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格格》 第1章 [格格传奇]祸水格格 作者:苏浣儿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 今天京城热闹极了! 因为当今的皇上将在良乡镇亲迎远征金川、凯旋而归的军机大臣傅恒以及岳钟琪、赫连那山两位将军呢! 一大早,整个良乡镇就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除了八旗军、禁卫军、诸文武大臣、太监和昨天就地驻扎等候召见的大军外,就是京城里成千上万想一睹皇上风采的黎民百姓了,只不过他们是被远远地隔在宣武门外。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让所有人等得都烦躁了起来。好不容易吉时来到,终于听到鼓乐大奏,远远地,依稀可看见皇帝亲自为三位爱臣斟酒洗尘、加官晋爵,然后圣驾率着众文武大臣离去,同时吩咐凯旋而归的三人游街,接受百姓的欢呼。 游街的队伍拉得很长,但群众的目光不外集中在傅恒、岳钟琪和赫连那山三人身上,其中尤以殿后的赫连那山最受瞩目。只见他骑着马,身着戎服,在随从的簇拥下缓步前进。那模样英姿飒爽、器宇轩昂;那气势有如天神下降般慑人,凡他马匹所经之处,几乎都静若无声,所有人都为他英挺肃穆的威仪所慑。 一行人经过宣武门时,原本井然有序的人群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整个游街队伍也因此被打断,当大家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嚷嚷了起来:“救命啊!打人啦!救命啊!打人啦!” 骑在马上的赫连那山眼睛一眯,目光扫向人群的骚动处,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和一名腰系白巾的老汉扭成一团,那老汉手执扫帚怒声大喊:“你吃我东西不给钱,就该打!” “我哪里不给钱?只不过先欠着罢了!”小乞丐钻入人群,回过身朝那位老汉吐吐舌头、扮扮鬼脸,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各位评评理,老朽一天也不过卖几个包子赚点小钱,如果每个人都像他这样不给钱,那我岂不是得喝西北风过日子了?你们说,这小乞丐该不该打?” “打!该打!”众人齐声说该打,但却没有人伸手拦下那直往人群里钻的小乞丐。 眼见小乞丐身手灵活,老汉已快追不上,不由得气得他直跺脚,“谁替我抓住那个小乞丐啊?” 倏地,人群中又一次传出惊呼声。这次,连卖包子的老汉也都张大了嘴,原来那小乞丐竟然被坐在马上的赫连那山揪个正着,只见他像老鹰捉小鸡般提着小乞丐的衣领,冷冷地说:“天子脚下,岂容鼠辈撒野?”他转向已然目瞪口呆的老汉。“老丈,您说该怎么处理呢?” “打!白吃白喝就得打!”一旁围观的群众附和道。 “好,打!”老汉抡起扫帚便要打。 小乞丐眼见自己如小鸡般被人拎在半空中跑也跑不掉,却也不想就这么被打一顿,于是眼睛一溜,假意挣扎了一下,便借机转移方向,让自己与赫连那山面对面,接着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抓住赫连那山,脚下一蹬,整个人便顺势跃进他怀里。 赫连那山一时没想到他会出此招,竟然楞在当场,待回过神时,那小乞丐已好整以暇地坐在马上,睨着卖包子的老汉。 “怎么样?再打啊?不怕打到大将军就打啊!”小乞丐往下盯住老汉得意的说着,那声音竟带有几分娇嫩,仿佛是个女子。 “下去!”赫连那山咬着牙沉声道,眼中射出一道寒光。 “不要!”小乞丐双手紧紧抱住他,同时娇声说:“我才不要下去,下去会挨打的!” 赫连那山楞住了!这声音有如黄莺出谷,哪会是一个男子所有?难不成“他”是女的?他低下头仔仔细细瞧了瞧依然紧抱住自己不放的小乞丐,那脏兮兮、满是污泥的脸上,有着一对黑白分明的灵活大眼,虽然看不清实际长相,但娟秀姣好的轮廓却是隐藏不住的。而以“他”离自己如此近之距离,竟然没有丝毫乞丐身上该有的异味,相反的,甚至还可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香味,看来“他”的确是个女孩儿! “既然不想挨打,为何要白吃白喝呢?”赫连那山略略和缓声音,一面用手搅住小乞丐的腰。果不其然,在那身宽大又骯脏破旧的衣物下,是柔软的玲珑曲线。原来,“他”真是个女孩儿! “人家忘记带银子出门嘛!”小乞丐嘟起嘴不悦地说,仿佛对于赫连那山抱住“他”,吃自己豆腐的事似乎并不介意。 忘记?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赫连那山摇摇头,吩咐随从拿些碎银给卖包子的老汉,又低下头对小乞丐说:“去吧!下次不准白吃白喝。” 他双手抱起小乞丐就要让她下马,岂料她却揪住他手臂不依道:“不成,刚刚他打到我了,你得帮我报仇!” 这下赫连那山是哭笑不得了,真不知做错事的是谁,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这小丫头难不成专吃霸王饭? “下去!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他收拾起好脾气冷声道。 “知道啊!你是平西将军赫连那山,皇上封你为二等威勇公呢!” 赫连那山的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线,这丫头怎么会知道皇上封自己为威勇公?威勇公是刚刚面圣时皇上亲封的,除了朝中一般文武大臣,平民百姓根本无从知道,她怎么会晓得?一反手,这次换他揪住小乞丐的手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 小乞丐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所面临的危机,一面用着不大不小、恰恰可以让他听见的声音说:“你弄疼我了!”一面势想抽回被他抓住的手腕。 那被自己揪住的手腕,简直可以用柔弱无骨来形容,赫连那山心中虽然不忍,怛心里一股必须弄清真相的执着让他硬是不放手。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知道皇上封我为威勇公?” 但是小乞丐一对机伶的大眼东转西溜,仿佛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更像是在找机会逃走,就是不打算告诉他答案。这教脾气原本就不甚好的赫连那山完全失去了耐性,“你说还是不说?” “将军,玉贝勒来了!”身旁的随从突然上前说道。 “名玉?”喜色倏地映上他冷峻的脸庞。他放开小乞丐的手,往前张望,果然看见名震京城的玉贝勒正骑着马立在一处牌楼下,遥遥地对他打招呼呢! 听见“玉贝勒”三个字,小乞丐吐吐舌头。糟糕,他怎么会来这里?现在恐怕不走也不行了,可是她刚刚才对这个平西大将军产生兴趣呢! “喂!大山!”小乞丐拉拉赫连那山的衣服,但他正策马上前,想和老友叙旧,根本没空理她。 “喂!大山!”还是没反应,这下小乞丐火了,“我说你这死大山、臭大山,我叫你没听见啊?” 赫连那山冷冷地低下头瞪视她,那威严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你叫我什么?再说一次!” 小乞丐猛地倒抽一口气,偏过头睨着他微愠的表情,看来他不喜欢别人叫他死大山、臭大山,可是谁教他不理人嘛! “你刚刚叫我什么?”他又问。 “大山!” 赫连那山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瞪着她,仿佛想把她活吞了般。 小乞丐咽了口口水,讪讪地更正:“那山将军!” 他一脸不耐烦地等她开口,眼睛不忘飘向含笑等候他的玉贝勒。 “我以后可不可以到将军府找你?” 到将军府找他?赫连那山莫名其妙地瞅着怀里这个明|奇-_-书^_^网|明是个女孩儿,却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小乞丐;完全不明白她找自己做什么? 见赫连那山不回答,小乞丐把他的沉默当作应允。“就这样决定了喔!”说罢,她也不管马儿正在行进中便喜孜孜地滑下马背,钻入人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丝毫不给他一点儿辩驳或拒绝的余地。 真是个奇怪的小东西!轻叹口气,他策马上前,往等候良久的玉贝勒而去。“名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啊!如果不这样,我怎么见得到你这威名赫赫的平西大将军呢?”玉贝勒微微一笑,伸手握住赫连那山的手,似乎没将刚刚那场混乱放在心上,但是漂亮黑眸却瞄向小乞丐消失的方向,嘴角还浮起一朵几乎看不见的笑。 却说这方的小乞丐以为得到赫连那山的应允,快乐得像只小鸟蹦蹦跳跳,嘴里还哼着小曲儿,谁知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很杀风景的声音--“我说咱们鼎鼎大名的月格格,这会儿怎么成了一个要饭的小乞丐?” “要你管!”小乞丐连头都懒得抬,只是嘟起小嘴回道。 “月儿,你不怕阿玛知道了,又要罚你?”一个身着华服、仪表堂堂的斯文男子从树上跃下,故意捏住鼻子,像是闻到臭味似地摇头,“瞧瞧你这什么样子?府里又不是没吃没穿的,做什么到外面当起小乞丐,还害得赫连将军赔了好些银子。” 小乞丐没好气地瞪了斯文男子一眼,“成贝勒,我当小乞丐碍着你啦?” 原来这男子正是鄂王府的成贝勒--名成,而眼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小乞丐,就是名满京师、深受皇太后宠爱的月格格--名月,至于那个在前头等候赫连那山的,正是他们的大哥玉贝勒--名玉。 “是没碍着我什么,可是那山如果知道小乞丐就是你,恐怕会不高兴的!” 第2章 名成嘴里虽这么说,眼眸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宠溺。 “月儿,你喜欢上他啦?” “要你管!”名月扮了个鬼脸,便钻入人群里消失无踪,留下名成一个人在原地摇头叹气。 都怪阿玛和皇太后宠坏了她,明明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家,却满脑袋古灵精怪的想法,将来谁娶了她谁倒霉!想到此,名成不觉联想到刚刚那个被月儿缠住的大将军赫连那山,若果他真被月儿看上了,那也是他前辈子修来的,怨不得谁!对了,自己得赶紧跟紧月儿,免得小丫头真的出了麻烦,到时候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天夜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从平西将军府的后门爬进去,而胆子这么大的,当然就是那位白天吃包子不给钱、又死赖着赫连那山不走的小乞丐--鄂王府的名月格格。 名月偷偷摸摸地溜进将军府,在偌大的花园中东逛西钻,几乎找遍整座将军府后,终于在东厢一处院落中找着了正在赏月的赫连那山。 “谁?”空气中不寻常的骚动并未逃过赫连那山锐利的耳朵,只见他足下微点,身子随即跟着往前飘移数尺,然后从一堆竹子的后面揪出满脸惊愕表情的名月。 “是妳!”赫连那山蹙起的眉头透露出他心中的怀疑。奇怪,府里的侍卫干什么去了?怎么会放任这丫头偷溜进来呢?“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呀!”名月一手指向后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没有人拦你吗?” 名月很认真地摇摇头,睁着一对大眼瞅住赫连那山俊美的脸庞。他长得真好看!虽然没有大哥名玉的俊逸神采,也没有二哥名成的风流潇洒,但脸上那丝坚毅与眉宇间所流露出的英挺之气,显得他是如此地卓逸不群。 “你长得真好看!”当看见他脸上惊讶的表情时,名月才知道原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说出心中的想法。 赫连那山好气又好笑地放开她,他知道自己长得还可以,却是第一次被人家说好看,特别对方是个女娃儿!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和什么人说话?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看他,这么大剌剌地和他说话,因为他向来风仪严峻、不苟言笑,对下属刚柔并济的同时,更是绝对严格地要求自己、约束自己,因此大部分的人都很怕他,很少有人敢这么面对他而毫无惧色的。 他摇摇头,微一吸气,身子往上一纵使出轻功;当他再回来时,已在府里绕了一圈。果然不出所料,府里的侍卫倒的倒、睡的睡,大部分都是被人家以极高超的手法点了睡穴睡着了。带着怒气点醒所有的侍卫,他铁青着脸望向依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名月。 这丫头果然来历不简单,先是对自己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现在又点昏了所有的侍卫府里,她接近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再问你,你怎么进来的?”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走进来的呀!”名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仿佛他的话问得很奇怪似的。 “那些侍卫呢?” “什么侍卫?我进来时没有看见半个人啊!” 赫连那山猛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近自己。“那些侍卫不是你点昏的?” “点昏?什么点昏?” “你……”他简直要气炸了,这丫头是从山里来的吗?还是故意装傻?“如果不是你点了他们的睡穴,他们怎么会全部睡得不省人事?” 名月一脸无辜地瞅着怒气冲冲的赫连那山,心下全然不懂他为什么生气,莫非他不喜欢看到自己?“你不喜欢我来找你吗?” 这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快把他逼疯了! “我问你,你会不会武功?” “武功?”她摇摇头,虽然很想学,可是阿玛从来就不允许。 “我不会。” “不会?”他一脸的不相信。 “我真的不会武功,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赫连那山握住她的手按了又按、试了又试,当下立刻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她真的不会武功,那么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她了?看来自己非得弄清楚她的来历不可。于是他就着袖子为她擦起脸来,想看清她的长相。 脸是擦干净了,却让他一时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在那蓬头垢面的外表之下,竟是一张如此秀丽出尘的绝艳面容,而且十分酷似一个他摆在心中很久、连作梦都会梦见的人儿。 但见她曲眉丰颊,一对明眸盈盈含情,桃腮微晕,梨涡带笑,如果真有差异,那么就是那一对眸子了。只是她这模样又哪里像个小乞丐,说是文人笔下的倾国佳人还差不多。 克丽儿!赫连那山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呼喊着,目不转睛地盯住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容貌问:“你到底是谁?”他的胸口竟在无形中窒闷起来,连声音都有些发抖,这少女是克丽儿的化身吗? “月儿,我叫月儿。” 月儿?他吁了口气,不是克丽儿,她不叫克丽儿!但“月儿” 这名字实在是人如其名,她正像个月宫仙子般动人。只是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亭亭女子,应该是让父母亲捧在手掌心上呵护着,而不是任由她蓬头垢面地在街上乞讨;一丝的不忍与怜惜隐约袭上心头。 “你为什么找我?”他哑着嗓子问,眼光怎么也舍不得离开那仿若精雕细琢的面容。他见过不少名门千金、名媛官宦淑女,却没有一个像她这么古灵精怪、这么吸引人。 “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名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着。 赫连那山蹙起双眉,眼中闪过一道奇异光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名月偏着头看他,“嫁给你就是要帮你洗衣烧饭,帮你生孩子,对不对?” 赫连那山险些呛到!这丫头虽然一副认真的神情,却让他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但是心中莫名的悸动却在悄悄滋长着,是因为她长得像克丽儿吗? “我不能娶妳!” “为什么?”现在换她觉得奇怪了,多少王孙公子每天到家里排队,为的就是等她点头,如今好不容易让她看上一个,人家却不要她,实在太奇怪了!莫非他已有意中人?还是嫌自己太丑?“我很丑吗?” 他摇头,“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这是肺腑之言。 她疑惑地看着他,“你娶妻了?” 他摇头。 “你有心上人了?” 他还是摇头。 “你不喜欢我?” 虽然迟疑了下,他还是摇头。 “那为什么不能娶我?”名月不解地上前,瞅住他黑亮的双眼。 “因为我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婚事。”下午名玉告诉他皇上要赐婚的消息,至今仍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纵使心里百般不愿,可是身为人臣又能如何? “为什么?” “皇上要……谁?” 赫连那山突然对着屋顶喊了一声,随即纵身追了上去。 黑暗中只见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在屋顶奔跑着,接着后面的黑影追上|奇-_-书^_^网|前面的黑影,雨人交手数回合,然后其中一个跃下屋顶消失无踪。 赫连那山见对方跃下屋顶却也不追,只是若有所思地来到名月身边。“你跟我进屋来。”说完,他便率先往前走。 名月一愕,随即兴匆匆地跟着他进屋。 “刚才那个人是谁?”名月坐在椅子上晃动着两条小腿,一面喝着赫连那山刚刚才泡好的茶问道。 赫连那山一言不发地瞅着她,眼神却不复方才的温柔。虽然在黑暗中他没能看清楚与他交手那人的长相,但从对方的体型、身手,以及武功招数来判断,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人如果不是鄂王府的名玉贝勒就是名成贝勒。因为他们三个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一起拜师学艺的,他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师门的武功招数?而会让鄂王府两位贝勒爷这般挂意,甚至亲自出马保护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们的小妹--名月格格! 现在仔细看看眼前这位容颜绝丽的女子,她眉宇的神情、姣好的轮廓、以及说话的态度,确实和名玉、名成两兄弟有几分相似,怪只怪自己眩惑于她那酷似心中倩影的长相,竟全然没有认出来,而任由他们兄妹玩弄于股掌间! 加上他长期居于塞外,已然忘了当年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妞妞已经长大了。而且变得教他认不出来!难怪她能够在被自己揪住时翻身跃上马,因为她打小就身着男装随着王爷以及两位贝勒爷围猎!也难怪她会知道皇上封他为威勇公的事,还能如入无人之境地进出将军府,毕竟有那两位兄长,就算有再多守卫横在眼前,只怕她也是来去自如。 “月儿,你想留下来吗?”半晌,赫连那山开口问道。 “你愿意让我留下来吗?”她聪明的将问题丢回给他。 “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名月当下想都不想便点头了,只要可以留下来,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她也会答应。 “你和名玉贝勒以及名成贝勒有什么关系?” 惊讶之色无法遮掩地呈现在名月的小脸蛋上,她依旧捧着茶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赫连那山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心中已有了答案。她这反应不等于证明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她就是那个倍受当今皇上以及皇太后宠爱,满脑子古怪念头、行事作风异于常人的名月格格。 “为什么?”他厉声问,脸色难看至极,原本对她的一丝怜惜之情随着真相的揭露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章 “什么为什么?”名月缓缓站起身,壮着胆子问。 “你早就知道皇上要赐婚予我们两个,对不对?” 皇上要赐婚?怎么没有人告诉她?望着他铁青的脸色,名月顿时明白他误会了。他以为自己明知道皇上要赐婚,却还联合哥哥来捉弄他。老天,这下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相信呢? “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只要告诉我,知不知道皇上要赐婚的事?” “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这是名玉亲口告诉我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全京城上下没有人不认识你名月格格,你想做什么自然会有名玉和名成为你打前锋,你出了什么麻烦也有他们两个顶着,而你现在竟然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事?” “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是他们两个硬要跟着我,我有什么办法!”名月撅起小嘴无辜地说着。她说的是实话,虽然她想尽办法想摆脱两位哥哥的保护,无奈他们总像跟屁虫似地如影随形,教她有什么办法。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不是他们两个先点昏了我的侍卫?” 他这话堵得名月不知该从何答起。她确实知道是哥哥暗中动了手脚,却不愿意承认也不愿告诉他,现在可好,让他发现了! “我原本真的以为你是个小乞丐,甚至想留你在身边,如今大概没有那个必要了!再说,我小小的将军府也容不下你这大名鼎鼎的名月格格,你请吧!” “不,大山,你听我说……” 赫连那山冷冷瞪了她一眼,招手唤来两名侍卫,“送客!” “不要,我不要走!”名月一步步往后退,又急又气地瞪着那两名奉命行事的侍卫。 但是愤怒的赫连那山根本听不进她的哀求。就在两名侍卫半架半护送下,名月给请出将军府外,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扇红色大门在她面前关上,任凭她怎么敲怎么叫喊,都没有人理她。 “哇!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人家真的不知道嘛!”生平没受过这等待遇的名月委屈得当场哇哇大哭,“死名成、臭名成,都是你啦!要跟也不跟好一点,还笨手笨脚地让他发现!”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远处的树干后面走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名月咒骂的对象--名成贝勒。 他慢慢接近名月,有点手足无措、有点不舍地拥她入怀。“别哭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名月哭得这么伤心呢!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上赫连那山了! 名月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一面捶著名成,一面不清不楚地嘟哝着,好一会儿后才止住滚滚而下的泪水,“都是你啦!” “别哭,我们先回家,阿玛很担心你呢!”名成背过身子,背起满脸泪痕的妹妹,边走边说道:“月儿,等天一亮,我就去向那山解释事情的经过好不好?”方才一番交手,他的虎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呢,那山这小子竟然来真的! “不许你去,谁希罕嫁给他!” “可是这是皇太后的懿旨,恐怕由不得你!” “皇上又还没颁下圣旨,谁说不成的?” “月儿!”名成摇摇头,心想她只是在说气话罢了;皇太后懿旨已下,名月自个儿又对赫连那山颇有好感,怎么说也不至于推拒这门婚事。 第二天一大早,名月便穿好朝服、戴上朝冠,坐着轿子来到慈宁宫觐见皇太后。 行礼过后,皇太后慈爱地拉著名月坐在自己身边,不料名月却一古脑儿地跪了下去。 皇太后一惊,急问:“名月,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哥哥说太后娘娘要赐婚?” “是名玉告诉你的吗?” “真有这回事?” “是啊!刚刚早朝时,皇上才当着众大臣面前宣布这事。” “太后娘娘将名月赐婚予何人?”名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虽然早知对方是赫连那山,但她还是想确定。 “平西将军赫连那山。”话一说完,皇太后便察觉到名月神色有异,问道:“名月,你怎么了?” “名月求太后收回成命!”名月抬起头说出了自己挣扎一夜后所做的决定。 第二章 “为什么?”皇太后纳闷地看着仍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名月,这丫头又是哪里不对劲了?多少女孩子想嫁给赫连那山为妻,她却不愿意?“赫连将军哪里不好?” 名月嘟着嘴,老半天才开口:“他欺负我!” 皇太后闻言几乎是哑然失笑,她轻抿着唇问:“你们见过面了?他怎么欺负你的?说给哀家听听!” 名月怎么有脸把昨天在街上白吃白喝,被赫连那山活逮,夜里又溜进将军府骚扰他的事说出来呢?已她涨红着一张俏脸,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嘟哝一句:“反正他欺负我就是了!” 皇太后知道她是在闹情绪,便故意逗她,“名月,你是我朝第一美女,那山是第一勇士,自古英雄配美人是再自然不过了,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让皇上撤回成命,把庆王府的君敏格格嫁给他好了!再说,你也知道皇上一直想纳你为妃,若不是哀家坚持,只怕你早就进宫接受册封了,或者……你想入宫伺候皇上?” “不要!”听到要进宫伺候皇上,名月急得抬起头出声反对,当看见皇太后脸上的笑意时,她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 “这样吧!那山现在在南海子陪皇上打猎,哀家派人传他过来,给你赔不是可好?” 不等名月回答,皇太后立即命太监到南海子找来赫连那山,因为没有命令,外臣是不准内苑的。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慈宁宫外便传来赫连将军觐见的声音。 名月忐忑不安地站在皇太后身边,看着赫连那山进来,行礼,站定,耳边听着他低沉浑厚的声音说:“太后召见微臣,不知有何吩咐?” 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瞄向静静站在太后身边,身着朝服、头戴朝冠,美得像画中仙子的名月,一丝复杂情愫在心头掠过。今天的她是个仪态万千、姱容修态的格格,而昨天的她是个撒娇耍赖,刁钻无邪的小乞丐,到底哪个才是她? “那山,你知道哀家为什么叫你来吗?” “臣不知道。” “名月告诉哀家说不想嫁给你,要哀家收回成命!” 赫连那山猛地抬起头,望向沉静不语的名月,不想嫁给他?真不知道这话应该是谁来说才对,毕竟受到捉弄的是他,但前来向太后告状的,却是这个被宠坏的丫头,想到这儿,他已经平复的怒气又一次在心中升起。 “臣全凭太后作主,如果太后要撤回成命,臣无异议。”他沉声回道,英挺的剑眉全拢在一起。 名月一听到他的话,柔弱的身子顿时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美丽的大眼蓄满泪水,“太后,月儿求您收回成命!” “你们两个……”皇太后轻叹口气,对这一拗一强的两个人似乎也没有办法。“你们两个给我听好,自古道“君无戏言”,皇上既然已经颁下圣旨要你们择日完婚,当然就没有收回的余地,所以不得再闹脾气了!那山,月儿年纪小,又让哀家给宠坏了,你凡事多让着她些,让她慢慢学着为人妻子,慢慢改变她的脾气。名月,嫁了人之后可不比现在,不可以再随意使小性子,你那调皮捣蛋的脾气可得改改!这样吧!你们两个到清漪园去划划船、玩玩水,好好培养一下感情。给你们这么一闹,哀家这会儿头都痛了。”皇太后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两人听太后这么说,也只得无言地退出慈宁宫。一出宫门,名月立刻转身吩咐太监备轿准备回府。 那名太监不敢违抗,只好差人去准备轿子,一面望向身旁不发一语的赫连那山,低声请示:“将军您呢?” “我没有时间陪任性的小娃儿玩水!”他冷冷丢下这么句话后便掉头离去。 “你……你不陪我去,我自己去!”小娃儿?她堂堂名月格格竟被他说成小娃儿!?名月一咬牙一跺脚,登上由八名太监抬着的轿子,改变原本的决定,转往清漪园去玩水。 到了倚虹堂,名月弃轿登舟,溯着河水游览整个偌大的昆明湖。湖面水光粼粼、碧波荡漾,放眼望去,秀丽的景色好不吸引人。 平时名月是很喜欢到这里来的,但是今天这片如画的山水,却怎么也提不起她的兴致,还不是因为“他”! 想起赫连那山,名月心里便有气。她知道自己不该乔扮成小乞丐去捉弄他,但她也不是故意的,谁教那天他刚好游街经过,自己又凑巧让他揪住,可是,她是真的不知道皇上要赐婚的事啊! 想着,委屈的泪水一颗颗滑下她清丽的脸庞。他在慈宁宫里那般决绝地说全凭太后作主,刚刚又冷冷淡淡地自己走了。可见传说是真的,他就是那么无情的人,难怪没有姑娘家敢嫁给他。只有你这笨名月还说要嫁给他,现在可好,人家不要你了,真是报应!谁教你以往不把那些追求者放在眼中,如今吃到苦头了吧? 名月愈想愈难过,一只手伸出船身在水面上画着,无意识地摘着湖面上盛开的莲花,但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整个身子都站了起来,当掌船太监发现欲出声阻止时已经来不及,只见名月连人带花栽入水里。 霎时所有太监全都惊慌了起来,“不好啦!名月格格落水啦! 快救人啊!” 咚!咚!咚!一个又一个的太监纷纷跳进水里,他们在冰冷的湖水中寻找着落水的名月,却是遍寻不找。 第4章 就在所有人焦虑万分之际,一条白色人影纵身跃入湖里。没多久,水面阵阵波动,水花四溅而起,只见赫连那山抱着已然昏迷不醒的名月破水而出,跃上船只。 “名月!名月!”赫连那山低声呼唤着她,但是名月在冰冷的湖水中喝了好几口水,现在不仅不省人事,而且气息微弱。 他见状连想都不想便低下头,以嘴对嘴的方式,以自身纯厚的功力,将一口又一口的真气送入名月体内。 不多时,名月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可是赫连那山并没有抬起头来,相反地,他灼热的双唇趁着她浑然不觉之际,老实不客气地流连了好一阵子,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名月睁开眼睛,仍无法意识到自己已被赫连那山占了便宜,夺去初吻。 “你……”盯视着赫连那山濡湿的黑发、还淌着水珠的脸庞,以及一对犹如寒星般闪亮的双眸,名月不禁有点迷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靠自己这么近? “妳醒了?” “发生什么事?你不是走了吗?”名月到现在都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直到她发现自己和赫连那山身上都是湿答答的,才赫然想起那冰冷的湖水、那不断向自己涌来的黑暗、那任凭怎么呼救却总叫不出声音的恐惧。“我……我死了吗?” 赫连那山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低声说:“抱紧我!” 话声刚落,只见他身子如鹰般飞起,足下在水面上轻点。几个起落后便来到岸边。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名月不觉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将头依偎在他怀中,浑然不知两人已经落在湖边。 看着怀中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的名月,赫连那山不禁心中一动,脸部的线条也柔和了起来。 “现在你不想嫁我也不成了!”他这话带有七分戏谑,三分真情。面对她这样一个女子,平日不苟言笑的他突然也不那么严肃了。 “谁要嫁你!”名月红着一张脸挣扎地从他身上爬下来。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已经走了吗?自己为什么会被他救起来?而且还好象被他占了什么便宜似的? “我们已有肌肤之亲了,这辈子你只能嫁我赫连那山!” 他本来是已经走了,但是一想到放任她一个人使性子去游湖玩水,实在不太妥当,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他的罪过?于是又折回来。不意才到高梁桥附近,便听到太监大喊名月格格落水,当下他便将朝服一脱,飞快地跃入水里救出陷在梗叶中的名月,思及至此,他不由得暗吁了口气。 赫连那山的话听得名月的脸几乎红到脖子上去了,她知道为何自己一直会有被他占便宜的印象;她以为那是梦,是她胡思乱想,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他给亲了嘴,还抱着过湖上岸,老天!传出去的话,她还要不要做人哪? “你欺负我,你好坏,你趁人之危,你是卑鄙奸诈的小人,伪君子,登徒子……”名月羞红着脸咕哝道。 她那又急又气、又羞又怒的模样真是美得令人想一口把她吞下肚,他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小东西了,也知道有她相伴,他这下半辈子将不会无聊,不再只有戎马军旅、带兵打仗。 不过她那任性的脾气得先整治整治才行,否则哪天让她爬到自己头上,教他大将军的脸往哪里摆? “将军,先让宫女们伺候格格回宫换衣服吧!万一着凉了可不好。”执事太监提醒道。 赫连那山见名月衣着单薄,被风吹得直发抖的样子,心下有几分不舍,于是正色道:“你先让宫女们替你更衣吧!如果你着凉生病,名玉和名成会找我算帐的!” 名月咬着唇,懊恼地在宫女的护送下去换衣服,至于赫连那山则在太监引领下换下一身湿衣服后出了宫。 当他来到天安门时,赫然看见名玉和名成两兄弟已等候着他。 “昨天晚上点昏我所有侍卫的人是你还是你?”他轮流在两兄弟脸上看着,眼中有些许微愠。 “是我!”名成回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是不想让月儿受到伤害。” “你们一直都这么护着她吗?任由她四处胡闹?” “月儿虽然爱玩爱闹却很有分寸,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名成认为自己必须替妹妹辩解。 “是吗?那么伪装成小乞丐,在路上白吃白喝,也叫有分寸? 夜里到处乱闯,也叫有分寸?” “那是因为她知道我们在背后跟着,才会故意这么做的!” “好,到太后面前告状也叫有分寸吗?”赫连那山冷冷地问道,他想知道名成会怎么替妹妹辩解。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名玉阻止了想再开口的名成,径自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娶她,但君命难违,不论愿不愿意,你都得娶她,况且你现在也不是全然不愿意,不是吗?” 赫连那山眼中射出两道寒光,盯视着老友,“什么意思?” “你心里有数!我只想告诉你,月儿对赐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名玉瞧着他仍沾有胭脂的嘴唇说道,心里似乎已有了个底。 “她深受太后宠爱,太后做这决定会没有告诉她?” 名玉摇摇头,“信不信由你!” 赫连那山紧抿双唇,望著名玉好一会儿,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后,他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去。 名成还想拦下他说些什么,不过名玉却摇手道:“放心,他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疼爱月儿的。” “大哥,你怎么知道?” 名玉神秘地笑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指指一顶正由太监抬出来的轿子说:“月儿出来了!” 轿子还没到,领头的执事太监便趋前行礼,告知他们刚刚名月落水,被赫连那山救起的事。兄弟俩一听急忙上前探视,待轿帘掀起,望见名月满脸的酡红时,两人都楞住了;心里有数的名玉,眼睛在妹妹唇上扫过,那被吃掉的脱落胭脂证实了他的疑问,他不禁在心底暗暗笑骂:好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若非皇上已经下旨,看我饶得了你! 一个月后,赫连那山正式迎娶名月为妻。新婚洞房之夜,火红的喜烛烧得流下一堆蜡泪,但是头罩红巾、独坐洞房的名月依然没有见到新郎的踪影。从黄昏拜堂至今,恐怕也已二更天了,再怎么熟稔的亲友也都应该已经离去,为何仍不见他的出现?莫非他仍在生她的气? 想起那日在清漪园所发生的事,名月的脸又泛上一阵红晕,那是她第一次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懊恼,如果那天自己不是那么心不在焉,就不会被他占便宜了,现在要如何面对他呢?那天之后,她几乎整整一个月不敢出门,不敢上慈宁宫向疼爱自己的太后请安,更别提扮成小乞丐逛大街了。因为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当日瞧见赫连那山亲她的宫女、太监,也不知该怎么向太后说,毕竟是她要求撤回成命的,不料言犹在耳,他却在光天化日之下亲了她,这岂不是羞死人? 要知道,名月虽自幼调皮捣蛋、鬼灵精怪,但怎么说总是亲王之女,从小所受到的调教绝不比任何一位格格少;相反地,她深受太后疼爱,时常进出宫廷内苑,因此所懂的宫廷仪节更超出其它格格。而因她个性天真活泼、没有心机又善体人意,加上其出尘绝俗的容貌,使得干隆皇帝数次想纳她为妃,但总因她自个儿不依,以及太后反对而作罢。正因此如,在她那不按牌理出牌、惹人头疼的行为下,其实仍拥有一颗羞涩纯洁的女儿心,如今她自己说不嫁赫连那山,却又被人家占了便宜,怎能不羞不恼? 思及至此,名月决定不等久未回房的新郎了,她索性自己取下罩在头上的红巾,又四处张望确定无人后,动手拿下凤冠,然后坐到摆满酒菜的八仙桌前吃了起来;从早上到现在,她可没好好吃过一顿哪! 一个人吃吃喝喝是很容易饱醉的,特别是不胜酒力之人更容易醉倒,名月正是如此。qi書網-奇书没有多久,她就已经两眼迷蒙,将一个烛蕊看成好几个,等到想站起来时居然脚下一阵踉跄,随即倒在地上昏昏入睡,这就是赫连那山进来时所看到的情形。 怎么会这样?望着满桌的狼藉,赫连那山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新婚洞房夜,他的新娘子竟然醉倒在地?老天爷,这是特别的恩宠或者是惩罚?他呆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上前抱起睡得香甜的新娘。那俏丽的容颜,无邪纯美得令人心动,这是那个在太后面前说不要嫁给自己的她吗?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上花轿的?原本他是打算终身不娶的,没想到却娶了一个鬼灵精似的新娘,一个有着他梦寐以求容貌的新娘,她可以填补自己心中的伤痕与创痛吗? 赫连那山将名月轻置于床上,轻轻解去两人身上繁重的衣物,拉过被子盖住彼此。此刻的他虽微有醉意,但不知为何脑子却清楚得不得了,不住回想起两人嘴唇相触的情形;此时,他耳朵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鼻子嗅着她诱人的芳香,拥着她玲珑有致的躯体,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老天爷仿佛和赫连那山作对似的,这一夜似乎特别长,虽然已经听到鸡啼,窗外却仍是漆黑一片。 正在赫连那山想着事时,身旁的名月突然动了动,她不自觉地挪动身躯往赫连那山怀里靠,寻找着最舒服的姿势,可是左移右挪,就是找不着那个可以让她安心入睡的落点,然后有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你再这么动下去,可别说我又欺负妳了!” 名月睁开眼睛,迎接她的是一对闪亮如星辰的黑眸,那黑眸的主人正带着满脸笑意盯住她。 第5章 “你是谁?”名月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纳闷地问。她的意识尚未清醒,以至于一时间竟问出这么个有点可笑的问题。 “我?”赫连那山哑然失笑,翻身压住她,“我是要欺负你的人!” “你……你是……”红晕倏地爬上名月的脸,老天,他是赫连那山,他怎么会在自己床上? “自古以来只听过喝醉酒的新郎,没想到我竟然遇上一个醉倒在地的新娘子!”赫连那山噙着笑。 名月这会儿也试着回想昨晚的情景,但她的印象仅止于自己一个人在新房里吃吃喝喝,之后便记不起了……莫非她真的醉倒了? 那么自己是怎么上床的?对了,衣服呢? 仿佛看穿她在想什么似的,赫连那山低笑说:“现在找衣服不嫌太迟了吗?” “你欺负我!”她脸上的红晕一直未褪去。 “不欺负你怎么成为夫妻呢?”他低下头锁住她欲言又止的樱唇,给她一个火辣缠绵的吻,细心又温柔地教她夫妻之道、男女之礼。一时之间床帏满春色,寂静中,只有两人那引人遐思的喘息声,以及远处传来的打更声……久久之后,赫连那山拉着妻子躺在自己身上,轻轻拭去她脸上细小的汗珠,抚着她微蹙的黛眉,无言中流露着一股怜惜。 名月满脸红晕地伏在丈夫怀里,聆听他沉稳的心跳声,一切似乎都尽在不言中,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赫连那山轻笑着,一面轻抚着她光滑嫩白的脊背,一面低声说:“如果我还生气,也就不会这么快娶你过门,就算勉强娶你过门,也会让你一个人独守空闺,一个人过洞房花烛夜。” “那你为什么弄疼我?”名月娇嗔道。 赫连那山闻言一怔,实在不知该说什么,随即想到,鄂亲王的福晋在几年前已经先逝,既然母亲不在,自然没有人告诉她男女间的事,无怪乎她要纳闷了。 “月儿,出阁前有没有人教你为人妻之道?” “奶娘有说啊!可是她没有说这个!”说这话的同时,她那美丽诱人的小嘴嘟得半天高。 我的天啊!赫连那山有些哭笑不得,他怜惜地将一无所知又莫名其妙被自己“占便宜”的妻子拥在怀里,哑着声音说:“小傻瓜!我现在教你。”他怜爱地堵上她嘟起的小嘴,用行动教她、爱她,一面在她耳际呢喃着情话。 纱帐外,一对蜡烛已经燃烧殆尽,室内忽地暗下来,远处的东方出现一丝晨光,天似乎要亮了! 当赫连那山终于离开名月起身时,已经是五更天,虽然不舍,但为人臣子岂可因儿女私情而贻误公事?他已经整整齐齐穿戴好官服上早朝去,留下睡得正香甜的名月。 清晨的凉风吹在他脸上,不知为何,一夜无眠他却更感到精神抖搂,是因为她吗?想到此,他满足的笑了,他纵身上马,赶往养心殿去面圣。 一下朝,归心似箭的赫连那山却让皇上给留了下来。不得已,他只好陪着皇上到南海子打猎,直到接近晌午时分才回到将军府。 一进门,他便让堵在门口那块不知打哪儿来的嶙峋怪石给吓一大跳,等到踏进大厅,眼前的景象又教他瞠目结舌,这还是他所熟悉、所居住的将军府吗? 从大厅的窗子望出去,只见原本栽种的苍柏不知被移往何处,偌大的庭院中人来人往,有人挖土,有人挑瓦,有人搬石,整个将军府只能以闹烘烘来形容。 “这是在做什么?这些人又是打哪儿来的?”赫连那山大声问道,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外,还有一丝愤怒。 正忙着干活的众人听到这如洪钟般的声音全都停下了动作,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是谁叫你们这么做的?”他再以厉声问道。 家丁们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平时他们都十分畏惧赫连那山,现在见他动了气,哪里有人敢说话? 赫连那山见无人答话,心中的怒火更盛,他大步向前,正准备找管家来询问时,名月惊喜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你回来啦!”跟着,一条翠绿色的人影跑进大厅,跃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颈子,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名月娇声问道。 “月儿,现在是大白天……”赫连那山带着几许腼腆,不知所措地说着,怒气瞬间消失到九霄云外去。他知道她是个热情的小东西,却不习惯她在下人面前如此公开地示爱,况且向来纵横沙场的他,又哪经历过这种状况? “我不管,以后不许你再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走了!”她姣好的脸庞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甜甜的笑意盈满嘴角。 “月儿,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了掩饰略微尴尬的情绪,赫连那山又将话转回正题上。 “他们啊!都是我找来的!” “为什么?”他原本已经舒展开的眉头一下又全皱在一起了。 名月拉着他的手走到窗户边。“这园子没山没水的,看起来好奇怪、好荒凉,所以我从家里找人搬来一些东西,并准备在连着大厅的这块地挖一个水池,放几块太湖石,至于挖出来的土就在水池边弄一座假山,你说可好?” “那块挡在门后面的怪石是从鄂王府搬来的?” “是啊!那个叫太湖石,通常都是拿来作假山,或是当作屏障,免得一进门就让人家全看光了,古人说柳暗花明又一村,指的就是这个呢!”名月说得头头是道,全然没有注意到他阴沉的脸色。 “阿玛同意你这么做吗?” “他有点生气,可是也没有办法,谁教他疼我,咦?你怎么啦?”她终于注意到丈夫那阴晴不定的神色。 赫连那山一语不发松开拥着妻子的双臂,他走到庭院,对着一干工作的人说:“你们统统回去,这里不需要你们。” “等等,我好不容易从鄂王府找来他们,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让他们回去呢?而且事情还没做完呢!”名月急急忙忙拦住他们,不解地望着赫连那山。 “这里是将军府,鄂王府的人当然得回去!”他一挥手,所有属于鄂王府的人都不吭一声,默默垂手站到一边。 “可是他们走了,谁来整治这个庭园?” “我有说要整治庭园吗?” “你……你说什么?” “这里是将军府,不是鄂王府,你现在是我赫连那山的妻子,不再是鄂王府的月格格,而且房子只是拿来居住的,可以挡风遮雨就成,何必讲究什么造景园林的?再说你现在花费的可都是皇上所给的俸禄、百姓的民脂民膏,一分一毫理当珍惜,怎么可以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赫连那山说教似的讲一大串,听得名月头都快昏了。“你说我做这些事情叫无意义、浪费民脂民膏?” “难道不是?”他转头对一旁不知该如何应对的管家说:“管家,叫人把前门那块石头搬回鄂王府,改天我再登门向鄂亲王道歉,知道吗?” “不许你去!”名月挡在管家面前,抬起头怒视着。“那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搬来的,阿玛也同意当作嫁妆送给我,既然是我的,我就有理由把它留下来!” “月儿,不要任性,你现在是将军夫人,不是鄂王府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月格格!” “我任性?我只不过想改善一下我们周围的环境,这也叫任性?” 赫连那山不理会她地转过身,喝令所有的人各回工作岗位,并要他们将挖出的泥土回填,移走的柏树迁回,一切回复原状。 “下次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你们随便动家里的一草一木!”说完,他回头转身便欲走回大厅。 这让名月气得柳眉倒竖,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唇,走到他面前,仰起脸看着他。 “我是你的妻子对不对?” 赫连那山一怔,微微点头。 “那我有没有权指挥家里的仆人做事?治理这个家?” “有,但不是像现在这样乱来!” “你……”名月顿时说不出话来。她想都不想就奔出大厅,委屈的泪水滑下脸庞,“死大山、臭大山,我讨厌你,讨厌你!” 赫连那山一咬牙,不过并没有追上去。他告诉自己,他做得没有错,如果不约束她那骄奢成性的脾气,日后恐怕还会有更麻烦的事发生,没有错!他做得没有错! 第三章 匆匆一天过去,夜晚又降临,前一天才办过喜事的平西将军府理当还是喜气洋洋,可是不知为何,今天的将军府一点喜气也没有,因为才过门一天的将军夫人和将军拌嘴吵架了! 名月赌气了大半天,直到了用晚膳时仍不见其人影。独自坐在易牙轩的赫连那山皱起眉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对座,“月儿呢?” 他开口询问正要踏进门、名叫绿萼的陪嫁丫鬟,显然她是衔命来禀报的。 老实说,绿萼实在有些畏惧赫连那山的威严,虽然将军长得很好看,但他那冰冷而没有笑容的脸孔老是让她望而生惧,难怪金川人一听见他的威名都吓得不战而降,不知道格格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量和他吵架,甚至骂他? 绿萼战战兢兢地开口,仿佛赫连那山一个眼神就可以杀死她似的。“格格说人不舒服,今天吃不下东西。” 人不舒服?这小东西连掉进湖里、喝了好几口水被他救起来后都还可以活蹦乱跳,现在居然会生病?赫连那山压根儿就不相信。 他推开碗筷站起身,大步走向两人居住的院落--傲云轩。 第6章 果不其然,他一进门就看见名月趴在桌子前,低着头好象正在专心地画什么东西。他无声无息地凑近一瞧,赫然发现那是一张工事图,上面画有房舍院落、廊庑飞檐以及石头池山,连树木也都一棵一棵标示得很清楚。从图中的轮廓来判断,他几乎可以确定所画的就是自己这座将军府,一丝由衷的赞叹之意溢上心怀;原以为这丫头只是一时好玩,想不到除了满脑子鬼灵精怪的想法外,她竟还有这种才能,看来自己得重新看待她了! “这是谁教你的?”他忍不住开口问。 名月一听到他的声音,连忙卷好工事图,以赌气的口吻说:“我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既不会替国家社稷出力,又只会浪费民脂民膏,谁会教我什么?” 赫连那山抿着唇,知道她仍在为中午的事生气着,不禁在心中轻叹了口气。他长期征战沙场,对物质生活向来不是那么注重,只要兵士饱,他也就吃饱;兵士暖,他也就穿暖。心中所希求的,不外是国泰民安、百姓和乐,因此像现在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很满足了,根本没有想到妻子自幼生长在一个富裕安逸的环境,对这种环境也许会有些不习惯,而且从刚刚那张图看来,她并不如自己所预料般孩子气的乱弄一通。 “月儿,你还在生气吗?” “不敢,你是大将军,我不过是个任性的格格。”名月故意侧身背对着他。 “月儿……”他转过她的身子面对自己,“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整治“我们”的庭园?”他特别强调“我们”两个字。 一抹欣喜之色悄悄地爬上名月的俏脸。“你想听吗?” “说说看!”他以温柔的眼神鼓励着她。 名月重新打开图,指着上面的房舍院落以及池山一一解释着。 原来她打算挖开大厅右翼的空地,从西墙引进水源,再用太湖石圈成一个池山;而挖出的泥土则以黄石另外塑成一座假山,所以才会出现中午把柏树移走的那一幕。 至于后院那一大片空地,则打算命人清除杂草后分区种植花草蔬果,甚而挪出一小块地来植桑养蚕,如此一来,府里的花卉便毋须向外购买,所收成的蔬果也可以自己食用,更可以命手巧的丫鬟、嬷嬷取丝织布,所得一半留给府里的人自用,一半可以拿到街上卖,作为府里的开支,如此一来既开源又节流,更可以让大批无事可干的佣人有事做,可说是一举数得。 赫连那山听完后久久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如此心细,该做的、该改的,理当增加减少的都一一设想周到。得妻如此,他又有何遗憾?他忽地将名月拥入怀中,喃喃地诉说自己的歉意:“对不起,是我不好,如果我先听你解释就好了。” “那你的意思是答应了吗?”名月小心翼翼地问,深怕自己又听到否定的答案。 “都依你,不过我还是得先惩罚你。” “惩罚我什么?”她抬起姣好的面容迎向他。 “不准妳再叫我死大山、臭大山。”他低下头,双唇离她不到一寸。 “不管,谁教你惹我生气……”撒娇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嘴便让两片滚烫的唇堵个正着,名月亦伸出雪白的臂膀环住他的颈项。 “还有一件事。”他轻点那小巧的鼻尖,“不准在仆人面前对我又搂又抱的,会让他们看笑话的!你是亲王格格、将军夫人怎么可一点样子都没有!?”他那严谨又内敛的武将本色依然没有变,即使心中对娇妻万般宠爱,他都认为应该摆在闺房里,在没有人知的夜晚中倾诉。 “可是人家喜欢你,看到你回来好高兴,为什么不可以表现出来?” 听她这么坦率地说出心中的想法,倒让赫连那山有些不知所措,他心中忽而闪过她曾说过要嫁给自己的话。那时自己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还着实伤了一会儿脑筋,如今他倒很高兴这两人是同一人,否则以她骄纵的个性,岂容得下自己心中另有所属?想到此,他才明白,那天她当街上马跃进自己怀里时,自己的一颗心便在不知不觉中为她所掳获。 “月儿,你一向都这么直接吗?” “是啊!高兴就高兴,生气了也要表现出来,喜欢一个人或讨压一个人都没有必要隐藏。”名月把头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低语道:“我喜欢你!” 这大概就是皇太后喜爱她的原因所在吧!记得皇上曾提起,太后性情纯真、不喜造作、厌恶繁文缛节,想来这和月儿的个性倒有几分相像,只是被宠出满脑袋的鬼主意,不知是幸或不幸? “肚子饿不饿?”赫连那山低头向怀里的名月问道。 名月一听,也伸手摸摸肚子埋怨道:“饿扁了,人家午膳还没用呢,都是你害的!” 赫连那山微笑着摇摇头,握着妻子的手一起到易牙轩用膳。 几天后,将军府开始了整修庭园的工程。这工程说大不大,说小倒也弄了一、二个月,只见名月整天跑来跑去、忙个不停,往往赫连那山才准备要上早朝,她就已经不见人影,而等到他处理完公务空闲下来时,却见她双手沾满泥土在后花园中栽种蔬果,根本没空理他。赫连那山虽心有不舍,不过见她如此兴致高昂也就任由她去;有时候,他也会撩起衣袖蹲在她身边跟着挖土播种、耕耘除草。 辛勤总是有代价的,两个月后,整个庭园的整治可说是大功告成,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名月拉着赫连那山的手来到新修建好的池子边,看到那抹映在水面上的新月时,赫连那山不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讶异地转头望向妻子笑吟吟的面容。“这是怎么回事?” “修建池子时,我要人在假山的石缝中预留下空隙,等到阳光一照,水中自然就会出现弯月,如此一来,就算是小小的池子也会很有看头呢!”名月得意地说道。 赫连那山望着妻子如花的笑靥,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钦佩之意,想不到她真的对造景颇有天赋及兴趣,竟然能想到这些细节。“月儿,你跟谁学的?” “额娘啊!我额娘她好厉害,还能命人修整石头的形状,让石头映入水中成为动物的影子呢!可惜她教我时我心不在焉没学好。” 鄂王福晋?赫连那山这才猛地想起,鄂王福晋是名将富察甘泽之后,而富察甘泽不正善于此道?这就难怪了。 “名玉和名成呢?他们没有学吗?” “听说阿玛和额娘早说好,生男孩就教他们武功,生妞妞就教工事。” “那你会不会布阵做机关?” “这有何难,你瞧着!” 说罢,名月唤来家丁,命他们搬来一些石头,然后依着指示摆定后,便站在正中央道:“那山哥哥,你过来可好?” 赫连那山想也不想便举步,岂料一踏入内,眼前景象顿时大变,但见迷雾重重,伸手不见五指,别说是名月了,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呢!他心下骇然,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奇门遁甲,立刻站定脚步不敢乱动。“月儿,你在哪里?” 一串银钤似的笑声响起后不久,一只冰凉的小手伸入他手心,温柔地握住他。 “我在这儿!” 随后,名月带着他左弯右拐,没两下便出阵,一出阵后,赫连那山定睛一瞧,哪有什么迷雾,两人不是好端端地在庭园里吗? 赫连那山紧紧瞅着巧笑情兮、美目盼兮的妻子,不敢相信这个深谙机关之道的聪敏女子,就是那个在街上撒娇耍赖的小乞丐,也是那个任性顽皮又孩子气的名月格格;她到底还有几种自己尚未发现的面貌?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抱满怀,如获珍宝似地说:“如果你是男的,那么咱们大清就有福了!”他言下之意大有感叹她投错胎的遗憾,因为身为女孩又是个亲王格格,她哪能杀敌从军呢? 名月闻言只是噗哧一笑,“你忘了满人男子能纵横马上,女子也不差啊!而且我投胎做男的,那你不就没人可娶了?” 赫连那山不是不知道这点,也知道她自幼便喜欢跟随鄂亲王及两位贝勒至围场狩猎,马上功夫自然了得,否则怎么可以在被自己揪住领子的情形下,还可以跃上马背?但沙场上的征战又岂是像狩猎一般简单?况且让自己心爱的妻子上沙场!?他是万万不许的。 “不成!我不准!”他断然地否决她的想法。 “是你自己说可惜我不生为男儿身无法征战沙场,怎么又反侮了?” “说归说,但你现在是我的人、我的妻子,说什么都不许你去冒险!” “那我当你的军师,帮你出主意总可以吧?” “打仗领军是男人的事,我不要你多心伤神。” “可是人家……” 名月还想继续说什么时,不料未出口便让赫连那山给打断:“不许就是不许!” 眼看着她又要使性子耍脾气,他脸一沉,双手微一用力地将她揽进自己怀中。 “月儿,战场上一个决策所影响的不只是千万军士的性命,更攸关国家社稷,是不能当儿戏的,你还是乖乖地待在家里为我多生几个像你一样的妞妞,好不好?” “那我岂不成了母猪?”说话之际,名月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带笑地瞅着他。 赫连那山微微一楞,霎时反应不过来,但看见她眼里的笑意,立刻明白这小东西在反骂他是猪哪! “好啊!你骂我,看我怎么惩罚你!”话声未毕,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手向名月的胳肢窝搔痒。 名月又笑又叫,没两下便倒在他怀中喘息不已地求饶,“你饶了我吧,大山哥哥,月儿最怕痒的。” 第7章 她虽说是求饶,竟仍不忘在言语上占自己便宜,赫连那山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究竟是娶了怎么样的一个鬼灵精呵!想他一声令下,军士们岂敢不从?而她却毫不在乎地撤娇耍赖,最今他惊讶的是,自己也默许了,并且还纵容她这么做! 望向她姣好娟秀的脸庞,赫连那山不禁怀疑着,为何她和克丽儿虽有着相似的面容,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她不只一次让自己迷惑,更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为她陷入无法自拔的情感漩涡中,这是福还是祸?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寻找着她微启的樱唇,给予她深深的一吻;这一吻果然让一直蹦蹦跳跳的名月静了下来,伸出纤长的双手环住他的腰,迎接他的爱…… 夜晚来临,在柔软的床榻上,赫连那山一次又一次地爱著名月,让她紧闭双眼醉倒在丈夫刻意制造出来的温柔陷阱中。她几乎忍不住要怀疑,这温柔的男人真是沙场上那个威震八方的平西大将军吗?是怎么样的爱怜让他变得如此温柔?名月不懂,答案恐怕只有赫连那山自己才懂。 在名月沉沉睡着后,赫连那山一手搂着妻子,依然清醒地躺着。过去在草原上策马纵驰、驾风追逐的快乐时光,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也不禁让他想起那个温柔娟秀的女子,想着她为自己缝制衣服时的羞涩模样……那是一段怎样甜蜜又痛苦的日子啊?今生今世,他恐怕都只能在记忆中追忆了! 突然,屋顶上细碎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无声无息地起身穿衣后,悄悄推开窗户跳了出去。果不其然,不远处的院里站了个人影,黑暗中虽看不清长相,但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油然而生,他低声喊道:“长风,是你吗?” “好耳力,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赫连那山平静的心湖即刻出现丝丝悸动,眼里也隐约闪着泪光,但他立刻借着黑暗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 “恭喜你!”卫长风心口不一地嘲讽道。 “恭喜我什么?”赫连那山沉声问道,尽量不泄露出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 “皇上不但让你官复原职,而且还加封二等威勇公。” “你素来知我,又何必以此事相讥呢?”赫连那山无奈地回道。 “是吗?可我还是要恭喜你,娶了京城第一美人为妻。”无视于赫连那山口气中的无奈,卫长风继续揶揄着他。 若在六年前,赫连那山会诚心诚意高兴地接受他的祝贺,但现在这道贺的话在他听来,却如同静夜中的破空鸦鸣般刺耳,让赫连那山丝毫没有喜悦的感觉。 “你还怪我吗?长风?” “哈!哈!哈!我卫长风是何许人也,怎么敢对堂堂的平西大将军出言不逊,又怎么敢怪罪于你呢?” 赫连那山无言地瞅着卫长风带有几分狂傲的面容,他知道这个自己最好的朋友、曾经是生死至交的兄弟,到现在都还没原谅自己,否则又怎么会在大军班师回朝时中途离去,并整整六年下落不明呢? 卫长风倏地静下来,睁着一对寒星般的眼眸盯住赫连那山,“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句话,不要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赫连那山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双脚不由得往前移动几步,“什么意思?” “哦,我忘了你是满人,对于汉人的诗句懂得不多。”卫长风故意嘲弄地说道。“告诉你吧,秀萝在京城!” 赫连那山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抓住卫长风的肩。“你说什么,秀萝在京城?” “不相信的话,你自个儿明天到八大胡同的风乐楼看看!”语毕,卫长风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跃上屋顶,留下赫连那山独自一人怔在原地。 八大胡同?那不是花街柳巷吗?秀萝怎么会在那儿?不,他不相信,秀萝远在巴达克山国,不会沦落到八大胡同为妓的,不会的!但是长风不会说谎,长风虽然恨自己,却对秀萝情有独钟,说什么也不会坐视自己心爱的女人沦落花街,那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夜风一阵阵地吹在赫连那山身上,他几乎想楞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站在深夜的园子里,直到远方传来打更声,他才猛然觉醒。看来自己不到八大胡同弄清楚是不行的! 第二天退朝后,赫连那山回家换过衣裳,便立刻转往风乐楼想一探究竟。他虽非这种风月场所的常客,却也并非完全陌生。他直截了当地找来嬷嬷点名找秀萝,这嬷嬷倒也识相,眼见赫连那山相貌堂堂,出手大方,当下命姑娘带他上二楼。 坐在满是脂粉味、装饰华美的房间内,赫连那山一颗心忐忑不安,全然不能平静,他心里想的只有长风的话,也只想证实秀萝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不久,叮叮当当声响起,听到这熟悉的钤铛声,赫连那山脸色一变,待房门一开,看见一身银白、长发直泄到腰际的女子时,他顿时认出她来;,这不正是昔日在草原上奔腾纵驰的铃鹿--巴达克山国的大公主秀萝吗? “真的是妳?”他双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我等你好久,你终于来了!”秀萝一面为他斟酒,一面低声说道。 “你要长风找我来的吗?” 她轻轻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你己经成家,新娘子还是个格格,对不对?” 赫连那山面无表情、不发一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她长得怎么样?有没有克丽儿漂亮?我想应该很美吧!听说她是大清第一美人,连皇帝都想娶她呢!” 听见“克丽儿”三个字,赫连那山镇定的表情霎时蒙上一层阴影,一颗心也不由得揪紧。 但秀萝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又继续说道:“你瞧我带了什么东西来,克丽儿的丝带呢!你走的时候我忘了交给你。”她把一条绿色的丝带递给他。 赫连那山并没有接过丝带,他瞪视着满脸平静的秀萝,“你是故意的吗?你到底来做什么?长风怎么会知道你在这儿?” “你怪我?”秀萝收回手,落寞地说:“我只是想,你那么喜欢克丽儿,却没有一样她的东西,所以特别从巴达克带来给你!” “你到底来做什么?”赫连那山又问。他不想和秀萝谈克丽儿的事,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一个永远也无法痊愈的伤痕;他会来,只因为她是克丽儿的姊姊。 “巴达克亡国了,她来是想找你帮忙复国雪耻!”倏地,qi書網-奇书一个男子的声音冷冷地从窗外传来。 “长风?”赫连那山转头向窗外看去。 果然是卫长风,只见他从窗外纵身而入。“半年前布哈尔起兵攻打巴达克,在内无强兵、外无救援的情形下,巴达克被攻陷,三天后,几乎成为一座死城……” 咱们的名月格格又进宫去见太后了! 每当她去见太后时,就是平西将军府上上下下最紧张的时刻。 因为这个好动好玩的将军夫人,不知又会想出什么主意摆脱他们的跟随,上街遛达。之前几次就是这样,为此他们还挨了不少骂呢! 所以当侍卫们顺利地将轿子抬进门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岂知轿帘一掀开,坐在里头的却是个睡得昏天暗地的老太监,惨了,又让格格给溜了! 没错,名月又溜了,此刻她又变成那个全身脏兮兮的小乞丐,正快乐得像只小鸟似的,在正阳门外逛大街哪! 正阳门是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举凡各类店铺、摊贩皆有之,甚至还有卖洋货的小铺子呢! 只见名月忽而在专门卖洋货的小铺前,瞪大眼睛努力瞧着一个三针表,忽而穿梭在摊贩云集的棋盘街,忽而又到同仁堂与卖药的掌柜聊天,下一刻又见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坐在勾栏里看人家演桃花扇,末了还跟着两个汉子进了八大胡同,差点没被人家拿扫帚给轰出来! “喂,你知不知道风乐楼来了个回妞,听说很漂亮哪!”两个逛花街的人说着。 名月一向对人家的话没什么兴趣,转身就要离开,但接下来的对话却让她欲举步的双脚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她来没多久就让人给包走了,害我们连一睹芳容的机会都没有。” “谁这么大手笔,竟能包下风乐楼的当家花魁?”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是咱们的平西大将军赫连那山,这件事几乎全京城的人都在传呢!” 赫连那山!?名月顿时如遭雷极般楞在当场,这怎么可能? “赫连将军?他不是才娶了鄂王府的名月格格吗?怎么会……”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名月格格虽生得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可毕竟是个公侯之女,哪比得上当家花魁?” 说到这里两人哈哈大笑,那笑声刺得名月耳里嗡嗡作响,方才逛大街时的好心情此刻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怎么会这样? 难怪最近他下了朝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即使回了家也是一个人闷在书房里老半天不出来。原来如此!她自幼见父亲周旋于公门应酬,以为丈夫亦然,因此不甚在意他的行踪,想不到其中竟有这段文章! 该怎么办呢?那两个人说的话能信吗?她可以这样怀疑疼爱自己的丈夫吗?不!不可以! 此时的名月也没了逛大街的兴致,她只是满腹心事地离开了八大胡同。 夜里,等着夫君回房的名月又失望了,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了,最近这段日子以来,总是她睡着后他才进房,而她起床时,他又上早朝去了,这让她不由得想起白天在街上听到的对话。 第8章 名月愈想愈是忐忑不安,怎么也睡不着,而又等不着他进来,最后索性爬下床到厨房弄了杯热茶给他端去。不料她才刚推开书房的门,就和正要出来的赫连那山撞个满怀,整杯热茶直往他身上洒去,弄湿了他手上所拿的一张羊皮纸。 “好疼!”名月被热茶烫得惊呼出声。 “月儿,怎么会是你?烫着没?”他心疼地瞧着妻子的手,却完全忽略了那杯茶有大半是倒在他身上。 “不碍事,倒是你的东西弄湿了!” 赫连那山这才惊觉手中的羊皮纸被弄湿,他连忙拿到桌上摊开来检查,幸好做记号的地方没被弄湿。 名月也凑了过来,看着桌上的羊皮纸,“这不是图吗?而且还不是我们这地方的图。瞧这地名,不是蒙古关外,就是回疆天山一带。” 赫连那山一听,也惊诧不已,没想到她竟能一眼瞧出图中所绘之地点!而自己该怎么解释才不会引起误会?如果这小醋桶知道自己最近都在风乐楼,不闹翻天才怪! “我猜的对不对?”名月仰起头,等着他的回答。 “嗯!是回疆的地图。” 果然!她偏过头若有所思地问:“皇上最近准备攻打回疆一带吗?为什么你要看回疆的地图?那地方不是才划成东西十一城,派人治理得好好的?” 连这都知道?看来太后和皇上果真没有白疼她! “是这样没错,但今天早上又有消息传回京城,说驻乌什办事大臣苏成被当地百姓所杀,皇上大为震怒,恐怕要派兵敉平。”这确实是实话,回疆一带是发生了乱事。 “你又要出征了吗?” “别担心,这次不是我。”赫连那山抱起妻子躺在香妃榻上,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妳好香!我多久没亲你了?”说着,他低下头就是一吻。 名月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来,双手不由自主地解开他的衣裳。 不过衣襟一拉开,一条女用的绿色丝带便从他的衣裳里飘了下来。 “这是什么?” 赫连那山一楞,心想糟糕,自己竟然忘了克丽儿的丝带还带在身上呢! “给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绿色的?”名月不动声色地拾起丝带故意说着,同时坐正身子,拿起丝带随意拢拢头发,系了上去。 瞬间,她脸上浮现一抹无法形容的妩媚神韵,让赫连那山几乎要以为是克丽儿再世了;但一眨眼,幻影又消失无踪,哪有什么克丽儿?眼前仍是黑发黑眼、美得不可思议的顽皮妻子。 “送给你的!”心里虽知不妥,但赫连那山却还是决定这么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第二天,赫连那山上朝后,名月立刻拿出那条丝带细细瞧着,没来由的妒意出现在名月那精致的小脸上。回人、回疆地图、加上绿色丝带,这不印证昨天那两个人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这下她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捱到近晌午时分,名月换上衣服,顺手弄弄头发,立时摇身一变,成为一位俊俏的公子,接着又到厨房抓了些灰炭往手上脸上以及脖子抹,确定别人认不出自己是女儿身后就悄悄出门,直往风乐楼去。 到了风乐楼,名月试探性地报上赫连那山的名号,说自己是替他拿东西来,岂料执事嬷嬷听见“赫连那山”四个字,笑得嘴都合不拢,加上又收了好些银子,哪有不肯之理,连声说;“给秀萝的是吗?没问题,我马上叫她下来!” 秀萝?那女子叫秀萝? “不必了,这东西很重要,我想亲自交给她。”名月故意压低声音。 嬷嬷听了后点点头,示意名月跟着她上楼。敲了敲二楼最里面一间房门后,嬷嬷朝着里面喊道:“秀萝,赫连将军派人送东西来给你!” 不多时,门一开,一阵香风飘过;身穿银白色衣服,一头长发直泻在腰际的秀萝站在名月跟前。只见她明眸皓齿,神采动人,一对绿色的眸子直如两漂湖水般教人身陷其中无法自拔。那模样,娴静中带着妩媚,平静中不失坚毅,真是好个塞外美人,看来传言是真的!想到此,名月不觉身子有些摇晃。 “怎么啦?你不舒服吗?”秀萝关心地问。 “不,不要紧,我只是有些头晕。”名月目不转睛地瞅着这个叫秀萝的女人,依然不敢相信丈夫真的喜欢上她,可是依这种种迹象看来,却又假不了。 “你说那山有什么东西给我?” 不是赫连将军?而是那山?看来两人相当熟稔了!名月伸手随意地拿出一个丈夫送给自己用的发簪递给秀萝,“他要我把这东西给你。” 接过发簪,秀萝有些纳闷,那山不知道她从来不用发簪的吗? 怎么会送这东西过来?“这是他要给我的?” “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晚点他来的时候你再问他好了!” 名月试探地说,想看看她的反应。 秀萝欣然一笑,细细拿着发簪在手上把玩。他从没送过她东西,没想到却送她这个?虽然不甚喜欢,但因为是他送的,她会好好珍惜,于是她想也没想地立刻插在发上。 看见秀萝这个举动,名月一颗心倏地揪紧。“东西我已经交给你,那我走了。” 秀萝颔首微笑道:“谢谢你跑这一趟,辛苦你了。” 名月匆匆点了个头,便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门的,惊讶、愤怒,外带被欺骗的感觉溢满胸口。她茫茫然地站在楼梯口,那没几阶高的楼梯为何看起来会那么长?而人似乎又多了起来。看着那些姑娘送往迎来,她简直想放声大笑,这是什么世界?她堂堂一个亲王格格,竟然比不上一个在花街里打滚的女子? “将军,您来啦?秀萝正等着呢!” 嬷嬷招呼的声音惊醒了茫然中的名月,她往下看去,那站在楼梯口准备上来的,不是赫连那山又会是谁? 名月连忙躲到一旁去,看着秀萝喜孜孜地将赫连那山迎进去后,她悄悄地走到门外,听着两人的交谈。 “你送的东西我收到了。”秀萝说道。 “我送的东西?什么东西?”赫连那山不解地问道。 “这个啊!”她从发际取下发簪,“刚刚有个小伙子拿来的,说是你交代他送来的,怎么?不对吗?” 赫连那山接过发簪,顿时脸色一片惨白,这发簪不是自己亲自买来送给月儿的吗?怎么会在秀萝手上?“那山哥哥,你好坏,认识这么漂亮的姊姊也不跟人家介绍,害我连个见面礼都没准备!” 猛地,娇滴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只见名月早已抹去脸上的炭灰,而放下的长发也用那条绿色丝带随意系着,嘴角闪动着一丝迷人的笑意。 “月儿!”赫连那山低呼出声。 “克丽儿!”秀萝盯住站在门口的名月,不觉脱口而出。 第四章 “月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赫连那山诧异极了,他作梦都没有想到会在风乐楼见到名月。 名月却不理会他,只是直直地走向秀萝。“你叫秀萝对不对?” “你是……”其实从赫连那山的态度,秀萝早猜到一二。 “我叫名月,姊姊叫我月儿就成了,那山哥哥好坏,认识你这么漂亮的姑娘都不告诉我,我可以叫你姊姊吗?月儿从小就好想有一个姊姊。” 赫连那山双眉一拧,完全弄不懂名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的反应太理智也太反常了!秀萝看着眼前的名月,心中惊诧不已;她知道那山的妻子是个大美人,却从没有想过会长得和已经死去的克丽儿这么像。除了那对水汪汪的黑眸与克丽儿不同外,她方才乍然一见,还以为是克丽儿站在自己面前呢! “可以,当然可以,我也有个妹妹和你一般大呢!她叫克……” “秀萝!”赫连那山铁青着脸喝斥着,他当然不想让妻子知道过去的事,特别是有关自己和克丽儿的那一段。 被他这么一吼,秀萝怔了怔,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是笑吟吟的名月却拉过她的手坐了下来,丝毫不理会丈夫的反应。 “姊姊这等人品待在风乐楼真是可惜,那山哥哥又成天忙着,没时间理我们两个,如果姊姊不嫌弃,可愿意搬来和月儿同住?月儿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将军府好不寂寞呢!”她那亲热的模样几乎教人以为两人真是亲姊妹呢? “月儿!”赫连那山冲向前拉起名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我想接姊姊回去住啊!”名月一脸天真地瞧着他。 他快气死了,索性连话都懒得说,一把抱起名月便往外走。 “你跟我回去,不准你再来这里!” 依偎在丈夫怀中的名月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自己下楼,但方才与秀萝谈话时的盈盈笑意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了风乐楼后,月儿低声地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赫连那山松手让她下来,“月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城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我恐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如果我不来,你会告诉我吗?” 他沉默了。他本来就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事儿,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是个心眼多的鬼灵精,即使知道也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况且其中还牵扯到长风哪! “我就知道你不会告诉我。” 名月甩头就走,赫连那山急忙拉住她,“别任性,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等到你把她娶进门的那一天吗?”名月转过身,眼里已蓄满了泪水。 第9章 “月儿,别胡说八道……”一句我绝不会娶她尚未出口,就被名月一阵粉拳捶得他连退好几步。 “你这死大山、臭大山、坏大山,我要告诉皇上、告诉太后,还要跟玉哥哥、成哥哥说你欺负我,你坏、你不讲理、你是大混蛋……”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滑下名月清丽的脸庞。 又来了!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小东西发起脾气来,就把她自个儿为他取的浑名一古脑儿地全拿出来骂人,若让自己那些袍泽听到,岂不笑掉大牙?可是瞧她哭得抽抽噎噎、梨花带泪的模样,又教人好不心疼。 他叹了口气,又一次抱起名月,低声轻哄着,也顾不得路旁一堆看热闹的人,急忙将她带回家。可是老天爷似乎没这么容易饶过他,他前脚才踏进房间,外头便跟着传来禀报--“将军,玉贝勒和成贝勒来了!” 这两个人也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赫连那山知道瞒不住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搂着还赖在身上的名月向大厅走去。 “赫连那山,你……”耐不住内心冲动的名成一见他来到,立刻跨步上前,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等等,先听他怎么说!”站在后面的名玉出声阻止,他紧盯住赫连那山问:“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事还会假吗?”名月站定脚,抬起哭得红肿不堪的双眼恨恨地瞪了丈夫一眼,“他欺负我!” “喔?大哥替你报仇!” 话声未毕,名玉右手便直取赫连那山命门,急得名月大喊:“大哥,不要!” 只见赫连那山略一侧肩,轻巧地闪过名玉的攻击,对著名月喊道:“月儿,先听我解释再生气好吗?” “你说吧!如果说不出个道理,我和名成可真的要出手了!” 名玉闻言也收住攻势。 “记得卫长风吗?”赫连那山尚未坐定便开门见山地道。 “卫长风?他不是你的左右手吗?听说六年前班师回朝途中失踪了,你还因此受到皇上降职惩罚!”名玉皱起眉头,这件事怎么会和卫长风扯上关系? “没错,秀萝就是我和长风在回疆认识的。你们应该还对六年前的回疆乱事有印象吧?六年前,回疆在布罗尼和霍吉占两人的怂恿下起兵叛乱,若不是鄂对城主和巴达克山国的协助,只怕战事还没能那么快结束呢!可是布罗尼和霍占吉的余党在两人败亡后心有不甘,最近竟然结合外力灭了巴达克山国,甚至鼓动乌什的人民起兵造反,杀了办事大臣苏成。” “这秀萝姑娘是……”名成还是不懂,这和风乐楼的名妓有何关系? “秀萝是巴达克山国的公主!”此话一出,众人莫不大惊失色。赫连那山又继续说道:“为躲避敌人的追杀,秀萝不得不离乡背井来到中原,并藏身于风乐楼中,希望能找到失散的族人和一批有志之士,同时募集金钱,期望有朝一日能重建巴达克。” “她找你是为了求援吗?”名成接着又问。 “可以这么说。”赫连那山苦笑地点头,“因为偌大中原,除了我和长风,她不认识也不相信其它人。” “但这么做会有问题,因为回疆一带各种势力均起,继之以种族不同、民情不同,每每劳民伤财,教朝廷头疼不已。如今他们自相残杀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怎么可能再去帮助一个已经灭亡的国家?近来反清复明的势力颇有增长之势,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当,万一被有心人士知道,两相牵连只怕会替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你不能不三思!”名玉井然有序地分析着。 “我知道,这也是我没有告诉你们的原因,没想到这丫头……”他眼睛瞄向低头不语的名月,此刻她早收起了泪水。 “那卫长风和秀萝有什么关系?”名月问道。 “这还用问吗?”赫连那山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你打算怎么做?”名玉不放心地问。 赫连那山脸色一沉,没有说话,眼睛望向窗外,焦点落在不知名的远处,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却说这厢的秀萝,怔怔地望着赫连那山和名月离去,也拿走了她本以为他要送给自己的发簪,原先的兴奋之情现在已跌至谷底,难道此番来到中原找他错了吗? 一道修长的身影忽地窜入,她知道是卫长风,想必他也目睹了方才那一幕吧! 卫长风静静地倚在窗户边看她,“她是克丽儿转世的吗?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他这话一出,震得秀萝的脸色一片苍白,身子连带地摇摇晃晃,“你也这么想吗?” “但是不可能,她是鄂王府的名月格格,全京城上下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卫长风转头看她,“你现在打算怎么做?继续待在这儿吗?这件事不用多久就会传遍全城,到时候……” “我自有盘算,你不必替我担心!” 卫长风点点头,一转身就要跳出窗,秀萝见状忙拦住他,“你去哪儿?” “会会名满京城的名月格格!” “她只是个不经世事的丫头,你找她做什么?”秀萝知道长风一向护着自己,因此担心他会对名月不利,不过说也奇怪,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初见面的丫头放心不下?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不料长风听到这话却哈哈大笑。“不经世事的丫头?她的确是个小丫头,却绝对不是不经世事,你知道吗?她八岁的时候逼走了鄂亲王的侧室,也就是鄂王府的二福晋、她母亲的情敌;九岁时和两个哥哥联手赶走了到王府教他们武功的师父;十岁那年打破了万岁爷最心爱的花瓶,结果却是万岁爷被太后责备一顿,这么一个厉害的丫头,我怎么能不会一会她呢?” 秀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这么一个美如天仙的娃儿,竟然会有如此古怪刁钻的一面,那山娶了她岂不是……“那山……” 卫长风眼神一冷,紧紧地抿着唇,她还在为赫连那山担心?难道她没看见他对那丫头疼爱的模样吗? 他足下轻点,如同飞燕般飞出窗外,几个起落后便来到戒备森严的平西将军府,一入将军府便如入无人之境,没多久便找到了名月。她正躲在池山中间一个特别造出来的小洞中,偏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洞中的名月正专心地想着刚刚发生的事以及赫连那山所说的话。并不是她不相信那山,而是她更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那个叫秀萝的姑娘确实对那山有情。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而秀萝在听见那山要送她东西时,眼中所流露出的喜悦是错不了的,更遑论见到本人时的殷勤温柔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否认?还有,秀萝看到自己时喊的“克丽儿”又是谁?那山似乎对这个名字很忌讳,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还是他在回疆发生过什么事,才导致卫长风的离去?那么这个叫卫长风的人到哪儿去了?那山又是怎么知道秀萝在风乐楼的? 一连串的问题回荡在心中,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心中盘算着也许自己该多注意那山的举动才是。抬头见天色已晚,名月准备离开;却愕然看见一个全身劲装的男子挡在桥中间,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你是谁?怎么我从没见过你?”名月问道,脸上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卫长风!” 他就是卫长风!?名月诧异极了,他就是在嘉裕关失去踪影的卫长风?想不到他长得这般吸引人,虽没有那山哥哥好看,但是那孤傲、落拓不羁的气质,以及眉宇间抹不去的淡淡愁丝,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甚至想伸手抹平他脸上的忧郁。 “你真好看,我喜欢你。”名月直截了当地说出心中的感想,也不怕吓着人家。 “妳不怕我?”说不惊讶是骗人的,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是不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想法与情绪。 “为什么要怕你?你和那山哥哥是一样的人啊!” 这下卫长风再也无法隐藏心底的惊讶之情,她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这话什么意思?” “看似冷漠,实则热情,若说有情,又似无情,你和他都是性情中人,不懂得虚伪矫饰,往往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卫长风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虽然如此,名月却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原先只是直觉他和那山应是同样个性的人,因此随意猜测,但见了他的反应,她更加确定了。 “你为什么要对秀萝说那些话?”卫长风故意转移话题。 “什么话?”名月反射性地接口。 “别装蒜,你说要接秀萝同住,但我不相信你真有那种雅量,能容忍那山将另一个女人带进门,否则你小时候也不会千方百计赶走你父亲的小妾了!” 名月微微一楞,他怎么知道那件事?她默然了,久久才说道:“有哪个女人遇上这种事会不吃醋的?我毕竟也只是一个平凡人哪!” 卫长风继续盯着她。“既然如此,为什么又对秀萝说出那种话?” “那时我只是想气那山,再说,我会笨到真那么做吗?”名月抬起头看着他,“你喜欢她吧?” 他冷冷一哼:“这和你无关。”说着便转过身准备走人。 “克丽儿是谁?” 已经准备要走的卫长风一听到“克丽儿”三个字,整个人明显一楞,回眸再一次望向依然系着绿丝带的名月时,原本犀利的眼神不觉柔和许多。“这件事你应该去问那山。” “我和她长得很像吗?”名月仍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第10章 “没有,你是你,她是她,你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他摇头,有些矛盾、有些心口不一地否认,然后像他刚刚突然出现般,他又在名月面前突然消失,让她有种做了一场梦的感觉。 这天,名月如同往常一样到慈宁宫向太后请安,陪太后聊聊天,太后一时兴起便留名月在宫中用膳,这一耽搁,名月准备回府时已过了晌午。 这个时间路上没什么人,炽热的太阳照得地面一片滚烫,除了躲在树荫下乘凉的几只小狗外,放眼望去就是空荡荡的街道,大伙儿都躲太阳去了。 坐在轿子里的名月虽不至于感到热,却也让那闷不透风的温度蒸得有几分昏昏沉沉。这时,轿子突然停顿了下,像在闪避什么似的,然后又缓缓向前走,迷蒙中的名月仿佛听到一名女子在喊“救命”,可是正处于蒙眬状态的她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格格!”随侍的绿萼边走边喊。 “什么事?”她不文雅地打了个大呵欠,反正轿子里又没人看到,就算看到又如何? “有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哪!”绿萼很担心地说道。 “有这回事?叫侍卫过去瞧瞧,打发那些人走,别尽让他们欺负姑娘家。”名月略一翻身又是一个大呵欠,她也没多想,反正自己身边那十来个侍卫找几个人过去也无妨。 “可是……” 绿萼又想说什么,但这回已经清醒过来的名月已听见了轿外传来的呼叫声。 “救命,官爷,救救奴家!” 咦?那声音好熟悉,可她一时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 “救什么命?老子不过要你陪陪酒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别奇书网忘了,你只是个回疆来的婊子!”几个男人粗俗地骂着。 其中一个则向前去询问的侍卫道:“官爷,这女人是风乐楼的歌妓,和歌妓喝酒玩乐不算犯法吧?” 风乐楼的歌妓?回疆来的……难道是秀萝?不会这么巧吧?名月从小窗子探出头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坐在地上饮泣,一身银白的衣服此刻已全弄脏,地上还散落着原本佩挂在身上的钤铛,那不是秀萝是谁? 活该!谁教她要抢我的那山哥哥,现在得到报应了吧?名月微嘟起小嘴,就要吩咐侍卫离开,但耳边又传来秀萝的哀求--“我虽是歌妓,但是卖笑不卖身,这几位大爷硬要小女子陪侍,稍有不从便是拳打脚踢,求官爷为小女子作主!” “格格,这该如何是好?”绿萼焦急地又问。 名月这会儿的想法也有些改变了。说实话,她那时会说要接秀萝同住,只不过出于一时嫉妒,想气气那山罢了!但是,后来那山也确实没有再到过风乐楼,想必是因为这样她才被老鸨逼着陪客的吧?再怎么说她也曾是堂堂的公主,此番若不是为了国仇家恨,又哪会委屈于花街柳巷中?说穿了,也是可怜女子。罢了,既然自己当初都开口了,何不好人做到底? 想到此,名月自个儿揭起轿帘,对侍卫说:“给他们一点儿银两打发他们走,倘若不走,就去请玉贝勒和成贝勒过来。” 侍卫领命后,过去和几名汉子交涉,也不知他是怎么说的,总之几个人虽不乐意,倒还是拿了银子走人。 见到那些人走后,名月才走上前扶起秀萝。“姊姊没受惊吧? 长风哥哥呢?怎么没陪着来?让你一个人受委屈?” 开口姊姊,闭口哥哥,这等甜到人心坎里去的话,也只有名月才说得出来。 秀萝抬起头来,似乎惊吓多过于惊讶。“谢谢你,让你看笑话了!长风出城办事,别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 “姊姊在塞外长大,论骑马打仗应该不输给男人,怎么会这等落魄?”名月仿佛有心、又似无意地直指问题所在。确实,若是汉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倒还实在,但一个身负复国大任的女子也如此,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秀萝脸上微微一红,心想:这名月格格果然是聪慧、心思细密的女子。 “我是会一点拳脚功夫,可是对付几个大男人仍是有些吃力,加上原本只说好乘船游湖不陪酒的,谁知他们硬灌我喝了好些酒,才会让你瞧见这等狼狈情形!” “那你今后打算如何?还是待在风乐楼吗?” “那山不来了以后,嬷嬷就强迫着要我接客,起先还可找些借口推辞,后来推辞不了就成了你刚刚看见的局面,可是不待在风乐楼,我又能去哪儿?” 说得也是,她身处异地,想要谋生谈何容易?但以她这等姿色,继续留在风乐楼委实危险,再怎么说,她总是有所为而来,就此沦落花街实在可怜。 “姊姊若不嫌弃,就和月儿一同回家吧!风乐楼那儿让那山哥哥去处理。” 喜悦之色倏地映上秀萝饱受惊骇的绿眼,她不敢置信地握住名月的手。“真的可以这样吗?” “当然,哪位公侯府中不养着几名歌妓的?况且姊姊来,长风哥哥也就会来,看在长风哥哥的面子上,那山会答应的。我在后花园帮你和他弄一间屋子,就你们俩住,如何?” 一抹羞涩染红秀萝的脸,她偏过头略略想了想,自己从回疆和长风一路来到中土,餐风露宿,相互扶持,两人其实已与夫妻差不多,只是她心中总有一个结没有打开,所以至今仍未答应他的求娶,如今那山已娶妻室,也该是自己死心,接受长风的时候了。 见秀萝犹豫的模样,名月索性牵过她的手一同坐上轿,丝毫不给她考虑的机会。 而当赫连那山回到将军府看见秀萝和名月端坐在大厅中时,那份惊讶是可想而知的。 “月儿,你过来!”赫连那山拉过妻子到书房中,“这是怎么回事?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名月将下午的事重述一遍,继而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你和长风是好朋友对不对?”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没有答腔,却点头了。 “我不知道你和长风之间有什么误会,总之你们两个现在互不见面,也不往来对不对?”名月睁着双眼,眨啊眨地望着他。 赫连那山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双手不知不觉地将她圈在怀中,“只说对了一半,正确答案应该是少有来往。” “我问你,长风和秀萝是不是彼此爱着对方?”名月换了个话题。 “或许长风爱秀萝多一些。” “不论如何,只要秀萝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对不对?”名月替他做了个结论。 “月儿,你是说……”赫连那山恍然大悟。 名月低着头,想用眼角余光看丈夫的反应。“长风来找过我,他好象很反对我上回说要把秀萝接进来的事。” “他找过你?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没先告诉我?”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轻一点,我手会疼的。”名月轻声抱怨道。 赫连那山一听,稍稍松开了妻子的手,却仍紧握着。 “他知道我做过的坏事,担心我会欺负秀萝,真好笑,谁欺负谁还不晓得呢!”名月生气地道。 “你做过什么坏事?”不知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傻,赫连那山忍着笑问。这小东西做过的“坏事”可多着呢,连太后有时候都会被摆一道呢! “你坏,你故意欺负人家!”名月撅起小嘴,不悦地想推开他。 赫连那山笑着以唇堵住她的唇,结结实实惩罚了好一阵子才放开她,“继续说吧!” “我想让长风和秀萝完婚,你说可好?” “成亲?”他怔住了。 “对,让他们成亲,如此一来别人便无话可说,你又可以借机和长风恢复感情,至于复国大事,就留着慢慢谈吧!” 赫连那山并不反对,甚至非常赞成让他们两人完婚,只是秀萝会答应吗?他和长风都知道,秀萝会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泰半的原因是为了他,如今他虽已娶妻,但她真的已死心了吗?他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但如今这种骑虎难下之势,已让他毫无选择,他只能默默祈祷,不会再旧事重演! 第二天,趁着赫连那山前往风乐楼为秀萝赎身之际,名月带着秀萝来到后花园刚整理好的院落。这是前一阵子整治庭园时顺道整理的,不料竟然派上用场,因此名月显得很高兴。 转过拱门,但见一道黄泥筑成的矮墙,矮墙后是几株杏花、几株桑榆;各色花木随墙栽植,形成一道矮篱。穿过矮篱,就是一大片的菜园,更有几间矮房矗立其中。入内一看,纸窗竹榻,全无前面屋宇的富贵气象。 久居山城的秀萝何尝见过这等田园景色,不禁脱口而出:“好个归园田居!” 名月也笑眯眯地说:“姊姊久居山城,想必没见过江南的田园景象吧?” “嗯!常听人家说东方太阳升起之处,有个富裕的国度,那里风景如画,到处都是良田美穗,可惜我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天竟然能看到…” “其实,我们没入关前也不敢奢想能过这种生活,到现在也不是很习惯,倒是以前跟阿玛南下江南,看见一片水乡良田,心中很是羡慕,所以整修庭园时也学着弄了一处来玩玩,不过就是简陋了些,不知姊姊可喜欢?” “怎么不喜欢?我从来就不敢奢望能够过着耕田织布的平凡生活哪!特别是父王和克丽儿过世后,巴达克又被灭了,我就更不敢想能有定下来的一天……”秀萝有些激动地握住名月的手,“月儿,我不知该怎么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还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 “别这么说,过几天就要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可以掉眼泪呢?” 第11章 名月就着衣袖替她拭去了泪水。 “新娘子?” “是啊!我已经叫他们准备了,十天后有个黄道吉日,姊姊就和长风哥哥完婚吧!” 秀萝默然了,自己真的要和长风完婚吗?经过这么多的事,他还要自己吗?犹豫之意瞬间布满胸口;她不是不爱长风,而是总觉得有件事没完成。“月儿,你听我说……”她抬起头,却猛地住了口,因为一脸铁青的卫长风正站在门口瞪着她! “长风!”秀萝悄声地唤道。 名月回过头,似乎并不惊讶他会出现。“我等你好久,你可来啦!” “为什么?”卫长风低声问,那语气冷到了极点。 “什么为什么?”名月反问。 “你答应过我不接秀萝来的……” “我答应过?没有啊?”自己何时答应过他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别装傻,你带她来这里有何目的?”卫长风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名月的皓腕,力道之大让她几乎要叫出声来,但倔强之心让她忍住了。 “秀萝姊姊答应我要嫁给你,所以我替你们弄了间房子,想替你们办喜事。” “哈!哈!哈!嫁给我?”卫长风发狂似地笑着,那声音带有几分凄凉、几分无奈。“没想到聪明一世的名月格格,竟也有胡涂的时候,你难道看不出来秀萝想嫁的人是那山吗?如果她想嫁给我,老早就答应了,不必等到今天!” “什么?”名月楞在当场,秀萝想嫁的人是那山,是自己的丈夫?怎么会这样?原来当初她并没有看错! “不,月儿,你听我解释……”秀萝急着想解释,但名月却一把挥开她靠近自己的手。 “昨天那幕是不是妳一手安排的?故意在我经过时,演给我看的?”名月想起昨天在街上发生的事,难道自己真掉入她的陷阱中?因为她爱的人是那山,所以才演出那一幕,而知道内情的卫长风才会全力阻止?好笨啊!名月,你不是一向都很聪明的吗?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 “不是,那是真的,我是真的想要嫁给长风的……”秀萝急急地解释着。 “是吗?那你为什么在回疆时不答应,为什么不在克丽儿重伤快死的时候答应,却在此时此刻答应?”卫长风厉声质疑着,“你敢不敢在名月格格面前告诉我,你到中原来不是为了找那山,也从没有爱过他?;” 秀萝脸色苍白地抬起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名月见状,身子倏地摇摇晃晃,老天,她真是好笨啊!她竟愚蠢到把丈夫的旧情人给带进门来,天底下没有比她名月更笨的人了。 “算我看错人!”丢下这么一句话,名月便匆匆转身跑了出去,不意才到门口便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那人一把搂住名月,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月儿!” “那山!”名月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没错,来的人正是赫连那山,他满脸严肃地盯着卫长风和秀萝,显然方才的一番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五章 “月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赫连那山拉著名月的手想解释他和秀萝的关系,但是名月一转头便甩开他的手,“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听我说……” “说什么?说长风说的话都是假的?” 这话堵得原本就不擅言词的赫连那山一句话都接不上来,因为他没有办法否认长风所说的话。 见他一言不发的模样,名月更是又气又妒,“全天下大概没有像我这么笨的女人了,人家是躲都来不及,而我却是亲自用花轿把你的旧情人接进来,还说什么亡国复仇之类的谎言,骗子!”她边说边用手胡乱地拭去脸上的泪水。 “她不是我的旧情人!”赫连那山辩解着。 “那你就把她请出去,让她和长风有情人终成眷属,反正长风也不喜欢住这儿,不是吗?” “我……我办不到!”赫连那山咬着牙拒绝了。秀萝再怎么对不起自己,总是克丽儿的亲姊姊,他不能违背克丽儿临终前自己答应她的诺言,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秀萝再度沦落青楼。 “你……你这死大山、臭大山、坏大山,你欺负我!” 名月冲上前对着丈夫又踢又打的,至于赫连那山则满脸痛苦地任由妻子发泄,因为在这场纠葛不清的谜团中,最无辜的人就是她了。 轻抚着妻子因哭泣而不停颤抖的肩膀,赫连那山心疼不已,却又想不出一句话来安慰她。 “将军!”一名侍卫在门口必恭必敬地喊着。 赫连那山没有答话,只是略一抬头,用眼神示意侍卫继续说下去。 “张公公到。” 张公公?莫非皇上有事找自己? “月儿,张公公来了,你回避一下。” 名月不悦地嘟着嘴,双颊带泪地离开。赫连那山望着她的身影,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轻叹了口气,转身与张公公一起离去。 赫连那山直至近天亮才回到将军府,随后只交代说有急事要陪皇上去热河,便急急策马而去。 名月楞楞地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赫连那山,一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才回头进门。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站在她身后的秀萝。 “妳……” 秀萝不知在那儿站多久了,她仍旧一身银白;微风吹过,挂在腰际的铃铛隐隐作响,“月儿,我可以同你说句话吗?” “绿萼,将军回来了吗?”名月顾左右而言它,就是不想和她说话。 “没有!”绿萼楞了一下回道。格格这不是白问吗?将军才刚被皇上召去热河,几天内都不会回来的。而且格格不是才刚送走将军的吗?绿萼一头雾水、不解地望着格格。 “是这样吗?那待在家里也怪无聊的,我们去陪陪太后,再到清漪园走走可好?”名月仍是自顾自的向绿萼说道。 说完,名月真的叫人准备轿子要出发,可是秀萝却挡在门口阻止她的去路,“月儿,只听我说一句话,好不好?求求妳?” 看着她诚心诚意,一副焦虑、消瘦的模样,名月心中委实有些不忍,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就这么被利用、被糟蹋,她心中又实在不甘! “只有一句话喔!”她点点头,好整以暇地坐下,准备听秀萝怎么说。 “那天你在街上看到的都是真的,我不认识那几个人,也没有和他们串通好来欺骗妳!” “既然如此,长风为什么会那样说?”名月还记得卫长风那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自己的妻子被人夺去般,教她有种做了什么坏事的感觉。 秀萝为之愕然,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能告诉名月是因为自己一时被感情冲昏头而害死妹妹克丽儿吗?也害得一对好朋友从此参商不相见?其实自己早该料到长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因为她确实有着那么一点私心,希望那山能接纳自己,纵使为妾为婢,她都不在乎,可是她能再狠得下心去伤害无辜的名月吗? 看著名月与克丽儿相似的面容,秀萝真心诚意地说:“因为他失望过太多次,再也不相信我了。” “所以他离开,不愿意留下来?”名月两眼直盯着她,想看出她话中的真假。 “嗯!” “你说谎!”名月倏地站起身指着她说:“如果他真对你失望死心,又为何离乡背井在回疆守着你?甚至不辞千里陪你回中原找那山?” 名月是真心地为长风感到心疼和不值,为何上天会如此对待这么一位痴心的真性情男子?“我……”秀萝让名月的话给堵得丝毫无法为自己辩解。 “你要我相信你也可以,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秀萝急急地问道。 “嫁给长风!”唯恐夜长梦多,当然得要秀萝嫁给长风,如此一来那山也就能和她彻底的断了关系。 “嫁给长风?” “对!那山哥哥是因为你答应嫁给长风,才到风乐楼去帮你赎身的,如果你不嫁给长风,那不仅对不起那山哥哥一片好意,也辜负了长风对你的一片真心。”她解释着。 秀萝再一次犹豫了。自己身负家仇国恨,能这么牺牲长风的一生吗?要长风陪着自己出生入死实在不公平,他已经为她付出太多了。可是仔细一想,现在不也该是她报答他的时候吗? “好!我答应嫁给长风!”秀萝坚定地颔首,那表情仿佛卸下长久以来存在心中的负荷似的。 名月先是欣喜的一笑,但随即又发起愁来。“可是长风不知到哪儿去了?” 秀萝轻笑:“我自然有办法找到他,剩下的,就麻烦你了!” 笑容又一次回到名月脸上。“真好,我一定要告诉太后这个好消息……” “不成!”秀萝连忙阻止。 “不成?” “对,巴达克亡国的事,清廷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容许遗民在它土地上从事复国大业?我不想引起麻烦,免得到时候你和那山也被牵连在内,记得汉人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现在你和那山虽然得到皇上的信任,但还是得小心点,更何况那山是个掌军权的大将军呢!” 秀萝这番话分析得条理分明,让名月听得心服口服、连连点头。“告诉那山总可以吧?” “我刚刚来的时候听下人提起他前往热河了,不是吗?” “是啊!不过写封信告诉他就成了!”其实名月想做的是直接杀到热河找他,因为昨天两人吵了一架后,他就被皇上召去热河行宫,也不知多久才会回来。 第12章 秀萝微微一笑,她好羡慕名月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可以随意说出自己心底的话,也可以无忧无虑地和心上人过日子,自己和克丽儿就没有这种福气。 “秀萝姊姊,我和克丽儿是不是长得很像?”这问题一直搁在名月心底。 秀萝闻言有些错愕,她知道那山并不愿意让妻子晓得过去那一段感情,自己可以告诉她吗? “是不是?”名月又追问,她一定要趁着死大山、臭大山不在问个清楚,这个克丽儿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和秀萝以及长风间又有什么关联。 “除了眼睛,你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秀萝终究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她呢?现在在哪里?是不是死了?”从长风的话判断,克丽儿该已经死了吧! “没错,她已经死了。”秀萝眼神一黯,“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瞧秀萝的脸色凝重,名月的好奇心可被她挑得老高。“她怎么死的?” “毒箭,她遭到敌人暗算,中了毒箭。” “是谁这么狠心拿毒箭射她?”什么跟什么呀!她非得弄清楚不可。 “不是射她,本来这枝箭应该是射在那山身上,但是克丽儿眼尖,替那山挡下那一箭……” 果然没错!这就是那山一直不肯谈起克丽儿的原因,如果那时候克丽儿没有替他挡下这箭,自己还能嫁他为妻吗? “那山很爱她吗?”名月试探地问。 “应该吧!否则当初就不会说什么终身不娶的话了!” 名月楞住,终身不娶?那他怎么娶了自己?她继而一想,他是因为皇上的命令才娶她的,他不是曾请太后收回成命吗?原以为他只是生自己的气,不料他是真的不想娶!想到这儿,名月的眼眶不觉泛起一层雾水。 看到名月的反应,秀萝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安慰道:“那时候克丽儿刚过世,他心情不好才会那么说的。其实他告诉过我,他很喜欢你,说你既聪明又漂亮……” “别说了!”名月摇摇头,不想听这种安慰的话,因为那听起来是如此的虚假,一听便知道不是那山所说的话。 “秀萝姊姊,我马上叫大家去准备成亲要用的东西,绿萼,叫管家过来!” 显然名月是不想再继续这话题了,秀萝也只好住嘴,心里却暗暗觉得不安,那山如果知道自己不小心把真相说出来,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秀萝曾说过她有办法找到卫长风,真是一点也不假,卫长风果然出现了,不知秀萝是用什么方法联络到他的,总之他就是来了,带着惯有的冷漠与忧郁踏进后花园的小屋里。 “找我做什么?”他淡淡地问,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起伏。 秀萝没有接话,反倒走上前拴好门,掩起窗户。 卫长风被她这举动弄得一头雾水,“这是做什么?” “你瞧见那对红烛了吗?”秀萝反问道。 当然瞧见了,刚刚没进门,他大老远就看到一对烧着的大红蜡烛,心下还觉得纳闷呢!“这蜡烛做什么用?” 秀萝仰起头,“我要嫁给你,这对蜡烛就是我们的见证。” 卫长风闻言依然纹风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那山不要你了吗?” “他要我的话,早在回疆就娶我了,不必等到现在。”她缓缓地解开腰带,褪去一身银白的衣裳,“你要我吗?长风?” 盯住那美丽的胴体,卫长风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呼吸困难,他沙哑地说:“我怕你会后悔!” “我只后悔没有早些把自己交给你。”秀萝赤着脚走上前,将娇软的身躯投入他怀中,“你现在相信我是真的想嫁给你了吧!” 卫长风没有说话,他抱起秀萝走到竹榻,还不忘吹熄一对红烛,须臾间,屋内只有咿咿呀呀的竹床摇动声……第二天,天一亮,秀萝从睡梦中醒过来,嘴角尚带有昨夜缠绵后的笑容。她伸手想抱住那熟悉的身躯,不料却扑了个空,她惊讶地睁开眼睛,却愕然看见卫长风已然穿著整齐,正冷冷地盯着她。 “现在什么时候了?”秀萝揉着眼问道。 “不早了!”他拾起地上的衣服丢给她,“把衣服穿上,我有话问你。” 卫长风脸上的冷漠神情并不罕见,她也早已习惯,但是在经过昨夜的一番缠绵后,两人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他怎么还是这副冷淡的模样? 秀萝颤抖着手穿上衣服,尚来不及整理一头乱发,他便把她拖离床铺指着床上丝丝鲜红的血迹问:“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对不对?” 秀萝的脸色倏地惨白极了,她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终于来到了,虽然设想过一切状况,但事情真的如她所料般发生时,那份心痛却还是令人难以承受。 “回答我,是或不是?” “你是男人,这种事又何必问我!”偏过头去,秀萝突然觉得自己和长风的一切已经结束了! 长风紧抿着唇,脸色难看至极,“你当初为什么告诉我和克丽儿,说那山已经……害得克丽儿……”他说不下去,想起自己竟然因她的谎言而和好友反目多年,真是愚蠢极了! 秀萝一言不发地低头坐在床沿,久久之后才喃喃地道:“我一直很后悔自己当年说出的那些话,我从没想过逞一己之私竟然会害得最心爱的妹妹命丧黄泉,还让你和那山反目成仇……” “所以我要你嫁给我时,你才会不答应,因为你知道只要一成亲,谎言就会被拆穿,对不对?”卫长风冷冷地觑着她。 “你没听过圆一个谎就必须讲更多的谎话吗?”秀萝幽幽地道。 “你……没想到我卫长风竟然会爱上你这种女人!” 说完他便甩门走了,留下秀萝独自承受自己所种下的苦果。老天爷,怎么会这样?现在她是真心爱他、真心想成为他的妻子啊! 难道这是上天所给的报应? “秀萝姊姊,你在吗?” 近午时分,名月领着仆人端着丰盛的菜肴来到后院,准备和他们两人庆祝一番。不料后院一片寂静,丝毫嗅不出大喜过后的狂欢气息,这是怎么回事?她唤了好几声,也敲了几次门,却依然不见有人来应门;奇怪,现在都已经日上三竿,再怎么恩爱,也该起床了吧? “秀萝姊姊,你在吗?” 名月又敲了门,这回门开了,不过只见脸色苍白的秀萝,而不见新郎倌卫长风。 “咦?长风哥哥呢?”她左看右看,就是不见卫长风人影,这屋子才多大,怎么他不见了? “他走了……”秀萝喃喃地说,眼神空洞。 “走?走到哪儿去?昨儿个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今儿个就不见人影,是不是怕羞了?” 名月开玩笑地说着。但秀萝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教她的笑容不由得冻结在脸上。“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秀萝怔怔地说道。 “什么意思?”名月纳闷地望着她苍白的脸色。 “就是走了!” 名月不觉有些纳闷,什么叫做走了?难道……她环视屋内,除了稍见凌乱的被褥外,根本就没有半丝的喜悦之气,连贴在墙上的囍字儿都被撕下来弃置在地,看来,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名月挥挥手,示意仆人退下后,她掩上门,又一次问:“长风哥哥他……” “他走了!”秀萝仍旧是这一句。 “为什么?他不是很喜欢你吗?” “那是在昨夜以前。” 名月可急死了。“昨夜以前?这话怎么说?” “他发现他是我第一个男人!” 名月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卫长风是秀萝的第一个男人,这也值得他气得丢下她离去吗?她转过头看着床褥,那上头果真有着丝丝初夜落红痕迹,可见秀萝是洁身自爱的女子,虽曾身在青楼,却真的是卖笑不卖身。既然如此,长风为什么离开呢?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很奇怪吧!”秀萝笑了笑,但那笑声却比哭声还难听。“因为我曾经告诉他,那山已经夺走了我的贞操!” 名月闻言,顿时楞在当场。那山和她?不,不可能!那山亲口告诉自己他没有爱过她的,不可能和她发生肌肤之亲,况且她不也说了,长风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她完全搞不懂? 泪水顺着秀萝雪白的脸颊滑下,一滴滴落在衣襟上。“我是个很可恶的女人,对不对?当年我不但告诉长风,说我和那山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甚至逼着自己的妹妹退让,使得克丽儿痛不欲生,后来又阴错阳差地替那山受了一箭而身亡,长风也因此对那山很不谅解。而我不但没有得到那山的爱,还失去最心爱的妹妹和我的家园,如今连爱我的人也弃我而去。这大概就是老天给我的报应吧!” 听完秀萝的话,名月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由于精神恍惚、心不在焉,她沿路上还绊了好几跤。 怎么会这样?秀萝和长风、那山间竟有这么一段不可告人的过去,难怪那山不愿谈起克丽儿,难怪长风要她自己去问那山,天啊!当一个女人以自己的清白、名节来指控男人时,他又能说什么?所以,当秀萝诬陷那山时,那山想必是百口莫辩的。 “格格,将军回来了!”绿萼匆匆忙忙地走过来禀报,却惊见主人一身的狼狈,“格格,您怎么啦?。怎么弄成这样,有没有受伤?” “不碍事,将军呢?”名月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裳。 “正在更衣,要不要我去替您找一套衣服来换?” 第13章 “不必了,我想马上去找他。”话没说完,名月便看见丈夫站在不远处的廊庑下笑着看她。 名月一愕,忽地停下脚步,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怎么啦?”瞧见妻子犹豫不前,以为她仍在生气的赫连那山主动走了过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秀萝冤枉、嫁祸你的事?”名月问道。 赫连那山一楞,“你知道了?” “不但我知道,连长风都知道了!” 他双眉紧蹙,久久才问:“他怎么会知道的?秀萝告诉他了?” “他们昨天已结成夫妻,长风哥哥发现自己是秀萝的第一个男人,知道了真相,一早便不见了奇书网人影。”名月叹了口气。 “秀萝呢?” “在房里!” 赫连那山急急地拉了她就走。“走,你跟我去看看,我怕她会想不开!” 他们来到后院的小屋,果然不见秀萝的人,只留下桌上的一张短笺。赫连那山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对不起”三个字。 “你快派人去找,她应该走没多远!”名月拉着丈夫的手焦急地说。 赫连那山摇摇头,“她若真想避开我们,你怎么找也没用,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你恨她?” “说不恨她是骗人的,如果没有她,克丽儿不会死,我和长风也不会……”他猛地住口,因为他发现名月苍白着一张脸,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你为什么娶我?是不是因为我和克丽儿长得很像才娶我的?”她想听他的回答。 “月儿……”赫连那山困难地说着:“我娶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和克丽儿相比呢?你比较喜欢谁?” 赫连那山怔怔地瞅着她,不明白她何以如此问,忽然他想到,是不是秀萝和她说了什么?“秀萝是不是说了什么?” 名月抬起婆娑的泪眼,“她说你当时说一辈子都不想娶妻,这是真的吗?” 赫连那山默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确实说过那样的话,那时一方面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以后不会再爱上别的女子了,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秀萝对他死心。他作梦也没想到自己后来又会遇到名月。 “我知道了!我以为你在太后跟前说要她收回成命,只是一时气话,没想到你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心底再也容不下其它女人。原来,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我,是真的想娶我……”名月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说话竟是如此的困难,张开嘴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好难过,此刻的她不想听任何解释,只想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她看了丈夫一眼,伤心欲绝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月儿!”见她走远,他抬起的手又颓然地放下。他可以留下她,可以向她说他只爱她一人的话,但是他没有,因为他虽喜欢她、爱她,却真的不知道在自己的心中,究竟是她或是克丽儿所占的分量较重? 第六章 午后的一场雷雨从白天一直下到晚上,顿时整个京城一片清新,一洗多日来的酷热。 赫连那山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的大雨,欣赏从屋檐泻下的水幕,配合着琉璃灯的照射,映衬出缤纷的七彩光芒,不必想,这必定又是出自于名月的慧心巧思吧!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却深深为这构想佩服;如果她能在自己身旁一同欣赏雨中即景,那该有多好。 大概有七、八天了吧!打从那日秀萝悄悄离开以后,这丫头就没再和他说过话了,甚至把自己的东西全搬到西厢去。起先他并不在意,以为她只是使使小性子,没两天就好了,不料她竟是如此好强,宁可自己一人独眠,也不愿低下头来和好。 自古以来女子以夫为天,怎么自己的妻子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呢?看来他不先认错是不行啦!这么大的雨,她在做什么?也像自己一样听着雨声吗? 赫连那山转身吩咐仆人取来纸伞,冒着被淋湿的可能,他踏入滂沱大雨中,走向位在西厢的厢房。厢房是专门给来访的客人住宿用的客房,每一间都十分典雅精致,可惜就是小了些,而且隔着偌大的庭院、长长的走廊,白天倒还好,晚上若没有灯光照射,不免有些阴森森的,那小东西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怕吗? 记得名玉曾经说过,他这妹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黑、怕打雷,而今晚不但下雨,天色更是又黑又暗,还有一阵没一阵的大雷,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他敲了敲门,良久后丫鬟绿萼才来应门。一见是主子,她先是喃喃地喊了声“阿弥陀佛”,接着赶忙招呼着他。“将军,您可来了!” 赫连那山微一皱眉,心知这话有异,“格格呢?” 绿萼摇摇头,一言不发地指着内室,然后自己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赫连那山入内一看,只见里头灯火通明,光是蜡烛就点了好几根,更别提油灯了!他走到床沿,那夏日用不着的大棉被,此刻正团团覆盖著名月,想必是轰轰的雷声吓得她躲进被窝中吧?一丝不忍由衷升起,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忙着寻找秀萝和长风,如果自己不是如此的举棋不定,也犯不着让她一个人躲在这儿担心受怕了。 “月儿,是我,月儿!” 连叫数声都不见有反应,赫连那山干脆自己掀开棉被;只见他可怜的小妻子像只煮熟的虾米似的缩成一团,眼睛紧闭,脸上还带着斑斑泪痕。他心疼地拥她入怀,低声说着:“别怕,我在这儿,没事了!” “你坏,为什么现在才来?”名月哽咽地指责着,全身已因畏惧和哭泣而使不出力量打他。 “是你自己要搬到这儿来的,我可没有赶你喔!”他轻拭去她脸上残存的泪珠,故意逗着她,“我还以为咱们名月格格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不料名月并没有被逗笑,只是幽幽地瞅着他,脸上有着一抹哀怨。“找着秀萝姊姊了吗?” 赫连那山不由得一楞,“你知道我在找她?”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把秀萝接回家,当然也知道我把她给逼走了,她既然走了,你能不去找吗?” “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话?”他十分诧异,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而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鄂王府的名月格格是个刁蛮丫头,你赫连那山受命不得不娶这个打心眼就讨厌的女人为妻;现在连好好一个美人也被我逼走,难怪你要请缨上回疆平乱,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下子赫连那山可是完全失去了原有的镇定,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向皇上请缨要上回疆平乱的事?“月儿,你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你不是在找秀萝吗?去找她好了!” 赫连那山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他倏地放开名月站起身,来来回回地在屋内走动,想着该如何解释。今晚,他是来解释克丽儿的事,是想告诉她六年前在回疆所发生的一切,不是来吵嘴的。不料他话都还没说,又让她抢得开不了口。唉!明明是如此相似的一张脸,却是如此回异的个性。 “站住,不准你这样走来走去!”名月娇声喝令着,整个人也从床上坐起身。 赫连那山不觉有点啼笑皆非地停下脚步,敢情他是娶了只母老虎呢?他瞅着她,想听听自己的小妻子又有何高见。 名月赤着脚走到他面前,仰起头凝望着他。她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倾泻在腰际,白晢无瑕的面容上有几许脆弱、几许骄纵,那模样美得令人心疼。“不许,无论如何我都不许!” 赫连那山抬抬眉,似乎不很了解她的意思。 这时,名月猛地扑入他怀中,没头没脑地拉下他的头乱亲一通,从他的眉、他的眼,到他柔软的双唇、方正的下巴。 “我要把她赶走!” 已经有些意乱情迷的赫连那山听到这话不觉一楞,把谁赶走? 秀萝吗?她不是走了?而自己可是花了好些工夫才探听到她的下落,打算明儿个去看看,如今这小东西又怎么啦? “我要把克丽儿从你心中赶走,赶到远远的角落去,你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不许有其它女人!”名月加重力道,双手死命地环住他的腰。 原来不许是不许这个,赶走是把克丽儿赶走,没想到她竟为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在吃醋,真是个大醋缸。 “克……” “不许你再提她名字!”她凶巴巴地打断他未叫出口的名字。 连提起名字都不行吗?赫连那山有些哭笑不得地摇头,迎接著名月凑上来的红唇,他心不在焉地想,这辈子他亲过的女人是有几个,但是被女人亲可还是第一次,而且是这样没头没脑地乱亲,弄得他满脸口水,看来自己得再好好教教她才行!他抱起妻子走向床榻、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阵好吻,而热情的抚触早让名月把窗外轰隆隆的雷声忘得一乾二净! 第二天早朝后,赫连那山便带著名月到什剎海玩水赏荷。虽然他看来有些愁眉不展,仿佛满怀心事,但因为这是小两口吵架和好后第一次出游,所以他仍旧带着笑容和妻子一同乘船观赏美景,两人亲密恩爱的模样,可羡煞了同行的名玉和名成。 由于名月曾经在清漪园落过水,加上她不谙水性,因此赫连那山根本就不想再让她接近水,只是今天他有不得不到这里的苦衷,又想藉她帮自己一个忙,只好带着她同来了。 在乘船游赏之际,赫连那山一直十分小心地注意著名月,一手不忘搂住时时探身到船外采荷的她,深怕她又出什么意外。 第14章 “那山,我听说你向皇上请缨,要到回疆平乱?”名玉若有所思地问。 名玉的问话,让一直专注在朵朵荷花上的名月为之一楞,怎么自己就忘了这回事?收回采花的手,她静静听着哥哥和丈夫的对话。 “嗯!因为卡达海和鄂宝连尝败绩,明瑞和纳世通又陷入苦战,所以我想或许我可以为皇上尽点力。” “我也要去!”名月突发惊人之语地说,让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瞪她。 “不成!妳不能去!”赫连那山和名玉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连想都没想便否决了名月的话。 “为什么不能?我会骑马,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而且我读过兵书,跟额娘学过奇门遁甲,可以从旁帮你出主意啊!”名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是亲王格格,哪能让你到战场上去涉险?况且军队中也不能有女人出现,那会影响军心的!”赫连那山就事论事地解释,更何况,说什么他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子置身险地的。 “我可以穿男装扮作男人,当你的随行小跟班,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名月仍旧不死心。 “月儿是会骑马,还会射袖箭、使匕首,只是不太熟练罢了!”名成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赫连那山和名玉猛瞪他,直想把他推入水里去喂鱼。 “你看,连成哥哥都这样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名月高兴地依偎在丈夫怀中撒娇。 “我看未必,恐怕是要更担心哪!”赫连那山正要开口拒绝时,名成又抢先一步说道,一面好整以暇地对名玉眨眨眼。 “成哥哥,你什么意思?”名月不悦地怒视著名成,知道他又要扯自己后腿! “打仗可不比狩猎,战场上千军万马,乱箭齐飞,一个不小心就会死在乱箭之下,哪是你这个看到鹿还会被鹿吓得跌下马的丫头所能掌握的?”名成正色道。 经名成这么一提醒,名玉也想起来了,有回围猎时名月被一头突然冲出来的鹿吓了一跳,她所骑的马也连带地受到惊吓,使得年幼的名月应声落马;幸好随行的侍卫眼明手快,及时接住她,否则现在可就没有名月格格了! “是这样吗?”赫连那山望向名玉求证。 名玉微一点头,“那件事是意外,不过从那时候起,阿玛就不再让月儿骑马倒是真的。” 名月撅起小嘴,不悦地瞪视着三个男人,“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我要告诉太后去!” “去吧!相信太后也不会答应的!”名成乐不可支地反讥着,气得名月别过头不想看他。 “你什么时候出发?”名玉向赫连那山询问,这是最重要的事,可不能忘了。 “皇上说再看看……”赫连那山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他动也不动地直视着前方一艘华舫,他知道该做的正事来了。 “怎么啦?”名成发现他的神情有异,也顺着方向看过去,“那不是风乐楼的红妓秀萝吗?”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秀萝那身打扮太特别、太引人注意,即使只见过一次,都会印象深刻。 秀萝?她怎么会在这儿?名月纳闷地往前看,果不其然,那个怀抱琵琶、一身银白的女子,不是秀萝又会是谁?瞧那模样,以及她身旁一堆饮酒作乐的男女,莫非她又重回风乐楼讨生话? “秀萝姊姊该不会是又重回风乐楼了吧?” 赫连那山面色凝重地点头,“没错,她是重回风乐楼了,而且这次不再只是卖笑不卖身,她已经开始接客了!” 名月闻言,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怎么会这样?秀萝竟然真的又回风乐楼了,而且这般作贱自己!是因为那日长风无情离去所致吗?果真如此,那不就是自己的罪过了?若不是自己要求她与长风成亲,那么两人也不会闹翻,她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长风知道吗?”名月难过地问道。 “不晓得,不过放心,她这几天所接的客人都是经过特别安排的。” “特别安排?”名成不解地问。 “那山拜托一些朋友去捧场,尽量不让她真的接客,这样一来可以对风乐楼的人有所交代,二来可以拖延时间,把卫长风找来,即使没有找到他,我们也可以想办法解决。”名玉低声道,看来这件事他也有份。 “他们愿意吗?”名月有些怀疑,男人不都是好色的?特别是面对如此一位佳丽,又有谁真能坐怀不乱? “我告诉他们秀萝是长风的女人,而大家都是多年好友,也知轻重,不会逾矩的。”赫连那山转向名月,说出今天出游的主要目的,“月儿,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 “我?”名月不解地望向他。 赫连那山不语,嘴角透出一抹神秘的笑,只是握住妻子的手走入船舱。当名月再一次出现时,名玉和名成两人不禁看呆了,这是他们那个调皮又满脑子鬼主意的妹妹名月吗? 但见她换上一身银白,腰挂钤铛,原本梳得整齐有致的发髻此刻已然放下,略略地以一条绿色丝带系着,微风吹过,长发飘飘,清脆的钤铛声响起,教人几乎以为她是从云端乘着彩虹来到人间的仙子。 赫连那山自己也有些看傻了,他知道名月和克丽儿长得很像,但平时因有衣着上的差异所以还不觉得,直到现在,他才对两人的这般相似惊叹不已,是上天在捉弄人吗?让他失去了克丽儿,却又得到名月这个仙子。 他跨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环,那是克丽儿临终前交给他的信物,她曾说两人会再相见,届时就以这玉环为证,不料这句话竟是应在名月身上!他为妻子戴上玉环后,轻声吩咐划船的侍卫缩短两艘船的距离。 “月儿,知道怎么做吗?”赫连那山不放心地问。 名月嫣然一笑,迎风站立在船头,一时间衣衫飘飘、长发飘飘,吵闹的水面似乎也静了下来,只听到钤铛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这奇异的景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秀萝在内。 秀萝怔怔地站起身,连怀里的琵琶落了地也不自觉,她惊讶地盯着仿佛从天上飘下来的仙子,喃喃地说:“克丽儿,是你吗?你来带我走了,是不是?” 两船相接,名月对着秀萝伸出手,“姊姊,来!” 秀萝不自觉地也伸出手,就这么一下子,她整个人已从原来那艘船移到赫连那山这艘船来,但她却浑然未觉。“克丽儿,我害死你,所以你来报仇,要来带我走,对不对?” 名月摇头,不知怎地,她竟然说出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话。 “不,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你忘了吗?” “答应过你的事?” “对啊!你说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不是吗?” 秀萝一怔,记忆回到那个起风的日子--克丽儿浑身是血的躺在赫连那山怀中,用着微弱的声音要她别自责,并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父亲。但如今自己不但没有好好照顾父亲,甚至还沦落到这种狼狈不堪的境地,她怎么对得起善良又多情的妹妹? “克丽儿,我……”一忆起往事,秀萝难过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秀萝姊姊,如果你不好好照顾自己,克丽儿在天之灵也会不快乐的,更何况还有活着的人在为你受苦哪!” 秀萝姊姊?克丽儿不会这么喊她的!秀萝定定神,眼前的女子风采慑人、美丽绝尘,尤其是一对水汪汪的黑眸像会说话似的迷人,这哪是克丽儿?分明是那好心救了自己的名月--赫连那山心爱的妻子名月格格! “月儿,是你!”她低唤道。 “是,我们可找着你了!” 我们?秀萝回神一看,才发现船上不只名月一人,还有那山,以及两个没见过面的俊秀男子,自己是何时上了这艘船的? “妳……妳何苦找我呢?我是个卑鄙又下贱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待!”秀萝一步步后退,可是她能退到哪儿去,两船的距离早就拉了开来。 “秀萝姊姊,你是个洁身自爱的女子,身在青楼中,却出污泥而不染,值得所有人疼爱。”名月真心诚意地说。 “出污泥而不染?我现在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你竟然说我出污泥而不染?”秀萝激动地喊道。 名月摇头,“不,你只是为了气长风才这样做的,是不是?” “长风?不管我怎么做长风都不会再理我,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因为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他所爱的秀萝公主,我只是个无耻的女人,为了夺走妹妹的爱人,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如今又沦落风尘中,你想他还会要我吗?”天空一片清澈明亮,而她的爱情何时才能拨云见日? “他当然要你,他以为你已经回回疆了,所以连夜赶往回疆准备去找你!”一直沉默不语的赫连那山终于开口。 “你说什么?”秀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长风到回疆找自己? “是真的,是我亲自送他上马的。” 掩住内心的激动,秀萝狠心地道:“不行,我现在是风乐楼的姑娘,我根本没有脸见他,也没有脸回去见我的族人!” “长风告诉我,你到中原来为的是购得火枪武器,好打倒布哈尔人,所以牺牲自己委身青楼,就这份勇气和担当,就足够弥补过去所犯的错了!”赫连那山不希望秀萝为了过去的错误而抱憾终身。 “你……你不恨我?不恨我害死克丽儿?”秀萝颤声问道。 赫连那山摇头,“那只是个意外,而且仇恨只会腐化一个人的心智、造就更多的错误,根本没有办法解决事情,克丽儿也无法活过来! 第15章 何况她是何等温柔善良的人,一定不希望我抱着仇恨过一辈子,更不愿见你一直活在自责的阴影中。秀萝,为了你的族人,你必须振作起来,别忘了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秀萝双手掩面,泪水顺着指缝不住滑落,她泣不成声地说:“谢谢你,那山,谢谢你!” 赫连那山微微一笑,胸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相信自己这么做,克丽儿在天之灵也会高兴才是! 望向依旧站在船头的妻子,他走上前揽住她的腰,“谢谢你,月儿!” 但是名月并没有回头,反而用手推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赫连那山不由得一楞,知道自己又有得解释了! 赫连那山的预感是对的,两人回到家后,名月果真气冲冲地又回到小厢房去,心里有数的赫连那山只好跟了过去。 “月儿!”他柔声地喊着,企图和缓气氛。 “别叫我!”名月胡乱地扯下系在发上的丝带,又使劲脱下手上的玉环,“还你,我不要你旧情人的东西!”哼!谁希罕。 接过她丢过来的玉环,赫连那山有些错愕,“你怎么知道这是克丽儿的东西?” “不只玉环,恐怕这条丝带也是吧?”她幽幽地瞅着他,眼中有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嫉妒,“你就这么爱她,希望把我变成她?” 赫连那山闻言不觉一凛,难道自己是真的在把月儿变成克丽儿?“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既然如此,又何必把我打扮成克丽儿的样子,让秀萝姊姊在弄不清楚的状况下,被我们骗了过来?你大可以直接跟她说明啊!” 对于妻子的质疑,赫连那山无话可说,他是可以直接找秀萝谈,甚至派人把长风追回来,但是他没有!他用了一个任谁都想不到的办法:把酷似克丽儿的妻子扮成已经死去的克丽儿。莫非自己心里就是这样认定,认定月儿是克丽儿的重生,认定是克丽儿为了实践临终的诺言而来,所以故意把妻子弄得跟她一模一样?还是他心里根本就是把月儿当作了克丽儿,因此纵使她们两人有迥然不同的相异之处,自己的心却逃避的不去区分了? 他的不语形同默认,名月猛然往前推了他一把,“你出去!你给我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 想得发怔的赫连那山根本没料到她会有这种举动,一时失神整个人往后退,不料又绊到门槛;情急之下他拉住名月,但名月哪撑得住他的重量,于是两个人全都摔倒在地。 眼见自己这一推竟让丈夫倒地不起,名月顿时慌乱的推推他的身子。“那山,你怎么了?起来啊!” 可是倒在地上的他却紧闭着双眼,对她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这可让名月心急了!她放声大喊:“来人啊……” 下一句“来人啊”还没喊出口,名月忽地发现自己被人压在地上,有两片灼热的唇堵住她的,阻止她的呼叫。 “别嚷嚷,我没事!”赫连那山拉起她,“摔着哪儿啦?疼不疼?” “你……你坏,你欺负我,人家还以为你真的……”她说着说着,盈眶的泪水似乎就要滚落。 “唉!月儿。”他紧紧搂住她,满是歉意地解释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感情。我爱你,却不知是爱你的人较多,还是爱你那酷似克丽儿的容貌较多?” 接着他缓缓说出他和克丽儿相识的经过。 赫连那山是在打猎时,无意中救了克丽儿和秀萝两姊妹。他对克丽儿一见倾心,却忽略了同样对他有好感的秀萝,以致秀萝在自尊心受挫下,让嫉妒蒙蔽心智,终于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来。 “有一天,秀萝派人来找我,说是要商量如何擒杀霍占吉和布罗尼特两人,那时我军连吃好几场败仗,大家正为这件事伤神,哪想得了那么多,我不疑有他的立刻去见秀萝。不料一见面,秀萝什么事也不谈,只是扯破自己的衣服大声嚷着非礼……”他顿了顿,似乎不愿想起那段曾让自己百口莫辩的经过。 “然后长风和克丽儿就闻声而来了是不是?”名月接着他没说完的话。 “没错,克丽儿以为我用情不专,遂伤心离去,而一直深爱着秀萝的长风更是认为我始乱终弃,敢作不敢当,根本不配再继续带兵打仗。后来在一场战役中,克丽儿救了我,为我挡下毒箭,临死前,她要求我别恨她姊姊,并牵着长风和我的手要我们俩和好,甚至要秀萝好好照顾自己别自责,后来的这些事你应该都知道的,不是吗?” 名月点点头。可惜克丽儿的心愿没能达成,长风和那山并没有因她的死而和好,甚至连巴达克都被布哈尔所灭,痛失家园的秀萝更是为了复国而沦落青楼……如果克丽儿天上有灵,不知会有多难过哪! 如今名月终于明了,那山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脸时为何会那般惊讶。毕竟有个女人长得和自己死去的爱人如此相似,换成是她,恐怕也惊讶得合不拢嘴吧! “你爱我多还是爱她比较多?”虽然心中已不是那么在乎,但她还是想问清楚,谁教他曾经把自己当作另一个女人! “我爱你也爱克丽儿,可是克丽儿已经死了,就算我再爱她也没有用,再想她,她也不会入梦来,或许她知道现在我有个古灵精怪的格格要照顾,所以不再来看我了吧!”赫连那山捧著名月的脸低声说:“月儿,现在我的妻子是你,要和我牵手一生、白头偕老的是你,要为我生一窝小壮丁的人,也只有你啊!” 名月将头埋入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哝道:“我要为你生一窝妞妞,一窝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妞妞,而且只有我才可以,除了我不许你再娶其它女人进门!” 一窝妞纽?他已经可以想象一堆克丽儿和名月围着自己叫爹的情景了,而且一个名月就够他伤脑筋了,他哪有精力再去理其它女人? 但是名月想想又觉得不妥,“不成,万一每个都长得像我,不都被你当成克丽儿了?我要生一窝男娃,每一个都长得像你的男娃!” “我要女娃,像你的女娃!” “我要像你的男娃!” “女娃!” “男娃!” “女娃!” “男娃!”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最后赫连那山索性低头封住名月的唇,反正男孩好,女孩更好,都是他的孩子,他都爱! 第七章 清干隆三十年,赫连那山受封为平逆将军,领着三万大军前往回疆平定乌什之乱,时值五月,正是天气最闷热的时候。 将军府里静悄悄的,不知是因为正午时分,大伙儿都在休息的缘故,还是因为主人出征去了的关系,连女主人也意兴阑珊地躲在房里没有出来,所以偌大的宅第里竟一点儿声响也没有。但在静谧中,有一个人正偷偷摸摸地从房里走出来,穿过花园,似乎正打算从后门溜出去。 只见这人衣衫褴褛,头发密密地藏在一顶旧帽子里,一张脸不知怎地涂得鸟漆抹墨,根本认不出面貌。这人正是名月格格,她又把自己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为的当然是跟着赫连那山前往回疆,只不过他是带领大军走在前头,而她则是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军队后面,谁教他不让她去! 背起旧旧的小布包,里头放了点银两、衣物、还有几个窝窝头,以及装水的皮袋,名月离开了将军府,临走前还顺便从马槽牵走了一匹骏马,不然教她用走的,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到达目的地啊?而且说不定还没到,她名月早就呜呼哀哉、香消玉殒了! 从没出过远门的名月,在京城里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走到哪儿,谁都认识她。上从皇宫御苑,下至胡同小巷,没有她不知道、没去过的地方,因此在京城里她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可是一出了京城后,她就立刻变成大路盲,加上太久没骑马,一时不知如何驾驭,只好让马儿载着她乱跑,所以最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哪里、身在何地。不得已,她只好不耻下问啦! “大叔,请问北方怎么走?”名月找了个看起来和善、不像坏人的中年大汉问道。 这大汉像在看怪物般瞪视著名月,似乎听不懂她在问什么。北方?他们所在之处不就北方吗?他随意指了个方向,便摇摇头离开。 名月却点点头,策马离开,还不忘一面和马儿说好话:“乖喔!我带你去找那山哥哥,找到他,你就可以和你的朋友们见面了,知道吗?到时候你就可以和他们一起上战场喽!” 也不知马儿是真懂还是假懂,总之,它从鼻子哼出两声后便拔腿狂奔,震得名月差点儿摔下来;也不知跑了多久,当马儿终于停下来时,她茫然地看看四周,几乎要放声大哭了! “都是你啦!人家不是说到北方的吗?你怎么跑到这个杳无人踪,连只鸟都没有的地方?现在我要怎么找那山哥哥嘛?” 她本来是想,只要往北走,到达蒙古人的地方,再继续往西,就可以到回疆了;没想到这马儿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跑着跑着竟然到了这种连一个鬼影子也看不到的地方!现在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这么乱找一通吧?对了,阿玛说可以从影子来判定方向啊!看看天色,现在是下午,影子往东,这么说前面就是北方啰?一定没错! 名月高兴地拿出窝窝头来犒赏自己,又让马儿休息吃吃草,正准备要离开时,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大汉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第16章 看到有人,名月高兴极了,“喂,你要去哪里?” 女孩的声音?那人托异地看了名月一眼,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女孩子出现? “到热河!”那人说道。 热河?虽然不是自己所要去的地方,但热河总是不差,至少可以从那儿转到蒙古去吧? “你去热河做什么?”名月又问。 那人眼中透出一丝异样,这娃儿敢情是迷路了?所以要自己带着她离开这荒山野地。也罢,先看看再说,说不定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哪! “经商做生意。”那人说道。 “那太好了,我正要去热河投亲,可惜迷了路,能不能跟着你一起走?” 男子看看名月,瞧她衣衫褴褛,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倒是那匹马……“那匹马是你的吗?” “是啊!”名月想都不想地点头,突然,她注意到男子眼中的光芒,那眼神太奇怪了。 “一起走是可以,但是两个人怎么骑一匹马?”那男子故意问道。 听他这么一问,名月微愕;是啊!两个人怎么骑一匹马?共骑?那可不成,她是有夫家的人,这辈子已经赖定那山了,怎么可以和其它男人共骑一马?再说这人看起来猥猥琐琐,眼神闪烁不定,似乎不是个值得信任的正人君子,自己得小心些才是。 “说得也是,我这马性子很怪,除了我以外,别人都别想上它的背,这样好了,你告诉我热河怎么去,我自己慢慢走,相信总会到的!”说话的同时,名月边往马的方向移动。 男子看出了她的意图,竟一把拦在她面前,“老子逃亡了大半座山,正觉得脚酸呢!现在有马太好了,你这马代步很好,就让给我吧!” 逃亡?难不成他是官府追缉的要犯? “你是官府追缉的要犯,对不对?” 男子哈哈大笑,没有回答名月的问话,转身就要上马。 “快走,不能让他上马!”名月焦急地对马儿道。但这匹笨马还是动也不动,仍悠哉悠哉地吃着草,根本不把主人的话当一回事! 眼看马儿不听使唤,气急败坏的名月也来不及多想便冲上前阻止。开玩笑,没这匹马,别说是回疆了,恐怕连京城都回不去,怎么可以让人抢走!? “你不能抢我的马!” “人都在抢了,还在乎你小小一匹吗?滚!”男子一使力,将名月推倒在地。 她不甘心地爬起来,抓着男子手臂张口就咬。 “好痛!”那人一怒之下,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抓起名月,伸手就是一巴掌,然后微一用力,竟扯破她胸前的衣裳,露出红色的肚兜。 “救命啊!那山,快来救我!”意识到自己可能遭遇到什么危险的名月不由得急得大喊,现在她真的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乖乖待在家里等他回去呢?万一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或者死在这儿,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叫好了,反正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她雪白的肌肤激起男子的,自从他躲入山里以来,已经很久没有碰女人了。这妞儿虽然脏兮兮的,但一身皮肤真是白,想必人也长得不差才是,老天爷实在太厚爱自己了。 “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名月死命地挣扎,拼命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无奈力气比不过人家,怎么反抗都没有用。 那山,你在哪里?快来救我!随便叫一个人来救我都可以,“救命啊!”完蛋了啦! 可是无论名月怎么呼救,都只有空荡荡的回声在树林中回荡着,根本没有人来救她;她绝望地闭起眼睛,几乎想放弃了。 这时,不知怎地,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竟然不见了,她发现自己身子又可以动了,于是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高大瘦削的影子笼罩在她面前。 “我如果晚来一步,恐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声音为何听起来如此熟悉?好象是……名月忽地坐起身,看见有个男人蹲在自己跟前,脸上尽是冷漠。 “长风,是你!”她讶异地叫道。 “不然你以为是那山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到回疆去了?”名月说着,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个好色的登徒子已然昏死在一旁不省人事。 长风摇摇头,静静脱下自己的外衣盖住几乎是衣不蔽体的名月。其实打从名月一出家门,他就紧紧尾随在后,不料这丫头骑了匹大笨马,自己又是个大路盲,弄不清东南西北,一阵乱窜后竟然让他把人给跟丢了,幸好山林寂静,他及时听见她的呼救声赶了来,否则自己要怎么向那山交代? 他沉声说道:“那山说的果然没错,你真的是个小麻烦,瞧瞧你替自己惹来什么灾难!” 那山?想到那山,名月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委屈、警骇、恐惧等感觉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她抽抽噎噎地说:“他跟你说了什么?说我是他的麻烦?”人家还不是因为担心他,我是他老婆耶! 他竟然……竟然……“我在半路碰到那山派出来的人,说秀萝和他带领大军正往回疆的路上,他担心你会跟上来,所以二天前要我快马赶回,务必注意你的安全,没想到竟让他料中了!” “长风哥哥--”名月突然低声唤道。 这声“长风哥哥”听得他眉头紧蹙,她也是这么喊那山和秀萝的吗?难怪那山会对她爱之入骨,秀萝会那么喜欢她。“别叫我哥哥,你哥哥在京城哪!” “长风哥哥--”名月还是这么叫他,“别把今天的事告诉那山好吗?他如果知道了会气炸的。” 既然知道他会生气,为什么不乖乖待在家里,想什么打仗杀敌的?卫长风没好气地想着,随即正色道:“把衣服换一换,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回去!”名月倔强地嘟起嘴巴。 “由不得妳,扛也要把妳扛回去!”卫长风冷声道。 名月知道跟卫长风再啰嗦下去也得不出什么结果,于是背过身子,取出小包包里的衣服。在整装的同时,她水灵灵的眼睛迅速转动着,不一会儿,她衣服换好,办法也想到了。 “你不担心秀萝姊姊和那山又旧情复燃吗?”名月小声地询问着。 卫长风眯起眼,“旧情复燃?” “对啊!那山虽然娶了我,可是他心里并没有忘记克丽儿,当然也不会忘记秀萝姊姊,否则他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而秀萝姊姊对于那山的感情,相信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难道你都不担心?”名月瞎说道,音量也跟着大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担心?那山六年前就没有娶她,六年后也不会娶她!” “好大的度量,难怪秀萝姊姊一直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守着你还是继续等那山,因为她是在你的默许下去爱那山的。” 这会儿卫长风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态度可能会让秀萝误以为他默许她去等待那山。他抬眼看著名月,眼中多出一丝疑惑,内心也动摇。 “是男子汉就该勇敢争取所爱,怎么可以像个缩头乌龟似的,不敢行动也不想,然后奢望着自己的痴心会得到回报?你应该--”名月一边查看卫长风的脸色,继续胡诌。 “别说了,上马吧!”他厉声斥喝着。 “上哪儿去?”哈!看来她的计谋得逞了。 “你说呢?”卫长风睨她一眼。 名月喜形于色,他终于愿意带自己去找那山了。早说嘛!害她说那么多废话,拼命找理由想说服他,难怪他娶不到老婆了,原来是乌龟派的掌门人! “你怎么去?这儿只有一匹马耶!” “你以为我步行来的吗?”卫长风瞪了一眼这个古灵精怪、满脑子鬼主意的小女人,他不禁有些同情起那山,毕竟他领教过一次就够了,而那山可是一辈子都得对着她呢! 在卫长风的保护与陪伴下,名月如愿以偿地前往回疆。 从京城到回疆的路途,这辛苦自是不在话下,两人跋山涉水,饿了就靠卫长风打打野味,或是吃点干粮果腹,困了就找客栈、民家投宿,有时错过民家,还得睡在野外,一夜风声兽嚎下来,吓得一辈子没吃过苦的名月哇哇叫。不过卫长风可不是赫连那山,他既不理会名月的惊叫,也不会心疼她累得花容失色,谁教她要跟来呢? 但辛苦虽是辛苦,名月依然快乐得像只小鸟,因为那些什么宫廷礼仪、礼数家教的,全都拋到十万八千里外去啦!尤其一浩瀚无垠的戈壁沙漠后,她更像只脱缰的野马东跑西跑的,全没个姑娘样儿,把卫长风的呼唤与叮嘱远远拋在脑后,气得他几乎想将她丢在沙漠中自个儿走掉算了! “长风哥哥,你看那是什么?”名月忽地策马跑到他身边嘀咕着。 卫长风背着两个人的包袱,慢慢跟在后面,一脸淡然的略抬起眼,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方沙尘滚滚,隐约中还可听见嘶喊声。长期在战场征战的他立刻知道发什么事,连忙说道:“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把马藏好。” “为什么?”名月不解地问道。 “前面恐怕有战事发生,我们还是躲一躲。” 兴奋之情立刻溢满名月好奇的心,但卫长风可没这等闲情逸致,他环顾四周,幸好他们刚奇书网刚通过戈壁沙漠,来到一处有树有水有草的地方,否则还真不知该躲到哪儿去呢!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他忙拉著名月的手,两人躲在一块大石后面,静观前方的变化。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看到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地涌过来,他们衣着破旧,脸上写满惊慌与疲惫,彼此用着奇怪的语言呼喊交谈。 第17章 “他们在说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看起来似乎不像回缰的人。”卫长风喃喃自语着。 “他们说女皇的人马快追来了,走快一点,快到了!”名月低低回道。 他愕然转头看向名月,她怎么听得懂?“你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的是蒙古话,我和哥哥都学过蒙古话的。” 卫长风恍然地点点头,因为满人的贵族大臣中精通蒙古话者不少,她是亲王格格,懂蒙古话自是应该。 他再回过头望向这批仿佛仓卒逃难的男女,他们来到这有水的地方,理当休息喘口气,但他们却丝毫不敢作停留,只是急急离去。卫长风纳闷地站起来,但忽而传来的一声巨响让他又蹲下身子。原来有几个金发碧眼、高头大马、怪模怪样的人正骑着马,拿着火枪,追逐着那批逃难的人,这几个人一下子开火枪,一下子又怪笑连连,说着他完全没听过的话。 “他们说的也是蒙古话吗?” “不是,蒙古人也不是长这个怪样子。”名月忽然瞪大眼睛惊叫着:“长风哥哥你看,他们开火了,有人受伤了!” 卫长风转头,果然看到几名落在后面的蒙古人因被火枪击中而落马哀号着。“可恶!” “你快救他们,快啊!”名月着急地猛喊。 卫长风身手利落地取出背后的弓箭,然后只听得咻咻几声,那几个拿火枪的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纷纷落马,一命鸣呼哀哉了,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那些人死后,名月连忙冲上前去检视那些受伤的蒙古人。不久,有个看起来像是他们首领的男子走了过来,名月便用蒙古话和他交谈;那男子听见竟然有人懂得他们的语言,兴奋之情不可言喻。 “怎么回事?”卫长风牵着马走上前询问。 “他叫渥巴锡,这些都是他的族人,因为忍受不了女皇的残暴统治,所以带着族人万里跋涉,想回归大皇帝。” “女皇?大皇帝?” “我也不知道女皇是谁,不过大皇帝就是咱们当今皇上啦!渥巴锡说皇上仁慈爱民,所以带着族人前来归顺,可惜一路上受到女皇派出来的人马追杀,死的死、伤的伤,没剩下多少人。” 那名叫渥巴锡的男子指着卫长风对名月嘀咕着,名月听了笑吟吟地道:“渥巴锡说要谢谢你救了他的族人,想和你做朋友哪!” 卫长风一愕,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吞吞吐吐地说:“替我告诉他,我很高兴能交到他这么一位朋友,还有,告诉他不必再担心了,这里已经是大清领域,不会有人对他们不利的。” 渥巴锡握住卫长风的手,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卫长风因为听不懂,只能傻笑着。突然,他轻声地说:“有人来了,而且人数不少。” 名月还没将话说给渥巴锡听,渥巴锡便转过头看向远方,显然他也发现了!他一手握住腰际的弯刀,一手拿箭,唤来族人准备应战。而卫长风也同时拉满弓蓄势待发。 “等等,我有办法。”名月突然说道。 “别胡来,快找地方躲好。”卫长风不以为然地轻斥道。 “不,真的,你们照我说的去做。” 名月一脸认真的模样是卫长风从没见过的,而渥巴锡也半信半疑地瞅着她,心想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能做什么?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卫长风和渥巴锡还是依著名月的话搬来一些石头树枝,分别放置或插在不同的方位上,等待一切就绪后,卫长风才猛地想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摆阵? “你学过阵法?” 名月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不告诉你,你看了就晓得,包管他们来得了去不回!” 不多久,沙尘滚滚,一群骑着骏马、全身武装的队伍来到,名月见状暗叫一声糟,怎么会遇上自己的人呢?原来这些人竟然是清军,而瞧那身衣着,可能是那山的属下绿营军哪!这该如何是好? 至于卫长风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竟然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喂!” 名月站起身想提醒他们不要,但刚站起来就被毫不知情的渥巴锡拉了下去。可是卫长风已经站起来了。他走上前,看着自己熟悉的袍泽一个个走进阵法中,又一个个像无头苍蝇似的乱钻乱窜,他转头望向名月,“现在该怎么办?” “我说,然后你告诉他们好不好?”名月低着头嗫嚅道。 卫长风点头,依著名月的指示站到前头,再以浑厚的内力将声音传送出去,不一会儿,阵中的人果然平安无事地全身而退。 “卫将军,怎么会是你?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名先锋官瞧见卫长风时诧异地问,完全不明白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话长,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赫连将军听说有人侵入我们的地域,还拿着火枪乱打人,所以派我们前来看看,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卫将军。” “月儿,你告诉渥巴钖,说我带他去见那山和伊犁将军,伊犁将军会把他们的事回报给朝廷知道的。” “那山呢?”名月最关心的仍旧是丈夫的消息。 “将军很好,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了!”先锋官抢先道。 “我暂时不想见他!” 卫长风诧异极了,“你不是因为想见他,才千里迢迢到这里的吗?” “现在他看到我一定会大发雷霆,长风哥哥,我先藏在你的营帐里,等时机适合时再出来好不好?” 卫长风摇头,这丫头是个大麻烦,他才不想把麻烦留在自己身边。“不成,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哼!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嫌她麻烦、爱玩,聪明如她又怎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我去秀萝姊姊那里,顺便帮你劝劝她,而且我们两个女人在一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卫长风沉吟良久,心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不让那山知道名月在此,可以吗? “长风哥哥,你如果告诉那山我在这儿,我就要秀萝姊姊别原谅你,也不嫁给你!” 这根本就是威胁嘛!那山怎么会娶这种小滑头为妻呢?迫不得已,卫长风只得咬牙答应了,他吩咐先锋官带着渥巴锡一行人去见赫连那山,又问明秀萝所在营帐后,便带著名月前去找她。 “秀萝姊姊!” 乍见秀萝,名月不改顽皮本性,整个人扑入她怀中,一面又悄悄对她咬耳朵:“长风哥哥在外面喔!你要不要见他?” “长风?”见到名月已经够教她惊讶的,没想到长风竟然也来了! “快,快去,免得这乌龟派的掌门人又走掉。” 在名月又推又拉之下,秀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缓缓地来到营帐外面,果然看见卫长风那瘦削挺拔的背影。这背影,她梦中梦过多少次,心里呼喊过多少次,现在就在自己眼前,但为什么自己就是开不了口?她犹豫、踌躇着,却始终没有开口。 卫长风像是与她心有灵犀般地缓缓转身,静静瞅着秀萝,眼中有歉意、有不舍、有深情;他伸出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颓然地放下手。往事一幕幕袭上心头,此刻,他已然不知该说什么,她会原谅自己吗?她会再度接受自己吗? 卫长风无奈地摇摇头,虽然一路上名月不断教他该如何表达情感,但一旦真见到了人,他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莫非真应验名月所说的,她当初会爱上那山,是在自己的默许下造成的?毕竟有哪个女人能忍受他这种冷得像冰,又不懂温柔体贴的男人? 怔然地望了秀萝半晌,他还是没有说出“请你原谅我”这五个字,而是默默地转身离开,让秀萝失望地呆立在原地,让一旁敲边鼓敲得快破掉的名月对着湛蓝的天空猛瞪眼--这卫长风不但是道地的乌龟派掌门人,而且还是个大笨蛋。 这天,在赫连那山的营帐前,来了一个戴着帽子的小小兵,不用说,这小小兵就是名月,她仍旧忍不住想来看看自己的夫婿。 只见名月戴了顶大得几乎要盖住她视线的帽子,又穿了极度不合身的军服,左手握住一封信,右手拿着秀萝的信物,刻意压低声音说:“麻烦禀报将军,说秀萝公主有要事相告。” 守卫士兵狐疑地盯住她,好半天才说:“有什么事说吧!” “不成,这是机密,不能在这里说,必须亲自禀告将军才成。”名月将帽缘再压低了一些。 “将军没空。”士兵一对机伶的眼睛直打量著名月,心中暗暗起疑,怎么自己从来没见过秀萝公主有这么奇怪的传令兵?其中必定有诈,得小心才是。 聪明的名月也看穿他在想什么,当下低声说:“你怕什么?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对将军怎么样,他一生起气来,单手就可以把我捏死,我怕他还来不及呢!” 这守卫想想也觉得有理,可是实在没那个胆子放她进去,因为将军军令甚严,除非真有必要,否则他很少理会这些闲杂人等;万一将军怪罪来,他可担待不起,但又不知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喂!你放不放我进去?延误军机的话,你要负责喔!” 她又开始恐吓人了!小小的一个守卫怎么承担得起“延误军机”四个大字?他立时二话不说地,放了名月进去。 名月偷偷摸摸地来到赫连那山的营帐外。站在门口一看,赫连那山正坐在一张桌子前认真地看着什么东西。他一身戎装,在器宇轩昂的气质下,又有几分慑人的威严。瞬间,名月不知为何起了畏惧之心,也许自己真的不应该来的,也许应该乖乖地留在京城里等他才是。 第18章 一想到他生气起来的样子,名月便欲往回走,不意一道冷冷的声音在这时传入她耳里--“不是有事情禀报吗?怎么不进来?” 名月顿时楞在当场,他怎么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她既没出声又没吭气的,太奇怪了! “还不进来?”赫连那山再度喝令道。 这会儿名月更是不敢进去了,因为如此的那山她不仅没见过,就算曾经见过,也会因这等威严而吓得头皮发麻,难怪刚刚那个侍卫会不让自己进来,实在是怕万一有事,还必须承受他的怒气啊! 赫连那山因营帐外的人迟迟没有进来而感到纳闷,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正好瞥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想离去,立刻伸手揪住对方的衣领,“干什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把身子转过来,头抬起来!” 那语气听起来相当地冰冷,这人真是自己所爱的丈夫赫连那山吗?怎么带起兵来全变了个人? 赫连那山的耐性本就有限,眼见他这样喝令对方,对方仍毫无所动,不免有些上火。他强将这人转过身,一把摘掉他的帽子,只见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直泻而下,一张秀丽绝伦的脸孔出现在眼前,这不是他的妻子名月吗? “月儿!怎么是你?” 第八章 看着赫连那山一脸铁青,名月简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老天,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畏惧的感觉呢! 她嗫嚅道:“你好凶,人家被你吓得都不敢进去。” “你来做什么?”他真是头痛万分,为什么长风没有告诉自己她来了呢? “人家好想你,所以千里迢迢跑来看你,你看,我被太阳晒得又红又黑,还有衣服也……” 她撒娇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打断地的话说道:“谁带你来的? 是不是长风?” 名月瞅着他,一副“你都知道了还犯得着问我”的表情,这更激怒了他。果然不出他所料,以长风的个性,如何禁得起这小东西的舌粲莲花和鬼点子呢?唉!为什么她总是一意孤行、不听劝呢? 他一再申令部属要严守军纪,违者定以军令处置,而自己是一军之帅,理当以身作则,否则如何管理部属?现在可好,自己的妻子跑到军中来扰乱军纪,依令是得处斩的,但他狠得下心吗?别说处斩了,连打她一下他都舍不得,又怎能狠心将之处斩?月儿,你可知道你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呀! “月儿,我现在马上派人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回去,我要留下来陪你。”名月固执地道。 “不成,现在状况危急,你留在这儿我没有办法分心照顾你,而且如果让人知道我的妻子竟然在军营里出现,恐怕会使军心大乱,所以你得马上离开,反正你已经看到我了,不是吗?”赫连那山坚持不改本意。 “那我到秀萝姊姊那儿去,这样既不会增加你的麻烦,你也可以放心,好不好?”也许这方法可行。 “不成,秀萝自己也有事情要处理,你这小麻烦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乖!我派人送妳回去。” 小麻烦?原来连他也这么认为,难道自己真是个只会替别人制造麻烦的人吗?长风这样想,那山这样想,连名玉和名成两位哥哥都常常如此喊她,老天!早知道就不要来了。自己千辛万苦到了这儿,丈夫没半句安慰不打紧,竟然还避之唯恐不及地要送她走,这是什么道理? “你讨厌我对不对?因为我既不如克丽儿温柔,又不像秀萝姊姊会打仗杀敌,就只会制造麻烦,所以你想藉此机会把我送走,来个眼不见为净!”名月急得快哭出来了。 “月儿,你在胡说什么?我送你回去是因为你留在这儿会让我分心,这场战役攸关千万生灵和国家社稷的安危,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向皇上交代?” 他拾起地上的帽子,亲自为她整理头发和衣着,又依依不舍地在那嘟起的小嘴上轻轻一吻,“月儿,回家去等我好消息好吗?” 名月在十名士兵以及一名副将的护送下离去,结束她短短数日的回疆之行。 目送妻子离开后,赫连那山悬着的心总算暂时放下,他唤来其它将领商讨今夜的围诚计划。乌什城如今已和外界断绝联络,只是城里粮草仍足,倘若不用个反间计让他们内部自溃,万一外援一到,情况恐怕对清军更为不利,唯今之计就是速战速决。对!速战速决! 众将领商量好后,赫连那山一一分派任务,大伙儿也各自领命准备行事,正当大军蓄势待发就要前往乌什城一战时,突然有名士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报告元帅!” 赫连那山认得他,他不是自己亲选十名护送名月回去的士兵之一吗?怎么他会出现在这儿?莫非名月出了什么意外? “夫人呢?”他紧紧抓住士兵的手问道。 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我们……我们走到半路就遇上沙暴,夫人……” “夫人怎么啦?”赫连那山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夫人和安副将失去了踪影,其它几名弟兄有的陷入流沙里,有的被风吹得不见人影,只剩下我保住小命赶了回来!”他一口气把话说完。 这个消息犹如青天霹雳,让赫连那山整个人顿时楞在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会这样?自己为了不让她冒险所以强迫送她回去,不料反而害她送命! 老天,没了月儿,他活在世上有何意义?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克丽儿,他不想再失去心爱的妻子!月儿是他最心爱的妻子,突然之间一个念头闪过,他这才明白自己不是爱她酷似克丽儿的容貌,而是爱她的娇、她的俏、她的天真烂漫、她的古灵精怪;他爱她,只因为她是名月。但如今是否已经太迟了?他还来得及告诉名月吗? 他顿时乱了分寸,直往坏处想。 “那山,我去找月儿,你放心带兵,一切依计划行事。”卫长风站出来说道,他在回疆待过六年,知道应该到哪儿去找人。 “不,元帅,你全力去找夫人吧!夫人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至于围城的事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反正依计划行事,不会有问题的。”其它将领纷纷发言,大家七嘴八舌地要赫连那山先去找人要紧。 赫连那山摇摇头,“国事当头,哪有心情顾得了私情!她本就不该到这儿来扰乱军心,现在发生事情也怨不得谁,一切就照我刚刚说的去做,月儿的事等打完仗再说吧!”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卫长风知道他一向公私分明,以国事为重,现在遇上了这种情况,必定是相当为难,于是他开口道:“我去找秀萝,让她派人去找月儿!” 赫连那山失神的眼眸终于露出一丝光芒,对啊,自己怎么把秀萝给忘了? 看到他的表情,卫长风知道自己的提议奏效,连忙翻身上马来到秀萝居住的地方,连通报的时间也没有,便匆匆忙忙直奔入内。 “长风!?”秀萝诧异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卫长风,而瞥见他脸上的紧张之色时,她心中一悸(奇*书*网^.^整*理*提*供),什么事情能让向来以冷静出名的卫长风变成这样? “月儿不见了!”卫长风开门见山地说。 “月儿不见了?她不是去找那山了吗?”怎么会这样? “没错,但是那山立即派人送她回京城去,不料她在半路上遇到沙暴,连人带马失去踪影,我和那山今夜准备围城,为了不延误国事,只有麻烦你去找她了!”这时他又恢复了冷静。 秀萝一怔,那个爱笑爱动的名月不见了?不,不可能,她答应自己要帮忙复国建业的,她说要让长风到自己跟前认错的,她说生的第一个妞妞要取名克丽儿,这些事都还没有完成,她怎么可以不见了?月儿,你绝对不能有事,你若出了事,那山怎么办? 卫长风紧紧瞅住她,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显见她已把名月当作亲妹妹来疼爱。“秀萝,月儿就像你的妹妹一样,所以除了你,我和那山都想不出其它可以帮忙的人,相信你也很了解那山公私分明的个性,他虽然比谁都难过、焦急,却还是不愿因此误了国事。” 秀萝抬起头,“我不会让她出事的,她答应我的事一件都没完成,怎么可以不见了?”说罢,她召来所有的族人,告诉他们月儿的相貌、特征,要大家倾全力寻找,然后自己领着几名汉子也准备出发。 “秀萝!”临行前,卫长风突然喊住她。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长风,“还有事吗?” 卫长风迟疑了良久,才低声地说:“对不起!” “长风!” 秀萝又惊又喜地注视着他,而卫长风则微微一笑,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中。 回疆有戈壁沙漠,有广阔草原,有青山绿水,这么漫无头绪的,该上哪儿去找人呢? 秀萝与手下兵分几路,依着下午沙暴的走向来研判名月的位置。一群人四处寻找,不过找了大半天却都传来令人失望的回报;眼看天快暗了,秀萝焦急不已。如果不在天黑前找著名月,纵使她还活着,也会被夜晚的寒气给冻死,到时可就真的是想救也救不了了。 于是她再次召来族人,除了刚刚找过的地方不能遗漏外,这次他们增加了原先没列进去的绿洲,因为沙暴一来无处可躲,但如果是躲在水里的话,或许尚可逃过一劫。 秀萝亲自骑着马来到这附近唯一的一处绿洲查看,可是巡视了一圈,结果仍旧令她失望。 第19章 就在她打算离去之际,突然瞥见那东倒西歪的树干下似乎有一截白晢的手臂露在外面;这发现让秀萝精神一振,她连忙滑下马凑近一瞧。一掀开那叠在上面的残枝落叶,遍寻不着的名月赫然出现在眼前,只见她半个身子浸在水里,脸上、身上、发上尽是泥沙,身旁还有一名武将模样的男子紧紧护着她。 秀萝伸手一探,幸好两人都尚有鼻息,太好了! 好热!为什么会这么热?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 名月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滚烫的火堆里行走似的,太阳无情地照着她,让她觉得好热好热,连流出来的汗珠都在一瞬间蒸发;她的脚在燃烧,衣服在燃烧,身体也在燃烧,嘴唇干涸得几乎要裂开了。水,这里怎么没有水?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黄沙外还是黄沙,无论她怎么走,似乎都脱离不了黄沙的势力范围,连景物也都是一样。救命啊!谁来救救我?那山,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我?我不再顽皮,不再想什么鬼主意了,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做你的好妻子,只要你来救我,救我!那山! 名月放声大喊,却愕然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塞满沙子,一句话都喊不出来,她又咳又哭……就在这时,名月突然觉得不热了,她抬头一看,太阳不见了,天际挂着一轮黄澄澄的月亮,天黑了吗?否则月亮怎么会出来? “这月色很美,是不是?”有个轻柔的女子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是谁?”名月猛回头,只见一个身穿白衣、腰挂铃铛、头系绿丝带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这女子看起来好面熟,不! 她不是别人,她不就是自己吗?不,不对!她不是自己,她是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克丽儿,对了!她是克丽儿!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克丽儿盈盈地笑着。名月诧异地望着她,好奇怪,克丽儿没有开口,可是她却听得见她的声音。 “不对,我是大清的名月格格,你是巴达克的克丽儿公主,你我生在不同国,父母兄弟姊妹也都不相同,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平时虽爱胡闹,但并不代表她名月是个胡涂蛋。 “你就是爱分得这么清楚,难怪会替自己惹来许多莫须有的灾祸,不但自己受苦,连那山也跟着难过!”克丽儿柔声道。 “什么意思?”名月惊愕地看着她。 “聪明如你,怎会不晓得我在说什么?你不是老爱计较那山比较爱你,还是比较爱我吗?” “他当然是比较爱我!”名月有些心虚地说,其实她只知道那山爱她,却不知究竟有多爱。 “是这样吗?” 克丽儿美丽的双眸瞧得名月渐渐没了信心。 “当然!”名月虽这么说,但声音却是愈来愈小。 “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克丽儿突然提议。 “打赌?” “你的身子借我,只要一天就可以了,让我同那山说说话、叙叙旧,顺便问问他的心意,如果他比较爱你,我就无条件退出,如果他到现在还是比较爱我,那么你就得代替我留在这个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的地方,生生世世不得离开,好不好?” “不好!”名月连想都不想就断然否决,“不管他爱谁,他心里总是有我,我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很满足了,才不要和你打赌谁留在这儿呢!” 一抹凄楚浮上克丽儿绝美的容颜。“果然是个聪明人,其实,我只不过是想同那山说说话,想再投入他怀里感受他的温柔罢了,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名月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其实……我和那山注定是无缘的。” “曾经相爱就是有缘,怎么能说无缘呢?” “这牵扯到千百年前的因果,说也说不清,就算当年我没有死,顺利嫁给那山,六年后的今天,我还是一样活不成,而你依然注定要嫁他当妻子,这是命中注定的。” 名月摇摇头,不是很懂她在说什么因什么果的,这不是出家人才懂的东西吗? “罢了,你快回去吧,那山很着急哪!”克丽儿握住她的手,“来,我带你离开。” 名月跟在克丽儿身后走着,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个光源处。 “去吧,那山在那儿等你!” 但名月却站着不动,紧紧地盯着克丽儿,忽然道:“只能借一下下喔!” “你……”克丽儿惊讶极了,她竟然愿意把身体借给自己? “只能一下下,不能太久喔!因为我也想他,更想抱他亲他呢!”名月又重说了一遍,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愿意将身子借给她,她只是突然想她和自己一样爱着那山,一定也想再抱抱他;那么,就这一次吧! “你不怕我一去不回,从此占据你的身子?”克丽儿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不是这种人,不然你大可趁着我弄不清楚东南西北之际占住我的身子回到阳间的,不是吗?而且那山也说过,你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怎么样都不会害人的!” 克丽儿心中一震,那山是这么告诉她的吗?看来自己忍受这些年孤单寂寞的飘荡也是值得的,只是她必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那山后才能放心离开。“谢谢,谢谢你,我说完话就马上离开,不会太久的。” 克丽儿千恩万谢地投向光源处,不多时,原来一直昏迷不醒还发着高烧的名月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月儿,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叫那山来。”秀萝喜孜孜地站起身,急忙呼唤着赫连那山。 接着脚步声传来,赫连那山几乎是用跑的冲了进来。“月儿!” 他握住妻子的手,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疏忽,如果我没有坚持要送你回京城的话,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对不起!” 她静静听着赫连那山的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那眼神温柔多情,脸上也满是无法抑制的激动,“那山,我……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赫连那山闻言一楞,这声音很熟悉,不像是名月。名月的声音很甜但有点娇嫩,而这声音温柔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这不是名月,是……是那个潜藏在心中六年的声音,那是记忆的声音--“克丽儿,是你吗?”说话的同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他完全不敢相信地紧盯着她,他的妻子失踪,结果回来的竟是死去六年的克丽儿? “是我,我是克丽儿!”名月……不,现在她的身分是克丽儿。她点头,转向一旁看着不知该作何反应的秀萝。“姊,我好想妳!” “你……你真的是克丽儿?”秀萝抖着脚步上前,望向这张美丽却洋溢着笑容的面孔。这不是月儿,月儿虽然爱笑,但她笑的感觉不是这样,那笑起来时总爱轻抚着发梢的动作,是克丽儿的习惯,她是克丽儿! “名月呢?”赫连那山脸上完全没有喜色,不仅如此,他根本就是绷紧脸咬着牙在说话,他要名月回来,现在他只要名月回来! “你把她怎么了?” “你就这么喜欢她、爱她?”克丽儿幽幽地说道。 “克丽儿,我……”赫连那山一时有些语拙,知道自己的话伤了她的心,“对不起,不是我不爱你,而是……” “我知道,不是你不爱我,而是我已经死了,对你而言我已经成为过去,你现在只想见月儿,对不对?” “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弄不清楚自己是爱她的人,还是爱她那酷似你的容貌,直到发生这次的事情,我才深深明白,我爱她的美丽、活泼、聪明、慧黠,虽然她常常弄得我狼狈不堪、啼笑皆非,有时我虽被她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我就是爱她,只因为她是名月,是我唯一的妻,是我心中那弯永恒新月。”他想起家中池山那抹映在水面的新月,初时他不明白名月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他懂了,可是伊人芳踪何在? 名月,你都听见了吧?他可是真的爱你啊!克丽儿望向天空,仿佛知道那个小女人正在某处看着这一切。 “这样就好,我一直很担心你会因为我而耽误自己的终身,毕竟我不值得你那样全心全意地去爱。” “你在胡说什么?过去我对你的心是真诚的,现在……不,应该说是从现在到以后,你也会在我心深处,我不可能忘记你的!” “谢谢你!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所以那时候为你挡下那一箭是对的!” 赫连那山眼睛一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克丽儿浅浅一笑,不理会他满脸的疑惑继续说道:“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会嫉妒、会吃醋,尤其我知道姊姊和你可能有过那么一段感情时,更是嫉妒得快要发狂,那时候我只想与你同归于尽,因为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容许其它女人得到!可是当我看到埋伏在石头后面的弓箭手时,我又犹豫了,只要不理他,你就永远是我的,可是直觉告诉我,你不是那种敢作不敢当的人,所以我上前挨了那一箭!” “你是说,你早就知道有人在那里埋伏?”赫连那山震惊不已。 “不是早就知道,事实上,那个弓箭手是我安排的,我原是想先杀了你再自杀,可是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不,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一旁的秀萝突然接口道:“那天晚上克丽儿曾经跑来跟我说,她要杀了你然后自杀,我以为她只是在说气话,没想到第二天她真的这么做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说那种谎话,克丽儿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更不会死在自己的弓箭下,都怪我!” 第20章 赫连那山恍然明白原来这就是秀萝之所以自责的原因。他还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克丽儿的死在自我惩罚,也难怪克丽儿临终前要她别自责,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后果。现在想起来整件事中确有许多蹊跷,只怪他当初让悲伤蒙蔽了心智,以至于没有看清事情真相,但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克丽儿,你没有错,秀萝也没有错,如果要怪就怪我好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坦白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也没有明确拒绝过秀萝,否则也不会发生这一切不幸了!” 克丽儿微微一笑,“名月和我果真都没爱错人!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自责的阴影下,好好地把握现在才是你应该做的。”长久以来的飘荡总算可以结束了,现在她终于可以安心去该去的地方。 “克丽儿,对不起……”秀萝握住克丽儿的手说道,她没想到竟还有和妹妹说话的机会。 “别道歉,我们是姊妹,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不是吗? 再说你也吃了不少苦,又何必再耿耿于怀?长风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这次别再错失自己的幸福了!” “克丽儿,名月她……”赫连那山念念不忘的还是名月。 “名月?名月她不是已经来了?”克丽儿一手指着前方,身子缓缓倒下。 当赫连那山和秀萝回过头时,名月又回到原来昏睡不醒的模样,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只是一场梦。 “她走了!”秀萝无限感伤地望向床上的人儿,这会儿她是克丽儿还是名月? “克丽儿……”赫连那山喃喃地念着这个令他永生难忘的名字;他也会一直永远把她放在心里。 “好渴!” 当两个人若有所思地为克丽儿而感伤时,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两个人对看了一眼,难道是……“好渴!” 这次赫连那山听清楚了,声音是床上的名月发出来的,只见她嘴巴喃喃动着,一面断断续续地说:“水,我要喝水!”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在赫连那山听来却宛如天籁般动听。是名月,他的名月回来了!赫连那山急忙取过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以口就口,丝毫不避嫌地喂她喝水。 名月贪婪地汲取着他口中的水,直到他把一碗水喂完,她才意犹未尽的睁开眼睛,不(奇*书*网^.^整*理*提*供)过她醒来仍旧是一脸的迷蒙,似乎还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发生过什么事。 “月儿!”赫连那山轻喊着,瞧见她挣扎着坐起身又瘫软了下去,他赶忙扶她靠着自己,“别动,你还没恢复元气呢!” “我怎么啦?”名月环顾四周,尽是帐幔和兵器,这里是那山的营帐吗?看他一脸担忧,莫非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蓦地,她昏沉的意识慢慢清楚了过来,记忆也一点一滴地浮现,她想起那漫天的风沙,想起那遮天蔽地的漩涡、人的呼喊声、马匹的嘶鸣声,还有安副将如何努力地将自己从沙堆里拉出来,如何背着自己一路匍匐到有水的地方藏身……哇的一声,名月倏地放声大哭。一想到自己曾经离死亡那么近,那种惊恐、无助的感觉便又一次袭上心头。如果不是他逼她离开,那么自己也不必面临心碎的绝望,更不必和死神打照面,都是他,都是这个死大山、臭大山、坏大山,都是他害的! “都是你,都是你嫌我麻烦,硬要赶我走,害我碰上会吃人的沙子,是你害死安副将,你这死大山、臭大山、坏大山,都是你!”名月边哭边捶打着丈夫。 “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赶你走的,都是我不好。”没有人知道此刻频频向妻子赔罪的他心中是何等的欣喜与甜蜜,他的月儿回来了,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虽然仍是既泼辣又爱哭,但这就是他所爱的名月。 “是你害死安副将的,你刎颈自尽吧!” 赫连那山失笑,如果自己这样就刎颈自尽,那也太草率了吧! 何况安副将也没有死,他人正在其它的营帐休养呢! “我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他逗着她说。 原来泪如雨下的名月忽然不哭了,那泪水简直就是来去自如嘛!她霸道又无理地说:“不许你一个人先死,否则我会终日哭个不停,直到泪枯干,然后上吊,到阴间去找你算帐!” 她这话说得煞有其事,让一旁的秀萝听了不禁想笑,但赫连那山听了可是好生感动。 他紧紧搂住妻子,正色道:“安副将好得很,在隔壁营帐休养呢!倒是妳,病西施一个!” “真的?” “真的。”他信誓旦旦地道。 名月这才放心地又躺下,可不消片刻她又坐起身来,“那山,有件事好奇怪。” “喔?”赫连那山微一抬眉,边让她躺好边听着。 “我遇见克丽儿!” 他闻言一怔。遇见?不是梦见,也不是看见,而是遇见?看来刚刚的事情是真的,并非自己在作梦。 “你先说,一会儿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于是名月将自己在半梦半醒中的遭遇说了出来,当说到她答应借身子给克丽儿时,赫连那山的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接着也把方才和秀萝听到的话告诉了名月。 “原来她并不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名月喃喃道。 “不,她仍旧救了我,而且她也救了你不是吗?”赫连那山温柔地说道。 名月颔首。是啊!如果没有克丽儿带领自己走出那混沌的梦境,她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醒来,也许就这么一辈子在沙漠中徘徊也不一定;想到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月儿,你还得谢谢秀萝,是她和她的族人把你从死神的手中救回来的。”赫连那山并没有说出自己因为在乌什城外指挥大军围城,而无法亲自去寻找她时,心有多痛。那痛,痛到他胸口窒闷,痛到自己的手让剑划伤都还不自觉。他想,如果那时传回来的是个坏消息,那么结束了这场战役后,他也会跟着她去,幸好她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秀萝姊姊,谢谢你!”名月心生感激地道。 “不必谢我,如果没有你,我恐怕还在风乐楼里呢!所以该谢的人是我才对!” 看着那山和名月两人亲密相依的模样,不由得教秀萝好生羡慕,她不禁心想,自己和长风是否也有这么一天呢?不,她不能耽误长风,他还有美好的前途等着他去开创,怎么可以要他陪自己留在这里呢?再说,重建巴达克也不是他的事,自己没有理由留他下来……“报告元帅!”这时,一名侍卫站在门口喊道。 赫连那山回头。“什么事?” “有人要找秀萝公主!” “找我?”秀萝诧异道。 “是!那人好象有什么急事要禀报的样子,看起来很紧张。” 侍卫继续回话。 秀萝一听,急急喊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五十开外的长者一脸惊慌地走了进来,他一看见秀萝,竟然双膝一软地跪了下去,“公主,布哈尔人又来了!” 秀萝顿时如五雷轰顶,布哈尔人来了? 第九章 “布哈尔人?” 秀萝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深藏在心中已久的愤怒、恐惧和怨恨,突然在瞬间涌上心头,她不断想起家园被布哈尔人摧毁的情景,耳边也响起了族人的尖叫声、哀号声和求饶声。那夜,寂静的夜空被熊熊的火光和凄惨的悲叫声所划破,交织成永远无法磨灭的地狱组曲。 在这场惨绝人寰的杀戮中,巴达克人死伤大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河山也毁于一旦,那景象总在梦里出现,而她也每每被这恶梦惊醒,但这是梦吗?不,不是梦,她的父亲死了,族人死了,连最爱的家园也成为一片废墟,往日的欢笑已不复寻。她不甘心,她一定要报仇! 秀萝猛地转过身,连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奔出营帐,不料在半途却让卫长风给拦了下来。 他面色凝重地望着她,“我和你一起去!” 一丝光芒浮上秀萝绝望与愤怒交集的双眼,但她却猛力摇头,让理智淹没自己的感情。“不,我没有任何理由要你跟我一起去冒险,更何况你也有自己的仗要打,不是吗?你为我做的已经够了,这次,就让我和我的族人自己去面对吧!” “秀萝,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贪生怕死的小辈吗?过去巴达克遭遇危难时,我来不及帮忙,现在又遇上外敌,我岂能袖手旁观?更何况……”他定定地瞅着秀萝,眼眸黑得发亮,“更何况你是我的妻子,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去承担这种重责大任呢?” 秀萝闻言,简直无法置信,她睁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我和你并没有正式拜堂,怎能算是夫妻呢?更何况我曾经卖身风乐楼,早已不是当初你爱的那个秀萝公主了!” 卫长风凝望着她道:“说我对过去不在乎是骗人的,但即使在乎又于事无补?因为对彼此的猜忌、怀疑和不信任,让你我白白浪费了六年的时间,更赔上克丽儿的一条命,而如今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也不想后半辈子继续蹉跎下去,再说,除了我,你不会、也不能嫁给其它人!” 秀萝摇摇头,天知道她有多想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多想牵着他的手奔驰徜徉在大草原上!但她有这个资格吗? 她边想边往后退,却被长风一把捉住。“除了我,没有人能分你的忧、解你的愁,也没有人能和你一起承担复国大业,你需要的不只是一个丈夫,更是一个依靠,一个在你快乐、悲伤,甚至无助时,可以相助相扶持的伴侣!” 第21章 “长风--”秀萝激动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的确没有人比长风更了解她,而他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重重地打入她的心坎里,让她无法不动摇!她能再拒绝这样的一个男人吗? “秀萝,别再拒绝我!过去是我的错,是我让愤怒遮蔽自己的感情,所以才会那样伤害你,但我发誓,往后绝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否则我……” “别说,我都了解!”秀萝急急地用手捂住他即将脱口而出的重话,一抹笑意浮上她原本阴郁的碧绿双眸。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上天仍如此眷顾自己,赐给她一个这么好的男人,现在就是要她立刻死去,她也是死而无憾了! 卫长风和秀萝相顾一笑,两人正欲携手离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唤--“长风哥哥,等一下!”名月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喊住就要离去的两人。 卫长风不明所以地略低下头,任由名月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一番。“有用吗?”老实说,他很怀疑。 “你亲眼所见,何必怀疑?”名月笑嘻嘻地回道,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究竟说了什么话。 “听她的,长风,否则我耳根子会没得清静。”赫连那山也走了过来。“你多带几名弟兄去,也许帮得上忙。” “不成,怎么可以麻烦你们?”秀萝知道他们有自己的仗要打,现在又是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会输会嬴,端视此时,怎可以为了她又调遣兵将呢? 赫连那山微微一笑,胸有定见地说:“你久居此地,应该对各方的势力最为清楚才是,怎么会看不出巴达克、布哈尔和乌什三者之间的关联性?” “那山说得没错。”长风也点头同意,“布哈尔人因为嫉妒我大清的威名,所以攻下巴达克以儆效尤,又离间回疆各地区的人民起兵造反。乌什城长期受到办事大臣苏成的欺凌,本就积怨在心,继之以布哈尔人从中挑衅,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终至酿成今日的祸端。但他们毕竟是乌合之众,又不禁久战,只要断了外援,自然就不战而降了!” “你所说的外援就是布哈尔人吗?”经长风一提醒,秀萝也恍然明白。原本她理当是最清楚这情势的人,怪只怪她在中原待了一段时间,对局势失去原有的判断力,加上情感的波折烦心,让她忽略了这其中的巧妙之处。 “正是!”赫连那山点头,“长风,你就带着一千名弟兄去吧!能不能克敌致胜就看你了,一切小心。” “得令!” 卫长风威喝一声,便带着秀萝和一千名骁勇善战的八旗、绿营子弟离去。 他们浩浩荡荡的离去,顿时只剩下名月和赫连那山两人。 名月瞧着丈夫似笑非笑的面容,不知怎地,心中竟泛起阵阵不安,她蹑手蹑脚地想溜回营帐内休息,却被他从身后搂个正着。 “我有话要说呢!” 他温暖的气息吹拂在名月的颈项上,惹得她全身软呼呼的,几乎忘了自己才醒过来,病还没好哪! “还疼不疼?烫不烫?”赫连那山关心地扳过妻子的娇躯,仔细地抚着她的额头检查。“你病还没好,怎么可以下床乱跑?打仗是男人的事,女人家不能管,知道吗?” “制造战争的是男人,所以打仗当然是男人的事,不过为什么每次倒霉的都是女人!”名月不服气地反驳,看样子她那想当军师的雄心壮志,并没有因为这次的意外而稍减。 “是吗?那我问你,遇到危险时,为什么要男人来救你?还拼命喊我的名字?”这会儿他脸上可没笑意了。只要一想到长风告诉他,名月险些在树林里被非礼,还差点死于非命时,就教他又惊又怒;惊的是这丫头怎会如此顽皮倔强?怒的是大清国土,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堂而皇之的欺负他的妻子?若教他遇上了,绝对要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名月一吐舌头,心里暗暗叫糟,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在树林里险些被非礼的事了,该怎么办呢?瞧他脸色铁青,好象很生气哪! “人家……人家怕嘛!谁教你不让我跟呢?否则我也犯不着迷路又受气啊!”她嘟哝着,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赫连那山瞪大双眼,头顶都几乎快冒烟了!明明是她自己的错,还把罪怪到他身上?如果今天他不好好惩罚她,只怕日后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他略一伸手,招来侍卫命令道:“你们一组十人,分两组轮流看好夫人,别让其它闲杂人等惊吓到她,她大病未愈,经不起惊吓。也别让她跑到营区外,外头兵荒马乱的,要是夫人有个什么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名月一听,心中可急了。这还得了,如此一来她名月格格岂不是被人软禁? “你把我留在这儿,你自己呢?” “所有的兵马几乎都在乌什城外艰苦死守,我能躲在这儿自己享福吗?月儿,现在正是情况危急的时候,稍有闪失,可能就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我不想你又出什么事让我提心吊胆;加上你身子还没好,所以唯有留在这儿,才是最安全的上上策!” “人家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她又不是犯人。 “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好多人陪你啊!”赫连那山轻哄道。 名月望了望他所指的“好多人”,不过那不是负责留守的士兵,就是负伤在营内疗养的伤兵,而且每个看起来都一副二楞子样,无趣得很,要这些人陪她,那可真是天大的惩罚了! “我--不--要!”她大喊道。 可是名月的叫声却让另一个更大的响声给盖过了,赫连那山一楞,连忙步出营帐探望。 “怎么回事?”名月也跟着他步出营帐。虽然她脸上不动声色,但她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毕竟还是来临了! 赫连那山面色凝重地对著名月说道:“乌什城开战了,我得尽快赶过去,你留在这儿别乱跑,有事情的话就烧狼烟通知我,我会尽量赶回来!” 交代完,他便立即匆匆上马离去,留下名月一个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在营帐内等他回来。 听着时而远时而近的杀喊声、炮火声,名月心中满是无助与恐惧的感觉。虽然在沙漠中遇上沙暴时,她也是如此的感受,但那毕竟是为了自己,而现在她最爱的男人正在战场上指挥大军作战,她却一点忙也帮不上,那种感觉更教她难受。 她到现在才明白,过去自己所知所学毕竟是纸上谈兵,还说什么运筹帷幄,谈如何杀敌致胜的策略,已全让心中的惶恐不安所取代,原来等待竟是如此痛苦!她本以为自己亲眼看到他就会安心,想不到事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看到了他以后,再目送着他进入危不可测的战场,那滋味比椎心割肉还痛,如果自己可以像梁红玉或是杨门女将一样上阵杀敌就好了,那么起码可以跟他一同奋战,一同战死沙场,不是吗? 名月不停地走来走去,一颗心始终悬着,她不知道累,不知道黑夜白天地守候着,期待着远方传来好消息。但是没有,有的只是黑夜换成黎明的一线曙光。 “夫人!”一个侍卫匆匆地跑了进来。 名月猛地转头,嘴巴张得老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怕自己所听到的是不好的消息,毕竟那响了一天一夜的战鼓声是到刚刚才静止的。 “将军凯旋归来,他要我先来禀报夫人,要您安心!” 凯旋归来?那山凯旋归来?太好了,太好了! 直到名月昏倒前,她脑海里都还是不停重复着他凯旋归来的几个字。 “月儿!月儿!” 声声温柔的呼唤唤醒名月混沌的知觉,她茫茫然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丈夫关心的脸孔。 “你回来了!”名月抬起手想摸他的脸,却发现自己竟连手都抬不起来,她颓然地放下手,虚弱的问道:“我怎么啦?” “小傻瓜,你病还没有好,又彻夜未睡地为我担心,怎能不再病倒?”赫连那山心疼极了,她怎么会如此不爱惜自己?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装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迷糊模样吗? 因为我怕,我怕你不知哪一天会让皇上召去打仗,这种煎熬从我们成亲的第一天就开始。所以在京城送你离开时,我总是无法忍受你已经离开我去打仗的事实,我终日担心害怕,甚至夜不成眠……” 名月喃喃地说着,倾诉着积压已久的心事。“我不断告诉自己,你一定会凯旋归来,可是仍旧无法克服心里的紧张与不安,所以才会不顾危险地跑到这儿,因为我以为看到你之后,就可以不再担心,想不到……” 说到此,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滴下,那不是以往调皮捣蛋大意时弄疼自己的泪水,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的装哭,而是发自内心的担忧、脆弱的哭。这让赫连那山有些手足无措,他没见过如此的名月,她总是爱哭爱笑、好玩好动。他忽然想起她吵着要跟自己来打仗的话,那该不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忧虑所说的吧? “你说要跟我来打仗,说要当我的军师,那都是为了……” “为了我害怕,我担心,我常常在想,会不会你有一天出征打仗就从此不再回来……” “月儿,从军杀敌是我从小的愿望,即使知道可能因此而让自己命丧沙场我也丝毫不觉惋惜,但是今天,这想法慢慢改变了,我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因为巴达克和乌什城的事吗?”聪慧的名月一语道破他的话中话。 “没错,巴达克为我们除去霍吉占和布罗尼特两个心腹大患,却换来国破家亡、人民流离失所;而乌什城的人民,更是因为受不了昏官的欺压、勒索及凌辱,而起来反抗,但到最后他们得到了什么? 第22章 难道他们为了生命、为了妻儿而反抗也错了吗?”他质疑着。 “所以你用围城的方式来迫使他们投降?” “对,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动武,因为他们只是可怜又爱家的老百姓!” 疲倦的感觉,第一次如此沉重得令他无法负荷;这种感觉他不是没有过,但却在这次远征乌什后变得更强烈,尤其近几年来年年征战,老实说,他已经渐渐感受到人民对战争的厌倦不满,可是皇上会知道吗? “如果皇上又派你出征,你会去吗?”名月试探地问道,却又害怕听到答案。 “会,为人臣子,理当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他慷慨激昂地陈述。 “那我呢?”名月幽幽地问。 “傻瓜,那是没有你的日子,现在有你这小东西天天在我耳边嘀咕,还老爱跟前跟后,纵使我想去,你会让我去吗?” “知道就好!” 笑容终于重新浮现在名月脸上,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互望一眼,双手紧握,许许多多没有说出来的话就这么尽在不言中。 两个月后,大军班师回朝,朝中所有文武大臣都以为赫连那山会再一次受到皇上加官晋爵及封赏,可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不但没有,他还被削去威勇公的封号,并调往回疆总管伊犁缜的各族军队。 “那山,你知道朕为何削去你威勇公的封号吗?”退朝后,干隆在养心殿中单独召见那山。他面无表情,只是眼中透出一丝奇异的光芒,不过跪在地上的赫连那山低着头,根本没有注意到。 “请皇上明示!”即使面对皇上的责罚,他依然不卑不亢地说着。 “朕久闻你精通诗词经学,那先问问你,大学八目是哪八目?” “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八目你做到哪几项?” 真是大学问!若能做到这八目者,几乎可以称圣了,因此答案不必想就知道了! “臣愚钝,如能修身自好,从而家齐,已是万幸,根本不敢奢想治国平天下。” 干隆听了频频点头,又道:“今天朕罚的就是你未能齐家,你服是不服?” “臣愚钝,请皇上明示。”显然赫连那山是不太服了! “那名月丫头是亲王格格,但你乃朕亲封御点的平西将军,你父亲更为三朝元老,为(奇*书*网^.^整*理*提*供)大清贡献不少心力,家世背景怎么算来都不比她差。再说,你是夫,她是妻,妻理当以夫为天,你如何会让她跑到军营里扰乱军心呢?还好你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否则你知道会有何种下场吗?” 皇帝居然管起大臣的家务事来了,这可真是千古未闻,但这也难怪,如果因为名月一人而影响大局,那么十个赫连那山加上十个名月恐怕都不够死的! 赫连那山闻言,冷汗直流,直到他踏出养心殿,才惊觉自己竟然在发抖!老天,战场上面临多少次的生死关头,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却在听见皇上提起名月闯到军营里去时,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幸好皇上没有怪罪到名月身上,否则自己该怎么替她辩解呢? 他丝毫不在意自身的前途仕禄,只要名月平安快乐,那么就算皇上要降他为平民百姓,他也绝无怨言,毕竟她会不辞千里奔波、远赴回疆,还不是为了自己? “将军,太后有请!”这时,一名太监忽然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着。 他眉头一皱,不懂太后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召见自己,难道也是为了名月的事? 赫连那山轻叹口气,举步随着太监来到慈宁宫,正待行礼时,却愕然看见太后身旁那个笑意盈盈、满脸红晕的佳人,不正是自己刚刚还想着的妻子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待赫连那山行过礼后,太后微笑道:“回来就好,皇上给你什么奖赏啊?” “皇上……”赫连那山略一迟疑,“皇上没有给微臣奖赏。” “喔?难不成皇上给你惩罚吗?!”皇太后对于他的回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是,皇上削去微臣威勇公的封号,并要微臣戍守回强,即刻就任。”赫连那山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嗯!你知道为什么吗?”皇太后继续问道。 “皇上责备臣治家不严。”说话的同时他偷偷瞥了名月一眼,却发现她低着头掩面而笑,看来根本对自己被降职、被调往回疆的事一点儿也不在意,反倒很高兴呢! “那山,你有没有想过,皇上怎么会知道你的家务事?” 见他摇摇头,太后指指身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名月说:“问问她吧!这丫头拼命跟我说回疆有多好,那儿的人有多纯朴善良,又有一个她想得不得了的姊姊,所以一定要我想办法说服皇上调你去回疆,正好皇上想大力整顿回疆,必须借重你的长才,因此才有今天的事,可别怨皇上不明事理!” “臣不敢,况且皇上教训得有理,臣的确治家不严,差点因此延误军机坏了大事!”赫连那山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当中有这么一个女诸葛从中献计,难怪皇上会知道自己的家务事。 “皇上特准你们两个到长春园走走,去吧,可别吵嘴啊!”临行前太后特别叮嘱着,脸上带有一丝笑意。她老了,这种小儿小女的情爱离她已经很远很远,名月这丫头去回疆后,可以与自己相伴的恐怕就只剩下袅袅香烟与庄严佛像了! 长春园里景色秀丽,花木扶疏,但对这只得天上才有的美景,赫连那山却是一点欣赏的兴致也没有,一路上他都板着脸,远远地走在名月前头,半句话都不说。 见他闷不吭声,名月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他生气了?也是该生气,自己这么自作主张地要皇上降他职,换成是自己,恐怕已经当场翻脸了,哪能按兵不动走到现在? 两人走到长春仙馆,名月这才摒退一干随行伺候的太监宫女,悄声问道:“你生气了,是不是?” “将心比心,换成你,能不生气吗?” “我以为你比较喜欢留在回疆,所以才求太后让皇上做这样的安排。” “也许那时我应该要太后收回赐婚的成命的!皇上告诉我,他很喜欢你,一直想纳你为妃,可惜你性子太孩子气,又成天想着些鬼主意,不知哪天会把宫里弄得天翻地覆,所以才把你赐给我,没想到……” “没想到我当不成贵妃,嫁给你后,却还是可以翻天闹地,是不是?”名月脸色惨白,身子不住颤抖着。“你说你厌倦成天打打杀杀、不知为何而战的日子,所以我认为也许你会想远离京城,到一个天广地阔、有碧山绿水的地方住住,也或许你会想和长风一起在草原上纵马奔驰,因此才苦苦哀求太后和皇上准你离开京城,原来是我多事了,对不起,我现在就去向太后说……” 她脚步还没跨出去,赫连那山便从后面一把抱住她,扳过她的身子,二话不说地堵住她愤怒微启的樱唇。 可是名月可不依,她又搥又打地喊道:“你把我送给皇上好了,反正我就是没人爱的小讨厌,活该关在冷宫里,活该一个人留在京城被人遗忘……” “别胡说,我才舍不得把你关在冷宫里,更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京城。”赫连那山托起她的脸,低声地说:“你今生今世是我的妻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仍旧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让给别人的,你这心眼特多的小捣蛋!” “那你刚才……”名月瞪大着眼,气得脸颊泛红,那模样美得令人想一口把她吞下肚。 “我不那样说,下次你依然还是会这么跋扈不讲理。” “我跋扈不讲理?那你去找克丽儿好啦!”名月嘟起小嘴,背过身子不理他。 赫连那山走到她面前,温柔地笑道:“月儿!我谢谢你这么为我设想,其实就算你没有向皇上提出要求,明天早朝,我也会禀明的。” “既然这样,你还故意气人家!”这下名月的嘴嘟得更高了。 “我气的是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呢?你知道当皇上提起你擅自到回疆的事情时,我有多担心皇上会怪罪于你吗?我不在乎自己会如何,却无法忍受你有半点委屈不如意。”他扳过她的身子,低下头轻吻她,“名月,你是我最心爱的珍宝,万一你有什么意外,教我一个人如何独活?” 名月几乎泫然欲泣了,她知道他心中有自己,却没想过他是这样地用情至深,得夫如此,又有何遗憾?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没告诉你就自作主张……” “嘘!我知道,下次不许你一个人到外面乱跑,也不许你没和我商量就擅自决定事情,嗯?” “生孩子的事也得和你商量吗?”名月俏皮地问。 赫连那山一愕,眼睛瞪得老大,“生孩子?你是说你已经……” “我可没有那样说喔!” “好啊!你骗我,话才说完,老毛病又犯,你看我怎么罚你!” 名月又笑又叫地躲避着赫连那山的呵痒,偏偏她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痒,没几下便瘫在他怀中。“好哥哥,好那山,你就大人大量,饶了月儿这回吧!月儿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您老人家……” 她说来说去仍不忘在口头上占他便宜,赫连那山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谁教他娶了个调皮的俏格格呢! 几天后,赫连那山带著名月准备从京城出发前往回疆。这回名月可不是偷跑,也不是一个人骑着大笨马乱窜喔!只见她神气地窝在丈夫怀中,两人共骑一匹马,后面还有几名侍卫抬着顶空轿子跟着;原因无他,轿子是预备给名月累的时候坐的。 第23章 因为小妮子坚持不肯上轿,说轿子里又热又闷,看不到外面景色,赫连那山说不过她,只好依了! “那山,月儿从小让我宠坏了,你就多担待些,多教教她!” 鄂亲王不舍爱女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殷殷交代着女儿女婿。 “月儿,那地方不比京城繁华,可别又老装成叫化子往外跑,出了事可没人救你了!”名成轻抚着妹妹的头低笑道,心底脸上却尽是不舍。 “见到长风替我问候他,我会找个时间去看他的,保重!”名玉紧握住赫连那山的手真诚地道。 赫连那山点头,搂著名月的腰,对众人微微一笑后策马而去。 凉风吹在他们的脸上,也吹开了多日的阴霾,天空露出大片诱人的湛蓝,结束了近十天的绵绵细雨,仿佛在为两人送行。 有赫连那山的陪伴,名月应该会平安无恙吧?纵使她仍旧爱玩好动,但相信赫连那山会比任何人都宠她才是! 第十章 五年后 “爹您看,娘帮我弄的!”一个甜甜嫩嫩的童音在赫连那山耳边响起,他正坐在书房里看着从京城来的消息。 “什么东西?”话声刚落,抬起头的赫连那山看见女儿手中拿的衣服时不觉楞住,继而莞尔一笑,站起来将女儿抱在怀中。“娘帮你缝了什么东西?” “衣服啊!娘说珠儿的衣服破了,她帮珠儿把衣服补好。爹,好不好看?您帮珠儿穿上好不好?”才四岁大的珠儿,说起话来稚嫩甜腻、口齿清晰,颇得名月的真传,长得更是和名月犹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赫连那山疼她疼得不得了! 穿上?老天,这衣服怎么穿啊?一个袖子和衣身缝在一块儿,下襬也不知怎地散成流苏状,领口部分更是令人无法卒睹。 赫连那山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丫头都为人母了,却仍旧孩子性不改,成天鬼主意一堆,还带着女儿明珠四处玩耍作乐,现在她又动起脑筋想自己做女红。老天,他承认她是多才多艺、慧黠聪明,但唯独在女红方面实在让人不敢领教,自己如果不赶紧去看看,只怕她十根手指头都让针给扎伤了呢! “珠儿乖,娘现在在做什么?” “娘在帮爹补衣服呢!”珠儿仰着头认真地回答。 这还得了!他那件衣服不毁了才怪。他把女儿放下地,柔声说:“珠儿,爹在院子里帮你弄了两个小竹筒,你去要绿萼教你灌蛐蛐儿,不准调皮,知道吗?” “知道!”明珠点点头,小小的身子蹦蹦跳跳地跑往院子里去,嘴里不忘大喊绿萼的名字。 见女儿远去,赫连那山连忙走到内室,果然看见名月捧着件衣服,一手拿着针线正努力地在奋战当中。她十根手指头上几乎都已包着白布,却仍然一针一针地缝着,那模样好不认真,让他好生感动,实在有些舍不得打断她,但为了救自己的衣服,他还是开口:“月儿,别缝了,你瞧你手都弄伤了!” “不要,这袖口的线有些散掉,我得缝好才成!”名月连头也不抬就说道。 赫连那山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走上前,取走她手里的衣服。 “这种小事交给下人去做就成了,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什么事?”名月疑惑地望着丈夫。 他将衣服丢得老远,确定她拿不到后,才放心地搂住她,“为珠儿生个弟弟妹妹,为我再生个孩子!” “你不是说不要生吗?” 赫连那山确实说过这话。当初他见妻子生产时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十分不舍,因此便说了要她不要再生的话,可是现在想想,如果单珠儿一个,那她会多寂寞啊!再者,不想点事情给这小东西做,只怕她一天到晚打自己衣服的主意,要过不了多久,他又得到镇上做衣裳了! “我舍不得你疼,却又想替珠儿添个伴,这该如何是好?” “那我们再生一个好了,可是你得负责带他喔!” “没问题。”赫连那山心下在焉地允诺,低头凑近名月。“既然这样,我们还犹豫什么?” “挑个吉时良辰,好一举得男!” “现在就是吉时良辰,毋须再挑。” 赫连那山温柔地堵住她的唇,品尝她的甜美,但是杀风景的事却来了--“爹,娘,长风叔叔来了!” 赫连那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根本就不想离开名月那柔软诱人的双唇,直到脚步声来到门前,他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低咒道:“该死的长风,这笔帐我再慢慢跟你算!” 名月伏在他胸口低声失笑,两手紧紧环住丈夫的腰。“你怎么可以这样?人家来了就是客,还不快出去!” “不必出去,他们已经进来了!”赫连那山笃定地说道。 话刚说完,门就被人推开,只见小明珠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是卫长风夫妇,以及他们五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 打从五年前赫连那山来到回疆戍守后,卫长风便常常带着秀萝来访,过去两人间的恩怨情仇似乎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无踪,剩下的就是对造物者和命运的感慨与感谢! 人的命运是很奇妙的,对于卫长风和秀萝两人而言更是如此。 五年前一场战役,巴达克的人民成功驱走入侵者布哈尔人,同时也重新建立家园,虽然巴达克山国已不复存在,他们也归大清皇帝所管,但只要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裕安定,其它又有什么好奢求的?这样的结果虽然不能让秀萝完全满意,可是对她来说已是上天的恩赐!她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再拥有一个家,一个爱自己的丈夫,一对聪慧的儿女,因此她十分珍惜现在这种平凡却满足的日子。 “月儿,你的手怎么啦?”秀萝一进门便注意到名月包满布的十根手指头。 名月忽地脸红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我学做针线不小心扎伤指头,不碍事的。” 两个男人闻言不禁放声大笑,连秀萝也忍俊不住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偌大的屋子里洋溢着笑声。 “你们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名月有点恼羞成怒地喊道:“珠儿,我们走,别理你爹和长风叔叔,他们是坏人!”她说完拉着小明珠便要往门口走去。 “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是专程来看你的,你一走,岂不是赶我走?”秀萝赶忙拉回她。 名月一张小嘴嘟得半天高,自个儿坐到远远的角落去,一副不理人的模样。赫连那山无奈地摇摇头,好声好气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笑得那么大声,而是终于知道你也有不会的事情,所以才克制不住。” 见名月转头狠狠地瞪他,他急忙又补充道:“你是女孩家,会骑马狩猎,会设计庭园做机关,还熟读兵书,擅长奇门遁甲,比我和长风都强,一样不如人,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啊!我和长风有很多事都不会哪!” 卫长风连连点头,“如果不是你教我如何布阵制敌,恐怕布哈尔人没那么快退去,乌什城也不会如此顺利投降。” 笑容重新回到名月脸上,她喜孜孜地说:“我还有很多没教你哪!长风哥哥,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喔!” 卫长风低低一笑,睨了好友一眼。“我是很想学,可是有人会恨不得把我掐死哪!这样吧!你教教三个孩子,如何?”他一手指向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子、女儿和明珠。 赫连那山喜得点头赞成,“这样好,反正孩子小,成天玩也不是办法,不如教他们学学东西!”其实他真正的用意是不想名月再打他衣服的主意。 “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够那!”名月若有所思地说道。 秀萝跟着接口:“我也觉得不够,不如你们两个教孩子学武功,我和月儿教他们工事,如何?” 顿时,四个人八只眼睛望向三个孩子,一副饶富兴致的模样。 明珠感受到大人注意的目光,转过头说:“爹爹,你们为什么一直看我和笙哥哥?” “珠儿过来!娘有话同你说呢!”名月笑着开口。 “什么事?”明珠甜甜地问。 “你喜不喜欢笙哥哥?” “喜欢!” “想不想和笙哥哥永远在一起?” “想!”明珠用力点头。 “那么……要听娘的话喔!”名月指着卫长风,“过去拜见公爹!” “月儿!”在场三个大人不约而同地喊道。没想到她竟然打起这两个小娃儿的主意,他们一个四岁,一个五岁,太离谱了吧! “他是长风叔叔啊,为什么叫他公爹?” “叫公爹就是公爹,这样他就不敢欺负你,而且连笙哥哥也不会欺负你喔!”根本就是废话,公公欺负四岁大的媳妇儿,有这种事吗? “公爹!”明珠依言跑到卫长风面前甜甜喊道,弄得他哭笑不得。 “那山,难怪皇上会说你治家不严,原来其来有自。”卫长风无奈地说着,脸上却有一抹笑意。 “月儿!”赫连那山故意沉下脸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名月。 “不要,你别过来,我下次不敢了!”名月咬着红唇站起来,思索着要如何逃掉他的惩罚,那可是一顿好吻哪!她脚步刚移动一步,丈夫的手已然伸到。“不要!你饶了我吧!” “哈!哈!哈!”愉快的笑声瞬间洋溢在整个屋子里,在笑声中尚夹杂着一声细微的尖叫--“不要--” 从干隆十二年起,陆续发动对大小金川的征战,期间曾经派遣岳钟琪、傅尔丹、张广泗、傅恒等人前往征讨,直至干隆四十年八月才完全平定大小金川。 第24章 干隆年间曾经两次发兵回疆,一次在干隆二十三年,一次在干隆二十九年,其中第二次征讨乃因乌什城人民杀害清派驻乌什大臣所致,至干隆三十年七月,因援兵布哈尔及阿富汗迟迟未至,终于弃城投降。 巴达克山国在清第一次征讨回疆时,因助清廷擒杀霍占吉和布罗尼两名乱首,遭致布哈尔和阿富汗及霍占吉等人的余党攻打灭亡。 约在干隆三十六、七年间,蒙古土尔扈特部首领渥巴锡率领部众远从俄罗斯归化清朝,受封为旧土尔扈特部卓哩克图汗,在伊牦一带游牧。 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