都去算算吧,只需跟高僧打个招呼说句阿弥陀佛就行了。”然后带着众人到了高僧的禅房。 里面坐着三个高僧,身材不高,都不超过一米七五,年龄也不高,看样儿都不到三十五,邱飞和周舟来到其中一位跟前,高僧主动点头说:“阿弥陀佛。” 邱飞和周舟也回应:“阿弥陀佛。” 高僧问了邱飞的生辰八字,又看了看手相,说:“施主今年本来要走福贵之路,但错失了机会。” 一听失之交臂了,邱飞有点儿遗憾,问:“怎么错过去的?” 高僧说:“机缘。”然后就解释何为机缘,拿人际关系举例,说要处理得当,否则得罪了他人,在机会降临的时候,这个人就给你捣乱,你和机会的缘分就没了。 邱飞说:“知道了。” 谢过高僧,正要走,高僧说:“我有一句劝告施主可以采纳,去请一个龙龟,摆在家里,即可避小人。” 邱飞说:“行,我回家后买一个。” 高僧说:“回家买的不管用,我们这里就可以请,出门左拐,那里是佛缘堂。” 邱飞和周舟来到佛缘堂,说要请一个龙龟,工作人员拿出一个说:“七百八。” 邱飞问:“什么做的,这么贵?” 工作人员说:“材料不重要,管用就行。” 邱飞一想,这东西在潘家园买,用不了一百块钱,不值,加上身上的钱也不够,就说先算了吧,便出了佛缘堂。寺庙导游见邱飞空手出来,就让邱飞回去和高僧打个招呼。出于礼貌,邱飞回到禅房,高僧见状,说:“施主为何空手而归?” 邱飞说:“钱不够。” 高僧说:“那里可以刷卡。” 邱飞说:“卡里也不够。” 高僧说:“既然施主不方便,就上一炷全家福的香吧,佛祖会理解的,出门右拐,那里求香。” 邱飞和周舟又到了烧香的地方,工作人员递上价目表,最便宜的香三十三块钱一炷,有一米长,在北京雍和宫门口,也就卖十块钱。邱飞想,烧就烧吧,便递上四十块钱,说烧一根。工作人员没接钱,说,上香至少要三炷,邱飞一想,既然都到这了,三炷就三炷吧,给了钱,点上香,工作人员拿出一个本,说可以把家人的名字写在登记薄的表格里,佛祖会保佑他们的,邱飞便写上自己和父母的名字,工作人员说,不用写得这么挤,邱飞说,我还得写呢,然后又写上周舟的名字。 出了寺庙,游客互相打听,问高僧如何指点的迷津,基本都是请东西或烧香,说的话也几乎一样,都是要处理好人际关系,细琢磨,似乎对任何行业的任何人都试用,发觉被忽悠了。邱飞忘了看,刚才那个高僧头上有没有点儿了,别是和自己一样,只是剃了光头的俗人。 不过令邱飞欣慰的是,和周舟一起烧了香,他许的愿是,两人白头偕老。 出了寺庙,海南游基本结束了。四点吃晚饭,五点到了机场,等待八点的飞机。导游把众人撂在机场,说完旅途愉快,再见,便消失了。 晚上十二点,邱飞和周舟出了北京机场,迎接他们的,是接下来的生活。 邱飞现在住在周舟的那套房子里,周舟也住,两人基本算在一起过日子了。白天周舟上班,邱飞买菜做饭,半个月下来,周舟胖了两斤,邱飞瘦了四斤,不是劳动所累,是心里有槛。 这次海南之行,让邱飞清醒地看清一个现状:生活,没钱不行。 邱飞自己并没有多少钱,上学家里给的钱没花完的,偶尔给外面干个兼职挣点儿钱,再加上研究生的那点儿补助,就是全部家当,这次去旅游团报名,就全都花掉了。周舟也知道邱飞的现状,所以去海南之前给邱飞钱包里放了两千块钱,说路上花这个。邱飞并不愿意花周舟的钱,而自己又没钱,所以之前几次掏钱的时候,都有些不情愿。 邱飞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女朋友,虽然两人恩爱,不用分这么清楚,但邱飞身上有一种大男子主义,他不愿吃软饭。他决定尽快找到工作,挣钱超过周舟,否则,他别扭,还得再瘦下去。 本科毕业的时候,即使工资不菲,邱飞骨子里也不是很想上班,现在他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当然,钱少了也不干。 第14章 这时候,杨阳打来一个电话,说挣钱的活儿来了。 第五章 杨阳去深圳谈的那个宣传片谈下来了,启动资金已经下来了,马上就过去开拍,导演已经找好,但杨阳跟不过去,他要留在北京谈更大的活儿,据说这次是一个电影。这趟去深圳的时候他又认识了另一个老板,老板的公司盈了点儿利,听说投资影视可以不上税,说不定还能收回更多,便有了此意向。 杨阳让邱飞带队过去拍宣传片,主要任务就是监督花钱,多省一分,就是自己的。 邱飞挣钱心切,也没和周舟商量,就答应了。 杨阳找的导演是丁小乐介绍的,叫付强,本科是学建筑设计的,是名电影爱好者,同时也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考研爱好者,考过五次,光报名费就交了近千元。 第一次考是2002年,他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考的,结果初试过了,复试也过了,但还是没让他上,因为这一年他刚大三,明年本科才毕业。 2003年,付强大四,第二次考研,顺利通过初试,如果再过复试,就将成为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研究生。他开始抽烟喝酒骂人泡姑娘,为成为一个导演做准备。结果复试的时候,北京正好闹非典,外地人不敢进京,电影学院的复试由以往的面试改成打电话聊试,电话打来的那天他恰好不在宿舍,是室友接的,老师说找一下付强同学,室友说那傻x出去泡妞了,老师说那让付强同学回来后回个电话,室友说:“他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泡完妞没准就在外面过夜了。”老师一听,觉得不能让这样的人当导演,本来演艺圈就乱,他就别再来添乱了,于是给付强的复试成绩是零分,付强再次落榜。其实付强并不像他室友说的那样,他确实开始泡妞了,但运气不好,总泡不到,初恋还迟迟没开始,是室友忌妒付强当了导演后将过花天酒地的生活,所以才那么说。 2004年,付强毕业后没有找工作,继续复习考研,并开始戒烟戒酒戒骂人,他对自己能成为一名导演信心十足。此时他的同学已经找到了月薪三千的工作,年终还有上万的奖金,但付强丝毫不为其所惑,每天坚持背单词、看片子,沉浸在自己的艺术梦里。考试前三天,他来到北京,因为没钱,在电影学院附近找了家便宜的地下旅馆,准备圆梦。结果考试前夜,出去吃饭回来,发现房门是开着的,进屋一看,除了旅馆的床和床上未叠的被子还在,自己的东西全不见了。他退出房门,看了看门牌号,没错,是自己那间房,于是去找旅馆老板,问怎么回事儿。老板的屋里坐着两个警察,老板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快过年了,我就出去理了个发,回来抽屉里的现金都没了,这不,把警察叫来了吗?” 警察说:“贼也得回家过年,最近这种事儿频繁发生。” 付强说他的准考证和身份证都在包里,警察说:“贼只要现金和贵重物品,剩下的就随手一扔,扫大街的已经捡到好几个包了,证件还都在里面。” 付强在外面转了一个晚上,希望能发现自己的包。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他空手走到电影学院门口,听到考研开始的铃声,他为自己惋惜了一下,然后去售票点买了张回家的车票。 2005年,付强没有考研,他只做了一件事儿,就是挣钱。他说,这是为了日后更好的考研。考研是个体力活儿,消耗巨大,必须吃好点儿、住好点儿,这都需要前期积累。如果这一年他不上班,甭说考研,就是日常生活都难以维持。虽然没有复习,但考前他还是报了名,他说:“万一要是蒙上了呢?”考试那两天,他正好在北京出差,头天晚上和客户喝多了,第二天下午才醒,当时正在考英语,他撒了泡尿,感叹了一声:不知道今年英语作文出的什么题目。 2006年,付强攒够了生活费,在电影学院高价租了一张床位,白天蹭课,晚上自习,此时他的同学已经有车有房,还有人已经有了下一代,也有了自己的作品——拔地而起的高楼。他们劝付强:“差不多行了,别光想着电影,忘了过日子。” 付强说:“电影就是我的日子。” 同学说:“想拍电影不一定非得上电影学院,有那么多导演都不是电影学院毕业的。” 付强说:“但上了电影学院,就距离电影更近了一步,从电影学院出来的人,身上都镀了一层金,一个电影学院的保安,回老家后去地方台当了编导,这就是电影学院的力量。” 但是这次付强只考了一门专业课,另一门旷考。考完第一门专业课走出考场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剧组正在招聘副导演的广告,下午就结束了,于是跑去应聘,还真应聘上了,但一打听,是个学生作业剧组,这时第二门专业课已经快考完了。付强说,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我也不再强求了。 从这个学生作业剧组开始,付强认识了一些人,开始混迹于各个剧组中,一混就是两年多,各个工种都干过,虽然尚未独立执导电影长篇,但他说,目前国内比自己牛x的导演,屈指可数,即便四指儿。 付强的理想是赶紧拍片儿,要不中国电影就戛然而止了。哪怕为了让教电影史的老师有的可讲,他也得赶紧拍片儿,要不然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电影就一片空白了。 丁小乐是在剧组里认识付强的,她当时还以为付强是导演,导演是副导演,后来才知道,付强是副导演,导演才是导演。导演总问付强这样拍行不行,付强就告诉他行,为什么行;不行,为什么不行。导演听完,点头称是。私下里丁小乐对付强说:“我觉得他应该给你当副导演。” 付强说:“哪里,我是来学习的,还差得远,但是也差不太远了。” 丁小乐觉得付强靠谱,就介绍给杨阳,杨阳一聊也靠谱,就拍板决定了。 因为一起住了,衣柜不够用了。周舟在宜家看上一个新衣柜,想周末和邱飞一起去看看再买,没想到下班回家后邱飞告诉她,他明天要去趟深圳,让她自己去买。 周舟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邱飞不以为然,“也不是个多大的事儿,俩礼拜就回来,说不定都用不了,柜子要是不着急,就等我回来再买。” 周舟说:“不是柜子的事儿,你什么时候接到杨阳电话的?” 邱飞说:“上午。”说完后悔了,应该说,“就刚刚。” 周舟说:“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明天一早就走了。” 邱飞说:“我这不是刚看见你嘛,行了,吃饭吧。”说着去拉周舟的手,饭已经做好。 周舟自己走到饭桌,“你完全可以打个电话告诉我。” 邱飞说:“后来我就出去买菜了,回来又洗衣服,洗完又晾,给忙忘了。” 周舟说:“你告诉我一声耽误不了你一分钟。” 邱飞有些不耐烦,“我告不告诉你能有什么区别呢,不就是去趟深圳吗,又不是生离死别,和下楼买趟菜没什么区别,别生气了,要不然我不去了,菜都凉了。”递给周舟筷子。 周舟接过筷子说:“我不是不让你去,我希望的是你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说。” 邱飞说:“好,下不为例,从明天我走出家门起,一个小时给你发一个短信。” 周舟说:“不可能。” 邱飞说:“说到做到!” 周舟说:“至少飞机上那三个小时你就发不了。” 邱飞说:“不行我把飞机票卖了,坐火车去。” 周舟说:“你还是坐飞机吧,早去早回,早点儿把柜子买了。”说着拿起筷子,夹口菜,扒拉饭吃。 邱飞给周舟盛了一碗汤,“慢点儿吃。” 周舟说:“吃完赶紧给你收拾东西,早点儿睡觉,你明儿还一大早赶飞机呢。” 第二天早上,邱飞带着行李和一条“中南海”出发了,当年大学宿舍同屋的齐思新为了淘金去了深圳,中南海是给他带的。 杨阳开始谈他的“大活儿”,这个老板有一个特点,就是谈事情不能干谈,必须干点儿什么,比如洗澡、唱歌、打牌,一干就是一宿,说这是他们的习惯,而且经常一周若干次。杨阳总觉得,丫就是为了洗澡、打麻将找伴儿才以谈事儿为借口。 但为了谈好事情,杨阳只能陪着,反正不用自己花钱,有时候还能赢点儿钱。 丁小乐对此抱怨不止,说杨阳没尽到一个男朋友的责任,没陪她逛街、没陪她吃麻辣串、没陪她在家宅着。杨阳说:“男人是干大事儿的,别老为你那一点小事儿耽误我干大事儿。” 丁小乐不高兴,说:“你陪我逛街陪我吃麻辣串陪我在家待着就是大事儿。” 杨阳说:“那是你眼中的大事儿,是妇人之见。”然后穿上鞋,说,“好好在家待着啊,我去干大事儿了。” 丁小乐说:“我跟你一块去吧。” 杨阳说:“我们老爷们儿谈事儿,带个女的不方便,再说了,万一丫看上你了怎么办,你说我是揍他还是不揍他?” 丁小乐说:“那你老给我一人搁家,又那么晚回来,我害怕。” 杨阳说:“早点儿睡着了就不害怕,饿了自己点餐,不用给我留门。”说完推门而出。 丁小乐只好自己逛街,她常去的地方是华威,花三百块钱能从脑袋装扮到脚。二十块钱买一个帽子,饶一副手套,十五块钱买一个胸罩,饶一条内裤,上衣七十块钱,裤子八十块钱,再花二十块钱买一条亮晶晶的皮带,剩下的钱买鞋,这一套穿在身上,能穿出几千块钱的水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身豪门。 第15章 要搞定这一身,得花上一天的时间跟摊主砍价,每次丁小乐回来后都筋疲力尽,但依然乐于在杨阳面前炫耀自己的战果,把一堆东西摊在床上说:“你看这鞋,他要一百八,我就给他七十,他死活不卖,我跟他侃了两个小时,讲了半天故事,才卖我。你再看这皮带,才二十块钱,商场怎么着也得两百多。还有这帽子,我戴上好看吧,也二十,对了,我还拿了他一副手套,老板说赔钱,谁信呀,要是赔钱他能让我拿吗?你再看这裤子,颜色不错吧,我挑了半天呢,老板见我要买,非说少二百不买,华威哪有两百的裤子啊,蒙谁啊?我就跟他侃,最后八十拿下。哎呀,累死我了,我得喝口水。” 杨阳听着都累,说:“你多花两百块钱,能省多少事儿啊!” 丁小乐说:“那不行,那得少多少乐趣啊。” 后来杨阳陪丁小乐逛了一次华威,觉得一双鞋在商场怎么也得四五百,结果摊主儿开价一百八,丁小乐也不多说,伸出五个手指头,问能不能拿,摊儿说你再填点儿,丁小乐说就这么多,摊儿主给鞋包上说,拿走吧。这还不行,丁小乐还得再让摊儿主送一双毛袜子,摊儿主说本来就不挣钱,再搭双毛袜子,就亏了,问丝袜行不行。丁小乐也不说不行,放下鞋就走。摊儿主又给丁小乐叫回来,说:“毛袜子就毛袜子吧,幸亏我这不卖毛衣。” 杨阳问丁小乐:“这么卖东西摊儿主能挣着钱吗?” 丁小乐说:“买的永远没有卖的精,挣不着他就不会卖,本来五十能搞定的东西,你非要给他一百五,等你走了他还说你傻x,这种人,绝不能便宜他们。” 杨阳问:“你怎么知道五十肯定能搞定,万一他不卖你呢,你还得回来。” 丁小乐说:“回来就回来,再给他添五块钱呗。” 杨阳问:“添五块也不卖呢?” 丁小乐说:“不可能,上回我同学就五十五买的。” 丁小乐和她的同学都热衷去华威打砸抢,哪家卖什么,底价多少,门儿清,还经常交换心得,以求下次能更大限度砍下价格并获得更多赠品。 这些逛华威的女孩有一套标准装备,拎着一个黑色大垃圾袋,里面塞满了五颜六色的衣物,跟上货的似的,别看多,估计这一袋不超过五百块钱。 逛完华威,丁小乐还拉杨阳去照大头贴,两人关在一个小隔板里,拉上帘,丁小乐挑选卡通装饰图案,杨阳看着简陋的机器说:“这玩意儿照出来能好看吗,还是回家我给你照吧。” 丁小乐说:“不一样,这照的显眼睛大。”说着搂住杨阳的脖子说,看镜头。 丁小乐表情丰富,杨阳郁闷地看着镜头,好像刚被丁小乐虐待完,丁小乐说:“你做点儿表情出来啊。” 杨阳又傻呆呆地看着镜头,跟个老年痴呆似的,说:“这个表情怎么样?” 丁小乐掐了杨阳一下说:“正经点儿,下回给你带上围嘴你再扮老年痴呆,这次先笑一个,乖,听话。” 两人做出各种搞怪表情,照完一版,打印出来,杨阳看了二话没说,又把丁小乐拉进小隔板里,说:“再照一版吧!”然后对着镜头挤眉弄眼。 丁小乐不是每天都干这些事情,她也有正经事儿,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在拍东西或跑组,所谓跑组,就是把自己的简历送到正在筹拍的剧组里,供导演挑选。 潜规则尽人皆知,丁小乐也碰见过,但没传得那么邪乎,一般都比较委婉,先让作自我介绍,然后问父母在哪儿工作,如果家在外地,就问现在北京哪里住,和谁住,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对未来有什么构想吗,对拍摄有什么禁忌吗,对某某某(一个在潜规则下成长起来的女演员)的成名怎么看,如果回答正合制片方或导演意图,就会被盛情邀请一起吃晚饭,吃完再去泡夜店,然后就两厢情愿该干吗干吗,若话不投机,则让演员留下资料,说有合适角色的话就联系你,便打发走。 对于这些问题,丁小乐的回答是,我父母在单位工作,我在海淀区住,和我男朋友,房子是租的,对未来我没太多想法,能做一天演员就做一天,除了露脸露胳膊露腿我能接受,露别的地方就不行,某某某和我没关系,我对她没什么看法。所以,很多时候丁小乐留下资料后,接不到剧组的电话,她觉得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特想演。 而渴望上戏的演员,一般会说,我父母在老家工作,现在我一个人在北京住,房子是租的,还比较自由,对于未来,我希望靠自己的努力,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我是一个很敬业的演员,愿意为艺术作出牺牲,展现自己的各个方面,某某某的成功,带给我一些启示,艺术这条路充满艰辛,但只要执著地做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制片方和导演听完就说,不错,晚上一起吃饭吧,多聊聊。 当然,不是所有的剧组都这样,也有不潜规则也能拍戏的组,所以丁小乐也能时不时地接到活儿,偶尔在电视上露一面。 这家企业是生产摩托车的,在深圳郊区,厂里有自己的宾馆,邱飞就住在里面,他先于拍摄团队到达做准备工作,大部队带着器材两天后坐火车到。 邱飞把拍摄涉及的环节全部考察了一遍,一切就绪,完成前期任务,带着“中南海”去见齐思新。 齐思新在生产电子仪器的工厂上班,也在郊区,离邱飞很近,他现在有一份让很多男人羡慕的差事,掌管着一百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女工。齐思新大学毕业,还是双学位,那些女工最高学历就是初中毕业,所以她们尊敬地称呼他:齐主任、齐主管、齐老师,也有一些90后小孩,私底下叫他齐叔叔。 齐思新从工厂里出来,离老远就开始向邱飞挥手,他胖了很多,一脸横肉,胸前的工作证印着他的名字和头衔,都是繁体字,他穿着蓝色工服,戴着工帽,像个上门安装空调的工人。 正是午休时间,齐思新带邱飞去吃饭,只要了两瓶啤酒,说不能多喝,中午就休息一个钟。 邱飞说:“你丫在这是不是总不干好事儿啊,时间用钟来衡量,老去按摩吧。” 齐思新无奈地说:“一个人在外地,孤独啊,除了钱比北京挣得多点儿。” 邱飞说:“深圳哪来的人都有,文化生活应该挺丰富的啊。” 齐思新说:“来这打工的都是全国各地没文化的人,这就是一个文化沙漠,我们厂周围连书店都没有,我要想阅读,只能去报摊儿买本《读者》。”然后叹了一口气说,“我很想念北京,我老了。” 吃完饭,齐思新急匆匆地回去上班,说:“等合同到期,我就回北京,在国企找个工作,没法儿再给资本主义干了,他们拿人不当人,我已经过了为了挣钱苦点儿累点儿都没事儿的年纪了。” 邱飞说:“你现在还单身,等有了媳妇,可能你又不这么想了,我现在就想赶紧挣钱,给周舟创造好的条件。” 齐思新说:“是啊,周舟那么好的女孩,你应该好好待她。” 5 邱飞决定去城里逛逛,老板说:“让司机开车送你去。” 邱飞说:“不用了,自己坐公车去,能更好地体察民生。” 老板说:“那就找个人陪你吧,省得你不认路回不来,”于是叫来一个做行政助理的小女孩,说,“陪邱老师转转,晚上找个好饭馆请邱老师吃顿饭。” 女孩姓蒋,二十一岁,大专刚毕业,老家是广宁的,广州的一个小县城,大学是在省内的一个三类校上的,学的就是行政管理,干了本专业。 小蒋听说邱飞是北京来的,很兴奋,一口一个邱老师的叫着,邱飞听不惯,但也找不到更好的叫法,只好这样。 小蒋一路上指指点点成了向导,告诉邱飞这个市场是卖海鲜,螃蟹便宜,但是要提防老板往塑料袋里灌水;那个厂里的女工可苦了,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还没有加班费;这家的叉烧肉做得好吃;那家的烧鹅仔味儿正。邱飞觉得有个人陪着确实比自己一头雾水地瞎逛好。 深圳是个长条形的城市,从一头到另一头,得三个小时,车上挂着黑色塑料袋,供呕吐用,怕路途太长有人晕车。在公交站牌上数站的话,要四乍多,一乍大约三块钱。坐了三乍,小蒋说,市中心到了。 深圳的郊区和北京的郊区差异很大,但到了市区,除了街上的树不一样,别的没什么不一样,都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逛街的女孩,背包上挂着的饰物是电路板,不像北京女孩,挂的是偶像照片或者男朋友,小蒋说:“这些女孩是休班的女工,这个电路板,对她们意义深远,这是他们给家里寄第一笔钱的开始,是受资本主义剥削的开始。” 逛了一会儿,天黑了。小蒋说:“邱老师你喜欢吃什么啊?” 邱飞说:“什么都行,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小蒋说:“那咱们去吃必胜客吧,我还没吃过呢。” 小蒋拿着比萨,皱着眉头说:“还没鸡蛋灌饼好吃呢,邱老师你要是不喜欢吃咱们就去吃吉野家。” “没事儿,我吃什么都行。”邱飞对吃饭要求不高。 小蒋问:“邱老师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邱飞说:“拍完就走,回北京还有事儿。” 小蒋笑笑说:“是不是回去找女朋友啊?” 邱飞说:“你怎么知道的?” 小蒋说:“一路上你净发短信了。” 第16章 邱飞笑了笑,不置可否。 小蒋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邱飞说:“等条件成熟的时候。” 小蒋又问:“什么算条件成熟啊?” 邱飞笑了笑,没说什么。 小蒋说:“邱老师你别笑话我,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我觉得只要两个人好,够年龄了,就可以结婚了。”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邱飞看着窗外说。 “那现在呢?”小蒋问。 “等你谈了恋爱就知道。”邱飞说。 “谈恋爱好玩儿吗?”小蒋问。 “好玩,就像踢球,也容易受伤。”邱飞说。 “那小心点儿不就受不了伤了吗?”小蒋不解。 “那些受伤的人也不是没小心。”邱飞说。 “那我不谈了。”小蒋说。 “去谈吧,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不受伤呢。”邱飞说。 吃完饭,两人打车回厂里,小蒋可怜巴巴地说:“邱老师,你要是能多待几天就好了,老板说你们在这的期间我的工作就是陪你们,正好我也能出来转转,在厂里上班无聊死了,离市区也远,不瞒你说,算上这次,我上班以来才到过市区三次。” 拍摄非常顺利,除了因下雨休了一天工。邱飞的主要工作就是监督钱是怎么花出去的,能省则省,拍片儿这种事情,同样的吃住条件和拍摄质量,花的钱能差一半,来之前杨阳说了一个底线,最后邱飞还给他省了四万。为这四万,邱飞没少受累,每天都是全剧组最后一个睡,第一个起,督促进度,加上付强也很配合,最终提前一天关机。邱飞决定立即回北京,他觉得不能让周舟失望。 老板安排了一顿饯行饭,经过十几天,小蒋和邱飞混熟了,她坐在邱飞旁边。快吃完的时候,小蒋问邱飞:“邱老师,你去天安门看过升国旗吗?” 邱飞说:“上学的时候学校经常组织,想不去都不行。” 小蒋说:“我还没去过北京呢,特想看一次升旗。” 邱飞说:“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还得起大早,天冷的时候冻得哆哆嗦嗦的。” 小蒋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去看看,以后如果我有机会去北京,你带我去看升旗行吗?” 邱飞说:“当然行。”对自己没能多待几天也让小蒋多轻松几天他有些愧疚。 小蒋兴奋地说:“那我到了北京联系你,你手机换号要告诉我啊!” 邱飞说:“好!” 十月底的北京比深圳冷多了,树叶开始掉了,一场大风将最低温度降到了零下,已经有人穿羽绒服了,邱飞准备不足,下了飞机秋裤都没穿,冻得直哆嗦,赶紧打车回家了。 邱飞发觉自己真的不年轻了,上高中和大学的时候,甭说十月底,就是十二月底他也没怎么穿过秋裤。那时候男女生都爱臭美,为了显得身材挺拔纤细,就一条裤子过冬,给家里省了不少买秋裤和毛裤的钱。 周舟熬好了骨头汤等着邱飞,邱飞一进门,被屋里的温暖空气和飘溢着的香气包围,感觉置身于幸福中。 周舟给邱飞盛了一碗汤,“慰劳你的。” 邱飞喝了一口汤,“我什么时候陪你买衣柜去啊?” 周舟很高兴,说:“表现不错,还记着这事儿呢,没白给你熬汤。” 邱飞说:“那是,我就是忘了我姓什么,也不能忘了这事儿。” 周舟亲了邱飞一口,就去了卫生间。 邱飞侧过脸说:“这边还差一下呢,别走啊,你干吗去了,别亲我一口就洗嘴啊。” 周舟说:“我给你接点儿热水泡泡脚。” 邱飞喝着汤说:“你放那我喝完汤自己接吧。” 周舟拿起盆接了起来,“你慢慢喝,多喝几碗,让你上下一起暖和。” 邱飞说:“亲爱的周舟同学,你真好!” 周舟把盆端到邱飞跟前,“这次出去发生什么艳遇了,有美女陪吗,主动交代,让我发现后果可就严重了。” 邱飞本来想提一下小蒋,说深圳有个女孩一直接待还挺热情,但在那边发生了很多事儿,不说别的,上来就说小蒋,会不会让周舟觉得邱飞做贼心虚,而且现在的气氛温馨舒适,提了小蒋就破坏了,周舟不是那种能容邱飞和别的女人走得近的女人,邱飞决定以后有机会顺口说一下就算了,本来也不是个多大的事儿,便打镲说:“你不在哪儿还有美女啊。” 周舟又去盛汤,“不美、不艳的遇也算。” 邱飞说:“哥们儿要求这么高,不美首先就过不了我这关,我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无法忘记,度过每一个黑夜,和每一个白天……”说着唱了起来。 周舟用汤堵住邱飞的嘴说:“跑调了!” 杨阳请大家去泡温泉。这个广告拍下来,杨阳小挣了一笔,虽然没做到半年不开张,开张养三年,但养半年是没问题的。邱飞和付强也拿到该拿的报酬,邱飞替杨阳省的那四万块钱,杨阳分了一半给他,也算是皆大欢喜。杨阳租了一辆金杯,拉上丁小乐、邱飞、周舟、马杰、张超凡和付强出发了。 泡温泉的地方在北京郊区,车程一个小时。杨阳开车,丁小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给杨阳削苹果、剥橘子、点烟,服务周到。邱飞和周舟坐在第二排,被后排的马杰和付强聊天逗得哈哈大笑,他俩正在探讨类型电影。 马杰问付强:“情色片和色情片有什么区别?” 付强说:“情色片儿偏重艺术,像《巴黎最后的探戈》、《情人》、《晚娘》都属于这类。” 马杰又问:“那色情片儿呢?” 付强说:“色情片儿偏重的是技术,你从bt上下载的那些都属于这一类。” 马杰问:“那如何区分艺术与技术呢?” 付强说:“艺术,让你注意整体;技术,让你注意细节。看多了,自然就分开了。” 张超凡坐在他俩中间,看着《中国证券报》,盖着脸,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在国企上班有闲工夫,最近他开始炒股了。 到了地方,换上泳裤,马杰迫不及待地下了水。有各种浴,水从四面八方喷出来,按摩身体各个部位,马杰一一体验了,然后又看见旁边一个池子写着“鱼疗”,之前听说过,人泡在水来,鱼来吃身上的死皮,能美容皮肤,便要去尝试,到了池边,也没多看,“扑通”就跳下去了,池里一个人都没有,马杰特惬意地等着鱼来吃自己身上的死皮。 但是泡了半天,鱼没过来,过来一个女工作人员,说:“先生,请您上来一下。” 马杰坐在水里没动,说:“你们这的鱼怎么不过来吃我啊?” 工作人员说:“这池子里是观赏鱼,请您上来,换到那边的池子。” 马杰问:“那这池子是干什么用的?” 工作人员说:“这是养鱼的池子,不能泡澡。” 马杰从水里站起来:“我说这水怎么这么凉呢!”悻悻地换到对面的池子,这才注意到,“鱼疗”的牌子底下有个箭头,指着这面的池子。 马杰换到这面的池子,池里都是小鱼,邱飞等人正泡在里面看着马杰,他们笑得正欢。 马杰钻进水里,感觉异常温暖,说:“你们看我在那凉水池里泡着也不喊我一声。” 杨阳说:“我们以为你考验自己的意志呢,就没打扰你。” 马杰看着身边游来游去的小鱼,说:“这池子里的鱼这么小,管用吗,那边池子的鱼大,我给你们抓两条过来吧!” 邱飞说:“算了吧,鱼大了该把你小鸡鸡当成死皮咬下来了。” 泡完屋里的,又换到室外,一个独门小院,院中心有一个小池子,冒着热气。七个人围坐一圈,水面上漂浮着七个脑袋。杨阳带了啤酒和吃的,放在池边,大家时不时喝一口,边泡边聊,聊上学时候的那点事儿,谁结婚了,谁有孩子了,谁又离婚了。 马杰问杨阳:“什么时候和丁小乐结婚?” 杨阳说:“等我能在北京有这么一个小院的时候就结。” 马杰说:“靠你自己?没戏。” 杨阳说:“那我就等丁小乐出名,拍戏挣钱,挣够买院子的钱我们就结。” 丁小乐说:“那你别买真的了,还是买模型吧。” 马杰又问邱飞和周舟什么时候结,邱飞说:“肯定赶在共产主义实现之前。” 马杰伤感地说:“真羡慕你们啊,我这么大了还没女朋友,真对得起我的星座,射手座,全他妈射手里了。”说完自己干了一杯。 张超凡说:“没事儿,我还陪着你呢。” 杨阳问张超凡:“怎么还不考虑个人问题?” 张超凡说:“光我考虑没用,得有人考虑我才行。” 邱飞举起杯子,说:“为了张超凡早日被人考虑,干一个。”众人干了杯。 天上下起雪,雪花还没等落进池子,就被升起的热气化掉了,落在树上和草上的雪花,留在了上面。雪越下越大,小院里白了,唯独池子一圈,像没下过雪。 众人穿着泳装,浸在水里,泡出了汗。一个餐盘漂在水面上,里面摆着听装啤酒和零食,在众人中间传递。 马杰捏了一块豆腐干,对杨阳说:“杨总,好好挣钱,以后每礼拜带大伙来一次,这样的生活太他妈爽了!” 杨阳喝了一口啤酒,说:“我想过的并不是这种生活。” 马杰说:“这你还不知足,那你丫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啊?” 杨阳没说话,把啤酒罐放在池边,身体往下一滑,整个人潜入了水底。 第17章 泡累了,大家去捏脚,七个人在一个屋子里,看着电视,聊着天。杨阳和邱飞聊工作的事儿,杨阳说现在活儿多了,想让邱飞去他那上班,帮着改改剧本什么的,开工资。周舟和丁小乐聊着做指甲的事情,张超凡和付强在聊股票,马杰也插不上话,给他捏脚的是个女服务员,马杰喝多了,就跟她贫。 马杰说:“姑娘,我看你眼熟,咱们好像见过。” 这种人碰多了,姑娘冷冷地说:“是吗,在哪儿?” 马杰说:“在商场,不是西单商场就是王府井百货大楼,你还有印象吗?” 姑娘头也没抬,说:“你说的这俩地方我都没去过。” 马杰说:“那就是在大街上,大街你总上过吧?” 姑娘说:“我上周刚来北京,还没来得及上街。” 马杰问:“你是哪儿的人啊?” 姑娘说:“德州的。” 马杰说:“那咱们就是在德州见过,我去那儿出过差,你们那的扒鸡不错。” 姑娘不再接马杰的话,只是捏脚,捏完脚又捏腿,马杰故意绷劲儿,让姑娘捏不动。 姑娘无从下手,马杰洋洋得意,“我的腿是不是特硬,告诉你吧,我是踢球的,北京队的,北京国安知道吗,专灭你们山东鲁能。” 姑娘说:“你要是北京队的,我就是国家队的。” 马杰说:“你是国家捏脚队的吧,你把腿伸过来,让我捏捏,比比咱俩谁硬。” 姑娘说:“凭什么让你捏啊?” 马杰说:“我都让你捏了,你也得让我捏捏。” 姑娘说:“我们的工作就是捏人,不是被人捏。” 马杰说:“现在我替你工作,你替我享受,怎么样?” 姑娘说:“你别逗了,我们这有制度,老板不让。” 马杰说:“我没逗,我是说真的。” 杨阳说:“姑娘,你就让他捏吧,我跟老板说算你两个钟。” 姑娘说:“那好吧!”然后和马杰调换了位置,躺靠在沙发里。 捏完脚,马杰心满意足了,和姑娘聊得情投意合,互留了电话。 邱飞和付强都去了杨阳的公司上班,平时杨阳揽点儿小屁活儿,大家一起干,同时杨阳还在谈他的大活儿,电影。 大家干着各自的事情,日子过得平静祥和,一个月过去了,大家都觉得以后的日子都将就这么过下去了。 这天,周舟问邱飞周五晚上有没有时间,去她父母家吃顿饭。邱飞问周五什么日子,怎么想起去她家吃饭了,周舟说,什么日子都不是,就是回家看看,邱飞答应了。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周舟打来电话,问邱飞用不用等他一起走,邱飞让周舟自己先回去,他随后就到。 邱飞正要出门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北京的号,不认识。 是小蒋用公用电话打来的,她说她正在北京,想见邱飞一面,邱飞说明天见吧,请她吃烤鸭,小蒋说她明天一早就走了,就想见邱飞一面说几句话。邱飞问她在哪儿,小蒋说在西客站对面的肯德基门口的公用电话,邱飞想,去周舟家正好路过西客站,顺便就见一面吧,便让小蒋在肯德基等着,他这就过去。 邱飞没告诉周舟,他觉得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邱飞到了肯德基,转了一圈,没找到小蒋,正要打电话,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正是小蒋。 小蒋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了,之前活泼可爱的劲儿都没了,像个怨妇。 邱飞在小蒋对面坐下,问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小将说,邱老师,你说得没错,谈恋爱容易受伤,我失恋了,说着,眼泪又红了。 小蒋说,其实邱飞去深圳的时候,已经有一个男生在追她,是老家的,来深圳找工作,老乡聚会的时候别人介绍他们认识的,聚会后,两人就一直联系,那个男的说咱俩谈朋友吧,小蒋一直犹豫不决,后来听邱飞说谈恋爱挺好玩儿的,她决定试试,便答应那个男的了,当晚俩人就接了吻,后来那个男的乘胜追击,不久后又和小蒋发生了关系。那个男的没找到工作,发现美容美发在深圳有市场,便要回老家学美发,老家的生活成本低,学有所成再来深圳发展,小蒋同意了。结果回老家的第三天,这个男的就跟一个去他那做头发的女人好上了,这个女的比他大,卖衣服的,两人第二天就同居了。到了这时候,小蒋还蒙在鼓里,还幻想着日后男朋友学有所成来深圳找她,两人一起开一家美发店的情景。直到有一天,卖衣服的那个女的给小蒋打来电话,说:“你是他在深圳的女朋友吧,我是他在老家的女朋友,我们住在一起了。” 小蒋听完就蒙了,以为对方要和自己谈判,没想到对方突然哭了起来,说:“他昨晚没回来,他又找了一个女的,歌厅坐台的,也是去他那做头发的认识的,他去那个女的家了,你说,咱俩怎么办啊?” 小蒋没听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梳理了一遍人物关系,然后放声大哭,当时她正在上班,边哭边跑出工厂。 跑出工厂,小蒋就没再回去过,她说回去也没心情上班,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除了哭和难受,她什么都干不下去,连坐都坐不住,于是就买了来北京的火车票,刚才给邱飞打电话的时候,她刚下火车。 邱飞问:“这男的哪儿好,能被这么多女的喜欢?” 小蒋说:“我也没觉得哪好,他中专都没毕业,就是长得帅点儿,跟rain似的。” 这时,周舟发来短信,问邱飞,到哪儿了。 邱飞看着手机,问小蒋:“明天早上几点的车?” 小蒋说:“还没买票。” 邱飞有点气愤,说:“那你为什么说明天一早就走?” 小将说,她不想活了,她说的走,是指离开人世,她已经想好了,刚才已经把遗书寄回家了,安眠药也买好了,她打算见一眼邱飞,然后明早看完升旗就吃药,死之前也算到过北京了,说着掏出药瓶。 邱飞给周舟发了一个短信,说:“临时有事儿,不去吃饭了。”然后让小蒋在座位上等着,他去点餐。 点餐的时候,邱飞还在想,要不要告诉周舟实情,但突然蹦出一个小蒋怕周舟接受不了,于是决定还是安抚完小蒋就走。 邱飞端着吃的回来的时候,小蒋告诉他,刚才手机响了两次。邱飞拿起来一看,都是周舟打来的,紧接着,又进来一条短信,也是周舟的,问邱飞在哪儿,干什么呢,为什么不接电话。 邱飞给杨阳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杨阳如果周舟给他打电话,别接,如果接了陌生号码打来的,是周舟打的,就说不方便说话,等忙完再回过去。杨阳问邱飞:“干吗呢,是不是干对不起周舟的事儿呢?” 邱飞说:“回头再跟你细说吧。”便挂了电话。 邱飞递给小蒋一个鸡翅,说:“吃点儿东西吧。” 小蒋没接,说:“我不想吃,我就想死。” 邱飞说:“死也不能做饿死鬼,吃吧,人在临终前一般都吃点儿好的。” 小蒋接过鸡翅,啃了几口,说:“算了,我还是别浪费粮食了,这鸡翅我吃着一点味儿都没有。” 邱飞说:“你真要死了,到了那边恐怕更没有好吃的。” 小蒋说:“邱老师,你相信有来世吗?” 邱飞说:“不知道。” 小蒋说:“来世我做了鬼,绝不放过他。” 邱飞说:“为了这么一个男的,把自己搭进去,不值,日后你还会碰见更好的男生。” 小蒋说:“碰见又能怎样,我不想再谈恋爱了,不再相信男人了。” 邱飞说:“那你信我吗?” 小蒋说:“相信。” 邱飞说:“那就好好活着,未来会很美好的,好男人还是有的。” 小蒋说:“我也这样劝过自己,可是不管用,现在多活一天我就多痛苦一天。” 这时邱飞的电话又响了,还是周舟,邱飞看了看,没接。 小蒋说:“邱老师,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邱飞说:“接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蒋说:“是不是你女朋友打来的,你快接吧,要不然她该生气了。” 邱飞说:“她已经生气了。” 小蒋说:“她找你有急事儿吧?” 邱飞说:“我俩约好了一起去她家吃饭。” 小蒋说:“都怪我,耽误你事儿了,我替你跟她解释解释吧?” 邱飞说:“不用了,这也不怪你。”电话断了。 小蒋说:“要知道今天你和她约好了,我就明天再找你,后天再死了。” 邱飞问小蒋:“你还是决定死?” 小蒋伸出手腕,露出一条条尚未愈合的划痕,说:“本来我想割腕的,但是太疼了,下不去手,就买了安眠药。人一死,痛苦就都没了,我现在一想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心情就好多了。” 邱飞说:“你才二十多点儿,还没享受到生活。” 这时邱飞的手机又响了,小蒋说:“邱老师,你走吧,别管我。” 邱飞说:“你非要死我也拦不住,后天再死,明天咱俩再见一面。”采取缓兵之计。 小蒋说:“行,你就放心走吧,我不会不懂事儿的,耽误你和女朋友约会。” 邱飞说:“那咱俩可说好了,我走了。”出了肯德基。 邱飞来到路边,拦了出租车,给周舟打电话,说,马上就到。 出租车启动的时候,邱飞无意识地往肯德基里张望了一眼,顿时惊慌,让司机赶紧停车,没等停稳,就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第18章 邱飞边往肯德基里跑,边给周舟打电话,说一时半会过不去了,让周舟替他跟她父母道个歉,周舟没等邱飞说完,就挂了电话。 邱飞那一眼,看见小蒋正将一把药片放进嘴里,就着可乐,一仰头喝了下去。 邱飞拉拉扯扯把小蒋送到最近的医院,小蒋一路反抗,说不用管她,邱飞给了小蒋一巴掌,说别傻了,小蒋这才老实点儿。 到了医院,先抠嗓子眼儿,再洗胃,脱离了危险。大夫把邱飞叫到一边,说两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女人心眼儿小,就爱寻死觅活,男人发扬点儿风度。 邱飞给周舟打了一个电话,关机,又想给她家打,一看表,快十一点,就没打。 留院观察了一会儿,小蒋可以走了,大夫说她情绪不稳定,得有人陪着,以防再想不开。 邱飞陪着小蒋出了医院,小蒋让邱飞回去,她不用陪了,即使想死,也没安眠药了。邱飞不放心,说:“我看出来了,你对死还是挺热爱的,等你冷静点儿再说吧。” 邱飞用自己的身份证在宾馆开了一个房间,安排小蒋住下。已经十二点了,小蒋很过意不去,一个劲儿说对不起,耽误邱飞的事儿了,邱飞说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小蒋说:“邱老师,那会儿你走了真不应该再回来,这样你和女朋友见了面了,我也如愿了。” 邱飞说:“幸亏我回头看了一眼,要不然再看见你,就是遗体了。” 小蒋说:“我现在想通了,我已经努力地去死了,但还是没死成,说明我注定不该死,我不会再死了,你一晚上没见女朋友,怎么办?” 邱飞又给周舟打了一个电话,依然关机。 邱飞起身说:“我得回家看看。” 小蒋说:“要不我陪你回去解释一下吧?” 邱飞说:“不用了,你在这休息吧。”仍不放心,又说,“每半个小时给我发一条短信,我如果半个小时没收到短信,就叫救护车来。” 小蒋说:“你放心吧,这回我想明白了,死挺恐怖的,在我吃下药的那一瞬间,心里其实挺害怕的。” 邱飞回到和周舟的家,从楼下看,黑着灯,以为周舟睡了,上了楼也没敲门,用钥匙开了门。 屋里漆黑一片,打开门厅的灯,见周舟的拖鞋摆在门口,周舟似乎还没回来。 邱飞又去卧室看,没人。 邱飞又打周舟手机,还是关机,又打了周舟父母家电话,没人接。 这时小蒋的短信过来了,问邱飞见到周舟了吗,没事儿吧。 邱飞给小蒋回了电话,说周舟没回来,也联系不上她,小蒋告诉邱飞别着急,说都怨自己,邱飞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好好睡觉别再给我添麻烦就行了。 邱飞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等周舟,每半个小时给周舟和她父母家打一次电话,还是联系不上。小蒋不时发来一个短信安慰邱飞,邱飞说没事儿,你快睡吧,小蒋不睡,还是过一会儿就发一条短信过来。 天快亮的时候,小蒋发短信说,想去天安门看升旗。邱飞觉得也等不到周舟了,想出去透透气,便和小蒋一起去了。 十二月的北京正冷,天还没彻底亮,天安门还是黑的,邱飞和小蒋站在广场上,跺着脚,缩着脖子,呼吸冒着白烟儿。 小蒋说:“邱老师,如果你女朋友不原谅你,我替你向她解释,等她原谅了你,我就回深圳。” 邱飞说:“你就别在里面添乱了,愿意多待就在北京多待几天,不愿意待就早点儿回去。” 看升旗的人不多,绝大部分是外地人,也有导游带旅游团来的,升旗是北京可以免费参观的一个景观,深受旅游团的喜爱。 长安街开始禁行了,护旗班从金水桥走过来,整齐划一。小蒋举起手机,给邱飞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又让邱飞给她照。 看完升旗,小蒋说:“我已经是来过北京并且死过一回的人了,我觉得自己突然成熟了。” 邱飞说:“成熟了就别再干傻事儿了。” 小蒋说:“不会了,我回去后好好上班,好好挣钱,找个好男人,好好过日子。” 邱飞说:“你真这么想就好。” 小蒋在西单民航大厦买了中午回深圳的机票,要赶在今天下班前回到厂里,邱飞给厂长打了电话,替小蒋说了几句好话,厂长答应不开除小蒋,小蒋很感谢邱飞,说一定帮邱飞和周舟复合,邱飞说心领了,他自己会处理好的。 邱飞帮小蒋退了房,给小蒋送到机场,又回到和周舟的房子里,随手把钱包和钥匙仍在桌上。 没有周舟回来过的迹象,邱飞打周舟手机,还是关机,又打周舟公司的电话,周舟接了,邱飞问她昨晚去哪儿了,手机为什么一直关机,周舟说正在上班,便挂了电话。 中午,邱飞从钱包里抽出二十块零钱下楼买菜,回来的时候发现,周舟拖鞋的位置变了,她回来过。 这时杨阳打来电话,问邱飞昨晚去哪儿了,邱飞如实道来。 杨阳说:“这事儿你应该跟周舟实话实说,刚才她给我打电话了,问我昨晚你干什么去了,我装信号不好,抠了电池。” 邱飞说:“我怕她多想,所以一开始就没说,以为很快就能完事儿,没想到越闹越大。” 邱飞吃完午饭,上床睡觉,折腾一宿,早就累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开门,邱飞睁眼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 邱飞缓了一会儿神,才对自己所在的空间和时间有了清晰的意识。 客厅的灯亮了,周舟下班回来了。 邱飞走出卧室,对周舟说:“下班了,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周舟说:“昨晚你干吗去了?” 邱飞还没完全醒过来,一时准备不足,随口一说:“没干吗。” 周舟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 邱飞打岔说:“昨晚你去哪了?” 周舟坦然地说:“行,我告诉你我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我妈家。” 邱飞说:“那你手机后来为什么一直关机?” 周舟说:“没电了,随身没带充电器。” 邱飞说:“那你们家电话怎么也没人接。” 周舟说:“我妈我爸岁数大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拔电话线,怕睡不好觉。” 邱飞又问:“你中午是不是回来过?” 周舟说:“回来拿充电器,拿上就走了。” 邱飞不再说话。 周舟说:“你问完我了吧,那你该听我说了。” 邱飞说:“你说。” 周舟说:“昨天是我爸六十岁生日,是他俩让我叫你过去吃饭的,还特意嘱咐我别告诉你是他生日,怕你买东西,结果我们等了你一个小时,你没到,菜都凉了,热了一遍,又等了一个小时,你还是没到,他们问我你干吗呢,我只好替你打马虎眼,说你公司有事儿,可实际上你干吗呢我也不知道,打电话也不接。” 邱飞很愧疚,说:“那我明天再去趟你家吧,把你爸的生日补上。” 周舟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你还是忙你的吧。” 邱飞走近周舟,试图搂她,周舟闪开了。 邱飞说:“你要问我什么就问吧,我实话跟你说。” 周舟说:“我也不想问你什么了,这几天我们公司在外面培训,我住我妈家,离得近。”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 邱飞说:“吃完饭再走吧,咱俩聊聊。” 周舟只顾收拾东西,说:“不饿,也没什么好聊的。” 邱飞在一旁坐下说:“其实昨天来了一朋友,有点儿想不开,我也没法儿走。” 周舟打断说:“你不用跟我解释,我现在不想听,这几天你收拾一下你的东西。” 邱飞问:“收拾东西干吗?” 周舟说:“你搬出去。” 邱飞问:“为什么?” 周舟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昨天你开房的发票,掉地上了,我中午回来看见的。”说完拎起包走了。 发票是小蒋退房的时候,服务员问开发票吗,杨阳的公司需要发票,邱飞就开了,开完放在钱包里,中午买菜从钱包里抽钱的时候,把发票带出来了,也没留意。 邱飞追到门口,冲周舟喊:“不是你想的那样!” 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邱飞打周舟的手机,打了三遍,都被挂了。 这时小蒋发来短信,说已经到了厂里,见了厂长,扣了三天工钱,明天照常上班。 邱飞回复说:“我可惨了,女朋友不理我了。” 小蒋问:“你告诉她昨天你干什么了吗?” 邱飞说:“没有,所以她误会了。” 小蒋说:“你应该告诉她,女生最讨厌男朋友说谎了。” 邱飞说:“我也后悔,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她,但是我怕她多想,现在晚了。” 小蒋说:“多主动找找她,你们会和好的。” 邱飞觉得小蒋把这事儿想得太容易,于是没再回复。 可能是性格原因,周舟不愿意让邱飞有红颜知己,不愿他和别的女人走得太近,她自己也是这样,身边没有过于亲密的男性朋友,她觉得男女还是不要走得太近,除非是男女朋友,这是她对爱情的态度。所以邱飞才没有把小蒋的事儿告诉周舟,他以为见小蒋一面说几句话就行了,反正无关痛痒,周舟知道了反而会不高兴,却没想到最后是这种结果。 第二天,邱飞试图联系周舟,未遂。 第19章 下班的时候,杨阳约了几个人吃饭谈事情,叫邱飞一起去,邱飞没去,说要自己静静。 邱飞走在回家的路上才发现,今晚是平安夜。街上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而邱飞此时一个人倍感孤独。给周舟打电话,想一起吃饭,周舟又挂了,给周舟发短信,也没回,邱飞只好一个人往回走。 街边的餐馆里都是人,有涮肉的,有烤肉的,都在那冒烟儿,食客交谈甚欢,眉飞色舞,邱飞更觉得自己孤独。一对情侣的桌上摆满了肉和菜,邱飞心想,点那么多吃得了吗,一看就知道两人是刚认识不久。 三五成群的中学生游荡在大街上,手里拿着烤鱿鱼和麻辣串,都凉了,还吃得津津有味,蹭了一嘴,一路打打闹闹,欢声笑语不断,邱飞很想上前让他们带自己玩儿。 在这样一个时间,这种环境下,一个人的滋味很不好受。不知道周舟这个时候在干吗,邱飞想。 对面走来一群人,说说笑笑,兴致高涨,把整条路都给占了,邱飞躲他们,闪身站到一家饭馆门口的台阶上,服务员以为邱飞要吃饭,给开了门,说里面请。 邱飞想,既然门开了,就进去吧,反正也没吃饭呢。 服务员问邱飞几位,邱飞说一位,服务员奇怪地看了邱飞一眼,领他找地儿坐下。显然,这个时候一个人吃饭是不正常的。 邱飞坐定,点完菜,环顾四周,看见丁小乐正和一个老男人面对面围着火锅坐着,老男人挥舞着手臂,慷慨陈词,丁小乐低头吃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锅里又有什么东西熟了。 第六章 和丁小乐吃饭的这个老男人是个导演兼制片人,年轻的时候练过武,论资排辈的话,和洪金宝算一代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开始在剧组里跑龙套,做过众多功夫明星的替身,随着阅历增长,先后做过动作设计、武术指导、动作导演,现在老了,打不动了,就利用原来的资源,找钱自己做导演拍片儿。一般武打演员都喜欢给自己起个剽悍的名字,叫什么龙,他给自己起的名字比成龙、李小龙都有气势,叫霸王龙。他给过丁小乐一张名片,背面是他赤裸上身的照片儿,目光凶狠,胳膊粗壮,绷着劲儿,青筋爆裂,旁边一行隽秀的小字:全球著名动作巨星&导演,霸王龙,qq:291257571。 丁小乐是跑组的时候认识这个人的,霸王龙打算拍一部动作巨片儿,至少是《叶问》那级别的,在某写字楼租了一套复式的房子招聘演员。平时霸王龙在楼上上网,副导演在楼下接待演员,条件不好的,就直接打发了,条件好的,就带到楼上让霸王龙过目,再细聊。 丁小乐就要被带到楼上,她不知道楼上什么情况,留了个心眼,说脚崴了,上不了楼,副导演就上去禀报了,霸王龙一听,急了,哪有导演下楼见演员的,太跌份了,不下。副导演说这个演员还不错,特符合角色,您应该看看。正在挑选女演员的角色是一个功夫大师的妹妹,和大师长期生活在一起,耳熏目染,也会一些武功,且眉清目秀,大师的众徒弟为她争风吃醋,丁小乐因为小学练过舞蹈,中学练过长跑,做起动作来,有板有眼,和别的女演员的花拳绣腿比起来,更像那么回事儿。霸王龙想,副导还是第一次这么评价一个演员,那就看看吧,于是下了楼。 副导让丁小乐自我介绍一下,丁小乐说刚才不都跟你介绍过了吗,副导说你再给导演介绍一下,丁小乐说没什么好介绍的了,她留下的简历里都写了。霸王龙看完丁小乐的简历说,能把你qq给我留一个吗。丁小乐说她留手机了,有事儿打电话就行了。霸王龙说有时候需要传剧本和资料给你,还是留一个qq吧,于是丁小乐就留了杨阳的qq。丁小乐走后,霸王龙教育副导演说:“符合角色,不仅要看长相、气质和武功,还要看做人,刚才这女孩,应该再学学做人。演员这行,只有学会讨好导演,才算学会做人。” 后来霸王龙还真加了丁小乐留下的qq,当时杨阳正在线,丁小乐也在旁边,霸王龙通过好友认证的时候发来一句话:美女,我是霸王龙。杨阳读了一遍,说:“这是哪傻x啊,想女人想疯了。”丁小乐说这是面试过她的导演,杨阳便加为好友,和霸王龙在网上聊起来。 霸王龙说他的戏下月开机,角色还没定,杨阳说:“那你不赶紧选演员,还有工夫儿在网上闲扯?” 霸王龙并不知道和他聊天的是杨阳,就说:“我这不就在选演员吗,见了很多人,还是觉得你合适,你签我们公司吧,我们力推你,准保让你一夜成名。”说着发来视频请求,要看着聊。 杨阳接受了视频请求,霸王龙一看,和自己聊天的好像不是那天见过的女孩,便问杨阳:“你怎么变样了?” 杨阳说:“我一直就这样。” 霸王龙赶紧断了视频,问杨阳:“你是谁?” 杨阳说:“我是丁小乐的男朋友。” 半天后,霸王龙发来一句话:“你长得蛮精神的。” 杨阳给他回了一句:“你长得蛮沧桑的。” 霸王龙没再说什么。 一个月后,杨阳还经常在qq上碰见霸王龙,问他:“你怎么还挂着qq呢,没去片场啊。” 霸王龙说:“还在找演员,找到就开机。” 又过了一个月,霸王龙给丁小乐打了一个电话,问丁小乐:“干吗呢?” 丁小乐说:“没干吗,待着呢。” 霸王龙又问:“和你男朋友还好吧。” 那天正好丁小乐生杨阳的气,就说:“我把他蹬了。” 霸王龙说:“很好,年纪轻轻的,谈什么恋爱啊,要以事业为重,多拍几部片子,让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观众认识你。” 丁小乐说:“你们那片子拍了吗?” 霸王龙说:“暂时不拍了,原本打算请个外国明星,让梅尔吉布森演,但是他最近闹抑郁呢,拧巴了,不接戏,国内动作明星又没有能堪此重任的,所以我们改拍古装言情的戏了,有个小丫环的角色挺适合你,你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聊聊。” 对于这种邀请,丁小乐一向拒绝,便以发烧为由,说出不了门。霸王龙说,那我买点儿药去看看你吧。丁小乐说已经吃过药了,睡一觉就好了,然后挂了电话。 这次又是霸王龙给丁小乐打电话,说又有一部新戏,有个女大学生被拐卖的角色,适合她,晚上有空聊聊角色,丁小乐也不管真的假的,就出来了。 邱飞给丁小乐发了一个短信,说我看见你了。丁小乐一扭头,看见邱飞,坐了过来,说:“这么巧?” 邱飞说:“你怎么跟那么老的一个男人在一起啊,他不是你爸吧?” 丁小乐说:“一个导演,号称。” 邱飞说:“你不是挺有原则的吗,怎么跟导演孤男寡女地混在一起了,杨阳同志知道该伤心了。” 丁小乐说:“该伤心的是我,大平安夜的,他也不带我出去玩,把我一人搁家,他自己happy去。” 邱飞说:“他那也是为了工作。” 丁小乐说:“你不用替他说话,老拿工作搪塞我,一天到晚也看不见,比国家总理都忙。” 丁小乐说最近杨阳总以工作为由,半夜三更才回家,一身酒味儿,喝得烂醉。丁小乐每天都等他,在电脑上心不在焉地斗地主,老怕杨阳出事儿,有一次等到天亮,不停地给杨阳发短信问什么时候回来,杨阳回来反而怪罪丁小乐,说男人出去喝酒不用等,也别一会儿一个短信,一点儿自由都没有,净回她短信了,正事儿都给耽误了,喝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丁小乐说:“我为了等你斗了一晚上地主输了一千多分,你还好意思说我?” 杨阳说:“所以下回你就不要等了,再等还输。” 有时候杨阳喝多了回来后还一边撒尿一边吟诗: 凌晨三点 小区一片漆黑 它死了 而此时的我 内心一片光明 活着回来了 丁小乐说,你再这么喝下去,就活着回不来了。杨阳不让丁小乐管,说自己心里有数。 有一次杨阳半夜喝多了,打不着车,好不容易来了辆车,停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孩跟前,杨阳跟小孩商议能不能顺路拼车,小孩说那你上来吧。杨阳问小孩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小孩说刚跟他爸吵完架,在家待不下去了,回学校住。 车上这小孩一直拿个psp玩,杨阳说:“哥们儿,你丫把青春都浪费在这上面有意义吗?” 小孩按了暂停说:“那你说浪费在什么上有意义呢,跟你丫似的,喝到半夜?” 杨阳想了想说:“也是,你接着玩吧。” 丁小乐鼻子好,一闻就知道杨阳喝了什么酒,光是啤酒,还是也喝别的了。有一次杨阳吃了一碗醪糟,回家后丁小乐一闻,就说:“你绝对不只喝了啤酒。” 丁小乐跟邱飞说,其实她也不想和这个老男人吃饭,但是杨阳把她扔在家里不管,外面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她一个人对着电脑没意思,心想谁第一个打电话给她,就跟谁出去玩,正好霸王龙打来电话,她就出来了,不过她有分寸,知道什么不该干,吃完饭她就回去睡觉了。 菜做得并不难吃,邱飞却食之无味,匆匆吃了几口就走了,孤独的人陷入他人的欢乐中会更孤独。 走到街上,见有公共厕所,邱飞去上,上完出来后恍惚了半天,刚才到底上没上厕所啊,怎么没觉得有味儿啊。 第20章 一想,可能是心里难受,上公厕也不觉得臭了。 邱飞编了一条短信发给周舟:你一走,我吃饭、上厕所都觉得没味儿了,回来吧。 周舟没回复。 小蒋回到深圳后并没有闲着,而是撮合周舟和邱飞复合。那次在肯德基,邱飞去点餐的时候,手机放在桌上了,周舟打来两个电话,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媳妇”,小蒋怕约邱飞出来周舟生气,为了日后帮邱飞解释,便记住了周舟的电话,回到深圳后,她就给周舟发了短信,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对自己在北京的行为表示歉意,希望周舟能原谅邱飞。 周舟说:“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事情?” 小蒋说:“因为我希望你们能复合,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你们分开。” 周舟说:“你以为你说了我们就能复合了吗?” 小蒋说:“你们应该复合,因为原本你们就不应该分开。” 周舟说:“既然像你说的这样,为什么当时邱飞不告诉我?” 小蒋说:“可能是我当时太固执了,他怕我出事儿,就一直守着我,没顾得上告诉你,后来我没事儿了,他联系了你好几次,(奇*书*网.整*理*提*供)一直联系不上。” 小蒋还把邱飞和她看升旗的照片发给周舟,说:“第二天早上我们真的去看升旗了,看完我就回深圳了。” 周舟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小蒋说:“周舟姐,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应该相信邱老师,他是个好人。” 过了一会,小蒋又发来一条短信,说:“周舟姐,你也应该相信我,我的男朋友被别的女人抢走了,我知道失去的痛苦,所以我不会干那种事儿的。” 周舟回复:“你也是个好人。” 小蒋看着短信笑了。 周舟和小蒋成了网友,白天上班没事儿的时候,两人就在msn上聊。 小蒋问周舟:“跟邱飞和好了吗?” 周舟说:“还没,先晾着他几天,让他长长记性,以后不能有事儿瞒着我。” 小蒋说:“赶紧和好吧,别让他想不开,犯错误。” 周舟说:“如果才这两天他就犯错误,那更不可饶恕。” 小蒋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好?” 周舟说:“那就看他的表现了。” 邱飞还得去趟深圳,这次是一家地板厂要拍广告,杨阳走不开,让邱飞过去熟悉熟悉,看看该拍什么。临走前的晚上,两人喝了一次酒。 邱飞告诉杨阳,那天吃饭看见丁小乐了。杨阳说他知道,丁小乐都告诉他了。 邱飞说:“你应该对丁小乐好点儿,要不然她就跑了。” 杨阳说:“我已经尽我的最大努力对她好了,我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陪着她,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邱飞说:“等她跑了,你就后悔了,觉得什么事儿都没她重要。” 杨阳说:“也许吧,她真要跑了我会把她找回来,但找不回来也不强求,以后我也不会再找别人了,爱情不是男人唯一的追求,男人更需要有事业。” 邱飞说:“你现在成一个商人了。” 杨阳一笑,“商人有什么不好?谁都得活着,都得吃饭。” 邱飞说:“别光顾着挣钱,忘掉那些更美好东西。” “你以为我真忘了吗?”杨阳喝了一口酒说,“毕业这么多年了,我有一个感受,真想活得随心所欲,太难了,除非你有很多很多钱,现实很残酷,让你必须去工作,没钱就没有快乐。” 邱飞说:“有了钱你真就能高高兴兴了吗?” 杨阳说:“至少比现在好,我依然有我的梦想,但我知道,与其一边做梦一边挣钱,不如先把钱挣够了,然后退休,踏踏实实地去实现梦想。”举起杯子和邱飞干了一下说,“我打算这几年对自己狠点儿,四十岁退休,然后干自己想干的事儿。” 邱飞到深圳又见了小蒋一面。本想办完正事儿就走,但是小蒋给邱飞发来短信,问他干吗呢,邱飞说在深圳,于是两人就见面了。其实,小蒋知道邱飞在深圳,邱飞临来前发短信告诉了周舟,周舟又告诉了小蒋。 小蒋见邱飞的目的是为了巩固一下他和周舟的关系。小蒋在网上和周舟聊天的时候,说到化妆品,问周舟喜欢什么牌子的香水,周舟以为小蒋就是随便问问,便也随口一说,说很少用香水,原来用的是迪奥绿毒香水,用完了,就没再买过。结果小蒋就去中英街给周舟买了一瓶,交给邱飞,让他带给周舟,并叮嘱邱飞回去就说是他给周舟买的。 邱飞说:“能不能见到周舟还不一定呢。” 小蒋说:“放心吧,肯定能见到。” 邱飞说:“你怎么这么肯定?” 小蒋说:“预感。” 邱飞并不知道小蒋已经和周舟混熟。 邱飞要把钱给小蒋,说:“这香水好几百呢,你挣得也不多。” 小蒋不要,说:“中英街卖的都是走私货,便宜,等你再想送周舟姐化妆品,告诉我牌子,我买了给你寄过去。” 邱飞说:“好,等你再想去北京看升旗,告诉我和你周舟姐。” 每次从外地回到北京,邱飞都有一种与世隔绝后重生的感觉,只有在北京,他才有活着的感觉,这里有他的亲人、理想、事业,北京让他爱恨交加。 邱飞走出机场,熟悉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熟悉的建筑、熟悉的色彩、熟悉的声响、熟悉的味道,突然,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周舟。 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你怎么在这?”邱飞上前问道。 周舟说:“我来接我的香水。” 邱飞笑:“你怎么知道香水的事儿。” 周舟说:“小蒋能帮你打听我喜欢什么香水,就不能告诉我你带着香水几点下飞机吗?” 邱飞纳闷:“你俩什么时候接上头儿的?” 周舟一笑,“秘密。”拿出一瓶水,递给邱飞,“给你的。” 邱飞还真渴了,飞机上吃了两份饭,吃咸了,想喝水,但空姐只给他倒半杯,邱飞一口喝完,说再倒点儿,空姐又给倒了半杯,然后就推着车走了,邱飞想叫住空姐,给倒满了,但怕空姐说他多吃多占,有损首都人民形象,就没再要求。等邱飞又想喝水的时候,空姐开始收杯子了,邱飞一想算了,买的是三折机票,就别享受全价的服务了,航空公司也不容易。 邱飞接过水,拧开,让周舟先喝,周舟不喝,邱飞喝了一口,半天说不出话。他突然觉得,爱情就像一瓶矿泉水,没什么味道,却离不开它。 以前邱飞认为,爱情是轰轰烈烈、波澜壮阔、海枯石烂的,现在他发现,那只是影视剧和歌词里的爱情,真正的爱情,就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他觉得,为了这瓶水,他愿意和周舟白头偕老。 春节快到了。周舟公司开年会,在京郊找了一个能吃能住能玩的地方,可以带家属,邱飞不想去,周舟说:“你要不去,明年就该有人追我了。” 邱飞说:“那我还是去吧,让他们把福利留给其他女同事吧。” 第一天上午坐班车前往目的地,下午开了一个简短的会,领导做了年度工作报告,宣告全年销售额又增加了多少,表彰了各部门的先进工作者,展望了明年的工作,然后就散会了,自由活动,可以去健身馆游泳,打保龄球、羽毛球、乒乓球,也可以去山上滑雪。 周舟和邱飞都没滑过,决定去试试。穿雪板的时候,周舟问邱飞:“不会滑怎么办啊?” 邱飞说:“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那天咱俩不看了冬奥会嘛。” 周舟说:“看归看,也没实践。” 邱飞说:“小时候滑过冰车吧,道理一样。” 滑起来确实没有电视上看着那么简单,人家可以左右摇摆、空中飞跃,而新手到了雪上,只有一件事儿可做,就是摔跟头。邱飞坐着拖牵到了山坡上,准备在周舟面前表演一番,刚滑两步,速度一起来,就控制不住了,方向也歪了,直奔人群而去,速度越来越快,邱飞想,是撞人,还是自己摔倒?正在两者间权衡的时候,雪板一斜,一屁股摔倒,整个人在山坡滚出去好几米,给平坦的雪面搓出一道印儿。邱飞爬起来,告诉周舟:“别轻敌,这比冰车难。” 一个男同事之前滑过,动作有板有眼,像那么回事儿,在周舟面前炫耀,从山顶上冲下来,滑到周舟跟前的时候大呼小叫,摇头摆尾,周舟还真被他的技术折服,跟邱飞说:“他滑得挺好的,让他教教咱俩吧。” 邱飞说:“不用,滑滑就会了,要想滑好了,只有一条诀窍,就是不怕摔,他指不定摔了多少个跟头摔出来的。” 滑了几趟,邱飞悟出一些要领,动作舒展多了,也会调整方向了,但邱飞始终在初级的高度滑,而那个人在中高级的高度,邱飞不甘示弱,到了山顶。 山顶并不仅仅在高度是山坡两倍的概念,坡度上也陡了很多,几乎和地面垂直,站在山顶上往下看,几乎看不见下面的人,人都变成一个个小点儿。山顶有个教练,劝邱飞还是别滑了,这种坡度对技术要求高,初学者肯定不行,邱飞不信,觉得不就是腰一弯,控制好方向和平衡就行了吗,非要滑,结果刚滑出去两米,就是一个跟头。邱飞发现,在山坡上掌握的那些技巧,到了山顶上不灵了,但是已经上来了,不能走着下去,于是爬起来,继续往下滑,滑了没五米,又一个跟头。 第21章 就这样,一直从山顶摔到山坡,屁股都摔疼了,到了山坡,邱飞掌握的那些技巧又适用了,流畅地滑了下去,而此时,那个男同事从山顶上滑下,在邱飞身边呼啸而过。邱飞不服,还要去山顶试一次,被周舟拦住,说较这种劲没意思。邱飞想想也是,人总有不如他人的地方,不可能样样优秀,这么一想,便释然了,又从山坡上滑起。 第二天,公司去蹦极,邱飞和周舟拉着手在下面看着别人蹦,昨天滑雪的那个男同事在一旁不怀好意说:“你俩蹦一个啊。” 另一个男同事跟着撺掇:“对,蹦一个,检验你们爱情的时候到了。”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起着哄,邱飞觉得昨天就够丢人的了,今天话又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蹦就太不男人,便问周舟:“你敢蹦吗,要不咱俩蹦一次?” 周舟说:“不敢。” 邱飞并不信心十足更像随口一说:“没事儿,有我呢。” 倒是周舟轻描淡写说:“那就蹦吧。” 邱飞咬了咬牙,在心里对自己说,哥们儿,考验你是不是一个男人的时候到了。 两人测了血压,签了保证书,上了跳台。工作人员讲明注意事项后,把装备绑在两人脚踝处,邱飞一个劲儿叮嘱绑紧点儿,多绕几根绳子。工作人员说没事儿,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开不了。周舟往下看了一眼,害怕了,说:“不是百分之百,还是别蹦了。” 邱飞说:“现在下去,更让人笑话。”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没事儿,有我呢。”之后往底下看了看又说,“你要真不想跳了,咱俩就下去。” 周舟深吸一口气说:“跳。” 绑好了,两人抱着站在跳台上,都不敢往下多看。 工作人员问:“你俩是自己跳,还是我推?” 邱飞说听周舟的,周舟说听邱飞的,于是邱飞对工作人员说:“还是你推吧。” 工作人员说:“好,我倒数5个数,数到1的时候,就推,准备——5!” 周舟和邱飞紧紧抱在一起, “4!” 周舟闭上眼睛,两人抱得更紧了。 邱飞又说:“没事儿,有我呢。” “3!” 两人的手心都出汗了,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邱飞说:“抱紧我。” “2!” 周舟全身重量靠在邱飞身上,说:“我现在就相信你了!” 邱飞本来还想学刘德华在一个洗发水广告里的口吻说,相信我,没错的!但没学出来,声都变了。吻住周舟的嘴。 “1!” 两人飞了出去。 起飞的一瞬间,两人死死地抱着,恨不得勒死对方,快要窒息。 两人的嘴分开,同时喊了出来:“啊!” 失重的感觉让邱飞觉得自己快死了,赶紧闭上了眼睛。邱飞第一次体验到如此强烈的绝望和无助,把周舟抱得更紧,恨不得箍进她的身体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幸好有周舟陪在身边,这辈子不能没有她,赶紧结婚! 飞行了两三秒后,台下响起掌声。有人用手机放歌,《死了都要爱》。 死了都要爱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 才足够表白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 两人坠到谷底被弹上来,然后又落下,一次次上来又下去,每一次邱飞都坚定了要跟周舟结婚的决心,一共坚定了三次。 三次以后,反弹的高度和下降的速度都小了,邱飞睁开眼睛,看见倒影的世界和怀里的周舟,觉得人世间太美好了,得好好活着。 快停下来的时候,邱飞摸着周舟的脸上说:“亲爱的,没事儿了。” 周舟睁开眼,眼泪顺着脑门流了下来。 工作人员坐在船里靠过来,解开装备,把两人送到岸边。 上了岸,周舟走了两步蹲下了,说:“腿软。” 邱飞蹲下说:“上来,我背你。” 2009年春节,初一一大早,邱飞去给周舟父母拜年,周舟妈翻着日历说:“选个选良辰吉日,你俩把证领了。” 邱飞拉着周舟的手说:“行,您挑日子吧。” 第七章 2009年2月4日,星期三,立春,六九第一天,农历正月初十。 宜会亲友、求嗣、理发、狩猎、开光、理发。 忌开市、动土、安葬、破土。 邱飞和周舟带上身份证、户口本、照片去了民政局登记结婚。 早上阳光明媚,天已见暖,下了出租车,俩人手拉手走向民政局。 邱飞的电话响了,杨阳打来的。 杨阳语气急迫:“哪儿呢?” 邱飞看了一眼周舟,说:“民政局门口。” 杨阳说:“上那干什么去了?” 邱飞说:“废话,领证呗,民政局又不卖早点。” 杨阳有些惊讶,“和谁呀?” 邱飞搂住周舟,“还能和谁,找我什么事儿?” 杨阳说:“什么时候能领完?” 邱飞说:“进去,登了记,盖了章,交了钱,当场领证,就完事儿了。” 杨阳说:“领了证还蜜月吗?” 邱飞说:“先不蜜了,大冷天的去哪儿都挨冻,开了春再说,怎么了?” 杨阳说:“你下午能不能飞趟南宁啊,跟那边签个合同,我在沈阳机场呢,大雾,航班取消了。” 邱飞想了想,说:“等会儿给你打过去,我问问周舟。” 邱飞挂了电话,告诉了周舟,周舟还没表态,杨阳的电话又过来了。 杨阳很急迫。“你最好能下午飞一趟,签完晚上回来,甭管机票打不打折,那边答应今天签了,我怕夜长梦多,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周舟听见手机里杨阳的话,说:“那你就去吧,反正一会儿就领完了。晚上就能回来。” 杨阳听见了周舟的话,在电话里喊道:“周舟同学你真好,回头给你们一个大红包!” 邱飞和周舟进了民政局,偌大的屋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坐在桌子后面聊天。 还没等邱飞和周舟走近,电脑后面的一个中年妇女就说:“现在办不了,电脑坏了。” 邱飞问:“什么时候能好?” 中年妇女说:“不知道,得等人过来修。” 邱飞看了一眼电脑,中年妇女在玩纸牌游戏,“电脑这不好着呢吗?” 中年妇女说:“联不上网。没法儿登记,我这给登记了没用,国家不认。” 邱飞说:“我会修,我帮你看看。” 中年妇女说:“我们这的电脑不让外人动,里面都是资料,有专人修。” 邱飞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中年妇女说:“说不好,要不你下午再过来看看。” 邱飞看了一眼表,九点一刻,决定等等。 邱飞和周舟坐在椅子上。拉着手,望着门口,期盼修网络的人赶紧进来。 陆续又有登记的情侣进来,得到同样的答复。都很失望,有的着急上班,就走了,有的也坐下来等。 好不容易修理的人员来了,鼓捣了一会儿,遗憾地告诉大家:“先去吃午饭吧,顺利的话,弄好了也得下午两点。” 有人不满,说:“你们早干吗去了。怎么不防患于未然啊。我俩都是请假来的,下午还得回去上班。上午登记不了我就投诉你们。” 这种事情中年妇女经历多了,应对自如,“您可以去投诉,我们也想早点儿给您登记上,但有些事情不是能预料到的,那边有水和杯子,你要愿意等,喝口水接着等,不愿意就留个电话,等修好了我们及时通知您,您骂来骂去有用吗,网不该不好还不好吗?” 邱飞看了一眼表,十一点了。 周舟说:“要不然你先去机场吧,咱俩改天再来。” 邱飞说:“那你妈生气怎么办,今天这日子是她挑的。” 周舟说:“一年里又不是就今天一天是好日子,即使等下去,要是下了班也修不好不一样登记不了吗。” “那好吧!”邱飞亲了周舟一口,一人去了机场。 当晚,邱飞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二点多了,周舟还没睡,等着他。 邱飞问:“你妈没说什么吧?” 周舟说:“我妈又给咱们挑了一个日子,2月18号,下下礼拜三,说比今天的日子还好。” 这半年里,杨阳挣了一些钱,买了一辆车jeep指南者。买来的头几天,天天晚上带着丁小乐出去兜风,先是绕着二环转,然后又绕着三环转,转完再绕着四环转,后来五环也转完的时候,杨阳觉得没意思了,就不带着丁小乐了,丁小乐非要跟着,杨阳说:“我出去飙车,危险。” 丁小乐张开胳膊拦着不让杨阳去,杨阳说:“你今天拦住了我,能天天拦住我吗?” 丁小乐放下胳膊说:“滚吧,死在外边别回来了!” 半夜杨阳还是回来了,很沮丧。 丁小乐问:“怎么了,是撞车了还是撞人了?” 杨阳郁闷地说:“为什么别人开一圈十三分钟,我开一圈二十三分钟?” 丁小乐问:“你在哪儿开了一圈?” 杨阳说:“三环。” 丁小乐说:“人家十三分钟是在二环上开的,比你少十多公里呢。” 杨阳如释重负,“那我踏实了。” 老板答应给杨阳投钱拍电影了。白天杨阳把自己关在家里写剧本,写到晚上一肚子烦躁和苦闷,就出去飙车,飓回来,神清气爽,灵感不停地往外冒,就打开电脑,一个人敲字,一晚上不理丁小乐。 第22章 丁小乐总有各种办法让杨阳理她,比如说后背痒痒。让杨阳给她挠,杨阳正在码字兴头上,找了一个痒痒挠给丁小乐,让她自己挠。丁小乐挠了几下,说:“不管用,还痒。” 杨阳说:“那你就去洗澡。” 丁小乐说:“那你给我搓背。” 杨阳说:“你去外面洗,找个搓背的。” 丁小乐说:“我不想让别人搓。” 杨阳说:“你没看我忙着呢吗,自己一边玩儿去吧。” 丁小乐到了另一屋。打开自己电脑,上qq非要跟杨阳视频,杨阳说:“我写东西呢,不跟你聊天。” 丁小乐说:“不用你说话,你写你的,让我看着你写就得了。” 杨阳接受了视频,自己对着电脑写,丁小乐在另一屋边玩斗地主边看着他。 写了会儿,写不下去了。杨阳开始冥想,半天没思路,丁小乐在qq上发过来一句话,问:“你怎么了?” 杨阳看完这句话电脑就死机,便怪罪丁小乐给他捣乱,把他灵感弄没了,对她发了火。丁小乐委屈。说她已经看杨阳半天了,是他先没了灵感在那发呆。她才出于关心,慰问他了一下。杨阳理亏,又不肯认错,就说:“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吵架。我还得干正事儿呢。”便结束对话。 但丁小乐不依不饶,非要分个谁是谁非,其实就为了让杨阳多陪陪她,别把她一个人撂一边。杨阳想赶紧写完剧本,就说:“吵来吵去的有劲吗,你有这时间干点儿正经事儿好不好?” 丁小乐说:“什么是正经事儿?” 杨阳说:“不知道,自己想去。”说完回屋继续写剧本。 丁小乐属于那种心里搁不住事儿的人,必须得说开了才痛快,没过一会儿又进了杨阳的屋。说杨阳是男人。应该让着她,他现在一点儿没把男人宽广的胸怀表现出来。杨阳说:“男女平等。你们女人要是非摆出低姿态,非得男人让,那就不是靠‘男女平等,这句口号能挽救得了的了。” 丁小乐见批评起不到效果,改变路线,换鼓励式教育,说杨阳作为男朋友,整体表现还不错,能打七十分,如果能改掉一些毛病,就八十分了,那就更好了。杨阳不领情,说:“我就这德性,我不想改变,你要觉得八十分的好,你就去找八十分的,说不定还能碰到九十分的呢。”说完让丁小乐出去,别打扰他写剧本。 丁小乐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好不容易等到杨阳关了电脑上了床,让杨阳睡觉的时候冲着她,杨阳冲了一会儿就翻身了,丁小乐让杨阳转过来,杨阳不转,说:“睡觉的目的是放松身体,我冲着你光一个姿势血液不流通,对身体不好。” 丁小乐就翻到杨阳对面,冲着杨阳。杨阳说:“你不用这样做,一会儿我血液不流通了自然会转过去的。” 丁小乐说:“那我再翻过去。” 杨阳无奈,也就不翻身了,冲着丁小乐睡了一夜。 早上醒来,丁小乐说:“你一宿没翻身睡得也挺好啊,还打呼噜呢。” 杨阳说:“正是因为气息不畅才打呼噜的”,然后深吸一口气说,“我胸闷。” 丁小乐说:“我也一宿没翻身,怎么没事儿啊?” 杨阳说:“那是你长得特殊。” 丁小乐说:“你才长得特殊。” 杨阳说:“算了,不说了这个,没意义。” 丁小乐不肯闭口,说:“那就说说有意义的事儿,昨天我想了一晚上什么叫意义,你老让我干点儿有意义的事儿,你天天出去喝酒半夜才回来就有意义了?” 杨阳说:“女人理解不了男人的意义。” 丁小乐说:“自以为有意义,那才真的没意义。” 后来杨阳为了不跟丁小乐争吵,以外国科学家的最近研究成果男女同床会影响男性智力为由,跟她分床睡,丁小乐说:“分就分,分了你就别再回来。” 但是隔三差五,杨阳还会同床的,丁小乐说:“有种你继续分啊。”还没说完,就把杨阳枕头从另一屋抱回来了。 丁小乐有一件带扣子的毛衣,杨阳第一次解的时候鼓捣了半天也弄不开,丁小乐说:“真笨。”然后一撩,像脱背心一样把毛衣从头上掀起脱下。 杨阳拿过毛衣看了看说:“假扣啊!” 丁小乐说:“对啊,这样如果有人非礼我,他的精力都要放在解扣上,我就可以反抗了。” 杨阳要拍这样一个电影: 男主角家在外地,大学毕业后在北京漂着,二十四岁,工作不顺心,受领导压迫,挣钱也少,很郁闷,又没有辞职的勇气。一天他和几个同学喝酒,同学劝他辞掉工作,找个新的,开始新生活,他终于被说通,心情豁然开朗,便多喝了点儿,酒后飘飘然地吹着口哨回了家。 他租了一间平房,胡同口有个小卖部,一个胖子从小卖部出来,听到口哨声,让他别吹了。搁平时,按他的性格,也就不吹了,但酒后有失常态,牛x起来,和胖子顶了几句,胖子被搓起火,抄起胡同树下的一块板砖,把他拍得头破血流。 他自己报了警,派出所有个姓邹的警察去胖子家调查,家里只有胖子一个人,胖子把门锁上,任警察怎么敲也不开,还在屋里说疯话。 邹警察走访和胖子住一个院的邻居,原来胖子有精神病,小时候常被同学欺负,其中一个大点儿的孩子每次欺负胖子前都会吹一声口哨。终于胖子在十四岁那年,在一次严重受辱后疯掉,从此听不得口哨声,所以那天才会对廖凡(男主角的名字)有过激行为。胖子和他爸一起生活,今天他爸正好是夜班,不在家。 邹警察让廖凡自己先去看病,等胖子他爸回来再解决。同学陪廖凡去看病,给廖凡出主意。要求索赔,怎么着也得一万。 第二天,邹警察把廖凡和胖子他爸叫到派出所,分别进行谈话。警察对廖凡说对方想私了,廖凡说私了可以,但得赔钱。警察问廖凡想要多少,廖凡不好意思把一万的数目说出口,反问警察对方想给多少。 警察说六百,廖凡说太少。看病就花了五百多。警察为了尽快结案,强硬劝说廖凡不要痴心妄想,把看病的钱给廖凡就不错了,这事儿廖凡也有责任,要是不喝酒,不吹口哨,不顶撞胖子。也不会有这事发生,而且胖子家条件也不好。他爸是工人,再多掏也困难了。廖凡还是觉得钱少,警察又单独和胖子他爸谈话,最后把钱定在八百。要是廖凡还觉得少,那就去诉讼,警察提醒廖凡,诉讼很麻烦,光是找律师,就得两千块。廖凡接受了八百的结果,但是要求再彻底做个脑部检查,警察严厉地说没必要,让廖凡别没事找事。打架这种事情他处理得多了。脑袋要是有问题,早就出现了。最终廖凡只得接受赔偿八百的结果。警察让廖凡和胖子他爸见了面。廖凡看到胖子他爸头发花白,背有些驼,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心生怜悯,便草草在结案报告上签了字。 廖凡去派出所解决问题没有向公司请假,耽误了一笔重要生意,老板见廖凡裹着纱布来上班,严重影响公司形象,不等廖凡主动辞职,先开除了他。 廖凡没把被打的事情告诉女朋友嘟嘟,嘟嘟出差回来后,从其他同学口中得知此事,抱怨廖凡太老实,应该狠狠敲胖子家一笔。 廖凡的妹妹廖萍来看他,对廖凡没有过多要求胖子家表示理解。当廖凡传达了嘟嘟的意思后,廖萍说廖凡和嘟嘟是两种人,肯定走不到一起,现在应该分手,别互相耽误,廖凡不听。 廖凡一个月后仍没找到工作。每次同学聚会,就他显得寒酸落魄。工作两年来,廖凡没攒下什么钱,工资不高,除了交房租、吃饭,给嘟嘟买点儿东西外,每月剩不下什么钱。 廖凡和嘟嘟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问她能不能给点儿钱花,嘟嘟说毕竟两个人还没在一起生活,钱还是各花各的好,然后买了这顿饭的单,各自散去。 廖凡和嘟嘟仅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始终没生活在一起,廖凡自己租房住,嘟嘟住在公司的单身宿舍。两年前的毕业散伙饭上,廖凡借着酒劲向四年来一直暗恋的嘟嘟表示了爱意,并展示出四年里写给嘟嘟的上百封没有寄出的情书,并表示毕业后嘟嘟去哪他就去哪。嘟嘟是班花,四年里没谈恋爱,她觉得校园恋情靠不住,毕业后肯定得分道扬镳,她一直是实用主义,那天却被廖凡感动,在同学们的起哄下,借着酒劲儿,和廖凡好上。但毕业两年来,嘟嘟和廖凡貌合神离,只是每周一起吃顿饭,谈谈各自的情况。 廖凡向廖萍借了些钱生活。半个月过去了,廖凡还是没找到工作。在一个周末,廖凡和嘟嘟吃饭时结账钱不够,只好由嘟嘟买单,嘟嘟说既然廖凡暂时找不到工作,不如再去派出所要求胖子家赔偿。 廖凡没有去,仍向廖萍借钱生活。廖萍毕业才一年,工资也不高,上次已经把手里的钱都借给廖凡了。 这时候廖凡老家的人来北京看病,挂不上号,托廖凡帮忙,廖凡无能为力。廖凡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得请老家人吃顿饭,于是去找同学借钱,同学说要还房贷车贷,只借了廖凡五百块钱,还让廖凡写了收条。 吃饭的时候,廖凡借着酒劲说了自己的情况:我来北京六年了,但混得还不如你们在村子里好,我可能就比你们多看过几眼天安门,不瞒你们说,这顿饭的钱还是我借的。老家人偷偷议论廖凡窝囊,和他父母一样。廖凡无意中听到,很受打击。 第23章 廖凡找来嘟嘟倾吐心事,以为能得到安慰。要碰嘟嘟,嘟嘟不让。从不抽烟的廖凡抽起烟,嘟嘟觉得廖凡很可怜,脱了衣服让廖凡碰,廖凡觉得很没面子,自己出去透风,看到别的情侣恩爱的样子,倍受刺激。 又到了交房租的时候,房东老娘门儿说如果五天后廖凡不能按时交房租,那就滚蛋。 廖凡又去找廖萍,觉得她应该还有钱,只是没借,廖萍拿出存折让廖凡看,廖凡看上面还有两千块钱,让妹妹先取出来借给自己。廖萍拿出医院证明,说自己怀孕了,后天就要去打掉,这钱是做手术的。廖凡很惊讶,他都不知道廖萍有男朋友现在却怀孕了,他问那个男的是谁。廖萍说不用问了,那个男的已经和她分手了。廖凡要去找那个男的说理,廖萍说这是她自己的事儿,不想让廖凡管,而且廖凡也管不了。廖凡觉得自己确实活得很失败,连自己的妹妹都照顾不了,以前唯一能够让他挺起胸脯的事情就是在妹妹面前自己说话还有分量,而今天他已无足轻重。 交房租在即,廖凡向嘟嘟借钱,嘟嘟却说要和廖凡分手,她已经和自己的部门经理好上了,上次出差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发生关系了。那天嘟嘟脱了衣服让廖凡碰的时候,已经想和廖凡分手了,只当是两年来对廖凡的补偿。廖凡问嘟嘟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嘟嘟说廖凡活得太窝囊了,不能给她她想要的生活,就拿被胖子拍这事儿来说,太窝囊。 廖凡反思自己,觉得是太窝囊了,决定拍胖子一板砖,以解心头之恨,于是每天拿着一块板砖蹲在小卖部门口等待胖子出现。三天过去了,廖凡一无所获。第四天胖子终于出现,廖凡伺机行动,却听见胖子高呼“杀死天下的老子”。听胡同的邻居说,胖子妈生完他就死了,胖子爸没再婚,后来胖子爸偷看女厕所被人发现,胖子因此从小受人嘲笑欺负,一直对自己的父亲耿耿于怀。 廖凡觉得胖子家也不易,准备扔掉手里的板砖回去。这时正碰上喝完酒路过这里邹警察,邹警察看见廖凡手里的板砖和不远处疯疯癫癫的胖子,明白了廖凡的用意,狠狠数落了廖凡,并借着酒劲抽了廖凡两个嘴巴,让他老老实实回家去,别他妈的闹事儿。 廖凡憋闷已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将手里的板砖拍向了警察。 拿板砖拍警察,在社会主义国家显然是行不通的,为了通过审查,杨阳设计了一种备选结局:廖凡拿着板砖拍过去的时候,我人民干警机警地转身闪开,制服廖凡,并将其逮捕拘留。 投资的老板很喜欢这个故事,拍警察是他打小的梦想,那时候他混黑道,三天两头折进去,净挨警察揍了,长大后,他混商场,净被工商税务敲竹杠了。 老板看完剧本,捧在手里,双眼饱含泪花,颤抖地说:“那些制度的执行者,欠拍!” 电影的项目定下来后,杨阳不再接别的活儿,一心扑在写剧本上,邱飞也不用再参与其他事情,终于能静下来总结最近的生活了。有一件事情让他有些疑惑,就是现在是否应该结婚。 不是邱飞不喜欢周舟,如果结婚,周舟是他的不二人选,问题出在邱飞这,就是他觉得真结了婚,他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一想到“丈夫”这词,他就脊椎发凉,觉得距离自己还很遥远。 有一天他路过亮马河,一对情侣正在河边拍婚纱照,一群人围观,挡住了路,邱飞也站住看了几眼。摄影师指导新郎摆姿势,都是新郎在下面,要么抱着、要么拖着、要么背着新娘,新娘丰腴,新郎瘦小,做几个姿势就说没劲儿了,问能不能不做这些动作,摄影师开玩笑说:“一个合格的丈夫,从拍婚纱照这一刻,就得被媳妇虐待,要做好一辈子的准备。”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让邱飞想到了做丈夫要尽的那些责任,还是挺可怕的,于是焦虑起来。距离第二次领证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邱飞也越来越焦虑了,这时他听到一个词,婚前恐惧症。据说这是要领证的新人的常见病,很多情侣都快成一家人了,因为这病,又陌路了。 邱飞觉得,倒也没那么严重,就像喝中药,一咬牙,一闭眼,痛苦就过去了。把证一领,这病想不好也好了。 2月18日,星期四,雨水,农历正月二十四。 宜开光、裁衣、纳彩、拆迁、会亲友、进人口、订盟。 忌造房、栽种、安葬、做灶。 17号,周舟给民政局打了一个电话,问:“明天电脑不会再坏了吧?” 工作人员说:“应该不会,上回断网属意外,五年不遇。” 这天邱飞在家待着魂不守舍,度日如年,明天他就是个已婚的男人了。虽然仅仅是身份和称呼变了,其他都没有变,但邱飞还是有些焦灼。电视看不进去,盘看不进去,书也看不进去,中午连饭都没吃,不饿,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度过婚前这十几个小时的时间。电话响了,是大学同学赵迪打来的,说他在北京,叫邱飞出来聚聚。 邱飞跟周舟打了招呼,周舟叮嘱邱飞:“少喝点儿,明天还得早起呢。” 邱飞说:“知道了。”放下电话就出了门。 邱飞到地方的时候,赵迪和张超凡、马杰已经开始吃上了。张超凡在国企上班,可以适当迟到早退,只要别中午来吃完午饭就走就行。马杰提前出来了,说吃饭完再回去打卡。 三人也没要酒,邱飞坐下,说:“喝点儿吧。” 赵迪说:“喝吧。” 啤酒上来了,邱飞问赵迪干什么来了,赵迪说出差。 邱飞说:“你们那不是事业单位吗,你的任务就是管好单位内部的网络。跟北京能有什么业务联系?” 赵迪闪烁其词,说:“反正有。” 邱飞问赵迪:“什么时候回去?” 赵迪说:“明天早上。” 赵迪喝酒的时候情绪始终不高。邱飞问他怎么了,赵迪说没什么,邱飞说没什么那就喝酒,赵迪举起杯干了。邱飞也干了。 邱飞说:“明天我就要和周舟领证了,我怕。” 马杰说:“你怕什么,应该高兴才对,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邱飞说:“我是希望和周舟好,但明天就领证了还是太突然,我有点儿接受不了。”说完自己又干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倒上。 张超凡说:“少喝点儿,别耽误你明天的事儿。” 邱飞说:“我今天在家憋了一天了,出来就是为了喝酒的。” 赵迪举起杯子。跟邱飞说:“咱俩干一个。” 两人干完。赵迪说:“其实我不是来出差的,我是来见我初恋的。” 马杰大笑道:“北京还有你初恋?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毕了业就回老家了吗?” 七年前毕业离校的那个晚上,大家在校外一家饭馆吃散伙饭,除了提前离校着急去单位报到的,班里能来的人都来了,坐了两大桌,啤酒箱堆到了屋顶,服务员上菜的时候直绕着走,怕倒了砸着。 饭从晚上六点吃到了十二点,老板拿着账单进来说该关门了,没人理他,继续喝,人多势众,老板没辙。 酒喝完了接着叫,老板说没有了,于是邱飞等人出去从小卖部买了酒打车拉回来,喝完还要再出去买,老板一看自己挣不着钱了还要搭上地方,就说:“你们也别从外面买了,我奉陪到底,你们想喝还是从我店里拿吧。” 邱飞喝多了,说:“我们不喝你的酒,你不说没有了吗?” 老板说:“我那是希望你们能早点儿结束,这会儿我看出来了,你们不喝趴下结束不了,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们喝一箱,我就再送一箱,你们早点儿趴下,我也好早点儿关门休息。”说完搬进两箱啤酒。 邱飞打开一瓶说:“这瓶归我,剩下的一人一瓶,一箱就没了,咱们不为了让老板送酒,就为了证明没有咱们做不到的事情。” 男生们积极响应,每人拿了一瓶,一箱就空了。 开始是大家一起喝,一起聊,围着桌子,同一个话题,抢着说,回顾大学里的好玩事儿。喝高了后,改开小会,两三个人一组,聚成一小堆儿,或守着桌子一角,或扎在墙角,拿着酒杯,祝愿友情天长地久。 饭馆外,有人扶着树呕吐,有人跑到墙角撒尿,尿完尿的人也不洗手,还帮呕吐的同学抠嗓子眼儿,然后两人拥抱,互道日后会想念对方。 饭馆里,赵迪喝多了,握着邱飞的手说:“我今天去买新拖鞋了,以后我就不穿你的了,也没机会穿了,明天下午我就回家了,票已经买好了,回去后我就开始新生活了。” 邱飞也醉了,说:“明天我买张站台票上车躲厕所里送你回家。” 赵迪说:“谁也别送我,明天我自己打个车走。一送我,我怕我走不了了。”说完站起身往外走。 邱飞说:“等会儿我,我也撒尿去。” 赵迪说:“我不去撒尿。” 邱飞说:“我陪你一起吐去。” 赵迪说:“我也不吐。” 邱飞问:“那你干吗去?” 赵迪说:“我去上会儿网,一会儿再回来喝。” 赵迪去了就没再回来,邱飞等人喝到半夜三点,实在喝不动了,就撤了。 回到宿舍,谁也不睡觉。有人开始打电话,不停地用脑袋往墙上撞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女朋友分手;有人在楼道里踢球,喝多了站不稳,跑几步就摔跟头,爬起来继续抢球;有人拿着脸盆去水房洗最后一个凉水澡,赤身裸体,将一盆凉水从头倾注而下。 第24章 赵迪这时候回来了,一进屋就醉倒了。穿着条内裤,也没挂蚊帐,躺在床上,开着录音机,放着水木年华的《今天我们要走了》: 今天我们要走了 走向不同的天涯 就像飘落的叶子 我们会到达 我们的理想在那里吗 它们会实现吗 我们的爱情在那里吗 它们在等待吗 你不要忘了我啊 一起欢笑流泪的日子 那些做梦的夜晚我会想着她 我们的理想在那里吗 它们会实现吗 我们的爱情在那里吗 它们在等待吗 第二天,当别人中午睡醒准备再去食堂吃最后一顿午饭的时候,赵迪的床铺已经空了。 赵迪说:“那天晚上我去上网和我当时的女朋友聊天。” 马杰说:“别以为qq里的女性就算女朋友。那样的话我至少有五十个女朋友。” 赵迪说:“我们不光在网上聊天,还上过床。” 马杰说:“别意淫了。处男不丢人。” 赵迪说:“真没骗你们。” 马杰说:“你有女朋友,我们跟你天天睡一屋怎么都不知道啊?” 赵迪说:“其实我们也就好了三个月。” 赵迪和这女的还真是网上认识的,当时赵迪天天在机房画图。做毕业设计,画累了,就上网聊会儿天,用qq搜索网友所在城区,专找和自己一个区的女性聊天。后来还真找了一个聊得来的,女孩家就在学校附近,两人没几天就见面了,然后谈起恋爱。 女孩对赵迪特好,老从家给他带吃的。炖牛肉、肉包子、红烧带鱼。放一饭盒里,赵迪吃的时候。饭盒还热乎着。 马杰问:“你吃的时候我们怎么都没看见过?” 赵迪说:“我怕你们抢,就把饭盒拿到教室去吃。” 马杰又问:“那你们在哪上的床?” 赵迪说:“开的房,有的钱还是她出的,我生活费不够花的。” 马杰说:“都那个了,你毕了业干吗还回老家啊,想玩完就给人家甩了啊!” 赵迪说:“她让我在北京找工作,我是外地户口,不好找,加上我家里已经在当地给我找好了工作,又花钱又托关系,我要是不去报到,我爸我妈就白使劲了,所以我决定先回家安抚了我爸我妈再说。” 赵迪说,那晚他去网吧和姑娘聊天,姑娘家里管得严,晚上不让她出来,打电话怕被姑娘父母听见,当时赵迪的手机丢了,没钱买新的,也发不了短信,两人只能在网上联系。姑娘知道赵迪第二天就回老家了,问赵迪什么时候回来,赵迪说时机成熟了就回来。姑娘又问赵迪,如果让他在她和工作之间选一个,他选什么。这时候突然闯进几个警察,一看网吧没营业执照,就给抄了,赵迪也被撵了出来,没来得及给姑娘回复。姑娘见赵迪没回复,以为他在思想斗争,就又发过去几句话,说如果赵迪能留下,她就跟父母说,让赵迪住她家,不用租房子,让她父母帮赵迪找工作。但是半天过去了,赵迪还是没回复,头像也变黑了,姑娘以为这就是赵迪给出的答复,很失望,便关了手机,独自神伤。 第二天赵迪醒了的时候,赶紧打那姑娘的手机,关机,姑娘没把家里电话告诉赵迪,赵迪只知道女孩家在哪片儿,但具体几号楼几层就不知道了,还要四个小时火车就开了,赵迪不得不收拾了行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北京。 到了家,赵迫休息了两天,去单位报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打开电脑上了qq,这才发现姑娘那晚的问话和留言,后悔不已,赶紧向家里借钱买了手机,给姑娘发短信,说先在老家干一个月,等拿了工资就去北京看她。姑娘满怀期待。 结果拿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赵迪觉得得给姑娘买点儿好东西;于是就干了第二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想起管父母借的买手机钱还没还呢,便决定继续干一个月;又上了一个月班,觉得自己需要一台电脑,于是又连上四个月班,给自己买了一台电脑。总之,每次发工资的时候,赵迪都觉得还没攒够去北京的钱。一年后,姑娘发来一条短信,说你别来了,我有新男朋友了。赵迪后悔了,觉得其实去北京用不了多少钱,收到短信后就买了票,连夜赶往北京,见到女孩,女孩还爱着他,两人又开了一次房,赵迪说,你要不着急就在北京等我,早晚有一天我要回来的,说完就走了,女孩没说什么。 没多久,女孩的新男朋友发现了她和赵迪的事儿,和她分了手,她告诉了赵迪,赵迪说,太好了,你等我。但是一等又是一年,女孩生气了,又找了一个男朋友。 赵迪说:“不过,我和她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邱飞突然想起来,说:“你给我的那奥运会门票,就是打算来北京和这姑娘看的吧?” 赵迪说:“对。本来想瞒着我现在的女朋友和这个一起看,但是当时单位有事儿,来不了了。” 马杰说:“现在奥运会都快闭幕一年了,你怎么又来了?” 赵迪说:“她要结婚了,我听了很难过,特意来看看她。” 马杰说:“你丫挺的,太不仗义了,重色轻友。都不说特意来看看我们。” 赵迪说:“这不是看见了嘛,今天我请客。” 邱飞问:“你和现在这女朋友怎么样了?” 赵迪说:“现在这个对我也很好,我已经错过一个,不能再错过第二个了,我打算下半年结婚,跟她好好过。”说着,眼眶湿润了。 1995年夏天,赵迪考上省会的省重点高中,离家所在的那个小城市坐火车要四个小时。送他入学的时候。他爸对他说:“好好学,争取考到北京去,那是首都,比咱们这好。” 高中三年,赵迪课桌上的各种习题册和教辅书堆得比他还高,经常倒塌,把正在做题的赵迪埋在底下。不光他一个人这样。省重点的每个学生,都是这么度过三年高中的。每天晚自习要上到十点。然后回宿舍睡觉,第二天早上七点又要上早自习,这三年里,他们只干一件事情,就是学习。 填报志愿的时候,赵迪的所有志愿都是北京的学校,他要去大城市开阔眼界。 1998年,一张北x大的录取通知书几经辗转寄到赵迪家,当时他正和他爸下棋。他爸拆开信封,看完眼含泪水说:“这回咱们家终于出了一个大学生了,毕业后争取留在北京,弄个北京户口,让咱们赵家人从你这代起成为北京人。” 大学四年一晃就过去了。2002年毕业的时候。就业形式突然严峻了,他爸说:“不行就回来吧。大城市生活太累,家这边好找工作。” 赵迪又回到了老家,他说,自己转了一圈,又回到起点。毕业七年了,他已经习惯了老家的生活节奏和方式,再让他来北京,他也不会来了。他说,现在晚了,只能以后让他儿子实现他未了的心愿了。 2009年,赵迪要结婚了,他说他的人生已经走完了,剩下的任务就是把余生的几十年过完。 杨阳兴高采烈地来了,说剧本电影局通过了,马上就能开拍了,让付强导演,明天就开始选景选演员。 邱飞给杨阳倒了一杯啤酒,杨阳说开车来的,不能多喝,就一瓶。 原来在宿舍,每天晚上睡觉前聊的就是如何挣钱和漂亮姑娘,现在话题也没变,又多了一个,就是回忆过去。 一回忆,不免伤感起来。都觉得体力不如以前了,身体老实了,原来心里有一团火,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暖水袋了;原来可以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现在思前想后了;原来觉得日子长着呢,每天过得慢,现在一眨眼就要三十岁了;以前成宿成宿地熬夜第二天踢球一点儿问题没有,现在熬一次夜得三天才能缓过来;以前宿舍的那台电脑,3.2g的硬盘,还没现在的优盘大,又要装毛片儿,还要拷游戏,宿舍六个人抢着用,过得也挺开心的,现在三四百g的硬盘,天天开着却不知道干吗了。 让大家特别有同感的是,现在不怎么想那事儿了,以前春天一到,树还没绿,看见街上那些白花花的大腿和浑圆的屁股就有冲动,天天想那事儿,觉得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儿,不办不行;现在大腿也在,屁股也在,树绿了又黄了又绿,冲动却不在了,觉得天底下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多多了,这事儿办不办也就那么回事儿。聊到这的时候,大家发现,以前性欲旺盛的时候,彼此间还相互隐藏,现在袒露心声了,看来那东西都快没了,也没的可隐藏了。 杨阳说:“咱们再也没办法回到过去了,头些日子有个外国电影节来中国找剧本投资,我想参加,但是人家要英文故事梗概,我就试着翻译我的剧本,发现一句话也翻译不出来了,于是在家看了一个多月英语书,没有丝毫进步。还是不会汉译英。想当年,我一个月就搞定了高考英语。为什么现在不行了?因为我们的元气尽了,原来元气在的时候,世界在我们脚下,现在我们只能仰视这个世界了。” 周舟发来短信,告诉邱飞早点儿回去,别忘了明天的事儿。杨阳提议一起为邱飞即将领证干一杯,然后就各回各家。 邱飞说:“我现在还不想回家。”然后给周舟发了短信。让她先睡,不用等他。 张超凡说:“也该回去了,都快十二点了。” 邱飞说:“再喝会儿,难得大家见着了。” 张超凡说:“我得回家了,还有人等着我呢。” 第25章 邱飞说:“给你妈打个电话,告诉她晚点儿回去。” 赵超凡说:“不是我妈,是我女朋友。” 马杰大惊:“操,你们怎么都突然就蹦出个女朋友啊,欺负我单身啊!” 张超凡说:“我们也是上礼拜才好上的。” 马杰问:“那女的干吗的。是网友还是同事还是相亲认识的?” 张超凡说:“租房认识的。” 张超凡为了上班方便,打算在单位附近跟人合租一套房子,自己住其中的一间,这样便宜。在网上看了一个招租帖子,写着:本人男性,欲觅一同性室友,清洁卫生,生活规律,无不良嗜好。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想租房子的男人都不租,他们想和女生合租,盼着合租期间发生点儿故事,但张超凡特意找男性合租。他怕和异性发生麻烦事儿。于是给发帖子的人发了短信,约好看房。 给张超凡开门的是个女人,张超凡连忙说:“对不起,走错了。” 女人问张超凡:“是不是来看房的?” 张超凡说:“是。” 女的说:“没错,进来吧。” 张超凡看了房间,还算满意,问女人:“你怎么在帖子里说自己是男的啊?” 女的说,因为她想找个男室友合租保护她,如果在帖子里就说自己是女的。还要找男性合租。来租房的人肯定不怀好意。 张超凡说:“男女合租,不太方便吧。” 女的说:“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在你的屋,我在我的屋,互不干扰,你要是不放心,就把门插上。” 张超凡说:“我是怕你不方便,怕你不放心。” 女人说:“你这个人看着还行,我放心。” 于是张超凡就入住了。女人说找个男室友的目的是为了被保护,其实她是为了受欺负,没几天,她就钻到了张超凡的被窝里了。那天晚上张超凡在自己屋画图,女人敲门,说她害怕,张超凡说:“那你在我这屋待会儿吧。” 敞着门,张超凡继续画图,女人坐在一旁看着,看了会儿,又说冷,自己把门给关上了。还说冷。 张超凡说:“我怎么不冷啊?” 女人说:“因为你是男的,人家是女的。” 张超凡又拿来一件衣服给她披上,不管用,还冷。 张超凡说:“你要不嫌弃,就把我的被子披上吧。” 女人披上被子,说累了,想躺会。 张超凡说:“躺吧,我画图。” 女人躺在被窝里问张超凡:“画半天了不累啊。” 张超凡说:“有点儿累。” 女人说:“那你也躺会儿吧。” 张超凡想了想说:“好吧。”关了电脑,躺在床上。 女人撩开被子说:“外面多冷啊,进来吧。” 张超凡一蹭身,进去了。女人等了会儿,见张超凡一动不动地躺着,就说:“你怎么那么傻呀。” 张超凡说:“你才傻呢。”然后一把搂住她,四片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张超凡闻到女人嘴里一股酒味儿。 马杰问张超凡:“这女的对你这么主动,你就不怕她对别人也主动?” 张超凡说:“她不是那种人。” 马杰说:“这还不是?!都把你诱奸了!” 张超凡说:“她也是挺孤独的人,一个人在北京,没人陪,她说觉得我还靠谱,想让我当她男朋友,但见我不够主动,只好她主动了,为了给自己壮胆,她找我之前还喝了酒。”看了看表,“我得走了,她还在家等我。” 张超凡走后,赵油因为明天要赶火车、马杰因为明天要上班,也都走了,就剩邱飞和杨阳了。窗外下起雪,街上空空荡荡,饭馆已经打烊,留下一个男服务员在盯着,窝在门口的沙发里玩手机。 杨阳问邱飞:“周舟也在家等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邱飞说:“我不想领证了。” 杨阳问:“为什么?” 邱飞说:“我怕以后回家成为一种责任,变成负担,还是一个人轻松、自由。” 杨阳笑道:“人总是要回家的,你现在也跟周舟住一起了,这跟结婚也没什么两样。” 邱飞说:“还是不一样,没领证的时候不回家,能心安理得一些,领了证,必须得回家了。” 杨阳说:“也就是说你还没做好领证的准备?” 邱飞说:“差不多,如果领了证,我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陪着周舟,但是现在我还不想待在家里。干什么老得替周舟考虑,太累。” 杨阳说:“替周舟考虑没什么不对的,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太不在意丁小乐了,委屈她了,正准备改,以前我是有点儿自私。” 邱飞说:“这也不是自私的问题,我是处理不好自由和责任的矛盾,所以,只好先为自由牺牲责任,享受够了自由,再为责任牺牲自由,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如果永远享受不够自由呢?”杨阳说。 “不可能。自由的人都孤独,跟不自由比起来,我更害怕孤独。”邱飞喝了一口啤酒说,“可是人一不孤独的时候,又开始渴望自由,真操蛋!” “现在你想怎么办?”杨阳问道。 邱飞喝了一口啤酒,说:“要不然咱俩去看海吧?” 邱飞要去北戴河看海,杨阳看了一眼表。夜里一点了,外面有雪,开到秦皇岛怎么着也得五六点,歇会儿再往回返,怕中午前赶不回来了。 邱飞说:“回不来就回不来吧。” 杨阳说:“别啊,上回你俩没领成证就有一半原因赖我。” 邱飞说:“上回领也就领了,现在我越想越不敢领。” 杨阳说:“你这么一说我成千古罪人了,更不敢拉你去海边了,周舟知道了非得找我算账。” 邱飞说:“你不去我自己打车去。”说着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杨阳赶紧追上去。说:“算了,我还是去吧,你喝成这样出了事儿我更没法向周舟交代了,正好我也想看看大海。” 周舟收到邱飞的短信后,并没多想,真就自己先睡了,以为邱飞仅仅是和老同学喝喝酒而已。周舟没有发现邱飞最近突然对结婚的恐惧。邱飞也没想让周舟知道,他觉得自己可以调整。但是现在发现并不那么容易。 周舟睡前上了一个闹钟,还给邱飞留着客厅的落地灯,对一个人深夜回家的人来说,家里亮着灯和一片漆黑会带给他不同的感受。 车上了京沈高速上。路两旁是农田和树林,模模糊糊只能看见剪影,前方不远的道路被车灯照亮,荧光路牌显示着距离秦皇岛的距离,还有二百九十公里。车里关着灯,邱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打开车窗,让风灌进来。杨阳说冷,邱飞说他还觉得热。于是脱下衣服给杨阳捂上。车保持着九十迈的速度。超过几辆货车,邱飞问还能快点儿吗。杨阳说到头了,有雪,安全第一。 开了一个半小时,快到唐山的时候,邱飞酒醒得差不多了,关上车窗对杨阳说:“要不算了,回去吧,以后再说。” 杨阳把车停在休息站,说:“我也想回去了,困了。” 邱飞看了一眼表,快三点了,说:“你在车里眯瞪会儿,咱俩往回返。” 杨阳说:“我实在盯不住了,睡半个小时,你到时候叫我。” 杨阳在车里睡觉的时候,邱飞没事儿干,去休息站的超市买了几听啤酒,一个人喝起来。半个小时后,三听啤酒喝完了,叫醒杨阳,说:,‘我又想去了。” 杨阳揉揉眼睛说:“那就走吧,我也不困了。” 于是加满油,又上路了。 路上,邱飞一直关着车窗喝着啤酒,看海的热情没有再度冷却。 开到海边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了一丝亮光。杨阳把车正对大海停下,两人坐在车里,座位后移,把脚搭在控制台上,望着天边。沙滩上没有一个人,浪不大,冲到车前又停下。 杨阳打开cd,放着许巍的歌,《曾经的你》: 每一次难过的时候 就独自看一看大海 总想起身边走在路上的朋友 有多少正在醒来 让我们干了这杯酒 好男儿胸怀像大海 经历了人生百态世间的冷暖 这笑容温暖纯真 每一刻难过的时候 就独自看一看大海 总想起身边走在路上的朋友 有多少正在疗伤 除了许巍的歌声和海浪的声音,听不到别的声音,两人都不说话,陷入各自的情绪中。 半天后,邱飞张嘴了,“还有烟吗,给我一根。” 杨阳抽出一根递给邱飞,自己也点上一根。 邱飞说:“周舟这会儿可能醒了,你说,她发现我没回去,会怎样?” 杨阳说:“你提醒我了,我赶紧关机,省得她又打电话问我你干吗去了。” 邱飞说:“我给她发短信了,告诉她我在海边。” 杨阳问:“她说什么了?” 邱飞说:“她没理我。” 两人又不说话了。听着许巍的歌,看着大海尽头,想自己的事儿。 渐渐地,天已大亮,海面上出现了船只。 杨阳看了看表,七点了,说:“太阳应该已经出来了。” 邱飞往天上看了看,说:“我怎么没看见啊?” 杨阳说:“因为今天阴天。看不见。” 两人都笑了。 许巍的专辑放过一遍了,又回到《曾经的你》: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如今你四海为家 [奇]曾让你心疼的姑娘 [书]如今已悄然无踪影 [网]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 曾让你遍体鳞伤 听到这,邱飞说:“回去吧,别让周舟等急了。” 第26章 周舟被闹钟叫醒,睁眼一看,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夜里周舟睡得并不踏实,和邱飞在一起住习惯了,现在身边少了一个人,就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屡次刚有睡意,一翻身发觉邱飞还没回来,睡意又没了,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周舟才因为太累而睡着了。 天已经亮了,客厅的落地灯还亮着,显得微弱。 周舟拿起手机。看见邱飞发来的短信,说他在海边。 周舟把电话打了过去。邱飞接了。 周舟有些埋怨:“你喝多了吧,还记着今天有什么事儿呢吗?” 邱飞说:“现在清醒了,记着呢。” 周舟问:“你在哪儿呢?” 邱飞说:“还在北戴河,堵在高速上了。” 北戴河这边也下雪了。比北京还大,几辆车在高速上追尾了,横七竖八地挡在路中间,等待处理。 周舟有些焦急,问邱飞:“那你什么时候能到北京?” 邱飞并不着急,似乎回不去正如他所愿,“说不准,看交警的效率了。” 周舟说:“要不然你们换条路走,或者你先坐火车回来。” 邱飞说:“没法儿调头了。后面卡得严严实实。我从这走到火车站得半天,能赶上几点的车还不一定呢。” 周舟有些不悦。“你知道今天有事儿还跑那么老远!” 邱飞说:“我要是今天回不去的话,咱俩再改天吧?” 周舟说:“不行,必须回来,要不然我这假又白请了,我妈还叫咱俩领完证回家吃饭呢。” 邱飞说:“那回不去有什么办法啊?” 周舟说:“你看着办。”说完挂了电话。 雪还在下,撒融雪剂的车也堵着,路面上开始积雪。对面那条路还算顺畅,见这边出了事儿,那边的司机们都放慢了行驶速度。 杨阳听见周舟在电话里说的话,问邱飞:“她生气了吧,要不然你下车,到对面拦个车,让他把你拉到火车站,坐火车回去?” 邱飞并不着急地看着车外说:“没事儿,在这等着吧,通就通,不通拉倒。” 十点左右的时候,路通了。别的车里的人欢呼雀跃,邱飞却不怎么高兴。 杨阳发动着车子,邱飞说:“慢点儿开,不用太着急。” 周舟这时发来短信,问怎么样了,邱飞回复:“还堵着。” 开到昨晚休息的那个加油站时,是下午一点,两人吃了点儿东西,给车加满油,杨阳准备出发,邱飞说:“再歇会儿吧。” 杨阳说:“我算看出来了,你今天是不打算领了。” 邱飞说:“再坐会儿,喝点儿水。” 又歇了会儿,周舟发来短信,问到哪了,邱飞说:“才通车。” 周舟上午想再睡会儿,昨晚没睡好,但是躺床上睡不着,打开电视看,无意中看到北京交通台的路况播报,说京沈路的交通事故已经解决,现已通车,并播放了拥堵的车辆开始疏散行驶的画面。周舟立即给邱飞发短信询问,邱飞回复还堵着,周舟以为邱飞他们堵在后面,通到他们那得些时候,也没在意。 两点的时候,周舟觉得邱飞快到北京了,想去民政局等他,没想到邱飞才往回走,这个时候开到北京,民政局也下班了。周舟觉得不对劲,明明上午就通车了,为什么邱飞说现在才通,她给交通管理局打电话,问京沈路最后通车的时间是几点,得到的答复是,十点半路况就正常了,并且后来没再出现交通事故造成拥堵。 周舟明白了。没再给邱飞打电话。 第八章 邱飞坐在加油站的餐厅里,抽着烟,表面平静。 杨阳说:“要不然咱们先开回去,你不想领就别去,万一喝完水你又想领了,也赶不回去了。” 邱飞说:“还是再坐会儿吧。” 邱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周舟始终没给邱飞打过电话,杨阳送邱飞回了家,杨阳没上去,回自己那儿了。 邱飞敲门,没人开,掏钥匙开。 进了屋,客厅拉着窗帘,屋里一片漆黑,邱飞打开灯,见周舟正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 “怎么不开灯啊?”邱飞问。 周舟坐着一动不动,没理邱飞。 邱飞走过去,拨弄了周舟一下,问:“怎么了?” 周舟一甩身,“别碰我!” 邱飞说:“好日子多得是,过些时候再选个日子。” 周舟盯着邱飞,说:“你压根儿就没想领证吧?” 邱飞想了想,说:“想!” 周舟说:“想你为什么十点就通车了现在才回来?为什么知道今天领证昨天还要去喝酒还要去北戴河?” 邱飞没想到周舟会知道实际路况,既然她知道了,说明她也知道他怎么想的了,邱飞觉得还是实话实说好,有必要让周舟了解他。 邱飞说:“我想结婚,但不是现在,再给我点儿时间吧。” 周舟说:“给你时间考虑跟我结婚是否合适?” 邱飞说:“周舟。你是我最爱的人,如果我要跟一个女人结婚,这人非你莫属,现在问题出在我这,我暂时不想结婚了。” 周舟说:“你是不是早有这个打算了?” 邱飞坐下说:“确实不是昨天才有的,上回咱们没领成证后开始有的。” 周舟有些气愤,“那你干吗不跟我说啊,你把我当什么了。就等着今天放我鸽子,是吗?” 邱飞说:“这事儿确实怨我,我也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跟你实说,结果一犹豫,就成这样了。” 周舟说:“可能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妈那我怎么交代?” 邱飞低着头不再说话。 周舟说:“咱俩在一起住着。你觉得这跟结婚过日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邱飞思考了片刻,说:“那我就先搬出去吧。” 邱飞失踪了。 第二天,邱飞就搬出了周舟的房子,当周舟下班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屋空。 周舟以为邱飞回家住了,也没当回事儿,昨晚两人不欢而散。后来谁也没理谁,各自睡一个被窝。一早周舟起来就去上班了,邱飞还躺在床上。 晚上,邱飞他爸给周舟打电话,问邱飞呢。他手机怎么关机啊?周舟这才知道邱飞并没有回家,为了不让邱飞爸着急,周舟说邱飞出去没回来呢,可能是手机没电了,问邱飞爸找他什么事儿,邱飞爸说家里电脑坏了,开机得半天,打开网页也慢,炒股软件也没法儿用。让邱飞回去修修。周舟说可能是中毒了。等邱飞回来告诉他。邱飞爸又问,昨天领证还顺利吧。周末没事儿的话回来吃顿饭,周舟岔开话题,说在商场看见一个带按摩的洗脚盆,回头买给邱飞他爸,邱飞爸说不用,那玩意儿挺贵的,周舟说不贵,正好商场促销,有折扣。 挂了邱飞爸电话,周舟做了口吃的,然后像往常一样自己度过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周舟正要出门上班,邱飞爸的电话又来了,找邱飞。周舟说昨晚邱飞没回来,邱飞爸说他的手机还关机,股市马上就开盘了,电脑还是不好用。周舟说您别着急,我问问他那些朋友。 周舟给杨阳打了电话,杨阳也说不知道,从北戴河回来后两人就没联系过,周舟又问马杰和张超凡,他俩也说不知道。 其实邱飞下午找过马杰,马杰以前总参加网友组织的爬山活动,有一个硕大的登山包,邱飞向他借那个包用,说自己要出去走几天,没跟周舟打招呼,让马杰千万别告诉她。 马杰不理解,问:“你怎么刚领证就玩失踪啊,这样浪漫吗?” 邱飞说:“我俩没领。”叙述了那晚喝完酒的经过。 马杰问:“那你打算去哪儿?” 邱飞说:“不知道,去个陌生的地方。” 马杰问:“你丫怎么想的,出去瞎晃荡有劲吗?” 邱飞说:“我觉得我就该晃荡一段。” 马杰说:“可是你晃荡的时候干什么呢?” 邱飞说:“什么都不干,就干晃。” 马杰说:“你说了等于没说。” 邱飞说:“那你就别问了。” 邱飞问:“外面有什么东西吸引你吗?” 马杰说:“有,但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我就是想出去走走,这样我会舒服些。” 马杰说:“在家躺着搂着媳妇看着电视多舒服啊,出去又累又苦,舒服个屁!你到底是为什么呢?” 邱飞说:“等你也想这么干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现在跟你说不清楚,算了,不聊这个了。” 马杰问:“那周舟要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什么啊?” 邱飞说:“你就说,不知道。” 马杰说:“我还是劝你一句,如果你爱周舟,就别出去乱逛。” 邱飞背上包,说:“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你不懂。” 邱飞爸异常着急,大盘涨得挺好,电脑却不能用,股票卖不了,可惜了这波行情。更让他着急的是,儿子丢了。 邱飞已经三天没有音信了,邱飞妈在家收拾邱飞的东西,以期能发现些线索,在一堆书里找到了一个笔记本,[奇][书][网]上面有邱飞高中时候的日记。 邱飞妈给周舟打电话,让她来看看这本日记,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 周舟赶到邱飞家的时候。邱飞妈正在做饭,留周舟吃。周舟觉得应该陪陪邱飞父母,便留下了。 吃饭的时候,邱飞妈问周舟:“你们最近吵架了吗?” 周舟说:“没因为什么具体事儿吵过。” 第27章 然后把没领成证的前前后后叙述了一遍。 邱飞爸听完,喝了一口二锅头,说:“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 邱飞妈叹了一口气,说:“人家孩子都中学的时候不懂事儿离家出走,他怎么三十了还出走啊!” 吃完饭,周舟把邱飞的日记拿回自己家看。这是一个硬壳笔记本。封皮是天蓝色的,内页已经泛黄,写满邱飞的字迹,是从高三开始记的。 周舟靠在床头,从第一页读起。 1997年8月31日星期日晴 明天又他妈开学了,我都他妈高三了,操! 今天去学校报到。本以为领了书本交了学费就可以回家了,校长却不让走。非要给高三的学生开会。 昨天的《北京晚报》说今天最高气温三十三度,我穿着裤衩坐着都热,校长穿身西服站在台上也不嫌热,可能是为了强调会议的重要性吧。 还以为他要告诫我们。现在我们是全校最大的年级了,不许欺负低年级同学,结果会议的重心是给我们敲警钟。校长说,上届高三的第一名,被北京工业大学录取了。 真够丢人的——全校竟然没有上清华北大的,哪怕人大南开也行啊! 看来我们学校不是一般的烂。四中,一个班就十几个清华北大的,我们学校好像自建校以来就没有考上过的,耻辱啊。不知道是该学生耻辱。还是老师耻辱。 按这标准,全校第一上北x大。我在班里排二十多,是不是就得“海跑儿”了——听说该校没有宿舍,学生为了不迟到天天背着书包跑步上学,下了课为了能赶回家吃口热乎饭还要跑步下学,因在海淀区,故得名“海跑儿”,再跑下去,还不如改名叫体育大学。 校长说到情绪激昂处,左手叉腰,右手比画着说:“现在距离你们高考还有三百三百天出头,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你们该对自己狠一点儿了,该掉肉了!”说完右手攥紧成拳头状。 我当时还没转过弯来,难道校长让我们剁自己的肉,这哪是狠一点儿,是太狠了! 后来经他一解释,我才明白,原来是该刻苦学习了,这将导致掉肉。 我就不明白了,刻苦学习和胖瘦有何关系。班里学习好的那几个都是胖子,他们平时巨刻苦,也不运动,中午吃完饭拿本书就往那儿一坐,分数确实长了,肉也跟着长了。所以,校长的话应该改成:“你们该对自己狠一点儿了,准备长肉吧!” 好吧,校长,为了以后不过每天都得跑步的生活,我时刻准备着! 1997年9月1日星期一晴 今天北京市各中小学都开学了,街上的人乌泱乌泱的,都是学生和家长,喝碗豆腐脑儿还得排队。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老姜的英语,前44分钟没说一句英语,一直在强调形势紧迫,学校的成绩在区里排名中下,区的成绩在市里排名中下,北京市的成绩在全国排名中下,高考和我们竞争的,不是身边这几个人,而是全国的高中生,所以我们的成绩在全国也顶多算个中下等。她还说,外地学生都辛苦着呢,从初二开始上晚自习,每天上到晚上十点,而我们晚上都在干什么,看漫画、看武侠小说、打游戏,也就是我们有个北京户口,能占个录取分数线低的便宜,要不然得多半班人没学上,还包括大专。所以,我们得有紧迫感。为了让我们加深对这种紧迫感的理解,她说:“你们都憋过尿吗,没憋过的,回家后喝三大杯水,一晚上不上厕所,试试就知道了。” 最后,打下课铃的时候,老姜终于说了一句英语:“从今天起,你们就要卧薪尝胆了,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我们一起努力,ok?!” 唉,本来我们成绩就不好,一节英语课就学了一个ok,再这么下去,我们连中下等都不是了,全他妈下等了。 不过老姜的一席话还是挺让我害怕的。既然上了高中,就是为了考大学的。我那些考上中专和职高的同学,现在都开始给病人打针,在公共汽车上卖票了,我什么都不会,如果真考不上大学,我干什么去啊。 从今天开始,好好学习。 1997年9月6日星期五阴雨 这一礼拜表现得还行,作业是自己做的,认真记了笔记,除了老师黑板上抄的,还记了很多没抄在黑板上的。也基本能专心听讲了,虽然偶尔会走会儿神,但走一会儿就拐回来了,以往都是让下课铃声拐回来的。 除了李宇航还天天趴桌上睡觉——反正他爸开饭馆的,高三一毕业他就去当服务员了——好像全班同学都表现得不错,早上看不见抄作业的,上课传条的也少了,中午吃完饭打球的也少了,一个个突然变得热爱起科学文化知识来,全班被高考的白色恐怖笼罩着,真吓人啊! 1997年9月13日星期五晴 又一个礼拜过去了,这五天没上周表现得好,对学习不是很投入了,课堂笔记也没以前记得勤了,昨天数学作业没写,今天早上抄完交上去了。 出现上述状况,和班里又有了一个新足球有关。上学期那个足球踢烂了,这周我们男生又凑钱买了一个,火车头牌的,脚感比上学期那个“双星”的好。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没把上周的良好状态坚持下去。学习这东西,就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离高考还有301天,我必须天天打鱼不能再晒网了,isuu書网等考上大学,有的是时间晒网! 1997年9月26日星期五阴转晴 开学已经四个星期了。状态渐渐有所回升,反应也能跟上老师的趟儿了,但做题思路还没完全打开,可以给自己打七十五分。 精力的分配上,对物理、数学和化学下的工夫较大,因为我发现有时候做题挺好玩的,特别是当我会做,第二天去学校一问。很多人不会做的时候。 对英语和语文下的工夫还不够,因为我一看语文课文和英语阅读理解就犯困,为了不困,只能少看它们。但它们终归是高考科目,因此,趁周末这两天,主要补习这两门。 班里的白色恐怖气氛越发浓重,也好也不好的。好的是,班里学习气氛好了。 跟我踢球的人少了,也能促进我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上。不好的是,这回跟我抢大学名额的人更多了。 1997年10月24日星期五晴,有风 又一个月没写日记了,各种原因都有:懒,忘了,觉得没劲。等等。但今天语文老师的一番话又让我重燃对写日记的兴趣,他说:“平时写写日记。对写作文有帮助,比看作文书管用。” 甭管真的假的,我决定试试。每次语文考试,小作文二十分。大作文六十分,我大小作文一共得二十多分,真苦恼啊! 坚持写一个月日记,看看下次作文能不能上三十分。 能地话,我就继续坚持写。 不能的话,我更得坚持写了。 那些作文好的人是怎样炼成的呢? 1997年10月25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星期六,我一直待在家里,没出去,没什么可写的。就摘抄一篇《语文报》上的文章吧! 幸福 幸福是什么?有人说幸福是一扇大门。走进去将永远幸福,但门票的价格早令百分之八十的人在门口徘徊。又有人说幸福是一把钥匙,只有爱情才能将它开启。也有人说幸福是茫茫大漠中的海市蜃楼,当你为之欢呼时,奔跑时,它就会残酷地消失,而你却会陷入更痛苦的境地。 看,幸福是一个多么抽象而又奇妙的词语,所有的人都在寻找幸福,可没有一个人能一生一世地把握住幸福。当你无处栖身,流落街头的时候,家就是幸福;当你孤独寂寞,百无聊赖时,朋友就是幸福;当你长途跋涉,劳顿饥渴时,一杯水哪怕是一口水对你都是幸福的。而当你应有尽有,无忧无虑时,在别人眼里你是幸福的,而你的生活中却再也找不到幸福。为什么?因为你什么都不缺;因为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让你满足,使你幸福;因为你所拥有的幸福已使你的灵魂空虚、麻木,已使你没有什么可追求的,那么你还会有幸福吗? 啊,幸福是多么古怪呀,幸福对于那些一无所有的人是如此慷慨,而对那些富有的人,又是如此吝啬。想拥有幸福的最好办法就是对理想的追求,追求得越执著,拥有幸福的概率也就越大。是呀,为了幸福,有多少人在苦苦追求。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不断地追求,是无止境地进步,是一种永远得不到的满足…… 抄得我真累啊! 如果真像里面说的,幸福是得不到,那我就很容易幸福,而那些作文能得满分的人,一点儿也不幸福。 1997年10月26日星期日雨 今天是星期日,明天就要开始新的一周了。开学至今已经快两个月了,我还没有彻底进入高三状态。从下周起,我要严格执行下面的作息时间表,看看这样做是否能获得更好的效果。 起床6:00 跑步6:10——6:30 早饭6:40——7:00 上学7:00——7:20(路上背单词) 早自习7:30——7:55 上午上课8:00——11:40 午饭11:50——12:10 回家睡觉12:30——13:10 下午上课13:30——16:30 放学后适当活动17:30前必须到家 晚饭18:30前必须吃完,这需要父母配合 写作业18:30——20:30 吃水果20:30——20:50 做题20:50——22:30 写日记22:30——23:00 23:10洗漱上床睡觉。 第28章 临睡前看一篇作文或文章,躺下后想想不会的题有没有其他思路 今天又写了一篇日记,每天就这么写下去,作文真能提高吗? 拭目以待! 1997年11月12日星期三晴 今天是孙中山诞辰纪念日,如果121年前的今天他没有出生,不知道中国现在会是什么样子,选拔人才可能还不是高考制度,是科举制度。 最近状态不错。无论是学习状态还是竞技状态。 做阅读理解的速度比以前提高了很多,熟能生巧,相信日后会更快的。 体育课上进球的数目也比以前提高不少,今天我过了两人又射了守门员一个穿裆,巨来劲,很有高峰的风采,不知道女生看见没有。 说来惭愧,本来想坚持写日记的,又因为各种事儿断了。其实这也在我预料之中,要不是今天进了一个值得炫耀的球,我还真想不起来写。 现在该炫耀的炫耀完了,我也该收笔了。 不是我不想写,不是我不想提高作文分数,是我不知道该写啥,就像写作文一样不知道。 1997年11月18日星期二晴 最近两天中午都没回家睡觉。吃完饭就去操场踢球了,有点儿上瘾。 中午踢会儿球。对学习有利有弊。 不好的地方是,就拿今天下午来说,化学课上巨累,不知不觉就把眼睛闭上了。居然睡着了,耽误了听课。幸好老师又把新讲的内容捋了一遍,才使我没出现知识漏洞。 好的地方是,锻炼身体,放松大脑,吸收知识反而更快了。 综上所述,只要别踢太累,还是应该踢的。踢球是为了更好地学习,学习的时间利用好了。踢会儿球也没什么的。这样一想。学习时我就更有动力了,踢球时也更心安理得了。 1997年11月27日星期四晴 今天老姜又开班会了。起因是现在班上的学习气氛虽然浓重。但是不好,大家在各自为战,同学之间没有交流,甚至在较劲,但她更希望看见全班考上大学,而不是某一个人考上大学。 老姜说,争强好胜的精神是好的,但别太狭隘了,别就知道窝里斗,真正的竞争对手是全国几百万高三学生,全班同学的成绩都提高了,才会给个人带来更大的学习动力。 今天俩女生不知道从哪弄了本物理杂志,鬼鬼祟祟的,我要看还不给,那上面有高考题怎么着?就算有,凭你们丫那脑子,会做吗,动能和动量都区分不开,当初分班的时候你们怎么没选文科班啊。 破他妈大学把人毁成什么样了! 1998年3月29日星期日晴 今天距离高考就剩一百天了。日记中断了小半年,因为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有女朋友了,顾不上写了。 我都认为我自己有病,这时候谈恋爱,还想不想考大学了,找死!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和韩露好上了,好之前我和她并不熟,但这似乎不是障碍,我妈和我爸也是从不熟到熟的,不过现在我和韩露已经很熟了,我知道她家电话号码,知道她爸在哪上班,知道她妈上礼拜刚烫了发。 班里还有好几对也好上了,和我们前后脚,可能都是学习压力太大的缘故,天天看书学习一腔苦闷,想找个知心的人聊聊,怎么才能知心呢,就是先得好上。 我和韩露已经接过吻了,要是没有高考,不知道我的初吻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感谢高考! 和韩露好的这段时间,并没有耽误学习。有时候她跟我接着接着吻,就突然腾出嘴说:“那道题我会算了。” 我有时候也撤出半截嘴说:“走吧,回家吧,今天还有一套物理一套数学卷子得做呢!” 我们为了在对方面前更好地表现自己,回家后更加努力地学习了,有一次为了攻克一道氧化还原反应方程式的配平,我熬到半夜两点,本想第二天在韩露面前炫耀一下,结果还是没做出来。第二天,我一问韩露,她也没做出来,她熬到了三点。 今天就先写这么多吧,我该背单词了。 1998年3月31日星期二多云 班里的这几对好像被发现了。老姜今天上课前,莫名其妙地说,男女同学之间正常来往互相帮助无可厚非,但是别太过头,现在正是紧要关头,除了学习,干一切别的事情日后都会后悔的。她说她对于班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心知肚明,就是不愿意点破,愿大家好自为之。 也是,老姜能不知道吗。有一对下了课在教室里就亲上了,正好被数学老师撞上,弄得老师一个大红脸。你们就他妈那么干渴吗,非得在教室里,怕人不知道怎么着?去教学楼后面的那块工地干这事儿多好啊,或者出了校门哪儿都行。 其实从一个人的学习成绩上,就能看出这人办事儿怎么样。我和韩露的成绩比他们好,这事儿也比他们隐蔽。他们需要进步的地方太多了。 1998年4月11日星期六雨 学校给我们高三的放假,让自己在家复习,查缺补漏,过些日子再回学校答疑。 离高考还有三个月呢,班里已经开始写纪念册了,紧张之余,不失伤感。 我和韩露也谈过如果没考到一个大学怎么办这样的问题,好在我俩都不想离开北京,即使分在两所学校,也能常见面。我说,到时候我买辆撅屁股骑的那种赛车,天天去找她。她说不用天天去,她隔三差五地也得找我几趟。 我俩都对未来满怀憧憬。听说上了大学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谈恋爱了,我可不想再偷偷摸摸地了,前天送韩露回家,在路口撞上她爸了,幸亏当时她眼尖,赶紧松开我的手,让我躲在一辆三轮车后面,才没被她爸发现。 还好再过九十多天。我俩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1998年8月5日星期三阴雨 高考通知书发下来了。我居然考上北x大了,韩露没考好,上了上海一专科,真他妈的! 本来我挺高兴的,但是她天天哭,我也高兴不起来了。 我妈开始给我准备上大学用的东西了,韩露她妈在给她托关系找门子,看看能不能不去上海,随便在北京找个学校上。 这事儿就怨韩露。非往志愿表最后那个志愿栏里填个上海的大学,让她改了她还不听,说肯定能考上前面那些志愿。现在后悔了。 一会儿我还得去她家安慰她,她爸她妈上班了,她可别想不开。 1998年8月18日星期四晴 我和韩露分手了,她提出来的,理由是我们将分散在两地。无法联络感情。 其实方法还是很多的,写信、打电话都可以。虽然打电话贵了点儿。但是一个月打几次也可以,而且她五一、十一、寒暑假还会回北京,可以见面。我觉得让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更主要原因是她没考好,失落,不愿面对现实。这个暑假,我就没干别的,天天劝她,越劝越哭,后来她开始躲着我了。 今天,她约我出来,提出分手,中午在麦当劳吃的巨无霸,就当是分手饭了。 我知道我再说什么也是白费。让她自己冷静冷静吧。 1998年8月29日星期一阴转雨 我让韩露冷静的后果是。她更坚信了要分手。女人啊,真钻牛角尖。 考不好怎么了。生活还得继续啊,至于为这事儿家破人亡吗? 不过我还有一点猜疑,她借没考好为借口,其实早就想和我分手了,之前跟我在一起也是为了能督促学习和释放压力。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我在分析为什么我会和韩露好的时候,我的潜意识里竟然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乐于接受分手的决定。 什么是爱,我还真不懂。 1998年8月29日星期一晴 韩露和她父母去上海的大学报到了,我没有送她,她也没让。 说完“一帆风顺”我们就挂了电话。 我也该准备迎接新生活了。 1998年9月5日星期六晴 开学了,到了新环境,见到了新同学和新老师。我是倒数第二的成绩考进来的,好些同学都是奔着清华北大去的,落榜了才被这接收。看来在这我想在学习上出人头地是没可能了。不过我上大学也不是为了来学什么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来这干什么。 听说大学里管得松,这回我该好好玩玩了。 校园里到处都是拉着手走的情侣,老师看见也不管,但郁闷的是,班里就两个女生,看来只能从外系找了。报志愿前真应该先考察一下哪个系的女生多。 1998年10月12日星期一阴 军训和十一长假都结束了,回到学校里正式上课了。 今天《理论力学》讲的都是什么他妈玩意儿啊,没意思,不想听。 都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我看是扯淡,高数作业我光抄就抄了一个多小时,马上就要熄灯了,理论力学的作业还没抄呢,妈的! 早知道上大学还这么累,高中那三年我就不那么累了,混个高中毕业证,找个班上就得了。 看完,周舟合上日记本,倒了一杯水喝。 可以看出,那时的邱飞头脑简单,是一个还算靠谱的少年。日记的字迹是周舟熟悉的,最后一篇日记是1998年秋天写的,再过半年,到了1999年春天的时候,邱飞就认识周舟了,两人天天在一起,这可能是这本日记没能继续写下去的原因。 第29章 屋里亮着黄色的灯,周舟坐在桌前,打开收音机。闭上眼睛养神,电台放着歌,《我们都是好孩子》: 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 想起你薄荷味的笑 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 大声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怕 看咖啡色夕阳又要落下 你说要一直爱一直好 就这样永远不分开 我们都是好孩子 异想天开的孩子 相信爱可以永远啊 我们都是好孩子 周舟给邱飞妈拨了电话,安慰她:“阿姨,您放心,邱飞不会有事儿,他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邱飞妈还是不安,说:“日记里面提到一个叫韩露的女生。我们都不知道邱飞上学的时候还和这个女生好过,他不会去找韩露去了吧?” 周舟说:“应该不会,我估计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生活一段。” 到了晚上,邱飞有时候会把一天的感受记在手机上,然后随便输入一个陌生号码,短信发给他。下面是邱飞发的一些短信。 这是我第一次在路上。 从出生到死亡,每个人都要经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啼哭、第一次微笑、第一次吃奶、第一次尿床、第一次考试不及格(有些人没有这一项)、第一次撒谎、第一次梦遗或月经,第一次失眠、第一次看毛片儿、第一次拉异性的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第一次拿工资、第一次结婚、第一次为人父母、第一次换尿布、第一次婚外恋。最后是第一次死亡。 梦的作用,美化现实。 不能以梦为马,那就以梦为拐。 没有梦,走路可能会有些晃悠。 恍惚之间,对所发生的事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经历过,正在发生的场景与头脑中的印象完全吻合。时间、地点、人物,包括天气都一模一样。但对接下来应该发生什么并不知道,可下面再发生的事情仍和头脑中的印象如出一撤。 还有时候会郁闷。不想郁闷,可是做不到,年龄到这儿了。 就像到了岁数要长青春痘。 青春痘是长在肉体上的脓包,可以挤破,郁闷却是长在精神上的脓包,永远挤不破,因为触摸不到它。我不知道为什么而郁闷。 回头看,自己走了不少弯路,当初特想一步到位,但不可能,吃八个馒头才能饱的人直接吃第八个馒头是饱不了的。 今天听俩小孩互吹牛兄真够傻的。 我那时候也这样过。自我感觉特牛x,除了过不了考试。哪怕交给我一个国家我都能管好,能让它繁荣富强,自由民主。 现在,我发现连自己都管不好了。 人的一生,注定要被动地活着,每个人的出生都并非自己的主观意愿。 所以,自由是全人类的追求。 现实和梦里我都无法勇敢起来,站在悬崖边,不敢跳。 梦里偶尔有几次从悬崖上掉下来,也是失足,不是自己跳的。 难道我连梦都战胜不了吗? 理想,就是闲着没事儿干,挖了一坑儿,自己一不小心掉了进去。 拼命挠持儿(北京话,请不要改),想爬出来,可越抓,坑越大,陷得越深。 要么坐以待毙,要么继续挖,把地球挖穿,从另一端掉出来。 在火车上听一个喝多了的北京中年男人讲他年轻的时候有多牛x,我听着烦,睡了。旁边的人为了不得罪这个醉鬼,还要强颜欢笑,以显示他的谈话多么生动、风趣。 千万不要给比你年轻的人回忆过去有多美好,这会很丢人的。 现象的后面是本质,本质的后面是什么? 在生活面前 我永远是个差生 得不到正确答案 这些短信,一般都收不到回复。 所以,邱飞觉得,要么是他不正常,要么是这个社会不正常。 周舟妈并不知道邱飞突然消失,还让周舟带他回来吃饭。周舟撒了一个谎,说邱飞出差了,还帮着邱飞骗她妈,说第二次没领成证,是自己公司突然有事儿赶过去了。 周舟妈说:“领完证再去上班啊,也耽误不了多少事儿。” 周舟说:“那天是急活儿。” 周舟妈说:“那再给你们选个日子吧。” 周舟说:“等他出差回来再说,先甭急。” 周舟妈说:“出趟差几天不就回来了吗?” 周舟说:“这次事儿多,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 第九章 邱飞不在北京的这段时间,杨阳的电影开机了,拍摄场景全在北京。剧本里一共有两个女人的角色,丁小乐演女二号。 投资的老板对杨阳说:“女二号给你女朋友演,女一号让我女朋友演。” 不知道老板从哪儿找了这么一个女的,没拍过东西,也没上过艺术院校,就是长得风骚点儿。 杨阳说:“女一号最好还是找个有点儿名气的人来演,要不然没票房。” 老板说:“她演完不就有名气了吗?” 杨阳说:“但是这部片子人家还不知道她,不会买票进电影院的。” 老板说:“没事儿,我不求票房大卖,只想找个演员玩玩,她演完这戏就算演员了。” 杨阳说:“那你直接找个愿意和你好的演员不就得了吗,干吗要从头培养?” 老板说:“要是能找得到我早就找了,这不是找不到吗。” 该老板身高不到一米七,右脚还有点儿瘸,他妈生他的时候早产,把他生得有点儿吓人,即使是那些为了挣钱快点儿的演员,看了他的模样也很难接受。 付强第一次拍故事长片,所以没用胶片,拿高清磁带拍的。拍摄中出现了点儿问题,有几场戏是在小卖部拍,说好拍两天给小卖部八百块钱,但是拍完小卖部以蹭脏了墙壁为由,要剧组给一千五,少一分不行。否则不让走。耽误半天拍摄可不是几百块钱的事儿,杨阳给了小卖部老板一千五,让大队人马转移到下个拍摄场景,他留下做善后工作。 杨阳越想越可气,七百块钱能买好几桶涂料把墙刷好几遍了,觉得不能就这么着完了,于是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停在路边。别熄火,他捡起一块板儿砖,向小卖部的大玻璃窗狠狠砸去,然后撒腿就跑,钻进车里,让司机赶紧开车。 玻璃是双层的,没碎,但整个裂了,小卖部老板追出来。骂道:“孙子,别跑!” 出租车司机胆小,看见杨阳刚才的壮举,也看见老板追了出来,怕杨阳是罪犯,不敢拉。杨阳解释的时候,老板追过来了。 挡在车前,报了警。 警察来了。让他俩私了,小卖部老板张开就是一千块钱,杨阳说一块玻璃撑死一百块钱,老板说。我那玻璃是双层的,杨阳说,那撑死两百,老板还要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清理费。最终警察调解,让杨阳赔了六百,两人去派出所登记画押,折腾了半天,拍戏也耽误了,直接损失近万元。事后。杨阳总结道:“小不忍确实乱大谋!” 半个月后。邱飞回来了,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给马杰还包。 马杰说:“你留着用吧,说不定哪天哪根筋儿不对,又想出去了。” 邱飞说:“我走够了,暂时不会了。” 马杰说:“暂时不会了,那就是说以后还有可能。” 邱飞笑了笑。 马杰问邱飞:“这段日子去哪儿了?” 邱飞说:“在南方找了几个山区转了转。” 马杰问:“那你每天都干吗啊?” 邱飞说:“走路,从早上走到晚上,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 马杰问:“就光走啊?” 邱飞说:“对,有时边走边思考点儿问题。” 马杰问:“都思考什么了?” 邱飞说:“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想完就忘。” 邱飞见到周舟,周舟也没问他去哪儿了,只是说:“吃饭了吗?” 邱飞说:“没吃呢。” 周舟说:“想吃什么?” 邱飞说:“还是我做吧,你想吃什么?” 冰箱里只有几个生鸡蛋和半瓶酸奶,两人去楼下的饭馆吃。点完菜,周舟也没问邱飞这些天干了什么,邱飞觉得有必要主动交代。 邱飞说,他大多数时间走在路上,感受沿途风土人情,因为每天接触的都是新鲜景象和信息,也没工夫儿想杂七杂八的琐事儿,心情异常轻松,偶尔看见跟自己生活方式和态度不一样的人,也会引发思考。也有时候跟当地人交朋友,比如他们在河边钓鱼,就凑过去看一会儿,闲扯几句,他们鱼食没了,就帮他们挖蚯蚓,泥土那种潮湿、新鲜的味道很好闻,沁人心脾。钓鱼的人累了,就帮他们盯会儿鱼漂,鱼咬钩了告诉他们,他们在两棵树中间拴一个吊床,谁累了就上去躺,钓鱼的人带着酒精炉,中午就把钓来的鱼炖了,邱飞包里有干粮,拿出来和他们一起吃,吃完他们继续钓鱼,邱飞上路。 晚上,邱飞入住农家旅店,吃当地的饭,然后第二天吃完早饭继续上路,每天天一亮就自然醒,也不睡懒觉了,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快乐。 周舟听完说:“你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 邱飞说:“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没有家,没有你和我父母,我真想永远走在路上,但是不可能这样。”邱飞握住周舟的手说,“南方没暖气,每天晚上钻被窝的时候,那叫一个凉,晚上我还经常被冻醒,想你要是在就暖和了。” 周舟抽出手说:“我不想只起到一个暖水袋的作用。” 第30章 邱飞说:“我想你的时候并不是只渴望身体的暖和,一想起你在北京等我,我的心也暖和了,好几次梦见你离开我了,我不知道是心冷还是真冷,都特绝望,突然就醒了。” 汤上来了,邱飞给周舟盛了一碗说:“回来的车上我在想,自由的日子我也过了,对结婚的恐惧也没了,咱俩让你妈再给选个日子,结婚吧。” 周舟说:“你想结了就结啊,也不问问我想不想。” 邱飞紧张起来,说:“你有什么新想法了?” 周舟说:“你之所以恐惧结婚,也有我的责任,我想好了,如果结了,每礼拜有两天归你自由支配,想几点回家就几点回,不回来也行,但是得如实汇报干吗去了。” 邱飞握紧周舟的手说:“咱俩现在就登记去吧。” 周舟说:“抽风啊,人家早下班了。” 邱飞说:“那咱们在门口等着,明天第一个登记。” 周舟说:“明天周末,不办公。” 这天晚上,邱飞在床上对周舟说:“咱们要一个孩子吧。”说完搂住周舟。 周舟在邱飞怀里沉默了片刻说:“容我想想。” 什么时候生孩子,这是周舟夜深人静后曾偶尔考虑过的问题之一,她的同学,孩子都有上幼儿园的了,她已经不年轻了,年龄马上也要以三开头了,过了三十,就过了生孩子的黄金年龄了。她妈也经常跟她唠叨这些,特别是跟邱飞有了领证的打算后,每次回家她妈都要提及这件事情,当时碍于工作压力和生活现状,周舟都含糊其辞不愿深聊,现在邱飞提起这个话题,周舟觉得也该纳入日程了,之前不愿意深度考虑的一个原因就是不知道邱飞是否愿意。 七八年前,那时候邱飞和周舟正热恋的时候,曾说过对于孩子的态度,他说以前觉得父母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理所应当,孩子没有必要感谢父母,父母反而应该自责,是他们的不负责任,才使孩子们开始了痛苦的人生,什么赋予孩子生命,哺育孩子成长,全是扯淡,其实就是他们图一时痛快。那时候邱飞还是一个愤怒青年,仇恨社会,敌视一切,看什么都不顺眼,每天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后来随着他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愤怒少了,看法也变了,现在他能接受孩子了。 尼采说,父与子——为了重新成功地拥有儿子,当父亲的有许多事情要做。 邱飞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决定好好工作,给周舟和未来的孩子创造好的生活条件,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周舟的时候,周舟感觉邱飞真的已经由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 几天后,周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邱飞:要吧。 除了要孩子,周舟还有别的想法,她想辞职,趁着在家休息的这段时间,上个mba辅导班,明年试试考考,这段时间既可以充电,又可以做生产前的准备,等生完孩子,正好可以利用恢复身体的时间去上学。两年,孩子生了,学也上了。邱飞说:“就这么办。” 按两人目前的生活开销,邱飞的一份工资基本够了,每月两千块钱房贷是必须还的,其他就是吃穿行的费用,周舟还有一些积蓄,也可救急,所以周舟辞职并不会严重影响生活质量。 周舟妈又给两人挑选了日子,6月16号,农历四月二十四,都是双数,皇历上说万事皆宜。 周舟写好辞职报告,交给公司,当天开始收拾东西,做完交接工作便可离职。要好的同事还劝周舟:“现在正经济危机呢,不好找工作,你辞了职什么时候能上岗就不一定了。” 周舟说:“两年后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邱飞和周舟去医院做身体检查,均健康,医生建议,为了下一代聪明健康,男方最好受孕前三个月戒烟戒酒,两人都要少熬夜,多锻炼,多吃水果蔬菜,并补充一条:男方少穿牛仔裤,以保持血气运行通畅。邱飞纳闷,男的青春期的时候,生理卫生书上就说少穿牛仔裤,以免摩擦刺激那里,造成非分之想,现在都成年了,还得少穿,做男人真苦。 当邱飞和周舟开始酝酿下一代的时候,杨阳遇到麻烦了。 丁小乐接了一个戏,要求会开车,丁小乐让杨阳教他,杨阳就把丁小乐拉到郊区的一片空地,教了她怎么摘挂挡、踩油门,让丁小乐试了试能上手了便把她一个人留下练车,杨阳打了一辆车去城里做电影的后期。片子拍完了,剧组解散了,带子都放在杨阳这,他在北影厂里找了一个机房,带着带子过去做后期。 丁小乐不让杨阳走,让他再陪着练会儿。 杨阳说:“我又不是陪练,我的时间宝贵着呢,没工夫耗在这儿。” 丁小乐说:“我还不熟儿呢,万一撞车怎么办?” 杨阳说:“这荒郊野地的连辆拖拉机都找不着,除了树,没的可撞,真要快撞树了,就踩刹车,然后倒回去就行了,开车不是教出来的,是练出来的,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说完拿上带子就走了。 杨阳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到后排,带子放在里边,点上一根烟。司机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刚跟媳妇吵完架,这时一肚子气撒在杨阳身上,异常粗暴地说:“掐了。” 杨阳觉得自己是上帝,没理他,继续抽。 司机说:“我让你掐了你听见了吗?” 杨阳说:“你丫他妈的会好好说话吗?” 司机说:“车里不让抽烟你不知道啊!” 杨阳说:“我不知道。你车里贴了吗?” 司机说:“那我现在告诉你,不能抽烟!” 杨阳掐了烟说:“行,我不抽烟就晕车,我一晕车就吐,没说不准晕车吧?”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让杨阳下去,杨阳不下,司机说他要回家睡觉不拉了。杨阳坐着不下,说你早干吗去了,今儿你不把我拉到地方不行,说着就要给监管局打电话说有人拒载。司机怕扣钱或停运,只好上路,把车开得飞快,晃来晃去,跟碰碰车似的,折腾杨阳。杨阳躺在后座上,脱了鞋,跷着二郎腿,心想,幸亏昨天没洗脚,用上了。 到了北影厂门口,杨阳不慌不忙地穿鞋。司机催促快点儿,杨阳不管。还是不急不慢地系鞋带,这时杨阳的电话响了,是丁小乐打来的,杨阳接通电话下了车。司机不让走,说还没给钱呢,没见过你这样坐车,杨阳给了钱,继续和丁小乐打电话。 丁小乐跟杨阳哭诉,说让她开车的那部戏黄了,副导演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她被顶了,顶她的那个人不仅会开车。还能给剧组赞助一辆车。 杨阳说:“黄就黄吧。你哭什么啊。” 丁小乐说:“我心理不平衡,苦练了半天。胳膊都练粗了,都快会漂移了,剧组突然一个电话说不拍就不拍了,耍猴呢!” 杨阳说:“没事儿,你还学会了开车呢,也算有收获,下回我写个女出租车司机的戏让你演。” 丁小乐破涕为笑说:“还是你对我好,我去找你吧。” 杨阳说:“不用,你再练会儿,我完了事儿去找你,你没驾照上不了路。” 杨阳到了机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没事儿人似的往沙发里一坐。付强已经到了,技术员也准备好了,两人看着杨阳问:“带子呢?” 杨阳手一颤,水洒了一裤子,大喊一声:“我操,完了!” 付强和技术员蒙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看着杨阳掏出手机,给丁小乐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杨阳上来就骂:“你他妈刚才干吗给我打电话!” 丁小乐一头雾水,问:“怎么了?” 杨阳瞪着眼睛,盯着地面说:“就他妈因为跟你打电话,带子落出租车上了!” 杨阳一口一个他妈的,听得付强和技术员面面相觑。 丁小乐说:“要发票了吗?” 杨阳说:“我他妈带子都忘了还想得起来要发票?!” 丁小乐被杨阳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阳说:“你说你非他妈那会儿给我打电话干吗,你早一分钟打,晚一分钟打都行,干吗偏偏那时候打啊,不就一个破戏吗,不拍就不拍呗,你非打电话跟我说什么啊!” 丁小乐那边没动静,杨阳拿着手机沉默了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觉得还是得说点儿什么,于是说了一句:“操!” 丁小乐在电话里哭了,这回杨阳有的说了,他说:“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哭!” 丁小乐哭得更厉害了,杨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挂了电话。 一共二十多盘带子,市场价格四千多块,但拍过了,就不止这些钱了,前期拍摄花了小两百万,也就是说,杨阳把两百万落在出租车里了。当然,这些带子对杨阳来说,值两百万,但对那个司机来说,可能连四千都不值。 付强安慰杨阳:“司机留着也没用,说不定能送回来。” 杨阳说:“没戏,我俩在车上一路对骂,他要是能还给我,得多有素质啊,我看他不像有的,再说了,他真要还我,也找不着我人啊!” 技术员说:“让交通台帮着找找吧。” 杨阳给交通台打了电话,描述了经过,并一再强调这些带子的重要性。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很热情,问杨阳是否记住这辆出租车的特征,杨阳说,黄绿相间的那种伊兰特,工作人员说,这不是特征,北京的出租车都这样,我们帮你广播几遍吧,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造化了。 二十分钟后,交通台开始广播了,两个小时内广播了三遍,说哪位好心的司机师傅看到自己车后有这些带子,请与我们联系。 第31章 杨阳在收音机前守了一天,一无所获,这时老板打来电话,问杨阳:“回放看完了吧,拍得怎么样?” 杨阳笑着说:“很好!” 老板也笑了,“很好就好!” 丁小乐在杨阳挂了电话后,又哭了一会儿,然后赶往交管局,说明情况,要看看北影厂门口的视频监控,结果很不巧,那的监控器坏了,平时那很少出现交通事故,所以也没及时修,他们建议丁小乐去调北影厂的视频监控看看。 丁小乐又去了北影厂,查看了监控录像,确实拍到了杨阳下车的过程,但是监视器正对车身,没有拍到前后的车牌号,车身上的公司名称也看不清楚,唯一能得到信息就是杨阳说的,黄绿相间的那种伊兰特。 丁小乐又打114查询北京所有出租汽车公司的电话,一共近一百家,然后一一打过去问他们能不能通知到下面的司机捡到这些带子后联系她,公司都说尽量通知到,但同时也补充一句:您再通过别的方式找找,毕竟那么多司机,什么样的人都有,能不能拾金不昧,不好说。 丁小乐打完这些电话,天已经黑了,手机也打没电了,杨阳并不知道她干了这些事情。丁小乐找了一个公用电话给杨阳打过去,杨阳见是陌生号码,以为是捡到带子的好心人,一接是丁小乐的,他大失所望,说打电话有事儿吗,丁小乐说该吃饭了,问杨阳饿了吗,杨阳说,你他妈就知道吃,我早就被你气饱了,说完挂了电话。 丁小乐觉得委屈,给了公用电话老板四毛钱,然后站在街边又哭了起来,哭得直抽搐。老板看不下去了,说:“姑娘,别哭了,要不四毛钱还你吧。” 第二天,杨阳让交通台继续广播,如果把带子送回来,有两万块钱酬谢。 第三天,酬金变成五万块钱。 第四天,酬金变成八万块钱。 第五天,杨阳要把酬金变成十万块钱。 交通台说:“没用了,能回来早回来了。” 杨阳说:“那我涨到二十万。”杨阳想,卖了自己的车,也得把带子找回来。 交通台说:“台不是给你一个人开的,都连着广播四天了,台长和听众都有意见了,他们要听郭德纲。” 老板又打来电话,问杨阳剪得怎么样了,他要先睹为快。 杨阳说:“带子找不着了。” 老板说:“没事儿,不是已经采到电脑里了吗。” 杨阳说:“采集之前就找不着了。” 老板笑了笑,说:“这个玩笑开得很成功,真吓人。” 杨阳说:“这不是玩笑,是真的。” 老板的笑声戛然而止,说:“你在哪儿呢?” 杨阳说:“我正努力把带子找回来。” 老板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在哪儿呢?” 杨阳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然后挂了电话。 一个礼拜后带子仍杳无音信,杨阳大病了一场后一蹶不振,每天憋在家里,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多数时间躺在被窝里。 丁小乐说:“你不能老这个样儿。” 杨阳说:“那我该哪个样儿?” 丁小乐说:“逃避也不是办法。” 杨阳说:“谁逃避了?我只是休息而已。”说着又上了床。 丁小乐说:“你又睡啊,这才几点啊。” 杨阳说:“我他妈困了,跟几点没关系。”说完拿被子把脑袋一蒙,又睡了起来。 老板的女人离开了他,女人说:“本以为跟了你能当上明星,陪你吃陪你喝陪你睡,现在带子没了,我还是回歌厅坐台去吧。” 老板说一个礼拜内如果杨阳还不上两百万,就剁掉他两根手指,一百万一根,说着给手机上了一个约会提醒,说,从现在开始,七天后,手机一响,如果见不到钱,我就带人取他手指头去,说话算话。 丁小乐去找老板替杨阳说情,老板喝着茶,神情悠闲,说:“没什么可说的,我不差钱,差的是气,我的女人因为他跑了,除非他的女人也得因为我跑了。” 丁小乐说:“那我现在就和他分手,这事儿就算了。” 老板说:“光你跑了还不行,你得因为我而跑。” 丁小乐说:“就是因为你呀,你要不提这要求我还不和他分手呢。” 老板说:“你得和我好,才算因为我而跑。” 丁小乐把老板的条件告诉了杨阳,杨阳说:“和谁好是你自己的事儿,但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一个礼拜马上到了,杨阳突然消失了,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老板带着人去抄杨阳,扑了空,留人在楼下的车里监守。 他们开着金杯车去抄杨阳的那天,杨阳看见了。其实他并没走远,他住在旁边楼的半地下室旅馆里,踩在椅子上透过墙上的窗户,看见老板把他的宝马停在楼下。带着从金杯里出来的一伙人气势汹汹地上了楼,没几分钟又气急败坏地下了楼,议论了一番后,两个人进了楼下的金杯车里,其余人撤了。 那两个人二十四小时监守,轮流值班、睡觉,异常敬业,杨阳饿了只能叫外卖。 杨阳还看见有一天丁小乐出去后三天后才回来。后来这种情况屡屡发生,直到有一天丁小乐拉着行李箱坐进一辆宝马里,车号杨阳熟悉,是老板的。 这时,守在楼下的金杯车和人也撤了。 杨阳从旅馆出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给邱飞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在北京消失了。 杨阳告诉邱飞:“哥们儿,我完了。你替自己想想撤吧。” 这时周舟已经辞职一个月了,两人的生活开销就靠邱飞的钱,杨阳一完,邱飞也没收入了。 邱飞并没有把杨阳的事儿告诉周舟,近来周舟的精神状态不错,每天去上课,心无旁骛,过得很愉悦。 碰上周舟没课在家看书的时候,邱飞仍然装作每天去杨阳那里上班。出门后,便坐上地铁,茫然地坐上一天,到了下班的时间再往回返。 十几年前。邱飞考试不及格不敢回家的时候就坐在地铁里打发时间,直到不得不回了,才下车。那时候北京还只有一号线和环线,邱飞坐在环线里,绕着二环一圈又一圈,书包里装着成绩册,提心吊胆。 现在北京又多了五号线、十号线、十三号线和八通线,可坐的线路多了,每条线坐一圈,一天也差不多结束了。然后装作刚下班的样子回家面对周舟。 马上又该交下个月的房贷了,邱飞彷徨起来。 邱飞向自己父母借了钱。交上房贷。邱飞妈说:“还是告诉周舟吧,瞒不住。” 邱飞说:“算了,别让她陪着我郁闷了。” 每天晚上,周舟睡了的时候,邱飞就在网上投简历,有电话打过来让他去面试的,邱飞就躲开周舟接,面试的时候,对方问邱飞,你接电话的时候怎么鬼鬼祟祟的,邱飞说:“那会儿我没吃饭,气虚。” 经济危机了,裁员的公司比招人的公司多,招人的公司也都把工资压得很低,恨不得上了班还得给公司钱。 危机了半年多,全球经济不见一点儿好转,危机第二波又来了。电视上几个专家正春风得意地为第二波危机来临的论坛开幕剪彩,邱飞不明白,都危机成这样了,他们还笑得出来,等哪天丢了工作,看他们还能不能笑得这么灿烂。 周舟对邱飞的现状还一无所知,她每天快快乐乐,像个孩子一样,早上背着书包出去上课,下了课就按时回家,有时候背完单词还让邱飞考查。 每次邱飞出门前,周舟不忘叮嘱:“别忘了给我带瓶酸奶回来啊。”周舟不爱喝超市卖的酸奶,喜欢喝小时候喝的那种瓷瓶酸奶,肚儿圆颈细,蜡纸封口,套一个红色猴皮筋儿。一瓶酸奶两块,一个月六十块钱,赶上三十一天的月,就是六十二块,以前不觉得这点儿钱算什么,但现在是个问题了。为了确保周舟每天能喝上酸奶,邱飞把烟戒了。 有几天周舟没看见邱飞抽烟,问他,怎么不抽了,邱飞说:“对身体不好,老让你闻二手烟对你和未来的孩子也不好。”周舟也没多想,以为这真是邱飞戒烟的主要原因。 虽然周舟并不知道邱飞的近况,但也有意识开始节省,一天大风,气温骤降,邱飞让周舟下课后赶紧打车回来,但周舟还是坐地铁倒公交,一个多小时才到家。邱飞说:“这么冷的天,你穿得不多,冻着怎么办?下回打车。” 周舟说:“没事儿,反正也不着急,能省就省点儿吧。” 邱飞准备做饭,发现家里只有一块豆腐和半棵白菜,就说:“出去吃吧。” 周舟说:“还是在家做吧,便宜。” 邱飞说:“那我下楼买点儿菜去。” 周舟说:“不用了,白菜豆腐汤挺好。”然后从包里掏出几个猪蹄说,“超市打特价,我买了点儿备着,切俩咱俩晚上吃。” 邱飞心里酸酸的,他觉得苦着自己没事儿,不能苦了周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十章 邱飞的高中学校一百周年校庆,高中同学打来电话,说能些的都去,大家好久不见了,聚聚,有家属的都带上,并告诉邱飞,韩露也来。 周舟有课,没跟着邱飞去,她问邱飞:“看见韩露后会作何感想?” 邱飞说:“还没看见呢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周舟说:“那你就试想一下。” 邱飞试了试说:“没想出来,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儿了,你要不放心我就不去了。” 周舟说:“去吧,我逗你玩儿呢,穿精神点儿。” 第32章 邱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韩露。当时邱飞正和几个男生在操场男厕所门口的单杠下面抽烟,说谁现在还能做十二个引体向上?高考体育加试,引体向上十二个满分,结果四个男生,加一块也没做够十二个,其中一个发福的男生,连单杠都上不去了。 就在邱飞从单杠上下来的时候,一转身,看见了韩露。韩露来上厕所,也看见了邱飞。 韩露衣着光鲜,化着淡妆,脸色红润,妩媚动人,散发着成熟女性的美,一看就过得不错。 “还喜欢玩单杠啊?”韩露微笑着先开口了。 “早不玩了,这不闲着没事儿干吗。”邱飞说,“你挺好的吧。” “还凑合。”韩露说,“你呢?” “也凑合。”邱飞说。 旁边几个男同学看着他俩窃笑。其中一个起哄说:“韩露同学,这还这么多男生呢,别光你俩聊天啊!” 该来的人都来了,一起回原来的教室看了看,黑板上方的国旗还在,比那时候鲜艳了,墙上的名人名言换了,教室门上留的供老师在门外监视屋里的那条缝儿被堵上了。但教室里装了监视器。 大家坐在自己曾经坐过的位子上,抽着烟聊了会儿天,挨个回忆每个座位上同学发生的好玩事儿,谁谁谁如何戏弄老师,谁谁谁考试怎么作弊,谁谁谁脚有多臭,熏得前面的女生头昏脑涨,天天都捂着鼻子听课。 忆苦思甜完了又去看望老师,曾经的班主任已经调走了。只见到几个任课老师,都老了,老师见他们也都成人了,不免感慨岁月无情,寒暄了片刻,集体去吃饭。 原来学校门口的包子铺变成了火锅城,里面坐满了回来参加校庆的毕业生。有的桌头发花白,有的桌大腹便便。有的桌年纪轻轻,还有的桌老中青都有,一家三代都是一个学校的。 吃饭的时候,同学很自然地就把邱飞和韩露的座位留在一起。不便推辞,两人顺其自然地坐下了。韩露身上的香水味,还是邱飞熟悉的味道。 有人带着老婆或老公来的,酒过三巡后,问在座未婚的同学什么时候办事儿,问到邱飞,邱飞说快了,然后大家不由自主地看了韩露一眼。 韩露喝多了,问:“你们看我干吗?” 大家都不言声儿。 韩露不慌不忙说:“我再婚了。” 大家又看了邱飞一眼。韩露干什么事情都是班里的第一人。第一个谈恋爱的,第一个结婚的,第一个有孩子的,又是第一个二婚的。 韩露的第一个老公车祸去世后,家里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做生意的,丧偶,四十多岁,是个山西小煤矿的二老板,在北京有两套房子、几辆车、一些闲钱和两个孩子,大的孩子上初中,小的孩子上小学,都在北京。老板并不缺女人,他天天在外面吃喝。老板小学毕业,为了让俩孩子改变家族没文化的历史,想找一个家庭型的女性帮他照顾两个孩子。 韩露自己还带着一个孩子,每天又得上班,又得接送孩子上下幼儿园,过得挺艰苦,正好这时候有人给她介绍了这个老板,老板觉得她是自己要找的那种女性,她也知道老板怎么想的,虽然两人没有感情基础,但还是一拍即合。 从此,韩露不再去上班,只在家辅导孩子功课,扫地做饭等体力劳动由保姆负责,老板经常不回来,只是每月给韩露五万块钱,让她掌管家用支付,花不了的自己留下。 韩露虽然不觉得幸福,也没觉得有多不幸,已经二婚了,孩子都快六岁了,她也不图爱情了,过得舒服就行了。 韩露说,这顿饭她买单。大家说那多不合适,还是aa制。韩露说,没什么不合适的,你们挣钱辛苦,我有钱又没地儿花。 一个男生喝多了,问邱飞:“你说,要是当初你和韩露一直好着,现在会是什么结果?” 另一个男生说:“你丫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喝多了的男生说:“都是老同学,说说怎么了,我当初就暗恋韩露,结果被邱飞捷足先登了,现在我找媳妇还以韩露为标准。” 韩露笑了。 喝多了的男生对韩露说:“真的,你别笑,我现在还老梦见你呢,你要是什么时候三婚,就考虑考虑我。” 别的男生说:“你丫别乌鸦嘴!” 喝多了的男生自言自语说:“即使三婚,也有邱飞呢,我能赶上四婚就不错了。”说着自己又喝了一杯。 这时韩露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邱飞的手,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邱飞并没有喝多,当她是不小心碰的。 中午饭吃到下午三点,该聊的都聊了,有人要回去了,不愿意散的,又去唱歌。 邱飞本来想回家给周舟做饭的,韩露说,一起玩会儿去吧,老同学都好久不见了,旁边又有男生撺掇,说是啊,为了咱们当年的友谊和母校一百岁的生日,走吧,邱飞只好跟着去了。 进了楼上的包厢。喝多了的男生开始点歌,唱得鬼哭狼嚎,邱飞在一旁坐着听了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跟大伙喝了一杯酒告辞,出了包厢。 正要下楼,韩露背着包追出来,叫住邱飞。 “你怎么兴致不高啊?”韩露问。 “没什么可高兴的事儿。”邱飞说。 “怎么了?”韩露问。 “没什么。就是烦。”邱飞说。 “谁招你了?”韩露说。 “没人,自己跟自己烦。”邱飞说,“没事儿,不用管我,我老这样,你赶紧回去跟大伙唱歌去吧。” “你没看我已经把包拿出来了吗?”韩露说。 “你这样大伙会误会的。”邱飞说。 “误会就误会吧,怕什么。”韩露说,“咱俩找地方再聊会儿吧。” “改天吧,今天我还有事儿。”邱飞说。 “什么事儿那么重要。连坐会儿的时间都没有。”韩露说,“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的?” “没没没,我也就瞧不起我自己。”邱飞说,“咱们同学都混得挺好,就我这还晃悠呢。” “你想干什么啊?”韩露问,“我看看能不能帮你点儿忙。” “算了,还是我自己找吧。”邱飞说。“我都说不好我想干什么。” “办公室你愿意坐吗?”韩露说,“我老公那要在北京设个办事处。想找个人。” “干不了。”邱飞说,“我也就干点写写画画的事儿。” “那你会写电视剧吗?”韩露问。 “写成美国的那样,不一定行,中国的这种,闭着眼睛就行。”邱飞说。 “那你就写电视剧吧。”韩露说,“我老公他弟弟想转行干点儿文化事业,拍个电视剧什么的,正找剧本呢。” 韩露带着邱飞去见她老公的弟弟。韩露的小叔子已经快四十了,见了韩露还是管她叫嫂子,韩露叫他老二,他在家排行老二,和老大一起挖煤起家,现在发了,发展点儿副业。 老二身材魁梧。面色铁黑,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在煤矿待多了,洗不出来了。 老二说天天卖煤没意思,除了数钱就是存钱,想用钱做点儿文化事业,和山西政府、山西电视台合作,拍个反映山西煤矿生活的主旋律电视剧,表现真善美,颂扬煤矿领导带领煤矿工人不怕苦不怕累为祖国现代化建设奋斗终生可歌可泣的精神。 邱飞说:“这个不太好表现。”他知道很多矿都是非法开采,安全没保障,异常黑暗,塌方压死人后矿主给家属点儿丧葬费就私了的事情时常发生,矿主为了获得最大利润,不择手段,欺上瞒下,要说拍一个反映煤矿黑暗腐化生活的片子倒是十分可行。 老二说:“正因为不好表现,我们给钱才多。” 邱飞看了一眼韩露,韩露问:“老二,能给多少钱?” 老二说:“打算弄三十集,这兄弟想要多少钱啊?” 邱飞没写过剧本,一般新手写剧本就是几千块钱一集的价格,邱飞咬了咬牙说:“一集一万。”他觉得即使老二砍到五千一集他也能接受。 老二点上一根烟,说:“没问题,什么时候签合同?” 按行规,签了合同就能拿到预付金,这笔钱能够改善目前邱飞和周舟的处境。 邱飞说:“随时可以签。”然后问老二,“用不用签之前先写一个梗概给你们看看?” 老二问:“什么叫梗概?” 邱飞说:“就是故事大纲。” 老二说:“别耽误工夫儿,直接写剧本吧,故事你给我简单讲讲就行了。” 邱飞说:“要是我剧本全写完了你不满意怎么办?” 老二说:“不满意再找人重新写呗。” 邱飞说:“那钱怎么算?” 老二说:“该给多少还给你多少,不就三十万块钱嘛,几车煤的事儿,什么时候能开始动笔?” 邱飞说:“签了合同就动。” 老二说:“那就明天签,你回去想想故事,明天讲给我听,签完先给你三万预付金,但有一个条件,写的时候去我们那,多体验生活,深入到基层,才能写得生动。” 邱飞觉得这钱挣得太容易了,怕被忽悠,问老二为什么要拍这么一个片子,老二说帮助政府宣传山西的煤矿,跟政府套套近乎,方便以后打入政府内部,当个地方的政协委员什么的,得到更多便利条件,开更多煤矿。邱飞觉得这个说法还算可信,便放心了。 邱飞并没有把要去煤矿写剧本的事情告诉周舟,怕周舟担心,只是先给她打预防针,说这几天要出差。 周舟还不知道杨阳的事儿,就说:“杨阳挺能干的嘛,总能接到活儿。” 第33章 邱飞说:“过些日子可能还得去趟山西的煤矿,杨阳也接了那的活儿。” 周舟说:“煤矿你就别去了,报纸上三天两头报道煤矿塌方的事儿,太危险。” 邱飞试图说服周舟,于是说:“每天那么多人下井,出事儿的也是极个别的,就跟坐飞机似的,肯定得有掉下来的,但各国家的领导人该坐还坐。” 周舟说:“不是一回事儿,飞机的安全系数比煤矿高多了,反正我不让你去。” 当晚邱飞上网查阅煤窑的资料,竟然每月都有事故发生,便更不敢告诉周舟实情了,挣钱心切,邱飞决定瞒着周舟把剧本写了。 邱飞躺在被窝里想了一宿,编了一个煤矿工人舍小家顾大家为了给国家挖出更多煤常年战斗在工作岗位上以至于错过多个想和他终成眷属的姑娘,自己一直过着省吃俭用的单身生活,众人不理解他为何这么干,直到一次塌方,他因抢救工友而被压在石头下面,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临终时说,家里的米缸里藏着一个存折,是这几年攒的钱,存折里有一个地址,是邻村某个小寡妇家的。一定把存折交给小寡妇,密码是她丈夫的生日,说完就咽气了。众人更加不解,存折送到小寡妇家后,小寡妇痛哭流涕,讲述了多年前的一段往事,那时寡妇的丈夫和该矿工是工友,一起在私人小煤窑干活。一次瓦斯爆炸,寡妇的丈夫为了救该矿工,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该矿工从此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每月工资寄给小寡妇一部分,还时不时去小寡妇家帮她干点儿力气活儿,两人渐渐走到了一起,但这时寡妇的孩子长大了,不同意他妈再婚。该矿工只好忍受相思之苦,不再去找寡妇。除去寄给寡妇的生活费,每月省下的钱,该矿工一直攒着,打算将来给寡妇的儿子上大学用,眼看就要攒够了四年的学费,但人突然没了。寡妇的儿子得知真相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在志愿书上填报了中国地质大学。他决心学到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毕业后回老家工作,建设煤矿,减少事故。让矿工们都有一个幸福和圆满的家庭。 老二听完这个故事很感动,说:“我们那的工人就没这素质,一发生危险,都抢着逃命,真应该让他们好好受受教育。要是每个人都有片中矿工的这种精神,我们矿早就在纳斯达克上市了。”说着从包里拿出合同,递给邱飞说,“你看看,没问题咱就签。” 邱飞看了看。问:“预付什么时候给?” 老二从包里拿出三摞钱说:“现在就给。” 邱飞看着那三摞钱想。其中一摞解决了周舟的酸奶问题,甭说一天一瓶。就是三瓶,也够喝几年的;其中一摞解决了周舟打车的问题,甭说上下学天冷打车,就是天不冷想去哪也可以往路边一站就招手了;其中一摞解决了吃饭问题,不用非得在家做饭了。想到这里,邱飞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以往出差,邱飞都提前告诉周舟,周舟会根据当地的气候给邱飞收拾衣物,带上药品,有时候还会送邱飞去机场。这次邱飞没有告诉周舟,他决定等周舟不在家的时候,拿上包就走,装作临时接到通知的样子,随便编一个要去的地方,因为如果面对周舟,他怕装得不像,露出马脚,被周舟发现。 这回一走可能就要很长时间,邱飞打算先到了地方再说,如果周舟问什么时候回来,就编一个回不来的理由,或中途回来待几天,然后再走。 临走的头天晚上,邱飞和周舟温存了一番,因为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周舟,邱飞情绪有些低落。 周舟问:“怎么了?” “没事儿。”邱飞说,“有点儿累。”想起晚上带回来的酸奶周舟还没喝,便取来,插上管递给周舟。 周舟让邱飞先喝一口,邱飞说不爱喝。以前周舟让邱飞喝的时候,为了能让周舟多喝两口,他也这样拒绝,其实他也爱喝。一想到以后喝酸奶不是个问题了,邱飞便释然了,轻松了许多,情绪又高涨了。 邱飞告诉周舟,小区门口的小卖部每天下午四点左右酸奶到货,一般到七点就卖完了,每天只进二十瓶,所以要买的话,去早了没用,去晚了就卖完了,五点去正好。周舟说:“你知道了就行了,反正这个重任交给你了。” 邱飞知道,从明天起,周舟再喝酸奶就要自己买了,想到这里,他搂紧了周舟。 周舟课上到一半,收到邱飞的短信,说临时有事儿,得出门几天,已把生活费和即将要交的房贷放在桌上,让周舟照顾好自己。周舟也没多想,回短信说路上小心。 下了课,周舟想既然家里没人做饭了,就自己在外面吃一口吧,于是在学校门口的成都小吃点了碗米线,一个人守着一张桌子吃起来。快吃完的时候,一个男的端着一碗面走到周舟对面,问这有人吗,周舟说没人,男的坐下了。 男的拌着面,问周舟:“你也在这上mba吧?” 周舟看了一眼他,说:“你怎么知道的?” 男的笑了笑,说:“咱俩一个班的,你总坐前排吧,我坐你后面几排。” “不好意思。”周舟说,“除了我旁边的那俩女生,班里同学我基本不怎么认识。” “我叫刘军。”男的掏出名片盒取出一张递上,“这是我的名片。” “谢谢。”周舟接过看了看,他是某公司的市场经理。 “你在哪儿上班?”刘军问。 “我刚辞职,不上班了。”周舟说。 “怎么称呼你啊?”刘军问。 虽然周舟不喜欢被人问到名字,但毕竟是同学,不好拒绝,就告诉了他。 “你每天都是下了课就回家,今天怎么在这吃饭了?”刘军问。显然,观察周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天家里有事儿。”周舟不想和他说太多,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你是不是往东边走啊,咱俩顺路。”刘军放下碗。 周舟觉得和刘军在这里并不是偶然遇见的,她不想和刘军接触太多,就说:“我先不回家呢,去个别的地方。” 刘军说:“那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周舟觉得必须彻底拒绝,否则刘军会追缠下去,说:“不用了,我习惯吃完饭先走走,再见!”拿上书包走了。 出了饭馆,周舟往车站方向走,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扭头一看,是刘军开着车跟上来。 “上来吧,捎你一段。”刘军停下车。 “真不用了,你走你的吧。”周舟有些不耐烦。 “拿着那么多书怪沉的,上来吧。”刘军说。 这时邱飞的电话来了,周舟说:“你先走吧,我接个电话。” 刘军说:“那好吧,明天见!”然后知趣地走了。 周舟接通电话,邱飞问周舟下课了吧,周舟说下了,邱飞说要是太累就打车回家,周舟说没事儿,正好刚吃完饭,溜达溜达。邱飞问周舟吃的什么,周舟说米线,邱飞说得吃好点儿,给下一代创造肥沃的土壤,周舟说光土壤肥沃了有什么用,问播种的人什么时候回来,邱飞说现在还说不准,办完事儿就回。邱飞告诉周舟这次去的是合肥,合肥属南北交界,气候和生活特征比较混乱,不像北方和南方差异那么明显,周舟问起什么,也好回答。周舟告诉邱飞别太累,该休息就休息,邱飞说放心吧,并告诉周舟他已经交了一个月的酸奶钱,以后小卖部会预留出来,周舟直接去拿就行了。 第二天,老二带邱飞参观煤窑。煤窑在山里,老二开着一辆x5去宾馆接邱飞。开了一段,路边的草和树叶都变黑了,蒙了一层煤渣,老二说:“快到了。” 下了车,老二先带邱飞参观了矿工的生活区,澡堂、食堂、宿舍等,这些地方无一例外的黑了吧唧,然后又找了几个刚从井下出来的矿工让邱飞采访,一个个脸色乌黑,就知道露一口白牙傻笑,邱飞问他们为什么来当矿工,得到的答案都是:多挣点儿钱呗。 井上面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老二找了一个工头,让他带邱飞下井看看。 邱飞问:“安全吗?” 老二说:“安全。” 邱飞说:“那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下去?” 老二说他经常下去,一会儿还得和人谈事情,怕下去蹭脏了还得洗脸。 工头领邱飞换上工作装,带上安全帽,穿上胶鞋,顺着洞口下去了,一辆辆装满煤的车从另一个洞口运出。 越往下走,光线越弱,直到没有一点儿自然光,完全靠人工照明。一群群工人三五个人一组,挥动着镐和铁镶等工具挖煤,井下都是煤味和汗味。邱飞想,要是这个时候塌方,自己被埋在底下,就再也见不到周舟了,于是走马观花匆匆看了一圈,就赶紧上去了。 昨晚周舟忘拿酸奶了,平时这事儿都是邱飞管,邱飞一不在,她也想不起来,等临睡时想喝了,又懒得下楼了。 第二天早上周舟取了酸奶,坐电梯去教室的时候,碰见刘军。刘军看见周舟手里的酸奶,问道:“还没吃早饭啊?” 周舟说:“嗯,你吃了吗?” 刘军说:“吃了。”这时刘军的手机响了,刘军接通电话后很不耐烦,说了几句就挂了。周舟在电梯里,能听见对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好像在叮嘱刘军什么。之前刘军的兴致还比较高涨,接完电话,一落千丈,也没再和周舟说什么,有点儿尴尬,看着电梯显示的楼层,盼着早点儿开门。 第34章 下了电梯,两人一起进了教室,周舟在老位置坐下,刘军也去了他经常坐的位置。 周舟右侧座位的女生没来上课,第一节课后,刘军拿着东西坐了过来,说老师讲课声音太小,后面听不清楚,然后就寻找话题和周舟聊天,周舟支应了几句,便出了教室,在门口给邱飞打电话,有意让刘军看见,打了两个,一直不通。 邱飞刚从井下上来,手机响了,是周舟打来的,问邱飞干吗呢,刚,才怎么不在服务区,邱飞说手机放卫生间了。煤窑噪音很大,周舟问邱飞在哪儿呢,邱飞说刚从宾馆出来,在街上,为周舟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周舟说没事儿。就是问问你,邱飞怕周舟总打电话让自己露馅,就说以后没事儿就别打电话了,漫游也不便宜,好好上课,说完就挂了。本来周舟给邱飞打电话是为了躲避刘军,邱飞却是这种态度,让周舟有些失望。 回到教室。刘军故意脸上做出微笑和随意的表情问周舟:“给男朋友打电话呢吧?”如果直接问“你有男朋友吗”会显得猥琐,这样调侃着问,举重若轻。 周舟故意甜蜜地说:“对啊!” 刘军说:“看上去你俩感情不错啊?” 周舟又故意幸福地说:“对啊!” 听完,刘军的表情想随意也随意不了了。 下午没课,中午就放了学,刘军说送周舟回家,周舟说不用,她要去找男朋友,刘军听了自己黯然地走了。 周舟一个人去逛商场。她并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只是习惯了两个人在一起,突然一个人了,回家没意思,就找点事儿消磨时间。 一连逛了好几个商场,直到快关门,周舟才买了一双鞋。以前邱飞在,买什么东西两个人能商量。现在一个人逛,看见喜欢的东西,不知道合不合适,不知道该跟谁商量。下不了决心买。 周舟还没吃晚饭,在商场顶层的大排档随便点了一份面,等待煮面的时候,给邱飞发了一个短信,问他干什么呢。 参观完煤窑,老二又把邱飞送回宾馆,说:“赶紧动手写吧,早点儿拍出来我们好早点儿打入政府内部。” 邱飞说:“煤窑已经看过了,能不能回北京写?” 老二说:“回北京怕你事儿多。写得慢。在这没人打扰,在哪儿都得写。不如早写完早回北京,你早挣到钱,我们早讨好政府。” 邱飞也担心回北京后写着写着素材就枯竭了,在这写累了可以去煤窑看看,随时能有新发现,便住下了。 中午吃完饭,邱飞就开始写,写到晚上,写出九千多字,一集快写完了,照这速度下去,一个月就能完活儿。写作途中,邱飞始终陷入对剧情的思考中,忘记联系周舟,这时周舟的短信来了。 邱飞还没从剧情中拔出来,简单给周舟回了短信,写东西呢,便没再多说,继续写剧本,想写完这集再跟周舟多聊,可是感觉突然没了,之前一个小时能写一千字,现在半个小时就写了两百多个字,便不免有些抱怨周舟发来的短信。 周舟收到邱飞的回复后,本想再发一条短信问他为什么一下午和一晚上都没联系自己,现在又就回这么几个字敷衍,但面熟了,周舟放下手机,开始吃面。 吃完面,商场广播马上要关门了,周舟突然想起末班地铁快没了,于是拿起包就往地铁站跑。下地铁的时候,广播说末班车马上就要进站,请乘客抓紧,周舟又紧跑了几步,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上当当作响,一不小心,葳了一下脚,周舟没在意,继续跑,终于赶上末班车。 一瘸一拐地到了家,周舟很有成就感,便给邱飞打电话,汇报赶车经过。 邱飞正在为第一集迟迟写不完而苦恼,这时手机又响了,邱飞挂了电话,想给周舟发短信,告诉她现在忙,一会儿再打过去,但是挂了后周舟又打了一遍,邱飞只好接。 周舟津津乐道并很有文采地描述自己是如何赶上末班车以及葳了脚的,邱飞听完,一看表,十分钟过去了,又有些生气,便冷漠地告诉周舟:“以后赶不上地铁你就打车,不用跑,万一脚葳得严重,还得去医院,划不来。” 周舟说:“不会的,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了省钱嘛。” 邱飞说:“省得那点儿车钱还不够电话费的呢,行了,挂了吧。” 周舟说:“那不一样,花在电话费上,咱俩还通了话呢,我都一天没听见你的声音了,这一天你都干吗了?” 邱飞见周舟说起来没完,就说:“睡觉前再向你汇报,我正忙着呢。”说完便挂了电话。 周舟本想得到邱飞的认同,没想到邱飞并不欣赏,还着急挂电话,她不免有些失落,脚一直在疼,她更加失落了。 挂了电话,邱飞有些后悔,觉得本来应该夸赞周舟几句的,自己却对周舟那种态度,想再打给周舟承认错误,一想,说起来又得半天,还是写完这集再说吧,便把手机调成静音,低头奋笔疾书。 一个小时候后,第一集终于写完,邱飞存盘关了电脑。拿起手机一看,有周舟半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两人身处异地的时候,睡前都会发最后一条短信,除了一些叮嘱的话,总要再加上“晚安、爱你、吻”五个字,即使没有叮嘱,也一定要发这五个字,互发完了,才能睡踏实。 邱飞本想写完了多和周舟聊一会儿,但周舟已经发来睡了的短信,邱飞想明天周舟还要早起上课,就不打扰她了,便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准备再写会儿。 邱飞发现短信的时候,周舟并没有睡着,她一直在等邱飞的短信,直到一个小时后,邱飞的短信还没发来,周舟猜测他可能在查阅资料写东西,也不想打扰他,便不再等,关灯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周舟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看手机,结果没有看见邱飞的短信,想打电话问问他怎么回事儿,又怕他昨晚睡得晚,想让他多睡会儿,便没打。 周舟的脚肿起来了,走路有点儿费劲,以前周舟也葳过脚,过几天就好了,所以这次也没在意,忍着疼坐车去了学校。 下了公车,周舟在便道上艰难地抬着脚走,刘军开着车停在一边,要带周舟几步,这回周舟不好再拒绝,便上了车。 刘军问周舟的脚怎么弄的,周舟说走楼梯葳了,刘军说抹点儿红花油,多搓搓,消肿快,千万别拿热毛巾敷。周舟听了心里酸酸的,邱飞对自己的关心,竟然还没有这么一个不熟悉的人多。 下午依然没课。 下雨了,中午下了课周舟和很多没带伞的同学堵在教学楼门口,一个女生知道刘军有车,问能不能搭他一段车,刘军说好啊,很快又有一个女生也要搭,还有几个女生问刘军走哪条路,琢磨是不是也可以搭一段,眼看车里就要满了,刘军问周舟,我也送送你吧。因为已有同学搭车,周舟便也痛快地答应了。 上车的时候,周舟坐到了后排。女生们说刘军把她们送到地铁或车站就行了,刘军说好事儿做到底,要送就送到家门口,女生们笑着说刘军真绅士。 刘军询问了每个女生家的方向,选择一条路线,最后才送周舟。周舟知道,如果不绕远,应该先送自己,但周舟没有当着其他女生提出这个问题。 送完另几个女生,雨越下越大。刘军把车开进周舟的小区,楼门口周边有水泥台,车没法儿停在楼口,只能停在小区的便道上,周舟说,就停在这吧,她跑进去。刘军说还是停在地下车库吧,挨不了浇,便把车开到地下停住。 周舟谢过刘军,说了再见,便下了车。刘军没有跟周舟道别,摇下车窗,看着周舟从眼前走过。周舟感觉到刘军在注视自己,觉得人家把自己送回来,不邀请他去家里坐坐,不太礼貌,便象征性地说:“你要不着急就上去歇会儿喝口水。” 刘军说:“好啊。”摇上车窗,锁了车,跟着周舟上楼了。 进了屋,周舟问刘军喝什么,刘军说有红酒吗,周舟说你一会儿还得开车呢,刘军说没事儿,大不了不开了,周舟说,可是没有红酒,只有红茶。刘军说,那就红茶吧。 周舟给刘军沏了一杯,本想刘军喝完了就让他走,没想到刘军屁股还挺沉,坐下就不走了,看见周舟堆放在客厅里的盘和书,就跟周舟聊起电影和文学。 周舟不想聊,说自己就是瞎看,刘军一听更自信了,侃侃而谈,抒发自己对文艺的感受,周舟也不插话,在一旁心不在焉地陪着。刘军说着说着突然停了,周舟问怎么了,刘军说,话说多了,有点儿口干,能再给我沏一杯红茶吗。 周舟拿着刘军的杯子去了厨房,觉得不能让刘军这么说下去了,又空着出了厨房,说,不好意思,刚才的红茶是最后一包了。刘军说,没事儿,那给我倒点儿白水吧。 这时刘军的手机响了,刘军掏出看了看,跑到窗口远离周舟的地方接通。 屋子里很静,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一个女孩问刘军干吗呢,刘军说喝茶呢,和人谈点事儿,女孩问怎么那么静,刘军说,茶馆里没什么人,当然静了。女孩问,什么时候回来,刘军说,谈完了回去,女孩问什么时候谈完,刘军说,不知道,正说事儿呢,别没完没了的,便挂了。 刘军又从窗口坐回沙发上,刚才侃侃而谈的状态不复存在,一时语塞了。 周舟问:“你女朋友吧。”这么说的目的和刘军问周舟是不是在给男朋友打电话截然相反,刘军是为了确认周舟是否有男朋友,周舟已经确信了电话里那个女孩就是刘军的女朋友或老婆,她只是为了提醒刘军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该走就走吧。 第35章 没想到又勾起了刘军说话的欲望,说:“快成前女友了。” 刘军也不管周舟是否愿意听,便开始倾诉:“我俩好了四年了,现在突然没感觉了,也过不到一块去,她不是我要找的那种人,我打算最近就跟她分手了。” 周舟听了没说什么,不知道该劝他别分手还是该鼓励他分吧。 刘军问周舟:“你和你男朋友关系怎么样?” 周舟轻描淡写说:“挺好的。” 刘军问:“你们好多久了?” 周舟有些不悦。“打听这么细干什么?” 刘军说:“没事儿,就是随便问问。” 周舟不理刘军,想让他待着没劲就回去,但刘军没完没了,又问周舟:“你和你男朋友还有激情吗?” “我们很好,你不用操心。”周舟有些厌烦,“你早点儿回去吧,她还在家等着你呢。” “我是真不愿意回去。”刘军说。“其实,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对你有一种好感,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相信!”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周舟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说,“你该回去了。” 刘军见周舟不高兴了,不便再坐下去,起身走到门口说:“要是有一天你也厌倦现在的生活了。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名片儿上有我电话。”说着又掏出一张名片。 周舟没接,说:“你已经给过我了。” 刘军说:“再留一张吧。”说着把名片儿塞到门口的报箱里。 又一上午没联系邱飞了,刘军走后,周舟给邱飞打了一个电话,关机。 邱飞写到今天早上五点,写出一集半。实在太困了,便关了电脑也没刷牙洗脸。倒头便睡,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 周舟觉得邱飞有些可疑,突然就说出差了,到了外地后。也不和她联系,她主动联系,邱飞也不愿意说太多,着急挂,现在竟然关机了。周舟不是怀疑邱飞干什么坏事儿,而是怕他出事儿,于是赶紧打杨阳的电话,也关机。又给丁小乐打电话,通了。但没人接。周舟给丁小乐发了一条短信,让她看到后立即回电。 半个小时后。丁小乐回电话了,她说她刚才在拍戏,问周舟有什么事儿。周舟说她想联系邱飞,联系不上,杨阳的手机也关机,问丁小乐知不知道他俩在干吗。 丁小乐说:“杨阳的事儿你还不知道吗?” 周舟听完杨阳失踪的经过,安慰了丁小乐几句,丁小乐也安慰周舟,说:“没准邱飞知道杨阳的消息,没告诉咱俩,自己去找杨阳了。” 周舟说:“但愿如此。”她不希望邱飞是为了别的目的而骗她去外地。 丁小乐说:“如果你有杨阳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啊!” 下午,邱飞醒了给手机充上电,看到有周舟的未接来电,打了过去。 周舟接了电话,并没有提跟丁小乐通过电话的事儿,她想知道,如果自己不说,看邱飞会不会实话实说。 邱飞说上午出去了,没带充电器,刚回宾馆给手机充上电。周舟让邱飞再买块电池备用,让她能随时联系上他,要不她会着急。 邱飞说:“两块电池麻烦,以后我及时充电就得了。” 周舟问邱飞:“这两天在那边都干什么了?” 邱飞说:“和人谈事情,谈完参观,参观完写文案,一直也没闲着。” 周舟问:“杨阳去了吗?” 邱飞迟疑了一下说:“没有,他去另外一个地方了。” 周舟说过两天就是周末了,自己想过去陪陪他。邱飞说不用,我这太忙,也顾不上你,等忙完你再过来玩,让周舟先好好上课。周舟说好吧,便挂了电话。 周舟并不是真想去找邱飞,只是在试探他,看看他是不是有事儿在瞒着自己,邱飞的反应让她觉得,他肯定有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邱飞的心思还在写剧本上,并没有考虑周舟为什么要来找他,以一天一集的速度飞速写着。 接下来的两天,邱飞也疏于联系周舟,只有在写作间隙或临睡前才给周舟发短信,也仅仅是三言两语。周舟觉得邱飞蹊跷后,也没再过多联系他,只在他发来短信后,才回复一条,周舟要看看邱飞到底会怎么做。 这个周末,周舟的mba班去春游。班上的同学都是本科毕业,毕业时间都不太长,上进心和玩心都有,春游一事一呼百应,其中不乏有人想借这趟春游。跟自己喜欢的同学套套近乎的,上课快一个月了,大家还没有机会正式交流。 班里的同学都去,周舟也就跟着去了。去之前,周舟发短信告诉邱飞,说周末和班里的同学去郊区玩,邱飞回复得很简单:去吧,注意安全。 春游的这天早上。周舟起床很早,边收拾东西边听天气预报,看是否需要带上雨具,广播里说北京今天多云转晴,听完北京的周舟正要关上收音机,又听到合肥的天气,也是晴,周舟决定给邱飞打一个电话。 邱飞接到周舟电话的时候还在睡觉,周舟问:“你那边下雨了吧?” 邱飞说:“我还没睡醒呢。窗帘拉着,不知道。” 周舟说:“你拉开帘看看,天气预报说你们那今天有雨。” 邱飞拉开窗帘,窗外阳光明媚,但他骗周舟说在合肥,只好顺着周舟说:“是有点儿阴。” 周舟说:“广播里说是中到大雨,出门别忘了带伞。” 邱飞说:“知道了。” 周舟还不确信邱飞是否在合肥。她打算晚上回来再打一个电话问问。 全班五十个人,十多辆车。熟悉的坐一辆,不熟悉的坐在一辆车上也熟悉了。一行人走京承高速,到了密云,到了一个森林公园。 进了公园。开始爬山,三五个一组,说说笑笑不紧不慢地走着。周舟来的路上坐的是刘军的车,在有车的众多男同学中,就跟刘军还算熟,爬山的时候,刘军自然地走在周舟身边。 周舟的状态不好,有心事,刘军看在眼里。最近几天。周舟心里很乱。邱飞的神秘让她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远,马上就要结婚了。邱飞还有很多事情瞒着她,让周舟很没安全感,为此,周舟觉也睡不好,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思考自己和邱飞的关系。 刘军问周舟:“是不是跟你男朋友闹别扭了?” 周舟问:“你干吗这么说?”她不喜欢刘军的自作聪明,更不喜欢别人议论她和邱飞。 刘军说:“咱们这岁数,只为两种事儿烦恼,工作和感情,你现在不上班,肯定就是为情所困了。” 周舟不置可否。 刘军说:“他怎么气你了,是在外面有人了,还是在家不干活?” 周舟说:“都没有,算了不说这个了。” 刘军觉得机会来了,说起来没完,“男人啊,你越把他当回事儿,他就越不把你当回事儿。” 周舟没接刘军的话。 刘军问:“你现在看见他还有新鲜感吗,我是说你俩在一起是亲情多呢,还是爱情多?” 周舟说:“问这个干吗?” 刘军说:“看看咱俩是不是同病相怜,我现在是既没爱情,也没亲情,每天一回家面对她,我就烦。” 周舟说:“我们在一起很开心。” 刘军说:“那你现在郁闷什么?” “说不清,很多原因。”周舟脑子很乱,确实想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这样,“还是说你吧,你和女朋友好几年了?” “四年了,她大学毕业来了我们公司,分在我们部门。”刘军很乐于向周舟讲述自己的感情,“公司禁止员工之间谈恋爱,我俩好了以后,她就去了别的公司,不久后住在一起,每天她就跟我唠叨她公司的那点破事儿,也聊不出别的,你说,时间长了,我能不烦吗,能跟她好四年,我觉得我都够能忍的了。” 周舟说:“既然这样,你们干脆点儿,分手不就得了。” 刘军说:“我是这么想的,可她不干,每次我说‘咱俩分手,吧,她就去厨房找菜刀,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血流成河,只好说不分了,但是这样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刘军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得到周舟对这事儿的看法,但周舟没张嘴,刘军只好自己说下去。 “那天我在电梯里说吃过早饭了,就是她做的,每天她都给我准备早饭,我都快吃吐了。也就是看她人还不错,善良、事儿不多、吃苦耐劳,我才勉强跟她熬下去,如果有一天,这些优点也没了,甭管她再怎么拿菜刀,我也不管她了。” 第十一章 周舟说:“你这么说,好像是她一无是处,一直缠着你,那你当初为什么会看上她呢?” 刘军说:“男人嘛,找女朋友相貌肯定是第一标准,老实说,她还算有点儿姿色,但有姿色的人多了,我干吗偏选她啊!” 周舟说:“那你哪儿点儿好啊,让她这么缠着你。” 刘军说:“我也不知道啊,回了家我故意对她没好气儿,可甭管怎么说她,她还是缠着我,后来我发现,是她有依赖性,跟我在一起习惯了,怕我把她甩了就没人要她了。” 周舟说:“既然她是这样的女孩,你更应该对她好。” 刘军说:“可是我一点儿不爱她了,怎么能好得起了,看见她我就赌气。” 两人越走越慢,渐渐被队伍落在后面,聊得越来越深。邱飞走后,周舟没人交流,加上对邱飞又有些不满,憋得难受,正好刘军出现了,他还想听,周舟便把自己的积怨发泄了一下,说完觉得好受些了。 第36章 当别人已经在山顶野炊完的时候,他俩才爬上去。刘军了解到邱飞瞒着周舟到了外地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周舟为此很忧虑,刘军觉得他表现的时候到了。 爬到山顶,周舟出汗了,拉开衣服凉快,刘军提醒周舟,别冻着。有同学开玩笑,说他俩人不虚此行,既踏了春,又谈了情。刘军美在心里。但嘴上说,你们别乱说。 周舟拿了一瓶水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喝,刘军坐过来,从包里掏出一瓷瓶酸奶,说:“特意给你带的。” 周舟没有接,说:“你喝吧,我这有。”然后掏出自己的酸奶,插上管喝了起来。 刘军有些沮丧。插上管,自己喝了起来。 休息够了,下山。上山简单下山难,几次刘军想扶周舟一把,都被周舟拒绝了。 返城时周舟依然坐在刘军的车上,刘军还是先送了别的同学,最后送周舟。爬一次山后,同学再下车的时候,对刘军和周舟说完再见后。都神秘一笑,让周舟很不舒服。 车开到周舟小区门口,周舟说:“不用进去了,就停这吧。” 刘军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周舟说:“下次吧,爬一天山都累了。”便下了车。 刘军叫住周舟,问:“你为什么有意躲避我?” 周舟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咱俩是同学。我干吗躲你?” 刘军听完有些郁闷,周舟依然把两人关系限定在同学范围内。但他并不气馁。 到家后,周舟叫了外卖,边吃边上网,查看了合肥全天的天气。最近三天都晴朗无云。于是给邱飞打电话。 邱飞正在宾馆写剧本,周舟问他:“吃饭了吗?” 邱飞说:“还没。” 周舟问:“干什么呢这么忙,饭都没吃?” 邱飞说:“刚开完会,一会儿就吃。” 周舟问:“你那边雨下得大吗?” 邱飞看着窗外晴朗的夜空说:“不小”,然后问周舟,“春游玩得怎么样?” 周舟确信了邱飞在瞒着她,无心回答,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 这个晚上,周舟没有睡好。她不明白邱飞为什么这样做。 周舟病了。因为邱飞的事儿心烦意乱。连续几天没睡好,抵抗力下降。加上爬山的时候出了汗,风一吹,就感冒了,鼻塞,咳嗽。 周一上午的课周舟没去上,早上吃了感冒药又躺下了,睡不着,收到短信,刘军发的,问怎么没来上课。周舟回复病了,刘军问什么病,周舟说感冒,刘军说多喝水,中午我去给你送感冒药,想吃什么,买给你。周舟说不用,药家里有,什么都不想吃。刘军说,那怎么行,病了更得吃东西补充体力才能和病魔做斗争。周舟说吃的家里也有,不用麻烦刘军,让他好好上课。刘军说他也病了,周舟问他怎么了,他说犯相思病了。周舟没再给刘军回短信。 周舟给邱飞发了一条短息,说自己感冒了。半天后,邱飞回复,怎么不注点儿意,赶紧吃药。 看了刘军的短信,再看邱飞的短信,周舟想哭。 周舟发来短信的时候,邱飞正在煤窑跟几个矿工聊天,收集素材,心思都在矿工说了什么上,也没在意周舟说了什么,回的那条短信也是下意识地回复,甚至发完了都不记得周舟说得了什么病,又看了一遍,才知道是感冒,觉得无大碍,便也没多说什么。 躺到中午,有人敲门,周舟问:“谁呀?” 门外说:“我。” 周舟听出是刘军,她对刘军这么回答很不高兴,好像这里是刘军的家,他刚从外面回来似的,所以周舟还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门外说:“我是刘军,来看看你。” 周舟并没有着急打开门,而是说:“我不说不用来了嘛,你回去上课吧。” 刘军说:“我不放心你,反正你不在我也听不进去,你先把门打开,我大老远来的,怎么着你也得让我进去歇会儿啊。” 周舟打开门,刘军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说:“给我找双拖鞋。” 周舟说:“不用换。” 刘军拎着金象大药房的塑料袋,里面装着药,还拎着一袋草莓,放在桌上说:“给你买的。” 周舟说:“我这什么都有。” 刘军说:“反正都买来了,你就吃吧,我给你洗点儿去。”说着拎着草莓去了厨房。 周舟很虚弱,渴望有人关怀,但这个人不是刘军,而刘军这样做了。让周舟觉得并不舒服,一是刘军过于热情了,二是更加深了对邱飞地抱怨。 刘军洗完草莓回来,递给周舟前,自己先尝了一个,说:“还行,不酸。” 周舟说:“放那儿吧,我现在不想吃。” 刘军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里。又捏了一个草莓放嘴里说:“你要累就去床上躺着,甭管我,我在这坐着跟你聊。” 周舟实在看不下去了,说:“我现在不想聊天,你走吧,我要休息。”说着,打开了门。 刘军走后,周舟有点儿恼怒,立即给邱飞打了一个电话。问:“邱飞,你干吗呢?” 邱飞正和矿工聊在兴头上,说到矿工如何解决性欲的问题了,开始矿工们还遮遮掩掩,后来在邱飞的引导下,他们终于敞开心扉,邱飞觉得如果这时候和周舟通电话。矿工们倾诉的兴致就减退,再调动起来就不容易了,便告诉周舟:“正说事儿呢,说完给你打过去。” 周舟并没有挂,问邱飞:“说什么事儿呢?” 邱飞说:“还能有什么事儿,都是工作的事儿。一会儿再说。”便挂了电话。 电话里传出忙音的那一瞬间,周舟做出一个决定,不再主动联系邱飞,看他能做出什么事情。 邱飞在煤窑和矿工聊完天,又回了宾馆。这几天,一旦写不下去,他就来煤窑找几个人聊聊,每来一趟都能有灵感涌现。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正准备给周舟回电话。有人敲门。 邱飞去开。是韩露。 邱飞说:“你怎么来了?” 韩露说:“这是我老公的家,我怎么不能来。” 邱飞给韩露让进屋。说:“不在北京看孩子了?” 韩露坐下,自己点上一根烟,说:“他们住校了,天天回家住太麻烦,这回一礼拜回家一次。” 邱飞问:“你老公呢?” 韩露说:“我从来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每次一来,他就把我安排在这住,我就住你隔壁。” 邱飞说:“他干吗不带你回家住?” 韩露一笑,说:“他一次都没带我去过。” 邱飞问:“为什么?” 韩露说:“那是他藏身的地方,一旦煤窑出事儿,他有个能躲的地方,除了他,没一个人知道那地方在哪儿。” 邱飞用日本人的强调说:“狡猾狡猾的。” “不狡猾能挣到钱吗。”韩露问,“写几集了?” 邱飞说:“七集了,今天写完第八集。” 韩露说:“先吃饭去吧,回来再写。” 邱飞正好也饿了,便和韩露一起下了楼,又错过给周舟打电话。 周舟说是不联系邱飞了,但她还想着邱飞在那边干什么呢,怎么半天没信儿啊。 周舟越想脑子越乱,心情越不好,她觉得和邱飞这么下去太累了,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这时一个想法突然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吓了她一跳:分手,过单身生活。 并不是周舟不喜欢邱飞了,只是她觉得越想跟一个人在一起却不能在一起的时候,还不如断了俩人在一起的念头。 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就像一块发面,越来越大,完全控制住周舟。 从这个念头产生的那一刻起,周舟就试想着已经和邱飞分手了,看自己能不能接受这个现状。开始真的很痛苦,这么一想,咳嗽得更厉害,感冒更严重了。又吃了一片儿药。 刘军打来电话,问周舟好点儿没有,周舟本来心里就很乱,不愿意和他多聊,就说还那样,正在休息,便挂了电话。 周舟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拉着窗帘,没开灯,四周寂静,感到孤独,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邱飞,一想到他,更难受了。 周舟努力让自己不再想他。 这时周舟的手机响了,黑暗中散发出光芒,周舟既希望是邱飞发的,也希望不是。 是刘军发来的,他说,要是觉得孤独,可以给他打电话。 周舟放下手机,又在黑暗中躺了半个小时。吃完药,她又倦又困,但睡不着,她感觉害怕,黑暗更加黑暗了,四周也更加寂静了,周舟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很快。她觉得在这间屋子里待不下去了,于是拿起手机,拨通刘军的电话。 两人在锣鼓巷胡同里一间安静的酒吧见面了,刘军说喝点儿红酒吧,周舟说你喝吧,我还病着,只喝白水。 “还难受吗?”刘军问。 “感冒不是那么容易好的。”周舟说。 “跟一个人分手也不是那么难的,今天我回去后和她彻底分手了。”刘军说,“现在轻松多了。” “她这次没拿菜刀?”周舟问。 “这次是我先拿菜刀的,我说,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往胳膊上剁。”刘军说完挽起袖子,露出一条还在渗血的刀疤,“她开始还不同意,见我真剁了,就不得不同意了。” 周舟没说什么。 刘军说:“还记得你第一次坐我车吗,其实咱俩不是巧遇,我在车站等你半天了,看见你脚葳了,我又高兴又紧张。” 周舟说:“你刚跟女朋友分手,现在就说这些,不太好吧。” 第37章 刘军说:“我和她早没感情了,要不是她缠着,我早就找到真爱了。” 周舟说:“我不是你要找的那种人。” 刘军说:“那你约我出来什么意思?” 周舟喝了一口水说:“你想多了,我只是找你随便坐坐。” 这时周舟的电话响了,邱飞和韩露吃完饭,回到各自屋,邱飞插上门,给周舟打电话。 邱飞问周舟在哪儿了,打家里电话怎么没人接。周舟说在外面和朋友聊天。邱飞问什么朋友,周舟说mba班上的同学,邱飞问几个人,周舟说就我们俩,邱飞说是男生吧,周舟说对。 邱飞说:“你和男生出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以前周舟去哪儿,总发短信或打电话告诉邱飞一声。 周舟说:“你那么忙,我怕打扰你。”说的是实话。也有讴气的成分。 邱飞气愤不已,心想,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地挣钱,你出去玩也不告诉我一声,便说:“那你们先聊吧,回家后再给我打电话。”挂了电话。 “你男朋友吧?”刘军问,“吃醋了吧?” 周舟看了一眼表说:“再坐会儿我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后,邱飞觉得刚才对周舟的态度不太好,想打过去解释一下。又觉得时机不对,还是等周舟回去后再细解释吧。 邱飞屋里的座机响了,韩露打来的,邱飞问:“什么事儿?” 韩露说:“晚上你过来吗?” 邱飞一时没听明白,说:“过哪儿去?” 韩露说:“来我这屋。” 邱飞明白韩露什么意思了,说:“你老公不回来?” 韩露说:“他从来不在这住。” 邱飞笑了笑说:“这样不好吧,在你老公的地方。我怎么能碰他的女人。” 韩露也笑了,说:“他的女人多了。我不管他,他也不管我。” 邱飞想了想,说:“你先睡吧,我还要再写会。” 韩露说:“那我过去陪你?” 邱飞说:“你在这我写不好。” 韩露说:“那你想过来了就打我屋里的电话。或者敲敲墙,我过来找你。” 邱飞笑了笑,没说什么。 韩露说:“你先写吧,我挂了。” 邱飞说:“嗯。” 两人挂了电话。 邱飞打开电脑,调出文件夹,看着里面的w0rd文档,一个文档就是一万块钱,已经七个了,这是他和周舟生活的希望。邱飞又新建了第八个文档。 可是刚才和周舟的电话让邱飞毫无心情往下写。他觉得周舟最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突然冷漠起来。其实两三天前邱飞就有这个感觉了。当时并没在意,现在结合上刚才的电话,不免产生联想,甚至按小说的结构,联想出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和尾声,这么一想,邱飞就坐不住了,他决定立即见到周舟。 邱飞出了宾馆,给老二打电话,老二那边乱糟糟的,问邱飞什么事儿,邱飞说想回趟北京。 老二说:“才出来这么几天就想家了?忍忍,写完了再回去。” 邱飞说:“我已经在路上了。” 老二说:“你走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邱飞说:“家里有点急事儿,办完就回来”,然后问老二,“能不能先预支点儿钱?” 老二说:“你想要多少?” 邱飞说:“你能预支多少?” 老二问:“写多少了?” 邱飞说:“七集,都在电脑里,电脑在宾馆。” 老二说:“那先预支两万吧,我正喝酒呢,喝完再转,明天早上之前你查账。” 邱飞打了一辆车直奔火车站,去北京的火车要等到明天早上才有。火车站广场有给长途大巴拉客的,邱飞问:“去北京什么时候走?” 拉客的说:“马上就走?” 邱飞问:“什么时候能到?” 拉客的说:“六七个小时。” 邱飞说:“太慢了,有没有快点儿的?” 这时一个黑车司机过来,说:“我那车快,用不了五个小时。” 邱飞说:“那就走吧。” 司机说:“我这车贵,都这么晚了,路又不好走。” 邱飞说:“你就说多少钱吧。” 司机说:“怎么着也得八百。” 邱飞看了看钱包说:“先拉我回趟宾馆。” 邱飞回到房间,给韩露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韩露爽朗的笑声,她说:“我等你半天了。” 邱飞问:“睡了吗?” 韩露又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的。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邱飞说:“我过去。” 韩露说:“来吧,不用敲门,门一直开着。” 邱飞还是敲了敲门才进去,韩露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说:“进来吧,我不说不用敲了吗。” “不敲不习惯。”邱飞还是站在门口,说,“我现在得回趟北京。” 韩露感觉有些突然。问:“怎么突然要回去了?” 邱飞说:“看一眼我女朋友。” 韩露问:“想她了?” 邱飞说:“算是吧。” 韩露又一笑,“那你找我干什么?” 邱飞说:“借点儿钱,我车钱不够。” 邱飞坐在一辆捷达里疾驰在京太高速上。 司机问邱飞:“这么晚回北京办什么事儿?” 邱飞说:“家事儿。” 司机问:“家里人病了?” 邱飞说:“没有。” 司机问:“家里人被逮了?” 邱飞说:“你盼我点儿好行吗?” 司机说:“既没病也没被逮,那能出什么事儿啊?” 邱飞说:“好好开你的车吧,你要是能四个小时开到,我给你一千块钱。” 司机说:“得注意安全,事儿再急,也不能不要命啊。” 司机紧握方向盘,盯着前方。超过一辆又一辆车,突然,司机又说了一句:“是不是你女朋友跟人跑了?” 邱飞看了一眼司机,没说话。司机见邱飞脸色阴沉,又说:“我理解,你放心,我争取四个半小时把你送到地方。” 本来周舟想在酒吧里坐一会儿就走。当她喝完杯里的水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一想到回去后又该自己独守空房面对那些烦心事儿了。不免没了回家的勇气,于是往沙发里一靠,又让服务员加了一杯水。 孤独,确实挺让人害怕的。二十岁的孤独和三十岁的孤独。是两回事儿,后者更可怕。 周舟对刘军说:“咱俩聊点儿别的吧。” 刘军说:“行啊,你想聊什么?” 于是两人聊起娱乐和时事,刘军很能取悦周舟,不时开几句玩笑或嘲讽一下时政,周舟也暂时忘记了那些烦恼,两人的关系通过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反而亲近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二点。 快两点的时候,捷达车停在了周舟的楼下。 司机说:“速度还行吧。用时四个小时二十七分钟。头一次开这么快。” 邱飞给了司机一千块钱说:“谢谢啊!”打开车门,等待司机数完钱下车。 “正好!”司机把钱装在兜里说。“哥们儿,想开点儿。” 邱飞什么都没说,下了车往楼口走。 司机喊着问邱飞:“你还回太原不,回的话我等会儿你。” 邱飞没回头,摆摆手。 司机又问:“哪儿住店便宜啊?” 邱飞指了指小区的西门,便消失在楼口。 邱飞用钥匙开的门,进屋后客厅、卧室都看了,没有周舟。 邱飞没有给周舟打电话,而是从冰箱里拿了一听啤酒,点上一根烟,关了灯,坐在阳台,注视着楼下。 小区一片安宁,路上没有一个人,一幢幢楼房伫立在黑暗中,零星有几个窗口亮着灯,不知道房里的人是在工作还是睡觉忘关灯了。 抽完一根烟,邱飞又点上一根,黑暗中一个红色亮点忽明忽暗,像在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一辆花冠驶进小区,开到楼下停住,轻车熟路。 车停好后,过了一会儿周舟才从副驾驶室下来,往楼里走,一个男的从驾驶室走出来,似乎是喊了周舟一声,周舟停住,转身,男的上前,拉周舟的手,周舟躲开,男的说了几句后拉住了周舟的手,周舟抽出手,转身就上楼,男的跑回去锁车,然后追上来。 这一切被邱飞尽收眼底。 周舟刚打开门,还没看房间灯,刘军就追上来:“你听我说。” “你回去吧,我休息了,明天还要上课。”周舟打开灯说。 “我觉得咱们应该再好好谈谈……”刘军话说了一半愣住了,看见了周舟身后的邱飞。 周舟发现刘军表情怪异,也转过头。 邱飞抽了一口烟,什么也没说,看着他俩。 刘军看了一眼周舟说:“那我走了。”消失在门口。 周舟关上门,走进来。 邱飞上下打量了周舟一番,看见她穿着一双新鞋。 这是邱飞走后周舟自己逛商场时买的那双鞋,出门前周舟特意穿上,为了能换个好心情。有时候,一双新鞋、一件新衣服、一个新手机、一本新书、一张新盘,都能让人有一个新心情。 以前周舟说过不喜欢自己逛商场,买东西总要拉上邱飞,那么这双鞋是周舟和谁一起买的呢,邱飞盯着周舟脚上的新鞋猜测着。 “什么时候回来的?”周舟坐在沙发上,问邱飞。 “也是刚进门。”邱飞喝了一口啤酒,还在看周舟脚上的鞋。 “怎么这么晚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第38章 周舟说。 “你怎么也这么晚回来。”邱飞抬起头说,“你就是和刚才那人在酒吧聊到这时候?” 周舟嗅到邱飞的火药味儿,她尽量保持平和说:“咱俩该好好谈谈了。” 听周舟这么一说,邱飞以为周舟有了什么想法,便没好气的说:“谈吧。” 周舟说:“你坐过来行吗?”邱飞一直坐在阳台,地上已经摆了五个空啤酒罐。 邱飞拿着啤酒,搬了把椅子,坐在周舟对面,摆出一副视死如归劲儿,“说吧。” 周舟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想说什么你就说。”邱飞喝了一口啤酒说。 周舟没有看着邱飞说:“我觉得咱们俩并不合适。”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邱飞问。 “最近。”周舟说。 “是不是认识他以后?”邱飞说。 “跟他没关系。”周舟说。 “你跟我说实话也没关系,别怕伤害我。”邱飞喝完手里的啤酒,又去冰箱拿。 “别喝了。”周舟说。 “我愿意。”邱飞又打开一听。 “你喝多了吧。”周舟说,“你这样咱们没法谈。” “我很清醒,比没喝还清醒。”邱飞又喝了一口说,“你想怎么样,说吧。” 周舟看了一眼邱飞,目光转向别处,没说什么。 “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说。”邱飞说。 周舟语气平和,以试探的口吻说:“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哼!”邱飞冷笑一声,“想分手就说分手。干吗说分开一段时间,说得这么委婉。” 周舟说:“先分开试试,如果觉得还是两个人在一起好就再复合。” “你觉得可能吗?你如果还能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好,也就不会要求分开。”邱飞说,“那人比我好在哪儿?” 周舟说:“我说了,和他没关系。” 邱飞说:“不用解释,怎么回事儿我也能猜到,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分开吧。”一口气喝完手里的啤酒,起身就走。 周舟追出去喊道:“你先别走,听我把话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了。”邱飞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出了楼门,风一吹,头有点儿晕,邱飞还是喝多了。 站在楼前的台阶上,邱飞左右望了望,空无一人,又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很圆,很亮。 +奇+邱飞想了想,向小区西门的宾馆走去。 +书+第二天早上,邱飞在前台退房的时候,正好碰见昨天那司机,也在退房。 +网+“得了,我也甭问了。”司机说。“你要还想回太原,我拉你。不要钱。” 邱飞坐上司机的车,说:“看见工商银行先停一下。” 司机说:“我说了,不要车钱,反正我也得回去。昨天你也没少给,情场又失意了,算了吧。” 邱飞说:“不是给你取。” 邱飞取出老二预付的两万块钱,让司机再回昨天那个小区。 司机说:“哥们儿,都分手了,钱还不自己留着?!” 邱飞看着车外说:“开车吧。” 邱飞回到周舟的房子,周舟已经去上课了。 邱飞把钱和房子的钥匙放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又环视了一遍房间。心有点儿酸。但还是“咣当”一声撞上门,下了楼。他觉得自己此刻特悲壮。 周舟上课的时候人在心不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会导致什么结果,她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像一场梦,自己完全失控,只能随着剧情发展。 课间休息的时候周舟拿着包走了,刘军追出来,问周舟:“怎么了?” 周舟说:“没事儿,想回家静静。” 刘军要送周舟回去,周舟不用,刘军坚持要送,周舟生气了,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皮赖脸啊!” 刘军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周舟走远。 回家后,周舟看见了桌上的钱和钥匙,又注意到旁边的纸条,上面写着:照顾好自己。 回太原的路上,邱飞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倚着车窗一个劲儿地抽烟,中途加油的时候,邱飞又在加油站买了一包烟。司机开着车,一会看邱飞一眼,每看完一眼就叹口气。 傍晚前,车到了邱飞所在的宾馆,邱飞跟司机告了别,司机告诉邱飞:“哥们儿,要坚强。” 进了房间,邱飞打开电脑,想投入到写作中,忘记烦恼,但对着电脑盯了一个小时,只写出一个人名,不是电视剧里的人物,是周舟。 昨天从周舟那离开的时候,邱飞没觉得有多难受,心里还牛x哄哄的:老子没谁都活得了。 今天酒醒了,一想到今后就自己一个人了,不禁绝望起来,全身一阵阵发冷,屋里的暖气停了,打开空调,也无济于事。 烟盒又空了,邱飞下楼买烟,碰见韩露正上楼。 “这么快就回来了?”韩露说,“干吗去?” “买包烟去。”邱飞说。 “别下去了,我这有。”韩露说。 邱飞跟着韩露进了她的房间,韩露自己先点上一根,把烟盒扔给邱飞,“精神不太好啊,怎么了?” 邱飞点上烟说:“没事儿,可能是没休息好。” “刚才我吃饭的时候看见老二了,说你在他那预支了两万块钱。”韩露说,“出什么事儿了?” 邱飞抽了一口烟说:“刚跟女朋友分了手。” 韩露说:“怎么回事儿,你俩不一直都挺好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稀里糊涂地就分了。”邱飞说,“自打我来这写剧本,她对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知道你来这干吗么?”韩露问。 “不知道。”邱飞说。“我没告诉她,怕她不放心。”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女人都希望男人对她们说实话。”韩露说,“她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什么,只能胡乱猜测,还往往是往不好的方面猜。” “她怎么猜测无所谓,我可以向她解释,但她确实和男的约会。那男的还找到家里。”邱飞说。 “她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约会,不就是因为你冷落她了。如果我老公天天在家,我也就不会来这找你。”韩露说。 “她在报复我?”邱飞说。 韩露说:“不是报复,是孤独。” 邱飞说:“那我也一个人,我怎么不孤独啊?”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韩露说,“男人可以把心放在事业上,女人只能把心放在男人身上,而你又不是那种能给女人安全感的男人。” “我怎么给不了?”邱飞不服。 “你知道高三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和你好吗?”韩露提起陈年旧事。 “学习压力大呗,那时候咱们班好了好几对。”邱飞说。 “压力大只是其中原因之一。班里男生多了,我为什么不和别人好?”韩露说,“而且咱俩那时候并不太熟。” “那是因为你跟别的男生更不熟。”邱飞说。 “总有比跟你熟的。”韩露说。 “那就是他们没答应。”邱飞说,“你只好退而求其次?” “我是第一个找的你,因为我喜欢你。”韩露说,“你身上有一种不安分的因素,在学校有点儿小闹。但不出格,那时候女孩喜欢这样的男生。现在我们老了,都喜欢稳重的男人了。” “可你现在的老公稳重吗?”邱飞说。 “我这是没办法。”韩露说,“如果我没结过婚,没有孩子。我会找一个踏实稳重的人结婚的。” “可我跑这来写东西也是为了她啊。”邱飞不解。 “过好日子不仅是女人也是所有人的梦想,但女人们更向往安定祥和的生活。”韩露说,“你给不了。” “我不信。”邱飞掐了烟,站起身,往门外走。 “干吗去?”韩露问。 “给她打电话。”邱飞把韩露一个人留在屋里。 周舟挂掉了邱飞拨过去的三个电话,发来一条短信说:“我想静静,别打扰我了,好吗?” 邱飞看了短信,更静不下来了。以前周舟有什么事儿都和他商量。现在给她打电话,竟成了打扰。邱飞接受不了这种反差。脑袋一热,又打过去,周舟还是挂断,再打,周舟关机了。 邱飞绝望而愤怒地把手机摔在地上,电池后盖儿摔掉了,屏幕还亮着。 邱飞拿起座机,按韩露的房间号,电话接通后,邱飞说:“你能过来陪我会儿吗?” 人在痛苦的时候,总希望有人陪,似乎陪着的人能替他分担痛苦。 邱飞让宾馆的餐厅送来吃的和啤酒,打开一瓶,递给韩露,“她不接我电话,[奇][书][网]还关机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韩露接过啤酒。 “那能怎么办?”邱飞给自己打开一瓶。 “你骨子是想一个人,还是想继续和她好?”韩露问。 “当然是和她好,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难受。”邱飞和韩露碰了一下瓶,喝了一大口。 “那你就让她冷静几天,再找她谈谈。”韩露说。 “我等不及了,怕那个男的会乘虚而入。”邱飞说,“或许他已经得手了,周舟跟我分手,是为了跟他好。” “别这么想,别给自己压力。”韩露安慰道。 “但如果已经发生了呢?”邱飞愤愤道。 “那也不要这么想,如果你还爱她,就把她找回来。”韩露说。 “可是她不理我。”邱飞说。 第39章 “你只有等。”韩露说,“你长过青春痘吗?” “长过。”邱飞低头夹了一口菜吃。 “挤过吗?”韩露问。 “现在不是聊这些事儿的时候,你要想聊就去美容院聊。”邱飞说。 “这就是你大男子主义自以为是的地方,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我是帮你解脱。”韩露说,“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挤过。”邱飞说。 “挤过就好。”韩露说,“青春痘没熟的时候,挤就疼,等熟了,你再挤,就不疼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出来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这跟守株待兔有什么区别?”邱飞还是着急。 “你要追的话,吓着兔子,说不定跑得更远。等到兔子不害怕的时候,自然就往你这树上撞了。”韩露说。 “那要是兔子去撞别的树怎么办?”邱飞说,“我担心周舟故意找别人让自己不能回头。” “你要相信她。”韩露说,“她暂时离开你,是为了让自己过一段安宁的生活,不会找别人的,那样她更不会好受。” 听韩露这么一说,邱飞舒服多了。 邱飞情绪平稳了几天,没有给周舟发短信打电话,努力把心想放在写剧本上,写了两集,周舟无时无刻不在脑子里转悠,他压制住冲动,决定还是让自己和周舟都冷静一段,但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周舟和别的男人好了,被急醒了,觉得不能再等下去而不采取行动了,正好到了周末,韩露要回北京,孩子们该回家了,于是邱飞收拾了东西,搭韩露车回了北京,告诉老二回北京写了。 下了火车,邱飞去找周舟,敲门,没人应。邱飞坐在楼下的健身器械上等,等到晚上八点,周舟还是没回来,邱飞饿了,去吃饭,吃完回来见周舟窗口还黑着灯,给周舟打电话,关机。 等到快十一点,邱飞给周舟父母家打了一个电话,是周舟妈接的,邱飞说:“阿姨我是邱飞。” 周舟妈说:“周舟把你俩的事情告诉我们了,我们劝过她,她不听,她不想接你电话。” 邱飞说:“您再帮我劝劝她。” 周舟妈说:“这孩子打小就轴,我们劝她她还让我们别管她的事儿。” 邱飞问:“她现在干吗呢?” 周舟妈说:“在她自己那屋不知道干吗呢。” 邱飞一听周舟在家,多少松了口气。 马杰增添了一个新癖好,建一个qq群,找一堆城市达人,男女都有,多是外地来京的小姑娘小伙子,时不时组织个聚会,aa制,有对上眼的,就从此告别了单身,对不上的,下次继续参加。每次聚会马杰都不落空,除了因为没人能看上他,还一个重要原因,他说他是群主,群的聚会,群主怎么能不出席呢。 马杰知道邱飞失恋后,让邱飞参加他们的聚会看看,邱飞不去,马杰说:“与其在家黯然神伤,不如出来花天酒地。” 邱飞说:“你们那有花吗?” 马杰说:“来吧,好几朵呢。” 邱飞到了地方一看,虽然含苞待放,但放了也好看不了,吃几口就走了,不知道马杰为何仍津津乐道,好歹也是大学毕业,审美怎么这么差。 跟那些女的比起来,周舟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回到家,邱飞对周舟的思念更加强烈。 1995年,马杰上高中,喜欢看武侠小说。一天放学,无意中在一个小书摊买了一本署名“古尤著”的武侠小说,回家一看,没有武打动作,全是肉搏情节,看得他心惊肉跳,面红耳赤,少年沉睡的心灵从此被敲开,学习成绩一落千丈。马杰还把小说带到班上,在同学中间传看,那年,他被选为班里的生活委员。 1998年,马杰上大学,互联网开始普及,马杰从此不再看纸质黄书,改浏览黄色网页,上网费占据生活费的三分之一。 2000年,马杰再登录常去的那个黄色网站,发现已经改版,成为一家教育培训机构,原来的一片肉色变成满眼的课堂和书本,最暴露的画面,不过是一个穿着t恤露出一截胳膊的女老师。这时的马杰,仍然是处男。 人在难过的时候总爱找人倾诉,邱飞写剧本的时候挂在网上,别人和他聊天,他就主动倾诉感情,像个怨妇。 当别人说他和周舟还有希望的时候,邱飞就觉得他是好哥们;当别人说这事儿不好办时,邱飞就和他据理力争,试图说服对方这事儿没那么难办,好像说服了对方,就能和周舟重归于好似的。 别人安慰邱飞,说丰富的人生经历是一笔财富,邱飞说,可我多希望自己在这方面是个穷光蛋,一辈子和周舟耗着,慢慢老去。 邱飞给丁小乐打电话,想让她帮忙劝劝周舟。丁小乐说邱飞不应该骗周舟说去外地出差,前几天周舟找不到他,就给丁小乐打电话,知道了杨阳的事儿。邱飞说:“可是实话实说周舟肯定不让我去,而且当时我也急于挣钱。” 丁小乐也让邱飞别着急,说既然周舟这么决定了,还得靠她自己转过弯来,不是某个人能劝好的。 邱飞问丁小乐最近怎么样,丁小乐呵呵傻笑,说,凑合吧,然后让邱飞有杨阳的消息就告诉她。 第十二章 杨阳有信儿了。 没过几天,邱飞收到一个陌生手机发来的短信:我是杨阳,现憩峨眉山白龙洞,均好,勿念,昨日做梦梦见我爸病了,代我看看父母是否安康,回短信即可,别告诉他们我在哪儿,千万。 邱飞随即把电话打过去,对方已关机。 邱飞给杨阳家打了一个电话,杨阳爸接的,邱飞假装找杨阳,问杨阳最近和是否和家里联系过,杨阳爸说没有,邱飞又问您和阿姨身体还行吧,杨阳爸说还行,就是不知道杨阳在哪儿,着急。 邱飞决定去找杨阳,北京待不下去了,周舟在他脑子里飘来飘去,什么都干不下去。 德无不周曰普,调柔善顺曰贤。普贤菩萨与文殊菩萨同为释迦牟尼佛的两大侍臣,普贤表“德”,并广修十种行愿。 峨眉山,普贤菩萨的道场。 白龙洞,明嘉靖时所建,海拔950米,传说白素贞曾在此修炼成正果,与对面山上的青蛇一起去了西湖,遇上许仙。 金顶是峨眉山的顶峰,海拔3077米,邱飞是坐缆车上去的。 坐在缆车上,俯视山间小路,能看见零星的背着旅行包的学生,行动敏捷,一步至少两个台阶,有的人柱着木棍,但并不靠其省力,仅仅为了好玩,还有人挥舞着手里的木棍,就是空抡,不知疲倦。 以前邱飞去华山。是一天一夜爬上去的,华山海拔比峨眉山低了一千米,要爬峨眉山,更费时间。中国太大,山太多,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有限,爬不完。这个道理邱飞以前不是不懂,而是不服。那时他对世界是挑战的姿态,不怕山高,不怕水深,渴望去战胜,而现在,他对世界是认命的姿态,知道山高,知道水深,知道战胜了一次后面还有。战不尽。人,永远是渺小的,尽管可以心比天高,但最终还是命比纸薄。想通了这个道理,邱飞毫不犹豫地买了缆车票。 山上下雪了,金顶上一片银装,有日出。有云海,有佛像,有香客,有游客,有猴子,邱飞觉得是跟北京不太一样。出来转转能让心情好一点儿。 下了金顶,邱飞坐观光巴士车到半山腰的停车场,然后又坐另一条缆车去后山,白龙洞就在后山上。 邱飞按图索骥找到白龙洞。白龙洞不是一个山洞,而是一座寺庙,门口一副对联:“千古白龙传佳话,七重宝树倚云栽”,游客寥寥。 寺庙建在十几级石阶上,石阶下坐着几个抬滑竿的山民。滑竿撂在一旁。他们围成一圈打牌,带钱的。 邱飞上了石阶。来到寺庙前,两个僧人正在门口吃山楂。 邱飞上前问道:“师父,有没有一个叫杨阳的人住在这?” 其中一个僧人把嘴里的山楂籽儿吐在手里,说:“北京来的?” 邱飞说:“对!”描述了杨阳的特征。 另一僧人看了一眼太阳说:“他可能去猴区了。” 邱飞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前一僧人说:“还早,六点才吃饭。” 邱飞看了一眼表,三点一刻。 另一僧人说:“可以去那里找他,只有一条路通,不会走差,说不定路上就能碰见他。” 邱飞想,那就去吧,顺便看看猴子,于是问:“到那得多长时间?” 另一僧人说:“走着,四十分钟。” 抬滑竿的山民津津有味地打着牌,邱飞走到跟前,问:“坐滑竿多少钱?” 一个干瘦的竿夫头也没抬,说:“五百!”然后扔出一张牌,“一个q!” 邱飞一惊,“五百?!是往北京抬吗?” 瘦竿夫看了一眼邱飞说:“你想去哪儿?”继续打牌。 邱飞说:“猴区。” 瘦竿夫说:“看你不胖,但也不瘦,三百吧!” 邱飞说:“我从北京到成都,买张打折机票算上机场建设费才三百!” 一个胖竿夫说:“不一样,坐飞机能跟坐滑竿比吗,飞机上除了空姐什么也看不见,她们还老躲在工作间里,坐滑竿什么都能看见,还‘嘎吱嘎吱’的,多舒服!” 邱飞说:“有不‘嘎吱嘎吱’的吗,我怕折了。” 瘦竿夫说:“滑竿都‘嘎吱嘎吱’的,不‘嘎吱’就不叫滑竿了,‘哐当哐当’的那是火车,‘嗖嗖’的是火箭。” 第40章 邱飞问:“五十,行不行?” 瘦竿夫说:“好几公里呢,一个人最低一百。” 邱飞问:“抬到那要多长时间?” 胖竿夫说:“二十分钟。” 邱飞问:“刚才庙里的和尚说走着得四十分钟,我一百四十斤,你们抬着我怎么时间还少了?” 胖竿夫说:“你花钱了,我们就得替你省时间,我们走和你走,不是一个速度。” 邱飞说:“那就走吧,你们谁抬啊?” 胖竿夫对瘦竿夫说:“咱俩走一趟吧。” 瘦竿夫收起地上的零钱,有些不情愿。 滑竿的主体是两根两米多长的竹子,两头绑上一截短竹子,供竿夫搭肩,中间架上一个睡椅,睡椅前再绑一根短竹子搭脚,坐的人上坡时头往后仰,脚跷在天上,下坡时头顶往下折,脚垂地,随时担心自己有掉下来的可能。 路上,胖竿夫问邱飞:“怎么样,我们这里的景色好看吧!” 邱飞说:“山里都一个样,除了石头就是草树,北京也有。” 瘦竿夫说:“但是北京没滑竿。” 胖竿夫说:“蒋介石来我们这的时候。坐的就是滑竿。” 邱飞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炫耀的。 接着,胖竿夫又说:“抬他的是我姥爷。” 邱飞没往下接,胖竿夫自己又说:“抬完我姥爷就成了村里的名人了,我姥姥就嫁给他了。” 瘦竿夫插话说:“后来文革的时候,他姥爷因为这事儿被批斗,死了。” 胖竿夫补充说:“所以,我只见过我姥爷的照片。” 胖竿夫又说:“幸亏我知道点儿我们家的事儿,要不然工作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为客人讲点儿什么。我说的这些,导游肯定不知道。” 胖竿夫不厌其烦地介绍着蒋介石在峨眉山的奇闻逸事,七七事变爆发后,蒋介石在峨眉山也着急,吃不下饭,还大便干燥,有一次坐了好几公里滑竿,终于把屎颠出来了。 猴区门口有一群竿夫在打牌,抽着烟。说着方言,几只野猴子在一旁的树上看着,其中一个叼着烟,边抽边咳嗽。竿夫放下邱飞,说:“到了。” 邱飞看了看树上的几只猴子说:“就这么几只?” 胖竿夫说:“都在里面呢,这几只是牌瘾大的。” 邱飞掏出一百块钱递给胖竿夫,胖竿夫接过钱。 瘦竿夫说:“再给一百。” 邱飞有些不悦。说:“不是说好一百块钱吗,我已经给了!” 瘦竿夫说:“说的是一个人一百。” 邱飞说:“对啊。我一个人啊!” 瘦竿夫说:“我们是两个人抬你,你得给我们一个人一百。” 邱飞急了,“那要是四个人抬我,我得花四百块钱。要知道这样我就让你一个人抬我了。” 瘦竿夫说:“你要是找四个人抬就一人五十,要是让我一个人抬,就给我二百,反正这一趟是两百块钱。” 胖竿夫补充说:“两百不贵,我还给你讲我姥爷的故事呢!” 邱飞说:“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这山挺清水挺秀的,怎么也没好人啊!” 瘦竿夫说:“嘴是你的,说什么随便,但钱不能不掏。不掏就别想走!”说着把滑竿一横。挡在路中间。 这时打牌的人堆里站出来一个人说:“算了,别要了。他是我哥们儿。” 邱飞一看,正是杨阳,手里攥着一把扑克牌。 杨阳走到邱飞面前说:“别往心里去,这些人都挺好的,只是他俩今天打牌输了钱。” 杨阳带着邱飞进了猴区,一群自称工作人员的山民背着包围着邱飞兜售猴粮,三块钱一包,威胁邱飞说:“你不买点儿吃的喂猴子,猴子会抢你东西的。” 杨阳说:“大姐,这是我哥们儿,我们就随便看看。” 大姐说:“你朋友啊,好说。”说着掏出几包猴粮说,“拿去喂吧。” 杨阳接过猴粮,给了大姐三块钱,大姐说不用了,杨阳说拿着吧,大姐收下钱,走了。 杨阳和邱飞来到猴子多的地方,猴子“呼啦”一下涌上来,邱飞感觉像是一群鬼子围了上来。 杨阳把猴粮扔在地上,猴子们捡起来,撕开袋,搓掉花生皮儿,开吃,要是边上再摆瓶啤酒,看背影真以为是光着屁股的人在喝酒。 杨阳穿着一身和尚的衣服,瘦了很多,人却显得结实了。 邱飞问:“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杨阳说:“出来得太急,没带换的衣服,就在寺里买了一身。”抖了抖袖子,“穿着很舒服。” 一包花生米一两都没有,几包花生米被猴子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它们不知道这东西顶一个成年人一天的伙食。 喂完猴子,杨阳说:“走吧!” 邱飞说:“哪儿去?” 杨阳说:“吃饭。” 出了猴区,杨阳跟一个竿夫打招呼,说:“一会儿你回去,告诉寺里一声,说我不回去吃饭了,就别淘我的米了。” 目前杨阳食宿都在寺里,每月交九百块钱,一日三餐,和僧人们同吃同住,其他爱好的费用自理。 邱飞说:“你变了,以前总放人鸽子,现在靠谱了。” 杨阳淡淡一笑,“是吗?” 杨阳把邱飞领到一个老乡家,他跟这家已经很熟了,管家里的女人叫嫂子,杨阳问:“嫂子,大哥呢?” 嫂子说:“他下山买菜去了。” 杨阳掏出一百块钱,放在床上,说:“嫂子受累给炒俩菜,北京来了一哥们儿。”介绍了邱飞,邱飞也跟着杨阳称呼女人嫂子。 女人准备的时候,男人回来了,背着大竹筐,里面是卫生纸、肉、蔬菜、啤酒、大米等生活品,和邱飞打过招呼,便和女人一起去厨房炒菜了。 菜炒好了,摆在厨房里,桌上有两瓶啤酒。杨阳招呼男人:“大哥,叫嫂子过来一起吃吧。” 男人很知趣,说:“你们聊吧,我和你嫂不饿。”然后俩人就出了厨房。 邱飞打开啤酒,要给杨阳倒上,杨阳捂住杯子说:“你喝吧,我喝茶。”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泡竹叶青,放进杯子。 邱飞自己倒上啤酒,“戒酒了?” 杨阳蓄上开水,“没有,只是不想喝。” 邱飞说:“老不想喝,就等于戒了。” 杨阳用碗扣在茶杯上说:“只是最近不想喝,到了这里后,我开始想一些事情,觉得还是清醒点儿好。” 邱飞举起杯子,“你都想什么?” 杨阳碰了一下,“思己过。” 邱飞说:“这词太文,我没太听明白。” 杨阳说:“就是在心里开展自我批评。总结自己的错误。” 邱飞说:“我操,你不会上了趟峨眉山,就出家了吧——对了,你来这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的?” 邱飞问杨阳,为什么跑到这里,而不是普陀山或者五台山什么的。杨阳说,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缘分。他决定出去躲躲的那天,到了西客站,决定无论去哪儿的车,只要有票,就上,结果坐上去成都的车。 第二天从成都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杨阳被一个妇女拉住,问去不去峨眉山玩,一日包吃包住。门票自理,一百八十块钱,空调大巴,这就发车。杨阳觉得自己这么大了,光听说峨眉山了,还没去过,反正在成都也要找住的地方。不如就住在峨眉山,说不定还能学点儿峨眉武功,以后不必再被人追讨了,于是上了大巴,当晚在峨眉山脚住下,第二天一早,杨阳随旅游团上了山。因为一脑子烦心事儿,无心赏景,走马观花地看下来,索然无味。行至白龙洞,寺院幽静,游客稀少,鸟鸣花香,杨阳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恰好此时山里传来钟声。杨阳觉得身体突然飘了起来,跟猛抽了一口烟似的,但头不晕,也有点儿像喝高了,但脚下不拌蒜。这一刻,忘记了世界和烦恼的存在,异常快乐。杨阳当即决定,不走了,在这多待会儿,便没跟着旅游团下山。 杨阳在寺庙里转了好几圈,还给释迦牟尼磕了头,随了功德钱,正打算走,看见一个僧人在晒被子,杨阳随口一问,您这能住吗,僧人说,可以。 邱飞问杨阳:“在庙里见不着荤腥吃得惯吗?” 杨阳说:“开始不习惯,馋,问师傅能不能多交一百块钱伙食费,每天添个菜,师傅笑了笑,没说什么,我也就没再提这事儿,后来馋了就来这,花点儿钱,改善一顿,时间一长,就都熟了。” 邱飞问:“你每天在这里除了思考,还干什么?” 杨阳说:“锻炼身体,开始是跑步,跑到山上再下来,后来觉得干跑也没什么意思,就替他们抬滑竿,练练劲儿,挣了的钱给他们。” 邱飞说:“他们以为你是北京来的雷锋吧。” 杨阳说:“开始他们还不让我抬,怕我图谋不轨,我好说歹说,这才让抬,后来他们争先恐后让我抬,他们好借机打牌,但是我每天只抬一次,锻炼锻炼就得,我毕竟不是来当竿夫的。上午我在寺庙的屋里看看书,下午我就出来,去山里走走,喂喂猴子,听听水声,在河边坐坐,有助思考。” 邱飞喝了一口啤酒,问:“思考出什么来了?” 杨阳喝了一口茶:说:“其实咱们挺傻x的!” “我们一直不甘心自己当个傻x,并为此努力活着,往我们认为不傻的方向活,可是真不傻了吗?我们曾经愤世嫉俗,自以为有理想,有抱负,时不时地伤感一下,蹉跎一下,以为热爱个艺术就精神充实了,狗屁,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人生长着呢。 第41章 “你我活得都很累,为什么?因为我们太想与众不同了,不愿流俗,以为自己聪明,其实这正是我们缺乏智慧的地方,能从世俗的现象中解脱出来,这才是智慧。 “我们热爱自由,想随心所欲,但真到了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的时候,反而会觉得生活失去意义了,所以,我觉得生活在限制中挺好。 “还记得何勇的《垃圾场》里有句歌词吗,‘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垃圾场,人们就像虫子一样,在里面你争我抢’,我十五岁听这歌的时候,只有愤怒,现在我一点儿不愤怒了,我觉得要想让这个世界干净,得先让自己的内心干净。 “愤怒是一种很低级的情感,爱才是高级的情感,一个人愤怒地活一辈子不难,就像北京胡同的那些大妈,五六十了还天天骂这个骂那个。难的是有爱的活一辈子。 “看别人不顺眼是自己修养不够,我们应该从容地面对这个世界,而不是愤怒,愤怒什么也学不会,而从容,能让我们敞开胸怀,广纳一切。 “对生活,我们不要抱怨,应该有颗敬畏的心,生活比我们想象的大多了。 “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不是拥有,而是放下,学会放下,一生就幸福了,之所以我们会痛苦、愤怒,是因为放不下。 “快乐,不是因为拥有的多,而是计较的少。 “我们以为自己看清了这个世界,其实我们认识的世界只是拿肉眼看到的,真正认清世界,是用慧眼去看,我们很多人的慧眼还没开启。 “丁小乐走就走吧,对感情我已经无欲无求,日后也不会谈恋爱或者结婚了,我一点儿不孤独,因为心里已经有很多东西在陪伴我了。 “禅宗里有两个词:无常和无我。这两个词教会我很多东西,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也没有什么是属于我们的,所以当快乐、青春、感情、钱,这些东西离我而去的时候,我觉得是很正常的事儿。 “世界已经跟我没关系了,它是它,我是我,我愿意和世界发生关系的时候,就发生,不愿意,我一人挺好,世界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它。 “唯一挂念的,就是我父母,他们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回去后,我想办法还上钱,然后好好孝敬他俩。 “丢带子这事儿我也想明白了,躲在这也不是个办法,过些日子我就回去。任何事情,无论好坏,都要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 “青春这几年,我们一直在给荷尔蒙活着,没给自己活,现在荷尔蒙快没了,该给自己活了。” 杨阳握着一杯茶,目光清澈,神态恬静,不紧不慢地说道。 月朗星稀,云淡风轻。 邱飞看着悠远的夜空说:“今晚的月亮真圆。” 杨阳说:“月亮本来就是圆的,不圆,也是因为我们的视线被挡住了,就像生活,本来就是美好的,可我们偏偏觉得它乏善可陈,其实生活一点儿不操蛋,是我们无法穿越挡在眼前的操蛋的东西,看不见生活的本质。”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两人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邱飞说:“十年前,咱俩上大一,也是喝了一宿,然后去宿舍楼顶看日出,那次是咱俩第一次喝酒,这次你喝的是茶,除了饭馆的免费茶,这是我第一次看你喝茶。” 杨阳说:“喝酒能大喜,但第二天难受,又会大悲,我现在追求平淡,避免大喜大悲。” 邱飞说:“我还是喜欢喝酒,喝酒能让我思考。” 杨阳说:“酒能让人思考,茶也能让人思考,酒后的思考都是痛苦的,茶后的思考是教人摆脱痛苦的。” 邱飞说:“你变了,十年前,我想不到今天咱俩会坐在这里说这些事情。” 杨阳说:“我没变,我还是我,变的是我的内心。” 邱飞说:“我和周舟认识也十年了,想不到是这种结果。” 杨阳说:“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 看完日出,两人回到白龙洞,庙门已开,一个僧人在扫地,香炉里冒着香烟,庙后面传来钟声,杨阳带邱飞来到他的房间。 屋子只有十几平方米,摆了三张床,显得拥挤,被褥整齐,床单洁白。杨阳说:“现在就我一个人住,有时候也有来峨眉山玩的人在这过夜。” 墙上挂了四个字,分贴在不同地方,水平成一条直线:和、静、清、寂。 窗口有一张桌子,很小,上面摆了几本禅书。杨阳说:“我最近看的。” 邱飞在寺庙里住了两天,和杨阳喝茶聊天,觉得身心轻松了许多,想多住几天,但老二打电话催剧本,加上自己并没有把周舟的事儿忘掉,便回了北京,打算忙完这段,有了生活费,来此长住。 杨阳说他还有几本书没看,看完就回北京,解决该解决的事儿。 回到北京后,邱飞又去找了一趟周舟,仍没看见人。 最近半个月,邱飞瘦了很多。毕业后因为锻炼少,腰粗了,皮带一直在松,现在为伊消得人憔悴,又回到上大学时候的那个眼儿了,估计用不了多久,皮带又该往细里打眼儿了。 每隔三两天,邱飞就会给周舟打个电话,但周舟一直关机,移动小秘书问:“有什么要转达的吗,我会短信发给机主。” 邱飞说:“我爱你。” 小秘书说:“我在工作。” 邱飞说:“帮我转达,我爱你。” 几天后,邱飞收到一条周舟的短信:你是一只鹰,应该去飞翔,而不应该是一个线攥在我手里的风筝鹰。 邱飞马上给周舟打过去电话,又是小秘书接的,问:“有什么要转达的?” 邱飞说:“我要带你一起飞。” 小秘书说:“还没到下班时间。” 邱飞说:“没跟你说。” 丁小乐劝过周舟,周舟不听,让丁小乐别掺和他俩的事儿。 劝完周舟,丁小乐又劝邱飞,说周舟那边是死心了,邱飞急也没用,就像吃火锅,着急让锅开,老想掀盖看看,但是越掀,锅开得越慢,老老实实地等着,锅自然会开。 邱飞说:“道理我都懂,但我饿极了,等不了了。” 邱飞回忆着和周舟的点点滴滴。感觉每天心脏跳动沉沉的。所谓的心事,可能都装在心脏里,要不它为什么这么沉重。 电脑里到处都是周舟的资料,她收藏的网页,她下的片子,她听的mp3,她拷的照片,她玩的泡泡龙。还有一首邱飞写给她的诗: 《掏耳朵》 我坐直身子 歪着脑袋 朝上的这只耳朵冲着你 被你揪着 你正在干一件事情 给我掏耳朵 我托着手 迎接你掏出来的每一块耳屎 我知道 你掏出来 放在我手心里的东西 并不是耳屎 而是 你的心 看着这些东西,邱飞想,历史并不是书里的上下五千年,而是听着过去的音乐,翻看过去的照片,流下眼泪。 实在想念周舟的时候,邱飞就给她发短信,无论能否收到回复: 天好黑,风好大,我好冷。 我做了八十个俯卧撑,一百二十个仰卧起坐,想趁着累劲儿入睡,但一点儿不困,脑子里、眼前,全是你,不敢一个人躺在床上乱想。打开电视,看到凌晨三点。看到就剩电视直销了,每台都有一个男人在里面声嘶力竭地喊着,卖珠宝、卖手表、卖药,我居然看不困。要是上大学期末考试复试的时候我也这么精神就好了,能省多少补考费啊。 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我琢磨着用不用去趟天安门看看升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什么事儿都干不进去,不如去爱爱国,说不定看回来,累了,就睡着了。 中日关系。要通过对话、协商的办法解决。两国矛盾那么尖锐都能解决。为什么你和我就不能呢? 我们的主题和世界的一样,也是和平、发展。而且我们还要加一个:幸福、美满。 我不爱给人承诺,怕实现不了,所以我没有给过你承诺。 但我作出的承诺,没有实现不了的,现在我对你作出承诺: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还没把好日子给你呢。 不久,周舟终于回复了: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其实我也渴望得到一次和你重归于好的机会,但我们没有理由再破镜重圆了,一块镜子,碎了,粘上,又碎了,再粘上,碎了很多次,你觉得再粘还有意义吗?即使能粘上,它呈现出来的状态也不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块满是裂痕的玻璃制品而已。 我比你想象的了解你,大学的时候,你郁闷,天天去跑步,这些事情我都知道,骨子里你是一个追求上进的人,我不应该阻拦你,或者说改变你。 我会一直祝福你。 另外,别忘了咱们拉过勾,如果不合适,就不要再纠缠下去,彼此都太累了。 再多说一点,我发现了你的新毛病,占有欲。你强烈地想挽回,并不是出于为两个人好的目的,只不过是不想失去,就像不想丢东西而已,而爱情不是占有的。 邱飞看着周舟的短信,思考了一天,也许确实是她说的这样。 张超凡要结婚了,让马杰当伴郎,杨阳也回来了,跟邱飞约好先在学校门口见面,然后一起去参加婚礼。 天灰不溜秋的,太阳枯黄,像个没腌好的咸鸡蛋黄,杨阳点了一根烟站在学校门口等邱飞。 以前常在那里喝酒的饭馆变成了药房,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究竟吃饭还是吃药的学生多,这回清洁工高兴了,isuu書网每天清晨不必打扫学生们吐在校门口的秽物了。 第42章 药房的房顶上挂着一台电视,播放着药物广告,过往行人不时往里瞥一眼。 正是十点钟的课间休息,学校的大喇叭里放着校电台制作的节目,校园点歌台,五块钱点一首,学生广播员甜美的声音飘荡在校园里:“2号楼环境工程系的某宿舍为同屋的某某某同学点一首老狼的《关于现在,关于未来》,祝她生日快乐,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杨阳抽着烟,听着老狼的歌,突然倒在地上。 一根水泥电线杆压在他身上。 学校旁边的小区线路检修。一个工人拽了一下电缆,拉倒了校门口的电线杆,正好杨阳站在电线杆底下。 杨阳睁着眼睛,面容祥和地躺在地上,身上压着一截电线杆。 药房的电视里播放着丁小乐拍摄的创可贴广告,她笑容灿烂地看着地上的杨阳,举着一片儿创可贴说:“xxx创可贴,安全呵护您的健康。” 学校的喇叭里传来老狼的歌声: 关于未来你总有周密的安排 然而剧情却总是被现实篡改 关于现在你总是彷徨又无奈 任凭岁月黯然又憔悴地离开 出乎意料之外 一切变得苍白 你计划的春天有童话的色彩 却一直不见到来 你撒下的渔网在幸福中摇摆 却总也收不回来 你始终不明白 一万个美丽的未来 抵不上一个温暖的现在 你始终不明白 每一个真实的现在 都曾经是你幻想的未来 张超凡迟迟等不来邱飞和杨阳,婚礼按计划时间开始了。 羞涩的张超凡当着众人面温柔地对妻子说:“我爱你!”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1995年,张超凡从区重点初中考入市重点高中,考上清华成为二十一世纪的杨振宁是他的梦想。高中三年,早出晚归,无论干吗,手里总捧着一本书。 大人们都说,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但高考前夜,因吃西瓜祛暑,不幸拉稀三天,脱水严重,丢分也严重,结果清华变成了北x大。从此,张超凡不再吃西瓜。 1998年,张超凡沮丧地来大学报到,发誓要当羊群里的骆驼,鸡窝里的凤凰。四年里基本都是全班第一,所拿奖学金数目快赶上北京市的平均工资了。大学毕业后去了军工企业,研发导弹火箭,将成为祖国未来的高级知识分子,为四化为强国做贡献,等待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2009年。八十六岁的杨振宁二婚已经四年了,三十岁的张超凡也决定开始自己的一婚。 到了上课时间,广播停了,校园恢复了安宁。 杨阳被抬上急救车,心跳几乎为零,邱飞坐在里面陪着他。 急救车闪烁着蓝灯,汽笛长鸣,呼啸而过,划破校园的宁静。 送到医院。杨阳已经停止呼吸。他父母赶来。哭得撕心裂肺,声音久久飘荡在医院的走廊。 邱飞站在楼梯口的禁烟牌下。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 楼下一个身影在邱飞眼前划过,是周舟,一闪就出了楼门。 楼下是妇科。邱飞问大夫:“刚才是不是有一个叫周舟的女孩来过?” 大夫说:“对,她刚走。” 邱飞问:“她来看什么病?” 大夫说:“你是她什么人?” 邱飞说:“男朋友。” 大夫说:“她怀孕了,想留下这个孩子,恭喜你要当爹了。” 邱飞说:“爹不一定是我。” 杨阳的遗体告别仪式上,丁小乐来了,失声痛哭,鼻涕眼泪蹭了一脸。 丁小乐抱着杨阳说:“我没和别人好,我就想和你好,那几天没回家是我拍戏去了,拍了戏替你还钱,我已经替你还了三万了,再挣一百九十七万就还清了;我没跟别人走,他那天来接我,是我搬别的地方住去了,那房租便宜,为了省租车钱,我就让他来帮我拉东西,你听见了吗,别不理我……” 杨阳的眼角挂着一滴眼泪,不知道是不是丁小乐的眼泪落下滴在那里。 老板也来了,看着杨阳,叹了口气,说:“啥都别说了,拉倒吧!” 等待装殓杨阳骨灰的时候,丁小乐红肿着眼睛对邱飞说:“都怨我,我要不给杨阳打那个电话,就没这些事儿,杨阳不会出事儿,周舟也不会和你分手。” 邱飞说:“也不赖你,杨阳说过,万物无常。” 丁小乐说:“那天我在医院门口看见周舟了,她怀孕了。” 邱飞说:“我知道。” 丁小乐哭着说:“她说孩子是你的,让我千万别告诉你。” 杨阳妈抱着杨阳的骨灰来到邱飞面前,递给他一个笔记本说:“这是整理杨阳遗物时发现的,是他大学时候的日记,里面提到了你,给你保留吧!” 邱飞苦涩地接过来。 杨阳妈说:“我一直以为杨阳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现在我才发现,他原来一直那么痛苦。” 从八宝山火葬场出来,邱飞一个人坐地铁回家,在地铁里,他打开杨阳的日记。 1999年9月5日星期日晴 开学了,大二了。 大一这一年,我共折了五门,分别是高数(上、下),普物(上)、英语二级、理论力学(下),均参加了补考,其中高数(下)和普物(上)补考也没过,一共三次补考机会,还剩两次,等明年再说了。 这一年,我和邱飞喝了三百多瓶啤酒,差不多一天一瓶,都是钱啊! 这一年,我写了四首歌,只有半首还算满意,妈的。 新学期开始了,我不能再混下去了。 1999年9月6日星期一晴 上课第一天,天气格外好,是个好兆头。 七点半起床,上厕所、洗脸、刷牙、梳头用去二十分钟,七点五十五分坐进教室里。 八点零五分,我走出教学楼。 不是我不想上课,是学校安排这种课有个屁用,《电工技术学》。听着我就头大。 老师姓焦,自我介绍的时候没说姓什么,只是把“焦”写在黑板上,然后说,“我就姓这个。” 看来以前受过打击。 焦老师点完名,我就撤了,回宿舍睡了个回笼觉。 1999年9月10日星期五晴 碌碌无为的一个星期就要结束了。 早上七点五十分,我躺在床上看着张超凡等人离开宿舍,然后又闭上眼睛接着睡。 九点十分,我下床撒尿,一看,邱飞正在下铺睡着呢。 撒尿回来,我叫醒邱飞,问他是否去上第三四节课,他说当然去了,是体育课。 下午是英语课,我去上了。课上没睡觉,因为去晚了,只能坐第一排老师眼皮底下。 老师穿了一件黑白灰红相间的横格毛衣,领口露出白色的高领球衣,色彩搭配艳丽又不失纯真,毛衣是紧身的,把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得楚楚动人。所以在她脱掉外衣把这些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我听见身后的男生发出咽唾沫的声音。还有一个人说了一句:“我操,太棒了!” 这种环境下怎么能睡着觉。 如果老师天天这么穿,估计这门课就不会有人旷了,至少男生是这样。大家过四级也指日可待了。 1999年10月14日星期四多云 特烦。不知道什么原因。 下午和隔壁宿舍的同学打了一架,打完心情好点儿了。 起因是我正睡午觉呢,丫在楼道喊人打拖拉机,一缺三。这本身没有问题,问题是他喊了半个小时了,还一缺三,说明这会儿没人愿意打牌,可丫还没完没了,喊得我这叫一个烦。我跳下床。到了楼道。说你丫别喊了。他说我喊怎么了,碍你事儿了?我说碍了。然后也不知怎么着就和他掐起来了,他没我高,比我瘦,所以打完我心情舒畅了些。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变得凶残,往往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就大打出手,每次我都竭尽全力地殴打我的同学,唯恐他们受不到严重的伤害。与我交手的同学已有四人,不知道谁是第五个。 1999年10月24日星期日雨 一首歌: 城市又迎来雨后的夜晚 树在风中摇曳 你在雨中凝视着黑夜 路面倒映着你身影的美丽 你的明天究竟在何方 难道依然总在风雨中漂泊 日复一日的幻想没能给你绚丽的光芒 阳光照耀不出你身上斑斓的色彩 你渴望在高处飞翔 你喜欢衣襟迎风飘扬 你多么希望爱人永远能够伴你左右 那是你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候 每当看到她的笑颜你就不再寂寞 这时候天空已经变成蔚蓝色 你想要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 可你依然不知道明天是什么 1999年11月3日星期三多云 一个梦。 梦见我病了,去教室上课,一上楼发现没带高考准考证,搜遍全身,最后在裤子兜里找到。走在楼梯上很亲切,是高中的教学楼,上到三楼一拐弯就是高三时上课的教室。我在门口徘徊,伸着脑袋窥探,一个女生冲我喊:“进来吧,没错,就这儿!”她是高中三年一直坐我后面的李蔷,我曾经时常拿她取笑,她也没跟我翻过脸。 我走过去,刚要坐下,屁股即将接触椅子时,整个身体却突然向后倒去,人仰马翻,我倒在地上,很虚弱,想努力站起来却总失败。 第43章 过来两个男生要扶我,问我:“病好点儿了没有?”李蔷却说:“你俩别理他,都是装的,打在门口探头探脑我就觉得他是装的!”我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李蔷,便坐在她右排的位子上。 语文老师进来了,梳着小辫,面颊消瘦,我隐约觉得她就是高中教我们语文的王大胖子,一张嘴说话,果然是她。 这节课讲解高考语文试卷,从我这排的第一个同学起,每人讲一道题。一个女生不停地小声向我传递着什么,我听不清楚,也看不清她的脸,所以没理会。她把桌子搬过来了。坐在我旁边,我这才认出来,她是我小学同学方芳,那时候歌唱得特好,是文艺委员。 此时已经该我前面的同学发言了,我赶忙准备我要说的那道题,可我的卷子只有题目,没有答案。这时我才意识到方芳向我传递的正是那道题的答案。我刚要让她再重复一遍,老师已经叫到我的名字了,我站起来,为了拖延时间,我磕磕绊绊地读了一遍题目,下面是两行方格,是要填写的内容,未等我回答,王大胖子就替我念出答案,并对我带病上课予以表扬。现在的王大胖子,上课有“操、操”的口头禅。 坐下后,我觉得同学都在鄙视我,对我爱答不理,唯独坐在我身边的方芳对我关爱有加,同我聊天,无微不至。只有她理解我。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汗涔涔的。方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上扬,微笑,一层红晕浮在腮旁。还是短短的头发,圆圆的眼睛,模样较小学未发生多大变化,依然可爱。 我深深地爱上她了,掰开她的掌心,给她看手相,她靠在我的肩头,万分温存,无比浪漫。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我紧搂着方芳。怕幸福逃脱。这时我看见赵爽的桌子里放着几张照片,是她穿着婚纱和一个穿西服的小伙子照的。我问方芳结婚了吗。她点点头,我一难受,醒了。 1999年11月16日星期二雨 开学两个多月了,回首这两个多月里自己干了什么,无奈油然而生。 若用小时计算,六十多天里,我睡觉超过六百个小时,吃饭六十个小时,喝酒五十个小时,学习不足二十小时。 依然过着有理想没行动的日子。 我也渴望并力图改变现状,可是就像上了毒瘾,怎么改也改不掉。 白天对许多人来说是短暂的,但对我来说却过于漫长。我并不愿虚度光阴,但除了虚度,我还能在光阴里干什么呢? 1999年11月19日星期五晴 下午乐队去一个酒吧试演,第二首歌还没唱完,就被叫停了,说太次。 确实挺次的,我也这么觉得。包括我在内,技术都够烂的,以后不能再瞎玩了。 回学校的路上,大家都很郁闷,我不停地唱着跑调的歌,每唱一句,我们就相视笑一下,跟着一起唱,一起跑调。 我们的青春,也是跑了调的。 1999年12月8日星期三晴 早上,我在被窝里度过了考验意志的三十秒。 起,还是不起,这是个问题。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不起。选择起,太需要勇气了。 我没有为自己的又一次不去上课而自责,还是被窝里温暖啊,如果一直躺下去,考试的时候还能顺利通过,那就更温暖了。 1999年12月13日星期一阴 昨晚喝多了,和邱飞喝了十四瓶啤酒,要不是因为没钱了,喝得更多。 所以今天我又没去上课。 现在我的头有点儿疼,但这不是我没去上课的主要原因,即使不疼,我也不会去上课,因为我醒了的时候,已经快下课了。 我好像有点儿发烧。 世界是冰冷的,我是滚烫的。感觉身体在燃烧,全身已经变成暗红色,蒸气袅袅升起,周围的空气在沸腾,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扩张,释放着热量。 好像昨晚喝完酒,我俩还去操场跑步,操场锁着门,我们跳进去,被几个小保安逮到,押送到保卫处。值班的保安头好像要睡觉,也没处理我俩,就让我们回去了。回宿舍的路上,我们在教学楼门口撒了一泡尿,天上的星星和两旁的大树都看见了。 躺到床上,我睡不着,看着窗外的月亮,它可真美。我看着它,它看着我,向我微笑,关怀着我。看完月亮,我戴上耳机,听着许巍入睡。 “总在每个深夜,听见你在哭泣,你曾向往美丽,我却没能给你……” 真他妈的棒! 2000年3月8日星期三晴 新学期又开始了,我都不知道上个学期是怎么过完的。 今天是三月八号,祝天下的我妈、我未来的媳妇和普天下的女同胞节日快乐! 我的水杯丢了,昨天晚上去图书馆看了会儿书,忘带回来了,今天再去已经没了。 这回我再也找不到看书的理由了。 之前,是为了多喝点儿水——我爸给我从家拿了不少茶叶,我才带着水杯去图书馆的,现在杯子没了,我也不用去图书馆了。 有时候我很内疚,觉得天天这么混,对不起父母。他们给我交学费,还给我拿茶叶,是让我来学知识的,可我都干了些什么?他们要知道我这样,肯定会伤心的,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 2000年5月16日星期二晴 一把手电 照不到很远的地方 但它却能 照亮眼前的地方 一个朋友 不能陪伴永久 但他却能 跟你聊天喝酒 折腾一宿 昨晚我又和邱飞喝多了,他本来答应今天早上和周舟一起吃早饭的,结果我都起来了,他还在下铺睡着呢,他再不起来,|qi|shu|wang|中午饭都赶不上了。可怜的周舟。 2000年7月12日星期三晴 考试就是打仗,我就是战士。 考试期间。每天晚上我都怀着做一番大事的心情去教室通宵战斗。现在,战斗结束了,我还活着。 只挂了一门,基本完成任务,半年后,将有更激烈的战斗。 2000年9月9日星期六晴 又开学了,没焕然一新,还是倍感压抑。不想面对,又不能逃避,怎么办? 生活越发索然无味。 都说秋高气爽,怎么我就觉得不爽呢? 我在为什么生活? 2000年9月13日星期三雨 昨晚又梦到方芳了。 她依旧是小学的模样、性格,甚至她还穿着小学时的那身衣服。开始我还有点儿嘲笑她,后来却感觉越发亲切。 方芳喜欢唱歌,这是我对所有小学同学的唯一记忆,或许我曾经真的喜欢过她?那时我才几岁啊,七岁。还是九岁? 好像是喜欢过,那时候我只希望和她坐在一起,听她唱歌,听她说话,即便连拉手都没想过,是不是也早熟了点儿呢? 2001年1月1日星期一阴 新世纪就这么来了,悄无声息。来了又能怎样呢。 原来政治书里总说“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下世纪中叶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这回该改成“本世纪中叶了”。 我从上世纪活到了这个世纪,肯定活不到下个世纪了。 窗外刮着让人心灰意冷的寒风。气温骤降。在这个被流传得有意义的一天里,我待在屋里,继续思索。 人活着,如果没有理想。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伤感、抑郁、绝望、悲哀、苦闷、哀愁,这些都是人类用来形容自己内心的词汇,而当说到一头猪的时候,却可以用没心没肺来形容,说到一只猫可以用单纯可爱来形容。由此可以看出,地球上最痛苦的生物莫过于人类,我常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 2001年1月4日星期四晴 幻想的火花燃烧着,没有方向的眼睛寻找着,希望泯灭又重生。吃饭、睡觉、拉屎不停地循环着。生活的琐事缠绕着。风吹过城市,卷起风沙。吹在脸上。 天空一片死灰,树木枯萎,街道肮脏。 又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真操蛋,像有什么压抑在心头,沉重,透不过来气,真想撞得头破血流。 我拒绝平庸地活着,我的梦想要在这个城市生长,可怎么也张不开翅膀。 明天又要考试了,又一学期过去了,真快啊,我都干什么了。 2001年1月14日星期日晴 考完试了,折了一门,比预想的好。 校园空了,都迫不及待地回家了,兴高采烈地,我也回家了,可我怎么就不高兴呢,我怎么什么时候都快乐不起来呢? 我被忧伤腐蚀着,心情日益恶劣,无法收拾。 2001年2月7日星期三雪 一场大雪把北京装点得纯净,新年有了新气象。老子教导着儿子新年要有新气象,青年们换了新恋人,上班族找到了新工作,公共汽车粉刷了新油漆,小区里开设了新超市,而我还那操行,过两天又该回学校补考报名了。 2001年2月9日星期五雪 四级的分出来了,又没过,没什么可遗憾的。 没有人会一个月只背一百个单词再忘掉八十个,然后依然抱着四级必过的心态去考试。 2001年2月10日星期六晴 阳光明媚的早晨,我疲倦地醒来,不情愿地坐在补课班的教室里,与一群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的男生接受补考辅导。 教室四周陈列着各种冰冷的机械模型,它们一动不动地摆放在那里,被一届届的学生欣赏,同时也欣赏着一届届学生的悲喜。 第44章 窗外的楼群挡住了阳光,白炽灯散发的光芒无法照亮我的知识盲点,老师有意流露出的考题,也无法让我轻松,补考过了又能怎样呢(奇*书*网.整*理*提*供),我的青春为什么这么没劲? 我是第二次补考这门课了,对于补考我并非乐此不疲,而是没有办法。 明天,就该补考报名了,这是学校的一大盛会。届时各路英雄将云集在此。入校以来,每逢该盛会,我是必参加的,也算元老级的人物了,我相信,凭现在的校风,此盛况将一届一届延续下去。 2001年2月19日星期一晴 开学了。 这句话已经出现过多次了,这说明我意识到新学期要改过自新。我也改变了,然而我总是在开始不久——顶多三天,便原形毕露。我觉得还是真实点儿好。 现在,我坐在教室里,老师在上面讲课,我在下面憧憬自己的未来。本想忆苦思甜,结果光想到了苦,想不起甜。我悲伤着自己一塌糊涂的考试成绩,郁闷着自己无奈的青春。 新课本摆在桌上。里面装着我永远学不懂的知识,发我书干吗啊,浪费! 头两天的补考还是没过,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补考了,还剩最后一次机会。明年,在我毕业前夕,我将同比我小两届的孩子们一同出现在考场上。如果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会不会崇拜我呢? 他妈的。这课上得有什么意义,没有脑子,没有笔记,就一个空荡的身体在这坐着。想睡觉想拉屎想下课想他妈快点儿毕业。 我在颓丧中可以重生,我在寂寞中可以成长,我在睡眠中可以发育,我在上课时可以看小说,我在考试时可以作弊,我在不及格时可以郁闷,我在郁闷后可以补考。 2001年2月21日星期三晴 又一首歌: 我看见那个遥远的地方 阳光中充满无尽的幻想 从忧伤到希望 幸福就是你温暖的目光 忘记那些无用的悲伤 让孤独迷失在身后 曙光正悄悄绽放 大地洒下一片阳光 尽管我依然在流浪 没人能够阻止我尽情欢畅 我要向理想出发张开翅膀 那里弥漫着花的芬芳 那里洋溢着鸟儿的歌唱 不必在意路上青春的忧伤 2001年3月15日星期四晴 多日的大风,吹干净了城市,天空湛蓝。我没想到天空能这么蓝。其实。它本该就是这样儿。 久未动笔,并不是我不想写。而是要写的东西太多了,我的思绪繁乱,无从下手。 今天下手,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事情干了。 我终于知道性欲能带来什么了,若不解决,就压抑身体,于是一拨人开始抽烟喝酒,一拨人开始努力学习。 2001年3月19日星期一晴 昨天我在街上好像看见方芳了,擦肩而过,应该是她。 她的变化让我震惊。 原来光滑如镜的脸上有了雀斑,目光不再那么明亮了,似乎也不像以前那么快乐了,撅着嘴,蹦着脸,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但她的身材还是娇小的,气质还是独特的。 当她从我面前走过时,我转过头一直目送了她很远,没有叫她,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知道她现在还唱不唱歌,看着她的背影,我为她唱了一首歌: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白又亮,刷完房顶又刷墙,刷子飞舞忙,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很漂亮…… 2001年3月21日星期三晴 阳光明媚的早晨,模糊的意识里潜藏着疲倦与悲伤,我躺在床上继续忧伤。室友们都去上课了,在教室里接受高等教育,我在宿舍自我教育。同样一个早晨,在我们身上发生着不同的事情。 我替自己一声叹息,叹息失败的生活,叹息不曾凋零但依然不会开放的理想,叹息年少痴狂,叹息青春蹉跎,唉! 春天突如其来,我毫无防备。柳树发芽了,杨树长满毛毛虫似的东西,地上出现了一层绿色,白色的玉兰花骨朵儿含羞待放,桃花不甘示弱地展示着它粉红色的妖艳。 又是一年春来到,生活会发生改变吗? 2001年3月23日星期五晴 现在,北京时间八点二十分,我坐在偌大的教室里,空空荡荡,同学们都在忙于睡觉和自己的事情,这种本系的专业课上不上无所谓,别人都不上的课我愿意上。 站在讲台上的这个女人稍有容颜,据说是我们系老师里的一枝花,五十多岁的院长出差总爱带着她。年龄不详(至少二十七八了,因为已经博士毕业),东北人(这与她娇小的身材极不相符),乡音浓重(这让她烦恼,老有学生模仿她说话),性格有些怪异(青年人总是有个性的嘛,再加上还是个女博士),多事儿(比我妈还多),所以她的课基本没什么人上。 记得我入学那天,她在新生接待处帮忙,我误认为她也是新生,还问“同学你是几班的”,她严肃地告诉我她是老师后,我又问“那您带几班啊”,希望能带我那班,结果没实现。现在,两年半过去了,我终于坐在她的课堂上了。 2001年4月2日星期一晴 我挥霍着自己已经并不过剩的青春与精力,除了空虚与疲惫,毫无所获。 窗外春意盎然,我躺在床上养精蓄锐,准备继续挥霍。 现在,我连睁开眼看看这个新世界的力气也用完了,困倦地闭着眼睛,坐以待毙。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我不得不继续面对这些重复和单调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困惑。 任不快乐四处飘荡,任明天会怎样。 2001年4月9日星期一晴 黄昏,太阳游荡到天空的底层,风和日丽,校园热闹起来。 牌局拉开帷幕,酒局正在酝酿,情侣们拉着手走向食堂,好学生背着书包奔向自习室,人各有志,生活多彩。 我的心情与此刻的天气多么不相适宜。城市一片阳光,阳光属于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我也相信明天的生活会美好,我也相信天空会很蓝,但此时世界于我是冰冷和坚硬的,我恐惧,我颤抖,我悲伤,我渴望阳光。 2001年4月12日星期四晴 春天了,同学们都大三了,思想成熟了,身体也成熟了,都在争先恐后地找女朋友然后千方百计地发生关系。 2001年10月11日星期四晴 秋天,美丽而忧伤的季节。 风吹过。树叶落下来,我又莫名伤感起来,写了一首歌。 从一个秋天到另一个秋天 从一个夜晚到另一个夜晚 从最后一片落叶到第一朵花开 从第一滴眼泪到最后的悲哀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从一种孤独到另一种孤独 从最后一趟列车到第一缕阳光 从第一声呐喊到最后的沉默 没有人在意 没有人哭泣 就像一切都离我而去 从字迹上,可以看出杨阳心境的变化,一开始还比较积极,越到后来就越消极了。早期的字体见棱见角,看不出苍劲,但看得出有力。版式整洁。越往后,字迹越潦草,版式越杂乱,棱角消失了,变得浑圆,可能人变得懒散了。 看完杨阳的日记,邱飞发现已经坐过站,又往回坐。 等车的时候,邱飞想起在峨眉山那晚杨阳和他说过的话。于是给杨阳妈打了一个电话说:“杨阳已经不痛苦了。” 1995年,杨阳上高中,放学回家途中,见胡同口几个大点儿的孩子在弹着吉他扯着脖子唱歌,顿时被这种有生命力的声音吸引,用零花钱买了一把红棉吉他|qi|shu|wang|,每天中午吃完饭抱着吉他在教学楼后面练习。并开始将作文谱上曲子在作文课上演唱,被老师评价为:低级趣味,伤风败俗,流氓苗头。 1998年,杨阳考上大学,四年里。 上课的时间没有喝酒的时间多,看书的时间没有睡觉的时间多,毕业前夕因唱歌打架被拘留,也被学校开除,后又考入本校,混到毕业。 2009年,杨阳经历大喜大悲后力求平淡生活,无奈造化弄人。 邱飞去了杨阳的小学,查看校友录,找到方芳当时的家庭住址。在东城区的某条胡同里,现在只剩方芳的父母住在那里。邱飞问如何能找到方芳,方芳父母问邱飞是谁,邱飞说是方芳的小学同学,方芳父母便给了邱飞一个电话。 邱飞见到了方芳,她已经是第二个孩子的妈妈,她和丈夫都是独生子女,丈夫是个it公司的中层,开奥迪。方芳脸上还是有雀斑,邱飞在她身上发现了一股气质——冷漠的亲和,这或许就是让杨阳喜欢的原因。 方芳见到邱飞很陌生,邱飞说:“我叫杨阳,是你的小学同学。” 方芳说:“不好意思,我记不起来了。” 邱飞说:“没关系,我看你一眼就走,再见!” 老二很久没给邱飞打电话催剧本了,邱飞也不想写了,打电话给他,关机。 邱飞给韩露打电话,韩露说:“我现在有事儿,一会再给你打过去。” 傍晚的时候,韩露打来申话,说煤窑出事儿了,压死六个矿工,老大老二都跑了,刚才公安局在她家调查了一下午。 韩露说:“我怕。” 第45章 邱飞陪韩露吃完饭,韩露喝得有点儿多,想去唱歌,说憋得难受。 邱飞扶着韩露进了ktv大厅,服务员问邱飞几位,邱飞说两位,服务员说那就去小包吧,韩露不干,坚决要去大包。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邱飞和韩露两个人,韩露点了一堆老歌,霸占着麦克风,每唱完一首歌就喝一杯酒。 邱飞一个人喝着啤酒,听着这些歌,竟然被感动。 《爱的代价》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调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 看世事无常 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 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 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流泪 也曾黯然心碎 这是爱的代价 也许我偶尔还是会想他 偶尔难免会惦记着他 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啊 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 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 让往事都随风去吧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 仍在我心中 虽然已没有他 韩露唱完,拿起酒跟邱飞碰了一下,一口干了,点上一根烟说:“下面这歌是给你点的,《光阴的故事》。” 邱飞拿起麦克风,唱了两句,有点儿难过,恢复了原唱。在罗大佑沧桑沙哑的声音中,韩露睡着了,邱飞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上,然后出了包房。罗大佑的歌声还在身后飘荡: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叶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这么想 光阴他带走四季的歌离我轻轻地唱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地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 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过去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 刻画着多少美丽的诗可是终究是一阵烟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 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 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 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离开ktv的路上,邱飞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是生活。 他唯一能想通的就是,生活就是生生地活。 邱飞不自觉地走到周舟楼下,抬头看了看窗口,黑着灯。 邱飞离开小区,坐上出租车。车上放着音乐台的广播,水木年华的歌声在车里回响: 别哭我最爱的人 今夜我如昙花绽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 你的泪也挽不回地枯萎 别哭我最爱的人 可知我将不会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 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 是否记得我骄傲地说 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 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 夜晚的北京灯火闪烁,邱飞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景物在眼前一一划过,想起青春在欢乐过后留下的那些忧伤,想起周舟陪他走过的青葱岁月,想起自己的年少轻狂,想起曾经的无知与荒唐,想到自己即将三十而立……想着想着,已泪流满面。 草样年华3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